《剑侠志异》 第一章 遇险 鬼手门避处西北大漠己一百余年,数代经营,将沙漠中的一片绿洲治理的水草丰美,郁郁葱葱。 天近黄昏,沙漠已不太炎热。张正等七、八个鬼手门幼年弟子做完了一天的功课,相约到绿洲边缘的沙漠上玩耍。 他们说笑一阵儿,打闹一阵儿,金色大漠上传出了一串串孩子们欢快的笑声。 忽然,张正在身旁同伴的肩头推了一掌,笑道:“你们来追我呀。”说着,足下发力,当先奔了出去。其他人见状,全都来了兴致,大呼小叫的在后面追赶。 张正一边提气急奔,一边回头偷眼观瞧,只见自己跑过的沙面上每隔三、四丈有一个浅浅的沙坑。 他知道这是自已功力不足,换气时内力不能自如运转之故,暗想:“师父曾说过,轻功要踏雪无痕方为小成,我别说踏雪了,连踏沙都留痕,看来日后还得勤修苦练。”其实轻功以内力为根基,他在十一岁上有此修为己算十分难得了。 他心里胡乱思想,己然奔上沙脊,只见西边的太阳又大又红,映得一层层、一堆堆的云朵都变成了橙红色。 突然,蓝天与黄沙相交处升起一股烟尘,烟尘中隐隐有寒光闪烁。 张正自小在沙漠中长大,见惯了各种沙尘暴、龙卷风,却均不似今日这烟来得古怪,像是从天边跳出来一般,毫无征兆。 此时,身后的伙伴们追了上来,一人拦腰抱住张正,口中道:“追到你了。”二人翻滚着从沙坡上滚下。 一个女孩的声音,焦急的喊道:“喂,你们小心点!”说话间,众人一齐越过沙脊,奔向滚下沙坡的二人。 张正己和那名伙伴翻滚到了沙坡脚下,忽听有人尖叫道:“怪兽!”回头看时,只见一只庞然大物蹦跳着向自己急速奔来,怪兽身后有三人各持长剑,紧紧追赶。 众小哪见过这种场面,全都被吓得面红心跳,紧紧的偎成了一团。 张正方才还想着自己的轻功进境,此刻惊骇之余,凝神细看三人身法。只见左边一人身穿青布衣衫,脚下极快,几乎分不清哪条腿在前,哪条腿在后,双腿挂风,犹如车轮般向前翻转。中间一人身穿灰布长袍,他身材瘦高,步子迈得极大,一步跨出便掠出四、五丈远。右边一人是个美貌女子,长裙曳地,轻功施展开来如弱柳扶风,不带人间气象。心想:“这三人轻功路数不同,看来不是一师之徒,但都是身怀绝技的高手。”又见三人身后的沙面平滑如镜,毫无奔行痕迹,所有的烟尘全是怪兽一力造成,心中更是惊佩:“这三人如此高明的功夫,难道是剑仙?” 张正所料不错,这三人正是得道的剑仙。此地向西二百余里便是恐怖龙境的入口,剑仙们会轮流在入口守卫,以防唤作恐龙的怪兽闯进本境伤人。 守卫恐怖龙境入口可是件苦差事,需要极强的耐心和毅力。恐龙不会天天出现,有时三年五载也见不到一只。今日守卫入口的三位剑仙稍一分神,没拦下这只体形硕大的恐龙,急忙仗剑追赶,这才使张正等人有了一睹恐龙真容的机会。 左边身材魁梧,脚下飞快的剑仙名叫史劲松,中间瘦长身材的剑仙名叫冯天祥,右边美貌女剑仙名叫陈钰。 此时冯天祥见恐龙距张正等人只十几丈远,再不动手怕会伤到这几个无辜少年,说道:“便在此处结果了它吧!”不等史、陈二人答话,飞身跃起丈余,掌中剑脱手而出,一道白光,斩向恐龙脖颈。 恐龙身上长有一层鳞甲,尤以头背处最厚,不惧寻常刀剑。但冯天祥这招“乾坤一掷”全力而发,数十年功力岂是寻常。 恐龙一族进化亿年,为一境之主宰,颇有灵性,知这一剑来势猛恶,忙侧身一滚,避了开去。长剑刺入沙中,“嗤”的一声,消失不见。 张正只觉脚下一震,随即一道沙墙竖起,劈面而来。 沙墙是被剑气所激而生,打在头脸上异常疼痛。一片惊呼声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句:“这里危险,快跑啊!”一人带头,立时有人紧跟。倾刻间,除了张正和她的小师妹杨婉妡外,其他人全都向绿洲跑去。 杨婉妡拉了拉张正的衣襟,低声道:“咱们也走吧。”张正道:“你先回去,我要在这看剑仙斗怪兽。杨婉妡道:“你不走,我也不走。” 说话间,三剑仙己和恐龙斗在一处。冯天祥的长剑没入沙中,从腰间取出一支长鞭,手腕一抖,重重鞭影,罩向恐龙。恐龙在鞭影中左冲右突,俱被长鞭抽中挡回。他这条鞭只有两丈多长,能把长丈余,高八尺的恐龙围住,出手之迅捷,鞭法之精妙,可见一斑。 数十招过后,冯天祥鞭法一变,鞭影如波涛般起伏翻滚。鞭影起到高处时,史、陈二人挺剑欺进,长剑或刺或砍,攻击恐龙要害。若一击不中便快进快出,不给恐龙暴起反击的机会。 倾刻间,恐龙连中数剑,虽然它鳞甲坚厚,史、陈二人也不敢把招式用老,仍被划破了数道口子,鲜血直流。 伤口的剧痛使恐龙凶性大发,昂首向天,发出一声怒吼,直震得四野回响,附近沙脊上的细沙向下簌簌滑落。 冯天祥等三人心头一震,张正和杨婉妡连忙捂住了耳朵。 恐龙下肢粗壮,上肢细短,此刻发起狂来窜高纵低,近时口咬爪抓,远时尾巴横扫,冯天祥等人一时间无应对良策,被逼得后退连连,十分狼狈。 张正目不转晴的盯着战局变化,见三位剑仙落于下风,心中焦急,从怀中摸出一粒震雷珠,屈指一弹,震雷珠去势如电,正中恐龙头顶。“砰”的一声大响,硝烟弥漫。 恐龙被震得后退了一步,摇了摇头,似乎缓了一缓,随即连声嘶吼,鼻孔中喷着热气向张正疾冲过来。 张正年龄虽小,在此紧要关头仍十分镇定。双手左右开弓,震雷珠连珠般射出。 呯、呯、呯、呯……爆炸声不绝于耳,恐龙的身体在一片烟雾笼罩中摇三摇,晁三晁,轰然摔倒。 “太好了,你把怪兽打死了!”杨婉妡兴奋的跳了起来,拉住张正的手,绕着他的身子连转了数圈。 冯天祥等三剑仙自然比两个孩子老成稳重,冯天祥向史劲松使个眼色,史劲松手提长剑上前查看。 他先绕着恐龙走了一圈,不见有何异状,又倒转了一圈,在距恐龙头部四、五尺处站定,心想:“我需刺它一剑,看这孽畜究竟是死是生。”手中长剑一提,剑尖向下,想刺恐龙的眼睛,却发现恐龙大半个头没入黄沙,把眼晴遮住了,只得在心里默想恐龙眼晴的位置,这么稍一犹豫,恐龙两条后腿轻轻动了一下。 冯天祥在后面看得真切,暗吃了一惊,叫道:“史贤弟,小心!”话音末落,那恐龙猛然立起,头面部挑起的黄沙满天飞舞。 史劲松暗道一声:“不好!”双眼已被黄沙所迷。朦胧中只觉一张血盆大口向自己兜头咬来,想要躲闪,己然不及。他是成名已久的剑仙,生死关头,临危不乱,急运铁头功,霎时间整个头颅色作乌黑,坚如钢铁。 恐龙将史劲松的头全部吞入口中,牙齿间发出咯吱、咯吱的大响,好似金属磨擦的声音一般。 张正和杨婉妡吓得脸色惨白,扭过脸不敢再看。冯天祥和陈钰却心中暗赞:“好铁头功!”虽然心里佩服他神功了得,但头被恐龙咬住终究凶险万分。当即纵身而上,鞭舞魅影,剑闪寒光,攻到恐龙身前。 恐龙对冯天祥的长鞭置之不理,每当陈钰的长剑刺到便将卢劲松的身体甩起来相迎。卢劲松一百多斤的身子被它叼住脑袋挥来舞去,反覆摔打,好似甩一只稻草人般毫不费力。 陈钰的长剑不敢触碰史劲松的身体,被逼得连连后退。冯天祥见恐龙已不惧长鞭抽打,几次把长鞭缠在卢劲松身上,稍一用力,卢劲松的头在恐龙口中纹丝不动。他不敢使蛮力硬夺,当即鞭法一变,两丈多长的长鞭抖得笔直,犹如一杆长枪,直刺恐龙双眼。 恐龙摇头晁脑不使冯天祥轻易取得准头。卢天祥刺到第七鞭时,长鞭使个巧劲,鞭头突然反转,正中恐龙左眼。 恐龙眼上痛楚难当,喉间发出“呜、呜”的声响,随即口一张把卢劲松从嘴里吐出,与此同时,铁棍般的大尾巴疾速扫出,正中卢劲松腰间。卢劲松庞大的身躯如断线之筝般飞出两丈多远,口中鲜血狂喷,摔倒在沙地之上。 陈钰见卢劲松受伤正欲上前相救,恐龙己扑到身前。她不知卢劲松是生是死,心中悲愤交集,手中长剑“刷、刷、刷”向恐龙连刺三剑。 恐龙毫不畏惧以鳞甲厚处迎向对方的长剑,身子继续向前扑击。陈钰无法抵御只得纵身后跃,暂避恐龙锋芒。 一人一兽在大漠上追逐起来,恐龙虽然跳跃极快,终究不及陈钰轻灵迅捷,追出十几丈后与陈钰的距离越来越远,便弃了陈钰,回身攻击冯天祥。 冯天祥在长鞭抽中恐龙几次后已被恐龙冲到近前,长鞭于近处难以施展,只得反身而逃,恐龙在后面追赶时陈钰已赶来助战。 恐龙追冯天祥时陈钰在后面快剑进攻,追陈钰时冯天祥的长鞭又疾速攻到。如此反复数次,恐龙暴怒不已,索性弃了冯、陈二人,向张正和杨婉妡狂奔而来。 张正的震雷珠己经打完,身上也没带别般兵器,眼见恐龙向自己冲来如何不惊?但他自小便有侠义之心,危难关头更见男儿本色,当即跨前一步,挡在杨婉妡身前,左手捏剑诀,右掌在胸前一横。虽然手中无剑,但这招鬼手门本门剑法的起手式使得却也有模有样。 陈钰见恐龙冲向两个小孩,急忙展开轻功追赶。她身法比恐龙快了许多,在恐龙距张、杨二人约五尺处己然追上,抬手一剑,刺向恐龙咽喉。 冯天祥的轻功不在陈钰之下,但他离恐龙较远,追出几步己知难以赶上,手中长鞭一抖,鞭头己缠住恐龙尾巴,与此同时急使千斤坠功夫,腰部以下全部陷入沙中。 恐龙猛力前冲,冯天祥运劲回拉,长鞭瞬间绷得笔直。 陈钰和恐龙同时向前奔跑,陈钰向其刺出一剑,却不料恐龙受长鞭拉扯之力身子一顿,这一剑竟然刺空。 恐龙忽觉眼前一花,一支长剑横在眼前,张口咬住,昂首一甩,陈钰的长剑脱手飞出,直插云霄。 陈钰长剑脱手,身法丝毫不缓,霎时间己越过恐龙,护在张、杨二人身前。 恐龙一顿之后继续向前,只一个纵跃便冲到陈钰身边,大口一张,恶狠狠咬下。 陈钰长剑己失,此时如若避走,身后的两个孩子性命难保,危急关头容不得她有丝毫犹豫,双掌一翻,分别撑住了恐龙的上下嘴唇。 恐龙前冲之力巨大,陈钰的双掌和恐龙的双唇一碰,只觉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力道从掌上传来,浑身一颤,身子直挺挺的向后摔倒,把身后的张正和杨婉妡压在了身下。 陈钰身子虽然倒下,双掌依然抵在恐龙唇上,与恐龙惊人的咬合之力相抗。 卢劲松受伤极重,只勉强提一口真气护住心脉,此时见陈钰苦苦支撑,局面十分凶险,挣扎着想要坐起,但只要稍一用力,便五脏如焚,剧痛难当。 陈钰全身功力凝聚在双臂,又从双臂运至双掌,但恐龙张开的大嘴仍在一分分下降。美丽的人类脸庞和丑陋的恐龙面孔相距越来越近,几乎要贴在一起,恐龙口中流出的涎水滴湿了她的头发,粘住了她的眼睛。 此时冯天祥的长鞭己被硬生生拉长了六七尺,好在此鞭韧性极强,这才没有从中断开。就连冯天祥自已也对长鞭有此表现十分惊异,突然心中一动,从怀中取出了一粒震雷珠。 这粒震雷珠是张正打出的最后一粒,当时前面珠子爆炸产生的烟雾已经很浓,这最后一粒便没能打准,贴着恐龙的身子飞过。冯天祥正在恐龙的后方,当即伸手接过,藏入怀中。 冯天祥取出震雷珠,将珠子嵌在鞭尾,五指一松,长鞭如离弦之箭般射向恐龙。 恐龙听到背后风声,知道又是长鞭打来,它已挨了无数次抽打,对长鞭毫不畏惧,却哪能料到这次鞭上还嵌了一粒震雷珠。 “啪”的一声脆响,恐龙臀部中鞭,与此同时那粒震雷珠“噗”的一声,从肛门射入了恐龙体内。紧接着一声闷雷般声响,震雷珠在恐龙身体里炸开。 五脏六腑同时撕裂的痛楚谁能忍受?那恐龙如受电击般一跃而起,半空中发出长声悲鸣,又轰然落地,在沙漠上翻来滚去,痛不欲生。 突然,恐龙挺身立起,发出一阵凄厉悲怆的怒吼,身子急剧摇晃起来。 冯天祥见此情景,叫道:“恐龙卸甲了,大家小心!”话音末落,恐龙身上的鳞甲撕裂皮肉,快如闪电般向四周飞散,破空声异常尖锐,震人心魄。 陈钰刚从恐龙口下逃生惊魂未定,忽听“恐龙卸甲”四个字,更是心惊,她听闻过恐龙卸甲的厉害,当年十三剑仙闯龙境其中两位剑仙便死在了恐龙临死前的大卸甲之下。 冯天祥出声示警之后,身子急向后跃,翻过一处沙脊,刚在沙坡的另一面藏好身形,十几片恐龙鳞甲呼啸着从头顶飞过。 陈钰也想寻处躲避,却见张正和杨婉妡已经从地上站起,正在拍打身上的沙粒,大喊道:“快卧倒!”和身扑上,把张、杨二人压在了身下。 她的手刚按住张正和杨婉妡,还没把二人扑倒,数十片鳞甲己从身边疾速飞过,等倒地后发觉自己并末受伤,心中连道:“好险,好险,侥幸,侥幸。”翻身坐起时偶一抬头,却见卢劲松高大的身影伫立在眼前,惊道:“卢大哥,你……” 刚说到你字,卢劲松的身子向后便倒。陈钰忙伸手相扶,只见卢劲松身上嵌了七八片鳞甲,鲜血向外直涌。 一瞬间,陈钰明白了一切,若不是卢劲松即时赶到,自己早己身中鳞甲,非死即伤。忙取出金创药,要为卢劲松包扎伤口。卢劲松微笑着摇头,说道:“不管用了,别浪费了救命的良药。”他方才拼尽最后一丝真力一跃而至,替陈钰挡住了飞来的鳞甲,此刻伤上加伤,早知自己的性命只在顷刻之间。 陈钰哭道:“你为了救我才伤成这样,你、你怎么这么傻呀!”卢劲松的气息己十分微弱,断断续续的道:“舍已为人乃是咱们、咱们侠义道的本分,你方才为了救两个孩子不是也、也……”头一歪,闭目而逝。 陈钰和卢劲松本就情投意和,只因各自勤于修练才没有明言,此番卢劲松为救自己而死怎不另她柔肠百转,深悔当初没能珍惜良缘。当下伏在卢劲松身上,放声痛哭起来。 冯天祥素来心肠刚硬,此刻并肩杀敌的同伴一个伤重而死,一个大放悲声,也不禁心中酸楚,热泪盈眶。 陈钰哭了片刻,见张正和杨婉妡也在一旁抹眼泪,向二人道:“卢大哥是为了救咱们而死,你俩给他磕几个头,拜谢他的救命之恩吧。” 张、杨二人忙上前几步跪在卢劲松身前正准备磕头,忽听冯天祥的声音道:“史贤弟又不是有意要救他们,磕头拜谢还是免了。” 陈钰一愣,问道:“冯大哥,你这是何意?”冯天祥道:“他二人是鬼手门弟子,难道你没看出来?” 陈钰方才与恐龙性命相搏,还没来得及去想张、杨二人的师承来历,此时听到“鬼手门”三个字,心中登时恍然:“年纪轻轻就把震雷珠打得如此纯熟,除了天下暗器第一的鬼手门更有何人?”微一沉吟,说道:“那件事过了一百多年也没定论,况且鬼手门退隐百年……” 冯天祥打断她道:“什么退隐百年?你怎么忘了?十几年前那姓张的小子一入中原便搅得鸡犬不宁,更让鼎鼎大名的华山派栽了跟头,闹了笑话。” 陈钰叹了口气,说道:“听说那人风流倜傥,也算是个人才,只是、只是……”一时不知如何措词,向张正看了一眼,续道:“咱们习武之人从小便要立志做一个行侠仗义的英雄,为国为民的好汉。否则,武功越高,为害越大,你明白吗?” 张正听二人言语中对鬼手门多有责备之意,似乎自己的门派在十几年甚至一百多年前做下许多错事,但仍恭恭敬敬的道:“是,谨遵前辈教悔。” 冯天祥五指如钩,凌空向下一抓,一支长剑从沙中跃出,落于掌中。他还剑入鞘,俯身抱起卢劲松的尸体,向陈钰道:“走吧。”陈钰也寻回自己的长剑,向张、杨二人微一颔首,与冯天祥并肩而立。 突然,冯天祥与陈钰脚下喷射出两道白色烟雾,四周的细沙随之向外急速翻滚。二人身子冉冉升至两丈多高,脚下白烟中光芒一闪,飞行的速度陡然加快,须臾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只留下两道白色烟气在空中久久不散。 张正和杨婉妡被眼前的情景惊得目瞪口呆,好大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张正望着二人消失的天空,喃喃的道:“我长大了也要做剑仙。”杨婉妡道:“做剑仙保护我吗?”张正点了点头,说道:“当然要保护你,还要保护全天下的黎民百姓。” 忽听身后柔和的声音道:“好大的口气。”张正心中一阵温暖,急忙回头,正是师父杨敬轩到了。杨婉妡欢快的叫了声:“爹爹。”飞奔过去,扑进了杨敬轩怀中。 杨敬轩正在厅中闲坐,有人飞奔来报,说是众弟子在沙漠中遇到了怪兽,如今女儿和张正仍未回来。他知此地离恐怖龙境不远,万一碰上的真是恐龙那可糟了。当即率领几个年长弟子前来救援。行至半途,见空中有剑仙向西南方飞去,心中稍宽:“既有剑仙在此,妡儿和正儿或能幸免。” 他轻功甚佳,一阵提气急奔,将跟随的众弟子远远甩在了身后。此时见恐龙己死,女儿和张正无恙,心中大概安慰。 杨婉妡被父亲抱在怀中,一手勾住脖颈,一手抚着胡须,笑道:“爹,正哥帮着剑仙把怪兽打死了。” 杨敬轩哈哈一笑,说道:“不信,他哪里有这个本事。”杨婉妡便把事情的经过详细讲述了一遍,最后道:“正哥先用震雷珠把怪兽打得半天爬不起来,后来剑仙伯伯也是用正哥的震雷珠才把怪兽杀死,还不是正哥帮剑仙把怪兽打死了?” 杨敬轩淡淡的道:“阴差阳错,机缘巧合而已,算什么功劳。”杨婉妡急道:“要没有正哥的震雷珠,怪兽能打死吗?” 杨敬轩脸色一沉,说道:“人家为了救你们连命都没了,也没见你特别的感谢一句,就只念念不忘自已的一颗珠子。”杨婉妡“哼”了一声,从杨敬轩怀中挣脱,小声嘀咕道:“我又没说不感谢人家,可是怪兽的死跟正哥确实有很大关系嘛。” 张正暗中扯了一下她的衣襟,说道:“剑仙前辈的救命大恩我和师妹永不敢忘。师父,您别生气了。” 杨敬轩点了点头,伸手捡起一片恐龙鳞甲,屈指一弹,铮铮有声,心道:“好家伙,果然厉害。”待随行的弟子全部到齐,杨敬轩带领众人挖个深坑,将恐龙连同鳞甲一起埋了。一切收拾停当,天色已黑了下来。 一行人踏着月光返回绿洲,半路上碰上杨婉妡的哥哥杨端。杨端比杨婉妡大两岁,比张正仅大十几天。他今日有一段内功心法没背纯熟,被杨敬轩罚在书房默写,因此没和张正等人在一处玩耍,听说妹妹等人遇到了怪兽,忙邀了几位师兄,急急忙忙的赶来。 一见面,杨端喘着粗气,说道:“谢天射地,你们俩没事就好,听说你们遇见了怪兽,可吓死我了。”杨婉妡笑道:“就你是胆小鬼,方才正哥见怪兽向我们冲来,一下就挡在我身前,一点都没害怕。”杨端奇道:“真的?那后来呢?” 杨婉妡又把经过述说了一遍,这次加上了好多感谢剑仙前辈的话,却也没忘了把张正大大的夸赞了一番。 杨端听罢,跺脚道:“哎呀,太刺激了,剑仙大战怪兽这样百年难遇的盛况被我错过了,真是可惜。” 杨敬轩沉声道:“住口,一位前辈剑仙因此遇难,你还当是好事!我平日里怎么教你的?竟如此善恶不分,是非不明,没一点长劲。”杨端吓得一吐舌头,不敢再往下说。 杨敬轩顿了一顿,又道:“那个大家伙叫恐龙,别都怪兽、怪兽的乱叫,显得咱们好没见识。”杨婉妡撅嘴道:“那你不早说,害得我方才也怪兽、怪兽的说了半天。”张正道:“师父,您怎么知道它叫恐龙的?” 杨敬轩微一沉吟,说道:“咱们居住的这方天地叫做无量寿境,纵横九万里,已不知有多少亿年。本境北方有飞翔羽境,南方有纷芳香境,东方有飘渺水境,西方有恐怖龙境。此地向西二百里,半空中有一团黄光,那光便是恐怖龙境的入口。” 一名年长弟子道:“恐龙是从恐怖龙境中来的吗?” 杨敬轩道:“正是,其境也因恐龙而得名。”!杨婉妡疑惑道:“黄光里有多大地方?能容得下恐龙?” 杨敬轩道:“那黄光只是入口,据说龙境地域之广不在咱们寿境之下。” 杨婉妡仍有些不信,说道:“一团光里另有一个世界,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杨敬轩面色庄重的道:“宇宙演变之妙,造物之奇,岂是凡人能够参悟的?咱们习武之人但求日日修为精进,事事无愧于心,也就是了。” 众弟子纷纷点头称是,一人问道:“师父,您去过恐怖龙境吗?里面究竟是什么样的?” 杨敬轩微笑道:“为师哪有异境穿行的本事,距黄光百余步便能感受到极强的排斥之力,越往前行力道越大,若能行到距黄光二十步,阻力会变成吸力,瞬间将人吸入境内,往回返时也要冲破强大阻力,若功力稍弱,未蓄后力,那可真是有去无回了。” 杨婉妡道:“爹,你怕回不来,所以不敢去吗?”杨敬轩笑道:“我是跟本就进不去,还说什么回来回不来。” 杨端道:“我今后一定要好好练功,将来能到恐怖龙境里走一遭,那才不枉此生。” 杨婉妡道:“还要多吃饭、睡觉。”杨端道:“干什么?”杨婉妡道:“你去喂恐龙,长得太瘦了人家不喜欢。” 众人一齐哈哈大笑,杨端怒道:“臭丫头,早晚给你找个厉害婆家,看你还敢胡说八道。” 杨婉妡脸一红,跑过来追打杨端。二人在人群里穿来穿去,大家笑嘻嘻的看着他兄妹打闹,心情十分的轻松愉悦,与方才急急忙忙赶来时已大不相同。 张正却一直想着剑仙们临别前的言语,心中难以平静,终于忍不住问道:“师父,方才那位剑仙前辈说‘十几年前那姓张的小子一入中原便搅得鸡犬不宁,还让鼎鼎大名的华山派栽了跟头,闹了笑话’,他说的是谁?” 杨敬轩一怔,嘴角的笑容渐渐消失。张正在朦胧的月光下看不清师父脸色变化,只听师父缓缓的道:“你还小,现在不要多问,将来师父一定会说与你知道。” 此时杨婉妡己不再追逐杨端,跑过来拉住父亲的手,道:“爹,剑仙前辈在天上飞行,脚下还射出白烟,这是什么功夫?能问吗?” 杨敬轩道:“这有什么不能问的,剑仙飞行的道理说来也甚简单,真气从脚下涌泉穴喷出,身体受其反力,便能在天空中飞行了。” 杨婉妡喜道:“真的吗?原来这么容易,爹,你教教我好不好?” 杨敬轩笑道:“说时容易做时难,连我自己都不会怎么教你。” 杨端双手一分,将真力运至足底,身子向上试跃了两下,说道:“把真气从涌泉穴逼出来我也会,可就是飞不起来。” 杨敬轩笑道:“你这点功夫还差得远呢。欲练飞行,先练轻功。只有身如鸿毛之轻,真气喷出的反力才能推动身体在空中飞行,而若要飞行持久便需修练大周天心法,这又是一种难处。” 杨婉妡道:“咱们鬼手门修练的是大周天心法吗?”杨敬轩摇头道:“不是,这世上除了三山五岳,八大剑派之外,其他门派修习的多是小周天心法。” 张正问道:“小周天心法有什么不好吗?”杨敬轩道:“这两种心法修练起来前二十年并无多大差别。二十年之后,小周天心法进境趋缓,甚至停步不前,大周天心法却一日千里,突飞猛进。三十年后,修练大周天心法者中己有人能驭气飞行,也就是成为剑仙了。” 杨端登时垂头丧气,说道:“这么说咱们是没啥指望了,再怎么勤修苦练也就二十年的功力。” 杨敬轩怕儿子就此消沉,总要给他一丝希望,说道:“三山五岳之外,修练小周天心法者中也有修成剑仙的,不过修成者或天赋异禀,或另有奇缘,往往可遇而不可求罢了。” 杨婉妡忽道:“我看正哥天赋异禀,与常人大不相同,将来一定能修成剑仙。”杨端气道:“怎么又是他?难道我就不能天赋异禀,修成剑仙,光大本门?” 杨婉妡笑道:“几句心法口诀都背不下来的不叫天赋异禀,叫天赋异笨。”杨端大怒,冲上来要打杨婉妡,杨婉妡绕着父亲的身子跑了两圈又逃入人群中,大家见惯了他们兄妹间的打打闹闹,只含笑看着,谁也没有劝说阻拦。 张正随着众人往前走,其他人的声音渐渐充耳不闻,心里面胡思乱想:“为什么师父不让我问?鬼手门中只我一人姓张,我的父母究竟是谁?” 第二章 寿宴 天上紫台无岁月,大漠风沙又十年。 张正和杨端已长成了英俊潇洒的青年剑客,杨婉妡更是出落得亭亭玉立,娇美可爱。 此时鬼手门自掌门人杨敬轩以下共有四五十人,嫡传弟子却只有张正一人。杨端和杨婉妡的武功也是杨敬轩亲自传授,是以此三人的感情又比其他师兄弟亲厚。 六月初三乃是杨敬轩五十岁寿辰。这天一大早,弟子们全都换上了新衣服,把厅堂打扫的干干净净,虽未张灯结彩,鬼手门上下却也是一片喜气洋洋的气氛。 绿洲上还居住着二三十户人家,杨敬轩吩咐说不要惊动旁人,只本门弟子欢聚一天便了。 时近中午,厨房里正在准备酒饭,忽听外面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似乎有很多人来到门前,紧接着一名弟子快步进厅,呈上一大摞名贴,禀道:“外面有许多武林人物前来拜寿。” 杨敬轩一愣,接过名贴观看,只见第一张上写的是‘崇山末学海东峰敬祝杨掌门寿比南山。’心中大惊:“崇山派掌门人亲来给我拜寿,还自称末学,如此的谦逊,究竟意欲而为?”再往下看,天下八大剑派中的泰山派、恒山派、衡山派、黄山派、庐山派、雁荡派全都到了,只华山派未在其中。其余二三十人或是一派掌门,或是成名己久的英雄好汉,这些人在武林中名高望重,今曰竟同时现身,难道真是给自己祝寿这么简单? 百余年前,崇山派出身的剑仙暴大千死于鬼手门独门暗器鬼手小金莲之下,轰动了整个武林。这不仅是因为崇山派乃名门正派,剑仙辈出,高手如云,更因自古以来从无一个凡人,从无一件凡间兵器能将剑仙置于死地。暴大千的死让崇山派名头有损,更证明了剑仙依然是人而不是仙,只是比其他人武功更高,会飞来飞去而己。 暴大千死后崇山派兴师问罪,而嵩山派身后是人人敬仰的天下剑仙。当时的鬼手门掌门楚世名只说本门确实丟了一件小金莲,却不知失落于何处,为何人所得。崇山派不肯罢休,逼楚世名交出凶手,楚世名无法向崇山派和天下剑仙交待,迫不得己,当场自刎而亡。 嵩山派毕竟是正派领袖,不愿伤及无辜,见楚世名己死,事情的真相难以追查,便勒令鬼手门退出江湖,门人弟子不得踏入中原半步。鬼手门这才远走大漠,从此销声匿迹,直到十几年前鬼手门一位姓张的少年不甘寂寞,偷偷东行,又把华山派大大的得罪了一番。 贵宾光临,杨敬轩不敢多做耽搁,率领三位师弟快步相迎,一边走,心中暗想:“与崇山派的恩怨己过百年,老一辈的人物早已作古,按理说不该再来为难。若说是华山派的主谋,名贴中又不见华山派人物,他们此来有何图谋,倒叫人好生费解。” 来至门前,只见大门外黑压压站了一百多人,稍远处有一行驼队,载着许多箱子,似乎是携带的礼物,有几十名脚夫打扮的人在一旁看护。 杨敬轩紧走几步,抱拳陪笑道:“杨某贱晨,劳动诸位高贤,实在是愧不敢当。” 鬼手门一百多年未履中原,杨敬轩与中原武林人士全不相识,当即有人上前引见,第一位便是嵩山派掌门海东峰。其后是泰山派古岳,衡山派郝大志,恒山女侠谢曼云,黄山派周劲夫,庐山派马千里,雁荡派诸葛阅,这些人都是与本派掌门同辈且在派中位望较高的人物。再往后引见的是八大剑派之外的各路英雄好汉,有的是帮主、掌门,有的是副帮主、副掌门,还有的是派中的长老、堂主,至于各门各派随行的弟子,无论武功多高,名望多显,那也是无缘引见了。 杨敬轩与众人一一施礼相见,又回身引一同出迎的三位师弟李重光、柳子玉,付杰与海东峰等厮见。忙乱了一阵,杨敬轩将众人迎进大厅。 鬼手门的厅堂窄小,只能请各派首领人物入内就坐,其余人众便在院中小凳甚至石头上随便坐下。似乎有些代表本门前来祝寿的好汉尚不及八大剑派的随行弟子在江湖上的地位显赫,厅外又是一番谦逊礼让。 分宾主坐定,弟子献茶己毕,杨敬轩道:“海掌门和各位朋友不远万里而来,必有教诲,鬼手门上下洗耳恭听。” 海东峰笑道:“我们这伙儿人结伴西行,一来要为杨掌门祝寿,这二来嘛……”说到此,稍微停顿了一下。 杨敬轩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早料定这些所谓的名门正派不请自来,居心叵测,虽言语中不卑不亢,心中实是忧心忡忡,生怕对方提到百年前旧事,或另划出什么厉害题目来,自己一个应对不善,鬼手门可要大祸临头。 李重光等三人也是心头咚咚直跳,目不转睛的盯着海东峰,看他接下来有什么话说。却见海东峰高大的身子端坐椅中,国字脸上依旧笑意盈盈,续道:“九九重阳之曰,剑仙别院招收第三批学道弟子,各派可遴选一、二名杰出弟子前往应试,贵派久居大漠,音讯不便,恐误佳期,特来相告。” 八大剑派之外的武林人士虽多,修成剑仙的却很少,有的门派甚至几十年也出不了一位剑仙。这些修习小周天心法的剑仙只占到剑仙总数的三分之一,且源自不同的门派,常感势单力孤,无法与八大剑派出身的剑仙相抗衡,便渐渐的聚拢在一处,成立了第一个剑仙帮派——仙侠盟。 仙侠盟的剑仙人数超过了八大剑派中的任何一派。以五岳剑派为主的第二个剑仙帮派随即诞生,叫做仙侠会。紧接着,三山剑派出身的剑仙成立了仙侠堂。 仙侠盟的宗旨也是侠义二字,但盟中剑仙来源复杂,有许多亦正亦邪的人物。仙侠会担心仙侠盟坐大之后,脱离正道,在嵩山建了一座剑仙别院,其用意是将八大剑派之外的青年才俊延搅进来,传道授业,教化人心,使其回归本门后不至步入歧途。 杨敬轩所居绿洲偶尔有客商经过,对中原武林的情形略知一二,也听闻过剑仙别院的大名,此时听海东峰说邀请本门弟子前往应试,心中狐疑:“他就算是真心邀我们前往,着一弟子送信便是,何必搞得如此隆重,惊动了大半个武林。”转念又想:“是了,必是百年前那桩悬案已见分晓,查实了与我鬼手门无关。他嵩山派滥施淫威,逼死人命,又将人家的门徒弟子放逐百年,实是武林中闻所未闻的冤案。按理说嵩山派应该遍撒英雄帖郑重谢罪,但其毕竟是正道领袖,当今八大剑派之一,这个脸面如何拉得下来?只好以祝寿为名来此见面,剑仙别院之邀的含意是鬼手门弟子终生不得踏入中原半步的号令己经作废。而其大张声势的前来无非是给足鬼手门面子,让我不好刨根问底,不依不饶。唉,无论如何,鬼手门能够重出江湖也是天大的喜事。”言念及此,站起身来一揖到地,说道:“海掌门再造之恩在下没齿难忘,日后若有差遣,鬼手门虽本领低微,但奔走之劳,绝不敢辞。” 海东峰对杨敬轩的言语十分满意,含笑还礼,说道:“杨掌门太客气了。” 杨敬轩又道:“古先生、郝先生、谢女侠、周先生、马先生、诸葛先生,以及各位朋友的高情厚谊在下同样铭记于心,永不敢忘。” 古江河已六十多岁,是泰山派掌门古星河的亲哥哥,德高望重,较少顾忌,说道:“这一百多年让你们受委屈了,有道是若非一番寒彻骨,哪得梅花扑鼻香,今后贵门大展鬼手绝技,造福武林,扬名天下,前途不可限量。” 杨敬轩忙道:“古先生过誉了,我们这点微末技艺,哪敢在天下英雄面前出丑露乖?若能追随骥尾,为武林正道略尽绵薄之力,平生之愿足矣。” 衡山派郝大志笑道:“杨掌门总是过谦,江湖上谁不知道鬼手门巧妙绝伦的暗器手段?一百年前已炉火纯青,现今只怕更加神鬼莫测了。” 杨敬轩连声道:“哪里,哪里。说来惭愧,百年来鬼手门闭门思过,痛悔前非,连历代祖师传下来的保命功夫也荒疏了。” 恒山派谢曼云性子腼腆,脸上始终带着微笑,没有开口说话。 黄山派周劲夫性子憨直,说道:“又是闭门思过,又是痛悔前非,剑仙暴前辈真是你们害的?” 杨敬轩大窘,不能说是,又不好说不是,喃喃的道:“这个、这个……”就连李重光等三人也吃了一惊,面露尴尬之色。 海东峰心中大怒,暗骂周劲夫口没遮拦,不通世务。但周劲夫是黄山派高手,黄山派和庐山派、雁荡派合称三山剑派,这三派的创派祖师乃一师之徒,是以派中弟子同气连枝,互称师兄师弟。五岳剑派要领袖群雄尚需三山剑派多方匡助,不好大庭广众之下使其难堪,只得啍了一声,没有发作。 庐山派马千里和雁荡派诸葛阅二人也吓了一跳,知道周劲夫言语莽撞,不合时宜。马千里忙道:“江湖恩怨多源自一场误会,海掌门率领我们到此,当然是为杨掌门祝寿,更是武林中消弥隔阂,共创未来的盛举,就算有什么过错是非,当然也一笔勾销了。”诸葛阅附和道:“正是,正是。” 便在此时,一名弟子走进厅来,禀道:“崂山派乔庭木前来拜寿。” 杨敬轩道:“各位稍坐,在下去迎接一下乔先生。”海东峰笑道:“乔老弟也来了,倒是稀客。” 崂山派门下弟子多行事乖僻,性情孤傲,此次嵩山派远赴大漠并未邀其同行,崂山派得到消息也不和大众汇合,而是跟在队伍之后,前后脚的到了。 杨敬轩来至门前,见大门外站着一老一少。年青人在前,衣着朴素,面色红润,三缕墨髯在胸前飘洒,后面那位老者,衣饰华丽,白发无须,脸上布满皱纹,一双眸子却黑如点漆。稍一犹豫,向年青人道:“乔先生大驾光临,在下迎接来迟,恕罪、恕罪。” 乔庭木见杨敬轩能认出自已,显然鬼手门获罪百年,艰难困苦之中仍代代相传,没忘了江湖中有崂山一派,心中十分得意,笑道:“好说,好说。” 崂山派内功精猛刚劲,修练时极耗真元,练到五年时两鬓斑白,练到十年时皱纹堆垒,练到二十年时形如枯槁,直到三十年后,内功大成,容颜回春,若修炼到四十年,相貌上反如二三十岁一般。 杨敬轩将乔庭木迎入大厅,乔庭木只向众人微笑点头,算是打过了招乎。那名貌似老者的崂山派青年弟子自然被安排在院中坐下。 时近中午,鬼手门弟子将附近居民家的桌椅板凳全部借来,勉强开出宴席。大厅里的几桌还算丰盛,院中的十几桌因无食材可用已颇为寡淡,杨敬亭和李重光等人连连致歉,好在窖中藏酒甚多,尽可一醉,大家并不觉得十分扫兴。 第三章 舞剑 张正和杨端在院中招呼宾客,张正见那名崂山派弟子独坐一桌,无人与他同席,便坐在他身边相陪。交谈中得知他名叫乔之华,是乔庭木的亲侄,今年二十二岁,只比自己大一岁。 二人对饮了几杯,张正忍不住好奇,问道:“乔兄,你正青春年少,怎么容颜如此苍老?” 乔之华道:“谁让我们叫崂山派呢?”哈哈一笑又道:“修练了崂山派内功,容貌上都是先老后少,我要变得和兄弟你这般细皮嫩肉,至少还得二十五年。” 张正暗中好笑,说道:“虽然未老先衰,又能反老还童,那也不错呀。” 乔之华叹了口气,说道:“你看这满院的宾朋无一人和我同坐,还不是嫌弃我们崂山派武功怪异,相貌反常?此外还有一件难处,嗯……这个……” 张正见他有些为难,似乎下面的话不便出口,安慰他道:“乔兄,咱们习武之人首重人品道德,其次内外武功,至于相貌美丑,实是旁枝末节,不足挂齿。” 乔之华摇头苦笑,说道:“话是不错,可这是咱们男子汉的心思,那些窈窕淑女也会这么想吗?” 张正登时恍然:“原来他愁的是相貌太丑,难结良缘。这也难怪,我若长成了这副尊容,妡妹还愿意跟我好吗?恐怕会躲得远远的,再也不来睬我。”口中却道:“姻缘天定,不可心急,慢慢寻访,总能找到情投意合之人。” 乔之华道:“不用寻访,我己经定婚了。” 张正“哦”了一声,正想问对方是哪家闺秀,忽听厅里面“苍啷啷”一声响,心中大惊:“难道嵩山派等人果然设下陷阱,要害我师父?”急忙一跃而起,冲向大厅。与此同时,杨端也听到兵刃声响,向厅里急奔。 杨敬轩正坐在主位陪海东峰等人饮酒,忽然有兵刃落地声,紧接着见张、杨二人向这边奔来。这二人的功夫是他手把手教出来的,对他们的身形步法,功力深浅,了如指掌。一看二人来势,已知杨端再向前进,衣襟必会挂上厅口边,一张桌子的桌角,那样一来,势必将桌子带翻,在各派首脑人物面前出个大丑,急忙身子一晁,掠至厅口。 此时杨端的衣襟已然挂上了桌角,杨敬轩左掌在桌面上一按,将桌子稳住,右腿一抬,使一招鬼影脚,呯、呯两声,张正和杨端同时左腿中招,同时倒退出十几步,己然身在院中。 众人只觉眼前人影一闪,张、杨二人己被踢出厅外,心中均想:“鬼手门掌门人脚上的功夫竟也如此了得。” 张正和杨端中脚的部位相同,力道相同,中脚后同时后跃,同时定住身形,看似功力相当,不分伯仲,但二人向前奔跑,张正中招的左腿是支撑腿,杨端被踢的左腿是起落腿,一实一虚,受力后稳定身子的难度却大不相同。这又是一份父亲对儿子的关照爱护,不愿儿子在众人面前被徒弟比了下去。 在座的众人只有海东峰看出了其中的关窍,忍不住向张正多看了几眼,见他身材修长,眉目清秀,年纪甚轻,心想:“此人下盘功夫扎实,在年轻一辈中十分罕见。” 张、杨二人退出大厅的同时,又有一人从内堂奔来。只见她身穿淡黄色衣裙,身材婀娜,容颜俏丽,手提一柄明晃晃的长剑,正是杨敬轩的女儿杨婉妡。 此时有人从地上拾起两把短刀,递给身旁一名红脸汉子,低声斥道:“贺老三,量浅就少喝点,给你们龙帮主丢人现眼。” 武林中人大都随身带有兵刃,参加宴会时只要兵刃不外露,也不算是对主人不敬。贺老三是三江帮的一名堂主,当然知道这个道理,也将双刀包好,背在身上。 三江帮堂主本身地位不高,因是代表三江帮而来,这才与各派首脑同席。他自感十分荣宠,推杯换盏间不觉多喝了几杯,酒后忘形,没留意绑包袱的带子松了,以致当场出丑。 在场的众人都知张正、杨端、杨婉妡闯进来是听到兵刃声后,担心杨敬轩的安危,说到底还是对自己这些人怀有戒备之心,但谁也没有点破。海东峰哈哈一笑,问道:“杨掌门,这是谁呀?” 杨敬轩暗中叫苦:“傻丫头,你怎么来了。”只得道:“是小女婉妡,拙荆下世的早,被我惯坏了。”微一沉吟,又道:“她自小也学过几招三脚猫的剑法,既然来了,且让她舞蹈一番,以娱嘉宾。” 在场的各派高手,无论武功高低,年纪老幼,都没见过鬼手门剑法,听杨敬轩命女儿舞剑,纷纷鼓掌喝采。 杨婉妡持剑冲进厅来,见父亲没有危险,是有人喝多了酒,兵刃掉在地上,脸上一红,怔怔的有些发窘。此刻听父亲如此说,是给自己一个台阶,轻轻的说了声:“小女子献丑了。”身子微微一躬,双手捧剑,向上一举。 这一招在鬼手门中叫做小鬼拜天,乃是后辈弟子跟长辈比剑试招或在前辈面前演练剑法时使用。这种向前辈表示尊敬之意的剑法各大派都有,只细节上略有差别。众人见她以此为第一招,心中均想:“鬼手门避处大漠,与世隔绝,门下弟子倒也深明礼数。” 杨婉妡第一招使罢,跨步转身,剑随身转,舞起剑来。 鬼手门剑法本以奇幻诡异见长,如鬼门十三剑、灵鬼九式等等。杨婉妡今日演练的剑法叫做凌波剑法,乃是鬼手门一位女前辈所创。这路剑法婉转舒畅,明丽自然,与本门其他变幻莫测,鬼气森森的剑法在精义上截然相反。此剑法创成之后,自掌门以下,所有鬼手门弟子全都练习,以中和体内因久练本门剑法而积下的阴郁之气。 鬼手门厅堂本就窄小,设下几桌酒席后空地更少。杨婉妡轻功甚佳,前方如有阻碍,往往在间不容发之际回旋转折,化险为夷。而其剑法隽秀,体态婀娜,旁观的众人均不见其险,只见其美。 张正和杨端本来站在厅口外看杨婉妡舞剑,陆续有人离座站到二人身旁,到最后院中所有人都拥过来观看,反把张正和杨端挤到了人群之后。 杨婉妡舞到后来,罗裙幻彩,窄袖迎风,飘飘如出尘仙子一般。厅内厅外数百人看得心神荡漾,如醉如痴。 凌波剑法的最后一招叫做天女散花。只见她长剑圈圈点点来至大厅中央,身子回旋轻舞中扶摇而上,待升至最高处,手腕一抖,幻出一朵剑花。这剑花初时甚小,瞬间变大,增至四尺方圆。众人抬头看那剑花,杨婉妡右手撒剑,左手一扬,撒出一把满天星。 满天星是一种烟花,鬼手门在里面加入了少许特殊原料,将硝烟味道隐去,变得有色无味,仍如星光般灿烂夺目。 众人只见一朵剑花由小变大又绽放为满天星火,散向四周,定力稍差的,身子向后一仰,下意识的想要躲避,但星光在各人眼前二尺处全部熄灭,杨婉妡的身子也从半空飘然落下。 大厅里寂静了片刻,随即彩声雷动,就连海东峰也随着众人喝了一个“好”字。 在厅外观看的多是年轻人,大厅里彩声一起,厅外才回过神来,紧跟着鼓掌声,叫好声,口哨声,响成了一片。 过了好大一会儿,厅内厅外的喝彩声渐渐停歇,杨敬轩身边的数人仍在交口称赞。一人道:“鬼手门果然好剑法。”另一人道:“杨掌门生得好女儿。”杨敬轩容光满面,心下也甚得意,口中却道:“华而不实,临敌时没半点用处。” 忽然,大厅外的人群中又有人喝了一声:“好!”这声好发自丹田,初时和缓,越转越高,前面的声音撞上墙壁折反回来,与后面的声音形成合声。如此反复重叠,便如千百人同时叫好一般。方才数百人的喝彩声虽然热烈,但略显杂乱,反不如他一人叫得波澜壮阔,气势非凡。 杨敬轩向厅外看了一眼,厅口边的数人也在回头观望,人头攒动中一时也看不清谁在叫好,心想:“此人在院中就坐,当是某一门派的后辈弟子,内力却也如此精纯。” 待这声好余音袅袅,将歇未歇之际,海东峰笑容一敛,沉声道:“好大胆,诸位前辈方家在此,你怎敢作做卖弄,还不进来谢罪。” 人群向两旁一分,一个二十七八岁,身形微胖,浓眉阔口的青年人步入大厅。当他刚走到厅口时,海东峰向杨敬轩道:“犬子擎天,生就的鲁莽性格,屡教难改,一会儿我重重罚他。” 杨敬轩忙道:“千万不可,世侄内力深厚,相貌堂堂,是难得的后起之秀,咱们爱还爱不过来,你罚他做甚。” 海擎天进得厅来,躬身施礼道:“小子无状,搅乱了盛会,甘领责罚。” 杨敬轩笑道:“是小女搅乱在先,舞了套乌七八糟的剑法,难得你们还捧场叫好,要说责罚,也先罚她。” 在座的人都知道海擎天是海东峰的独生爱子,也都看出海东峰和杨敬轩没有真生气。古岳道:“对,祸是他们两个闯下来的,儿子女儿都一样,要罚一起罚,要打一起打,不可厚此薄彼。”诸葛阅道:“哎呀,不好,世侄啊!杨家小姐受你的连累要被父亲责罚,你还不快向人家陪罪。” 海擎天闻声此言,忙紧走几步,向杨婉妡作了一揖,说道:“都是在下的不是,还请姑娘恕罪则个。” 杨婉妡对海擎天炫耀功夫的行径本就有些反感,此刻见他口称恕罪,却嘴角上扬,似笑非笑,作揖时眼睛还偷偷瞄向自己,神色间颇不庄重,啍了一声,转身回入内堂。 海擎天被杨婉妡晾在当场,脸上讪讪的有些尴尬,心中却毫不着恼,脑海里全是她杏眼含嗔,袅袅而去的身影。 杨敬轩见女儿给人家难堪,虽是女孩家心性,但对方是嵩山派掌门之子,武林中大有身份的人物,心下过意不去,向海东峰道:“海掌门,你看这……唉,都怪我教女无方,惭愧、惭愧。” 海东峰笑道:“这两年他在江湖上跋扈惯了,正该挫挫他的锐气。”又向海擎天道:“总是你认错之心不诚,人家才不理你,还在这里做什么?退下去吧。” 海擎天一颗心全在杨婉妡身上,呆若木鸡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对海东峰的话竟然充耳不闻。 这一下,谁都看出了海擎天的心意,厅里面有人笑出声来,厅外面更有人欢呼起哄。 杨敬轩自然不好说什么,海东峰心里暗骂儿子没出息,轻轻的咳了一声。 他这声咳用上了正宗嵩山派心法,正对着海擎天耳朵发出。海擎天只觉心头一震,不由自主的后退了半步,抬头看向海东峰,只见父亲面寒似水,从牙缝里迸出两个字:“出去。” 海擎天这才感觉到自己失态,忙道:“是、是。”躬身后退了两步,转身走出厅外。 自有和他亲厚之人将他接回本席就座,海擎天坐下之后脸上发烧,心中害怕,惊出了一身冷汗。 院中的宾客陆续回归本座。乔之华问道:“兄弟,方才舞剑的是什么人?”张正道:“是我师父的女儿,我的小师妹。” 乔之华赞道:“风姿绰约,翩若惊鸿,想不到大漠之中竟有如此佳人,难得,难得。” 张正淡淡的道:“是么?” 乔之华道:“当然了,我的眼光还能有错?与我那未婚妻子称得上是春兰秋菊,各擅胜场。” 张正看着他布满皱纹的丑脸,强忍住笑,说道:“恭喜乔兄,贺喜乔兄,你可要加倍的珍惜,不可辜负了人家。”心中却想:“真要和师妹一样美貌,与你老兄站在一处,可大大的不配呀。” 乔之华笑道:“那还用说,谁要敢让她受一点委屈,我第一个不答应。” 张正点头道:“正该如此,正该如此。”一边和乔之华说话,眼光有意无意间看向海擎天,只见他呆呆的坐在那里,既不喝酒,也不和旁人说话,似乎在想什么心事。 乔之华喝了一杯酒,又道:“兄弟,你师妹可曾许配人家?” 张正道:“不曾。” 乔之华一拍大腿,说道:“这就好了,你们两个郎才女貌,正是一对璧人,依我看,趁早跟她挑明了,男子汉犹豫不决,莫遗终身之恨。” 此时,从厅里出来一人,请海擎天重新进厅。海擎天走过张、乔二人身边时看了乔之华一眼。乔之华道:“有什么好看?”海擎天没理他,随着那人走进大厅。 等海擎天进了大厅,乔之华低声道:“这小子鬼鬼祟祟的不像好人,你得防着他点。” 张正心中有一种莫名的压抑烦躁,却又说不清这情绪从何而来,勉强一笑,说道:“他是他,我是我,井水不犯河水,有什么可防的。” 乔之华面有疑惑之色,问道:“你不喜欢你小师妹?” 张正道:“喜欢怎样,不喜欢又怎样?” 乔之华笑道:“你别嘴硬,有你发愁的时候。这种事,虽然近水楼台先得月,毕竟先下手为强啊。” 张正知他说的有些道理,但想还不至于立时生变,说道:“我和师妹之间的情意,师父他老人家应该心里有数,我做弟子的却不好当面求恳。” 乔之华道:“谁让你亲自去,当然是你家中长辈请媒人前去提亲。” 张正心中一酸,说道:“我是个孤儿,师门之外,再无亲人。” 乔之华怜惜之心大起,拉住张正的手道:“兄弟,怪不得你见我一人独坐,便过来相陪。咱们这是惺惺相惜,同病相连哪。”叹了口气,又道:“我虽然有父母家人,可崂山派在江湖上被人嫌弃惯了,极少有人愿意跟我们亲近交往。” 张正问道:“只因为相貌反常,别人就不愿和你们交往吗?” 乔之华道:“也不全是,我们崂山派弟子大多在五十岁后反老还童,还童后又往往休妻纳妾,闹得家里不大太平。妻子若出身于武林世家,更会演变为一场江湖风波。那些名门正派因此说我们品行不端,不喜和我们过多交往。” 张正道:“原来如此,倒也事出有因。” 乔之华急道:“什么叫事出有因?我们崂山弟子在五十岁之前,妻子和别人私奔的大有人在,这又怎么说?” 张正愕然,随即笑道:“你们练的这种功夫要想夫妻和睦,白头到老,还真是不大容易。” 乔之华道:“有什么不容易?我将来神功大成,容颜回转之后,敬她爱她之心,一定和年轻时一模一样,绝无差别。” 此时,从大厅里传出一阵欢声笑语,距离较远,听不清里面人说些什么。 乔之华嘿嘿一笑,道:“实不相瞒,我们叔侄听到消息,嵩山派要给鬼手门拜寿,以为会有场热闹,这才大老远的赶来,想不到你们真的和解了。如今大厅之中最无聊的,恐怕就是我叔叔了。” 张正问道:“你们想看什么热闹?” 乔之华环顾四周,各席均在大口喝酒,高谈阔论,没人注意他俩,低声道:“那还用说,七大派大战鬼手小金莲哪。我叔叔说了,鬼手门武功或许不值一提,但暗器手法十分了得,鬼手小金莲更是天下闻名。七大派当然能剿灭鬼手门,但死伤必重,咱们得去看看真实战况,免得七大派日后在江湖上自吹自擂。” 张正皱眉道:“就算真打起来,你们也该居中调解才是,见死不救,作壁上观,岂是侠义所为?” 乔之华笑道:“我们崂山派从来不以侠义自居,兄弟你难道没有耳闻?” 张正心想:“看来大家不愿和崂山派来往不光是因为婚姻之事,与其特立独行更是大有干系。” 乔之华见张正沉默不语,又道:“兄弟,那时咱们还未见面,没有交情,当然袖手旁观。现在一见如故,大是有缘,日后有什么为难之事……”在胸口啪啪拍了两下,续道:“做哥哥的一定替你出头。” 刚说到此处,海擎天从厅内出来,这次他春风满面,喜气洋洋,走过张、乔二人身边时又看了乔之华一眼。乔之华还是那句:“有什么好看?” 海擎天笑道:“片刻不见,你老兄脸上皱纹又增了不少,功夫进境好快呀。” 乔之华大怒,一拍桌子,挺身站起。 张正怕他二人争执起来不好收场,忙道:“乔兄,人家夸你功夫好,你急什么?” 海擎天哈哈一笑,从二人身旁走过。 乔之华坐下之后,犹自愤愤不平,说道:“这是夸我吗?啍!当我听不出来?分明是讽刺我们崂山派相貌丑陋,越变越丑,变得还很快!” 张正劝道:“算了,或许人家不是这个意思呢?今天是我师父寿辰,看在小弟的薄面,不要与他计较了。来,咱们再干一杯。” 二人刚端起酒杯,忽听海擎天那桌上有数人齐道:“恭喜、恭喜。” 张正持杯的手腕一抖,数滴酒水撒到桌上,心里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海擎天一席上的气氛忽然热烈起来,一人道:“嵩山派和鬼手门相隔千里,这真是千里姻缘一线牵哪。”另一人道:“除了咱们少掌门,还有谁能配得上才貌双全的杨姑娘?恐怕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第二个了。”又有一人道:“方才你进去拜见岳父大人,杨掌门说些什么?” 海擎天笑道:“也没什么,只说女儿娇纵惯了,让我遇事有个担待。” 先一人道:“杨姑娘天仙一般的人物,便担待些,又有何妨?” 海擎天道:“正是,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这些人的言语虽不十分响亮,张正却听得声声刺耳,字字剜心,胸口如被压了一块千斤巨石,喘不过气来。 乔之华也听到了他们的对话,见张正脸色煞白,端着酒杯的手微微颤抖,在他肩头轻轻一拍,说道:“兄弟,这杯酒别喝了吧。” 张正默然无语,将杯中酒缓缓饮尽,喝到一半时,两行清泪流入杯中,也被他一同饮下。 乔之华安慰道:“兄弟,看开些,没啥了不起的,大丈夫何患无妻。” 张正心中痛如刀绞,又斟了一杯酒,一口喝干。 乔之华道:“光喝酒有什么用,还能把仇人喝死了不成?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保重自己身子才是要紧。” 张正也不理他,心里面胡思乱想:“人家是八大剑派之一,嵩山派掌门之子。我呢?我是个连父母是谁都不知道的穷小子,拿什么跟人家比?可若是师妹不愿和他在一起呢?我又当如何?” 乔之华又道:“兄弟,你还是年轻啊,没经过爱海风波,情场失意。我有位师兄,五年里跑了三个老婆,照样雄姿英发,没见如何的伤心失落。何况你们只是师兄妹间有些暧昧情意,又没有婚姻之约,没有明媒正娶,不算真的栽了面子。就算她是个难得的美女,兄弟你也是一表人才,何愁……” 张正拦住他道:“乔兄,我心乱如麻,你不要再说了。” 嵩山派与鬼手门联姻的消息一传十,十传百,传遍了整个院子。中原各派的武林人士纷纷进厅向海东峰和杨敬轩道贺,也有挤不进厅里,走过来恭喜海擎天的。 在院中陪酒的鬼手门弟子全都端坐未动。大家都知道张正和杨婉妡平日里形影不离,是一对小情人。忽然听说杨婉妡已和嵩山派的海擎天定亲,均感十分意外。虽说这门亲事对鬼手门重出江湖大有好处,可张正怎么办?掌门人这么做,是不是有攀附权贵之嫌? 杨端兄妹和张正一起长大,杨端早把张正当成了未来的妹夫,刚听到这个消息时根本不信,后见大家都在传说,半信半疑的在厅口转了一圈,见父亲和祝贺的宾客说笑寒喧,这才确信了此事。 他心里酸酸的替张正难过,端着酒杯来到张正面前,说道:“有些事真是想也想不到,比如今天,忽然来了很多客人,忽然就……唉,师弟,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不高兴的事不提了,来,咱们干一杯酒,日后同心协心,在江湖上干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也算不枉此生。” 张正一见杨端,心里一股暖流涌动,便欲流下泪来,听他一番话说完,虽是在安慰自已,但最后归结到去江湖上干事业,似乎劝自已以大局为重,私情为轻,心中非常失望,又生出一丝悲凉之意,勉强一笑,说道:“师兄说的是。”头一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杨端一带头,其他鬼手门弟子也纷纷过来和张正碰杯喝酒。一人说道:“男子汉立于天地之间,哪有不遭遇挫折的?越挫越勇,百折不挠,才是真英雄,好汉子。”张正说道:“谢谢了。”和他一起将杯中酒喝干。 此人刚去,又有一人持杯而来,说道:“咱们习武之人最忌的是英雄气短,儿女情长。师弟,你要看开些。”张正心如刀绞,眼中含泪,说道:“是、是。”也和他干了一杯。 又有一人,来至张正面前,低声道:“我看今天的事不简单,你先别灰心,等一等,看一看,说不定会有转变。”张正眼前一亮,心想:“难道嵩山派真有什么阴谋,师父正与其虚与委蛇,假意敷衍?这圈子绕得也太大了吧。” 那人离去之后,张正仍在思索他方才的言语。有人在他身边道:“张师弟。”见他没有反咉,在他左臂上轻轻一拍,又道:“张师弟。”张正这才回过神来,“啊”了一声,应道:“吴师兄。” 那姓吴的师兄举杯道:“张师弟,请。”张正忙道:“请、请。”吴师兄喝干杯中酒后,拍了拍张正的肩头,叹了口气,转身去了。 人来人往,片刻之间张正己喝了十七八杯。依张正平日的酒量喝这些酒原不碍事,但酒入愁肠加倍的易醉,不知不觉间己有些头重脚轻,昏昏沉沉。 乔之华见张正不胜酒力,而敬酒的人仍不绝而来,便道:“兄弟,你人缘甚好,酒量却差,我替你喝几杯吧。”竟真的替张正喝了三、四杯。如此一来,倒像是他和张正的关系比师兄弟更近一般。大家见张正果然不能再饮,谁也不去相强,陆续回到自已的座位。 海擎天冷眼旁观,心中暗暗纳罕:“此人年纪轻轻不知有什么出奇的本领,竟能使众同门齐来向他敬酒,这其中定有古怪。” 第四章 交心 太阳己经升得很高,室内阳光燿眼。张正咳嗽了两声,从昏睡中苏醒过来。 一个少女略带责备的声音,说道:“你醒了,怎么喝这么多。” 张正翻身坐起,揉了揉双眼,床边站着的真是师妹杨婉妡,颤声道:“你怎么来了。” 杨婉妡眼圈一红,气呼呼的道:“”再不来就见不到你了,我爹要把我嫁给嵩山派掌门的儿子,你不知道吗?” 张正长叹一声,说道:“我当然知道,可父命难违,师恩如山,咱们做小辈的有什么办法。” 杨婉妡在床边坐下,背对着张正,坚定的道:“我不管,反正我不嫁。” 张正心中一阵感激,暗想:“妡妹对我情深义重,我该如何回报于她?她跟我在一起真能幸福快乐吗?”缓缓道:“人家是名门正派,又是掌门之子,我只是鬼手门中一个无父无母的穷小子,你真跟了我,将来不后悔吗?” 杨婉妡转过身来,泪光莹莹的看着张正,大声道:“张正,你听好了,我永远都不后悔!” 张正一听此言,心中既激动又兴奋,一把握往杨婉妡的双手,说道:“既是这样,咱们一起去见师父,求他成全。” 杨婉妡摇了摇头,把手从张正的手掌中抽开,说道:“不用去了,求也没用。”张正道:“还没去求,怎知一定不成?” 杨婉妡哭道:“我昨天晚上早求过了,好说歹说,就差没上吊抹脖子,他死活不同意。说人家家世好,武功好,我嫁过去终身有靠。还说华山派这次没来,显然对十几年前那件事耿耿于怀,不肯干休,有嵩山派为强援,华山派便不能把咱们怎样。” 张正问道:“十几年前跟华山派发生了什么事?” 杨婉妡道:“他没说,一直说这是中兴鬼手门的大好时机,不能错过。还说这门亲事是海掌门亲自提出来的,要是驳了他面子,一是辜负了人家的好意,二来把送上门的靠山也得罪了,将来怎么在江湖上立足?我说立不了足就不立呗,他很生气,说历代祖师创业艰难,近一百年来更是苦熬苦撑,力保香火不断,为的不就是苦尽甘来,重现本门往日荣光的一天?我跟他吵得很凶,最后说你再逼我,我就死给你看,他脸色铁青,说你要是我的好女儿就到海家死去。” 张正听杨婉妡说完,倒吸了一口凉气,半晌才道:“师父如此决绝,这可如何是好?” 杨婉妡擦了一把眼泪,说道:“我想好了,咱们远走高飞,离开这里。” 张正心中更惊,踌躇道:“忤逆师父,背叛师门,这……” 杨婉妡道:“谁让你背叛师门了,咱们在外面躲一阵子,等海家的事过去了,再回来认个错,他还能杀了咱们不成。” 张正也觉得只好如此,便道:“他真要杀,就让他杀好了,咱们是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 杨婉妡心中欢喜,脸上泛起了一丝红晕,低声道:“为什么让他杀?咱们的日子还长着呢。”说到最后几个字时声音细小,几不可闻。 张正见她忽然软语呢喃,娇羞无限,心中油然生出一片温馨甜蜜之意,随即想到大漠茫茫,前途仍是未卜,一颗心又沉了下来,思索了片刻,说道:“在沙漠中长途行走需要准备的东西很多,一来迀延时日,二来也容易被人发觉,我却有个金蝉脱壳之计,一二日内便可成行。” 杨婉妡忙问:“什么金蝉脱壳之计?快给我说说。” 张正道:“崂山派的乔之华与我称兄道弟,很谈得来。他们崂山派与中原各派不甚和睦,来的时候就没一起来,走的时候也不会一起走。崂山派一定有现成的骆驼和卸下礼物后空出来的大木箱,咱二人躲在箱子里先走出绿洲,到了沙漠上又不会时时碰到人,当然不用一直在箱子里闷着了。就算有人追来,还可以回到箱子里,暂避一时,你看怎样?” 杨婉妡认真的听着张正的出逃计划,待他说完,点了点头,说道:“想得很周到,关键是崂山派愿不愿帮忙。” 张正道:“我那乔兄一定愿助一臂之力,乔兄的叔叔据说是来看七大派笑话的,这种事正称了他的心意,应该会帮。” 杨婉妡道:“这种事怎么了,很丢脸吗?” 张正道:“当然没什么光彩,若非万不得己,怎会出此下策。” 杨婉妡紧咬下唇,怔怔的看向窗外。 张正意识到自己有些失言,忙道:“虽然一时狼狈,终能苦尽甘来,你不要太担心了。” 杨婉妡低声道:“你要是觉得这件事不成体统,让人耻笑,那就不用做了。你从小就有当大侠,修剑仙的志愿,别因为我坏了名头,失了身份。” 张正急道:“妡妹,你何出此言?我若连你都顾不了,便做成了大侠,修成了剑仙,又有何用?” 杨婉妡道:“你真这么想?” 张正正色道:“当然。别说我现在寂寂无名,就算将来名扬天下,万众钦服,又或是位高权重,统领一方,只要你一句话,我也抛得开,放得下,绝无半句怨言。” 杨婉妡眼中忽然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笑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真到了那一天可不要后悔。” 张正感觉自己像是上了她的当,就好像小时候说笑斗嘴时总被她占了上风,转念又想:“人家用一生的幸福换我一句空口承诺,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双眼注视着杨婉妡,说道:“海枯石烂,此心不渝。” 杨婉妡见他说的郑重,也收起了笑容,说道:“我相信你。”: 二人又商定了张正尽快联络乔之华,无论乔之华愿不愿帮忙,午后都见一面,以定下一步行止。 一切计议停当之后,杨婉妡不敢在张正房中多待,匆匆告别而去。 第五章 临行 杨婉妡走后,张正虽仍怀忧虑,但种种惊疑妒恨,自暴自弃之意己尽数消散。略一洗漱,起身来至院中。 乔之华正吩咐几名脚夫准备干粮、清水,见张正走过来,笑道:“昨日大醉,现今可好些了?” 张正笑道:“有劳乔兄挂念,己好多了。” 乔之华将张正上下打量了一番,见他果然精神饱满,气色如常,赞道:“拿的起,放得下,这才是男儿本色,了不起,了不起!” 张正微微一笑,说道:“乔兄,这是准备起程吗?” 乔之华道:“宾客太多,你们也不方便,还是走吧。唉,才得益友,又即分别,诚为人生憾事。” 张正道:“是啊,今次一别,不知何日才能相见。乔兄,小弟有几句知心话……”向左右看了几眼,欲言又止。 乔之华会意,向几名脚夫道:“你们先忙着,我出去一下,片刻即回。”又向张正道:“兄弟,请。”张正道:“请。” 二人一路闲谈,出了大门,附近的武林人物仍多,又向东行至绿洲边缘,四周才无人迹。 乔之华道:“兄弟,有什么话就在这说吧。” 张正话到了嘴边有些不好出口,稍一犹豫,说道:“我和师妹欲赴中原一游,中间有些阻碍,要请乔兄周全。” 乔之华道:“有什么阻碍?” 张正道:“这个……此事未得师父应允,出行时有些为难。” 乔之华哈哈一笑,道:“兄弟,私奔就私奔嘛,怎么说的这么婉转。” 张正脸上一红,说道:“避婚、逃婚而已,怎么说得上私奔。我和师妺的终身大事日后还是要请师父做主……” 乔之华道:“行了兄弟,我是崂山派的,这点事还不明白?你直说吧,让我怎么帮你。” 张正想不到他如此爽快,心中甚喜,说道:“我是这么想的,你们来时带有骆驼和装礼物的箱子,我和师妹提前藏在箱中,离开绿洲后,在沙漠上我们自己能走,咱们结伴东行,一起走出这片沙漠。乔兄,偌大恩德,我也不好言谢,日后若有机缘,定当厚报。” 乔之华笑道:“说走就走,当机立断,隐迹藏形,瞒天过海。好,很好!兄弟,看不出你是私奔的老手啊。” 张正也无心分辨他是真的赞赏,还是讥讽自已,说道:“乔兄取笑了。”殷切的目光看着乔之华,盼他答复。 乔之华思索了片刻,说道:“关键是我叔叔。这样吧,咱们一起回去,你在院中稍等,我到房中向我叔叔禀明此事,他若应允,我出来向你点一下头,要是不成就摇一下头,你看怎样?” 张正知他一人难以做主,向他叔叔请示原在意料之中,说道:“全仗乔兄费心了。” 往回走时,乔之华道:“我叔叔说了,明天一定要走。一会儿我如果向你点头,你和你师妺四更时分出东墙外与我会合,随身之物尽量少带。” 张正道:“是,小弟记下了。” 二人来到大门前,遇到了一名鬼手门弟子,张正与他攀谈起来,乔之华先行一步,进了大门。 张正心中有事,敷衍了几句,迈步进入院中。此时院内人来人往,走动的各派人物比先前又密集了许多,其中许多人也在准备回程时应用之物。 张正刚在院中站定,乔之华已从房中出来。张正心头一紧:“怎么这么快?难道是不肯帮忙,一口回绝了?”只见乔之华负手而立,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实不知他请示后的结果如何。 人多眼杂之下,张正不敢和他长久对视,忙将眼光移向他处。一颗心剧烈跳动,生怕回过头时,看到乔之华向自已摇头的情景。 他越是不敢看,越是难以忍住。眼光只在别处稍一停留,眼角的余光又扫向乔之华。这次乔之华将头微微一低,转身回房去了。 霎时间,张正如沐春风,如饮甘泉,浑身上下说不出的轻松舒畅,迈步走向自己的卧房,心中暗想:“乔兄果然不负我望,大事已经成功了一半。他叔叔遇事爽快,毫不拖泥带水,真是位了不起的人物。” 午饭后,杨婉妡从张正卧房的窗外经过,见左右无人,稍停了一下。张正隔窗轻声道:“今晚便走,四更时分,东墙外与乔兄会合。”杨婉妡点了点头,快步而去。 杨婉妡走后,张正长出了一口气,在一张椅子上坐下,心潮起伏,难以平静。房间里的陈设十分简单,桌椅床铺已用了多年,这些平日里见惯了的物件此刻看来却异常的亲切。又想到师父、师叔和众师兄弟,心中更是酸痛难当,忍不住便要流下泪来。 房门“呀”的一声打开,杨端进得房来,笑道:“师弟,怎么闷在屋里,也不出去散散心?” 张正定了定神,笑道:“昨日多饮了几杯,现在还有些疲乏,懒得出去。” 杨端道:“明日好多朋友就走了,再见不知何年何月。这些都是大有身份的人物,现今送上门来你不去结交,将来后悔莫及呀。” 张正叹了口气,说道:“我便一辈子不与他们相识,又能怎样?” 杨端料他因妹妹定婚的事心中苦闷,劝道:“师弟,一切要向前看,你的资质在同门中无人可比,前途不可限量。” 此时只有他们两人在场,杨端仍说这样的话,明显是和师父一般心意,要将师妹嫁入名门。心中对这位自小的玩伴,平生的挚友,敬爱的师兄十分失望,但分别在即,目光中仍流露出依依不舍之意,说道:“师兄,咱们小时候一起练功,一起玩耍,多么自由快乐,要是永远不用长大,那该多好。” 杨端以为他话中之意是他和师妹两小无猜,青梅竹马,接下来一定会说到两人是真心相爱,求自已向爹爹求情,退了海家婚约,成全他们的好事,这怎么能行?鬼手门重出江湖的大好局面岂不是毁于一旦?干咳了两声,说道:“一会儿我要陪几个朋友游览大漠风光,师弟,一起去吧。” 张正愣了一下,问道:“那人也去吗?” 杨端知他问的是海擎天,心里酸酸的觉得有些对不起他,但想长痛不如短痛,趁早别给他留什么念想,说道:“也在其中,以后都是一家人,你去见见也好。” 张正想不到他如此露骨,心中一痛,淡淡的道:“多谢师兄美意,小弟有恙在身,恕不奉陪了。” 话说到此处,杨端也不好再待下去,起身道:“既如此,你多休息,咱们兄弟一体,我交下的朋友就是你的朋友,并无什么分别。” 张正哪愿和海擎天做朋友,说道:“多谢厚爱,可不敢当。” 杨端感觉兄弟间的情义比先前生分了许多,其中缘由大家心知肚明却难以化解,暗中叹一口气,转身出房去了。 杨端走后,张正在房中闷坐了半晌,远行在即,也不知是喜是忧。想到乔之华叮嘱少带随身物品,在柜中取出两身衣服包好,捡点随身暗器时,手抚十余颗霹雳珠,遥想当年大战恐龙的情景,又是一阵感伤,一阵迷茫。 黄昏后,张正独自一人顺着绿洲边缘,从东到西,由南向北,缓行慢走。一边是无边无际金黄色的沙漠,一边是从小长大带给自己无限欢乐的绿洲。他走在黄色和绿色的分界线上,脑子里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想,什么也不敢想。 偶一抬头,只见远处沙山上一个少女面向夕阳而立,任风沙吹起了衣襟,吹乱了秀发,仍是一动不动。 张正心头一震:“她也来了,过了今夜再也见不到这大漠风光,再也见不到父亲兄长,我带她远走天涯真的好吗?她会不会后悔?我会不会让她伤心失望……” 第六章 出逃 四更天刚到,张正悄悄来至东墙边,见四周并无异状飞身而起越过墙头。 乔之华已在墙外等候,见他到了,笑道:“兄弟,你可来了。” 张正低声道:“有劳乔兄久候。”眼光向周围一扫,杨婉妡从暗处站起,走了过来。她身穿黑衣,背背长剑,肩上斜挎一个小包袱,面上罩了一方黑巾。 乔之华笑道:“弟妹早就到了,见你还没来,不好意思现身。” 一声“弟妹”叫得杨婉妡浑身一颤,想不到他这样称呼自己,霎时间面红耳赤,若不是身处黑夜,面罩黑巾,真想展开轻功,以最快的身法逃离这里。 张正上前拉住杨婉妡左手,轻声道:“走吧。”二人随着乔之华向东走出数百步,来到崂山派所雇脚夫搭建的窝棚前。 两口大箱子己经备好,乔之华笑道:“兄弟、弟妹,这就请吧。” 距崂山派窝棚不远处,各门各派脚夫搭建的窝棚连成了一片。虽然正值深夜,但此处住宿的人多,张正不敢多言,低声道:“是。”掀开一口箱子的顶盖,扶杨婉妡钻入,星月光芒映照下,只见箱底铺了棉垫,侧面有几个不规则的通气小孔,心中暗想:“乔兄想得周到,可多谢他了。” 张正钻入箱子后听到两声轻响,随后乔之华的声音低声道:“兄弟,为防万一,我把箱子锁了,你暂且忍耐,我会想办法尽快起程。”张正道:“多谢乔兄。” 这日清晨,来向杨敬轩辞行的宾客很多,都是七大剑派之外的人物。 海东峰要和亲家选个和合吉日,换过庚贴,下礼为定,然后再回中原。古江河是男方媒人,周劲夫算是女方媒人,如此一来,七大剑派也就都不走了。 崂山派果然是第一个辞出,乔之华领着脚夫们收拾行李,特意吩咐:“这两个箱子小心些,要轻拿轻放。” 骆驼行走起来,虽然颠簸起伏,但还能够忍受。乔之华己和脚夫们说好,回程时走得不用太快,只比正常速度稍快一点便好。 一行人出绿洲,在沙漠上又走了半个时辰,乔庭木道:“让他们出来透透气吧。” 乔之华上前打开锁头,笑道:“兄弟,弟妹,请出来吧。” 二人出箱之后,先向乔庭木行礼,张正道:“多谢前辈相救之恩。” 乔庭木哈哈一笑,说道:哪里,哪里,结伴而行正少了旅途寂寞。” 乔之华道:“兄弟,我们要去陕西药王山办事,你们要是没想好去哪里游玩,就和我们一起去吧。” 乔庭木瞪了他一眼,说道:“人家一对爱侣,正要双宿双飞,你拉人家和我们一起做什么?” 张正知道乔庭木不愿跟嵩山派明着作对,能把自己和师妺偷偷带出来已算难得,说道:“你们有事,就不打扰了。我和师妹久居大漠,这次出来也不容易,想着四处走走,以增见闻。” 乔之华见叔叔不愿与张正同行,只得道:“既然如此,出沙漠后咱们只好暂且分别了。兄弟,江湖险恶,一切要多加小心。”张正道:“多谢乔兄,小弟理会得。” 乔庭木道:“杨姑娘,你前天舞的剑法叫什么名字?”杨婉妡道:“叫做凌波剑法。” 乔庭木点了点头,说道:“贵派以暗器功夫名扬天下,想不到剑法也如此赏心悦目,不错、不错。” 杨婉妡听他给了“赏心悦目”四字评语,显然没把自己的剑法放在眼里,心下有些不服气,但人家是前辈,又于自己有恩,不好反驳,只得道:“晚辈胡乱学了几招,都是花架子,也不纯熟,让前辈见笑了。” 乔之华笑道:“弟妹,我叔叔平日里很少夸人,他能把你的剑法记在心里,问一问名字,那是对这路剑法很看重了。” 杨婉妡道:“是吗?这可受宠若惊了。”乔庭木笑了笑,没有说话。 又走了一个多时辰,几人简单吃过午饭,继续赶路。 乔庭木和乔之华骑在骆驼上,张正和杨婉妡坐在箱中,顶盖敞开,半个身子露出箱外,一旦有人追来可及时钻入箱内躲避。 两个箱子分处骆驼的两侧,张正和杨婉妡互相看不到对方,交谈不便。乔之华走在张正的旁边,一路与他说笑聊天。 张正一边和乔之华说话,一边不住的回头观望。乔之华笑道:“不用担心,我叔叔说过,就算有追兵最快也是明天赶到。” 张正道:“我也想不会这么快,但总不能安心,万一师父亲自赶来,可如何是好?” 乔之华道:“有什么可怕?你往箱子里一藏,他还敢搜我们的东西不成?” 张正话一出口己有些后悔,自己做徒弟的尚且如此,师妹做女儿的岂不更加为难,说道:“但愿平安无事,我们在外面躲一阵子,等师父消了气就回去。” 乔之华笑道:“兄弟,你从小在沙漠上长大,没见过外面的花花世界,等你见惯了花团锦簇,富丽堂皇,可就再也不想回去了。” 张正道:“这怎么会,乔兄在外面游历久了,难道就不想回崂山?” 乔之华面有得意之色,说道:“崂山乃海上名山第一,山光海色,气象万千,岂是别处可比?那是一定要回的。” 杨婉妡道:“崂山的景色很美吗?”乔之华道:“那当然,既有雄奇壮阔的高山,又有一望无垠的大海,山海相连,海天一色,你说美不美?就像我们崂山派的剑法,攻如海潮汹涌,守似山峰巍峨,更难得的是……” 乔庭木见他说个没完,竟连本门剑法的奥妙之处也要和盘托出,拦住他道:“傻小子,人家鬼手门名家辈出,源远流长,剑法上的造诣不比咱们深厚?你在这里自吹自擂什么。” 乔之华也发觉自己的话有点多了,不该在别派人物面前谈论本门剑法,忙道:“是、是,鬼手门剑法当然是极高明的,前日弟妹在席前一番舞剑就另我大开眼界,自叹不如。哦,对了,兄弟,都说你们鬼手门暗器功夫天下第一,你不露两手让做哥哥的开开眼界。” 张正微微一笑,道:“乔兄一定要看,小弟只好献丑了。”也不见他如何作势,一只弧形银镖已向前飞出,待飞至离身两丈多远,忽的回转,又落入张正手中。 乔庭木赞道:“好!果然是第一流的暗器功夫。” 乔之华有些不解,说道:“叔叔,这就是第一流的暗器功夫?我看也没啥难的。” 乔庭木脸色一沉,说道:“你看清人家怎么出手了吗?于平淡处见神奇,才是真功夫,大本领,你还差得远哪。” 乔之华被叔叔数落,也不在意,笑道:“还是叔叔的眼光好,我竟没看出这手飞镖的妙处。” 杨婉妡道:“正哥,你怎么不来个‘七子连珠’或‘鬼一跳’请乔前辈和乔大哥指点指点。” 乔之华道:“鬼一跳是什么暗器?没听说过。” 杨婉妡道:“是一颗珠子在地上滚动,忽然跳起来炸开,伤人要害。” 乔之华道:“这名字取得好,若是不跳起来就伤不到要害了,那七子连珠呢?” 杨婉妡道:“是七颗霹雳珠连续发出,前面的六颗相互撞击产生一片烟幕,最后一颗杀伤敌人。七子连珠和鬼一跳一样,都是绚丽多姿,便于观赏的暗器。” 乔之华听了,连连赞叹。乔庭木心想:“如此厉害的暗器,她只说是便于观赏,那不便观赏,杀敌于无形的暗器,又当如何?” 乔之华还想让张正打一颗“鬼一跳”瞧瞧,乔庭木道:“此种暗器炼制不易,不要看了。” 天黑之后,一行人宿营休息,第二天,早早的便启程赶路。 张正因乔庭木说过追兵可能今天赶到,心里惴惴不安。杨婉妡和乔之华渐渐熟悉了起来,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乔庭 木骑在骆驼上闭目养神,似乎十分悠闲。 所幸这一天平安无事,连过往的客商也没碰上一个。但张正晚上做梦时梦到师父提剑杀来,惊出了一身冷汗。 次日继续赶路,这一天沙漠上风沙很大,一股股的旋风吹起浮沙,遮天蔽日。张正等人冒着风沙前行,直到午后风势才渐渐减弱。 众人草草一餐,继续往前走。没走几步,乔庭木忽然沉声道:“后面有人。” 张正和杨婉妡心头一紧,急忙钻入箱中,反手关上了箱盖。 乔之华回头一看,只见远处几条人影,以极快的身法向这边奔来。 乔庭木轻声道:“别管他们,走咱们的。” 那几人来的好快,只片刻之间已来到近前。乔之华识得其中两人是海擎天和杨端,另四人叫不出名字,看服色应该是嵩山派弟子,心想:“好家伙,哥哥和未婚夫一齐追来了。” 第七章 追兵 杨敬轩在张正和杨婉妡出走的第一天中午己确知二人失踪。心中又急又恼,暗想:“好小子,枉我教养你多年,怎么跟你死去的爹爹一般德性。”他心中虽恼,但这种事不好张扬,吩咐杨端率众弟子四下寻找。 到第二天上,海家父子也看出鬼手门人人慌乱,大不寻常。海东峰试探着问了一句:“贵派这两天忙碌的很哪。” 杨敬轩知道难以隐瞒,只得道:“女儿不辞而别,正在派人寻找。”他只说女儿离家出走,没说还丢了一个徒弟。 海东峰微微一笑,道:“小孩子贪玩,兴致来了,流连忘返,也是有的。”他嘴上这么说,但谁都知道,沙漠上有什么可玩的,何况彻夜不归,其中必有缘由。 海擎天隐约觉得杨婉妡的出走与订婚之事有关,问了几名鬼手门弟子,均是支支吾吾的不得要领,最后从李重光七岁的小儿子嘴里得知,鬼手门还有一个叫张正的弟子同时失踪,登时醋意大发,恨不得立时将张正捉住碎尸万段。 他急急忙忙把探听到的消息向父亲海东峰禀报。海东峰脸色一沉,心想:“若非那件难事一定要杨敬轩化解,我堂堂嵩山派掌门之尊怎会兴师动众而来,又是拜寿,又是提亲。杨家女儿不识抬举,竟做出这等丑事,真真气煞我也。”向海擎天道:“别人家的事不要多管,这门亲事也用再提了。” 海擎天一跃而起,叫道:“不行,我一定要娶杨姑娘为妻。” 海东峰沉默了片刻,说道:“将来有人因此事耻笑于你,你不后悔吗?” 海擎天咬牙道:“谁敢笑一声,我杀他全家。” 海东峰叹了口气,道:“傻孩子,咱们是名门正派,岂可随意杀人。你要真放不下,就帮着找找吧。” 海擎天说声:“多谢爹爹。”飞奔出房,去找杨端。这两天他和杨端见了几面,二人很谈的来,心想要追杨姑娘还需做哥哥的出马,我一人前去,就算追上了,也不好用强。 杨端见他急冲冲赶来,心里打了个突,但仍笑着问道:“海兄,什么事这么急?” 海擎天道:“好兄弟,别瞒我了。另妹与一男子同行,我能不急吗?” 杨端脸上一红,但见海擎天十分焦急的样子,心中又有一丝欣喜,忙道:“那人是我师弟,从小玩到大的,应该也没什么。” 海擎天心想:“就是这种青梅竹马的交情容易坏事。”说道:“私自外出,总是不妥。兄弟,你估计他们会去哪里?怎么个走法?” 杨端道:“实不相瞒,本门和邻居们的骆驼都没丢失,他们此行一定是得到了”外人相助。” 海擎天皱眉道:“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杨端道:“我师弟和崂山派的一名弟子似乎很谈得来,崂山派又是第一批走的,十之八九是随崂山派的人去了。” 海擎天略一回想,说道:“那日寿宴上有个年轻人,大家都向他敬酒,他就是张正吧?” 杨端道:“不错,正是他。”海擎天道:“与他同席的是个奇丑无比的老小子,当时我就看他贼眉鼠眼,绝非善类,果然不错。兄弟,既然如此,咱们赶快追呀!” 杨端道:“刚从邻居那里借了几头上好的骆驼,正准备启程。” 海擎天跺脚道:“骑骆驼干什么?什么时候才能追上?咱们习武之人的两条腿比骆驼的四条腿快多了,这两天陆续东归的江湖朋友甚多,不愁没处补给,说走就走,咱们这就出发。”拉着杨端出房门,向侍立在院中的四名嵩山派弟子道:“随我来。” 六人展开轻功,向东疾驰。杨端一边随着海擎天等人奔跑,心中暗想:“这位嵩山派的少掌门对小妹如此痴心,也算难得。” 他们一路上遇到了三拨东归的武林人士,大家都是朋友,吃饭休息之后,继续赶路。到第三天午后,终于追上了张正等人。 乔之华见海擎天等人到了,笑道:“各位远送至此,足感盛情,却如何敢当。” 海擎天和杨端对望了一眼,均想:“崂山派虽然可恶,但乔庭木总归是个前辈,不好失了礼数。”一齐上前,躬身施礼,道:“乔前辈好。” 乔庭木点了点头,明知故问道:“你们小哥俩慌慌张张的做什么?大漠远行,也不带个脚力。” 海擎天眼角的余光一扫,瞥见一头骆驼上驮着两口大木箱,其中一口箱子露出来一片衣襟,又快速的缩回箱内,心中更加有底,说道:“小侄丢失了一件心爱的宝贝,特来寻访。” 乔庭木道:“丢了什么宝贝?”海擎天道:“这件宝贝天上少有,地下无双。小侄爱她胜过自己性命,无论如何也要找回来。从此朝夕相处,相敬如宾,百年之后,还要随我葬入海家祖坟,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他这番表白一出口,杨婉妡羞得俊脸通红,好在身在箱中,没人瞧见。 张正心中暗想:“呸,有我张正在,哪轮得到你。” 乔之华心想:“糟糕,我兄弟遇上敌手了,看来这件事绝难善罢。” 杨端暗中称赞:“好个聪明的少掌门,他这番话当着小妹的面也难以出口,现在假借寻宝贝说出来,希望小妹能回心转意。” 乔庭木哈哈一笑,道:“你这不是丢了宝贝,是丢了老婆吧。”海擎天道:晚辈一片真心,盼前辈垂怜。” 乔庭木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见对方态度恭敬,言辞恳切,一时间颇为犹豫。海擎天忙向杨端使个眼色,杨端又施了一礼,说道:“家父茶饭不思,十分挂念。前辈若知晓其下落,千万示知,晚辈感激不尽。” 乔庭木听他提及杨敬轩,为人父母忧儿忧女之心感同身受,心中暗暗有些后悔,不该草率的带这两人出来。现在把人交出来颜面无光,不交于心不忍,眼光看向两只大木箱,沉吟道:“这个……” 杨端虽未看见箱子外露出的衣襟,但察言观色,已知妹妹和张正必在箱内无疑,笑道:“乔前辈,我们鬼手门有一手大变活人的绝技,不论要变的人身在千里万里,只要功力一发,立时便能把他们变出来,但要借前辈的这两口箱子一用,请前辈行个方便。” 乔庭木未置可否,杨端已向着箱子走去,杨婉妡一颗心砰砰乱跳,张正紧握双拳,却无计可施。 第八章 赌赛 杨端离张正藏身的箱子只剩十几步的距离,乔之华大声道:“先说来找宝贝,又要变什么活人,颠三倒四,乱七八糟,你们究竟想干什么?” 海擎天道:“人变出来,我寻找的宝贝也就找到了。乔前辈都没说不行,要你在这里多嘴。” 乔之华挺身拦住杨端去路,厉声道:“我叔叔也没说可以。今天变人,明天又有江湖骗子来变鸡变鸭,变猫变狗,当我们崂山派是好欺负的吗?”他一张老脸,白发飘飘,此刻发起怒来还真有几分威势。 杨端见乔之华恶意阻拦,不愿与他闹翻,回头看向乔庭木。 乔庭木瞪了乔之华一眼,心想:“都是你乱交朋友,招惹是非。”双腿一飘,从骆驼上跃下,说道:“我这侄儿说的也有几分道理,若全由着你们,不知道的,还当我们崂山派都是些幼稚可欺之人,胆小怕事之辈。这样吧,咱们武林中人,各凭自身本领吃饭,你们赢得了我,再来开这两口箱子。” 海擎天行走江湖以来,从未把八大剑派之外的人物放在眼里,只是父亲海东峰多次告诫,要为人谦和,尊敬长辈,才不得不做做样子。此时听乔庭木说要比武较量,面上毫无惧色,说道:“既然如此,只好请前辈赐教了。” 杨端本想借着变戏法把妹妹和张正变出来,大家哈哈一笑,不伤和气。此刻见动手已不可避免,叹一口气,转回身和海擎天立在一处。 乔庭木这一趟毕竟是给人家拜寿来的,拐走人家女儿,再打人家儿子,有些于心不忍,况且这两个年轻人对自己还算恭敬,不想让他们过于难堪,说道:“什么赐教不赐教的,咱们随便玩玩,不用当真。我就站在这里,你们一个人来也行,一起上也好,只要能把我推得后退一步,就算我输。” 杨端有些不信,问道:“你老人家不还手?”乔庭木笑道:“不还手,不还手,尽管来推便是。”杨端道:“可是这个便宜我们占的实在太大……” 海擎天只想尽快赢得赌赛,好接杨婉妡回去,忙道:“兄弟,乔前辈是世外高人,胸有成竹,咱们不用客气了。”向身后的四名嵩山派弟子道:“你们请乔前辈指点指点,若能有所领悟,终身受用不尽。” 四名嵩山派弟子一齐上前,向乔庭木施礼道:“乔前辈,晚辈们不恭了。”乔庭木微笑道:“无妨,无妨,请出手吧。” 这四人也是嵩山派后辈弟子中出类拔萃的人物,不想一上来就以四敌一,胜了也不光彩。其中一人跨上两步,低声道:“得罪了。”出右掌抵在乔庭木右肩,知对方既出大言,必有惊人的艺业,运起十成功力,向前推出。哪知这一推之力竟如泥牛入海,消失的无影无踪。他连续三次发力,脸上涨的通红,乔庭木仍是纹丝不动。 其他三人见状,知道仅凭一人之力,绝难撼动对方,互相看了一眼,相继上前,一人出左掌抵在乔庭木左肩,另两人各出一掌,分别按在乔庭木左右胸口,四人口中同时嘿了一声,四股大力在同一时间撞入乔庭木体内。乔庭木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又很快恢复,身子仍然稳如磐石,岿然不动。 乔之华在一旁喋喋不休:“叔叔,您的下盘功夫原来这么好啊,哪天有空一定要教教侄儿。唉,你们四个也真够可以的,让你们一起上还真就一起上啊,以多欺寡,以下犯上,哪有一点名家子弟的样子。” 杨端与这四名嵩山派弟子不大熟悉,还不觉得怎样。海擎天却深知他们的武功绝非泛泛,见四人合力仍奈何不了乔庭木,心中暗想:”怪不得崂山派到处惹是生非,其派中人物果然有些手段。” 四人反复运力数次,全然无功,已知凭自已等人的功夫难以取胜,但海擎天没发话,谁也不敢退下,只得继续运劲猛推,鼻尖鬓角的汗水,滴滴答答,往下直淌。 海擎天惊异之余,心中暗想:“他如出掌与四人相抵,我四位师弟推不动他,并不奇怪。但他并不出手,任由对方推他身体,仍能屹立不倒,这可有些诡异。” 又看了片刻,只见乔庭木双足已深深陷入沙中,心中一动,暗想:“原来你使了什么法子,把横推之力,化成了下沉之力。嘿嘿,招数虽奇,毕竟不是实打实的功夫。”又见他脸上曾瞬间变色,似乎也不轻松?,心想:“我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言念及此,纵身上前,在最右边一名嵩山派弟子的后背拍了一掌,紧接着跨步转身,来至第二名嵩山派弟子身后,又是一掌拍出。如此脚下移形换位,双掌连环出击,疾风暴雨般在四人后背拍了十八掌。 崂山派内功中有一套移山倒海心法,是一种极高明的借力打力功夫。这门功夫第三重以上的精华部分已经失传,乔庭木所学仅是皮毛。虽不能临敌时把对方变化莫测的真力移来倒去,但把推在身上的力道移向脚下还是能够办到。 一人推乔庭木,他应付自如。四人齐推,刚承受时有些吃力,再往后便不再为难。 海擎天一出手,已不是一股力道平缓或是猛烈推送,而是忽急忽缓,忽轻忽重,已和两人对面过招无甚分别。 海擎天拍到第十九掌时,乔庭木难以将对方掌力尽数向下指引,心想:“既被他看破机关,干脆挑明了干吧。”向下的劲力一泄,乔庭木身后瞬间喷出四根小指粗细的沙柱,沙柱喷射到一丈多高向下跌落,在乔庭木身后七八尺处形成了四个小小沙丘,随着沙柱的继续喷涌,沙丘的体积渐渐增大。 海擎天稍稍停顿了一下,第二十掌继续拍出,击在第一名嵩山派弟子的背上。乔庭木身后第一根沙柱骤然升高,达到一丈五六尺许,才向下落。紧接着,海擎天第二十一掌拍在第三名嵩山派弟子背心,乔庭木身后第一根沙柱恢复正常,第三根沙柱又升到一丈五六尺高。 海擎天运掌如风,奇快无比的在四名嵩山派弟子后背连击了百余掌。乔庭木身后的四根沙柱,随着海擎天的掌势,总是一高三低,跳跃不停。 乔庭木和海擎天等人拼斗,乔之华嘴上一直没停,滔滔不绝道:“常言道‘人杰地灵’,让我说,何止地灵,连沙也灵了。沙子们知道我叔叔是当世了不起的英雄豪杰,今日在这里教训无知小辈,纷纷跳起来给我叔叔鼓劲加油。咱们再往这四位仁兄身后看,是个跳大神的。这叫做人傻地也傻,海少掌门在傻地方一站,脑子也坏掉了,否则怎么手舞足蹈不说,连自己同门师兄弟都打,还疯了般打个没完。哎呀,哎呀呀,海少掌门,下手轻些吧,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啊。” 杨端又好气又好笑,心想:“崂山派总算是江湖上一大门派,怎么派中弟子这般没羞没臊。” 张正听乔之华说得热闹,忍不住透过箱壁上的小孔向外观看。一看之下,果然和乔之华说的一样,乔庭木身后有四根沙柱喷涌,海擎天在四名嵩山派弟子身后盘旋来去,出掌击打。又看了一会儿,心想:“乔前辈的功夫有些奥妙,海擎天的掌法除了出招较快之外,似乎也没什么特异之处。” 其实海擎天的武功修为比他四个师兄弟高明许多,有一些厉害招数不敢使用,生怕四人经受不住,反受内伤。这才是海擎天让人觉得掌法不精、不奇、不狠的主要原因。 杨婉妡藏身的箱子在骆驼的另一边,被骆驼挡住了视线,这边斗得再激烈,再精彩,也是无法可施,无缘得见了。 第九章 退敌 海擎天又拍了二三百掌,乔庭木只专心把攻来的内力导出体外,不再理会流出内力的走向,是以轻轻松松,神色自若。 海擎天这几百招过后,已和四名嵩山派弟子一样,鼻尖鬓角,渗出了一层汗水。 杨端见乔庭木越来越气定神闲,毫无吃力窘迫之象,心想:“看来仅凭海兄等五人之力,是万难取胜了。”哈哈一笑,说道:“我不是人杰,且往灵地上站一站,看还灵不灵了。”说着,迈步走到四根沙柱之后,唰的一声,拔出了长剑。 乔之华大惊,喝道:“你干什么?”杨端笑道:“你不是说这沙很灵吗?我想沾沾灵气。” 此时,第三根沙柱射得最高,杨端长剑向前一送,将第三根沙柱压住。沙柱受阻后方向折返,正打在乔庭木后背神堂穴上。 乔庭木脚下虽未移动,但浑身一颤,面上大有痛苦之色。 乔之华惊怒交集,冲上前,大声道:“再不把剑拿开,我对你不客气了。” 杨端道:“你们做下的事情,对我们鬼手门很客气吗?” 海擎天拍在第三名嵩山派弟子背上的手掌撤回,反手一掌,拍在第四名嵩山派弟子的背上。第三根沙柱骤然下落,第四根沙柱随之升起。杨端长剑一转,压向第四根沙柱。 乔之华来不及拨剑,带鞘的长剑一挥,将杨端的长剑挡开。 二人一交上手,剑来剑往,拆招换式,异常紧凑的斗了二三十招。乔之华长剑舞动虽疾,但剑上带鞘,锐气不足,招数上渐渐为杨端所制。眼见杨端又是连环三剑攻到,再不拨剑,势必中剑受伤,急忙右臂一振,内力到处,剑鞘离弦之箭般飞出,直奔杨端面门。 杨端没想到对方的剑鞘来的如此之快,间不容发之际,身子急向后仰,一个筋斗,翻出两丈多远。落地之后才感觉面颊被剑鞘所挟劲风刮得生疼,定了定心神,笑道:“想不到乔兄的剑鞘还是一件厉害暗器,真让人大开眼界。” 乔庭木心中一凛:“他说剑鞘是暗器,接下来必是要施展最拿手的暗器功夫,我这侄儿剑法虽然不错,却哪能防得住鬼手门变化多端,神鬼莫测的暗器,一旦失手,非死即伤,侄儿性命关头,我还跟他们在这儿干耗什么。”想到此,双臂一振,四名嵩山派弟子各自飞跌出一丈多远,仰面摔倒。 这一下变起仓促,海擎天心中一惊,正欲拨剑拒敌,乔庭木已腾身而起,飞升途中,右腿一弹,踢向海擎天胸口。海擎天不敢怠慢,出双掌相迎,足掌相交,砰的一声响,海擎天身子一晃,连退了数步,勉强定住身形。 乔庭木飞脚逼退海擎天,身子继续上升,空中一个转折,向杨端凌空扑下。杨端看清乔庭木来势,长剑向上刺出。 乔之华与杨端过了数十招,知其剑法不俗,见乔庭木身在空中并未拨剑,怕他一个托大会有闪失,叫道:“叔叔,接剑!”长剑倒转,掷向乔庭木。 乔庭木本想使一招“袖里乾坤”空手夺下杨端的长剑,才符合自己前辈高人的身份,但乔之华的长剑已经掷来,便伸手抓住。那剑一入他手立时灵动无比,宛如活物一般,剑上精光骤然大盛,晃得杨端双眼刺痛难挣。他心知要糟,急忙长剑回撤,先小后大,在身前疾速画了三个防御圈子。 乔庭木的长剑矫若游龙,趁势而下,从第一和第二个圈子中间穿过,剑尖上内力一吐,正中杨端右手虎口穴。 杨端虎口穴中剑,虽然只被剑气激了一下,仍然禁受不住,五指一松,长剑落地。他右手无力,左手往怀里一伸,刚摸出一把燕尾镖,乔庭木的长剑已经搭在了他的肩头。 杨端万没想到自己在乔庭木手上连一招都走不下来,登时面如死灰,闯荡江湖,扬名立万的雄心壮志消了大半。 乔庭木用剑尖挑起杨端的长剑,把两把剑分别塞入杨端和乔之华手中,微笑道:“说好了只是玩玩,怎么动起剑来,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是有冤有仇,大打出手呢。” 乔之华笑道:“可不是吗,虽说我们崂山派不在乎多个把仇人,但还是多个朋友更有趣些。” 杨端默然无语,技不如人,一败涂地,还有什么可说的,缓缓将长剑送入了剑鞘。 海擎天接了乔庭木一脚,又见识了他的剑法,知道自己的武功与乔庭木相差甚远。但他心高气傲惯了,怎能容忍心上人从自己眼皮底下远走高飞?刚追上崂山派一行时对要回杨、张二人很有信心,还顾着江湖规矩,此刻大败亏输,杀机顿起。眼见乔氏叔侄正在和杨端说话,没有留意自己,身形向后飞掠,空中拔剑转身,直刺张正藏身的箱子。 他方才见此箱中露出的一角衣襟是男子的服色,已料定箱内必是张正,是以一出手便不留情。 张正从小孔中看到了乔庭木那招凌空下击的剑法,心中大是佩服。忽觉眼前寒光一闪,海擎天的长剑已经刺到,利剑刺入箱壁的声音虽然不大,却是追魂夺命般惊心动魄。箱内空间狭小,辗转不便,张正来不及多想,左前臂后移数寸,伸出食中二指,将剑尖牢牢夹住。 他并未练过铁指功,海擎天的长剑仍在向前推送,只是速度比先前减慢了许多。 张正知道自己指力不足,但能延缓对方的长剑便赢得了救命的时间。右手握拳,快速打出,“咔嚓”一声响,撞破箱壁,直奔海擎天胸口。 海擎天不防箱内突然有一拳打出,急忙挥掌格挡。二人手臂一碰,以快打快,奇快无比的拆了七八招。 海擎天的真实武功不在张正之下,但张正是鬼手门的嫡传弟子,手上的小巧功夫正是其所学之长。 二人交手的十招之内,张正已由拳变掌,由掌变爪,由爪变指,五指连翻,连施点、按、扫、抹、戳五记灵巧指法。终于在海擎天胸口中庭穴上戳了一指。 海擎天中庭穴中指之后,全身气血为之一滞。他心惊之下哪敢停留,右手松开剑柄,身子急向后跃。 乔之华听到一声大响,回头看时,海擎天正向后纵跃,箱子上插着一支长剑和张正的一条手臂。他不知张正性命如何,惊道:“兄弟!你怎么样了?”只见那只露出箱外的手臂向他摆了摆手,又缩了回去,悬着的心这才放下。 海擎天脸色铁青,输在乔庭木手上也还罢了,偷袭情敌不成,反被人家戳了一指,堂堂嵩山派少掌门的面子往哪里搁去。 他一退之后并不停留,连续几个起落,向西北方奔去,眨眼间,已在数丈之外。 乔之华大笑道:“海兄,这就要去了吗?怎么也不说声再会,好没道理。” 海擎天忽然定住身形,回过身来,向乔庭木道:“乔前辈,你说任我们来推,绝不还手,现在不仅还手,还用了兵刃,那么究竟是谁输了?”他和杨端都不敢直接去推乔庭木,怕的就是对方突然后悔,以内力反击,自己难以抵御。此时羞愧而走,想起先前的约定,便停下来质问这位武林前辈。 其实乔庭木本来应付自如,若不是杨端在后面捣乱,又怕乔之华被暗器所伤,根本用不着震开四名嵩山弟子,出手制住杨端。但他自视甚高,懒得跟对方讲理,冷冷道:“姓乔的说话如同放屁可以,却从不吃亏,你看我不顺眼,尽管来打来杀好了。” 海擎天道:“岂敢,领教了。”展开轻功,飞奔而去。 乔庭木震飞四名嵩山弟子时未出全力,四人只略受轻伤,见海擎天去得飞快,急忙在后面紧紧追赶。 乔之华摇头叹息道:“还名门正派呢,逃跑都不顾同伴,真没义气。” 张正把剑尖向外推了数寸,推开箱盖,从箱内跃下。杨婉妡在箱内低声道:“你没事吧?能出去了吗?”张正低声道:“没事,还要再等一等。”伸手拔出海擎天插在箱子上的长剑,不敢和杨端目光相接,低头看着自己脚下,来至杨端面前,双手捧剑,弯腰躬身,把长剑举过了头顶。 杨端见到这位同门师弟,平生挚友,心中又气又恨,又有些怜惜,想要发作,乔庭木这个大高手在,自己终究讨不得便宜,沉默了片刻,缓缓道:“祸福无门,唯人自招,我是救不了你了。”伸手接过长剑,一俯身,展开轻功,向着海擎天等人消失的方向,追了下去。 第十章 赠镖 杨端走后,张正连忙把杨婉妡藏身的箱子盖打开,扶她出来。杨婉妡看见张正箱子上的破洞,问道:“我方才听见你好像跟人动手来着,很危险吗?”张正微笑道:“没什么,你看我不是好好的。” 乔之华在一旁道:“弟妹呀,他是怕你担心,刚才可险了,若不是我兄弟功夫好,早被嵩山派的少掌门一剑刺死在箱子里了。” 杨婉妡脸上变色,拉着张正左看右看。乔之华笑道:“别看了,啥也没缺,还赚了人家一口剑呢。” 杨婉妡道:“是吗,剑在哪呢?”乔之华道:“海少掌门走得匆忙,不及要还兵刃,你哥哥走时给他捎回去了。” 杨婉妡“哦”了一声,想到哥哥不辞辛劳来追自己,自己却不能与其相见,心中一酸,眼圈也湿润了起来。 乔庭木道:“这回露了相,就别藏着掖着了,咱们加紧赶路,尽快离开这里。” 众人齐声称是,几名脚夫常年在道路上行走,也算见多识广,象这样的高手过招却从没见过,全都对乔庭木敬佩万分,一边催动骆驼,一人道:“乔老爷子,想不到您武功这么好,您一定是剑仙吧?”另一人道:“那还用说,功夫练到返老还童的,全天下能有几个?” 这一下正说到了乔庭木的痛处。崂山派的各路剑法不在八大剑派之下,拳脚功夫也是一流,只内功心法仍是小周天范畴,虽已将小周天的威力发挥到极致,最后硬是趟出了一条先损后补,反本溯源的新路,却还是远远达不到大周天心法的境界,也就无法修成瞬息千里,异境畅游的剑仙。 他没理会脚夫的问话,口中不断催促快走。大家嘴上不说,心里都猜到嵩山派一定还会派人追来,再来时一定有七大剑派的高手到场,真要被他们追上,可真就难以脱身了。 一行人急急赶路,又走了两天,终于来到了沙漠边缘。 这两天的路途中,杨婉妡因还要全仗着乔庭木抵挡追兵,对他既恭敬又亲热,还送了他一支鹦舌镖。说是一见如故,忘年之交,这件小小玩物,将来留个念想。 乔庭木初时也不在意,随手收入囊中。乔之华吵着也要,杨婉妡笑道:“乔大哥一定想要,也送你一支吧。” 乔之华伸出右手道:“拿来。”杨婉妡道:“你先别往前走,在这等着。” 乔之华猜她定是要走出一段距离,将镖打给自己,笑道:“好、好,我等着。” 驼队前行了百余步,杨婉妡回头道:“乔大哥,准备好了吗?”乔之华道:“好了,来吧。” 杨婉妡摸出一支鹦舌镖,先叫了一声:“乔大哥!”将鹦舌镖提到口边,喝道:“小心!”手臂一扬,鹦舌镖向着乔之华直飞了过去。 乔之华见来镖并不迅捷,是朝着自己右肩上方打来,心想:“弟妹也太小瞧我了,这么差劲的镖法还叫我小心。”右手一抬,伸出食中二指,将鹦舌镖轻轻夹住,正想说声“多谢了”,那镖在手指上忽然叫道:“小心!”乔之华不防指尖上忽然有人说话,吓得手一抖,鹦舌镖落在地下。 一串少女银铃般的笑声传入乔之华耳中,他脸上一红,这才想起杨婉妡说这镖叫鹦舌镖,原来是鹦鹉学舌,会学人说话的意思。从骆驼上跳下,捡起鹦舌镖,照着杨婉妡的模样,先叫了声:“弟妹!”再把镖放在嘴边,叫道:“小心!”手一扬,鹦舌镖向杨婉妡飞去。 这次鹦舌镖刚飞出七八尺远便在空中叫了声:“小心!” 杨婉妡待鹦舌镖飞至面前,学着乔之华的样子,伸出二指将其轻轻夹住。手指刚夹住鹦舌镖,本来微笑的面容立时变为惊讶之色,同时手腕乱抖,鹦舌镖落在地上。 张正见她取笑乔之华,虽然乔兄性情洒脱不会着恼,但乔庭木在场,不好纵容不管,微笑着说道:“妡妹,乔兄是咱们的恩人,你怎能如此无理。” 杨婉妡听他这么说,忙伸手捂住了嘴,没有笑出声来。 乔之华笑嘻嘻的追上众人,张正已把鹦舌镖捡起,双手递给他道:“乔兄,这镖你先收下,改天我教你怎么使用。” 乔之华笑道:“这个还真要请教,刚才我冷不防听见它说话,还以为飞镖成精了呢。” 此言一出,张、杨二人哈哈大笑,乔庭木也不禁莞尔,把鹦舌镖取出来观看,只见这镖状如鹦舌,十分精巧,镖身上有九个小孔,除此之外并无异状,心想:“此镖如此玄妙,在这女娃娃口中却只是小小玩物,鬼手门暗器天下第一,真是名不虚传。” 按照乔庭木最初的想法,一出沙漠就和张、杨二人各奔前程,但这两天被杨婉妡哄得十分开心,又往前多走了一天,人烟已较为稠密。 再往前走是个很的大镇甸,这次来给杨敬轩拜寿的武林人物多在镇上的客店中存行李、雇骆驼,崂山派也不例外。乔庭木不想被留守在那里的各派弟子看见,更担心嵩山派和鬼手门的人从后面追来,便道:“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咱们该分手了。” 乔之华道:“今日暂别,说不定很快又能相见。” 张正和杨婉妡再三称谢,乔庭木又说你们最好先向北走,再往东或往南,当可摆脱追兵。张、二杨人受教,又忙施礼道谢。 四人分手之后,乔氏叔侄向东,张、杨二人往北,走出老远,乔之华的声音随风传来:“兄弟,下次相会,记得教我打鹦舌镖!”张正回过头来,应道:“一定,一定。” 张正和杨婉妡向北行出数十里,转向东行。二人因担心再有追兵,决定易容改扮。张正在一处集市上买来了两套男子衣裳,随身带有易容用的药膏、药粉、画笔、眉夹等物,片刻之间,杨婉妡变成了一个精瘦汉子,张正变成了一个中年大汉,狮鼻阔口,左脸上一道殷红的伤疤,相貌十分凶恶。 杨婉妡笑道:“你长得这么丑,将来谁给你做老婆。”张正笑道:“找不着女的就找个男的,你这样的就很不错。” 杨婉妡脸上一红,挥手要打,被张正一把抓住,哈哈一笑,道:“男老婆,咱们这就走吧。” 二人易容之后,不再刻意隐藏行迹,一路上游山玩水,晓行夜宿,十几天后已走出陕西,来至山西境内。 此时正是春光烂漫时节,山村田野,繁花似锦,红男绿女,笑语晏晏。杨婉妡虽与心上人同游,却是一副男子打扮,心中有些不甘,说道:“正哥,这一路少说走了几百里,早该把他们甩开了,我脸上油腻腻的很不舒服,咱们别易容了,恢复本来的面目好不好?” 张正也觉得不会有什么危险,便道:“好啊,我也不想再用这张脸了,又凶又丑,到处吓人。” 二人欢欢喜喜的变回了俊男美女,所到之处引来了许多羡慕的目光。杨婉妡心里甜丝丝的十分惬意,张正却隐隐感觉有些不妥。 果不其然,恢复真容的第二天便发现有人跟踪。张、杨二人走得快,那人也走得快,张、杨二人走得慢,那人也走得慢,几次想摆脱对方都没成功。 二人无奈,只得再次易容。这次张正扮作一位青年书生,杨婉妡扮作他的小书童。刚扮上时还甩开了对方,一个时辰后却又跟来。不仅如此,身前左右也常有可疑人物走动,看来是对方担心跟丢,又加派了人手。 有一次后面人跟的太近,张正反身向向其迎面走去,那人嘿嘿一笑,侧身避到一旁。显然是得到了指令,只负责跟踪,不能与张、杨二人发生冲突。 张正和杨婉妡被这伙人纠缠了一天,天快黑时,张正低声道:“这些人不像嵩山派的,应该是嵩山派在本地的朋友,他们地形熟,咱们晚上也很难脱身。” 杨婉妡皱眉道:“那怎么办?”张正道:“今天晚上好好休息,明天跟他们比比脚力,要是跑也跑不过人家,就听天由命吧。” 第十一章 劫匪 张正和杨婉妡寻了一家客栈投宿,虽然料定对方只是跟踪监视,恶意不深,毕竟不能完全放心。合衣卧到天明,洗漱己毕,吃罢早饭,张正向院中喝道:“来个人,去把店钱结了。”还真有一人一闪即没,匆匆结帐去了。 张正哈哈一笑,对杨婉妡道:“嵩山派的朋友果然很够朋友,可惜不能久留,咱们走吧。” 二人出了客栈,来至人迹少处,展开轻功,向前疾奔。 最初的半个时辰,在后面跟着跑的有七、八人,一个时辰后减为三、四人,两个时辰后只剩下一人在后面紧跟。 张、杨二人带着他穿原野、过溪流、爬陡坡、跳山涧,奔跑了三、四个时辰始终没能将他甩掉。有时张、杨二人停下来休息,那人也停下来大口喘气,等张、杨二人再向前跑时,他又紧紧跟上。 直到过了中午,终于把最后一人摆脱,张、杨二人简单吃了些干粮,在一处小溪边洗了把脸,略一休息,继续赶路。 前面耸立着一座高山,山脚下是一片茂密的杨树林。 二人走至林边,张正道:“总算把尾巴甩干净了,不过真正追咱们的人恐怕也快到了。” 杨婉妡道:“能这么快吗?”张正道:“咱们的行迹是昨天暴露的,本门和嵩山派的人应该正向这边赶来。虽然一直跟踪咱们的人被甩开了,但他们已知道咱们的大致方位,以嵩山派的能力,应该很快就能找到咱们。” 杨婉妡重获自由的喜悦消散了大半,说道:“那怎么办?难道就没什么好办法了?” 刚说道此处,忽听林中一片锣声响亮,闯出来数十名喽兵,喽兵中有人高唱山歌道:“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打此处过……” “等一等!”随着这声喊,喽兵往两旁一分,走出来一个身高八尺,膀大腰圆的黑大汉。 黑大汉来至张、杨二人面前,将二人上下打量了一番,大嘴一咧,粗豪的声音道:“小朋友,这个女娃娃是你什么人哪?”张正道:“乃是在下的师妹。” 喽兵中有人领会了首领的心意,高声喊道:“留下师妹来!” 黑大汉猛然回头,骂道:“混账,连首诗都背不下来,要你们有什么用?再给你们说一遍,记住了,是‘欢迎客人来’!趁着两位贵客在此,一起走一遍,预备——开始!” 喽兵们一齐高喊:“欢迎客人来!”喊声整齐洪亮,震得林中飞鸟呼啦啦飞起。 黑大汉甚是满意,笑道:“好,不错,有长进。”回过身来,满脸堆笑道:“这里是天龙山,俺是天龙寨的大寨主飞天神龙袁宝庆,两位高姓大名啊?” 张正没听过飞天神龙的名头,但看其做派已知其必是黑道中的人物,微微一笑,道:“在下姓张,单名一个正字,这位是我杨师妹。” 袁宝庆笑道:“幸会,幸会,两位既然到了天龙山,就请上山盘桓几日,也让俺老袁略尽地主之谊。” 张正心想:“嵩山派是名门正派,应该不会和山大王有什么交情,此人十之八九是对我妡妹起了歹心,眼下追兵正急,不如假作不知,引他们两方争斗,我和师妹便好脱身。” 张正稍一犹豫,杨婉妡道:“多谢大寨主,我们还有事,就不打扰了。” 袁宝庆脸上现出为难之色,说道:“哎呀,这可不巧了,我倒没什么,就怕弟兄们好客惯了,不答应啊。”回过身来,问道:“你们说,能让客人走吗?” 喽兵们立刻鼓噪起来,有人道:“客人不能走,走了就是看不起我们天龙山。另一人道:“谁敢看不起天龙山就砍掉他的脑袋。”又有人道:“老子三天没杀人,早就手痒了。” 袁宝庆两手一摊,道:“这可如何是好,弟兄们都是粗人,我也不好约束,这个……” 杨婉妡杏眼圆睁,右手握住了剑柄。却听张正笑道:“虽然我们有事,但盛情难却,更不能伤了和气。也罢,就上一趟天龙山,大家交个朋友。” 杨婉妡大感意外,转过脸来,看着张正。张正假装没看见,继续道:“只是我们来的匆忙,空着手上山,十分失礼。” 袁宝庆听他答应上山,也就不必用强,心中甚喜,忙道:“今后都是一家人,还拿什么礼物,咱们这就走吧。” 喽兵们以为吓住了张、杨二人,发出一片哄笑声。袁宝庆猛然回头,向众喽兵狠狠瞪了一眼,喽兵们心里一惊,笑声齐刷刷停止,有一人收得稍慢,赶紧用手捂住了嘴巴。 袁宝庆回过头时,仍是先前笑咪咪的模样,说道:“弟兄们都是性情中人,想说就说,想笑就笑,两位不要见怪。” 张正笑道:“如此最好,在下便是喜欢结交真性情的朋友。” 袁宝庆感觉面前这个年轻人很对自己的胃口,哈哈大笑道:“对,对,真性情,真性情。”身子一侧,右臂向着山道一伸,说道:“请上山吧。” 杨婉妡虽不知张正做何打算,但她从小便很佩服张正,既然他要上山,那就一定有他的道理,当下也不多问,随着张正在袁宝庆和众喽兵的簇拥下迈步上山。 袁宝庆引着二人往山上走,走到山路窄处故意向后让了几步,低声对一名心腹喽兵道:“你先一步上山,找到王师爷,让他替我写十几封休书,我那十几个大小老婆每人一封,赶她们下山,越快越好。” 那名喽兵一愣,问道:“十几位压寨夫人您都不要了?” 袁宝庆道:“真命夫人在此,还要那些庸脂俗粉何用,不要啰嗦,快去!”那名喽兵忙道:“是、是。”飞跑着上山去了。 袁宝庆引着二人往山上走,一路上介绍名胜,指点风光,到山顶时却不进寨,而是把二人领到了后山的库房。 袁宝庆向两排箱子一指,道:“全部打开。”喽兵们上前打开了箱子,房间里登时一片金光耀眼,银光闪亮。 袁宝庆笑道:“这里是黄金五千两,白银两万余两。”又指着旁边架上的绫罗绸缎,道:“这些上等的布料要是给我老婆做衣服,一千年,一万年也穿不完啊。” 杨婉妡撇了下嘴,脸上露出鄙夷之色。张正忙道:“袁寨主治寨有方,生财有道,跟着你的弟兄们也都有福了。” 袁宝庆哈哈大笑道:“那是自然,俺老袁决不会亏待了兄弟,里面还有呢,咱们一起瞧瞧。” 他领着二人又看了些金石玉器,字画古玩,张正连声赞叹,杨婉妡却有些心不在焉。袁宝庆心想:“我这些宝贝得来不易,平时不肯轻易示人,她是见多识广真不喜欢,还是故意假装?” 一直走到兵刃仓库,袁宝庆命所有喽兵退出,亲自打开一个铁皮柜子,取出了一柄七宝玲珑剑。这剑的剑柄上镶嵌着七颗宝石,剑首上的一颗最大,剑身却是晶莹剔透,不知什么材质。 杨婉妡知道是件宝物,看了又看,颇有些爱不释手,脸上也有了些惊喜之色。 袁宝庆笑道:“这口剑来自异境,十分难得,传说连剑鞘也是透明的,却不知流落何方。因我惯使单刀只好锁在柜里,姑娘要是喜欢就送给你吧。” 萍水相逢,杨婉妡怎能要他的宝物,说道:“宝剑当赠烈士,小女子如何敢当。”把剑向张正这边一送,张正伸手接过,递给袁宝庆,微笑着说道:“我们本领低微,收下这口剑也保不住,还是存入柜中,留待有缘人吧。” 袁宝庆对这口玲珑剑十分珍爱,虽有意炫耀,却不舍得真的送人,笑道:“两位太过谦了,既然如此,我先收着,你们想用时可以随时来取。” 张正笑道:“多谢了,我二人哪配得上异境神兵?日后若听闻了剑鞘的下落,一定向袁寨主禀报,也就是了。”杨婉妡看了他一眼,心想:“向他禀报什么?难道真要跟这种人交朋友?” 袁宝庆又领着二人在各处仓库转了大半个时辰,心想自己刚才交待的事应该办的差不多了,便道:“俺老袁的家当就这么多了,走、走,且到寨中一叙。” 第十二章 偷袭 天龙寨寨墙高大,四角有碉堡,寨门上有箭楼,寨墙上射孔密布,是个易守难攻的大寨。 若无战事,天龙寨白天不关寨门,袁宝庆和张正、杨婉妡等人来到门前时,守寨门的喽兵慌忙出来迎接。 袁宝庆摆摆手让喽兵退下,请张、杨二人进寨。刚往前走没几步,从里面出来一群衣饰华丽的妇女。有的脸色茫然,有的哭哭啼啼,全都背着包袱,提着行李,像是逃难的一般。 这些妇女都是袁宝庆的压寨夫人,他没想到这么长时间这些人还没出寨,心中有些尴尬,不由自主的往人群后面躲避。 他的这些夫人被喽兵们连哄带吓,好不容易才走到了寨门,一见袁宝庆登时像遇到了救星,纷纷仍掉包袱行李,跑到袁宝庆面前,有的拉胳膊,有的抱大腿,哭天抢地,乱作一团。 袁宝庆心里发慌,手足无措,刚开始还好言劝解:“哎呀,你们这是做什么?走开、走开,拉拉扯扯的像什么样子。赶快下山去吧,别在这烦我。”后来被纠缠的狠了,发起怒来,挥手推倒三个,抬腿踢倒两个,骂道:“娘的,三天不打,皮痒了不成?都愣着干什么?吃干饭的?拉他们下山,连这些破烂也扔下去!” 喽兵们闻风而动,两个架一个,往山下走,后面有人提着她们的行李。 等这些女人的哭声渐远,袁宝庆干笑了两声,向杨婉妡道:“都是亲戚家的女人,在山上白吃白喝好多年了,虽说咱们家大业大,也不能总养闲人不是?唉,早该狠心撵她们了,浪费了这许多粮食。” 杨婉妡冷笑了一声,没有说话。张正也动了恻隐之心,暗想:“想不到这位袁寨主如此绝情,他这些老婆下山后不知有没有活路,快不快活。” 袁宝庆把二人让进大厅,说了几句闲话,摆上酒宴。作陪的还有王师爷,他五十多岁年纪,身材干瘦,留着山羊胡,笑起来眼睛眯成了一条线。 酒宴上,王师爷对袁宝庆不住口的称赞,说他英明神武,单刀无敌,名扬天下,威震山西,更难得的是心地良善,有情有义,只可惜正当盛年,还没有明媒正娶的妻子。 袁宝庆对王师爷的言语十分满意,手抚酒杯,微笑着点头,说到他还没妻子时连连叹息。 张正和杨婉妡谁也没接茬,一个低头不语,一个频频举杯。 袁宝庆也不傻,看出他们不愿与自己结亲,但想既然上了天龙山,羊儿已入虎口,煮熟的鸭子飞还能飞了不成。当下也不着恼,话题一转,谈天说地,海阔天空,信口开河起来。 宴罢,张、杨二人被安排在上等客房休息。第二天一早,王师爷登门拜访,坐下寒暄了几句,王师爷说明来意,竟是来给袁宝庆提亲。 张正没想到袁宝庆如此性急,当天赶走了十几个老婆,第二天就来提亲。他自感有些失策,心想事已至此,一个应对不当,反要弄巧成拙。 杨婉妡本来也在场,一听话头不对,起身出房而去。 王师爷见她避走,笑道:“女孩家面嫩,心里愿意却不好明说。长兄如父,你这做师兄的就替她做主吧,不要错过了大好姻缘。” 张正道:“师妹的婚姻大事要由师父做主。”话一出口,忽然想到师父要把师妹嫁给嵩山派的海擎天,自己才带着她逃婚出来,心里一阵刺痛,稍一停顿,续道:“我只是一个平常的师兄,算不得女方长辈。” 王师爷道:“江湖儿女不拘小节,难道尊师不在,就误了这场姻缘不成?” 张正道:“一来师父不在,二来师妹本人也未必愿意,这件事……” 王师爷哈哈一笑,道:“袁寨主最没耐性,弟兄们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这桩婚事不成,只怕是上山容易下山难哪。” 张正气往上冲,便欲当场发作,转念一想,小不忍则乱大谋,说道:“总要我们商量一下吧。” 王师爷道:“商量多久?” 张正心想:“嵩山派再怎么没用,三天之内也该找到这了。”便道:“三天。” 王师爷笑道:“好,三天之后正是个黄道吉日,告辞了。”说罢,站起身来,向张正一拱手,扬长而去。 王师爷去后不久,杨婉妡从外面回来,问道:“你怎么跟人家说的?是不是为了活命把我豁出去了?” 张正忙道:“我怎么舍得,略施小计,把他们稳住了。” 杨婉妡道:“是吗?稳到什么时候?” 张正道:“三天,三天之内嵩山派的人必到,咱们能否脱身,就看这位袁寨主的本领如何了。” 杨婉妡叹了口气,说道:“若是三日内追兵不到呢?” 张正道:“咱们双剑合璧,联袂杀下山去,也就是了。” 此日过后的第一天,喽兵们从山下赶来了成群的猪羊,似乎是在准备酒宴。 第二天,打扫庭院,张灯结彩,山上山下已是一派喜气洋洋。 第三天,鼓号乐队也到了,还有一顶四人抬的花轿,轿帏上绣着金鱼闹荷花的图案,四角悬着大红彩球,精美华丽,十分扎眼。 第四天早上,喽兵们把喜字贴得房前屋后到处都是。一群不明来历的锦衣女子来到房中,要给杨婉妡换衣梳妆,气得杨婉妡拔出剑来,一阵乱舞,把她们全都赶了出去。 “唰”的一声,杨婉妡长剑入鞘,狠狠瞪了张正一眼,气呼呼的道:“全是你出的好主意,海家的婚约没撇清,袁家的花轿都抬到门前了。” 张正也很是着急上火,可事已至此,后悔已然无用,只得先化解眼前危局。他略一思索,开门叫住一名没跑远的女子,说道:“去告诉袁寨主,就说杨姑娘请他亲自来一趟,有要紧的话说。” 那女子连声答应,快步去了。杨婉妡道:“让他来做什么?我跟他有什么好说的。” 张正掩上房门,低声道:“也没有特别的话说,等他进来,我突然出手,将其制服,然后扮成他的模样。” 杨婉妡心头怦怦乱跳,暗想:“扮成他之后呢?难道趁着诸事齐备,就在此拜堂成亲?这、这不好吧……” 却听张正道:“我这个大寨主带你下山,看哪个敢阻拦。” 杨婉妡脸上又是一阵发烧,心想:“正哥怎会如此孟浪,我净胡乱瞎想。” 张正见她面色微红,低头不语,只道她不甚同意,说道:“你觉得怎样?若不可行,咱们再想别的办法。” 杨婉妡道:“哪还有别的办法,姑且一试吧。” 不一会儿,院中一阵脚步声响,有人在门前道:“杨姑娘,大寨主到了。” 杨婉妡道:“请他一个人进来。” 袁宝庆是黑道中一位很有身份的人物。他提亲之后,对方说考虑三天,他这三天便不来打扰,同时做好了第四天武力强娶的准备。今日手下人来报,说杨婉妡请他去一趟,他料定这师兄妹二人已经准备屈服,但还想提点条件。心想别管她提什么条件,我一口应承便是,日后能否做到,到时候再说。当下带人兴冲冲的来到客房门前,听杨婉妡让他一个人进去,摆了摆手,道:“你们都站远点,谁也不许偷听。”心想:“万一她要价太高,日后难以达成,这些乌七八糟的条件还是别让人知道的好。” 张正打开房门,手捂着嘴咳嗽了两声,说道:“袁寨主,请。”说罢,又是一阵大咳。 袁宝庆道:“多谢,怎么?身子不舒服吗?”迈步进入房中。张正随手把房门关上,口中道:“偶染风寒,不碍的。” 袁宝庆见杨婉妡穿着平常的衣服,侧身坐在椅中,半边脸上似乎满含忧伤之色,心中甚是怜惜,笑道:“大喜的日子应该高兴才是,有什么事尽管跟我说,俺老袁……” 刚说到此处,忽觉后背大椎穴上一痛,周身气血顿时停滞,他惊怒交集,想要张嘴大叫,哑穴上也被点了一指,立时口重舌僵,哪里叫得出声来,脚下一软,身子向前便倒。张正跨前一步,伸手提住袁宝庆衣领,将他的身子轻轻放在地上。 袁宝庆虽未全神戒备,但内外功俱是一流,本不该轻易被人暗算。只因张正是鬼手门高手,暗中偷袭正是其拿手本事。方才在袁宝庆大椎穴上一点看似简单,却是食中二指分别发出一阴一阳两种劲力。两种劲力互相交融之后,指力虽疾,却没丝毫破空之声,袁宝庆这才中招。 制住袁宝庆之后,张、杨二人急忙剥掉他的衣服给张正换上。杨婉妡让张正坐好,帮他把脸抹黑,眉毛画粗,颧骨垫高,眼睛描大,就是剃掉袁宝庆胡须往张正脸上粘时费了点功夫。 张正对着镜子看了看,没有破绽,把袁宝庆提到床上,粗声道:“杨姑娘,咱们下山一趟,这就走吧。” 第十三章 宝剑 张正和杨婉妡走出房门,杨婉妡随手把门关上,张正向院中的喽兵道:“张兄弟病得不轻,婚礼延后两日,我和杨姑娘下山去请大夫,你们不用跟随,也不许打扰张兄弟休息。” 众喽兵连声答应,张、杨二人并肩向外便走。刚走出十几步,一名喽兵飞奔来报:“嵩山派海擎天前来拜山,已在大厅奉茶,王师爷请大寨主快去。” 张正和杨婉妡登时愣在当场,心中叫苦不迭。海擎天早来片刻自然由袁宝庆抵挡,晚来片刻二人已下山而去,偏偏他此时来到,最是尴尬为难。 那名喽兵见张正沉吟不语,大着胆子问了一句:“客人等着呢,您看?”张正点了点头,向杨婉妡道:“走,咱们去会会嵩山派的少掌门,看他能把咱们怎样。” 二人率领着众喽兵来至大厅,只见西边一排太师椅上坐着六人。第一张椅子上坐的是海擎天,第二张椅子上坐着杨端,再往下是四名嵩山派弟子,曾在沙漠上和乔庭木有过一场拼斗的便是这四人。 杨端一见杨婉妡走进大厅,情不自禁的起身迎了几步,说道:“小妹,你果然在这里,可太好了。” 杨婉妡离家之后第一次看到亲人,见哥哥面容憔悴,关怀之情见于颜色,心中一酸,便欲流下泪来,忙敛祍为礼,道:“兄长一向可好?” 杨端叹了口气,说道:“我和爹爹没被你气死,总算是好的。” 张正抱拳道:“各位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海擎天方才听王师爷说袁寨主要和一位姓杨的姑娘成亲,心想必是袁宝庆威胁利诱,一厢情愿。此时见张、杨二人并肩而来,神态十分亲密,顿时醋意大发,怒火万丈,重重的哼了一声,没有接话。 张正打了个哈哈,转身坐入了东首第一张椅中。 杨婉妡随着张正便要往第二张椅子上就坐,杨端脸色一变,说道:“小妹,你是客人,坐到这边吧。” 若是真的袁宝庆出来见客,杨婉妡当然要坐在客位,但现在这个袁宝庆是张正假扮的,自己如做过去,一会儿说翻了动手自己却帮哪边?哥哥他们走时,难道要随他们而去?一时间左右为难,颇有些犹豫。 张正拍了拍第二张椅子的椅背,说道:“就坐这儿吧,荒山小寨,哪有那么多规矩。” 杨婉妡听他这么说,便在第二张椅中坐下。 这一下,不仅海擎天着恼,杨端生气,就连四名嵩山派弟子也愤愤不平。 四人心想:“这位杨姑娘好没道理,先前和姓张的师兄离家出走,还可说是为情所累,一时糊涂。现在跟这个山大王相识才几天?就打得火热,形影不离,我们再晚来一会儿,就拜天地,入洞房了。可怜我们少掌门还为你茶饭不思,日夜奔忙,真是替他不值。”他们心里对杨婉妡不满,全都看向海擎天,等他示下。 只见海擎天面寒似水,冷冷道:“袁寨主,这些年你们天龙寨杀人放火的勾当没少干吧。” 张正愣了一下,心想:“他问这个做什么?难道是要铲强除恶,剿了天龙寨?”笑道:“在下从没杀过人,更没放过火,若有虚言,死于刀剑之下。” 杨婉妡点头道:“不错,他所言不虚,我可以证明。” 海擎天眼前一阵发黑,险些没气晕过去。他本想把话题往正邪不两立,水火不同炉上一引,双方话不投机,当场动手,趁机取了姓袁的性命。哪料袁宝庆这样的绿林大豪竟说自己没杀过人,杨婉妡在一旁还忙着作证。她究竟怎么想的?难道真要做天龙寨的压寨夫人? 杨端脸上有些挂不住,阴沉着脸道:“小妹,你和袁寨主刚刚相识,怎知他从前的所作所为?你与张师弟到江湖上历练历练,增长见闻,原是好的,却不能善恶不分,乱交朋友。哦,对了,张师弟呢?怎么不出来相见?” 王师爷立在一旁侍候,看出海擎天等人来者不善,心想我一个不会武功的读书人在这里搅和什么?忙道:“应该在客房休息,我这就去请。”一溜烟的出了大厅。 他若救下袁宝庆,两方面的人都来兴师问罪岂不更难抵挡?张正点手唤过一名喽兵,让他附耳过来,低声道:“追上王师爷,告诉他张兄弟有病,让他不要打扰。”喽兵领命,飞快的去了。 海擎天略作调息,将胸中怒火暂时压下,说道:“从前的旧账慢慢再算,现在杨姑娘外出多日,家人挂念,你若强留,嘿嘿,我们嵩山派可不能坐视不管。” 张正道:“少掌门言重了,天龙寨虽然好客,却不敢强留嘉宾,但若嘉宾并不想走,有人硬要挟持而去,哈哈,也没那么容易。” 海擎天二目中精光一闪,冷笑道:“好,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竟敢出此大言。袁寨主,请吧。”说着,起身向外便走。 张正知道动手已不可避免,说道:“少掌门定要赐教,本寨主只好奉陪。”也起身离座,走向院中。 这二人一动,杨婉妡和杨端等人全都跟着从厅里往外走,杨端紧走两步,追上杨婉妡,低声道:“小妹,你搞什么名堂,张正干什么去了?你和袁寨主到底什么关系?” 杨婉妡不能说袁寨主就是张正,当然也无法解释和袁寨主什么关系,低声道:“我的心意和从前一样,这里的事过后你自然明白,现在就别问了。” 杨端急道:“你是我妹妹,你的事我不问,谁来过问?” 此时所有人都来到了院中,众喽兵站在东边,杨婉妡、杨端和四名嵩山派弟子都站在西边,但距离稍远。 两兄妹仍在低声交谈,杨端道:“爹爹被你气得不轻,你赶紧回去赔罪,才是正理。” 杨婉妡道:“赔罪当然应该,但还不到时候。” 杨端道:“那你说,怎样才算到时候?” 杨婉妡道:“爹爹不再逼我嫁给姓海的,我就回去。” 杨端皱了皱眉,心想:“海少掌门哪点不好,你怎么这么犟呢?现在不听父兄的话,将来后悔都来不及。” 张正和海擎天对面而立,海擎天缓缓拔出长剑,说道:“袁寨主,请亮刀吧。” 袁宝庆江湖人称单刀无敌,自然是使刀的。张正自幼练剑,于刀法上涉猎极少,又感觉腰间的单刀异常沉重,自己多半施展不开,眼见海擎天持剑以待,忽然灵机一动:“袁宝庆的库房里有一支玲珑宝剑,那剑不轻不重,刚好趁手,何不拿来一用。”笑道:“既然海少掌门用剑,在下也用剑好了。”回身向喽兵们道:“去兵器库取我的七宝玲珑剑来。” 他下令之后,喽兵们面面相觑谁也没动。 张正这才想起,那日袁宝庆取剑时曾让手下人全部退出,定是他钟爱此剑,不肯轻易示人,喽兵们根本不知有这么一支剑存在。微微一笑,又道:“兵器库房里有一只铁皮柜子,把锁弄开,取玲珑剑出来,少掌门等着呢,快去。” 一名喽兵头目答应一声,飞奔着去了。片刻之后,双手捧着玲珑剑回来,恭恭敬敬的呈上。 海擎天听张正竟然不用单刀,而要取长剑与自己对敌,那是全没把自己放在眼里,要教教自己如何用剑之意。他自出道以来,不论是敌是友,都对其嵩山派少掌门的身份尊敬有加,哪受过此等轻视。当下侧目斜睨,脸上笼罩着一层杀气。 等玲珑剑一到,院中一阵骚动,海擎天眼光一扫,心里微微一惊:“天下竟有剑身透明的长剑,这、这难道是一柄旷世神兵?” 张正接过七宝玲珑剑,长剑一摆,笑道:“海少掌门,请出招吧。” 第十四章 透明 张正请海擎天先出招,海擎天不明玲珑剑的底细,不敢贸然进攻,右臂一震,长剑发出一阵嗡嗡嗡的声响。 张正知道海擎天绝不会手下留情,全神贯注的盯着他长剑的剑尖,等他出第一招。 海擎天见嗡嗡声丝毫干扰不到张正,只得跨步进身,一点寒光,刺向张正左肩肩头。 张正看得真切,挥剑格挡。玲珑剑本就是剑身透明,这一疾速移动起来,连隐隐约约的剑刃轮廓也消失不见。 海擎天只见张正手臂一挥,自己的长剑已被荡开。心中惊骇之余,立时明白了玲珑剑的厉害之处。高手过招,胜败只在毫厘之间,自己看不见敌方的长剑,只能凭对方的手势判断敌剑的指向和速度,一招两招可以,千招百招之下,哪有不出现纰漏之理? 他心中惧意一生,出了一身冷汗,随即觉得站在原地极不安全,急忙展开轻功,绕着张正疾速奔行起来,掌中剑犹如疾风暴雨,攻向张正周身要害。 张正没料到海擎天的剑法如此之快,当下只守不攻,前二十招之内未还一剑。 二人长剑相交的声音密如连珠,清脆响亮,转眼间已斗了近二百招,张正只使了七招攻守“”兼备的剑法,其余的剑招全取守势。 杨端和四名嵩山派弟子心中均想:“快剑攻敌,快走避敌,使敌无暇攻我,无法攻我,正是对付玲珑剑的最好办法。海少掌门临危不乱,善策迎敌,不愧是年轻一辈中出类拔萃的人物。” 杨婉妡和众喽兵却都替张正捏了一把汗,生怕他一时不慎,伤在海擎天的剑下。 杨端又看了一会儿,感觉这位袁寨主的举手抬足颇为熟悉,竟似使用的本门剑法一般。但只能看到手臂手腕的动作,看不清剑上的翻转变化,一时间也不能确定,心想:“本门落难之后,有几位前辈叛门而出,难道这位袁寨主是他们的后人?” 张正和海擎天的武功原在伯仲之间,张正用的是宝剑,本来很占便宜,但他为了不使杨端识破自己的身份,不敢展开身法抢攻。海擎天攻的虽疾,因防着玲珑剑的无踪无影,招式不敢用老。这二人一攻一守,各有所忌,斗了三四百招仍是不分胜负。 张正心想:“老这么被动挨打也不是办法,事到如今,只好赌一赌了。只要杨师兄三十招内不揭穿我的身份,我应该已经胜了。那时就算他大声说我是假冒的寨主,海擎天这个劲敌一去,剩下的局面应该也能应付。” 言念及此,张正玲珑剑斜挑,挡开海擎天刺来的长剑,身形一晃,退出一丈多远。 他一退之后,并不停留,足尖在地上一点,身子疾速向前,一退一进,快如闪电一般。 杨端心中一动:“他这暴退暴进的身法很像我们鬼手门的饿鬼扑食。” 紧接着张正“无常索命”、“孟婆灌汤”、“判官阅卷”,三招连环攻出。海擎天看不见敌方的长剑,遇到此等凌厉诡异的剑法登时有些手忙脚乱。 杨端大瞪着双眼,心想:“看他出剑的手势方位,是我们正宗的鬼手门剑法,这位袁寨主,他……” 此时张正使了一招“阎王升堂”,口中配合着剑招,喝了一声:“威!”乃是替阎罗王喊堂威之意。 他在激战关头已顾不得把嗓子压粗,而是恢复了本来的声音。杨端与他从小一起长大,如何听不出来,一跺脚,指着张正道:“哎呀,原来你是……” 杨婉妡一拉他衣襟,低声道:“你好好的观战,别乱说话。”杨端哼了一声,道:“你们两个,像什么样子!” 张正和海擎天攻守之势逆转,张正出剑迅捷诡异,海擎天只觉对方的长剑尽从不可思议的方位刺来,偏偏又看不见敌剑的踪影,只得将长剑在身前织出一片剑网,同时闪展腾挪,尽量避敌锋芒。 又斗了一百余招,张正对玲珑剑的使用更有心得,尽量减少手臂挥动,增加手腕转动,使海擎天更难判断玲珑剑的攻击方向。有时出剑的力道极重,双剑相击之后,海擎天的长剑被弹出甚远,所织剑网便露出老大空挡。 海擎天好几次险些伤在重剑后的连环快剑之下,但因看不清玲珑剑的来势,对这毫无征兆的重剑攻击无法防范,若是所织剑网的每一剑都运足十成功力,那绵绵密密的剑招所需功力实在太大,以海擎天的内力修为根本无法支撑。 五六百招过后,海擎天眼花缭乱,力软筋疲,稍一分心,胸前衣服被玲珑剑划了两道口子。他只觉胸口上的肌肤被山风吹得一片冰凉,心想:“惭愧,我堂堂嵩山派少掌门,竟要死在一个山贼的手上。” 四名嵩山派弟子见少掌门战局不利,随时有性命之忧,哪还顾得上什么江湖规矩,急忙拔出长剑,一齐冲上前相救。 张正听到背后风声,知是这四人到了,玲珑剑丝毫不缓,继续向海擎天进攻。待四支剑距后心不足二尺,张正倏地腾身而起,半空中一个筋斗,翻过海擎天头顶。 张正翻到海擎天头顶上方时,玲珑剑使一招“小鬼捞月”,快如闪电般斩向海擎天后背。 海擎天正在拼力抵挡张正的剑招,忽然张正消失无踪,眼前多了四支明晃晃的长剑,一时间也无暇去想张正去了哪里,只能先挡开刺来的长剑再说。 “当当当当”四声响,挡开四支剑的同时,张正的玲珑剑已然斩到。海擎天瞬间清醒,将眼一闭,心道:“我命休矣!” 张正的玲珑剑堪堪触到海擎天后背衣服,心中念头一转:若伤他性命,与嵩山派的深仇再难化解。”想到此,手腕微转,让开剑刃,玲珑剑的剑背重重的打在海擎天的后背之上。 海擎天背上一痛,身子向前冲出数步,撞入了一名嵩山派弟子的怀中。他知道这是人家手下留情,心中既羞愧又恼怒,恨不得有个地缝钻了进去。 另外三名嵩山派弟子,两人围在海擎天身前,一人道:“少掌门,您感觉怎样?”另一人快速的从怀中拿了出了金创药,第三名嵩山派弟子长剑一横,拦在张正和海擎天之间,防备敌人继续冲上来厮杀。 海擎天先前被张正戳了一指,郁闷了好几天才渐渐把阴影抹去。这次跟头栽的更大,若不是对方留情,连小命都要丢了。 他只觉天龙山上所有人都在用嘲笑的目光看着自己,多停留一刻便多一分耻辱,左掌一翻,推开抱住自己的那名嵩山弟子,向着山下飞奔而去。 四名嵩山派弟子怕他有失,急忙在后面紧跟,五人身法极快,前后脚的驰下天龙山,又把杨端一个人留在了原地。 海擎天等人去后,喽兵们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寨主胜了,全都高兴的欢呼雀跃起来。 张正挥手止住喽兵们喧哗,快步走到杨端面前,弯腰躬身,把七宝玲珑剑举过了头顶。 在沙漠上一战,海擎天弃剑而走,张正将剑双手奉上,和今天的情景何其相似。但今天这把宝剑不属于己方任何一人,杨端如何肯接,皱了皱眉头,问道:“你这是何意?” 张正道:“这把剑得罪了海少掌门,请尊驾带了回去,交海少掌门处置。” 杨端见他口称尊驾,不与自己相认,心中有些气恼,但他明白凭自己的功夫,还不足以将张正和妹妹带回本门。更何况张正为什么要假扮袁宝庆?这中间一定有些波折,贸然将其拆穿对自己也没什么好处,又亲见过玲珑剑的威力,知其绝非凡品,便接在手中,略一端详,说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剑犯了错,痛改前非,便是好剑,人犯了错,迷途知返,仍是好人。” 张正假装没听懂他的话,说道:“听说这把剑的剑鞘也是透明材质,可惜下落不明,海少掌门手眼通天,若能使剑鞘合一,真是功德无量。” 杨端知他不愿跟自己回去,说道:“此剑从何而来?” 张正怕说多了被其他人听出破绽,低声道:“朋友送的。海少掌门来去如风,再作耽搁可追不上了。”回身向众喽兵道:“列队,送好朋友下山。” 杨婉妡也走过来,含泪道:“哥,见到爹爹,替我向他老人家问好。” 杨端看看妹妹,看看张正,又看了一眼满院子列队欢送的喽兵,一跺脚,转身向外便走。 张正和杨婉妡送到寨门外,见他头也不回的大步去了,心里很不是滋味,但为了自己的终身幸福,又不得不违抗父兄之命,四处流浪。眼看着杨端的背影消失不见,张正道:“走吧,咱们看看张兄弟去。” 第十五章 重逢 张正担心时间久了袁宝庆解穴而出,和杨婉妡一起到客房中查看,见他仍好好的躺在床上,这才放心。 张正续点了袁宝庆穴道,料他十二个时辰内难以自行解开,叫来王师爷,吩咐道:“你亲自守在这里,谁也不许进房打扰张兄弟,若有闪失,唯你是问。” 王师爷连声道:“是、是,学生理会得。” 张正和杨婉妡回到厅中喝了杯茶,想着杨端已经走远,下山后不会遇见,仍以给张兄弟请医生为借口,并肩下了天龙山。 二人向南走出几十里,在一处小店打尖休息。小店的客人不多,掌柜的一个没留神,张正已从一个黑大汉变成了一位俊美少年。他有些错愕的看着张正向自己走来,口中喃喃的道:“刚才那个黑大个呢?怎么突然换了一个人……” 张正付了帐,将一个包袱和一把单刀往柜台上一放,说道:“这两件东西先存在柜上,以后有人来取。” 掌柜的见他要寄存一把刀,怕惹是非,说道:“柜上无专人看守,恐有遗失,别存了吧。” 张正微笑道:“是天龙山的东西,到时你拿不出来,十分不妙。” 掌柜的当然听过天龙山的名头,吓得心头一颤,忙把包袱和单刀小心收好。 张、杨二人出了小店,漫无目的的往前走,不知不觉间上了大道。又走了片刻,行人渐多,张正道:“咱们往人烟少处走吧。” 杨婉妡看了张正一眼,说道:“有些话我前几天就想跟你说,可不知当讲不当讲。” 张正笑道:“咱们之间还有什么客气的,有话尽管直说。” 杨婉妡道:“我一直在想,咱们这次出来到底是堂堂正正,还是偷偷摸摸?” 张正沉吟道:“这个……” 杨婉妡道:“从咱们这些天的行事来看,真像是心里有鬼,不敢见人,可咱们真的错了吗?我就该听爹爹的安排嫁给不相干的人吗?” 张正叹道:“咱们当然没错,可要让世人知道咱们是对的,也没那么容易。” 杨婉妡道:“只要咱们自己坦坦荡荡,正大光明,旁人便有些风言风语,理他作甚?就算爹爹追来,要杀要剐,咱们只一句话‘生在一处,死在一处。’也就是了。但要是整天提心吊胆,东躲西藏,甚至将来还要上什么山、什么寨,靠别人的力量抵挡追兵,就算活的再久,又有什么趣味?” 张正脸上发烧,暗道一声:“惭愧,我平日里常以多谋善断自诩,却丢了习武之人最该有的志气和骨气。嵩山派逼得这么紧,逃婚徒使师门蒙羞,江湖非议,倒不如轰轰烈烈的抗婚,是生是死,来个痛快,也不会让天下人看得小了。”又想到今日比剑得胜之后,让杨师兄把玲珑剑带给海擎天处置,用心也很不纯,天龙山和嵩山派若因玲珑剑大打出手,致有死伤,自己怎能安心?虽说本意是绊住嵩山派几天,可不择手段,不计后果,此等行事,与师父宅心仁厚,舍己为人的教诲天差地远,算什么侠义弟子,正道中人? 杨婉妡见他脸上一会儿红一会白,似乎很不平静,问道:“正哥,你在想什么?我说的不对吗?” 张正道:“不、不,你说的很对,犹如当头棒喝,让人猛醒。咱们以后专走大路,想去哪里,便去哪里,也给天下真心相爱的人做个榜样。” 二人解开了心结,均感心情舒畅愉快,说说笑笑的顺着大路往南走,忽见前面走来一个老者,摇摇晃晃,步履艰难。 张正定睛一看,正是崂山派的乔之华,急忙上前,一把扶住,说道:“乔兄,你怎么在这里?乔前辈呢?” 乔之华抬头看了一眼张正,脸上现出一丝微笑,说道:“兄弟,哥哥差点见不到你了。” 张正忙把乔之华扶到路边一块大石上坐下,杨婉妡取出水囊给他喝了几口,乔之华苍白的脸上才渐渐有了些血色。 张正道:“乔兄,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遇上仇家了?伤在哪里?严不严重?” 乔之华见二人都用关切的目光看着自己,笑道:“放心,死不了。我叔叔的伤更重些,正在静养,我这边有点急事,只好一个人赶路。” 张正吃了一惊,说道:“乔前辈也受伤了?是谁下的毒手?” 杨婉妡道:“还能有谁?一定是八大剑派中的高手。” 乔之华道:“弟妹猜的不错,正是八大剑派中的人物。咱们分别的第五天,那位嵩山派的少掌门领着泰山派古岳、衡山派郝大志等人追了上来。他们要我们叔侄说出你们的下落,我叔叔说数天前已经分手,其他的一概不知。他们不肯相信,双方言语不合,当场动手。” 张正心下甚是不安,面有惭愧之色,说道:“乔兄,你和乔前辈受伤全是受了我的连累,兄弟我愧疚万分……”一时间不知如何措辞,和杨婉妡双双拜了下去。 乔之华忙伸手相搀,口中道:“自己兄弟,何必客气。哎呦,哎哟。”他稍一用力,牵动伤势,忍不住痛出声来。 杨婉妡忙取出一粒红色丹药,说道:“这是一粒定血丹,对内伤很有疗效,” 乔之华服下之后,闭目调息了片刻,果然觉得痛楚减轻了许多,赞道:“鬼手门真是好手段,配制的丹药比神农谷都强。” 张正道:“乔兄说笑了,哪能跟天下医术第一的神农谷相提并论。” 杨婉妡道:“乔大哥,打伤你和乔前辈的是古岳还是郝大志,这笔账咱们将来一定要算。” 乔之华叹了口气,说道:“我叔叔和古岳大战了千余招,最后拼了个两败俱伤,谁也没占便宜。随后郝大志打了我一掌,说是我叔叔和古岳都受重伤,两伤相抵,各不相欠。打我这一掌是给我们崂山派一个教训,以后不许多管闲事,惹是生非。我叔叔说人家总算没有斩尽杀绝,这件事以后不要提了。” 张正心想:“崂山派和八大剑派相比,实力相差太大,冒然前去寻仇,只会自取其辱。乔前辈怕乔兄年轻气盛,和八大派结成死仇,这才让乔兄不要再提此事。唉,他一向高傲的性子,能向八大派服软,也算十分不易。”说道:“乔前辈心胸宽广,令人好生敬佩。” 乔之华道:“他哪点都好,就是不该在关键的时候受伤。兄弟,我带伤赶路是有件大事要办,你一定要帮我。” 张正和杨婉妡都道:“乔兄的事就是我们的事,份所当为,责无旁贷。” 乔之华见二人答应的爽快,心下甚喜,连声道:“好,好,多谢,多谢。” 乔之华休息了一小会儿,坚持着上路。三人一齐起身,向北而行。 张正道:“乔兄,咱们要去哪里?去办什么事?” 乔之华道:“我岳父家是太原府人氏,他有个仇家也是太原本地的,家大业大,很有些势力。太原武林,南郭北李,说的就是我岳父郭家,和他的仇人李家。” 张正道:“他们两家是怎么结仇的?” 乔之华叹了口气,道:“两家原来也是朋友,几年前还一起参加了围剿五毒仙子一役,在激战中同时中了蜂针毒,迁延难愈。因药王山的火眼冰蟾能解百毒,两家的人每年都上药王山捉捕。去年两家人又结伴上山,这次他们运气好,真的碰上了一只。第一个发现的是李家的二小子,随后李家的四个儿子用一张渔网四面一兜,就把冰蟾捉住了。” 杨婉妡道:“能这么容易?” 乔之华道:“当然不会了,还没等大家笑出声来,那冰蟾已咬破渔网逃走了。” 张正道:“冰蟾逃出来,那是一定要追的。” 乔之华道:“是啊,当时两家人在后面紧紧追赶,一直追到悬崖边,那冰蟾被追得急了,径直往悬崖下跳去。李家的小五也不含糊,飞身一跃,半空中把冰蟾抓在了手里。我岳父第二个赶到,跟着跳下,抓住了小五的双足,紧跟着他自己的双足也被人牢牢抓住。” 杨婉妡道:“哎呀,好险啊。” 乔之华点了点头,续道:“小五抓住冰蟾后把冰蟾往上一仍,正仍到我岳父嘴边。我岳父腾不出手来接冰蟾,只好张嘴叼住。谁知那冰蟾见洞就钻,一下钻进了我岳父的肚子里。我岳父本就毒质未清,被冰蟾在肚子里一搅,更加手上无力,小五也就从他手中滑脱,坠了下去。等大家把他拉上来,李家人追问:小五呢?冰蟾呢?我岳父只好实话实说,北城李开山当时就翻了脸,大怒道:姓郭的,你吃我一只冰蟾也还罢了,却为何把我儿子摔下崖去。” 第十六章 恩怨 张正和杨婉妡听得惊心动魄,张正道:“后来怎样?小五是死是活?” 乔之华道:“我岳父当时分辨说力尽脱手,绝非有意,便是那冰蟾也是不得已才吞下的。口角了几句,大家还是决定先绕到崖下寻找小五。找了半天,终于把浑身是伤,奄奄一息的小五救了上来。” 杨婉妡道:“小五的命真大,谢天谢地。” 乔之华道:“可是他足踝处的骨头摔得粉碎,再也站不起来了。” 杨婉妡“啊”了一声,说道:“永远也治不好了吗?” 乔之华道:“除非去请神农谷的人医治,或能续骨生筋,有些效力。” 张正道:“两家人去请了吗?结果如何?” 乔之华摇头道:“没有,近百年来,神农谷只给剑仙炼丹治病,寻常武人哪有这个面子。” 杨婉妡道:“火眼冰蟾的事倒还好办,再捉就是了。小五的伤要是治不好,李家人岂能干休?” 乔之华道:“是啊,李开山带着四个儿子屡次登门挑衅,有两回说僵了还动起了拳脚。我岳父只有我未婚妻一个女儿,本来势孤,好在他吃了冰蟾,蜂毒已解,倒还能够抵挡。后来李家开始请朋友相助,我岳父就渐渐的落于下风了。” 张正不解道:“难道你岳父就不能请朋友帮忙?” 乔之华道:“他当然有朋友了,可这件事听起来确实是理在对方。关键是李家的老三是华山派弟子,大家怕了华山派,不敢出头。” 杨婉妡笑道:“旁人不敢出头,你这做女婿的可不能不管,怎么样?华山派的剑法很厉害吗?” 乔之华笑道:“不清楚,还没等那小子拔剑,我叔叔露了一手绝技,把在场的人全镇住了。” 杨婉妡道:“露了一手什么绝技?” 乔之华道:“我叔叔拍了两下掌,用上了掌心雷内功,厅中二十多人面前的茶杯全被震碎,大家都是行家,谁还敢放肆。” 杨婉妡道:“这还真是一门绝技,后来呢?” 乔之华道:“后来我叔叔说,捉冰蟾、医小五这两件事包在姓乔的身上,以后谁也不许来郭家吵闹。李家人只好灰溜溜的走了。” 张正由衷的钦佩,赞道:“乔前辈好威风啊。” 乔之华道:“那还用说,我叔叔随后便向我岳父提亲,我岳父见我也是可造之材,思之再三,便应允了。” 张正和杨婉妡同时一怔,杨婉妡道:“你和郭姑娘从前相识吗?” 乔之华道:“不相识啊。” 杨婉妡道:“你叔叔和你岳父是好朋友吗?” 乔之华道:“不是,他们以前没见过面。” 杨婉妡小声嘀咕道:“那你们这不是趁人之危嘛。” 张正忙道:“妡妹,不要乱讲。乔兄是侠义为怀,急人之难,郭姑娘才感恩图报,以身相许。这是千古佳话,你怎么能说是趁人之危?” 乔之华倒是满不在乎,笑道:“感恩图报也好,趁人之危也罢,反正她现在是我的未婚妻子,只等那两件大事一了,马上成亲。” 杨婉妡道:“那两件事怎么样了?办好一件了吗?” 乔之华叹道:“好事多磨,哪有那么容易,请过好几拨名医了,没一个管用的。这几日是冰蟾出洞的日子,咱们分手后,我和叔叔急忙赶赴药王山。半路上听说李家人背信弃义竟然广邀人手,要在七月初八,也就是明天,找我岳父的麻烦。我们俩只好又往回赶,偏偏碰上了古岳、郝大志,我和叔叔就全受了伤。我的伤轻些还能赶路,我叔叔是非静养不可了。” 张正道:“乔兄为岳父家的事不辞劳苦,奋不顾身,郭姑娘知道了一定十分欣慰。” 乔之华道:“那是自然,她见我到了,一定会说。”说到此,捏住嗓子,学着女子的声音,续道:“夫君一路辛苦,请坐下来喝杯茶吧。” 说罢,三人一齐哈哈大笑。乔之华笑了几声,牵动伤势,眉头连皱了几下。 杨婉妡忽然问道:“乔大哥,那位郭姑娘的容貌怎样?” 一提到未婚妻的容貌,乔之华立时兴奋起来,脚下也轻快了许多,得意洋洋的道:“当然是一等一的大美人,称得上是天上少有,地下无双……”说到此,看了一眼杨婉妡,又道:“算上弟妹,那便是地下一双了。兄弟,咱们两个好福气呀。” 张正笑道:“乔兄,咱二人承蒙错爱,十分侥幸,可不能辜负了人家,要加倍的珍惜爱护才好。”说话间,转眼看向杨婉妡,目光中蕴满情意。 杨婉妡本想取笑乔之华几句,但见到张正无限温柔的目光,一阵脸红心跳,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此处离太原只有几十里,三人说说笑笑,走走停停,终于在天黑前进了太原城南门。 乔之华身上有伤,长途奔波之下十分疲惫,说道:“咱们先找家客栈住下,休息一晚吧。” 张正道:“是否先到你岳父府上拜会一下,免得他们父女担心。” 乔之华道:“不行,我有些撑不住了,快、快找家客栈。” 张正见他脸色煞白,额头上渗出了一层冷汗,心想:“乔兄受了这么重的内伤,若不是遇上了我和妡妹,他一人到了岳父府上又有何用?” 三人寻到一家客栈,乔之华又服了一粒定血丹,闭目调息。 片刻之后,乔之华睁开双眼,张正问道:“乔兄,好些了吗?” 乔之华摇了摇头,说道:“不如服第一颗时有效,可能还是不大对症,或是我太劳累了,今夜好好休息,明天再说吧。” 第二日清晨,三人洗漱已毕,乔之华换了一身宝蓝色绸衫,满头的白发梳得整齐光亮,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脸上的皱纹比先前也少了许多,仿佛一夜间年轻了几岁。 杨婉妡笑道:“乔大哥,你们崂山派的功夫好神奇呀,一夜之间不仅伤好了,还更年轻了。” 乔之华苦笑道:“哪里是伤好了,整理妆容,拜见岳父大人而已。” 三人用罢早饭,结账之后,起身赶奔郭府。一路上,乔之华反复叮嘱:“此番到我岳父府上,一切看我眼色行事,若是一定要动手,也是我先上,我不行了再请兄弟和弟妹出手。” 张、杨二人知道他想在岳父和未婚妻面前表现一下,心里暗暗好笑,全都点头称是。 来到郭府门前,几名家人正在伸长了脖子往院里观看,似乎里面正发生什么事情。 乔之华咳嗽了一声,几个家人一回头,有人认得乔之华,喜道:“哎呀,姑爷回来了。” 一人飞跑着进去禀报,其他人躬身请乔之华等人进门,一人道:“姑爷,您来的正是时候,北城李家的四位公子又带人吵闹来了。” 乔之华一边往里走,口中道:“无赖之徒,我饶不了他们。” 本宅的主人郭天翼领着女儿郭采莹在客厅里跟李家的人见面。李家的四个儿子质问何时医好小五?何时能有冰蟾?郭天翼道:“崂山派乔先生曾说这两件事着落在他的身上,当时各位均无异议,现在乔先生不在,各位却来问询,叫老夫如何作答?” 李家大儿子李崇英冷笑道:“你倒推得干净,乔先生十年八年不回来,我们就等十年八年不成?” 二子李崇雄道:“乔先生请来的医生,不是乱开方子,就是连连摇头。他若有真本事,早就把小五治好看了,还用等到今日。” 三子李崇豪道:“不管着落在谁身上,须得有个期限,敷衍了事,蓄意拖延,那可不行。” 四子李崇杰道:“对,不能无限期拖延,再给你们十天时间,到期再无结果,我们就不客气了。” 与李家四子一同前来的三人,一个是人送外号“八臂苍猿”的刘贺;一位是外家功高手薛三霸,还有一位是神剑门的岳凌霄。 刘贺尖声尖气的道:“十天时间不算短了,若还捉不到冰蟾,医不好小五,嘿嘿,我倒有个计较,包你们两家都能满意。” 郭天翼半信半疑,道:“有什么计较?还请刘兄赐教。” 刘贺往椅背上一靠,大喇喇的道:“你就别在家里躲清闲了,火眼冰蟾又不会自己跳进门来,去药王山搭个窝棚住下,什么时候捉到了冰蟾,什么时候下山。郭姑娘可以搬到李府去住,女孩家心细,照顾病人最好不过,旁人知道了也会赞她代父赎罪,很有孝心。这是个两全其美的法子,你们两家觉得怎样?” 第十七章 回援 刘贺说出他所谓的两全其美的法子,郭天翼便涵养再好也忍不住气往上冲,心想:“把我囚在药王山当犯人,把我女儿困在李府当仆人,亏你们想得出来,真若如此,我郭天翼在江湖上还做不做人?” 忽听身后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道:“我爹犯了什么罪,要我来赎?” 此言一出,对面的七人纷纷怒斥,“事到如今,你还不知你爹罪在何处,真是岂有此理!”“郭天翼,你宝贝女儿说的话是你教的吧?”“他昧心吞下冰蟾,失手致人重伤,焉能无罪!”“何止有罪,简直罪孽深重,罪大恶极。” 正鼓噪间,家人进来禀报:“姑爷到了。” 郭天翼大喜,问道:“乔先生呢?” 家人道:“没看见乔先生。” 郭天翼有些失望,一抬头,见乔之华领着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进入大厅,心中大喜,起身迎了两步,说道:“华儿,你可回来了,这两位前辈是……”他只道乔之华领来的是崂山派人物,那么相貌越年轻,年纪却越老,武功则越高。这二人看上去只有二十岁上下,应该是派中最顶尖的高手。 乔之华向郭天翼深施一礼,说道:“岳父大人安好。”随即侧过身子,引见道:“这位是鬼手门的朋友,我的好兄弟张正。”又一指杨婉妡,道:“这位是我弟……” 张正听他又要把杨婉妡唤作弟妹,心想若只有知心的几人在场也还罢了,现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称呼,日后被师父知道了,还当我们有了越礼之事,岂不糟糕?忙道:“她是我师妹杨婉妡。”说着,二人一齐施下礼去。 郭天翼见他们不是崂山派的,年纪比乔之华还轻些,心里凉了半截,勉强一笑,道:“好,好,路上辛苦了,请坐,请坐。” 郭采莹初时也当张正和杨婉妡是崂山派中人,看了一眼,并未留意。听乔之华介绍说是鬼手门的朋友,这才仔细观瞧,只见男的英俊潇洒,女的青春靓丽,二人一齐向父亲行礼时一个翩翩下拜,一个盈盈万福,便似一对青年爱侣拜见家中长辈一般,心中一阵怅然若失,不觉轻轻叹了口气。 她满怀幽怨间,脑海里闪出三个字——鬼手门?不就是被嵩山派看重,刚刚重出江湖的那个门派?听说杨掌门的女儿和嵩山派的少掌门已经定亲,又和一个姓张的师兄离家出走,莫非就是眼前这两位?只要嵩山派的少掌门不嫌弃,她早晚是海家的人,那么这位姓张的少年……她想着心事,忍不住把眼光落在了张正身上。 杨婉妡向郭天翼施罢礼,一抬头,见一个十七八岁,相貌甚美的红衣少女正目不转睛的看着张正,心想:“她就是乔大哥的未婚妻吧,怎么看起人来眼都不眨。” 乔之华待张、杨二人施礼已毕,收敛了笑容,向着郭采莹走了两步,柔声道:“莹妹,我迟来了一步,让你担心了。” 郭采莹尚未回话,有人大喝一声:“你来得正好!”声若洪钟,震得人耳中嗡嗡作响。 乔之华大怒,猛然回头,只见说话的是个豹头环眼的大汉。他直视着乔之华的双眼,继续道:“刮风下雨不知道,自己吃几碗干饭不知道吗?当初是你们姓乔的大包大揽,现在怎样?两件事办成一件了吗?” 乔之华心里着恼,但眼光和对方一接,瞬间清醒,知道现在敌强我弱不能翻脸,微笑着听他把话说完,清了清嗓音,说道:“江湖上谁不知道我们崂山派是一诺千金,言而有信?既然说了包在我们身上,就一定有这个把握。在下的掌门师叔带了本门两位疗伤圣手正向这里赶来,不日便到,小五的这点伤在常人眼中当然是很大的难题,在我掌门师叔看来,却是小菜一碟,不足为虑。各位耐心再等几天,崂山派究竟是不是大言欺人,到时候便见分晓。” 外家高手薛三霸听说崂山派的掌门亲自来给小五治伤,心中半信半疑。他可以不给乔之华,甚至乔庭木面子,但崂山派毕竟是江湖上独树一帜的大派,其掌门人的身份和能量非比寻常,自己犯不着为了给人帮忙,得罪这么大的人物。当下哼了一声,没有表态。 郭天翼本来想着乔之华年轻,他叔叔不在,未必能镇住场面,听说崂山派的掌门要亲自救治小五,不管能不能医好,这个面子就已经很大,喜道:“谢天谢地,崂山派掌门大驾将临,小五的伤势无虞了。” 李家四子和刘贺,薛三霸心中都对崂山派掌门有些忌惮,众人的目光一齐看向剑神岳凌霄。 今天来给李家助拳的三位武林高手以岳凌霄的武功最高,名头最响,大家自然是唯他马首是瞻。 岳凌霄四十多岁年纪,白静面皮,轻袍缓带,模样甚为潇洒。他与太原李家本没什么交情,是受李家第三子李崇豪的师父,华山派米会昌所托,来管这桩闲事。他当然知道崂山派不好相与,其掌门人更是百年难遇,莫测高深的人物。但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若被乔之华几句话吓得缩身而去,自己名头有损事小,老朋友那里如何交待? 他默然了片刻,知道大家都在等他发言,一双似睁似闭的丹凤眼忽然寒光一闪,冷然道:“你怎么知道崂山派掌门一定会来?听说上次乔先生劝退众人,露了一手掌心雷绝技,你凭籍的是什么?”他这么一说,大家心里有了底,郭家要是没个明确的承诺,不能与他们善罢甘休。 乔之华道:“就凭我是乔先生的侄儿,小乔先生。” 大厅里发出一阵嗤笑之声,李崇英道:“小乔先生四个字在江湖上很响亮吗?哈哈,没听说过。” 刘贺道:“什么大乔小乔,刘某走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都多,却没见过随随便便一句话就能把客人打发走的。” 薛三霸大声道:“没有真才实学就别在这充大尾巴狼,是好汉子就露两手让大伙瞧瞧。”说罢,右脚一抬,疾速落下,“咔嚓”一声大响,地上的方砖碎了两块。 张正心头一震,暗想:“好霸道的外家功夫,单以碎金裂石的硬功而论,鬼手门中无人可及。” 乔之华大拇指一竖,赞道:“好功夫!”他不认得薛三霸,笑问:“这位好汉尊姓大名啊?” 郭天翼给他引荐道:“这位是冀北外功第一高手薛三霸薛先生。”又向刘、岳二人一指,道:“这两位是八臂苍猿刘贺刘先生,神剑门的剑神岳凌霄岳先生。” 乔之华笑道:“都是鼎鼎大名的人物,幸会、幸会。今日群贤毕至,都是为了小五和冰蟾而来,只要大家伙儿齐心合力,共觅良方,小五的伤势一定能够好转,说不定我掌门师叔还没到就已经痊愈了。至于冰蟾嘛,我和我叔叔几乎已经得手,忽然听说岳父这边又和几位朋友有了误会,只好急忙赶回,以致功亏一篑,唉,可惜呀,可惜。” 李崇英等人闻听此言全都气得火冒三丈,李崇豪怒道:“什么?你捉不到冰蟾还怨我们不成?” 乔之华笑道:“当然不是了,虽然有些可惜,但我和我叔叔都险些成功,现在这么多高人在此,十只八只冰蟾那是手到擒来,到时候李老爷子想吃肥的吃肥的,想吃大的吃大的,还不是任他挑选?” 薛三霸大声道:“李家老先生要以冰蟾入药,我们谁都能捉来孝敬,可是李家本已经得了一只冰蟾,却被你们无缘无故的吃了,不向你们索赔一只,于理不通。” 刘贺道:“还是我刚才说的办法,崂山派掌门来也罢,不来也罢,十天之后医不好小五,捉不到冰蟾,就关了这所宅院,你们父女俩去该去的地方吧。” 刘贺说他两全其美的法子时乔之华还未赶到,他不知刘贺口中该去的地方所指何处,问道:“什么办法?要我岳父和我莹妹去往哪里?” 郭天翼长出了一口气,尽量心平气和的道:“他们要我住在药王山,捉不到冰蟾不许下山,让采莹去李家伺候受伤的小五,一直到他的伤全好了为止。” 乔之华听到李家对郭天翼的发落时还不怎么气恼,随后听说他们竟要郭采莹去李家服侍小五,顿时大怒,心中暗骂:“这帮混账王八蛋,竟想让我的莹妹去伺候小五,我呸!凭他也配!” 张正和杨婉妡也觉得李家的要求有点过分,毕竟这两件事都不易办成,李家如此相逼,有些不近人情。 乔之华心里骂人,脸上却没带出来,哈哈一笑,道:“咱们习武之人最讲究信义二字,既然说好了这件事算在了崂山派头上,就不要再牵连旁人。” 当初乔庭木确实说过这两件事包在姓乔的身上,不许再找郭家的麻烦,李家人均无异议。现在乔之华提及此事,李崇英等人倒不好断然否认。 岳凌霄也知道有这么一说,略一思忖,说道:“也罢,你且对天盟誓,就说贵派掌门确实接下了这档子事,如有虚言,崂山派上下不得好死。立誓之后,我们就宽限你几天,等贵派掌门到了之后再做道理。” 第十八章 碎杯 乔之华听岳凌霄让他盟誓,誓言中诅咒的言语十分恶毒,吓了一跳,崂山派掌门根本就不知道此事,他胆子再大也不敢照岳凌霄说的发誓,干笑了两声,说道:“赌咒不灵,放屁不疼。发誓有什么用?李老爷子和小五都不是急症,再等几天也不打紧。我们这边到齐了人手,一边治小五,一边捉冰蟾,双管齐下,同时进行。老爷子和小五康复之后,大家还是好朋友,一起打拳练剑,喝酒聊天,岂不是好?何必不问缘由,限定日期,大家伤了和气。” 岳凌霄听他侃侃而谈,看似有些道理,但他不敢发誓,连崂山派掌门几个字也不提了,由此可知,崂山派掌门为小五治病云云,全是一派胡言。崂山派掌门已经十余年不在江湖上露面,据说他脾气古怪,不喜欢别人知道他的名字,所以少在江湖上走动,真若如此,更加不会为了小五屈尊降贵而来。当下冷笑道:“当我们这些人是三岁顽童吗?一拖再拖,大半年了还没个准信。”说道此,声音愈发严厉,继续道:“你若还想把郭家的事揽在身上,须让我们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乔之华道:“前番我叔叔在时已经看过了,还看什么?” 岳凌霄道:“旁人看过了,我岳某人还没看过,乔先生不在,就请小乔先生露一手吧。” 乔之华心里发愁,脸上仍带着笑容,说道:“我们崂山派的各路拳法、剑法,全都是大音希声,大象无形的厉害功夫,虽然威力很大,演示起来却平平无奇,还是不要看了。” 岳凌霄道:“怎会平平无奇?乔先生曾在这厅中试过一手掌心雷,很被大家推崇,可惜岳某无缘得见,小乔先生何不也发一记响雷,让我们这些没见识的也开开眼呢。” 掌心雷是一门极高深的内功,乔之华只略知皮毛,从未真正练过,何况他内伤很重,根本发不出半点内力,可如果不演示,对方还会划出更加厉害的题目,只得道:“既然如此,盛情难却,各位听好了。” 说完这句话,双手合在一起反复磨擦。厅上所有人的目光全都盯着他的双掌,等待雷声响起。 过了好一会儿,大厅里寂然无声,静得连落根针都能听见,却哪有半点内力相交爆出的响雷之音。 李崇英等四兄弟心想:“当时乔先生双掌一合,雷声便起,紧接着茶杯纷纷粉碎,这小子装模作样了半天,还不见动静,别是根本不会这门功夫,意图蒙混吧。” 岳凌霄等三人没见过真正的掌心雷,但想这一门内功威力再大,也不该酝酿这么长时间,这位小乔先生多半是在演戏,且看他怎样收场。 郭天翼既见过掌心雷,本身也有很高的武功造诣,看出乔之华丹田未鼓,衣袖未张,分明是全身上下没有真气流动,那么掌上怎能发出雷声?他心中一声叹息,侧过了身子,不忍再看。 郭采莹对父亲给自己安排的婚事十分反感,此刻却在心里暗暗祈祷:“皇天保佑,让他赶快发出响雷,吓退这些恶人吧。” 张正和杨婉妡知道乔之华提不起半点内力,肯定打不出掌心雷,心里替他着急,却也无计可施。 乔之华眼见岳凌霄等人面上都流露出不耐烦的神色,知道不能再拖,硬着头皮双掌一分一合,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李崇英身前的茶杯“咔嚓”一声,碎成了七八片,茶水流淌而出。 李崇英霍然站起,吃惊的盯着茶杯碎片,心想:“果然碎了,难道他真的会使掌心雷?” 乔之华也是一愣,随即大喜,心想:“原来有高人相助,我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双掌啪、啪、啪、啪、啪、啪又连拍了六下。对面六人的茶杯全都应声破碎,茶水流了满地。 众人一片惊愕声中,乔之华笑道:“到底是损坏了杯子,怠慢了客人,失礼、失礼了。” 乔庭木当初只发了一记掌心雷,大厅里的茶杯不论敌友,全部震碎。这次乔之华连拍了七掌,大家并未听到雷声,七位客人的茶杯依次裂开。郭氏父女和李家四兄弟都当是乔之华年轻,功力尚浅,是以雷声未显,一次也只能震碎一只杯子,即使这样,也是颇为难得的内家功夫。 岳凌霄和薛三霸没见过真正的掌心雷,只听说隔空能将茶杯震碎,心里面先入为主,惊异之余,也未看出破绽。 刘贺是位暗器高手,听茶杯破裂的声音像极了被细小的钢针、银针之类的金属之物打碎所发出的声响,但他当时全部的注意力都在乔之华双掌之上,人家并未施放暗器,等他想到可能是其他人出手,乔之华七掌已经拍完,洋洋得意的口称失礼了。 郭天翼微笑道:“小婿年轻,所发的掌心雷当然不及乔先生威猛响亮,好在也是崂山派的正宗功夫,各位多多包涵吧。” 乔之华笑道:“岳父大人所言极是,不到之处,还请各位好朋友不吝赐教。” 岳凌霄微一沉吟,说道:“小乔先生如此年轻,能把内功练到这般地步,也算难得。”说到此,眼光向身边的众人一扫,意在询问大家的意见。 李崇英道:“贤叔侄的人品武功,我们都是佩服的……” 郭氏父女以及乔之华和张、杨二人听他以李家长子的身份说出佩服的言语,心中都是一阵欣喜,只道是今日之事终将善罢,忽听刘贺尖锐的声音道:“好俊的暗器功夫,至于掌心雷么,嘿嘿,刘某耳力不佳,不知道各位有没有听到?” 他这么一说,岳凌霄等人均是心中一动:“难道这小子发的不是掌心雷?”大家都知道刘贺是暗器的大行家,既然他认定是暗器,一定有他的道理。 张正心想:“我这七枚毫厘针发的无声无息,此人竟能识破,倒也有些手段。” 乔之华脸上笑容一僵,又哈哈一笑道:“怎么不是掌心雷?茶杯都被震碎了,还有假的?” 刘贺以暗器成名,若被对方用暗器碎杯,蒙混了过去,日后真相大白,是件很丢面子的事。他犀利的目光从乔之华、张正、杨婉妡、郭天翼、郭采莹脸上逐一扫过,依然不能确定是谁发的暗器,忽然想到方才乔之华曾介绍说张正、杨婉妡是鬼手门弟子,那可是百余年前,号称暗器天下第一的门派,说道:“今天有鬼手门的朋友在场,怪不得,怪不得。” 乔之华察言观色,料他暗器破杯之说只是猜测,没有确凿的证据,笑道:“尊驾说杯子是暗器打破的,那么是什么暗器?为何人所发?破杯后落于何处?要是这些都不能明白相告,却硬说在下的掌心雷不真,未免有些强词夺理吧。” 刘贺脸上一红,这三问中,第二问是无论如何答不上来的,第一问和第三问可以通过找到破杯的暗器来回答,但打破杯子的暗器一定十分细小,大庭广众之下,趴在地上,各个角落的去寻去找,实在太过丢脸。万一人家的手法更高,破杯的同时已将暗器震碎,自己更是徒增一番羞辱,当下鼻孔中“哼”了一声,道:“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小乔先生的掌心雷究竟如何,在下陪你走上几招,自有分晓,请吧。”说完这句话,起身向外便走。 他一动身,岳凌霄、薛三霸以及李家四兄弟全都跟着走向院中。 乔之华心中着急,忙道:“出去干什么?院里风大,有话在厅里说不好吗?刘先生,请等一等,岳先生、薛先生,还有四位李兄,你们……” 众人对他的话充耳不闻,陆续来至院中站定。刘贺站在院子中间,面向厅口而立,其他人站在了院子的西面,给刘贺观战。 乔之华口中兀自不停,继续道:“理不辨不清,道不论不明,天下事抬不过一个理字。这讲道理嘛,当然是要心平气和,客客气气的。动刀动剑的管用吗?就算一个人把另一个人打趴下了,人家口服而心不服,将来又是呼朋唤友再来打过,冤冤相报,何时是个了局?” 郭天翼见对方已在院中等候,自己总算是江湖中成名已久的人物,怎能在厅中龟缩不出,向郭采莹看了一眼,父女二人携手从乔之华身边走过,来至院中。 乔之华也看出动手过招,势难避免,但仍想做最后的努力,说道:“多少江湖好汉为了一时的痛快血染黄沙,多少绿林豪杰因为小小的误会命丧黄泉,武林中太多这样的悲惨往事,大家都忘了吗?一定要重蹈前人的覆辙吗?” 张正走近他身边,低声道:“乔兄,他们都出去了。” 乔之华似乎刚回过神来,说道:“哦,是吗?嗯,那咱们也走吧。” 第十九章 凤凰 乔之华和张正、杨婉妡来至院中。杨婉妡和郭天翼父女站在了一处。张正随着乔之华走向刘贺,一边走,一边小声道:“乔兄,你重伤未愈,我替你出战吧。” 乔之华也小声道:“不行,岳父大人和莹妹都看着呢,怎么能让别人出手。” 张正仍是压低了声音,道:“你不要命了,人家只要一出手,你要么死于非命,要么伤上加伤。” 乔之华道:“兄弟,你的心意哥哥领了,可是……” 刘贺见他二人嘀嘀咕咕的说个没完,怒道:“你们商量好了没有?是一个一个来,还是一齐下场赐教?” 乔之华胸脯一挺,说道:“当然是我先上了,我要是不成,再请我兄弟出马。” 刘贺道:“很好,你的掌心雷内力擅长隔空打人,本人也学过几招能够及远的暗器功夫,咱们正好比试比试。” 乔之华笑道:“暗器虽然厉害,却是有形之物,我的掌心雷无声无色,杀敌于无形,你可要小心了。” 张正在后面拉了一下他衣袖,小声道:“乔兄,兄弟惯使暗器,何不让我接这一阵?” 乔之华回过身来,附在张正耳边,说道:“正因为你是鬼手门的高手,有你在旁边照料,我一万个放心,要是比其他的功夫,还更加难办呢。” 张正道:“暗器往来,快如闪电,如果他连珠般发射,我只在暗中相助,可不一定接得下来。” 乔之华道:“暗助不成,再明着相助啊,走一步看一步,到时候再说。” 刘贺见二人又在小声交谈,不知在说些什么,心中十分不耐,抬手打出一支响箭,射向张、乔二人头顶的上方。 张正看也不看,继续和乔之华说话:“万一人家技高一筹,我或许能够自保,你可要有性命之忧了。”说到此,响箭已经呼啸着射到,张正袖中忽的跳出一粒菩提子,正钻入响箭前端的小孔。那响箭立时哑了,无声无息的飞入大厅。 乔之华这才惊觉有暗器袭来,急忙回头,右手一伸,想要去接暗器,却哪里有半点暗器的影子。 在场的众人清清楚楚的看到一粒菩提子从张正袖中飞出,响箭随即失声,而乔之华竟茫然无知,二人暗器上的造诣高下立判。 郭采莹看着乔之华又紧张,又有些茫然的样子,心里又气又恼:“我爹怎么给我找了这么个人,长得又老又丑不说,还没一点真才实学,净会耍嘴皮子功夫。哪像人家这位鬼手门的张大哥……” 刘贺也对张正暗中赞佩,心想:“这颗菩提子打得不疾不徐,不带半点火气,这份潇洒功夫,我便再练十年也追赶不上。”说道:“鬼手门名不虚传,不愧是天下暗器第一的门派。” 张正道:“在下资质鲁钝,只学得几手师门的粗浅技法,让刘先生见笑了。” 刘贺“嘿”了一声,说道:“粗浅技法?年轻人,过谦,太过谦了。”顿了一顿,又道:“既然是小乔先生先下场,就请尊驾先到一旁休息,片刻之后,刘某还要领教高招。” 张正笑道:“我也想见识一下掌心雷绝技,离得远了怕看不真切,刘先生多多包涵。” 乔之华一本正经的道:“这件事本来不合江湖规矩,好在刘先生也不是外人,你就在我身边站好,不用退下了。” 张正道:“是,多谢乔兄。” 刘贺更加相信乔之华根本就不会掌心雷,方才的茶杯必是张正用暗器打碎的无疑,说道:“既然如此,小乔先生,小心了。”右手一扬,一百零八枚流星镖密密麻麻的飞出,在空中汇成一只凤凰的图形,射向乔之华。这一招叫做百鸟朝凤。 乔之华大吃了一惊,他于暗器上用功不多,哪敢接这种群发齐至的暗器,身子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一步。 乔之华后退的同时,张正向前迈出一步,与乔之华错身而过,左手在前接凤头,右手在后按凤尾,双掌一合,将一百零八枚流星镖收入了袖中。 在场的众人,不论是敌是友,全都暗暗喝彩:“好功夫,这一百多枚流星镖发得灵动,收得自然,真是神乎其技。” 刘贺早知流星镖奈何不了张正,右手发出流星镖后,左手接着连续打出九颗盘花镔铁球,九颗球连成一条线,直奔张正胸口。 盘花镔铁球是比较沉重的暗器,刘贺要试试张正接暗器时由轻转重的手法是否纯熟。 张正见铁球势挟劲风,呼啸而来,不敢伸手相接,身子微微一侧,右手扬起,使一招水袖流云,第一颗镔铁球去势一顿,随即向身边的乔之华飞去。 乔之华忽见铁球打来,来势甚缓,忙伸左手接住。铁球入手之后,手腕向下一沉,显然镔铁球的份量不轻。 他刚接住第一颗,第二颗铁球又到,急忙伸右手接住。只听张正的声音道:“往上仍。”话音未落,第三颗铁球已打到胸前,乔之华来不及多想,左手中的铁球往天上一仍,腾出手来接住了第三颗铁球。紧接着第四、五、六、七、八、九颗铁球依次飞到,乔之华仍一颗,接一颗,虽然有些慌乱,但仗着自小练功,手疾眼快,总算没有使铁球落地。 刘贺见张正、乔之华合二人之力才接下自己的九颗镔铁球,心想:“鬼手门接发暗器的功夫虽精,内力却不过如此。”但他身边已没有别般沉重暗器,当下双手齐出,左手射出十八支袖箭,右手打出三十六柄飞刀。 张正面对满天飞舞的袖箭、飞刀,面无惧色,双手疾速抓出,不论抓住的是飞刀还是袖箭,全都掷还给刘贺。刘贺接住之后又向张正射来。 十八支袖箭和三十六柄飞刀在张正和刘贺之间快速穿梭了十几趟,刘贺接发袖箭、飞刀的同时又撒出一把龙须针。 龙须针是细小暗器,数量又多,张正当然接不过来,只见他不慌不忙,打出两支磁铁做的弧形镖,两支弧形镖在身前盘旋飞舞,将龙须针全都吸在了镖身之上。 刘贺见弧形镖在飞刀、袖箭的空隙间飞舞,显是对方发镖前已计算好了出手的力道和方位,不使弧形镖碰上飞刀、袖箭,心中暗自佩服,随手接下的一柄飞刀和一支袖箭分向飞舞的两支弧形镖打去。哪料弧形镖吸完了龙须针,又飞回到张正手里,他这一刀一箭,又是全然无功。 张正左手接了弧形镖,只剩右手接发飞刀袖箭和刘贺对射,渐渐有些应接不暇,匆忙间,回射向刘贺的一柄飞刀向右偏了数尺。 刘贺身子向右跨出一步,接住了张正射偏的这把飞刀。 张正见射偏的暗器反而能调动对方,当下一半飞刀袖箭射向刘贺,另一半忽左忽右,忽上忽下,飞行的轨迹离刘贺越来越远。如此一来,倒像是第一柄射偏的飞刀也是有意施为一般。 这些飞刀袖箭都是刘贺所有,如果不接,任其落在地上,将来或是捡起,或是遗弃,都不很光彩。他明知在大范围内接发暗器十分为难,也只得尽力而为,以维持不胜不败之局,徐图破敌之策。 只见他展开轻功,窜高伏低,左抓右抢,总算没使飞刀袖箭落地,鼻尖鬓角却已渗出了一层汗水。 又对射了几个回合,刘贺实在支持不住,接住飞刀袖箭后已不再向张正射回,而是放入刀囊箭袋,心里打定了主意:“我的暗器奈何不了你,让你用暗器打我总可以吧,那时候就算射到云彩眼里也不用我担心。” 转瞬间,刘贺已把十八支袖箭,三十六柄飞刀全部收起,刚喘了一口气,忽觉一股劲风扑面而来,定睛一看,原来是自己的九颗盘花镔铁球到了。 刘贺如果直接伸手去接,最多接到第五颗镔铁球便会被震得手痛臂麻,难以为继,只得学着张正的样子,先用手掌抚动铁球,抛向空中,待铁球下落时再接住收起。 九枚镔铁球相继收入囊中,刘贺快速的擦了一把额头的汗水,一只一百零八枚流星镖组成的凤凰已向他飞来。 这只凤凰的大小形状与刘贺先前打出的那只十分相似,但组成双翅部分的流星镖不走直线,而是上下摆动,便似一只真的凤凰在振翅飞翔一般。 在场的众人,就算对暗器不甚精通的,也知此类走曲线的飞镖极难练成,何况还要汇成图案,组成阵势,更是千难万难,想不到张正年纪轻轻,竟有此技。 刘贺在暗器上侵淫了数十年,当然更清楚这一招的难能可贵,心中五味杂陈,也说不清是佩服、嫉妒还是怨恨。 凤凰已飞到眼前,刘贺无暇细想,忙双手齐出,一手接凤头,一手揽凤尾。他出手时提心吊胆,没半点把握,心想:“双翅扇动起来,不易取得准头,万一少接了一枚两枚,我姓刘的老脸往哪里搁去。” 第二十章 神拳 刘贺伸手去接组成凤凰图形的流星镖。双手刚往前一探,一百零八枚流星镖齐刷刷落下,地上激起的烟尘把刘贺小腿以下的部分全部笼住。 刘贺心头忽的一沉,又感到一阵轻松,心想:“接不到也罢,也不能算我输了,且让他用本门的暗器,攻我几回,我如果接得下来,选几个远远的仍掉,大家都有没能收回的暗器,还是个平手局面。”说道:“我的宝贝亮得差不多了,鬼手门的诸般神器还没有……”说到此,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一低头,只见胸口衣服上密密麻麻,全都是自己的龙须针。 龙须针只穿透了刘贺几层衣服,没有伤及皮肉,很显然这是张正手下留情,否则刘贺必伤在龙须针下。 刘贺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张口结舌,下面的话哪里还说得出来。 乔之华一直在扔九颗镔铁球,忙得他汗透衣衫,眼花缭乱。张正已将铁球取走,掷向敌人,他的眼前还有铁球起落,双手向眼前晃动的铁球乱抓,却一抓一个空,心中大急,嘴里嚷道:“糟了,糟了。” 张正笑道:“乔兄,不是糟了,是赢了。” 乔之华揉了揉双眼,似乎清醒了许多,说道:“既然赢了,你怎么不兴高采烈,手舞足蹈一番。” 张正道:“刘先生的暗器功夫出神入化,小弟偶然得手,怎敢造次。”向刘贺抱拳施礼道:“三生侥幸,乃至于此,刘先生,承让了。”乔之华也随着张正施礼道:“得罪,得罪。” 刘贺面如死灰,勉强还了一礼,说道:“鬼手门名不虚传,刘某甘拜下风,至于掌心雷么,改日还要请教。” 乔之华笑道:“好说,好说。” 刘贺回到岳凌霄等人身边,低声道:“姓乔的肯定不会掌心雷,鬼手门的暗器着实厉害,大家小心。” 岳凌霄道:“刘兄辛苦了。” 薛三霸道:“俺薛老三的拳头也不是吃素的,刘兄少待,看我教训这两个无知小子,给你出气。”说着,大步来到场中,向张正和乔之华道:“留下一个,下去一个,咱们一对一,公公平平的打一架。” 张正微微一笑,道:“乔兄,还是我来吧。” 乔之华见识过薛三霸的刚猛外功,心下颇有些犹豫,不由自主的回头看向郭采莹。只见她正以无限温柔崇拜的目光看着张正,等到发觉自己正在看她,脸上却现出一丝轻视厌恶的神色。 乔之华心中一阵酸痛,暗想:“我便立时死了,也不能让她当我是临阵退缩,看我不起。”回过身来,将胸脯一挺,大声道:“不行,你跟刘先生耍得痛快,我还没尽兴呢,这次我来。” 张正低声道:“乔兄,你真气都提不上来,拿什么跟人家打。” 乔之华也低声道:“我自有办法,你别管了。” 张正无法,只好退到一旁。他知乔之华一交手便会遇险,不敢退得太远,以备将来能够及时抢上前相救。 薛三霸看了一眼乔之华,说道:“请出招吧。” 乔之华胸中血气正盛,说声:“请。”双掌一分,左手迎,右手拒,这招崂山派掌法的起手式一亮相,攻守兼备,法度严谨,竟不失名家弟子的风范。 他自幼练功,是崂山派年轻一辈中出类拔萃的人物,对本门的拳法剑法,内功外功,均有极高的造诣,虽有内伤在身,但不动内力,只摆个姿势,做做样子,旁人还真的很难看穿。就连郭采莹也眼前一亮,心想:“难道他是真人不露相,先前的种种窘态都是在迷惑敌人?” 薛三霸不再答话,跨步进身,左掌一晃,右手呼的一拳,打向乔之华面门。 乔之华不敢格挡,侧身避开,正欲反手攻出一掌,薛三霸拳上挟带的劲风刮到,他周身无真气护体,被劲风一冲,身子从左向右,疾速转了两圈,方始定住身形。 刚止住身子旋转,薛三霸第二拳又到。乔之华转得头脑发懵,哪还能看清敌拳的来路,只得蜷身向后一滚,虽然狼狈,总算是把对方的第二拳避了开去。 薛三霸生得人高马大,腿长脚长,见乔之华滚倒在地,左足一起,向着乔之华头顶疾速踩下。 乔之华听见脑后风声,知道敌招又到,急忙身子向右一翻。“砰”的一声大响,薛三霸左足落地,地面上激起的沙尘,溅了乔之华满头满脸。 薛三霸左足不中,右足再起,踩向乔之华后心。乔之华来不及起身,只得再次向一旁翻滚。 薛三霸双足连续起落,转眼间快速无比的踩出七脚,都被乔之华躲开,踩到第八脚时,乔之华翻转稍慢,被薛三霸左脚脚尖踩住了腰间衣带,等薛三霸右脚抬起,向下踩落时,乔之华为衣带牵绊,竟不能翻身。 眼看薛三霸右脚将要踩到乔之华身上,一条人影飞身而至,凌空与薛三霸对了一脚,“砰”的一声,二人各自后退了两步。 薛三霸定睛一看,来者正是鬼手门的张正,怒道:“两个打一个吗?算什么好汉?” 张正道:“你和乔兄胜负己分,不用再打了,一定要打,张某奉陪。” 乔之华从地上一跃而起,脸上的尘土和汗水混在一处,像抹了满脸的泥浆,大声道:“谁说我输了?还差得远呢,咱们再来打过。” 薛三霸沉声道:“不知死活。”左臂一抬,便欲向乔之华进攻。张正看得真切,说声:“得罪了。”双掌一晃,一招“鬼影无边”,抢先攻出。这一掌初发时幻影重重,飘忽不定,将及敌身时由虚向实,真气不散,乃是深合鬼手门掌法精义的高招。 薛三霸不敢怠慢,使一招“五丁开山”相迎。张正方才与薛三霸对脚,此刻脚上还震得生疼,怎敢再与他硬碰硬,当即撤掌转身,右腿弹出,踢向薛三霸胸口。 乔之华见二人交上了手,心中大急,叫道:“兄弟闪开,让我跟他见个高低。”他只想着不能在郭采莹面前认输示弱,浑忘了方才险些在薛三霸脚下丧生。 张正暗中叫苦,心想:“我的好哥哥,差不多就行了,我都不一定是人家对手,你在这瞎搅和什么,难道真的不要命了?”眼见薛三霸身子伏低,避开自己一腿的同时,身形急转,右腿使招“秋风落叶”扫向自己下盘,趁势跃开数尺,落在乔之华身边,低声道:“乔兄,此人了得,一会儿斗得紧了,我可顾不了你。” 乔之华道:“我当然知道他武功了得,这才要跟他比试比试。” 张正道:“咱们是好兄弟,谁上场比试都一样,把他让给我吧。” 乔之华道:“兄弟,你不懂,这个真不能让。” 薛三霸怒气上冲,喝道:“别啰嗦了,你两个一起上吧。” 乔之华喜道:“这是你自己说的,我们勉为其难,可要并肩齐上了。” 薛三霸疾冲过来,双拳挂风,直击横扫,口中道:“各路英雄好汉某家会得多了,像你们这样的还真是少见。” 乔之华道:“你现在大开眼界,一会儿就会心悦诚服,哎呦……” 他只顾得跟人家斗嘴,脚下退的稍慢,被薛三霸的拳风扫到,身子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幸亏张正连出三招,把薛三霸的攻势接引了过去,这才没有受伤。 乔之华喘息了片刻,又向激战中的张、薛二人凑去,嘴里还嚷嚷着:“别光打我兄弟,捡软柿子捏算什么本事。” 张正吓了一跳,向薛三霸急攻数掌,不使他有向乔之华下手的空挡。 薛三霸知道张正才是劲敌,只要打倒了张正,收拾乔之华易如反掌,故此也不急于攻击乔之华,而是把全部功力用在了对付张正身上。 张正脚踩七煞步,展开本门三大快掌之一的七十二路追魂夺命掌,阴风阵阵,掌影重重,攻向薛三霸周身要害。 薛三霸拳法虽不及张正迅速,但每出一拳均有翻江倒海,石破天惊之势,往往一拳打出,便能化解张正数掌的攻势。 二人一快一慢,一个掌势变化莫测,一个拳招刚猛无俦,在场中翻翻滚滚激战了数百招仍是不分胜负。 薛三霸斗得兴起,使出自己的成名绝技泼风神拳,拳招直上直下,大开大阖,拳风波及的范围比先前增加了一倍。 本来张正掌上发出的真气能将薛三霸笼住,乔之华在身边指指点点,说三道四也没什么。此时薛三霸突然变招,拳风更加猛烈,张正自顾不暇,哪还能兼顾旁边的乔之华。 有时乔之华被卷进拳风的漩涡,若不施救将有性命之忧,张正只得拉他一把,或是强冲到他身前抵挡薛三霸的拳招。如此一来,攻守之势不能连贯,更是越打越处下风。 第二十一章 滑跤 薛三霸的泼风神拳越战越勇,张正一边化解敌方攻势,一边照料乔之华,渐渐的左支右绌,险象环生。 双方观战的众人,李家一方的人全都神态轻松,面含微笑的看着张正技穷,乔之华出丑。郭天翼父女和杨婉妡却是另一番心境。 郭天翼心想这位鬼手门少年与自己无亲无故,却为自己出头,连抗强敌,万一伤在姓薛的拳下,自己如何过意的去。是以目不转睛的盯着战局变化,做好了在紧要关头出手相救的准备。 杨婉妡对张正的武功知之甚深,知道他虽然掌法上受制,但至少有七八种保命暗器藏在身上,真到了生死关头,随便打出一种便可转败为胜。因此脸上镇定自若,似乎对场上的胜负不甚关心。 郭采莹见张、乔二人败相已露,连连遇险,哪能想到张正尚有救命的绝招。又见乔之华明明武功低微,偏要逞能冲在前面,破敌不成,反为累赘,心中更是气恼,眼看着薛三霸的拳法越发猛恶,终于闭上了双眼不敢再看,心里面默默祷告:“老天保佑,敌人的拳头要打就打中那个丑八怪,千万别打在他的身上……” 张正护着乔之华与薛三霸拼斗,薛三霸的招数越来越猛,大有横扫千军,无坚不摧之势。张正苦苦支撑,尽量把薛三霸的拳招吸引到自己身上,但仍免不了把乔之华拉过来,推回去,掀起胳膊,按下脑袋,以躲避薛三霸的拳招。 又斗了四五十招,薛三霸双拳“双龙捣海”奔腾而至,张正苦撑良久,正等他这一招,当即抓起身边的乔之华向上一仍,随即举掌相迎。 “啪”的一声响,拳掌相交,张正被震得浑身一颤,但薛三霸却感觉自己的双拳打在了两处极光滑的所在,竟然收不住势,继续前冲,而张正的双掌已将自己的双臂格在外面,和身扑到近前。 薛三霸大惊失色,刚想纵身后跃,胸前七处大穴已被张正以极快的手法连续点到。 二人的胸口眼看将要撞在一处,电光火石间,张正身形一矮,从薛三霸的左腋下穿了过去。薛三霸双臂平伸,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好似木雕泥塑的一般。 这一下变起仓促,在场的众人全都是一头雾水,不明白薛三霸究竟因何落败。只有杨婉妡一愣之后,猜到了其中的缘由,嘴角泛出一丝微笑,心想:“正哥真聪明,平日里玩耍的物件也派上了大用。” 原来,鬼手门有一种滑跤膏,滑溜无比,本来的用法是扔在地上,敌人不注意,踩上去会滑一跤。这是鬼手门最初级的暗器,十岁以下的幼年弟子才会使用。张正趁着乔之华身子上行,挡住薛三霸视线之际,双手上抹了滑跤膏,薛三霸的拳头与张正的双掌一碰,立时被滑了开去,张正这才能轻易的扑近薛三霸身前,将他一举成擒。 此时乔之华的身体从天而降,正落在薛三霸的双臂之上。薛三霸身材魁梧,胳膊粗壮,尽可支持乔之华身体的重量。乔之华还当是羊入虎口,惊出了一身冷汗。常言道急中生智,他顾不得从薛三霸臂上跳下,双手一翻,掐住了薛三霸的脖子,叫道:“我跟你拼了!” 忽听张正的声音道:“乔兄,咱们赢了,不用再拼了。” 乔之华这才感觉到薛三霸纹丝不动,确实是被点了穴道,忙从他手臂上跃下,右手搔了搔头,说道:“兄弟,临敌时敢打敢拼,那是不错的。要不是我使劲掐住他脖子,你哪能轻易的将他制服。” 张正笑道:“正是,全靠乔兄大力相助,小弟这才侥幸得手。” 乔之华道:“你知道就好了,但咱们合二人之力才胜了人家,也不是什么光彩之事,就不要到处宣扬,闹得人人皆知了。” 张正道:“是,谨遵乔兄吩咐。” 薛三霸穴道被点在前,乔之华掐住薛三霸的脖子在后,大家看得清清楚楚。即便张正很给乔之华面子,顺着他的话音答言,也没一个人相信他骗人的鬼话,郭采莹更被气得够呛,心道:“这人又老又丑不说,脸皮比城墙还厚,我就是一辈子嫁不出去,也不能跟他在一起。” 刘贺一言不发的走上前,想为薛三霸解开穴道。张正忙抢上一步,单手抚出,薛三霸身上被封的穴道立时解开,随即躬身施礼,说道:“得罪之处,还请薛先生见谅。 薛三霸将双手举到面前定睛观看,只见掌上黏糊糊,油腻腻的粘了一层东西,双手一搓,其滑无比,一时间没想通怎么会这样,看着自己的手掌呆呆的发愣。 刘贺扶住他手臂,问道:“薛兄,觉得怎样?” 薛三霸皱眉道:“没什么,只是败得有些古怪。”说着,把手放在胸前衣服上反复擦拭。 岳凌霄见刘贺和薛三霸都败在了张正手下,虽然心里对张正有些忌惮,但事已至此,哪能做缩头乌龟,当下迈步来到场中,将张正上下打量了一番,说道:“鬼手门退隐江湖一百余年,仍能调教出你这样的杰出弟子,真让人意想不到。” 张正尚未答话,乔之华道:“崂山派没有退隐江湖,调教出了我这样的杰出弟子,你想到了没有?” 岳凌霄微笑道:“这个当然也没想到。” 乔之华道:“什么都想不到还在这啰嗦什么?请回吧。” 岳凌霄脸色一寒,说道:“是没想到崂山派威名赫赫,门下的青年弟子竟然如此不堪。”他知道崂山派中确有能人,得享大名,绝非幸至,故此只说青年弟子,没把所有人捎上。 乔之华也不生气,笑道:“我虽然不堪,却也斗败了两位成了名的英雄好汉,倒教阁下失望了。”他见张正不但暗器功夫一流,掌法也十分了得,佩服之余,自觉有了倚仗,言语间便不如以前谦虚客气。 岳凌霄道:“你再把我打败,那就更加了不起了。” 乔之华笑道:“也没什么了不起,不过我每天总要打败三五个好汉,否则手痒脚痒,浑身难受。” 岳凌霄也笑道:“妙极,妙极,李大公子有意向这位张朋友请教,我陪你过几招,咱们四个捉对较量一番,倒也热闹。” 李崇英踏前一步,大声道:“不错,正要领教鬼手门的高招。” 乔之华吓了一跳,有心说不行,实在太丢面子,向张正道:“兄弟,你看怎样?” 张正苦笑道:“不好,咱们向来是并肩作战,一旦分开,我怕应付不来。” 乔之华连连点头,说道:“说的也是,我也想到了这层。”向岳凌霄道:“这样吧,不管你们几个人出战,我们这边就我和我兄弟……” 杨婉妡听乔之华话中之意,竟要随便对方几人下场,这边就他和张正应战。这怎么能行?正哥带个累赘跟多名高手过招,还不是有败无胜,凶多吉少? 她念头转得极快,当即拦住乔之华道:“乔大哥,再加上我,咱们三个跟他们比划比划。”说着,含笑来到场中,和张正并肩站在一处。 乔之华道:“好啊,可是弟妹,这些客人凶得很,待会儿动起手来,你可要小心点。”他不知杨婉妡的武功深浅,但想女孩家再怎么用功,也不及男子汉天赋神勇,打斗起来难免吃亏,因此好心提醒。 杨婉妡听他又称呼自己弟妹,脸上一红,说道:“有乔大哥在一旁照料,我和正哥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乔之华笑道:“说的也是,说的也是。” 张正却知杨婉妡武功不俗,她是师父唯一的女儿,师父对她十分宠爱,常常单独指点,自己虽然功力在她之上,但本门小巧功夫甚多,许多精微曲折之处,尚不及她参悟的通透,今日对抗强敌,正是个得力的帮手。说道:“乔兄一个人,哪顾得了许多,还是要自己留心。” 杨婉妡道:“是。” 岳凌霄见这个美貌姑娘也要下场比武,心想:“难道鬼手门的年轻女弟子,也是武林好手。” 身后刘贺的声音道:“我们出战的人多了也是不妥,就让我们两个败军之将再充个人数,咱们以三对三,再斗一场。”说着,和薛三霸向前走了几步,站在岳凌霄身后。 他们三人的武功远胜李家兄弟,由他们三人出战已是能派出的最强组合。 岳凌霄眼角的余光向后一扫,刘、薛二人站的位置离自己较远,已知他二人心意。 眼前的三个敌人,只有张正是真正的对手,还是个晚辈,乔之华自不必说,杨婉妡花朵般的姑娘,能有多大本领,自己号称剑神,理应以一敌三,战而胜之,但这张正年纪虽轻,手段却奇,惯会出奇制胜,故此刘贺先说是以三对三,留下后路,万一自己不敌,大家再一齐上阵,稳操胜券,当下缓缓抽出长剑,说道:“岳某没有别的本事,就会几招不入流的剑法,三位乃名门高弟,见笑是一定的了。”说着,手腕一震,一点寒光从剑身迅速推向剑尖,在剑尖上发出“啵”的一声响亮,消失不见。 第二十二章 双剑 张正等三人都是剑术高手,见岳凌霄的剑气竟能爆出声响,全都心头一沉,但事已至此,惧也无用,张正和杨婉妡对望了一眼,二人心意相通,同时拔出了长剑。 张正的长剑指天画地,从上往下引,杨婉妡的长剑画地指天,从下往上扬,双剑相交,组成一个十字,把乔之华护在了剑后。 乔之华也将长剑出鞘,使一招“远山石径”剑尖略微向上倾斜,隔着张、杨二人的长剑,遥指岳凌霄眉心,乃是蓄势攻击远处敌人的崂山派剑招。 岳凌霄看到三人如临大敌的阵势,嘴角边现出一丝不易觉察的嘲笑,暗想:“有攻有守,原是不错,可这位小乔先生几乎毫无内力,剑上再取攻势,又有何用。”长剑斜划而出,使一招“天外天仙”直奔双剑交接处削去。 张正和杨婉妡各运起十成功力,接了岳凌霄一剑,只觉他剑上的力道并不如何强劲,却只将对方的长剑荡开了二尺来远,对他内力的坚韧又多了一层敬畏。 岳凌霄长剑翻转,第二招“云外云龙”又到,张正、杨婉妡合使“双鬼关门”相迎。 岳凌霄第三招“仙人仙路”稍一展开,已化为剑势更加变幻的“云外云踪”。 张正长剑虚晃,等杨婉妡以一招“森罗气象”敌住来剑,长剑一颤,幻出七八朵剑花,攻了出去。三人剑来剑往,斗在了一处 岳凌霄本就神情潇洒,所使的仙云三十六式也是空灵悠远一路的功夫,以一敌二,挥洒自如,丝毫不落下风。 张正和杨婉妡从小在一起练剑,长大后更是情真意切,心意相通,此刻双剑合璧,攻守进退间配合的十分默契,虽剑法上不及岳凌霄高妙,但二人的剑招珠联璧合,岳凌霄一时也难以取胜。 乔之华躲在张正和杨婉妡身后,张、杨二人和岳凌霄一交上手,他也展开一套崂山剑法,独自演练起来。一边舞剑,口中道:“岳先生真是好剑法,这把剑耍得仙气十足,活灵活现。可是岳先生啊,你看人家使得这套鸳鸯剑法,多是同甘共苦,舍己护人的招式。大家都说只羡鸳鸯不羡仙,以境界而论,你已经输了。” 他内伤虽重,眼光还在,看出了张、杨二人剑法中的绵绵情意。 大家听他信口开河惯了,谁也没有在意,只有郭采莹暗中着恼,心想:“人家是鬼手门的,练什么鸳鸯剑法,真是胡说八道。” 刘贺见杨婉妡竟然武功不弱,岳凌霄一时难以胜出,说道:“薛兄,说好了咱们以三对三,岳兄已经出手了,咱兄弟俩也别闲着,这就并肩齐上吧。” 薛三霸道:“正该如此。”二人纵身向前,各挺长剑,加入战团。 刘贺的长剑细窄,剑法迅捷狠辣,薛三霸的长剑粗重,剑法浑厚威猛。 张正和杨婉妡与岳凌霄一人对战,勉强能打个平手,尽可把乔之华护在身后。刘贺和薛三霸一下场,立时压力大增,只得把乔之华夹在中间,双剑全取守势,一道两丈方圆的剑网将三人周身上下一齐罩住。 乔之华已没有舞剑的空间,方才一番疾舞,牵动了伤势,胸口隐隐作痛,双手拄剑,闭目调息了片刻,耳听得四周叮叮当当之声密如连珠一般,显是张、杨二人与敌人斗得正紧,心中长叹了一声,暗想:“我为莹妹而死,是死得其所,若连累兄弟和弟妹也一齐遇难,那可万死莫赎了。” 岳凌霄得刘、薛二人相助,精神一震,长剑攻得更加紧迫。他是三人中剑法最高的一个,招中套招,环环相扣,看似一团仙气,实则杀机四伏,凶险无比。 刘贺的细剑剑招灵巧,出招迅捷,十余招内便有一记奇招、险招发出,另人防不胜防。 薛三霸虽然剑法一般,但他的剑异常沉重,张正还能勉强承受,杨婉妡每接一剑臂上便一阵酸麻。 这三人分从三个方向向张正和杨婉妡展开猛攻。张、杨二人双剑织出的剑网被逐渐压缩至八尺方圆,再向内退,已无法遮住己方三人的身体,只得咬紧牙关,尽力苦撑。 乔之华听四周兵刃撞击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越来越密集,心知战况不利,急忙睁眼,只见四面八方剑光缭绕,如同笼罩着一层晶光闪亮的雾气,远处观战的郭天翼、郭采莹和李家兄弟的容貌已经模糊不清,同时叮当脆响声已分不出先后,化为了一片尖锐刺耳的鸣响,震得人耳膜生疼。 乔之华在江湖上闯荡多年,一惊之后,随即稳定了心神,想着眼下唯有仗着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或能扰乱敌人,转败为胜,当即一指薛三霸,大声道:“姓薛的,你拿个大铁棍子乱捅什么?” 薛三霸一愣,怒道:“什么大铁棍子,这是俺的镔铁重剑。” 乔之华笑道:“是吗?怎么抡来捅去,全没一点剑术章法,你这武功是跟抡大锤的学的吗?” 薛三霸大怒,可一时攻不破双剑织出的剑网,恼怒也无可奈何。 乔之华又道:“你看看刘先生和岳先生,人家也是使剑的,一个使的潇洒,一个使的灵巧,哪像你这样只凭着蛮力乱挥乱打,我要是你呀,早就有自知之明,回家找师父再练十年八年,然后再到江湖上出丑露乖。” 薛三霸气得暴跳如雷,招数中连续几次露出破绽,被张、杨二人趁势把剑网又恢复到丈许方圆。 刘贺塞给薛三霸两颗棉花塞,说道:“戴上这个,别理他胡说八道,打咱们的。” 薛三霸依言把棉花塞塞进耳中,乔之华再说什么话便充耳不闻了。 乔之华见薛三霸塞住了耳朵,转而向刘贺道:“你的剑法倒还说得过去,就是这把剑太弱了,还没人家女孩家的长剑宽阔实用,咱们随便玩玩也还罢了,要是真遇到敌人,人家三下两下就把你的面条细剑断成了十七八截,取了你的性命。” 刘贺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斗败身死有什么丢人的?偏偏有这么一种人,自己一点本事没有,只会躲在别人身后刮躁,一会说这个的剑法不行,一会儿说那个的细剑不好,他才是真正的跳梁小丑,无耻之尤。” 乔之华气得险些背过气去,叫道:“你敢说我无耻,我饶不了你!” 刘贺冷笑道:“我让你饶了吗?谁饶谁,谁不饶谁,还不一定呢。”他一边和乔之华斗口,手上丝毫不缓,和岳凌霄、薛三霸二人合力猛攻,又把剑网压回了八尺方圆。 郭氏父女眼见张、杨二人已无还手之力,心中全都焦急万分,郭采莹道:“爹,您快出手帮帮他们吧。” 郭天翼面色凝重的摇了摇头,道:“要讲信用,还不到时候。” 又斗了二三百招,双剑织出的剑网被撕开了一道二尺多宽的口子,刘贺身材瘦小,从豁口处挺身而入,长剑向乔之华分心便刺。 四周都是剑网,乔之华无处躲避,只得身子向下一缩,避开了敌剑。 刘贺一剑不中,剑尖下指,第二剑快速刺到。 乔之华万般无奈,只得向张正立脚处翻身一滚。 张正已在留心他的境况,见他向自己滚来,连忙腾身跃起。乔之华从张正脚下翻滚而过,等张正从空中落下,他已身处剑网之外。 乔之华从剑网内逃出,岳凌霄自重身份,对他没有理睬,仍是和张正剑来剑往,斗得甚紧。 刘贺连续两剑把乔之华逼出,正要起身追赶,杨婉妡的长剑已然刺到,只得回身应战。和杨婉妡一搭上手,各展绝技,互抢先机,再也无暇理会乔之华的去向了。 薛三霸早瞧乔之华不顺眼,见他失了保护,大声道:“往哪里逃!”镔铁重剑一举,当头砍下。 乔之华心想:“我往哪逃,你管的着吗?”从地上一跃而起,拔腿便跑。 二人一追一逃,在院中连绕了几圈。乔之华虽提不起内力,但身子灵活,脚下快捷,薛三霸轻功并非所长,一时间竟难以追上。 绕了五六圈后,乔之华毕竟有伤在身,脚下慢了许多,索性朝着李家四兄弟跑去。 李崇英等四人眼见乔之华向这边冲来,有心阻拦,怕被说是坏了以三对三的规矩,只得向旁边闪避。 乔之华得了便宜,人家越躲,他越往人家身前凑,薛三霸在后面挥舞着长剑大步赶来,唬得李家四兄弟连连后退,狼狈不堪。 郭采莹见此情景,又是一阵气恼,心里责怪爹爹给自己找了个没用的女婿,气哼哼的道:“爹,你看他成什么样子,真是没救了。” 郭天翼还当她是为乔之华担心,想着见死不救,终是不妥,向乔之华道:“华儿,到这边来。” 第二十三章 咬人 乔之华听到郭天翼召唤,心里一阵感动,但想自己是帮忙来的,帮忙不成,反要人家解救,实在太不像话,一边跑,口中道:“多谢岳父大人关心,我这是疲兵之计,再转几圈就把他们全累趴下了。” 岳凌霄和张正交手了数百招,知他剑法精奇,内力纯正,但那是以一敌二,以三对二的拼斗,此番一对一的交手,更加心无旁骛,凝神应战,要看看这个年轻人剑法上的造诣究竟怎样。 张正一支剑上下翻飞,与岳凌霄攻守相拒,激斗了百余招,只觉无论如何变化皆在对方算中,连换了三路剑法,始终不能挽回颓势。 张正变换剑法时,岳凌霄也随即变招,从仙云剑法相继换成了仙风、仙雷、仙雨剑法,任何一种剑法都能把张正迫在下风,若不是防着张正神出鬼没的暗器,早将他伤于剑下,获胜多时了。 刘贺与杨婉妡对阵,起初没把她放在心上,数招之后,轻敌之心尽去,只觉对方的剑法绵绵密密,鬼气森森,诡异中见灵巧,灵巧中见新意,新意中含章法,攻守兼备,亦正亦邪,又绝少破绽,自己在剑法上竟然有所不及。以往遇到高手,不能力敌,便以暗器取胜,今日已见识了鬼手门的暗器功夫,哪还敢轻易出手,只得强打精神,与杨婉妡尽量周旋。 郭氏父女都看出了其中的关窍,张正若败,岳凌霄腾出手来与刘贺合斗杨婉妡,杨婉妡必败无疑;刘贺若败,张正还需支持到杨婉妡打败薛三霸,然后与他双战岳凌霄,才能有一线胜机。两厢比较,还是岳凌霄一方的赢面更大,唯一的指望,是张正和杨婉妡都是使暗器的高手,紧要关头或能以暗器转败为胜。 薛三霸在后面紧追乔之华,一开始还想着李家兄弟是自己人,误伤了不大好看,渐渐的发起性来,长剑横削直砍,如入无人之境。偏偏乔之华一定要往李家兄弟身边跑,长剑砍来,李家兄弟能躲则躲,实在躲不开,只得举剑格挡,他们本身武功不高,怎禁得住薛三霸的天生神力,一个个被震得东倒西歪,倒地不起。 李家四兄弟倒地之后,乔之华失了掩护,被追得更紧,堪堪追上之际,乔之华一咬牙,反身向薛三霸砍出一剑。薛三霸挥剑一挡,乔之华“啊”了一声,虎口已被震裂,掌中剑脱手而出,直上云霄。 张正力战对方三人中武功最高的岳凌霄,虽使出浑身解数仍是越打越处下风。有心施放暗器,岳凌霄的剑招攻势如潮,左手已摸出一条虎头链子抓,竟然无暇打出,只得长剑舞出一团白光护身,向着杨婉妡的方向步步后退。 刘贺的剑法不及杨婉妡,手中扣了三枚透心钉想要暗箭伤人,又担心鬼手门暗器了得,倘若一击不中,引得人家以暗器来攻,岂不更加糟糕。连鼓了三次勇气也没敢把透心钉打出,眼角的余光扫见岳凌霄大占上风,心中一喜,向着岳凌霄的方向步步退去。 乔之华长剑脱手,局面更加凶险。郭天翼见他时时有性命之忧,手按剑柄,大声道:“华儿,这边来!” 乔之华被追得正急,听郭天翼又在呼唤,便想到岳父身后暂避,刚转过半边身子,却见郭采莹正目不转睛的看着张正,面上大有关怀之色,登时心中一酸,眼泪差点流了出来,暗想:“我逃过去干什么?还不如死在这里算了,临死前惨叫一声,她或许能向我看上一眼。” 他心里胡思乱想,脚下稍慢,薛三霸追至身后,一剑刺到。乔之华矮身躲过来剑,刚想发足再跑,薛三霸右腿一起,正踢在乔之华臀上,乔之华果然惨叫了一声,被踢出一溜筋斗。 张正和刘贺都在一边抵挡敌剑,一边后退,二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擦肩而过的一瞬间,张正突然长剑回撤,使一招“小鬼推磨”将刘贺的长剑推到一旁,左手虎头抓疾出,直奔刘贺胸口。与此同时,杨婉妡的长剑从张正身边递出,挡住了岳凌霄攻来的剑招。 刘贺的长剑被推到外围,心中陡然一惊,又见一颗虎头奔自己打来,急忙左手紧握成拳,透心钉露出指缝,挥拳相迎。 虎头抓与刘贺的拳头相距不足半尺,突然虎口一张,吐出一柄五指钢爪,形如人手,将刘贺的左拳牢牢抓住。 便在此时,乔之华的惨叫声传来,张正听出是他的声音,大吃了一惊,本应左掌继续进击,趁势点了刘贺穴道,惨叫声一起,忍不住回头观瞧,却见乔之华只是被薛三霸踢了一溜筋斗,悬着的心这才放下。 刘贺得此喘息之机,以透心钉撞破钢爪,反向张正攻来。张正一面抵挡,一面留心乔之华的安危,见薛三霸手提重剑,三步两步,赶至乔之华身边,掌中剑一举,恶狠狠砍下,急忙手腕一抖,虎头抓向着薛三霸的长剑疾飞而去。 刘贺的长剑距乔之华后背二尺多远,虎头抓已然飞到,虎口中的五根手指牢牢抓住剑身,薛三霸的长剑再难砍下。 乔之华听到身子上方兵刃相交的声音,哪敢停留,连滚带爬的向张正等人奔来。 杨婉妡向岳凌霄急攻三招,第四招上转为守势,第七招上向后退了一步,再向后退,长剑便无法遮住张正身体,保护他侧翼安全,心中焦急,暗想:“怪不得正哥敌不过他,此人剑法果然了得,真要抵挡不住,p只好用香罗帕打他一下,虽然有些歹毒,那也说不得了。” 张正用虎头抓扯住了薛三霸的长剑,还要与刘贺近身相搏,颇为不便,手腕一抖,虎头链子抓的链尾已缠到了刘贺的臂上,同时立掌如刀,连续三摆,挡开了刘贺左拳的连环三招。 薛三霸的长剑砍不下去,定睛一看,剑上竟然多了一条链子飞抓,不禁大怒,单臂上扬,奋力回拉,要将链子抓夺下。 刘贺向张正连攻三拳,全都无功,正想变招,左臂被一股大力牵引,瞬间向上扬起,随即身子也离了地面,向薛三霸飞去。 刘贺飞行的途中,正从杨婉妡和岳凌霄激斗的长剑间飞过,二人如不撤剑,刘贺必伤在二人剑下。 岳凌霄剑法如神,收发随心,当即长剑回撤。杨婉妡也不愿轻易的杀伤人命,长剑向下一压,避开了刘贺的身子。 岳凌霄长剑回撤的同时,张正的长剑乘虚而入,贴着岳凌霄的长剑攻了过去。岳凌霄剑法再高也难以既撤剑又接招,只得左手伸出,屈指连弹,“铮、铮、铮”三声响,弹开了张正攻来的三剑。等杨婉妡的长剑攻到,岳凌霄长剑圈转回来,轻松挡开。 便在此时,乔之华贴着地面翻滚而来,一把抱住了岳凌霄的双腿。 若在平日,以岳凌霄的武功,绝不会容人扑到近前,今天张、杨二人趁着他回剑之时攻到,他看似应付自如,实是已尽了全力,再无暇顾及其他。待察觉双腿被人抱住,心头一惊,左足向前踢出,挣脱那人的手臂,随即高高抬起,向那人头顶快速踩落。 他感觉自己的脚踩到了那人的头顶,脚下一顿,应该是那人的头已经接触了地面,脚下继续用力,忽觉前脚掌上一痛,似乎是踩到了一颗钉子,急忙抬脚。 岳凌霄的脚刚离开那人头顶,那人嘴一张,在他的右小腿上狠狠咬了一口。 岳凌霄腿上一痛,体内疾速流转的真气已把那人的嘴弹开。那人趁势向外一滚,翻身站起,白发苍苍,灰头土脸,嘴角边鲜血淋漓,正是乔之华。 张正见岳凌霄左脚向下踩落,暗中发了一枚妃竹箭,这箭两头皆尖,贴着乔之华的面颊插在地上,岳凌霄踩中之后立时收脚,乔之华这才逃过一劫,更在岳凌霄腿上咬了一口。 岳凌霄腿上被咬破皮肉,惊怒交集,正欲挺剑再上,张正一拉杨婉妡,二人后退几步,还剑入鞘,张正道:“乡野间胡乱厮斗的招式,难登大雅之堂,岳先生,多多得罪了。”他话中之意很明显,己方已经胜了,大家停手罢战。 岳凌霄迟疑了一下,心想:“这二人的功夫说高不高,说低不低,我想既取胜,又不伤人,还真有些为难。听闻嵩山派与鬼手门和好,两位掌门一见如故,还为儿女定下了婚姻之约,又有人说婚约已经取消了,不知是真是假,但不管怎样,为了华山派,得罪和嵩山派大有关联的鬼手门毕竟不妥,事已至此,与其死要面子,倒不如就此罢手,还落个心胸宽广,不与小辈们纠缠争竞。” 第二十四章 葡萄 薛三霸将刘贺凌空拉至身前,挥拳要打。刘贺忙道:“是我!” 薛三霸这才看清是刘贺,连忙住手,说道:“哎呀,刘兄!我眼看就要砍伤了他,你用飞抓拦我做什么?” 刘贺怒道:“我拦你做什么?是姓张的小子捣鬼。”薛三霸道:“原来如此,找他们算账啊!” 二人一个甩开长剑上的链子抓,一个解开缠在臂上的链尾,手舞长剑,向张正冲来。 待奔至岳凌霄身后,岳凌霄反手一挥,示意他们退下,说道:“果然是英雄出少年,郭李两家之事,岳某从此无话可说,告辞了。” 刘、薛二人停下脚步,薛三霸道:“岳兄,这件事就这么罢了不成?” 岳凌霄微微点头,说道:“是非曲直,江湖上自有公论,咱们不要管了。” 张正取出金创药,俯身为岳凌霄腿上的伤口上药,刘贺上前道:“岳兄,我的玉脂膏最能止血生肌,您看……”他担心张正在药上做手脚,这才建议用自己的药膏。 岳凌霄微笑道:“一点小伤,就烦劳张兄弟吧。” 乔之华擦了一把嘴边的鲜血,说道:“一点小伤?我们崂山派的翻天二十四咬,咬龙一片甲,咬虎一撮毛,咬在人身上骨断筋折,咱们是好朋友,当然要口下留情了。” 岳凌霄哼了一声,道:“你这张嘴倒也厉害。”乔之华道:“我们崂山派不仅嘴巴厉害,各路内功外功,拳法掌法,十八般兵刃,样样都是一等一的功夫……” 岳凌霄不再理他,等张正包扎好伤口,说声:“多谢。”向主人郭天翼一抱拳,带领刘贺和薛三霸向外便走。李家四兄弟也从地上爬起来,跟随而去。 乔之华笑道:“咦,怎么都走了?我大老远的赶回来,正要和各位欢聚一场,亲近亲近,为何去得如此匆忙?” 郭天翼怕他下面再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惹得他们回头,忙道:“华儿,你请鬼手门的朋友到厅上稍坐,我送送各位嘉宾。”说着,迈步往外走,跟着岳凌霄等人出了大门。 郭府在远处观战的仆人见李家人败走,全都鼓掌喝彩,一片欢腾。 郭采莹更是从心里高兴,欢快的奔到张正面前,脸上红红的,像朵三月的桃花,柔声道:“张大哥,你辛苦了,擦擦汗吧。”说着,从袖中取出一方锦帕,向张正额头上伸来。 张正吓了一跳,连忙接过锦帕,口中道:“多谢,多谢郭姑娘。”心想这汗擦是不擦,偷眼瞄向杨婉妡,只见她秀眉一挑,似乎有些不悦,心想:“糟了,妡妹已经生气了。” 正为难间,乔之华一把抢过了锦帕,说道:“你不擦,我先擦吧。”将锦帕举到脸前,又觉这帕子精致柔软,不舍得使用,笑道:“我脸上脏得厉害,还是不要擦了。”说着,把锦帕递还给郭采莹。郭采莹侧过身子,竟对他不理不睬。乔之华哈哈一笑,道:“那我留着吧,改天再寻件好玩的物事,还赠莹妹。” 郭天翼送客归来,一边请大家进厅,一边安排酒宴。乔之华手上脸上灰土甚多,衣服也在地上滚动时磨出两个大洞,由仆人领着沐浴更衣,等他一身新的急匆匆赶来,酒宴已经摆上。 落座之后,郭天翼道:“今日若非华儿和鬼手门的两位好朋友及时赶到,他们还不知闹成什么样子,老夫多谢你们了。” 乔之华忙道:“岳父大人说哪里话来,这都是小婿份内之事。不仅是我,就是我兄弟和弟妹……” 张正听他又要叫弟妹,在桌下拉了乔之华一把,下手稍慢,乔之华弟妹二字已经出口。 郭采莹闪着一双清澈明亮的大眼睛,问道:“杨姐姐,你和张大哥成亲了吗?” 杨婉妡先是脸一红,随即微笑道:“没有,还不到那一步。乔大哥嘴快,叫得早了。” 乔之华笑道:“早晚都是我的好弟妹,早叫几天有什么干系。” 郭采莹瞪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郭天翼道:“不管今后怎样,总算是过了眼下这一关,可喜可贺,我敬大家一杯。” 郭天翼和张正、乔之华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杨婉妡和郭采莹浅浅的喝了一口便放下了酒杯。 郭天翼又问到大漠中生活怎样,几时来的山西,今后有什么打算,张正一一作答。 郭采莹在一旁不住的给张正斟酒夹菜,张正想不到她如此着于痕迹,心里发慌,说的最多的一句话是:“多谢郭姑娘。” 乔之华看在眼里,心中着急,坐在那里抓耳挠腮,变颜变色。倒是杨婉妡有意无意的跟他说了几句闲话,缓解尴尬。 郭天翼实在看不下去,说道:“莹儿,你让之华多吃点。” 郭采莹道:“他自己有手,不会自己夹吗?”说着,又把一只大鸡腿夹到了张正碗里。 乔之华心里不是滋味,苦笑道:“是、是,不用管我,照顾客人要紧。” 又坐了一会儿,乔之华忍耐不住,悄悄起身,来至厅口,向张正使了个眼色。 张正会意,起身道:“我出去一下,去去就来。”跟着乔之华往外走,过了一处月洞门,眼见四下无人,二人停下脚步。 乔之华赔笑道:“兄弟,做哥哥的有一事相求,你一定要答允了。” 张正笑道:“自己兄弟,何必客气,只要是我能办到的事,绝不推辞。” 乔之华叹了口气,道:“此事容易得很,你当然能够办到。” 张正笑道:“到底让我做什么,乔兄尽管直说便是。” 乔之华正色道:“你以后见到郭姑娘,别叫她郭姑娘。” 张正奇道:“不叫郭姑娘,却叫什么?” 乔之华道:“要叫嫂子。” 张正恍然大悟,但颇有些为难,说道:“这个……乔兄,你们还没成亲,我现在就叫嫂子,不太合适吧。” 乔之华面露不悦之色,说道:“怎么不合适了?当初你和你师妹私奔出来,我一见面,张口就叫弟妹,多给你面子,现在让你叫声嫂子,动动嘴皮而已,有什么难处?” 张正沉吟了片刻,说道:“乔兄啊,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有些事还是要看开点,别太执着了。” 乔之华急道:“我们崂山派的大好姻缘都是强求来的,我不执着些能行吗?”忽然脸色一变,双手抓住张正左臂,大声道:“兄弟,你该不会是见我莹妹貌若天仙,对她有什么不轨之念吧?” 张正忙道:“你这是什么话,我有妡妹相伴,平生之愿足矣,怎敢朝三暮四,招惹旁人。” 乔之华听他语气坚决,这才放心,叹了口气,说道:“女孩儿家爱慕英雄,崇敬好汉,原在意料之中,可是兄弟呀,我要不是受了伤,哪轮到你在莹妹面前大大的露脸?若有我叔叔在,收拾岳凌霄这几块料还不是手到擒来?咱们是好兄弟,我为你受点伤应该应分,可怜我叔叔诺大的年纪也遭此一难,咱们做晚辈的于心何忍?今日之事,就算你有些作难,全看在我叔叔的面上,哪怕叫一声也行,让她断了那个心思,我和我叔叔永远不忘你的大恩。” 话说到这个份上,张正哪还能有半点犹豫,当即道:“你和乔前辈因为我才受得伤,别说只是叫一声嫂子,就是再大的难事,小弟也义不容辞。” 乔之华喜道:“这才是我的好兄弟。我早知道你够朋友,讲义气。走,咱们这就回厅。” 二人往回走时,张正问道:“乔兄,你和别人说话都是笑眯眯的,为何跟郭姑娘说话时老绷着脸呢?” 乔之华笑道:“这你有所不知,我家莹妹不喜欢我笑,说是笑起来显得皱纹更多。” 张正哭笑不得,心想:“乔兄如此痴心,却不知最后能不能有个美满的结果。” 来至大厅,酒席上各色菜肴已经上齐,仆人用托盘端上来四样水果,郭采莹起身帮着把水果往桌上摆放。张、乔二人归座之后,郭采莹就站在张正旁边。 乔之华向张正眨了下眼,张正知他是催自己赶快行动。当下轻咳了一声,微微转身,扬起脸来看向郭采莹,嘴唇动了一下,却没发出声音,心里暗骂自己没有,不过两个字而已,怎么这么费劲。鼓起勇气第二次张嘴,郭采莹已经转过脸来,二人目光相接,张正心里发慌,竟然嘴巴张开,愣在当场。 郭采莹低头看着张正,见他冲自己张嘴,却不说话,噗嗤一笑,从果盘中取下一粒葡萄塞进张正口中,说道:“你尝一颗,可甜了。” 乔之华左手捂脸,右手一拍大腿,心道:“兄弟呀兄弟!你怎么光张嘴不说话呀!” 张正嘴里含着一粒葡萄,吐也不是,咽也不是,正尴尬间,杨婉妡冷冷的声音道:“你们两个甜蜜吧,我先走了。”站起身,向外便走。 张正心头一震,嘴里的葡萄囫囵滚入肚中,急忙起身去追,口中道:“妡妹,咱们一起走吧。” 郭天翼眼看不像话,忙道:“来人,快给贵客准备客房。之华,你也去照看一下。” 乔之华道:“是、是。”起身向外走,说道:“兄弟,等一等我。” 三人走后,郭天翼道:“莹儿,人家两个是一对,你和之华是一双,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在中间瞎搅和什么。” 郭采莹被父亲责备,眼中噙满泪水,大声道:“爹!您给我找的是什么人啊?又丑又没用,我还不如死了的好!”说罢,一转身,哭着跑了出去。 郭天翼颓然坐入椅中,心乱如麻:“崂山派是仅次于八大剑派的武林大派,按理说乔之华不该如此脓包,难道他有伤在身?或是有什么隐疾?我选之华做女婿真的错了吗?” 第二十五章 寨主 第二天,郭采莹和杨婉妡一见面,姐姐长,姐姐短的照常说笑。杨婉妡虽然心里别扭,毕竟身在客中,也笑盈盈的随口敷衍。 张正见她二人相安无事,悬着的心这才放下。偶然和杨婉妡目光相接,她眼神中闪出一丝嘲笑冷漠的光彩,张正暗中叹了口气,心想:“妡妹还是不能完全信我,此地不宜久留,一旦化解了两家恩怨,需尽快离开才好。” 众人正在厅中叙话,门上人飞奔来报:“李家的四位公子又来了!” 郭天翼皱眉道:“带了谁来?还是昨天那几位吗?”他知李家兄弟武功不高,既然敢来,一定是请了助拳的朋友。 门上人回道:“不是,只领着一个黑大汉。” 郭天翼听说对方只带了一个帮手,稍稍放心,说道:“快请。” 张正听到“黑大汉”三个字,心中一动,隐隐觉得有些不妙。 李家兄弟等五人进了大厅,黑大汉眼光在厅中一扫,一眼看见了杨婉妡,笑道:“美人,让我找得好苦,这就跟我回山吧。” 张正挺身站起,朗声道:“袁寨主,这里不是天龙山脚下,你想强掳我们上山,没那么容易。” 来者正是天龙山大寨主袁宝庆。他穴道自解之后,从房间里出来,先把王师爷和众喽兵臭骂了一顿,细问前因后果,终于明白了一切。杨婉妡逃走也就罢了,玲珑剑也被人裹挟而去,还牵连到八大剑派中的嵩山派,着实另他大伤脑筋。 再查之下,又知张正和杨婉妡是鬼手门弟子,与嵩山派瓜葛甚深,暗悔自己一时为色所迷,竟没留意二人的身份,事到如今,人是得不到了,无论如何也要把剑寻回来,否则真就成了赔了夫人又折兵。 太原城离天龙山只有几十里,很快袁宝庆就知晓张、杨二人去了太原郭家。他是本地绿林大豪,知道郭、李两家有仇,李家人还托朋友携厚礼上山,请自己为李家出头。当时他将礼物照单全收,却迟迟不肯下山,李家人也不敢催促。此番得知张、杨二人在郭府做客,当即赶奔李家,说是早想着前来助力,因有事耽搁了,所以来迟。 他赶到李家时,岳凌霄等人已经告辞离开。李家人正自苦恼,见袁大寨主到了,全都转忧为喜,本欲盛情款待几天,再去寻郭家的麻烦,袁宝庆却怕张、杨二人走脱了,力主即刻前往,李家人拗不过他,只得陪他同来。 到了郭府之后,袁宝庆和张正一对话,众人见他们竟然相识,全都有些意外。乔之华问道:“你是什么人?在这里大呼小叫的做什么?” 袁宝庆见他是个白发老者,口气很大,似乎很有身份,哼了一声,说道:“我乃天龙山大寨主,江湖人称单刀无敌袁宝庆的便是。” 乔之华点了点头,道:“倒也有过耳闻。” 郭天翼笑道:“袁寨主和四位贤侄来得正好,厨下正在准备酒饭,袁寨主是稀客,一定要多喝几杯。” 袁宝庆瞪眼道:“不喝!我们是来喝酒吃饭的吗?快快交出冰蟾和我的玲珑宝剑,如若不然,哼!我认识你们,我掌中这口刀可从不认人!” 郭天翼和他打过几次交道,知他是个外貌粗鲁,实则脸厚心黑,极难招惹的角色,虽其出言不逊,仍不想轻易得罪了他,微笑着说道:“今天袁寨主兴致不高,只好改日再饮了。各位辛苦,请坐下来喝杯清茶,有话好说。” 李家兄弟也是聪明人,已知袁宝庆不是诚心帮忙,而是为了他的一把宝剑。自己昨天才灰头土脸的离开,今日又来,人家仍以礼相待,抛下仇怨不说,这份待客之道已很难得。李崇英说了声:“多谢。”率领兄弟们在客位坐下。 袁宝庆白了四人一眼,也不落座,径直向张正道:“我的玲珑剑现在何处?赶快还来。” 张正道:“那把剑现在应该在嵩山派少掌门海擎天手上,你自己去找吧。” 袁宝庆从喽兵口中得知,假大寨主最后确实把剑给了杨端,让其转交海擎天。但海擎天是嵩山派的少掌门,他怎敢轻易问询,怒道:“是你从我的库房取出宝剑,用之与人比武,伤人后把剑赔给人家,我不找你索要,却找谁人?” 张正道:“你这剑藏在库里不敢见人,又是有剑无鞘,奇怪的很,嵩山派乃天下闻名的名门正派,正要请人家品鉴品鉴。” 袁宝庆手按刀柄,跨前了一步,森然道:“袁某人的东西,你凭什么拿去让人品鉴?” 张正笑道:“宝剑是你的,自然会还给你,若物有原主,被你巧取豪夺而来,嵩山派明察秋毫,自会秉公而断。”他想袁宝庆是使刀的,其祖上或师门不该传下来一把宝剑,此剑多半来路不正,故有此说。 袁宝庆为了得到玲珑剑,连杀了数名武林好手,虽然做得极为隐秘,但嵩山派神通广大,说不定真能查出真相,那可糟了。当下冷笑一声,说道:“绿林好汉富可敌国者甚多,谁家有一两样宝贝,都要向嵩山派讲明来历不成?哼,真是可笑!” 乔之华道:“嵩山派一向自命不凡,强凶霸道,若真扣下你的宝剑不还,我帮你讨去。” 袁宝庆听他如此说,不论是真是假,心中已有三分感激,说道:“多谢前辈,如能将剑要回,这份情意,袁某永不敢忘。” 乔之华微笑着向张正道:“兄弟,咱们找嵩山派要剑,能要回来吗?” 张正道:“当然不能啊,咱们本领低微,又是后生晚辈,人家凭什么卖咱们面子?” 乔之华道:“说的也是。”向袁宝庆道:“袁寨主,我们是力有不逮,爱莫能助了。” 袁宝庆猛然想起,传言中和两个鬼手门弟子搅在一起的,有个崂山派姓乔的,年纪虽轻,相貌却老,莫非就是此人? 眼见在场的众人除了郭天翼老成持重,不露声色外,其他人脸上皆有愉悦之色,更是又羞又恼,心想:“这四个小子好不混账,我给你们家帮忙,你们却坐在那里看我的笑话,真是岂有此理。”他不好向别人发作,抬手一指张正,大声道:“小子,你不仅拐走我的玲珑宝剑,还在房中暗算于我,我岂能饶你!” 张正笑道:“不饶我便怎样?” 袁宝庆道:“要跟你公公平平的打一场,以多为胜,暗箭伤人的不算好汉。”他只在初见杨婉妡时没忍住,说了一句让她随自己回山,此后想到嵩山派少掌门对这位美女有情,便不敢再提,只盼能把张正擒到山上,能讨回玲珑剑最好,否则便杀他泄愤。 张正也不愿他对杨婉妡纠缠,一旦提到当初在山上逼婚之事,更易惹得流言蜚语,好说不好听。现在他先提出来武力解决,正是求之不得,便道:“正要领教大寨主的高招,请!” 二人向外走,众人也跟着来至院中。乔之华一边走,说道:“兄弟,他指名要和你动手,你就先抵挡一阵,斗不过时,我再帮你。” 张正道:“多谢乔兄,小弟尽力而为。” 乔之华道:“千万不要勉强,不行就退下来,为兄将他打败也是一样。” 郭采莹气道:“张大哥要是打不过人家,你上能行吗?别丢人现眼了。” 乔之华道:“是、是,我兄弟若斗他不过,我上也是白搭。可以请弟妹出手,他二人双剑合璧,协力同心,定能斗败强敌,大获全胜。” 郭采莹狠狠瞪了他一眼,说道:“你胡说八道什么?方才袁寨主说了,以多为胜不算好汉,你不想让张大哥当好汉了吗?” 乔之华忙道:“不、不是,那依莹妹之见,应当如何?” 郭采莹道:“也不用如何,他一定能赢。” 这边说着话,张正和袁宝庆已经交上了手。 第二十六章 刀山 袁宝庆人称单刀无敌,刀法上自然有过人之处,虽还算不上最精深的刀法,但胜在招数威猛,气势雄浑,一般的高手很难与其匹敌。 张正的剑法以奇妙变幻见长,在漫天刀影中撒出朵朵剑花,抵挡敌方攻势。 百余招过后,袁宝庆不再追求出刀的迅捷,而是提足内力,一刀一刀的劈出,每一刀上挟带的劲风,如同一座小山相似。 张正初时还敢用长剑接对方的单刀,渐渐的刀上的内力越来越重,便不敢再接,仗着身法灵活,剑走偏锋,与对方尽量周旋。 斗到二三百招,袁宝庆内力澎湃,劈出的刀山越来越重,渐渐连成了一片。 张正脱不出袁宝庆单刀的内力范围,身法已不如先前灵活,长剑更是到处碰壁,一触即返,没一招半式能攻到袁宝庆身前。 观战的众人中,李家兄弟神态自若,很有些事不关己的样子。郭氏父女和乔之华却暗暗担心。 乔之华道:“我兄弟武功虽高,离开我这做哥哥的还是不行啊,照这么打下去十分不妙。” 郭采莹没好气的道:“有你更不行,别在这惹人烦,好生看着吧。” 张正自知不是袁宝庆的对手,心里很盼望杨婉妡下场相助,但若出言求救,太过丢脸,长剑先使一招“牛头丢盔”,再使一招“马面弃甲”,见杨婉妡没有领会,连续使出“无常舌断”、“孟婆汤倾”。 杨婉妡安之若素的站在原地,似乎对场中二人的胜负不太关心。 张正只得又使一招“四面鬼歌”,接着一招“人鬼殊途”。这两招更加明显,已到了四面鬼歌的地步,你若再不帮我,就要人鬼殊途了。 哪知杨婉妡仍是一动不动,张正的局面却更加危急。 他方才使的这几招不是一路剑法,更不该在此时使用,为了点醒杨婉妡强使出来,身前身后露出的破绽更多,眼看抵挡不住,索性向着杨婉妡的方向且战且退。 连退了十余步,张正已退至杨婉妡身边,低声道:“妡妹,咱二人合力斗他。” 杨婉妡故作惊讶道:“咦,怎么要我帮忙?刚才不是有人说你一定能赢吗?” 张正登时气苦,说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跟小姑娘置气。” 杨婉妡道:“看你以后还敢不敢没皮没脸,乱吃人家东西。” 张正道:“好、好、好,都是我的不是,念在初犯,就饶我这一次吧。” 袁宝庆追赶张正到杨婉妡身边,一来着实爱慕她美貌,二来怕误伤了她,嵩山派那里无法交待,刀上劲力减弱了许多,见张正得此余裕和杨婉妡说个不停,怒道:“我手下留情,你们却在这里打情骂俏,好不知羞!” 张正和杨婉妡说话的声音很小,刀风剑影中,除了身边的袁宝庆,其他人听不清楚。袁宝庆这一嗓子震耳欲聋,人人听得真切,无不意外,郭采莹眼中已有泪光闪动。 杨婉妡脸一红,长剑出鞘,娇喝道:“看招!”掌中剑分心便刺。 她一出手,局面立时改观。袁宝庆的刀法,慷慨豪迈,壮阔雄浑,以精深奥妙而论,尚未达到岳凌霄剑法的境界,与张正和杨婉妡动手,逐退一人,另一人掩至,若同时向二人进攻,力分则弱,刀锋上的劲力又不能把对方完全压制,虽气势仍在,招数上的威胁已大不如前。 张正和杨婉妡想要取胜也很不易,毕竟对袁宝庆的单刀不敢轻撄其锋,好在二人双剑间进退有据,攻守相连,足以和对方相抗衡。 三人翻翻滚滚,斗了二三百招,仍是不分胜负,袁宝庆焦躁起来,先使一招“峰峦如聚”,发散向四周的内力瞬间聚拢起来,紧接着一招“峻岭如怒”,单刀劈出,一座内力铸就的巨大刀山,向张、杨二人直扑过来。一收一发间,已将本身武功的精华发挥到极致。 便在此时,有两人从大门外缓步来至院中。其中一人见此情景,朗声喝道:“住手!” 张正听到这声喊,心中一惊,抽身向后便退,杨婉妡也随着他向后跃出。 他二人一来临敌的经验不够丰富,二来对这既熟悉又威严的声音不敢违抗,向后退时并未出招掩护后路,袁宝庆的刀山畅通无阻,泰山压顶般扑到。 眼看张、杨二人将要不幸,喝令住手那人的脸色已经大变,与他同行之人身形一晃,越过张、杨,左袖拂出,刀山立时向上掀起。 刀头上扬,刀柄仍在向前推送,那人从袖中一伸手,已将刀柄握在掌中,随即手腕一转,刀刃向外,袁宝庆再向前进,便要伤在自己的单刀之下。他心中大骇,急忙纵身后跃,身子刚落地,一股大力从右臂上传出,霎时间涌遍全身,脚下一软,翻身栽倒。 张正抢步来到一人面前,口称:“师父!”跪倒在地,不敢抬头。杨婉妡飞扑到那人怀中,哽咽道:“爹,他们都欺负我!” 杨敬轩佯怒道:“你乖乖的呆在家里,谁又能欺负你了?害得多少人为你担心?”右手高高举起,向杨婉妡肩头打落。 与杨敬轩同来的正是嵩山派掌门海东峰,见杨敬轩要打女儿,伸手一拦,笑道:“小孩子哪有不贪玩的,没事就好,别生气了。” 郭天翼见嵩山派掌门亲自到了,忙上前施礼,说道:“海掌门和杨掌门大驾光临真是郭某三生之幸。” 海东峰笑道:“冒昧前来,多有打扰了。” 郭天翼忙道:“哪里,哪里,不唯寒舍蓬荜生辉,太原同道也共感荣宠。海掌门请,岳掌门请。” 海东峰道:“杨兄请。”杨敬轩道:“海兄请。” 郭天翼请海东峰和杨敬轩进厅,杨敬轩拉着女儿的手和海东峰并肩往里走,对跪在地上的张正竟然没有理睬。 海东峰经过袁宝庆身边时,随手把单刀递还给他。袁宝庆接刀在手,心头兀自狂跳,脑子里乱作一团:“他用的什么功夫?一招间就夺了我的单刀,摔了我一个跟头。枉我平日里自命武艺高强,在人家眼中真如儿戏一般……” 其实海东峰夺刀的手法看似简单,实则已经尽了全力,只不过举重若轻,旁人不易察觉罢了,而其之所以要摔袁宝庆一个跟头,是因夺刀后的余力难以收回,只好送入袁宝庆体内,若是境界更高的高手,内力收发随心,袁宝庆也就不用受这一跤之苦了。 杨婉妡随着父亲进了大厅,一回头,见张正面朝厅口跪着,不敢起身,心中一阵怜惜,把嘴凑到杨敬轩耳边便欲出言求肯,却见郭采莹向大厅走了几步,又回身来到张正身边,和他并肩跪在了一处,脸上微微变色,话到唇边又咽了回去。 张正见郭采莹跪在了自己旁边,惊惧之中又多了一分苦恼,说道:“你这是做什么?” 郭采莹道:“你是我们家的大恩人,你师父要罚你,我也陪着。” 张正心里着急,却不好发作,压低声音但语气坚定的道:“你快走!你这不是帮我是害我,让我师父和师妹看见了像什么样子!” 郭采莹撅嘴道:“这样子怎么了?我跟你在一起,很让你丢脸吗?” 张正急得眼前直发黑,耐着性子解释道:“不是丢不丢脸,是怕别人误会了,诸多不便。” 郭采莹道:“只要咱们坦坦荡荡,别人有没有误会,理他作甚?” 正说着,乔之华来到近前,在郭采莹身边跪好,大声道:“兄弟,做哥哥的不能看着你一个人受罪,咱们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对了,要不要我把弟妹也叫出来,四个人跪个痛快。” 张正不知他是随口说说,还是真要如此,忙道:“千万不可,万幸她没有被罚,别把她再牵连进来。” 乔之华道:“那好吧,杨掌门也真是的,只疼女儿,不疼女婿,哪像我岳父大人通情达理,和蔼可亲,女儿女婿,一般看待。” 郭采莹怒道:“乔之华!没影的事,你也敢乱说!” 乔之华小声嘀咕道:“怎么没影了,岳父大人确实是通情达理,和蔼可亲嘛。” 第二十七章 罚跪 袁宝庆把单刀入鞘,和李崇英等四人面面相觑,既不敢走,也不敢贸然进入大厅。 不一刻,有仆人从厅内出来,请袁宝庆进厅答话。袁宝庆心中忐忑,不知嵩山派掌门将如何发落自己,想着不能失了绿林好汉的身份,施礼之后,一言不发,昂然而立。 海东峰道:“听说你的天龙山有几百人,很兴旺啊。” 袁宝庆道:“不敢说兴旺,带着兄弟们混口饭吃。” 海东峰道:“'劫富济贫,也还罢了,若有打家劫舍,杀人放火之事,我不饶你。” 袁宝庆冷汗涔涔而下,强自镇定道:“绝对没有,弟兄们虽然莽撞,并不敢任性胡为。” 海东峰点了点头,道:“那就好,郭李两家之事你不要管了,我自有道理。” 袁宝庆道:“是。” 大厅里沉静了片刻,海东峰见他还不辞出,问道:“你还有事吗?” 袁宝庆鼓起勇气,说道:“我有一柄宝剑,现在令郎手中,请问何时能够赐还?” 海东峰没和儿子同行,但父子间音信不断,早知有这么一把七宝玲珑剑,明知故问道:“犬子怎会拿你的宝剑?他自己的诸般兵器还用不完呢。” 袁宝庆忙道:“不是他要拿,是一个叫张正的鬼手门弟子给他的,那张正就在院中,海掌门一问便知。” 海东峰皱眉道:“怎么还牵连到鬼手门的高足?”转脸看了一眼杨敬轩,见他轻轻叹了口气,没有表态,向袁宝庆道:“知道了,我过问一下,你先去吧。” 袁宝庆也怕海东峰刨根问底,能让嵩山派掌门亲自动问已很不易,说道:“多谢海掌门,在下告退。”说罢,微微躬身,后退了两步,转身而去。 袁宝庆来至院中,李家四兄弟围拢过来,李崇英道:“大寨主,海掌门有什么训示?” 袁宝庆道:“海掌门说,郭李两家的事不用我管……”刚说到此处,有仆人请李家四兄弟进厅,袁宝庆道:“有负厚望,告辞了。” 李家兄弟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里七上八下,不知海东峰的到来是吉是凶。按理说自己家中有华山派弟子,五岳同盟已历千年,海掌门不该偏向郭家,但他与鬼手门的掌门人同来,其中深意,很难猜度,万一说出有利于郭家的话,再想扳回来可就难比登天了。 嵩山派掌门相召,四人心中忐忑,却也不敢耽搁,快步进入大厅,跪倒磕头,李崇豪道:“华山派弟子李崇豪叩见海师伯。” 海东峰微笑道:“贤侄们请起,不用客气。” 四人又向杨敬轩磕头道:“拜见杨掌门。”杨敬轩作揖相还,口中道:“不敢当,不敢当。” 杨敬轩和海东峰结伴东行,一路上邪魔外道纷纷走避,正道群雄高接远迎。海东峰与他食则同席,寝则同榻,大家都知道他是嵩山派掌门的好朋友,看在嵩山派面上,全都对他尊敬有加,以大派掌门之礼相待。海东峰又让随行的弟子们不许离得太近,免得打扰了二人的谈兴,更显得二人互为知己,亲厚异常。 杨敬轩亲自寻找女儿,本来心情不佳,更怕江湖上的朋友耻笑,一路行来,不仅没被小看,反而倍感尊荣,自知皆是自己的同行伙伴,嵩山派掌门海东峰的缘故,心中感激之余,暗暗打定主意,只要海家父子同意,一定竭力促成这门婚事,不仅女儿终身有靠,也能使本门尽快融入江湖,实现复兴,以慰历代祖师的在天之灵。 李家兄弟向他磕头,他一边还礼,心想:“女儿找到了,当然是一件喜事。既然到了这里,势必要管一管郭李两家的恩怨,不论海兄如何处置,我不要多嘴,只管随声附和便了。” 李崇英等四人起身后,恭恭敬敬的垂手侍立,等待海东峰问话。 海东峰稍停顿了一下,说道:“李老爷子身体怎样?蜂毒还闹得厉害吗?” 李崇英道:“多谢师伯关心,家父的蜂毒迁延日久,愈发的沉重了。”说到此,语声哽咽,其他三兄弟脸上也大有悲伤之色。 海东峰叹了口气,道:“小五呢,他怎么样了?” 李崇英道:“其他各处的伤都好了,脚踝上的骨头摔得粉碎,一般的大夫无法医治。” 海东峰点了点头,说道:“那就请神农谷的人来治,去请了吗?” 李崇英等人摇了摇头,郭天翼道:“我们跟神农谷没交情,明知请不动,也就没去。” 海东峰道:“拿我的名贴去,一定要把大夫请回来。” 郭天翼和李家兄弟全都大喜,一个道:“多谢海掌门。”一个道:“多谢海师伯。” 海东峰又道:“冤家宜解不宜结,你们两家要是信得过我,我给你们做个和事佬如何?” 郭天翼道:“求之不得,正要请海掌门排忧解难。” 李崇英等四人再次跪倒,齐声道:“请海师伯给我们做主。” 海东峰微笑道:“好、好,起来说话。”四人起身之后,海东峰道:“此事的罪魁祸首全在五毒仙子,好在元凶已经伏诛,咱们还需做好善后事宜。”说到此,稍一停顿,又道:“依我看,以郭兄的品性为人,绝不会有意将小五摔下山崖。” 此言一出,郭天翼如释重负,自从吞了冰蟾之后,受李家所迫,始终愁眉不展,今日嵩山掌门一锤定音,小五落崖,自己并非有意,那么不论此事如何了结,总不会落个恩将仇报,卑鄙无耻的名声,实是万千之喜。 李家兄弟却是另一番心境,但嵩山派掌门何等身份,他们心里再伤心埋怨也不敢带出来,当下仍是恭恭敬敬的垂手静听。 海东峰喝了一口茶,继续道:“这样吧,我本就喜欢小五这样有孝心的孩子,就收他做个徒弟,他的伤能好,正是大家翘首企盼,若治不好,我传他两门手上功夫,让他一样能行侠仗义,受人敬仰。”说到此,转脸看向杨敬轩,笑道:“杨兄,在你面前提手上的功夫,我可真是班门弄斧了。” 杨敬轩笑道:“我这点三脚猫的玩意儿哪能算什么功夫?海兄你这是给我脸上贴金呢。” 海东峰微微一笑,没接话茬,向李家四兄弟道:“我和郭兄神交已久,小五做了我徒弟,大家是一家人,再不许吵吵闹闹,喊打喊杀了。” 李家四兄弟做梦也想不到海东峰会收小五为徒,李崇豪的师父是华山派名宿,平日里已觉高人一等,若是五岳剑派掌门人的亲传弟子,那还了得?别说师父不会让徒弟白白的丢脸,就算真的学无所成,啥也不会,就凭嵩山派掌门之徒这块金字招牌,放眼天下,谁也不敢欺辱轻视。只是嵩山派掌门的身份何等尊贵,人家真会收个残废之人为徒吗? 海东峰见他们愣着不说话,笑道:“怎么,你们不愿意?” 四人如梦方醒,连声道:“愿意,愿意!能给您做弟子,真是小五前世修来的福气。” 海东峰哈哈一笑,道:“那就这么定了,小五行动不便,待他好些了再拜师不迟。至于那冰蟾嘛……”说到此,目光转向郭天翼,续道:“还要请郭兄费心,再捉一只。” 郭天翼忙道:“理所应当,包在我的身上,此番若捉不到冰蟾,我就不下药王山。” 海东峰笑道:“这种费时费力的活让年轻人做就是了,何必亲力亲为?” 郭天翼稍一迟疑,海东峰又道:“可以让女儿替你去啊,若怕她一人不易成功,我给他请个帮手。”转脸道:“杨兄,你那位姓张的弟子聪明能干,又爱在江湖上闯荡,让他辛苦一趟,陪郭姑娘去捉冰蟾如何?” 杨敬轩暗中赞叹:“好个嵩山海掌门,三言两语间化解了两家恩怨,又要拆散一对,撮合一对,还做得自然而然,不露丝毫霸气,真是位了不起的人物,合该他名扬天下,领袖群伦。” 杨婉妡冰雪聪明,哪能不明白海东峰的心意,把嘴凑到杨敬轩耳边,低声道:“爹,别让他去。” 杨敬轩假装没听见,笑道:“好,好,正该让他出力。郭兄,我这劣徒现在院中罚跪,烦劳贵府管家再去把他唤来。” 郭天翼隐约觉得有些不妥,但这是海东峰的意思,谁敢违抗?况且张正的人才武功皆在乔之华之上,女儿也十分钟意,若他们能成,确实是一桩美事,可之华的一片痴心,又当如何…… 他胡思乱想中,已命仆人请张正进厅。张正随着仆人往里走,郭采莹也跟着起身,乔之华道:“莹妹,又没让你进去,你跟过去做什么?” 郭采莹道:“这是我家,我自家的大厅,进不进去,还要别人允许不成?” 乔之华道:“对呀,这是我岳父家里,我想跪就跪,想站就站,想走就走,谁又能管得着我?”说着,站起身来,随着二人向厅内走去。 第二十八章 分离 张正进入大厅,重新跪倒,郭采莹站在了父亲身后,乔之华站在了郭采莹旁边。 郭采莹瞥了一眼乔之华,心中讨厌,大庭广众之下也不好让他走开。 杨敬轩向张正看了一眼,问道:“下跪何人?” 张正吃了一惊,心想:“难道师父不认我了?”颤声道:“弟子张正。” 杨敬轩叹了口气,说道:“你可知我给你师兄取名一个端字,给你取名一个正字,是什么缘故?” 张正道:“请师父训示。” 杨敬轩道:“是盼你们长大成人之后,能够品行端正,做个堂堂正正的正人君子。可是你……唉,另我好生失望。” 张正心如刀绞,连连磕头道:“弟子知错了。” 杨敬轩道:“你可知错在何处?” 张正道:“弟子不该惹师父生气。” 杨敬轩沉默了片刻,自觉在外人面前不便多说,缓缓道:“知错能改,还是我鬼门弟子,如敢再犯,我把你逐出门墙,再没你这个徒弟。” 张正知道师父外圆内方,说得出,做得到,心中无比惶恐,伏在地上磕头不止,额头上的汗水滴滴答答落下,把地上的方砖打湿了一大片。 杨敬轩又道:“现在我让你去办一件事,若做得好,也算将功赎罪,你可愿意?” 张正道:“弟子愿意,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杨敬轩脸色稍和,说道:“郭家小姐要去药王山捉冰蟾,你给她做个帮手,一路上要全听她的吩咐,不许顶撞与她,不许惹她生气,你明白了吗?” 张正道:“弟子明白。”一抬头,见杨婉妡脸色煞白,眼中含泪,神情甚是悲苦,心中一动,似乎有所领悟,偷眼看向郭采莹,见她脸上一片娇羞之色,心想:“糟了,师父竟然如此安排。” 乔之华见郭采莹将要和张正去捉冰蟾,心里酸溜溜的不是滋味,嚷嚷道:“捉冰蟾怎么少得了我?我跟你们一起去。” 他是崂山派弟子,又是郭天翼挂名的女婿,去与不去,外人不好干涉,只能由郭天翼决断。郭天翼从心底里不愿他跟去,但用人家时招为女婿,用不着时一脚踢开,实在说不过去,只得道:“好吧,你们三人一同前往,遇事也有个照应。” 杨婉妡趁此机会,说道:“郭伯伯,捉冰蟾最好多些人手,我也去吧。” 郭天翼尚未答话,杨敬轩道:“不行!这些天还没疯够吗?不许去!” 一句话,杨婉妡的泪水夺眶而出,杨敬轩假装没看见,向张正道:“李家老爷子盼冰蟾如盼甘霖,你不要耽搁,收拾好应用之物,尽快动身吧。” 张正道:“是。”又磕了一个头,起身退出厅外。 乔之华和郭采莹也跟着出来,乔之华道:“兄弟,你师父的意思让我们现在就走啊。” 张正心头沉重,脑海里白茫茫一片,竟对乔之华的话听而不闻。 郭采莹道:“当然要尽早出发,海掌门、杨掌门,还等着咱们的好消息呢。” 此时,郭天翼也来到厅外,一面命人准备马匹银两,又把郭采莹拉到一边叮嘱了一番。张正和乔之华也到客房中收拾了随身物品,一切准备就绪之后,三人重新进厅,向杨敬轩等人辞行。 张正见杨婉妡已不在厅内,更加心慌意乱,跪倒磕了几个头,杨敬轩等三人说了几句勉励的话,张正也无心听他们说些什么,迷迷糊糊的随着乔、郭二人出来,仆人牵着马在大门外等候。 张正翻身上马,回头向院中看了一眼,仍是不见杨婉妡的身影,知道必是师父不愿自己和师妹相见,长出了一口气,双足在蹬中一点,当先奔了出去。 三人出太原城南门,上了官道,张正和郭采莹并辔而行,乔之华身上的内伤渐渐发作,被马背一颠,痛得他冷汗直流,自觉坚持不住,说道:“兄弟、莹妹,咱们下马走一程吧,正好、正好欣赏一下沿路的风光。” 郭采莹回头看了他一眼,不耐烦道:“咱们是去捉冰蟾救人,你当是游山玩水吗?你再磨蹭,干脆不要去了。” 张正见他脸色煞白,汗水不断,知他又受内伤折磨,说道:“走走也好,捉冰蟾要看机缘,也不急在一时。” 他这么一说,郭采莹便无异议,三人下马步行。刚开始乔之华还能跟上,走了一段路,双足无力,胸口更痛,慢慢的又落在了后面。 张正道:“郭姑娘,咱们等一等乔兄。”郭采莹道:“等他做什么?磨磨蹭蹭的,让人讨厌。”话虽如此,还是跟张正立在道旁等候。 乔之华一手按着胸口,一手扶着马鞍,气喘吁吁的来到二人面前,郭采莹皱眉道:“你行不行啊,要是有病就别去了,你这样的要是能捉到冰蟾,那冰蟾得笨成什么样儿,吃了能管用吗?” 张正暗中好笑,解释道:“乔兄不是有病,是受伤了。” 郭采莹一脸狐疑,道:“受伤?昨天没见谁打着他呀。” 乔之华讪笑道:“不是昨天,前几日就受了内伤,否则的话,不用我兄弟出手,我一个人就把岳凌霄他们收拾了。” 郭采莹道:“真的吗?谁把你打伤了?” 乔之华道:“是衡山派的郝大志。” 郭采莹大瞪着双眼,道:“谁?你再说一遍。” 乔之华苦笑道:“真是衡山派的郝大志,我怎么敢骗你。” 郭采莹满脸鄙夷之色,鼻孔里哼了一声,道:“你怎么不说是衡山派掌门白云天。” 乔之华急于解释,偏偏一股逆血上涌,弯腰大咳起来。 张正一边给他轻拍后背,一边道:“真是郝前辈打伤的,说到底还是受了我的连累。” 郭采莹仍是半信半疑,道:“人家是前辈高人,怎会跟他一般见识,不会搞错了吧。” 乔之华道:“错不了,他和嵩山派海掌门一起给杨掌门拜寿,我早见过的,后来…,哎呦、哎呦。”他哎呦了两声,又是一阵大咳。 郭采莹道:“好了,好了,你不用再说了,反正你谁也打不过,被谁打伤的还不是一样。” 乔之华心中又急又气,口一张,喷出一口鲜血。 张正大惊,赶紧给他推宫过血,理顺经脉,老大一会儿,乔之华才缓过劲来。 郭采莹也吓了一跳,看出他此种状况很可能是自己气得,有些过意不去,问道:“喂,你怎么回事?不要紧吧。” 乔之华得她一句动问,如沐春风,忙道:“不要紧,不要紧,伤得不重,不用替我担心。” 郭采莹道:“那咱们还走不走了?要不要休息一下?” 乔之华连声道:“不用,不用,我能走,一点小伤,没什么要紧。” 张正郑重的道:“不行,你这可不是小伤,况且伤后长途奔波,连番苦战,再要耽搁,恐怕真要留下病根,缠绵难愈了。” 郭采莹正盼着乔之华择地养伤,好和张正二人去捉冰蟾,当即点头道:“张大哥说的对,你别逞能了,赶快找个地方治伤要紧。” 乔之华见她也这么说,心下有些感动,说道:“好吧,咱们先休息一下,再一起上药王山。” 三人歇息了片刻,张正扶乔之华上马,向前走了十余里,道旁有一处客栈。 此时已近黄昏,三人在店中简单用罢晚饭,各自回房休息。 夜间,张正不放心,偷偷到乔之华卧房外查看,隔窗见他打坐了一会儿便倒头睡下,这才轻手轻脚的回到自己房中。 夜深人静,啾啾虫鸣乱耳,张正躺着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妡妹不知怎么样了,从小到大还没分开过这么久,她有没有伤心?有没有流泪?有没有和我一样无法成眠? 师父让我和郭姑娘同行,多半是有撮合之意,郭姑娘当然是个聪明美貌的女子,但如何能跟我的妡妹相比?况且乔兄对郭姑娘用情很深,虽然他一厢情愿,我做兄弟的却也不好和他们搅在一起,缠夹不清。 师父派我来捉冰蟾,会和妡妹在郭家等我吗?会不会把妡妹带回大漠?我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她…… 第二十九章 草帽 次日清晨,乔之华起身之后,脸色发青,嘴唇发紫,气色还不如昨天。 郭采莹道:“你有伤在身就别捉冰蟾了,在这儿修养几天,我们回去时带上你一起走。” 乔之华感觉说话的劲都快没了,强打精神道:“我不去怎么行?前些时我和我叔叔差点就捉到一只,已经有了经验,这次再去,一定能成功。” 郭采莹道:“能成功早就成功了,还用等到今天?你好好养伤吧,捉冰蟾我们俩去就行了。” 乔之华想说我一定要去,胸腹间一阵气血翻腾,急忙运功调息,话到了嘴边,没有出口。 张正知他舍不得离开郭采莹,说道:“乔兄跟冰蟾照过面,了解其习性,捉冰蟾还真少不了乔兄,让他跟咱们一起去吧。” 郭采莹道:“他伤那么重,万一有个好歹,如何向乔前辈交待?” 张正道:“三人同行才好互相关照,独留乔兄在此,一旦他伤势转恶,谁来救应?” 郭采莹大声道:“我看他还是留下的好。” 张正也不示弱,坚持道:“不行,大家必须一起走。” 郭采莹小嘴撅起老高,转身向外便走,刚走出两步,却又回过身来,似笑非笑的道:“杨掌门说让你一路上听我吩咐,不许顶撞于我,不许惹我生气,你全忘了吗?” 杨敬轩确实说过这几句话,张正想不到她竟然当真,还一字不差的记在心里,一时间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乔之华见郭采莹和张正因自己争执,很明显是莹妹嫌弃自己,不想和自己同行,缓过一口气后,说道:“既然莹妹让我留下,那我就留下好了。” 他这么说,又有杨敬轩的言语在先,张正便不好再说什么,在柜上留足了银两,吩咐好生照顾这位生病的朋友,与乔之华作别之后,和郭采莹上马,取路赶奔药王山。 铜川药王山距太原有一千余里,张正和郭采莹骑马奔驰一阵儿,缓行一阵儿,一天能走二三百里。 并马徐行时,张正也是面色庄重,目不斜视,一副冷冰冰的模样。每次都是郭采莹借故先和他说话,往往郭采莹说十句,张正也答不了一两句。郭采莹知道他念着杨婉妡,顾着乔之华,不愿和自己亲近,但想有海掌门和杨掌门两位大人物做主,不怕他不回心转意,当下也不灰心,依旧和张正有说有笑。 行到第三天上,道旁一片山花烂漫,郭采莹纵马驰了过去,不一会儿,编了一顶草帽、一顶花环回来。 她一手把花环往头上戴,另一只手把草帽递给张正,笑盈盈的道:“给你。” 张正接了过来,见这草帽编的十分精致,大大的冒沿正好遮挡阳光,赞道:“姑娘好巧手,多谢你了。” 郭采莹笑道:“别人的手再巧,还能巧过你们鬼手门的?” 张正道:“那不一样,摆弄这些花花草草我可是一窍不通。” 郭采莹笑道:“你是男子汉大丈夫,当然不会喜欢这种女孩儿家的物事了,要是杨姐姐,一定比我做得还漂亮。” 张正道:“她也不行,我们大漠上没有那么多花草,适合编织的花草更少,这样的草帽、花环她见都没见过,哪能做得出来?” 郭采莹道:“那你们小时候都做些什么?玩些什么?” 张正的目光看向远方,似乎远处的天边有自己熟悉的沙漠和匆匆逝去的童年,叹了口气,说道:“也没什么好玩的,师父督促的紧,练功的时候多,玩耍的时候少。嗯、有一次,我和妡妹在沙漠上碰见了一只恐龙,十分危险。” 郭采莹立时来了兴致,问道:“后来怎样?你们怎么逃回来的?” 张正微笑道:“我们没逃,当时有三位前辈剑仙在场,经过一番激战,把恐龙打死了。” 郭采莹长出了一口气,道:“谢天谢地,这真是吉人自有天相。那恐龙凶得很吗?三位剑仙前辈怎么把它打死的?” 张正道:“恐龙当然很厉害了,其中一位剑仙前辈为了救我和莹妹伤重而死,我当时年纪虽小,也被他舍己为人,视死如归的精神所感动,竟然说长大后也要做剑仙,保护妡妹和全天下的黎民百姓。此后有段日子,妡妹一直叫我小剑仙,直到师父发话禁止,她才不乱叫了。”说话时,想着杨婉妡幼年时的样貌神情,嘴角微微上扬,眼中却隐隐泛出泪光。 忽听郭采莹道:“全天下的黎民百姓里也包括我一个吗?” 张正心中一动,转脸看向郭采莹,只见她骑在马上,头上戴着一顶红白花相间的花环,低头抚弄马鞭,似乎说者无心,又像是装作无意,自觉这话不好回答,稍停了一会儿,才道:“天不早了,咱们再赶一程,找个客店住下。”说着,双足点蹬,坐马当先向前奔去。 二人晓行夜宿,第七天上终于来到了药王山脚下,正准备找一户农家安置马匹,忽听身后鸾铃声响。 张正回头一看,只见一匹黑马驮着一个人向这边跑来,马上之人伏在马背上看不清五官面貌,一头花白的头发却十分扎眼,正是自己的好兄弟乔之华。 张正大吃了一惊,急忙迎了上去,左手拉缰绳,右手扶住乔之华肩头,叫道:“乔兄!乔兄!你怎么样了?”乔之华昏昏沉沉的竟然口不能言。 他七天前和张、郭二人分手之时已打定了主意,莹妹既然怕我连累了她,我便不与她同行,只要能赶到药王山,为捉冰蟾尽一份力,对得起未婚夫妻的名分,我便真的伤重不治,死在九泉之下,也可安心了。 乔之华在张、郭二人离开的半天后启程,一路上马不停蹄,紧紧追赶。他所受内伤本不算重,但久不对症医治,又受奔波劳碌之苦,元气已经大损,再加上郭采莹离已而去,心中苦闷,赶到药王山后竟然奄奄一息,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郭采莹也有些慌神,连声道:“不让你来,你偏要来,现在弄成这副样子,可好受了吧。” 张正把乔之华扶下马,背在身上,郭采莹牵着马,三人步行到一处村落,在一处家境较好的人家投宿休息。 乔之华喝了几口热水,又见有郭采莹在旁,精神好了许多,勉强一笑,道:“我没事、没事,别替我担心了。” 张正道:“别说话了,我帮你运功疗伤。”当下让乔之华在床上盘膝坐好,自己在他身后盘膝而坐,出掌抵在他后心,将内力渡入他体内,与其本身的真气汇合,在奇经八脉上反复游行,一连运功三转,真力始终在胸口几处穴道上受阻,难以融会贯通,此种疗伤之法极耗真元,张正只得撤掌收功。 乔之华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呼出,自觉身体轻松了许多,起身下地,向张正施礼道:“多谢兄弟救助之情。” 张正笑道:“乔兄,你再这么客气,下次我就真的撒手不管了。” 乔之华又向郭采莹作揖,道:“多谢莹妹。” 郭采莹闪身避到一旁,说道:“我什么也没做,谢我做什么?” 乔之华道:“我一见你面,立时神清气爽,什么病,什么伤,一股脑的全都好了七八分,还不该多谢你吗?” 郭采莹哼了一声,道:“只剩下半条命命了,还耍贫嘴。” 张正道:“乔兄,你多休息,再恢复些元气后,咱们再做道理。” 三人在农家修整了一日,乔之华又服了几粒治疗内伤的丹药,虽不十分对症,也有几分效果。乔之华一直说自己的伤没事,要尽快上药王山,张正拗不过他,只好点头同意。 次日清晨,三人一切收拾停当,把马匹寄在农户家中,与主人作别,迈步走向药王山。 第三十章 鸟人 药王山并不甚高,方圆却广,涧壑幽深,药香遍地,另人心旷神怡,荣辱皆忘,顿生避世隐居之想。 三人也不知道哪里有冰蟾,只好在洞中、石下、溪边,反复寻找。 从清晨找到正午,连冰蟾的半点影子也没寻到。乔之华的伤势隐隐又要发作,强忍着剧痛,说道:“咱们歇歇再找吧。” 张正见他汗水淋漓,不住的用手捂住胸口,知他痛得厉害,说道:“前面有片树林,正好坐下来休息。” 张正扶着乔之华,三人来到林中,正要坐下,张正的眼尖,看见左边一排柏树后面,露出一只翘起的人脚,手一指,道:“那边有人。” 乔之华和郭采莹也看到了那只脚,郭采莹道:“这里药味好像更重了些。” 张正道:“你们稍等,我去看一下。”说着,前行了几步,来到柏树之后。只见树后一块大青石上,一个白发如银,瘦小枯干的老者,半坐半躺,闭目睡得正酣。随着胸口的起伏,两条长长的白眉也轻轻摆动,似乎鼻孔中喷出的气息向上吹动一般。 张正虽让乔之华和郭采莹稍等,但他们也随后来到了老者的面前。张正和郭采莹站在了老者的左边,乔之华站在了老者的右边。 张正等三人正在犹豫要不要叫醒这位相貌不俗的老者,老者的两道白眉忽然不再摆动,左眼睁开,扫了一下张正和郭采莹,说道:“郎才女貌。”说罢,左眼闭上,右眼睁开,看了一眼乔之华,道:“未老先衰。”双眼齐闭之后,嗯了一声,又道:“不对,你是崂山派的。” 乔之华哈哈一笑,说道:“不错,前辈好眼力,你看看我兄弟是哪一家,哪一派的?” 老者将张正上下打量了一番,把张正的双手抓过来反复观看,见他双手十指修长,关节处转动灵活,几乎能任意扭转,说道:“你是鬼手门的。” 乔之华鼓掌喝彩,道:“前辈好眼力,你说的一点都不错……” 话音未落,老者又指着郭采莹道:“你是鬼手门的媳妇。” 乔之华吓了一跳,忙道:“不对,不对,她不是鬼手门的媳妇。” 老者瞪了他一眼,说道:“怎么?我老人家还能看错?”又回头看向张正和郭采莹,只见一个面带娇羞,并未否认,一个神情尴尬,连连摇头,心想:“难道我看错了。”只听乔之华道:“她是我们崂山派的媳妇。” 老者回过头来,笑道:“不会是你媳妇吧。”乔之华连声道:“是、是,真是我的媳妇。” 老者说郭采莹是张正的媳妇时,她心里甜丝丝的没有反对,此时乔之华说她真是我媳妇,脸上登时变色,大声道:“谁说我是你媳妇,别胡说八道。” 乔之华嗫嚅道:“可是,你确实是我媳妇嘛。”郭采莹怒道:“你还敢说!” 乔之华果然不敢再说,心中却道:“说不说都一样,反正你是我媳妇。” 老者笑呵呵的问张正,道:“那你说,这位漂亮姑娘到底是不是这个丑小子的媳妇。” 张正微笑道:“他们是未婚夫妻,还没有拜堂成亲。” 老者点了点头,重新在石上躺好,右臂枕在脑后,闭着眼问道:“你们三个上山做什么来了?” 张正见他竟能看出自己的出身门派,确实是了不起的高人,恭恭敬敬的道:“我们是为捉冰蟾而来,苦于无处寻觅,正要请前辈指点迷津。” 老者懒洋洋的道:“捉冰蟾做什么?也是一类生灵,糟蹋了怪可惜的。” 乔之华道:“捉冰蟾救人啊,前两年五毒仙子闹得那么凶,前辈应该听说过吧,被她的蜂尾针打伤后,就是要用冰蟾解毒的。” 老者道:“没听说什么五毒七毒的,既是这样,你们捉就捉吧。” 郭采莹道:“可是药王山这么大,我们上哪去捉冰蟾啊?前辈,您知道冰蟾常常在哪出现吗?” 老者仍然闭着双眼,微笑道:“知道,知道,但不能告诉你,能捉到是你们的运气,捉不到是冰蟾的福气。” 三人听他话中之意,对冰蟾的行踪十分熟悉,似乎可以手到擒来,心中均是大喜,正欲出言求肯,忽听空中哀乐低沉,又有群鸟振翅的破空声传来。 三人顾不得问冰蟾,一齐从林中奔出来观看。只见空中二三十人,两人一排,列出长长的队伍,从西北向东南飞行。 前面两人身穿黑衣,肋生双翅,腰系白色丝带,胸佩白花,手中各举着一面白底黑字的大旗。右边旗上写的是:壮志未酬,英雄碧血抛羽境。左边旗上写的是:剑心犹在,烈士忠魂绕嵩山。 二人身后是四名同样黑衣白带,胸佩白花,长着翅膀的飞人。四人合力,抬着一口红漆大棺, 再往后二十余人,衣饰虽然不同,但都束白带,佩白花。他们的背上没有双翅,脚下却喷出长长的白烟,一边演奏哀乐,一边缓缓飞行。 这一行人似乎有意让人瞻仰,飞得又低又慢,好一会儿才消失在东南方的天空。 张正等三人向东南方伫立良久才向林中走回,乔之华一边走,说道:“今日真是大开眼界,既见到了众多剑仙,还见到了传说中飞天羽境的鸟人。” 张正道:“鸟人我还是第一次见,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郭采莹羡慕的道:“要是什么时候,咱们也会飞就好了。” 张正道:“修成剑仙就可以了,只是没那么容易。” 三人回到林中,那位老者仍在呼呼大睡。乔之华道:“前辈,你好困吗?剑仙和鸟人都飞走了。” 老者似乎有些不耐烦,皱眉道:“鸟人有什么好看?我早就看腻了。” 乔之华道:“那你见过鸟人抬棺材吗?” 老者道:“那有什么稀罕?仙侠会的剑仙连年攻打飞天羽境,俘虏了许多鸟人,让他们做什么,他们就得做什么,别说抬死人了,抬屎抬尿,他们也得抬。” 张正心想:“这位前辈不知什么来头,对死去的剑仙似乎不太恭敬。”说道:“大棺中似乎装殓着一位临阵捐躯的剑仙,他出身于嵩山,正要送回本门安葬,生前壮烈,死后哀荣,也算不枉此生了。” 乔、郭二人均有同感,那老者却不以为然的道:“谁让他们去打人家来着?这些小字辈的家伙,一个比一个没出息,可跟当年我们那帮老伙计差得远了。” 张正等三人闻听此言,全都暗暗咋舌,不知他是真的辈分大,本领高,还是大言不惭。 乔之华道:“前辈,您老人家高寿啊?您一定是剑仙吧?” 老者没回答他的话,催促道:“快走、快走,捉你们的冰蟾去吧,别在这烦我了。” 乔之华央求道:“前辈,您一定知道哪有冰蟾,带我们去吧,或者给我们指条明路,晚辈们感激不尽。” 老者道:“我是越帮别人,自己越倒霉,这次说什么也不能胡乱帮人了,你们快走吧。” 郭采莹听他话中的意思,曾帮助过很多人,说明他本性善良,只要好言求肯,他一定能够帮忙,向张正和乔之华道:“你们到林外等我,我跟前辈说。” 乔之华道:“你有话就说呀,背着我们俩做什么?” 张正却想她既然这么安排,一定有她的道理,拉着乔之华往外走,说道:“让咱们走,咱们就先回避一下,怎么这么不听话呢。” 此时二人已经到了林外,乔之华的声音隐约传来:“我为什么要听话?我师父又没说让我一路上听她的吩咐……” 郭采莹目送二人走出树林,理了理思绪,轻声唤道:“剑仙前辈。” 老者一直躺在石上,闭着眼睛跟三人说话,此时翻身坐了起来,瞪眼道:“谁说我是剑仙?我不是剑仙。” 郭采莹微笑道:“剑仙还是您的小辈,您不是前辈剑仙,却是什么?” 老者似乎对自己的身份很得意,摇头晃脑的吟道:“久病成医,久医成药,久药成仙,我乃药仙。” 第三十一章 药公 郭采莹听他自报名号,乃是药仙,听都没听说过,却故作惊喜道:“原来是药仙前辈,小女子拜见药仙。”说着,恭恭敬敬的施下礼去。 老者道:“唉,什么仙不仙的,都是骗人的鬼话,我是个采药的老药公,年纪大了,连自己的名字也忘了,你就叫我药公好了。” 郭采药娇声道:“是,药公!” 药公微笑道:“你想跟我说什么?让我帮着你们捉冰蟾?不行啊,我还有很多正事要办,没功夫陪你们玩,你们自己去捉吧。” 郭采药又叫了声:“药公!”下面的话还没说,眼圈却先红了。 药公笑道:“怎么还要哭鼻子了,那冰蟾又不是特别难捉,早晚都能捉得到,有什么可担心的?” 郭采莹眼泪流了出来,一边哭,说道:“可是晚辈还有一件难事,比捉冰蟾还要紧呢。” 药公奇道:“咦,还有什么事,能比救人还要紧的?” 郭采莹道:“是真的,冰蟾只能救一个人,这件事可关系到两条人命呢。” 药公有些不信,说道:“是吗?到底怎么回事,说来听听。” 郭采莹擦了擦眼泪,说道:“我爹和他的一个朋友都中了蜂针毒,两家人相约一起来捉冰蟾。我爹先得了一只,我爹朋友的一个儿子却因为那只冰蟾摔成了残废。两家人因此有了嫌隙,终于反目成仇。他们家一定要我们医好他断腿的儿子,再陪他们一只冰蟾。冰蟾的事还可尽力而为,他儿子的腿,骨头都摔碎了,可怎么医呀。” 药公道:“嗯,是有些难办。” 郭采莹道:“前几日终于有两位很有身份的人物管了这件事,对方的断腿儿子不用我们医了,但冰蟾还要陪人家一只。” 药公道:“说来说去,这不还是冰蟾的事吗?” 郭采莹道:“您往下听啊,我是我爹爹的独生女儿,理应替父效劳,可陪我同来的一个就够了,却来了两个。” 药公笑道:“那你说,哪个该来?哪个不该来呀?” 郭采莹脸上微微泛红,低声道:“您老人家方才一只眼睛都看出来了,还来问我。” 药公哈哈一笑,道:“你们小姑娘都是以貌取人,当然是喜欢俊小子,不喜欢丑小子了。俊小子说你和丑小子是未婚夫妻,究竟是不是啊?” 郭采莹叹了口气,道:“是我爹胡乱答应人家的。当初我爹朋友那家人逼迫甚紧,我爹被逼得急了,便答应了崂山派的提亲,想借崂山派的力量对抗仇家。” 药公道:“怎么不找旁人,一定要靠崂山派的力量?” 郭采莹道:“对方家出了一个华山派弟子,大家怕了华山派,不敢出头啊。” 药公笑道:“这么多年了,崂山派还是敢打敢拼,特立独行,倒也有点意思,后来呢?崂山派帮忙了吗?” 郭采莹道:“他们帮什么忙啊,那丑人的叔叔在时还能唬住对方,他叔叔一去,他就傻眼了,谁也打不过,还净瞎捣乱,最后还是靠着鬼手门的正哥把坏人全都打跑了。” 药公微笑道:“他这伤有些日子了,一定是当时内伤在身,再好的功夫也施展不开呀。” 郭采莹听他替乔之华分辩,眼泪又在眼眶里打转,急道:“药公,我就是不喜欢他,就算他武功再好,又有什么用!” 药公搔了搔头,说道:“那俊小子是怎么想的,我看他对你也不是特别用心啊。” 郭采莹稍犹豫了一下,红着脸道:“我们是一见钟情,两情相悦,但他是个老实人,知道我定了亲,也就不敢表示了。不过他是真心的,否则,他大老远的做什么来了。” 药公点了点头,道:“唉,痴男怨女,也是可怜,可我是个只会采药的老药公,又不是天上的月老,怎么帮你们呢?” 郭采莹听他有帮忙的意思,喜道:“您当然能帮到我们了。依您看,那丑人的伤重不重啊?” 药公道:“不算太重吧,只是时间久了,最好不要再耽误了。” 郭采莹道:“您就说伤势很重,必须马上治疗,还要安心静养,不能劳累走动。” 药公皱眉道:“让我说这些做什么?” 郭采莹道:“您这么说他才能下山啊,他要是一直跟着咱们,万一有只瞎眼跛脚的冰蟾被他碰上,提了回去,我爹见他立了大功,又有婚约在先,不便反悔,说不定真让我和他成亲,那我一辈子的幸福不全毁了!” 药公沉吟道:“你说的也有些道理,可是我老药公活了快一千年,从来都是治病救人,没骗过人,让我骗他,夸大病情,这个……” 郭采莹赶紧走到药公身后,帮他捏起肩来,娇声道:“药公,成就一段好姻缘是积德行善,治病救人是行善积德,不都一样嘛,您就帮帮我们吧。” 药公近千年孑然一身,未近女色,被她一双小手捏得肩头酥麻,浑身发痒,忙道:“好了,好了,我帮你便是,快别捏了。” 郭采莹大喜,娇滴滴的声音道:“多谢药公。” 药公摆了摆手,道:“把那两个小子叫回来吧。” 郭采莹道:“是,药公。”转身向林外走了几步,叫道:“喂,你们俩回来吧。” 张正和乔之华回到林中,郭采莹道:“你俩快拜见药公。” 张、乔二人这才知道他叫做药公,一齐施上前礼道:“参见药公。” 药公笑道:“免了,免了,你们两个都叫什么名字?” 张正道:“晚辈张正。” 乔之华道:“晚辈乔之华。”他见郭采莹脸上喜气洋洋,料想这药公愿意帮忙,又道:“药公,您答应帮我们了?咱们这就走吧。” 药公笑道:“答应帮你们什么?” 乔之华道:“帮我们捉冰蟾啊。” 药公微笑着看着郭采莹,说道:“我答应了吗?” 郭采莹一怔,心想:“糟了,方才只顾着请药公骗乔之华下山,忘了求他帮着捉冰蟾,他别是只同意糊弄丑小子,不管冰蟾的事吧。” 张正也看出有些不对,暗想这郭姑娘好生奇怪,人家还没答应,你先高兴什么?说道:“药公,不用劳动您的大驾,您给我们说个方向,指下路径,我们自己去就行了。” 药公道:“那里隐秘的很,生人不易寻找,还是我带你们去吧。” 三人大喜,一齐道:“多谢药公。” 药公向郭采莹眨了眨眼睛,一本正经的道:“可是那里崎岖的很,有伤有病的人就不要去了。” 乔之华一下跳了起来,瞪眼道:“为什么不让我去?我偏要去。” 药公正色道:“你不要命了吗?伤势这么重还不治疗,不休养,非等到病入膏肓,药石不进,一命呜呼,你才高兴吗?” 在这药王山上,遇到一位相貌清奇,药香馥郁的老药公,他都说自己伤势很重,那是一定不会错了。 乔之华略一犹豫,仍想为捉冰蟾出一份力,不舍得离开郭采莹,说道:“我该吃药吃药,该治疗治疗,跟着慢慢走不行吗?” 药公摇头道:“不行,不行,你这伤最忌劳累,要是不休息,吃再多的灵丹妙药也不管用。” 张正听药公把乔之华的伤说的十分凶险,心下也很吃惊,劝道:“乔兄,别人的话可以不听,药公的话能不听吗?休养身体要紧,若是你身体大好了,我们还没捉到冰蟾,再来帮忙也不迟啊。” 郭采莹道:“你若一定要我们陪着,我们只好先陪你下山养伤,等你伤好了再上药王山,那时药公说不定云游去了,我们想捉冰蟾只能在山上一寸一寸的找,一寸一寸的翻,李家老先生伤了好几年,还等不等得及啊。” 他们说话时,药公先把手左手伸进衣服里,左摸摸,又摸摸,摸出了一个枣核般大小的小药丸,又把右手伸进衣服里,摸索了一会儿,摸出一个稍大点的药丸。 他把两颗药丸托在掌中,说道:“先服一颗小的,三天后再服一颗大的,七日内不要劳累,伤便好了。” 乔之华双手接过,说道:“多谢药公赐药。”只觉两颗药丸芳香扑鼻,沁人心脾,精神立时清爽了许多,赞道:“药公的药真是神了,我还没吃,就已经痊愈了。” 药公笑道:“胡说,没吃怎么会好呢?切记要安心静养,不可劳身,不可动气。” 乔之华又把药丸放在鼻边闻了闻,叹道:“药是好药,就是疗程太长了,药公,能不能两颗药一齐吃了,好得快点。” 药公心想:“傻小子,一颗小药丸就把你治好了,那颗大药丸是给你的补偿,至少能增加十年功力,两颗药的效力不同,哪能一起吃呢。唉,老药公从不骗人,今日为了小丫头虽然骗你一次,却也送了你功力,你可不要怪我哦。”说道:“不行,不遵医嘱,胡乱用药,出了叉子,我不在身边,可没人救你。” 张正道:“乔兄,一定要按药公的吩咐用药。走吧,我先送你下山,把你安顿好后再回来捉冰蟾。” 乔之华大声道:“不用你送,我自己能走。不过是回山下那户人家罢了,又有什么好安顿的?你们跟药公先捉着,七日之后若是捉不到,我再来帮忙。” 第三十二章 称重 乔之华独自下山之后,药公领着张正和郭采莹去捉冰蟾。 药王山弟子当年熬药之后,如是珍贵稀有的药材,便将药渣倒进一处山谷的山洞,给这座山洞取名叫药王洞。 火眼冰蟾喜欢吃的一味药材所熬成的药渣在药王洞里到处都是,冰蟾也就常常光顾此洞。 药王洞当年是药王山的禁地,寻常人或是辈分较低的弟子不许靠近,如今药王门已经覆灭百年,什么禁忌也都无用,只是山洞十分隐秘,外人极难寻找,药公这才领着二人前往。 药公当先领路,三人依次而行,一个多时辰后已走进了那片林木森森,寂静幽暗的山谷。 三人在谷底又走了一会儿,前面有一条溪流拦路。这条溪流不深,却甚宽广,溪面上露出许多尖石。 药公笑道:“快到了,过了这片水流,前面有个山洞,就在那里了。” 张正道:“多谢药公引路,若是就在对岸,溪上石头湿滑,您别过去了,在此稍等一等,我俩捉了冰蟾,咱们一起回去。” 药公道:“好,好,我年纪大了,腿脚不便,就在这儿歇会儿,你们俩去吧。” 张正轻功甚佳,郭采莹的轻功也有些根基,二人展开身法,足尖连续轻点尖石,掠向对岸。 刚来至溪流中间,药公在后面说道:“我还是走一趟吧,你们年轻人毛手毛脚的,别捉不到冰蟾,害我一个人在这儿等得无聊。”一股药香味旋风般刮到,药公已经身在对岸。 他从二人身边经过时,肩头轻轻撞了一下郭采莹,郭采莹“哎呦”了一声,身子向张正这边便倒。 张正只道她立足不稳,将要摔倒,急忙左手一伸,揽住她纤腰,身形再起时带着她一齐跃出,下落时先看好了一处较平整的石头,手臂舒展,把她送到石上,自己的身子这才落下。 他是鬼手门的高足,带着郭采莹一起一落,心中已然有数:“嗯,比我家妡妹轻了一斤一两。”刚闪过这个念头,却见郭采莹身子微晃,右手向自己伸来,此刻来不及细想,忙伸出左手相迎,二人手牵着手,几个起落,越过溪流,来到了药公身边。 药公笑道:“轻功很好嘛,更难得的是互相关照,比翼双飞,嗯,不错、不错。” 郭采莹脸上泛起红霞,娇嗔道:“药公,您说什么呢!”她面上含羞,口中责怪,和张正拉在一起的手却没有松开。 张正左手微微一挣,没能挣脱,药公在场,又不好使劲甩开,只得和她牵着手往前走,只走出几十步,前方现出一个山洞。他并未看出这山洞有何异状,却仍左手一抬,指向那山洞,口中道:“快看,那边有个山洞。” 张正借着指洞抽回了手掌,郭采莹心中有些失望,药公看在眼里,心想:“这小子是不解风情,还是有意为之?别是人家根本没看上小丫头,我老药公上了这小丫头的当了吧。” 张正所指的山洞,正是当年药王山前辈们倾倒药渣的所在,当时称为药王洞。 药公在前面引路,三人来至洞中。张正只觉洞内药香味更浓,又隐隐有一丝苦涩的味道,心想:“冰蟾在这药洞内生活,怪不得能解百毒。” 药公四下看了几眼,叹道:“一百多年,药渣已快分食干净,再过几十年,冰蟾就不会来了。” 郭采莹见只有洞口有些光亮,里面一片幽暗,心里发慌,说道:“药公,咱们用往里面去吗?” 药公道:“当然,守株待兔的法子可捉不到冰蟾。” 三人小心摸索着往里走了十几步,忽听洞外一阵叮叮咣咣的大响,急忙回头,只见洞口外数不清的干柴树枝从天而降,已经封堵了大半个洞口。 张正心中暗惊,郭采莹花容失色,药公却白眉飞扬,喜道:“好哇,坏小子们终于出手了。” 他说完这句话,快步来到洞口,双掌一翻,一股劲风到处,洞口外堆积的树枝木棍四下飞散,又有几只火箭射来,钉在地上,箭尖上绑缚着寖泡了油脂的布团,燃烧正旺。 药公跳过火箭,举目四观,只见两侧山峰及山腰上都有人往下扔木材,发火箭,叫道:“看好洞口!”双足一蹬,一溜白烟划空而出,直向对面山峰上飞去。 张正和郭采莹也冲到洞口,张正把积在身边的树枝木棍往远处仍,郭采莹力弱,拔出长剑将射来的火箭往另一个方向拨打。手忙脚乱间,药公已从对面山峰上飞回,离地面七八尺高时,大声道:“抓住一个,看好了!”手一松,一个黑衣汉子直挺挺的摔在地面,一动不动。 张正和郭采莹尚未回话,药公脚下白烟陡然转盛,在空中一个转折,又向对面山上飞去。 片刻之间,药公捉了三人扔在洞口,木材、火箭飞来的数量已经十分稀少,张正和郭采莹心头仍是怦怦直跳,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举目观瞧。只见药公在两侧山峰上飞来飞去,脚下拉出的白烟纵横交错,像是在天空中织了一张大网。 张正心想:“埋伏在这里的至少有几十人,嵩山派倒是有这个实力,但他们已经把我和妡妹分开,还有必要兴师动众,大费周折吗?嗯,药公只捉他们的首脑人物,若是一个个的全捉来,洞口窄小,还拥挤不下呢。” 郭采莹笑道:“这些人不知道武功怎样,但药公在每个地方都不停留,似乎一招就把他们制住了,凭他们也想害药公,太不自量力了吧。”话音未落,药公手中提着一人,又向洞口飞来。 这次药公飞得忽高忽低,身后的白烟也起伏不定,将到洞口时脚下的白烟突然消失,两人的身子骤然坠下。 张、郭二人惊呼声中,药公和他提着的那人重重的落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大响。药公所提那人摔下来后闭目不动,药公伏在他背上胸口起伏,大口喘气。 张正和郭采莹急忙跑过来,扶药公进入山洞,以防被暗箭所伤。药公前胸和小腹各有两处伤口,鲜血向外直涌。 郭采莹撕下衣服下摆给药公包扎伤口,药公微笑道:“老了,不中用了,连一个小小的暗器都防不住了。”顿了一顿,又道:“嗯,好厉害,好厉害!” 张正道:“什么暗器好厉害?” 药公闭上双眼,略做回想,忽然眼睛睁开,两道寒光扫向张正,冷森森的道:“像是你们鬼手门的独门暗器,鬼手小金莲。” 张正和郭采莹全都吃了一惊,张正忙道:“不会的,不会的,我们鬼手门刚刚重出江湖,与前辈无冤无仇,怎会用小金莲害您呢?” 药公道:“重出江湖?你们什么时候退出了吗?” 张正道:“一百年前,有一位剑仙暴大千死在了鬼手小金莲之下,我们的掌门被迫自杀,本门随之退隐。直到前不久,嵩山派掌门亲自带人给我师父拜寿,又邀请我们参加剑仙别院的考试,算是允许本门重出江湖了。” 药公目光如电,盯在张正脸上,等他把话说完,点了点头,说道:“原来如此,暴大千出身于嵩山派,如今嵩山派主动与你们和解,想必当初是错怪你们了。”忽然心中一动:“一百年前?本门也几乎在同时遭难,莫非这其中有什么关联?” 便在此时,洞口外抢出两条人影,全都是身穿黑衣,黑巾蒙面,一人提剑,另一人手持一把明晃晃的单刀。 张正眼见敌人赶到,说道:“郭姑娘,你照顾药公,我先抵挡一阵。”说着,亮出长剑,纵身跃至洞口,昂然而立。 使剑的黑衣人道:“没你的事,退到一旁,留你一条狗命。” 张正笑道:“你们两个赶快滚开,连地上的三条狗命我也一起饶了。” 使刀的黑衣人道:“你自己找死,可别怪我们手下无情。”单刀一举,使招“力劈华山”,恶狠狠砍下。 第三十三章 药身 张正见他单刀向自己当头劈落,急忙举剑相迎。“铮”的一声响,单刀被弹开二尺多高,张正感觉对方的功力比自己略逊,与岳凌霄,袁宝庆等人相比差得更远,但对方有两人在场,仍是不敢大意,长剑一颤,幻出七八朵剑花,使刀人胸前数处大穴尽被笼住。 使刀的黑衣人吃了一惊,退后一步,使招“铁锁横江”。一连串叮叮当当的响亮,七八朵剑花全都点在了刀背之上。 鬼手门的剑法虚实变幻,飘忽不定,一旦展开抢攻,方圆丈许内尽是寒光剑影。使刀的黑衣人本就功力不敌,招数上更加难以争胜,十余招后已被逼得连连后退,狼狈不堪。 使剑的黑衣人见同伴不敌,急忙挺剑上前,和使刀的黑衣人一前一后,夹击张正。 张正早料到他会出手,长剑一圈一引,将他也裹在了剑光之中。 两名黑衣人双战张正,张正凝神应战,一支剑上下翻飞,敌住对方的刀剑,攻中带守,守中含攻,丝毫不落下风。 三人斗了一百余招,仍是不分胜负,最后被药公捉来的那名黑衣人渐渐恢复了知觉。他被捉时药公已经受伤,点中他穴道的一指内力不纯,故此他第一个苏醒。 这名黑衣人醒转之后,见两名同伴战张正不下,有心上前帮忙,被药公擒获时早丢了兵刃,一骨碌身从地上站起,就近捡了一条八九尺长的硬木棍,喝道:“看招!”向张正腰间便扫。 张正身形一侧,避开敌棍,反手还了一剑。长剑的剑尖距那人的身子还有数尺,对方的一刀一剑已然攻到,只得长剑回转,铮、铮两声,将攻来的刀剑挡开。 四人刀来剑往,棍去刀来,斗了七八十招,张正以一敌三,渐渐有些吃力,眼见敌方的木棍又是迎面攻到,看准其来势,刷、刷、刷,连削三剑,对方手中的木棍只剩下了二尺来长。 那人心中微惊,右手一扬,半截棍子向张正面门掷去。 张正是使暗器的高手,怎会被他打中,长剑一挥,二尺来长的木棍又断为两截,分向使刀和使剑的黑衣人打去。 趁着二人各用刀剑拨打木棍,张正长剑挺出,向空手的黑衣汉子连攻三剑。那人无法招架,只得转身而逃。张正也不追赶,又和使刀、使剑的二人斗在一处。 三人转眼间斗了二三十招,逃走的黑衣人又寻了一根木棍返回来再战。 四人交手了片刻,使棍黑衣人手中的木棍又被张正削断,只得再去寻找趁手的木棍,又变成了三人混战的局面。 如此反复数次,第四次时,那人拿了两根棍子回来,将一根木棍往地上一放,手中木棍高举,向着张正的头顶兜头便打。。 张正跨步转身,剑随身转,既避敌棍,掌中剑已攻向使剑的黑衣人,心想:“这几个人的武功并不甚高,却都是悍不畏死,极其难缠的角色。” 此时,又有一名黑衣人苏醒过来,略一活动筋骨,拾起方才那名黑衣人放在地上的一根木棍,大喝一声,加入战团。 张正以一敌四,局面立时变得十分危险。他长剑舞出一团白光护身,脚下如风,快起快落,将地上十余支断木踢得四下里飞散,撞向敌方四人。 趁着四人拨打断木的空隙,张正身形暴退丈余,挺剑立在洞口,心想:“我只须守在这里,让他们进不得洞,伤害不了药公前辈,也就是了。” 此时,地上躺着的两名黑衣人中,又有一人醒转,使刀的黑衣人道:“老七,先去把大家的兵刃找回来。”那人答应一声,飞快的去了。 张正心中暗暗焦急,若等他寻到兵刃回来,自己无论如何也不是他们五个的对手,若是现在冲过去厮杀,对方四人自己也斗他们不过,这可如何是好? 万般无奈之下,向后又退了一步,侧过半边身子,向洞内道:“郭姑娘,药公怎样了?” 张正在洞外抵挡黑衣人,郭采莹陪在药公身边。药公见她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喘了口气,说道:“我有什么好看,快出去帮着俊小子打敌人啊。” 郭采莹道:“那怎么行,您伤得这么重,我当然要在这儿照顾您了。” 药公道:“不用,不用,你还是去帮俊小子吧。” 郭采莹笑道:“药公,他武功好得很,不用我帮,况且我这点粗浅功夫,真要出去了,说不定还会给他帮倒忙呢。” 药公暗暗叫苦,心道:“你守在这里才是帮倒忙嘞。” 他游历近千年,访遍了天下良方,尝遍了万境草药,已经修成了百灵药身。不论受了刀伤、剑伤、鞭伤、锤伤,各种兵刃伤;拳伤、掌伤、肘伤、指伤,各种内劲伤;或者摔伤、跌伤、烧伤、冻伤,各种意外伤;以及伤寒感冒,咳血肺痨等大小病症;只要从身上取相应的部位服下,立时便可痊愈,灵验无比,故称百灵药身。 今日药公所受之伤,要取左耳后第三根头发,配合左腿伏兔穴上皮屑,以肩井穴之十三滴鲜血冲服,便可生肌止痛,完好如初。但百灵药身的秘密不能被外人知晓,否则武林中人心叵测,万众觊觎,那可就时时提心吊胆,再无宁日了。 眼见郭采莹不肯离开,药公假装头皮发痒,伸手在脑后挠了两下,缩回手时,已将左耳后第三根头发握在了掌中。 紧接着,药公的蒜头鼻动了两下,似乎鼻子也痒,用手揉鼻子时,舌头一卷,把手心里的头发卷入了口中。 郭采莹见他神情有些古怪,问道:“药公,您哪里不舒服吗?” 药公忙道:“没事,没事,不知怎么搞的,身上老是觉得浑身瘙痒。”说着,也不管雅不雅观,把手伸进裤管,在伏兔穴上搓了几下。 郭采莹听他说只是身子发痒,这才放心,说道:“不痛就好,我还怕您还受了内伤呢。” 药公笑道:“没有,没有。”咳嗽了两声,用手捂了下嘴,伏兔穴上的皮屑也含进了口中。 这两样东西都很隐蔽,还可掩人耳目,刺破肩井穴取血可没那么容易,郭采莹就在旁边看着,怎样能让她分一分心神,或是离开片刻才好。 正苦恼间,第一个苏醒的黑衣人拿着木棍加入了战团。药公假作惊慌道:“糟了,又来了一个敌人。” 郭采莹向洞外看去,药公趁此机会,右手小指长长的指甲在肩井穴上一戳,一条细细的血线向上喷涌,足有七八寸高。 他心中大喜,张嘴凑上去要喝,郭采莹恰在此时转过头来,见他肩上喷血,吓了一跳,连忙用手捂住,慌道:“哎呀,怎么这里还在出血,我刚才竟没发现肩膀也伤了,都是我不好,药公,对不起,对不起。” 药公心里气极,却无法发作,只得道:“没事,没事,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傻丫头,你压得我很痛,快把手拿开。” 郭采莹道:“是、是,我这就给您包扎伤口。”说着,撤回双手,从衣服上撕下来一条布片。 当她的双手离开肩井穴时,药公往伤口上看了一眼,伤处的血仍在流淌,但已不是喷射的状态,自己低头也难以舔到,嘴里咽了一口唾液,只得作罢,任由郭采莹把伤处包扎起来。 张正与对方四人交手,局面不利时,药公道:“俊小子快不行了,你不要管我,快去帮他迎敌。” 郭采莹嘴里答应,却又从衣服上撕下两块布条。药公道:“你干什么?” 郭采莹道:“万一您再流血,好给您包扎呀。” 药公气得眼前发黑,却又不能责怪与她,心里自叹命该如此,说道:“好、好,你真是个懂事的乖女孩儿。” 张正退守洞口后,四名黑衣人不再进攻,与张正相距一丈多远,互相对峙。 四人心想:“这小子武功不弱,是个硬茬,好在我们人多,一会儿兵刃到了,大家一拥而上,先结果了他,再进洞收拾药王老儿,回去后也好交差复命。” 张正心想:“那人取兵刃回来,我当然斗他们五人不过,说不得,只好以暗器取胜,让他们尝尝天下第一,鬼手门绝技的手段。” 郭采莹见外面寂静了下来,不再厮杀拼斗,说道:“药公,他们不打了,我也不用出去帮忙了,还是在这儿照顾您吧。” 第三十四章 刺血 去寻兵刃的黑衣人拿回来两柄长剑,一条花枪,各人均有兵刃之后,互相使个眼色,向洞口的张正一步步逼近。 却见张正面含微笑,将长剑缓缓送入鞘中。一名使剑的黑衣人道:“小子,你现在弃剑投降,还能饶你一命。” 张正笑道:“你急什么?谁让谁弃剑还不一定呢。” 五人又向前逼了两步,张正忽然喝道:“各位,小心了!”也不见他肩动臂摇,五支燕尾镖斜斜飞出。 这五人谁都没有看清张正如何出手,心中均是一惊,好在敌镖的来势并不迅猛,待燕尾镖飞到身前四五尺处,各自举兵刃拨打。哪知燕尾镖的镖尾忽然抖动起来,镖身骤然加速,冲向面前的五人。 五人手中的兵刃已经递出,燕尾镖却突然加速,距离又近,避无可避,挡无可挡,哎呦,哎呦声中,五人纷纷中镖。 最后一名昏迷未醒的黑衣人恰在此时醒转,一睁眼,只见自己的同伴中镖之后落荒而逃,从地上爬起来,也想跟着逃命,忽听一个冷冰冰的声音道:“临阵脱逃者,杀无赦!” 他心里砰砰乱跳,说道:“可,可是他们都走了,剩我一个人,有什么用?” 那人仍是冷冷的道:“我说你有用,你便有用,快进入洞中,把受伤的老头给我杀了。” 黑衣人明知不是张正的对手,心中惊惧交集,但他更怕身后那个冰冷的声音,虽然他不曾回头,更不知和他说话的是谁,只这冰冷冷,阴森森的声音已使他毛骨悚然。 张正方才还剑入鞘,发镖制敌,眼见强敌遁走,心中甚感喜慰。忽听有人以冰冷的声音说话,循声望去,只见两丈开外站着一个青袍怪人。 青袍人脸色焦黄,面无表情,一双眸子却黑如点漆,炯炯有神。 张正知他一定是带了人皮做的面具,不肯以真面目见人,说道:“大丈夫何必藏首露尾,你究竟是谁?” 那人道:“你不认识我,我却知道你的底细。本来懒得理你,你却硬要出头,可怪不得我们了。” 张正心想:“江湖上知道我底细的人不多,他是谁?难道是嵩山派的?” 青袍人又催促黑衣人道:“还不快去,是我让你去的,难道还能让你吃亏?” 黑衣人不敢违拗,从地上捡起一把同伴受伤逃跑时丢下的长剑,向张正走了几步,又定住身形,心中七上八下,左右为难。 青袍人在后面看得不耐烦,喝道:“去吧!”向着黑衣人的后心遥遥发出一掌。 黑衣人只觉一股大力推着自己向前奔跑,眼看就要冲到张正面前,急忙将手中长剑一阵乱舞,希望能逼退张正,冲入洞中。 张正见他来势甚猛,掌中剑连颤了三下,幻出数十朵剑花,将洞口严密笼住。 黑衣人冲到张正面前,但见前方一片寒光耀眼,心里发虚,便欲停步不前,刚转过止步的念头,忽觉头重脚轻,身子离地而起,同时双手捧剑前伸,与身体成一条直线,疾速向前飞去。 张正只见对方的身形忽然不见,化为了一点剑光向自己飞来,真有人剑合一之势。他从未见过此种境界的剑法,心中先自怯了,数十朵璀璨的剑花瞬间黯淡了一半,黑衣人趁势冲入了洞内。 黑衣人离弦之箭般飞入洞中,经过药公和郭采莹身边时毫不停留,继续向洞穴深处飞去。 郭采莹本已拔剑准备迎敌,哪料人家竟对自己视而不见,身法奇快的飞掠过去,正错愕间,只听洞内砰的一声大响,似乎是什么东西碰到了岩石壁上。 还没等她回过神来,一条人影已出现在面前,青袍飘飘,面皮僵硬,一双幽深明亮的双眼在眼眶中滚来滚去。 张正被黑衣人冲进洞中,心知青袍人才是劲敌,急忙向他立身处看去,只见怪石乱木依然,却哪有人迹。心惊之下,急忙回头,青袍人已和郭采莹对面而立。 他自出道以来,从未遇到过青袍人这样阴森诡异的人物,武功之高,身法之快,已经超出了常人能够理解的范围。 以青袍人所显露的高明功夫,只要一出手,郭采莹非死即伤。张正顾不得去想自己是不是青袍人的对手,急跃入洞,和郭采莹并肩站在一起。 他身子刚一落地,长剑在胸前一横,护住自己和郭采莹身体,左手取出十八颗红蓝两色珠子。九颗红色的是震雷珠,可以爆炸伤人,九颗蓝色的是霹雳珠,可以产生烟雾。十八颗两色珠子在掌中滴溜溜疾速转动,光彩斑斓,眩人眼目。 青袍人进洞之后,自始至终未对张正和郭采莹看上一眼,凌厉灵动的目光在药公身上上下打量,要看他是真的伤重不支,还是有意假装。 药公双眼似睁非睁,斜椅在岩石壁上,双手自然下垂,胸前衣服上一片血污,似乎伤势很重。 青袍人的眼光在药公身上扫视良久,冷冷道:“你总算是个前辈,怎么弄成了这般模样,好教晚辈们替你伤心啊。” 药公轻咳了两声,有气无力的道:“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总有些人泯灭良知,以下犯上,他们绝没有好下场。” 青袍人嘿嘿一笑,道:“前辈言重了,我们哪有那么不堪,听说你活了快一千年,若能牺牲一人,成全天下,也算死得其所了。” 药公忽然双眼圆睁,大声道:“若是我死之后,宵小之辈更加快活,那我还要再活千年万年,让你们这些龟孙子,小畜生一个个生无登仙之途,死无葬身之地。” 青衣人面上毫无表情,双眼中却放射出仇恨的光芒,森然道:“你想多了,明年的今天,便是你的祭辰。”说着,右手一翻,掌中已多了一把既细且薄的长剑。随即左手袍袖疾舞,扇起一股劲风,张正和郭采莹立身不定,向后便倒。 张正和郭采莹倒向药公怀中,青袍人的细剑随之跟进,张正左掌中十八颗珠子不及打出,落在地上,发出一连串叮叮当当的响声。 张、郭二人的身体眼看将要撞上药公,忽然向两旁一分,青袍人正等着他们让开空档,细剑使招“银蛇吐信”直刺药公胸口。 细剑距药公的前胸不足三尺,一条被鲜血寖透的布带忽的弹起,将青袍人的细剑裹住。 青袍人细剑进击途中,手腕微震,带血的布条碎成了千片万片在空中飞舞。 这些碎片过于密集,在青袍人面前形成了灰蒙蒙、雾罩罩一片。 他刚吐出一口气,想把稀碎的布丝吹散,又有一条带血的布带悄无声息的飞来,遮住了他双眼,心惊之下,身形急向后跃。 药公以两条布带逐退了敌人,右手小指在肩井穴上急戳一指,鲜血立时喷涌,他张口一接,不多不少,正好十三滴。 左耳后第三根头发和伏兔穴上皮屑早已含在口里,十三滴鲜血一到,也无暇咀嚼,一齐吞入肚中。 药公服下采自自身的疗伤圣药之后,运功一转,止血生肌,运功二转,功力已复,运功三转,气定神完。 张正和郭采莹本来倒向药公,又被药公拨向左右两边,跌倒在地后却见药公喝了一口自己的鲜血,随即脸色一连三变,由灰白而土黄,由土黄而红润,由红润而容光焕发,神采飞扬。惊异之下,全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目瞪口呆,愣在当场。 青袍人暴退途中,伸手扯下蒙在眼上的布条,下落后足尖在地上一点,再次跃向药公,一退一进,快如闪电。 他刚向药公扑击时,已发觉药公神采奕奕,与先前判若两人,心中暗道不好,但他是位成名已久的江湖好手,不甘心就此遁走,催动内力,细剑上光芒暴涨,身子离药公还有一丈多远,剑尖上发出的寒光已逼近药公的身体。 药公重伤已愈,哪将他这点功夫放在心上,当下面含微笑,伸出食中二指挡在胸口。 青袍人剑上光芒虽盛,但触及药公胸前二指后便即消失,一丈多长的剑光随着他身形的跃进快速变短。待青袍人的长剑刺到,药公二指一分一合,将剑尖牢牢夹住。 青袍人全身功力运至右臂,借着前冲之势奋力向前推出,细剑的剑身瞬间弯曲。 药公二指夹住剑尖,似乎信手拈来。青袍人二目赤红,面具下的脸孔狰狞扭曲,已经出了全力。 细剑前有巨力夹持,后有大力推送,顷刻间由弯曲变为浑圆,剑柄已经抵住了剑尖。 青袍人牙关紧咬,心想:“大不了内力把长剑震断,数十枚断刃四下飞扬,谁也躲避不了,拼个两败俱伤。你是千年修行的前辈,我与你一同毙命,也算是轰轰烈烈,不枉了一世英名。”当下深吸一口气,将残存的内力全部注入到长剑之中。 药公感觉他连续运功,不续后力,已知他存了同归于尽的想法,不再与他相持,二指间传出一道坚韧挺拔的劲力。 青袍人的长剑瞬间恢复笔直,他只觉一股大力涌来,把持不住,五指一松,剑柄重重的打在胸口。 “砰”的一声闷响,青袍人倒飞而出,空中转身,足尖在岩壁上一点,身子斜斜飞出洞口,落地之后,身形晃了一晃,喷出一口鲜血,再一俯身,展开轻功,飞奔而去。 第三十五章 收徒 青袍人逃走之后,张正和郭采莹围拢过来,张正道:“药公,您的伤全好了?”郭采莹盯着药公胸前的伤口看了又看,说道:“药公,您刚才没受伤吧?” 药公把手放到唇边,轻“嘘”了一声,张正和郭采莹不敢再问。 洞穴深处响起一阵时轻时重的脚步声音,方才飞进洞中的黑衣人走了出来。 只见他头脸上有些擦伤,左腿上伤势更重,走路时一瘸一拐,手中提着半截断剑,剑上赫然挑着一只火眼冰蟾。 这名黑衣人被青袍人大力送入洞中,身不由己,掠过张正等三人,直到碰上岩壁,摔得头破血流,这才止住身形。 他手中的长剑与岩石相撞后折断,断剑无意中刺到了一只冰蟾,黑暗中他并不知自己的剑上穿了这么一只灵物,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向洞口。 来至药公等人身边时,感觉三人看自己的目光十分欣喜,不知他们有什么图谋,只听张正道:“留下兵刃再走。” 黑衣人心想:“一把断剑也要留下,真是欺人太甚了。”一低头,见断剑上插着一只蟾蜍,身体肥大,双目尽赤,正是传说中能解百毒的火眼冰蟾。心中一喜,说道:“一把破剑值什么?你们想要,给你们吧。”说着,将死去的冰蟾收入囊中,“当啷”一声,断剑仍在了地上。 药公道:“你入我药王山禁地,私藏我洞中宝贝,好大的胆子。” 黑衣人料想不留下冰蟾?难以脱身,笑道:“我当什么事呢,原来为了一只红眼畜牲,好、好,送给你们便是。”一边说,双手取出冰蟾,捧给张正。 张正接过冰蟾之后,转脸看向药公,等他示下。 药公方才一连捉了几个活口,便是要探究背后主谋,厉声道:“谁派你来的?因何要暗算于我?若不从实说来,休想生离药王山。” 那人心头一震,暗想:“我们兄弟五人受人之托来办此事,若是事情没办成,反把事主供了出去,事主在江湖上能量巨大,我们得罪不起不说,朋友们知道了也要笑我们没有出息,不讲义气。”说道:“我们是为捉冰蟾而来,冰蟾已经给你们了,还要怎样?” 药公哼了一声,道:“捉冰蟾?这么多人躲在洞外,又是仍木材,又是放火箭,都是捉冰蟾来的?” 黑衣人咽了一口唾液,道:“旁人不清楚,我们几个是为冰蟾而来,我刚才还捉了一只,大家亲眼所见,还能有假?” 药公忽然身形一晃,来到黑衣人面前,左掌一翻,按向他胸口。 黑衣人早已全神戒备,急出双掌相迎,药公掌势到处,一掌扣住了对方双掌。 黑衣人心惊之下,急运内力相抗,药公略一体会,内力一弹,把他的身子震开数尺,说道:“你用的是伏牛派内功,大概又练了别家功夫,已经不甚纯正,唉,舍本逐末,误入歧途,可惜呀可惜。” 黑衣人被他说中心事,又惊又佩,但仍不愿屈服,说道:“我的武功门派与你何干?冰蟾已经奉上,告辞了!”说着,向旁跨出两步,绕开药公身子,大步向外便走。 他刚一迈步,张正和郭采莹已料到他意欲逃脱,各挺长剑,守住洞口。张正道:“谁派你来此害人?若不从实招来,休想离开。。” 黑衣人掌中断剑一摆,立个门户,但他知道张正武功高强,自己不是对手,身后的药公更是千年修为,深不可测,只得摆好架势,静观其变,不敢出手硬闯。 药公轻轻叹了口气,道:“算了,由他去吧。” 张正和郭采莹不明白药公为什么要放他走,但药公发话,不便违抗,当即撤剑退身,让开了洞口。 黑衣人想不到药公竟然不再为难,虽感意外,但药公是何等身份,怎会言而无信,大喜之下,回过身来,让药公深施一礼,却也不便多言,默默退后两步,转身走出洞外。 郭采莹道:“药公,就这么让他走了?” 药公笑道:“他是伏牛派的,跑了和尚跑不了庙,看来我近期要往伏牛山走一趟了。” 话音未落,洞外一声惨叫,似乎是方才放走的黑衣人所发,张正和郭采莹急忙跑出洞外观看,但见群山环绕,怪石嶙峋,却哪有人迹。 张正和郭采莹回到洞中,郭采莹道:“不知道是不是那人,叫得这么惨,怪可怜的。” 药公面色凝重,缓缓道:“咱们放他,却是害了他。” 张正道:“药公,他们是什么人?如此歹毒。” 药公摇了摇头,说道:“我也是如在雾中啊,这次回来,江湖中变化很大,本门覆灭不说,就连剑仙们也跟从前不同了,最大的变化是人数太多,多到都能远征异境,列阵成军了。” 张正道:“剑仙辈出,人才鼎盛,不是很好吗?怎么还嫌多呢?” 药公叹道:“你小小年纪知道什么?当年我修成剑仙,也就是能够凌空飞行的时候,各派剑仙加在一起也没有二百人,现在至少有好几千,只嵩山一派就有七八百,这很不正常。” 郭采莹笑道:“人多总比人少强啊,要是剑仙越来越少,功夫越练越差,几千几万年之后,岂不是连小猫小狗也打不过了?” 药公微笑道:“胡说,怎会连猫狗也打不过。现在这么多剑仙高手,不积善,不修德,整日价好勇斗狠,杀来伐去,才让人担心呢。” 张正道:“剑仙们征伐飞天羽境不应该吗?” 药公点了点头,道:“滥杀无辜而已,有什么应该的。” 张正和郭采莹从小都是听说剑仙如何行侠仗义,如何受人敬仰,忽然听有人说滥杀无辜,全都有些不敢相信,大瞪着双眼看着药公,说不出话来。 药公见他们发愣,说道:“本来我是不收弟子的,但我的那些徒子徒孙一百年前死得一个不剩,我若再不收徒,药王门就灭绝了……”说到此,向张正和郭采莹看了一眼。 张正和郭采莹都听出他话中有收徒之意,张正心想:“能给药公当徒弟当然是好事,但为人不能忘本,我是鬼手门弟子,未经师门许可,岂可再拜他人?妡妹的事,师父已经对我不满,又在门户大事上横生枝节,他老人家发起怒来,更加不许我和妡妹亲近,趁此将我赶出门墙也未可知。这件事干系重大,不能草率,最好能禀明师父之后,再作决定。” 郭采莹是家传的武功,没有师父,也就没有改投师门的顾虑。但她对张正一见倾心,又见张正和师妹情意甚笃,便想自己若能跟他一个门派,那该多好。此刻药公想收两人做徒弟,她首先想到的是张正同不同意,若是他不拜师,自己一个人拜了,又有什么意思。因此她一颗心全在张正身上,也没有急于表态。 药公本以为自己只要一开口,两人必是爽爽快快的答应,哪料这二人沉吟不语,似乎不太愿意。干咳了两声,又道:“我的辈分太高,现在收徒弟确实不太像话,本门在一百年前传到了第二百四十一代,掌门人叫做姚心仁,我算是代他收徒,你们做本门的第二百四十二代弟子吧,即使这样,在江湖中的辈分也是很高了。” 张正道:“多谢药公厚爱,但晚辈是鬼手门弟子,不敢背叛师门。” 药公笑道:“没让你背叛,你仍是鬼手门弟子,拜师后传两家香火,兼祧两门,虽说事先没向你师父禀告,但我好歹是个大辈儿,说话还有些份量,到时候就说是我命你先拜的师,他就不会再挑理了。” 以药公的身份,即使是剑仙中的首脑人物也要礼让三分,既是他的恩命,杨敬轩确实不该再揪住老理儿不放,但张正担心师父处罚自己只要个由头,若是当着药公的面不打不骂,随后说自己心里没他这个师父,更不配做他女婿,就此拆散自己和妡妹可如何是好?当下仍是摇头道:“晚辈确有难言之隐,还请药公见谅。” 第三十六章 拜师 药公听张正仍不愿拜师,脸上有些尴尬。他成名以来,不知有多少青年才俊,晚辈后生,托关系,走门路,死皮赖脸的要拜在自己门下,当时自己或者看不入眼,或者沉溺远游,都拒之门外,如今好不容易看上两个,人家竟然不同意。 本来这种事不可勉强,须两厢情愿才好,但刚才自己饮血治伤,只用布带蒙住了青袍人的双眼,他们两个看得明明白白,一旦传扬出去,自己修成了百灵药身,别说从上到下只有八九十斤的分量,就算千斤万斤,也不够江湖上的英雄好汉们瓜分的。 自己一辈子行侠仗义,救死扶伤,总不能为了保住药身的秘密杀人灭口,最好的办法是把他们收为弟子,既有传授之恩,又有师徒之情,将来他们还要继承自己的衣钵,必不会口无遮拦,到处乱说。此举对自己,对本门,对两个小娃娃都是好事,可人家偏偏不同意,天下又没有强迫拜师的道理,这却如何是好? 药公心里着急,脸上强装镇定,笑容却已很不自然,忽见郭采莹冲自己眨了几下眼睛,心想这鬼丫头心眼多,说不定有什么好办法。当下也向她眨了下眼,说道:“你们考虑一下,想好了再跟我说。”一边说,迈步出了山洞。 郭采莹向张正道:“我去看看老爷子是不是真生气了,你在这儿等我。” 张正不肯私自拜师,心里却知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本门从未出过剑仙,师父再怎么教,自己的成就也是有限,而药公是修行千年的药仙,当今剑仙的老祖宗,跟着他学前途无量,唯一担心的是师父那里不好交代,但师父真的会不为我好,不让妡妹嫁我,又不让我拜师吗? 郭采莹跟随药公出来,走出二三十步,药公回头道:“丫头,你刚才挤眉弄眼的干什么?” 郭采莹笑道:“想让他拜您为师不难,您怎么谢我?” 药公瞪眼道:“我教你们功夫,还得谢你们,真是岂有此理。” 郭采莹笑道:“您没什么谢的,我可回去了。”说着,转身欲行。 药公忙道:“等一等,那你说,要怎么谢你。” 郭采莹向洞口看了一眼,低声道:“他在鬼手门里有个师妹,您知道吗?” 药公道:“不知道啊,怎么了?” 郭采莹的脸忽然红了,扭捏道:“他们、他们的关系还是很好的。我俩拜师之后,也是师兄、师妹,我这药王门的师妹可不能让鬼手门的师妹比下去了。” 药公笑道:“怎样才能不被比下去呢?” 郭采莹道:“当然是他处处想着我,时时念着我,对我比对她更好一点啊。” 药公微笑道:“哎呀,这可难了,他本就是鬼手门弟子,跟他师妹应该是青梅竹马的情意,你和人家刚做同门,就想新人胜旧人,唉、难啊,总不能让我杀了她吧。” 郭采莹知道药公说的是实情,眼里噙着泪道:“谁让您杀人了,他们两个要是欺负我,您帮我出气就行。” 药公笑道:“就这些吗?” 郭采莹点头道:“就这些,您答应了,我就让他拜师。” 药公笑道:“好、好、好,我答应你,赶快让那小子拜师父吧。” 郭采莹破涕为笑,道:“好,您先等着,叫您时您再过来。” 张正见郭采莹一人走回,问道:“回来了,药公怎么说的?” 郭采莹叹了口气,道:“还不是说你不识时务,不通情理,还说今天你要是不拜师,今后再想入门,就是磕一千个响头也没用。” 张正听了,心里沉甸甸的,默然无语。 郭采莹又道:“我跟药公说了咱俩一起拜师,不能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张正急道:“你怎么能替我答应了?万一师父怪罪,谁来担待?” 郭采莹笑道:“自然由我担待,你师父说过,让你一路上听我吩咐,我让你拜师,你当然要拜了,否则便是不尊师命,不敬师长,那才是大逆不道呢。” 张正苦笑着摇头,道:“师父一句客套话,你怎么能当真?天下哪有盼着徒弟转投别派的师父,我若再惹他生气,只怕,嗯……什么好事也别想了。”他本想说怕师父更加阻挠自己和妡妹的婚事,当着郭采莹的面,没有说出口。 郭采莹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你不做药公弟子,将来修不成剑仙,不后悔吗?” 张正沉默了片刻,说道:“我不后悔。” 郭采莹看着张正,忽然咯咯咯的笑了起来。张正道:“有什么好笑?” 郭采莹笑嘻嘻的道:“看来我这大师姐是当定了。” 张正没明白她说什么,问道:“什么大师姐?” 郭采莹笑道:“实话跟你说了吧,药公看上你了,喜欢的不行,一定要把你收入门中,你若是不肯拜师,就去找你师父求情,药公多大的面子,你师父哪有不应允的,那时我早就拜过师了,先入门者为大,还不是你的大师姐吗?” 张正知道师父杨敬轩很盼望跟各方江湖人物搞好关系,药公的辈分之高,地位之隆,乃是当今武林的第一人,他亲自来求,希望收录一名弟子,师父不管心里怎么想,嘴上一定是慨然应允的,那这个小丫头岂不真成了自己的师姐,忙道:“不行,你也再等一等,要拜咱们一起拜。” 郭采莹笑道:“我是等不及了,你真想跟我一起拜师?” 张正也没细想,说道:“当然,一起入门多好啊……”郭采莹正等他这句话,转脸向洞外喊道:“药公,进来吧,他同意拜师了!” 张正一愣,说道:“我没说现在,是咱们以后……” 郭采莹笑道:“以后你当师兄,我做师妹,一切都听你的,行了吧?” 张正感觉有些上当,又隐隐觉得拜入药王门中,再多一个师妹也是件挺不错的事,心思纷乱间,药公已经走进洞来,笑道:“既然答应拜师就磕头吧。” 郭采莹喜洋洋的道:“是。”拉着张正的手臂双膝跪倒。张正被她拉得身子一歪,不由自主的跟着跪下,郭采莹已经磕下头去。 张正双膝刚一着地,心下有些后悔,但已经跪下,再起来算怎么回事,只得随着郭采莹磕了几个头,迷迷糊糊中,被药公伸手拉起。 药公笑道:“药王门收了两位佳弟子,可喜可贺,对了,方才我喝了自己一口血的事千万不能让别人知道了。” 郭采莹道:“药公,正想问您呢,您喝自己的血做什么?” 药公道:“你们已经是本门弟子,知道了也无妨,我已经修成了百灵药身,全身上下都是药,喝血是给自己治伤啊。” 张正和郭采莹都没听说过百灵药身,惊愕之下,张正道:“百灵药身?”郭采莹道:“全身是药?” 药公笑道:“是啊,给丑小子的两颗药丸是我在腋下和肩膀上搓下来的泥球,治他那点伤,也够用了。” 张正和郭采莹更是目瞪口呆,好一会儿,郭采莹道:“我记得两颗药丸还挺好闻的,原来是泥做的呀。” 张正敬佩的道:“药公,既然全身是药,一定百病不侵了吧?那您是不是长生不老了?” 药公笑道:“人哪有不死的,我这把老骨头还能再将就几年,也就是了。” 郭采莹道:“何止两年,再活两百年,两千年,您也不会老。” 药公知道自己的身体很硬朗,近来又有精气转盛之象,太久了不好说,再活百八十年肯定没问题,心下对自己的长寿很满意,口中却道:“其实一直活着也没多大意思,也不会天天快活,还要担心哪天被别人识破了药身,连尸骨也剩不下,唉,我也是发愁啊。” 郭采莹道:“您放心,我和师兄一定保护好这个秘密,不让任何人知道。” 张正也道:“师父和妡妹那里我也不说,这件事除了您之外,只有天知地知,神知鬼知,和我的新师妹知道。” 郭采莹撅嘴道:“师妹就是师妹,为什么叫新师妹?比不上以前的师妹吗?” 张正笑道:“别处都比得上,就是说话时爱撅嘴,撅嘴的样子那么丑,当然比不上了。” 郭采莹见他取笑自己,抢上前挥手要打,张正已逃到了药公身后。 药公笑道:“好了,好了,刚入门就打打闹闹,成什么样子,要互敬互爱,互相督促用功,要是偷懒耍滑,不思进取,便想赖在药王门里,我还不要呢。” 张正和郭采莹不敢再打闹,一齐垂手领命,道:“是,药公。” 药公道:“你们现在是药王山弟子了,只拜过我一个可不行,走,我带你们去拜一下历代祖师,和你们的师父去。”说着,当先出了山洞。 张正和郭采莹跟随药公来到洞外,药公一手一个,拉住二人的手,说声:“握紧了。”双足一蹬,一道白烟乍现,三人已升到半空。 张、郭二人还从未上天飞行,全都兴奋得心跳加快,热血沸腾。 药公带着二人绕着药王山飞了一圈后,落在后山。这里是药王门历代祖师的埋骨之地,张正和郭采莹恭恭敬敬的磕罢头,又随着药公来到药王山大殿的遗址前,对着断壁残垣磕了四个头,张正心想:“我和郭姑娘既入药王门,肩上便多了一份责任,今后定当刻苦用功,识药性,学医理,为药王门的复兴尽到弟子应尽的力量。” 第三十七章 仙尊 药公带着张正和郭采莹先拜了历代祖师的陵墓,因二人的师父第二百三十一代掌门和众弟子一齐遇难,尸首下落已不可考,只得在正殿的遗址前磕了几个头,算是拜了师父。 药公看着二人跪拜已毕?药王门终于有后,心下甚感欣慰,随即想到本门覆灭之谜始终难解,种种迹象表明,对头的势力十分强大,心中又平添了一层忧虑。 张正见他方才还颇有喜色,忽然又转为忧伤,问道:“药公,您怎么了?” 药公叹道:“没什么,想到了今日趁我受伤,闯进洞来的那位高手,他武功已十分了得,我却看不出他的武功门派。” 郭采莹道:“他一招就败在您的手下,输的太快,辨不清他的武功家数很正常啊,有什么可担心的。” 药公道:“虽然分不清他是哪一门,哪一派的,但他轻功典雅,内力纯正,应该是八大剑派中的人物,可能还没修成剑仙,也差不多了。” 二人听说对方可能是八大剑派中的人物,无不震惊。张正道:“真若如此,一百年前本门被灭门的惨案,八大剑派有人牵连其中?” 药公点了点头,说道:“这正是我所担心的,江湖中的公平道义,八大剑派维护,八大剑派之上又有剑仙们统领,若是管事的人犯了错,却不知该由谁来管。” 张正安慰他道:“就算那人真是八大剑派的也没什么,只要咱们证据确凿,他的掌门还敢护短不成。” 药公却想事情已经过了一百多年,什么恩怨也该看开了,对方却紧盯着自己不放,必欲除之而后快,抛开百年前的血案不说,这已经很不寻常。 药公又仔细回想了自己受伤时的情景,向张正道:“我与对方两人交手,他们武功也不甚高,其中一人忽然手中多了一朵金色莲花,那莲花初时含苞待放,随即盛开,紧接着花瓣漫天飞舞,我不知如何便受了伤,这是不是鬼手门的成名暗器鬼手小金莲?” 张正道:“我没见过本门的小金莲,不能确定是不是,但我想鬼手小金莲既然是本门最厉害的暗器,那么出手前一定不会让人看到,也就是说,即便小金莲是真的,使用的人一定不是出自我们鬼手门。” 药公点了点头,道:“鬼手门出事也在一百年前,我想凶手、药王山、鬼手门、小金莲,还有那个暴大千之间一定有什么关联,最后药王山覆灭,鬼手门也很凄惨,但幕后的凶手究竟是谁呢?嗯,我且往伏牛山走一遭,看看能不能有所发现。” 此时已是日暮十分,青山如黛,残阳如血。药公和张正、郭采莹在药王山大殿遗址前伫立良久,心中均是无限的苍凉凝重,直到天色全黑,药公缓缓道:“今天咱们在此守夜,以慰百年前遇难弟子的在天之灵。” 第二日清晨,三人简单吃了些携带的干粮、清水,药公开始向张正和郭采莹传授药王山入门的拳法、剑法。 传艺的间隙,药公道:“我只能教你们一天,明天我就要赶往伏牛山了,那冰蟾也不能久放,要敢紧送回去,让中毒的人服下。” 郭采莹道:“药公,明天就要分别了吗?” 药公笑道:“我有大事要办,你们也不是闲人,还是暂且分手,各忙各的吧。” 张正还想着自己拜师没得师父允许,最好药公能见师父一面,当面解释清楚,免得自己回禀时,师父发起火来,不好收场。说道:“药公,您带我们飞回太原吧,跟我师父和妡妹见见面,说明一切后,我陪您去伏牛山。” 郭采莹也道:“是啊,药公,关键是冰蟾已经死了,时间长了会腐烂,万一影响疗效,岂不是百忙了。” 药公笑道:“你们两个省事了,我却要损耗内力,累得不行,哪有这么使唤祖师爷爷的?那冰蟾我已经度了一丝玄冰真气在里面,一个月也腐烂不了,你们放心回去吧,保管好用。” 郭采莹道:“我们现在是药王山弟子了,万一拿回去的东西治不了病,岂不是砸了药王山的金字招牌?您老人家脸上也没光啊。” 药公笑道:“放心吧,肯定管用,你不是总想着跟师兄在一起吗?缠着我老头子干什么?” 郭采莹顿时俊脸绯红,嗔道:“药公!您都快一千岁了,怎么说话没个正形,谁总想跟他在一起了。” 药公笑道:“好,好,你没想过,是他总要你陪在身边行了吧。” 郭采莹脸上的红晕更加鲜艳,忽然站起身来,向张正道:“师兄,他还是个长辈呢,说话不能听,咱们现在就回太原去,不跟他学了。” 张正一直保持着微笑,心里也说不清是喜是愁,但他知道郭采莹不会真的走,是以笑而不语,端坐未动。 药公笑道:“是我说错了话,全是老药公的不是,你们可不能走,还有重要的事向你们交待呢。” 郭采莹回身道:“什么重要的事?” 药公道:“九月初九是什么日子,你们知道吗?” 张正道:“剑仙别院开课的日子啊,您是想让我们代表药王门去听讲受教吗?” 药公摇头道:“非也,非也,我药王山的弟子岂是寻常门派可比,咱们是去做老师,当仙尊的。” 郭采莹道:“仙尊?是干什么的,很威风吗?” 药公笑道:“那当然了,所有来别院进修的青年弟子都要听你的,一下收了这么多弟子,你说威不威风?” 张正道:“可我们什么也不会,教什么呀,我总不能教他们收发暗器吧。” 药公笑道:“不用你教暗器,每年重阳佳节,剑仙们会派出三个人,前往剑仙别院授课。三人分别称为传道仙尊、授业仙尊、解惑仙尊。我这次派的任务是传道仙尊,就是跟大家讲道理的,嘴皮子功夫,谁都能行。” 说到此,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册子,续道:“这里面就是要讲的内容了,?都是些忠臣孝子的侠义故事,好好预习一下,背纯熟了,免得到时候讲不出,被人取笑。” 张正接过册子,翻了两页,果然不是武功秘籍,全都是某某人于某年某月做下什么侠义之举的记述,说道:“讲讲这个就能当传道仙尊了?” 药公点头道:“确实如此,授业仙尊就难了,要传授学艺者一门功夫,这门功夫要上手快,容易学,临敌时有点威力,否则大家根基不同,天资各异,要是一多半人学不会,那不糟了。” 郭采莹道:“那解惑仙尊呢?” 药公道:“这个就更难了,学艺者来自五湖四海,各门各派,所提出的问题一定是千奇百怪,乱七八糟,要想一一解答,保管满意,需解惑者见闻广博,于天下武功均有涉猎,若是胸中所藏不富,人家刚一提问,他就张口结舌,那这个仙尊还是不要做了。” 郭采莹道:“您是千年老仙,游遍万境,谁有您见识广博?您怎么不做解惑仙尊呢?” 药公哼了一声,道:“我什么仙尊也不稀罕,要不是他们非说我是个学剑的榜样,好说歹说,一定要我跟后辈小子们见见面,我才不接这两本破书,担这个虚名呢。现在你们俩拜了师,有事弟子服其劳,你们两个就替我走一趟吧。”' 当初众剑仙好言固请时,药公尚未发现伏牛山线索,盛情难却,便答应了做一任仙尊,现在要赶往伏牛山探查,即便此行无果,还有在山洞中夺下的一柄细剑可以继续追查,哪还有心思去剑仙别院教书,便安排张正和郭采莹替自己前往。 张正还有些犹豫,郭采莹已兴奋的道:“是这么回事啊,放心吧,药公,我们俩一定给您办得妥妥的。” 张正道:“既然叫做仙尊,一定是剑仙才行,我们俩这点功夫,连剑仙的边也挨不上,说不定还没学生的武功高呢,万一露了相,学生们鼓噪起来,如何是好?” 药公道:“怕什么?一切有我,你们是代我授课,又没说自己是剑仙,有什么可担心的?就算有个别人不服,最后大考的试题是你们出的,谁不听话就给他来道难的,让他结不了业,过不了关,看他以后还敢与你为难。” 郭采莹更加跃跃欲试,连声道:“好,好,有不尊师重道的小子,一定要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第三十八章 送药 药公让张正和郭采莹代替自己去剑仙别院授课,郭采莹满心欢喜,张正却大有顾虑,心想:“师父为人方正,不喜弟子们轻浮毛燥,我私自拜入药王门,又要去剑仙别院当什么仙尊,如此的孟浪,师父责怪起来,后患不小。药公德高望重,他跟师父说情,师父应该不会驳他面子,但江湖上德高望重的前辈大有人在,他们说什么,我都要听从吗?” 药公见张正不说话,问道:“怎么?你不愿意去?” 张正道:“只怕不能胜任,有负药公厚望。” 药公笑道:“没有厚望,应付差事而已,弄砸了也没关系,又不是给人开错了方子,抓错了药,会出人命,大不了被人说一句狐假虎威,滥竽充数,又能怎地。” 张正心想:“狐假虎威,滥竽充数,还不够丢人吗?怎么说的这么轻松。”苦笑道:“确有充数之嫌,又未经师父允许,这个……” 药公脸一沉,道:“是你祖师爷爷要你做的,还用你师父允许吗?你若真不想去,就让小丫头一个人去好了。” 郭采莹忙道:“要是一个人,我也不去了,那帮学生还不知道都是些什么人,见我是个年轻姑娘,还不得合起伙来欺负我啊。” 药公知道她的心思,看来此事的关键还在张正身上,笑道:“你两个真是形影不离,谁也离不开谁,好吧,一起去,就这么定了。” 药公如此说,张正便不好直言拒绝,心想:“回太原见到师父后,我先禀告拜师药王山的事,再请示剑仙别院之行。他老人家若是同意,自无话说,若不同意,我还是听师父的吩咐便了。” 三人休息了一会儿,药公继续讲解本门的拳法、剑法。 张正是名门高弟,郭采莹天资聪颖,二人一天的功夫,已把药王山入门的拳法、剑法,全部学成,只有个别招数,限于功力尚浅,不能发挥招数中的全部潜力。 第二天清晨,药公将要赶赴伏牛山,临行前,对张、郭二人道:“咱们的对手很厉害,你们能感觉到吗?” 张正和郭采莹也有同感,对方的能量非比寻常,却又是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存在,让人既无从着力,又无法释怀。 张正道:“他们不知是什么来历,您此行可要加倍小心了。” 药公道:“小子们的功夫还差得远,即便是那个小金莲,他们要是再敢使用,我也有对付的办法。” 张正听他又提到小金莲,心中不免惴惴,说道:“药公,那暗器不一定就是小金莲,而且使用的方法似乎也不对。” 药公笑道:“傻孩子,我要是信不过你,就不会让你拜师入门了。”顿了一顿,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说道:“当年暴大千应该就是死在了这种暗器之下,现在他们又用来害我,哼,我吃了一次亏,可不会上两次当,下次碰上了,一定要给他来个人赃俱获,趁势查个水落石出。” 张正道:“要是能查明真相,我们鬼手门百年的冤屈,也可以昭雪了。” 药公点了点头,殷切的目光注视在张正的脸上,说道:“我老了,说不定药王山和鬼手门沉冤昭雪的重任要着落在你们年轻人的身上,你也要处处小心,不能意气用事啊。” 郭采莹笑道:“药公放心,他什么时候意气用事了?” 药公笑道:“不错,我倒多虑了,他事事都想着先向师父禀报,稳妥老练的很呢。” 张正脸上一红,但想自己遇事向师父禀报乃理所当然之事,说道:“师恩深重,永不敢忘,虽然不能建功立业,光大本门,但朝夕受教,尊敬师长,却是弟子们的本分。” 药公赞许道:“你不忘本,那便很好。我这个老药公活了快一千年,看人看事还有些准头,只要你将来肯用功,不走偏路,一定能有所成就。” 郭采莹道:“什么成就?能修成剑仙吗?” 药公笑道:“我看不止,比剑仙还要厉害。” 郭采莹奇道:“别剑仙还厉害,那是什么?” 药公道犹豫了一下,欲言又止。 张正笑道:“当然是药仙了,既能行侠仗义,又能治病救人,不是比剑仙更加厉害吗?” 药公笑着点头,道:“不错,不错。” 郭采莹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向张正道:“对了,听说乔前辈也受了伤,是让谁打的?” 张正道:“乔前辈和泰山派的古岳対掌,拼了个两败俱伤,现在不知伤好了没有。” 郭采莹道:“听说伤得不轻,哪能轻易的就好了。”转过身来,拉住药公的手,央求道:“药公,在山下养伤的丑小子的叔叔也受伤了,是泰山派打的,您发发慈悲,也给他一剂良药吧。” 药公皱眉道:“受伤了就赶紧治,都来我这儿索取,我这八九十斤,可不够大伙儿分的。” 张正道:“乔前辈的伤确实很重,否则也不会让乔兄一个人在江湖上奔波劳苦,您就赏些灵药吧。” 分别在即,药公不想驳了二人的面子,说道:“好吧,就再给你们一颗,连病人的面儿都没见,也不知做出来的药管不管用。”说着,双足一蹬,身子已在半空。 张正和郭采莹一齐抬头,叫道:“药公!”半空中药公袖中飞出一粒丸药,张正右臂一扬,接在了掌中。 一道白色的烟带划破天际,药公去得远了。 郭采莹兴冲冲的道:“太好了,药公又赐良药,下山后交给乔之华,让他去救他叔叔去。” 张正接住药丸,心下也甚欣喜,听了郭采莹这句话,心中一动:“他又要把乔兄支开,虽然是去给乔前辈治伤,可是……” 张正和郭采莹下了药王山,与乔之华会和。乔之华听说已经捉了冰蟾,既高兴,又有些遗憾,说道:“哎呀,这么快就捉到了,我还想着伤好后给你们帮忙呢。” 郭采莹道:“还有件喜事呢,你看这是什么?”说着,左掌摊开,现出一颗杏核大小,灰黑色的小药丸。 乔之华皱眉道:“还要吃药,不是说吃两颗就好了吗?” 张正笑道:“这是药公给乔前辈配的药,你可别乱吃了。” 乔之华大喜,连声道:“多谢药公,多谢药公,药公人呢?我要当面谢他。” 张正道:“药公已经走了。”将这两日发生的一切,详细讲述了一遍。 乔之华听到奇异处大瞪双眼,听到紧张处紧握双拳,等张正全部讲述完毕,长出了一口气,顿足道:“唉,我说跟你们一起吧,你们非不让跟着,要是咱们同在山上,我这会儿也是药王山的弟子了。” 张正笑道:“你是堂堂崂山派弟子,无缘无故的怎能再入别门?” 乔之华道:“说得也是。”稍一停顿,又道:“不对,难道你们两个就有缘有故了?” 张正和郭采莹后来也想到,若不是二人无意中看到了药公百灵药身的秘密,药公也不一定非要让二人拜入药王门。 他二人入门算是有些缘故,却不能跟乔之华说明,张正道:“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不能强求,况且这也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我就很担心被师父责怪呢。” 乔之华气哼哼的道:“被师父骂两句有什么大不了的,你还能到剑仙别院当一回冒牌仙尊呢,多威风,多霸气,还不够你吹一辈子的?” 郭采莹怒道:“什么冒牌仙尊?药公是天下剑仙公推遴选出来的传道仙尊,他老人家有事不能赴任,我们是他的弟子,当然要替他前往了,我们不去做这个传道的仙尊,难道别人更有资格?” 乔之华忙道:“是、是,莹妹言之有理,你和我兄弟是药门弟子,正该代为效劳,其实呢,莹妹做了别院仙尊,我的脸上也有光彩……” 郭采莹喝道:“住口!你是你,我是我,我做不做仙尊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胡说八道什么?” 乔之华满腹委屈,你是我未婚妻子,若是有了成就,我这未婚夫的脸上当然有光彩了。心里这么想,嘴上不敢辩驳,说道:“是、是,没有关系,没有关系。我是男子汉大丈夫,需得自力更生,自立门户才是,不能总想着沾别人的光,受别人的惠……” 郭采莹道:“别啰嗦了,还不赶快给你叔叔送药去。” 乔之华道:“哎呀,我差点忘了正事。”连忙把自己的东西收拾了一个小包袱,背在身上,牵了马匹,向外便走。 张正心中不忍,说道:“乔兄,何必这么匆忙,药公说你的伤要休养七日,现在才过了两天,怎么能辛苦赶路呢?” 乔之华道:“药公的药真灵,我的伤已经大好了,明天还有一粒丹药,我按时服下便是。叔叔的伤比我重多了,我得赶快把药送过去。” 他一边说,一边牵着马往外走,刚走出大门,又回头道:“兄弟,莹妹,我送过药就去太原找你们,一定等着我啊,不见不散!” 第三十九章 赴任 乔之华走后,张正和郭采莹收拾好随行之物,留足了房饭钱,与主人作别,取路赶回太原。 虽然药公已经在冰蟾体内度了玄冰真气,二人仍怕有失,一路上昼夜兼程,只用了四天便走完了来时七天的路程。 郭天翼听说女儿捉回了冰蟾,大喜之下,奔出来相迎。郭采莹喝了一杯茶,眉飞色舞的把捉冰蟾的经过讲述了一遍。她把功劳全算在了张正身上,说是要不是张正在洞口抵挡敌人,自己和药公必然惨遭毒手,后来药公伤势好转,这才打跑了敌人,转危为安。 郭天翼拉住张正的手,连声道谢,郭府上下也是一片喜气洋洋。捉冰蟾去时一共三人同行,回来时变成了两个,未来女婿乔之华身在何处,因何未归,种种疑问,淹没在一片欢声笑语中,竟然无人关心,无人过问了。 郭天翼命人赶快准备了一只精致的檀木箱子,将冰蟾放入其中,用红布包好,亲自送往李府。 李家人已经得到了消息,在大门外相迎,郭天翼和李开山一见面,扑在一起,相拥而泣,倒像是失散多年的兄弟一般。 这一日,李府大排筵宴,款待郭天翼。就连小五也被人抬着,向郭天翼敬了一杯酒,郭天翼连声称谢,又亲自把小五送回了卧房。 直到二更天后,酒宴方散,郭天翼大醉而归。 第二日清晨,郭天翼仍感觉昏昏沉沉,头重脚轻,心里却无比的舒畅,暗想:“海掌门从中说和,再大的仇怨也该化解了,何况我们还给李家捉了只冰蟾。莹儿这次药王山之行,最大的收获还是结识了药公,拜入了药王门,甚至还要到剑仙别院当什么仙尊。她自幼娇生惯养,未识江湖险恶,好在有张正这孩子与她同行,我倒是不必过于担心……” 张正一进郭府,不见杨婉妡出迎,心中已凉了半截,追问之下,得知师父和妡妹在自己出发的第三天与海东峰等人一同告辞而去了。 师父和妡妹去往哪里?回大漠不大可能,师父与嵩山掌门一见如故,正要趁机结交天下英雄,怎能轻易的返回家里。 拜入药王山和剑仙别院的事,还未向师父禀报,一旦他知晓了,不知是喜是怒,是奖是罚,多半会说一句:“越发的胆大妄为,成何体统!” 他在郭家住了十几天,整日心事重重,愁眉不展。郭采莹每日陪他说笑解闷,有时邀他到郊外游玩,但张正的心思全在师父和杨婉妡身上,纵然是柔情似水,笑靥如花,又怎能使他愁云尽去,恨雨全消。 距离九月初九,剑仙别院开课的日子越来越近,师父和妹妡仍没有消息,就连乔之华说好了在太原不见不散,也是不见踪影。现在如果回大漠一趟,已赶不上剑仙别院重阳开讲,只好在太原郭府心急如焚的等待各人消息。 八月二十八这天,收到了一封乔之华托人送来的书信,信中说已经找到了叔叔,叔叔吃药后伤势已经痊愈,让张正不必担心。又说叔叔命自己赴剑仙别院修行,贤弟是传道仙尊,不日便可在嵩山相见,路途遥远,不做无谓奔波,先前太原之约只好作罢,愚兄在嵩山翘首以待,并祝贤弟与弟妹一切安好云云。 张正看罢书信,心想:“乔兄和乔前辈算是有了着落,师父和妡妹却身在何方?难道师父对我还有怨恨,不愿理我吗?” 郭采莹见重阳将近,再不启程,恐怕不能及时赶到,催促道:“师兄,咱们该准备动身了,别耽误了药公交代的大事。” 张正也知时间紧迫,总不能为了等师父,误了重阳开讲的日期,便道:“好吧,咱们明天就走。” 次日清晨,张正和郭采莹向郭天翼辞行。 郭天翼对张正极有好感,拉着他的手道:“此行责任重大,一切小心。莹儿功夫有限,脾气还不小,都是我从小娇纵惯了,要是哪天做错了事,不要迁就,你越纵容,越是害她。” 郭采莹不悦道:“爹!你怎么总说我坏话,要是我以后嫁不出去,你得养我一辈子。” 郭天翼笑道:“好,以后再也不敢说了。” 张正道:“郭伯伯放心,我一定照顾好师妹,别院的事情一了,我们就返回太原。” 郭天翼含笑点头,道:“不用记挂家里,做完了公事,多休息几天,别贪赶路程,累坏了身子。” 张正感觉这父女俩把自己当做家人看待,心里暖洋洋的,又隐约觉得有些不妥,当下唯唯称是,和郭采莹一起向郭天翼施礼拜别,出府门上马,取路赶奔剑仙别院的所在地——嵩山。 饥餐渴饮,晓行夜宿,九月初八这日,张正和郭采莹终于赶到了嵩山脚下。 二人于路途中曾设想初到剑仙别院的情景,药王门绝迹江湖一百多年,药公的云游归来已是惊世骇俗,忽然又冒出两个药门弟子,别人肯不肯信?一旦不能取信于人,自己二人才不惊人,艺不压众,凭什么扭转局面,立威当场? 心怀忐忑间,二人的坐马走近一座搭在道旁的凉棚,凉棚内坐着的两人见了,互相对望了一眼,面露喜色,一齐迎了出来,施礼道:“两位莫非是药王山弟子,奉药公之命,来做传道仙尊么?” 张正和郭采莹见竟然有人迎接,心中欢喜,先前的疑虑一扫而空,张正道:“正是。”和郭采莹一齐下马还礼。 身材略高的一人道:“在下是嵩山派弟子沈兴辰,这位是我师弟董畅,奉剑仙别院院主游松年游师伯之命,特来迎接两位仙尊。” 张正微笑道:“有劳两位了,多谢,多谢。” 伏牛山距嵩山不远,药公去伏牛山访查之前,先到剑仙别院见了一下院主游松年。游松年是嵩山派掌门海东峰的师弟,受命掌管剑仙别院。他听说药公到了,慌忙迎接,叙谈之下,得知药公有事,要把传道仙尊的差事转给两名弟子。 传道、授业、解惑三仙尊是天下剑仙公推钦定,游松年只是个别院院主,若不是主持别院事物,在剑仙面前连话也说不上,虽觉得药公此举有失草率,但人家是千年药仙,当今剑仙的老祖宗,哪敢说半个不字,当下垂手静听,不敢乱说乱动。 临走时,药公又道:“我那两个弟子是一男一女,都很年轻,男弟子叫张正,女弟子姓郭,请院主好生相待,我这里先谢过了。” 游松年忙道:“此是我等份内之事,何敢劳药仙前辈叮嘱。” 药公点了点头,道:“别无他事,告辞了。”说罢,略一拱手,腾空而去。 游松年望空拜了两拜,连忙吩咐人在各处路口恭迎两位药王山弟子,并说这是两位传道仙尊,不可怠慢。 此时离九月初九尚早,游松年也不知二人几时会到,等张正和郭采莹在重阳开讲的前一日赶到嵩山,几拨迎接的弟子已经在道边等候一个多月了。 嵩山由太室山和少室山组成,各有三十六峰,剑仙别院坐落在少室山的来仙峰,共有五进院落,二百多间房屋,规模宏伟,气象庄严。 沈兴辰和董畅引着张、郭二人弃马登山,一路上武林人物已多,这两个嵩山弟子似乎在江湖上有些身份,不断有人过来施礼问好。 沈兴辰、董畅在张正和郭采莹面前不敢托大,对所有人都以礼相待,笑脸相迎,对张正和郭采莹更是礼数周到,毕恭毕敬。 来仙峰山势陡峭,有些地方极难攀登,四人中只郭采莹的轻功稍弱,绝险处有些为难,张正挽住她手,恰似闲庭信步,翩然上山。 来至峰上,别院中已得到消息,游松年和先到的授业仙尊、解惑仙尊等人迎了出来。 游松年满脸陪笑,说道:“两位传道仙尊一到,本届重阳大会的三大仙尊已经会齐,可喜、可贺。” 张正在他说话时,眼睛瞪的大大的,目不转睛的盯着前来迎接的两位仙尊,对面的两人也是一男一女,那身形相貌,五官容颜,多少次曾在梦中出现,忽然大叫一声,跪倒磕头,口中道:“弟子张正,拜见两位前辈。” 第四十章 恩公 张正向前来迎接的两位仙尊跪倒磕头,还口称弟子,在场的众人无不感到意外。 那两位仙尊前几日就到了,听说传道仙尊是两个年轻人,又久候不至,正暗中责怪二人年少骄狂,不懂礼数。今日随着别院院主游松年出迎,正要看看对方是何方神圣,哪料其中一个小伙子跪在地上就磕头,倒是意想不到。 解惑仙尊是个身材瘦长的中年汉子,一步跨将过来,伸手相搀,口中道:“快快请起,可不敢当。” 三大仙尊中以传道仙尊为首,张正虽然年轻,也是个晚辈,但一见面就趴在地上磕头却是过谦了。郭采莹见她如此也只得作势跪倒,旁边授业仙尊是个美貌的中年妇人,抢上前一把扶住,笑道:“妹妹快别多礼,听说传道仙尊中有一位漂亮姑娘,我就暗暗欢喜,这一下可有人陪我说说知心话了。” 解惑仙尊的手搭上张正的手臂,暗运内力向上一抬,要试试对方有没有真才实学,凭什么年纪轻轻博得传道仙尊的高位。哪知对方毫不抗拒,自己的功力一发,人家的身子便即站起,急忙将内力撤回,以免把这位少年仙尊掀个跟头,老大没趣。 张正站起身来,眼中含泪,说道:“前辈,您还认得我吗?” 解惑仙尊一愣,心想:“难道是哪家世交好友的子弟?”见张正泪光莹然,嘴唇微微颤抖,显是出于至诚,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脑海里飞速运转,将相识的年轻后生与面前的年轻人一一比对,却没有半点头绪,沉吟道:“嗯,你是……” 张正的目光转向授业仙尊,说道:“前辈,十几年前,您曾经救过我性命,在沙漠上,您想起来了吗?” 他一提沙漠,又说是十几年前,授业、解惑二仙尊同时想起,十几年前奉命守卫龙境入口,有一只恐龙越境而出,在大漠上狂奔,自己三人紧紧追赶,正遇到一男一女两个小孩,莫非就是眼前这二人? 解惑仙尊冯天祥拍了拍张正的肩膀,感慨道:“想不到咱们能在此处相见,真是造化弄人,事事出人意表。” 授业仙尊陈钰想到当年史劲松为救自己和两个小孩而死,忍不住动情,一边擦泪,说道:“一晃就是十多年,孩子,你都长这么大,这么高了。” 冯天祥笑道:“人家现在是传道仙尊,你还当是小孩子吗?” 陈钰道:“是啊,孩子们都长大了,咱们也老了。”又拉住郭采莹的手,上下打量了一番,赞道:“真是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当年的小姑娘都出落成花骨朵般的大美女了。” 郭采莹有些发窘,小声道:“不是,不是我。” 张正忙道:“前辈,她不是当年和我一起的小姑娘,我师妹现在跟我师父在一起,日后有暇,一定带她来拜谢两位前辈。” 陈钰啊了一声,笑着向郭采莹道:“对不住,对不住,我可认错人了。” 郭采莹勉强一笑,道:“没关系,我也是他的师妹。” 游松年哈哈一笑,道:“原来众位仙尊十多年前还有一段渊源,今日重逢,又当三年一度的重阳传道大会,更要尽情欢聚一番。诸位仙尊,请!” 冯天祥微笑道:“我们几个都是接两位传道仙尊的,你们先请。” 张正慌道:“折煞晚辈了,两位前辈请,游院主请。” 大家互相谦让,一齐进了剑仙别院的大门。在厅中坐定之后,张正再次跪倒磕头,叩谢救命之恩。冯天祥和陈钰面含微笑,受了他几拜,叫他归座叙话。 不一刻,酒宴摆上,四位仙尊之外,只有游松年末座相陪。 冯天祥听说传道仙尊是一对年轻男女,心中本自不服,相见之后,对方竟然是自己十多年前救过的小孩,且对自己的恩情念念不忘,执礼甚恭,心情渐渐舒畅,对张正等人的敬酒来者不拒,十分爽快。 陈钰又问了练的什么武功,何时入的中原,怎么又拜入药王门,你姓杨的师妹现在何处,她和郭姑娘哪个漂亮。 冯天祥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说道:“婆婆妈妈,净说些没要紧的。来,咱们三个干一杯。”酒杯向张正和米会昌一举,送到唇边,一饮而尽。 张正和游松年陪了一杯,陈钰道:“什么叫没要紧的?孩子长大了,有出息了,我看着高兴,多问几句还不行吗?将来谁要是跟我们正儿对亲,我还要把女方家打听清楚呢。” 冯天祥道:“干什么?” 陈钰道:“要是配不上正儿,我可不依。” 冯天祥道:“若是同门师兄妹,知根知底,也就不用打听了。” 郭采莹和张正是药王门的师兄妹,又是在场,她自忖冯天祥说的是自己,面含娇羞,低头不语。 张正心里想的却是杨婉妡,脸上带笑,左手轻抚酒杯,没有说话。 游松年察言观色,只道这二人是一对爱侣,情意正浓,笑道:“不仅不用打听,马上就要天下皆知了。传道仙尊本来只有一人,为什么这一任要派两个?两个都叫传道仙尊,不分彼此,好得跟一个人相似,剑仙前辈们的眼光,那是不会错的。” 郭采莹听了他这话,芳心暗喜,粉面含春,更是不敢抬头。 陈钰见了这光景,笑道:“原来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却听张正的声音道:“前辈,我郭师妹已经跟别人订亲了。” 此言一出,郭采莹立时花容惨淡,眼泪在眶中一滚,忙强行忍住,说道:“没,没有,他胡说的。” 张正见她脸上大有凄苦之色,于心不忍,下面‘她的未婚夫是崂山派的乔之华’这句话便没说出口。 冯天祥等三人已知这二人的关系不甚寻常,又可能牵连旁人,更加夹缠不清,当下全都有些尴尬,一时间不知如何接话才好。 游松年老于世故,略一愣神,笑道:“哎呀,光顾着说闲话,差点忘了正事。诸位仙尊,明日学生们辰时在别院门前报道,请问仙尊们何时升座监考?” 冯天祥道:“按惯例吧。” 米会昌道:“巳时可好?” 冯天祥道:“可以。”其他人也都点头同意。五人又商议了课程安排,起居用度,学时长短等项,只陈钰说自己要教大家一种叫柳叶飘的轻功,不知学生们的根基怎样,若差生太多,恐怕会耽误时间。 一直商议到二更十分,诸事粗定,众人各自回房休息。 次日天明,张正洗漱已毕,用罢早饭,约了郭采莹一齐来至厅中。 不一刻,冯天祥、陈钰也到了,大门外一片乱哄哄的,似乎已经有许多人聚集。 巳时将近,游松年亲自来请,冯天祥点了点头,道:“走吧。” 一行人出了剑仙别院,广场上南边和东边人头攒动,各有四五百人。 距别院大门四五丈处,背向大门并排设了四张太师椅,椅前是一张长条桌案,桌上铺了土黄色锦缎。 张正等人一出场,有人朗声喝道:“仙尊到!”广场上立时肃静了下来。 游松年恭恭敬敬的引四人入座,此时叙起公事,三大仙尊以传道仙尊为首,张正和郭采莹坐了中间两张椅子,张正在左,郭采莹在右。陈钰和冯天祥分别挨着张正和郭采莹坐下。 待四人坐定,有人朗声道:“拜见仙尊!” 随着这声喊,广场上近千人齐声道:“拜见仙尊!”声音洪亮,直冲云霄,蔚为壮观。紧接着,人群波浪般纷纷下拜,东首的人群中却有三人站立不动,十分突出。 张正的眼光向三人扫去,一看之下,心中狂喜,双手一扶身前的桌案,便要挺身站起。郭采莹拉了一下他衣角,低声道:“这么多人看着,你站起来做什么?” 张正茫然坐回了椅中,心头兀自突突乱跳:“她也来了,来做学生,我却是传道仙尊,这、这怎么能行?” 站立不拜的三人正是杨婉妡、杨端和嵩山派的少掌门海擎天。 杨敬轩和海东峰在郭府住了两天,杨端、海擎天赶来会合。海东峰力邀杨敬轩赴嵩山一游,并说正好让儿女们参加剑仙别院的重阳大会,杨敬轩也想多走走看看,一来多交朋友,二来,也让弟子们增长见识。便率领一双儿女和几名心腹弟子,随海东峰等人来到嵩山。 这次重阳大会,杨端和杨婉妡是一定要参加的,以海擎天的身份,想要学高明的功夫,精深的道理,根本不用参加什么重阳大会,随时随地都可以学到,但他盼着能跟杨婉妡时时相见,化名海天,也来参会。 他正在人群中顾盼自雄,洋洋得意,忽然仙尊现身,其中竟有自己的大对头张正,登时又气又恼,僵愣在那里。 杨端也大感意外,心想:“听说传道仙尊是药王门的两个年轻弟子,怎么会是张正?他什么时候入了药王门?”当身边人纷纷下拜时,又想:“我是师兄,他是师弟,哪有师兄拜师弟的道理。” 杨婉妡见张正和郭采莹同时出现,心中刺痛,犹如针扎刀割的一般,等众人下拜时,她知张正一定会看到自己,眼光看向他处,不与张正目光相接,身子却是微微颤抖,几乎不能自己。 跪拜的众人尚未起身,东边后排有一人抢先跳了起来,高声道:“兄弟,莹妹!你们果然来了,我在这里!” 第四十一章 考试 众人正拜仙尊,忽然有人大喊大叫,不由得转头观瞧,只见那人衣饰华丽,白发苍苍,脸上的皱纹密密麻麻,看年纪少说有六七十岁,心中无不奇怪:“我们都是年轻人,他一个糟老头子混进来干什么?”有人脑筋转得略快,心想:“一定是某一门派的前辈人物,陪着门下弟子考试来了,应该站在南边观看才是,怎么跑到我们东边队伍里来了。” 旁边有嵩山派维护秩序的弟子纷纷喝喝道:“住口!肃静!不许胡说八道!” 乔之华向他们怒目而视,心想:“你们这些人真是狗眼看人低,传道仙尊是我兄弟,是我媳妇,我跟他们打个招呼,又能怎地?” 张正见是他在大叫,微微一笑,向他点了点头。郭采莹也看到了乔之华,脸上的笑容立时收敛,眼光看向他处,竟然视而不见。 游松年早知道少掌门要来参加考试,却没想到他竟然倨傲至此,不拜仙尊,忙命人宣布大考开始,替他们几个遮掩了过去。 四位仙尊面前的桌案上设有一个一尺来高,长短与桌案相同的木架,木架上与四把太师椅对应,悬着四面小金锣,桌案上放着锣锤。 考试的规矩是,参加考试的学生依次在仙尊面前演练武功,只要锣声一响,便是考试结束。仙尊中的任何一人都可以敲锣,敲锣后决定场下之人到底是入选,还是落选,不必再征求其他仙尊的意见。也即一票通过,一票否决。 考试开始之后,有执事弟子高声唱名:“王屋派刘星魁。” 刘星魁高声应道:“有。”大步来至场中,先向四位仙尊行礼,张正等人面带微笑,冯天祥道:“开始吧。” 刘星魁朗声道:“是。”广场上寒光一闪,长剑出鞘,他双手捧剑再向台上微微躬身,随即跨步进身,剑随身转,将本门王屋剑法一招一式的演练起来。 张正见他这路剑法演得中规中矩,虽然破绽不多,却也无甚过人之处,只是纯熟而已,眼看他已经使了二三十招,应该技止于此,后面的人还多,便左右各看了一眼,轻声道:“两位前辈,你们看……” 陈钰道:“他第一个出场,理应请传道仙尊定夺。”冯天祥也道:“你敲第一锣吧。” 张正不再谦让,说道:“是。”拿起锣锤,在面前小金锣上轻轻一击。 “当”的一声响亮,刘星魁立时收招,静候仙尊裁定。 张正心想此人的剑法也只平平,但他是第一位考生,名字也好,就让他中个头彩,图个喜庆吧。当下微微一笑,将案上一面写有过字的令牌拿在了手中, 旁边侍立的执事弟子急忙上前,双手接过令牌,回身入场,递给已经激动的热泪盈眶的刘星魁。 刘星魁接过令牌,一揖到地,颤声道:“多谢仙尊。” 张正微笑道:“辛苦了,请下场休息。”刘星魁道:“是。”后退一步,转身向广场西边走去。 此后上场演练的人有男有女,武功有高有低,通过的欢欣鼓舞,兴高采烈,落选的愁眉苦脸,垂头丧气。在南边观看的亲友,也是时而欢呼雀跃,时而连连叹息。 第四十七位出场的是岭南黑铁头,他生得五短身材,皮肤黝黑,虎头虎脑,向四位仙尊施罢礼,已经示意他可以开始,他却四下观望,目光有些茫然。 这位黑铁头最拿手的功夫是铁头功,可是场中空荡荡的,木板石碑之类的东西一概没有,他原地转了两圈,无从下手,候场和观看的人群已发出阵阵骚动。 黑铁头心里一急,顾不了许多,一俯身,从地上抠起两块方砖,左右开弓,“啪”、“啪”两声,全都打在了自己的头上。 他这铁头功夫确实不错,两块方砖被撞得粉碎,烟雾弥漫中,他的大黑脑袋毫发无伤。 在场的近千人见他如此展示武功,无不惊异,就连冯天祥也一怔之后,才脸上重新泛起笑容。 黑铁头撞碎两块方砖之后,手上不停,继续掀起地上的方砖往自己头上砸去,一转眼的工夫,被他砸碎了十几块方砖,且还不停手,继续取砖,随取随砸,十分麻利。 游松年恨得牙直痒痒,心道:“好不容易请下专款,才修的地面,被你小子砸得稀碎,一会儿又有铁掌功、铁指功来演练,再弄坏我几十块砖,我这广场上还站不站人了?” 陈钰看他展示铁头功,虽然并无特异之处,但想起了也擅长铁头功的史劲松,心中柔情一转,拿起身前的锣锤,在小金锣上敲了一下。 黑铁头又拿起了两块方砖,正要往头顶上砸落,听到锣声,当即住手,把方砖往地上一仍,垂手听候裁定。 陈钰取过一面过字令牌,说道:“你过来。”黑铁头急忙紧走几步,来到陈钰等人桌前。 陈钰将令牌隔桌递给黑铁头,说道:“铁头功是门好功夫,要勤修苦练,不可荒废了。” 黑铁头的头上脸上尽是砖石沙土,双眼仍是圆睁,伸手接过令牌,大声道:“是,谨遵仙尊教诲。”后退几步,向四位仙尊躬身行礼,咧开大嘴,笑呵呵的向西边走去。 此后又有几人上场,张正心里想着杨婉妡,对场上的情形并未留心,全由冯天祥等人一锤定音。 忽听执事弟子朗声喝道:“鬼手门杨端。” 张正心头一震,只见师兄面色严肃,缓步向场中走来,他走的每一步,似乎都踩在了自己心口,噔、噔、噔的声响,不知是他的脚步声,还是自己的心跳。 杨端走到场中站定,长呼了一口气,向面前的四人躬身施礼,张正忙双手一扶桌案,微微欠身。 杨端见他如此,心想:“总算你还没得意忘形,全然忘了我这个师兄。”身子向下一俯,剑走龙蛇,使出了平生最得意的惊神泣鬼三十六式。 刚演了十五六招,张正将面前的金锣敲响,拿起一面过字令牌,绕过桌案,来至杨端面前,低声道:“师兄,多日不见,师父他老人家身子可好?” 杨端哼了一声,说道:“本来心情好转,你又来重阳大会上胡闹。你怎么做的仙尊?什么时候入的药王门?爹爹知道了,还不得被你气死。” 张正背上生出一层冷汗,说道:“一言难尽,师父可在嵩山?我想尽快拜见。” 杨端道:“你现在的身份,还是先不要见了。”伸手夺过令牌,大步向广场西边走去。 张正叹了口气,转身回向自己的座位,刚走到椅边,执事弟子朗声道:“鬼手门杨婉妡。” 张正大喜:“顾不得坐下,抓起一面令牌,回身返回场中。”他走的快,杨婉妡走的慢,他已经走到了广场中央,杨婉妡还在半路,变成了仙尊拿着过字令牌等学生。 候场学生和观看的亲友见此情景,全都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冯天祥和陈钰料到是张正的师妹,自己曾在沙漠上救过的小姑娘,细看之下,果然容颜俏丽,依稀还有幼年时的影子。 郭采莹曾想到张正在杨婉妡出场时可能失态,却想不到他如此大胆,连仙尊的面子,考试的公平也不顾了,怔怔的坐在那里,脸色有些难看。 张正等不及杨婉妡来到广场中央,又往前迎了两步,说道:“妡妹,一别多日,可想死我了。” 杨婉妡淡淡的道:“你有仙尊妹妹陪着,还想我做什么?” 张正急道:“妡妹,咱们一起长大,你还不明白我的心思?捉到冰蟾之后,我一刻也没敢耽搁,径直赶回郭家,你和师父已经不在,我又不知你们去了哪里,只好在郭家坐等,直到七天前实在不能再等,才往嵩山赶来,我要知道你也在这里,早就赶过来找你和师父了。” 杨婉妡仍是冷冷的道:“你什么时候拜入的药王门怎么不说?” 张正道:“我在药王山上碰上了一位药王门的前辈……” 杨婉妡注意到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看着自己和张正,众目睽睽之下,不愿与他深谈,接过令牌,说道:“你跟我爹说吧。”迈步向广场西边便走。 张正跟在她身后,一边走,说道:“他一定要我和郭姑娘入门,我刚开始没同意,他和郭姑娘屡次劝说,人家毕竟是修行千年的前辈,我实在不好推辞,才……” 杨婉妡道:“又来胡说,人哪有活一千年的。” 张正心想,我还没说他修成了百灵药身呢,口中道:“是真的,我怎么敢骗你。” 郭采莹见他随着杨婉妡往广场的西边走,若走得远了,叫也叫不回来,可如何是好,当下重重的咳嗽了一声。 张正当即止步,心想:“别来情由甚多,一两句也解释不清,我身为仙尊,总跟在学生后面算什么?”紧走两步,追上杨婉妡,低声道:“妡妹,我先回去了,以后再说。”眼见她自顾向前走,并不回头,轻轻叹一口气,转身回到自己的座中。 刚在椅子上坐好,只听执事弟子高声喝道:“嵩山派海天!” 第四十二章 对视 海天是海擎天的化名,在场的嵩山派弟子见少掌门即将出场,离四位仙尊较近的人不敢放肆,距离稍远的纷纷捧场叫好。 此时广场上的一千余人多是年轻一辈的人物,海擎天虽常在江湖上行走,但接触的都是各派的首脑,后辈弟子们与他多不相熟。有的远远见过,却哪能想到堂堂的嵩山派少掌门竟会化名报考剑仙别院。 因此当执事弟子高呼海天之名时,只当是一名寻常的嵩山派弟子,等了片刻却是无人应答,不免左顾右盼,要看看究竟谁是海天。 那名执事弟子见少掌门在人群中挺立不动,心中有些尴尬,清了清嗓音,朗声道:“有请嵩山派海天!” 众人面面相觑,正想着这位叫海天的是不是有事耽误了,不在这里,海擎天向前踏了一步。 他跨出的这一步并不迅捷,也不沉重,但自有一股威势,旁边的众人见他一动,纷纷向两旁躲避。 海擎天大步向前,来至广场中央,“苍啷啷”一声响,长剑出鞘,使了一招朝天一炷香。这一招虽然简单,但要像他这样使的雄姿英发,气势如虹,却是十分不易,四周的嵩山派弟子又是一片彩声。 冯天祥和陈钰不认识海擎天,但见他一出场,龙行虎步,气宇不凡,已有三分欢喜。哪料他并不施礼,以此为第一招,不禁暗中叹息:“年轻人有些本领就目空一切,连我们几位仙尊都不放在眼里,真以为天老大,你老二,别人都是摆设不成?” 海擎天目光不与座中的四位仙尊相接,自顾自的将本门剑法一招一式的施展开来。 他所演练的这路剑法,叫做来仙剑法,在嵩山派以七十二峰命名的七十二路剑法中并非上乘,因此时身在来仙峰,故而演此剑法。只见他招数展开,法度严谨,前后呼应,绝无半点破绽,于剑术上确是达到了很高的境界。 陈钰看了十余招,心想:“人才难得,他虽狂傲,也有些骄傲的资本,这样的武功若是不过,如何说得过去。”伸手把锣锤拿在了手中。 便在此时,海擎天使到了一招“千岩竞秀”,紧接着一招“万壑争流”。这两招可繁可简,海擎天使前一招时,心中尚可宁定,使后一招时,忽然想到前面出场的人中,最快的练到十六招便响锣通过了,我已出了十五招,再不响锣,岂不是被人家比下去了。言念至此,右臂一震,长剑一化十,十化百,百化千,千化万。霎时间,空中银蛇乱舞,好似千万条溪流竞相奔涌一般。 张正随药公练了一天的剑法,眼界已比先前开阔,见此情景,淡淡的说了两个字:“做作。” 陈钰听他这么说,便不好落锤,将锣锤轻轻放下。 冯天祥早看出海擎天是报考学生的第一人,但其孤傲不逊,有心给他个惩戒,坐在椅中眼皮低垂,似乎对海擎天的剑法不以为然。 郭采莹听说过张正、杨婉妡、海擎天三人之间的纠葛,又听执事弟子连呼两遍嵩山派海天,已知其必是那位嵩山派的少掌门。有心成全他过关,又怕张正责怪,手中的锣锤举了两举,又轻轻放下。 海擎天舞剑之时,耳听八方,将张正说的做作二字听得清清楚楚,心中气恼之极,但此时在两位仙尊、本门弟子、天下英雄面前展示剑法,无法还嘴,只得强压怒火,继续将这路来仙剑法一招招的演练下来。 转眼间,一百零八招来仙剑法已经练到了第一百招,张正和冯天祥都很沉得住气,郭采莹也打定了主意,不管海擎天和杨婉妡结果怎样,我还是不要惹正哥生气才好。 陈钰身为剑仙,当然看出海擎天一路剑法即将演完,心想无论如何他是个可造之材,若不收录,众议汹汹,不好交代。右手拿起锣锤,在左手手心敲了两下,转脸看向张正,见他目视前方,脸上不露喜怒之色,心想:“这孩子年纪不大,倒是个爱面子的主。唉,你不表态,我敲了吧。”右手伸出,便要往金锣上敲去。 海擎天此时已经演到了第一百零五招,再有三招这路剑法就将演完,心中暗暗焦急,若是来仙剑法演完,仙尊们仍不响锣,我堂堂嵩山派少掌门岂不是颜面无存?难道要再演一路别般剑法,以求仙尊收录? 他心中一急,第一百零六招剑法使的略显局促,张正看得真切,嘴角上扬,冷笑道:“浮躁!” 陈钰听他给了海擎天这样两字评语,伸出的手臂定在空中,便敲不下去。 海擎天也听到了这两个字,心头怒气更盛,来仙剑法的最后三招运足了内力,一气呵成。使完最后一招“仙至如归”时,本应撤剑定身,但他却在场中多转了一圈,回过身来也不撤剑,借着身子旋转之力,右手一张,掌中剑快如闪电,直向张正的面门射去。 这一下变起仓促,在场的千余人全都惊得目瞪口呆。 张正盯着向自己飞来的一点寒光,心想有两位剑仙在此,哪能让自己伤到半根毫毛,是以镇定自若,纹丝不动。 冯天祥本来双眼似睁似闭,此时双眼猛然睁开,精光闪闪,摄人心魄,海擎天心头一颤,不由自主的退了一步。 眼看长剑的剑尖距张正的面门不足二尺,陈钰举在身前的锣锤一转,正敲在长剑剑尖的侧面,那剑立时反转,去势如电,向海擎天飞去。 海擎天身形一侧,让过剑尖,抬手抓住剑柄,转回身的同时,右手长剑挽了一个剑花,“唰”的一声,还剑入鞘。 与此同时,郭采莹拍案而起,怒视海擎天,右手已握住了剑柄。 前来报考的学生竟然偷袭仙尊,真乃闻所未闻之事。广场上的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剑惊得目瞪口呆,全都愣在当场。 观看的亲友中有几人认得这位嵩山派的少掌门,心中更是惊骇,嵩山派剑仙辈出,其少掌门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向仙尊下手,难道是二人之间有什么仇怨? 海擎天将长剑入鞘,与张正四目相对,双眼中放出仇恨、恶毒的光芒。张正面色阴沉,与海擎天的眼光对到一起后再没移开,二人之间弥漫出逼人的杀气,向四周发散。 乔之华给张正加油鼓劲,大声道:“兄弟,别害怕,你要是打不过,咱两个合力斗他。” 旁边有人看了他一眼,问道:“谁是你兄弟?” 乔之华傲然道:“那还用说,当然是气宇轩昂,英姿飒爽的传道仙尊了。” 此时最紧张的是剑仙别院的院主游松年,他早知海擎天要来参会,因是化名而来,又想着少掌门的武功不俗,肯定能够入选,也就没跟四位仙尊禀告。如今起了冲突,万一追查下来,怪在自己头上,却如何是好?急忙快步走到张正面前,连声道:“误会,误会,他不是成心的,赶巧了长剑脱手,这才冒犯了仙尊,还请仙尊多多恕罪,多多恕罪。” 张正的眼睛眨都没眨一下,依然死死的盯着海擎天的双眼,对游松年的话充耳不闻。 游松年只得转向郭采莹,说道:“两位传道仙尊,我敢担保,他绝不是暗算偷袭,请仙尊千万息怒。” 郭采莹本不愿让事情闹大,但看这架势,一会儿就要大打出手,自己虽欲和解,却不便替张正表态,当下也不理游松年,只缓缓坐入椅中。 游松年额上的冷汗涔涔而下,向四人抱拳道:“各位仙尊,唉,我实说了吧。”声音尽量压低,续道:“这位海天,便是我们嵩山派的少掌门,请各位仙尊看在本派海掌门的面上,原谅他这一次吧。” 张正不为所动,郭采莹面色如常,陈钰和冯天祥二人却吃了一惊,怪不得此人剑法不俗,原来是堂堂的嵩山派少掌门,可你好端端的来这儿凑热闹做什么?还要飞剑伤人,更是可恼可恨。 他二人知道海擎天的身份后,已有大事化小之心,但不能失了仙尊的面子,脸上的神色也就未见缓和。 山风猎猎,云卷云舒,张正和海擎天在千余人面前对峙良久,广场上的空气如同凝固了一般。 游松年满头大汗,心思转得飞快,各位仙尊都不说话,看来是等正主儿开言,也难怪,有当事人在场,是打是罚,是和是战,当然要先听他的意见。又想此事当真棘手,以少掌门的性子,肯定不会服软,事已至此,我这张老脸豁出去吧。 言念至此,游松年叫了声:“传道仙尊。”“扑通”一声,跪在了张正身前,左手扶着桌案,说道:“千错万错,都是我游松年虑事不周,安排不当,致有此失,仙尊啊,您要是不出气,就处罚我吧。” 剑仙别院院主在江湖上身份不低,大庭广众之下给张正下跪赔礼,他虽然是仙尊,毕竟年轻,若没有药公抬举,只是个初出茅庐的晚辈,心中一软,却不愿在海擎天逼视的目光下退缩,当下目光不移,右手把一面过字令牌托在了掌中。 游松年何等聪明,当即起身,双手接过令牌?,连声道:“多谢仙尊,多谢仙尊。”躬身后退几步,转过身来,右臂一抬,用袖管擦了擦额上的汗水,快步来到海擎天面前,双手捧着令牌,低声道:“别耍小孩子脾气,快下去休息吧。” 海擎天脸上如同罩了一层寒霜,直视张正的同时,缓缓伸出左手,游松年把令牌放入了他手中。 海擎天五指一收,握紧令牌,又狠狠瞪了张正一眼,大步向广场西边的杨端和杨婉妡走去,对身边的剑仙别院院主,自己的师叔游松年竟然没有理睬。 游松年暗中一声长叹,心想:“但愿此事就此打住,我这院主之位才能做得长远,否则,唉……” 第四十三章 夜查 眼见海擎天手持令牌向自己这边走来,杨端迎了两步,脸上有些尴尬,说道:“海兄,我这个师弟太不像话,真没想到他竟然做了仙尊。” 海擎天怒气未息,但不能对心上人的哥哥发火,微微一笑,道:“小人得志罢了,咱们不用理他。”说话时,眼角的余光扫向杨婉妡,见她怔怔的站在那里,脸色有些发白,不知在想些什么,心中一阵酸楚:“我若跟姓张的当真动起手来,她会帮谁?” 考试继续进行,下一个出场的是武夷派的卢大宝,此人是个圆滑性格,见海擎天不敬仙尊,最后闹得几乎不可收拾,他一上来便拜服在地,磕头不止,口中滔滔不绝,尽是对四位仙尊的崇敬赞美之词。 冯天祥冷哼了一声,张正却面带微笑,说道:“起来吧,让大家看看你的真实本领。” 卢大宝道:“是。”又磕了一个头,这才起身,拔出长剑,将本门武夷剑法一招一式的演练起来。 张正看了二三十招,他这路剑法舞得稀松平常,与刘星魁相比尚且不如。若不是武夷剑法本身还有些独到之处,更加惨不忍睹。 冯天祥皱了皱眉,伸手要抓锣锤,张正知道他如果响锣,卢大宝必然落选,不及去拿锣锤,右手食中二指在小金锣上屈指一弹,“当”的一声脆响,卢大宝当即收招。 冯天祥看了张正一眼,没有说话。 张正微笑道:“你的功夫还需努力,难得的是求学之心甚诚,就让你过了吧。” 卢大宝大喜过望,趴在地上磕头,等他站起身时,执事弟子已把过字令牌捧到了面前。 他接过令牌,又连连鞠躬道谢,张正摆手道:“退下去吧。”卢大宝这才眉开眼笑的朝广场西边走去。 从巳时开始到午时结束,四五百名报考的学生共录取了二百人,其中男学生有杨端、海擎天、乔之华等一百七十六人,女学生有杨婉妡等有二十四人。 考试结束之后,厨房里开出饭来,没考过的人用罢饭后自行下山,考过的学生由嵩山派执事弟子引领入剑仙别院,安排食宿等事宜。 四位仙尊吃的是小灶,张正特意到大灶上看了一眼,虽然量大管饱,却以素食为主,味道似乎也不鲜美,叫过一名嵩山派弟子,道:“女学生们体质单薄,今后日夜练功,需得增加营养,她们人数也不多,以后饮食用度要按仙尊的标准供给,少了一丝一毫也不行。” 那名嵩山派弟子不敢怠慢,连忙向游松年禀报。游松年道:“按仙尊说的办,晚饭就给她们上小灶。” 用罢晚饭之后,张正在房中闲坐,忽觉凉风习习,猛然心惊,叫道:“来人,快来人!” 一名嵩山派弟子慌忙跑进来,施礼道:“仙尊有何吩咐?” 张正道:“山上风大,给女学生们每人加一床棉被,晚上别冻坏了。” 那名嵩山派弟子踌躇道:“这……禀仙尊,天色已晚,游院主可能已经休息了,您看是不是明天再送过去?” 张正脸色一沉,道:“跟游松年说,就说我说的,让他亲自给女学生送被子,现在就送过去!” 嵩山派弟子见张正面色不善,不敢再说,忙向游松年如实禀告。此时游松年已听说了一些张正、杨婉妡和海擎天之间的流言蜚语,心想:“我出几床被子算什么,就怕他们年轻人为情所迷,不计后果,真要捅出什么篓子,那可就追悔不及了。”心里面发愁,口中道:“既是仙尊交代,当然照办。走,咱们给人家送被子去。” 二更时分,按惯例仙尊要到学生的寝室巡查,查一查学生们是否就寝,有没有深夜玩乐,甚至喝酒赌博。 张正等人二更天准时出发,查来查去,查到女学生的寝室,陈钰道:“我和郭姑娘进去,你们两个在外面等一等吧。” 冯天祥点了点头,张正本想趁机看一下杨婉妡,听陈钰这么一说,也只得道:“正该如此。” 陈钰和郭采莹带着几名别院中的执事弟子进了女学生住的小院,冯天祥和张正在院外等候。 月光下,院墙高耸,花木幽深,冯天祥仰望天空的明月,怔怔的出神。 张正见他似乎在想心事,默默的站在他身边,没敢轻易开言,暗想:“一会儿陈前辈和郭师妹见到妡妹,陈前辈倒没什么,我这位药王门的师妹会不会借故给妡妹难堪?哼,她若真敢刁难,明天我知道了,绝不与她干休。” 便在此时,寂静的夜空中传来“铮”、“铮”两声,张正和冯天祥同时一怔,随即一条黑色的身影跃上屋脊,以极快的身法向西南方奔去。 紧接着一个持剑女子飞身上房,略一张望,展开轻功,向西南方急追,看身形应该是授业仙尊陈钰。 学生们入住剑仙别院的第一天就在仙尊夜查时发现了歹人,那人隐藏在女学生居住的院子,还敢跟仙尊动手,不仅张正震惊,冯天祥也大感意外。 他是得道已久的剑仙,应变神速,几乎在陈钰发足追赶的同时,身形一晃,上了房顶,向着二人奔行的方向追了下去。 张正更关心杨婉妡的安危,几步冲入院中,站在天井里四下一看,各房均已掌灯,却不知杨婉妡在哪个房间,叫道:“妡妹,你在哪里?妡妹……” 刚叫了两声,西南方一条人影冲天而起,张正急忙抬头,只见半空中一个黑衣人扇动双翅,向西南方一座山峰上飞去,后面陈钰和冯天祥一前一后,紧紧追赶。微弱星光之下,看不清二人脚下喷出的白烟,但两支长剑寒光闪闪,犹如两颗流星疾速的划过夜空。 张正心头一紧:“这不是飞天羽境的鸟人吗?怎么来到嵩山,藏在这剑仙别院之中?” 郭采莹的声音道:“师兄,你看,是咱们见过的鸟人!” 张正“嗯”了一声,又叫道:“妡妹!妡妹!” 郭采莹气哼哼的道:“别叫了,我领你去吧。” 此时,各房里听到张正呼唤,全都涌出来观看,见是传道仙尊在此,又慌忙过来见礼,十几个年轻女子围住张正和郭采莹,叽叽喳喳,有人道:“刚才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我好像听到两声兵刃相交的声音。”另一人道:“我也听见了,然后仙尊在院中呼唤,我们才出来的。” 歹人没有进房,张正稍稍放心,但没见杨婉妡出来,心中仍是惴惴不安,正在四下里张望,冯天祥和陈钰飞了回来。 女学生们向两旁一闪,张正和郭采莹迎了两步,张正道:“追上了吗?那鸟人的武功怎样?” 冯天祥面色沉重,说道:“我们追到灵隐峰上,那鸟人竟然还有同伴,一来不明对方虚实,二来又怕别院有失,就赶回来了。” 张正“哦”了一声,心想:“听说各派剑仙征伐飞天羽境捷报频传,鸟人们自顾不暇,难道还敢大举来犯?” 郭采莹道:“鸟人就在灵隐峰,离别院这么近……” 陈钰道:“事关重大,咱们回去再说吧。” 冯天祥、陈钰、郭采莹三人往外走,张正眼光一扫,杨婉妡正从一间北屋里出来,心中一喜,迎上前道:“妡妹,刚才有飞天羽境的鸟人来捣乱,你没事吧?我的心里乱哄哄的,就怕你碰上了。” 张正在院中大叫,杨婉妡顾忌别人闲话本不想出来,后来听院中人议论纷纷,说是鸟人如何如何,心中惊奇,忍不住走出屋子,想听个明白,果然张正快步过来说话,只得道:“我一直在房里,没看见鸟人,鸟人来这里做什么?” 张正道:“你没事就好,我也不清楚他们为何而来,看来这里不大安宁,你一切小心。” 杨婉妡点头道:“我知道了。” 张正又道:“缺什么,用什么,只管对我说,我让他们去办,要是谁敢欺负你也跟我说,我替你做主。” 杨婉妡心中一阵温暖,正哥处处为自己着想,与以前并无分别,自己的担心看来是多余的了。 她心中感动,脸上也现出了久违的笑容,说道:“我一切都好,你不用操心了。” 张正还想再说几句,却见冯天祥和陈钰已经出了院子,郭采莹站在大门口等他,向里面不住的张望,心想:“这丫头真是难缠。”说道:“我要走了,你也回房吧,咱们明天再见。” 杨婉妡道:“也好,别人人家等着急了。” 张正心里咯噔一下,忙向杨婉妡脸上看去,见她面含微笑,似乎没有生气,也笑道:“她不是等我,是想看大家什么时候休息。” 杨婉妡道:“既如此,我先回了,免得累着人家,有人心疼。”说着,一转身,走回房去。 张正想追上前解释几句,又想清者自清,何必多言,反身走向院门,一路上,女学生们躬身让路,都道:“恭送仙尊。” 张正微笑点头,走到院门时看了郭采莹一眼,说道:“还没看够?走吧。” 第四十四章 纸条 张正等四人在花厅聚齐,冯天祥道:“贤妹,你说说吧。” 陈钰道:“我和郭姑娘进去后,刚查了两个房间,正要进第三间的房门,忽然从院中的一棵树上掉下来一条蛇,那蛇断为两截,已经死了,伤口处光滑平整,显是利刃所为。我知道树上有人,向枝叶茂盛处发了一掌,那鸟人便即现身,凌空向我刺了一剑,我用剑挡开,还了一招,他回剑格挡,似乎知道不敌,向西南方逃走,再往后大家应该都知道了。” 郭采莹道:“那鸟人双翅展开有两丈多长,他扑下来时带着凌厉的劲风,幸亏是陈前辈,要是换了旁人,说不定还难以抵挡呢。” 陈钰道:“鸟人们羽翼丰满,飞翔自如,在天上打斗时占些便宜,若论真实武功,比咱们剑仙还略有不如。” 冯天祥道:“他们从不敢越境来犯,此番在嵩山现身,必是有所为而来,咱们倒要小心了。” 张正道:“我和郭师妹忝为传道仙尊,其实功夫有限,缓急时恐怕帮不上大忙,两位前辈,咱们是不是向嵩山派知会一声,让他们有个准备。” 冯天祥和陈钰也知这两个年轻人只担个仙尊的虚名,真实本领跟剑仙差得太远,陈钰道:“三五个鸟人我们还能对付,但灵隐峰上不知隐藏着多少鸟人,若超过了三五之数,确非嵩山派助力不可。” 正说话间,游松年也到了,冯天祥道:“你来得正好,别院里有鸟人出没,想必你已经听说了,要尽快向海掌门通报,以备万全。” 游松年道:“已命人连夜上峻极峰禀报去了,海掌门必派得力弟子围剿鸟人,请仙尊放心。” 冯天祥点头道:“如此最好。”心中却想:“嵩山派武功虽高,对付鸟人只怕尚嫌不足,除非是以多为胜。” 五人又计议良久,都说不能因为出现了几个鸟人而误了传道大事,明日照常开课,只在暗中多加小心便是。 剑仙别院的课程安排是,上午传道,下午授业,课间时学生们有种种疑难,可以到解惑仙尊处单独请教。 每天值日的十名学生要提前起床,在早饭前担水砍柴,以供别院中几百人用度。 张正曾提议女学生不要值日了,陈钰道:“女子力弱,更应做些粗活,磨练筋骨,她们是剑仙别院的学生,又不是哪家的千金小姐,一点苦也不吃怎么能行?”张正无法反驳,只得作罢。 次日清晨,用罢早饭,学生们在大殿里聚齐,向仙尊行礼已毕,张正道:“请坐。” 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学生们在各自的座位上坐定。 张正见杨婉妡坐在第五排靠窗的位置,向她点了点头,微微一笑。 忽然,乔之华的声音道:“兄弟,你不开讲,傻笑什么?” 张正脸色一沉,心想:“我这位乔兄哪都好,就是话太多,当初乱叫弟妹时也是不分场合。” 旁边郭采莹也在暗暗皱眉:“这人无所顾忌,信口开河,他不会到处跟人家说我是他的未婚妻子吧。” 第一日是张正主讲,他在一张大桌案后端端正正坐好,清了清嗓音,说道:“我辈打拳练剑,所为何事?仁、义、礼、智、信,忠、孝、廉、耻、勇,又作何解?今天,本仙尊要先给你们讲一讲这个仁字。” 说到此,稍微停顿了一下,把面前的书册翻到第二页,继续道:“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人,有杀身以成仁。”接着,滔滔不绝,将书册上的语句清晰洪亮的念了出来。 学生们大多数都能认真听讲,海擎天也听了几句,见张正只是照本宣科,心中大感不服,提笔在纸上写了一行小字“这些我八岁时就念过了。”将这行字轻轻撕下,叠成一个小纸条,捅了一下身边的人,示意他传给窗边的杨婉妡。 小纸条经过了七八次传递,终于到了杨婉妡的手里。纸条还在半路时,她已查觉到左侧几人的异样,等纸条递到面前,向左边看了一眼,海擎天微笑着做了个写字的手势。 杨婉妡打开纸条,见海擎天这行字写得颜筋柳骨,显是在字体上下过苦功,虽然有自夸之嫌,但仍是文武双全,不可多得的人才,在纸条上写了“注意听讲”四个字,又扔给了传给自己纸条的那个人。 纸条原路返回,又到了海擎天的手里,他迫不及待的打开一看,四个娟秀的小字映入眼帘,当真是字如其人,心中说不出的愉悦欢喜,将纸条收好,又撕下一张纸条,在上面写道“我比他讲得强多了,改天讲给你听。” 纸条传到杨婉妡的手里,杨婉妡批了两个字,“不听。” 海擎天看着传回来的纸条,十分失望,又有些不甘,在一张新纸条上写下“嵩山七十二峰,风光各不相同,既然不愿听讲,我给你做个向导,陪你看看风景吧。”写好之后,又让身边人传给杨婉妡。 身后的乔之华见海擎天和杨婉妡之间传递纸条,心中很是不忿,也写下一张纸条,让人给杨婉妡传过去。 杨婉妡见又有纸条传来,心下已有些不快,打开一看,纸条上写道:“弟妹,听我兄弟讲课要紧,别跟人家乱传东西。”脸上一红,心想:“乔大哥真是的,明明是有人把纸条扔过来,怎么能说是跟人家乱传东西。”在纸条上写下“给我写纸条做什么?先管自己,再管别人。”把纸条扔给传纸条给自己的那人,那人得了纸条,偷看了一眼,才将纸条向乔之华的方向传递。 乔之华的纸条刚出手,海擎天的纸条也到了,杨婉妡看了一眼,在上面写下“灵隐峰上有鸟人,怎么能看?”又扔了回去。 武夷派的卢大宝见有人给仙尊心爱的女学生递纸条,心想我表现的机会到了,趁着张正的语音稍一停顿,朗声道:“禀仙尊,有人不守纪律,传递纸条。” 张正一愣,问道:“是谁如此大胆!” 这一问,杨婉妡、海擎天、乔之华全都吓了一跳,这毕竟是传道仙尊讲课的大堂,传纸条、聊私语,毕竟于理不合 海擎天回过头来,狠狠瞪了卢大宝一眼。 此时,学生们都已经知道了海擎天是嵩山派的少掌门,他本身武功高强更是有目共睹,卢大宝一时气馁,竟不敢当场指认。 张正询问的目光看向一旁锦凳上坐着的郭采莹。郭采莹一直静静的看着学生们上课,课堂上发生的一切她看得清清楚楚,但她很希望海擎天和杨婉妡拉近关系,巴不得他们多联系,当下摇了摇头,意思是自己不知道。 张正向卢大宝道:“谁在传纸条?纸条在哪里?” 从杨婉妡传向海擎天的纸条已传了五个人,再传三人才到海擎天的手里。拿着纸条的那人心头狂跳,暗想:“糟糕,纸条在我这儿,万一仙尊查了出来,如何是好?此时谁也不敢接这纸条,我若贸然传出,对方必然推诿,更易暴露,还是我先留着,见机行事吧。”他手中如同拿了个烫手的山芋,额上的冷汗已经流下。 卢大宝见仙尊动问,不能不答,咽了一口唾液,终究没敢说出海擎天,先指了一下乔之华,又指了一下杨婉妡,口中道:“他给她传纸条。” 张正心中有气,暗想:“乔兄啊乔兄,你想听就听,不想听就不听,闲着没事给我家妡妹传纸条做什么?” 乔之华倒不怕张正责怪,先给郭采莹解释:“莹妹,我没跟弟妹写悄悄话,是告诉她不能在课堂上传纸条。” 郭采莹最怕,也最烦乔之华跟自己说话,众目睽睽之下,只怕一接口,他更说个没完,当下哼了一声,没有理他。 张正也不想追究乔之华的过失,眼光一扫,黑铁头趴在座位上睡得正酣,叫道:“铁头!”黑铁头犹自未醒,张正大喝一声:“黑铁头!” 黑铁头猛然惊醒,揉了揉眼,道:“啊。” 张正沉声道:“铁头,我刚才讲到哪里了?” 黑铁头自梦中醒来,哪能知道仙尊讲到几章几节,茫然道:“讲到,讲到……” 手里有纸条的那人坐在黑铁头的前面,心想这黑大个半傻不精,何不把纸条扔给他,免得一会儿仙尊细查之下,我替人背锅。悄悄把右手背到身后,二指一弹,纸条弹在了黑铁头的桌上。 黑铁头正愁答不上仙尊的提问,见有纸条飞来,以为是前面人给他写的答案,大喜之下,也不及细想,抓过纸条,念道:“嵩山七十二峰,风光各不相同,既然不愿听讲,我给你做个向导,陪你看看风景吧。灵隐峰上有鸟人,怎么能看。”他粗声粗气的念完,也觉得驴唇不对马嘴,大瞪着双眼,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张正初时觉得好笑,略一回味,登时面上变色,心中一片冰凉:“乔兄曾说他跟妡妹说的不是悄悄话,是让她不要在课堂上传纸条,她跟谁传纸条?黑铁头念的嵩山七十二峰,风光各不相同,还有做向导,看风景,这里二百名学生,只有海擎天是嵩山派的,只有他能做向导,一定是他在跟妡妹传递纸条,乔兄看不过眼,这才写纸条劝阻。妡妹只说灵隐峰上有鸟人,怎么能看,难道其他七十一峰就能看了?还有既然不愿听讲,难道妡妹不愿听我在上面絮絮叨叨?他们之间究竟传了几次?都说了些什么?” 别院里钟声响起,学生们休息的时间到了,张正脸色铁青,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下课!” 第四十五章 值日 课间休息罢,学生们重新上课,张正的脸色稍微缓和,向下面扫视了一眼,说道:“上一堂课讲了很多,也不知大家听进去了没有,接下来要讲的是一位前辈剑仙高风亮节,舍己为人的实例,大家一定要诚心受教,不可三心二意,亵渎了先人。”说到不可三心二意时,语音转为严厉,下面的学生全都低下了头,不敢乱说乱动。 稍停顿了片刻,大堂里寂静无声,张正的眼光看向学生们头顶的上方,缓缓道:“今天要讲的这位前辈英雄姓史,名叫史劲松。” 十几年前,三剑仙救张正和杨婉妡时,并未留下姓名,张正也是和冯天祥、陈钰重逢之后,才知道了二人的名讳,后来也知道了为救自己而死的剑仙前辈姓史名劲松。 杨婉妡初闻史劲松之名,并未在意,只听张正继续道:“史前辈和另外两名剑仙奉命守卫恐怖龙境的入口,一只硕大的恐龙忽然跳了进来,那恐龙乱奔乱闯,正碰上两名在沙漠上玩耍的小孩……” 杨婉妡听到此处,已知张正讲的是自己和他小时候的遭遇,心潮起伏,眼睛也湿润了起来。 张正不看书页,目视前方,低沉而庄重的声音娓娓道来,将三位剑仙穿的什么衣服,用的什么兵刃,恐龙长的什么样子,三人一兽如何拼斗,史劲松如何受伤,恐龙怎样向小孩冲去,女剑仙怎样护住二小,恐龙卸甲是什么样子,最后史劲松如何舍命救下女剑仙和两个小孩,恐龙如何伏诛,详详细细的讲说了一遍,只将自己打震雷珠的事略去不提。 故事讲完,张正已热泪盈眶,继续道:“咱们习武之人都知道,每一招一式的纯熟领会都要经过千百次的练习,每一分内力修为的增加都要付出大量的心血,史前辈能够修成剑仙,不知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他修仙成功之后没有想着自己逍遥快活,而是不惧艰辛,勇挑重任,守护天下百姓的安危,最后为救别人献出了自己宝贵的生命。” 说到此,张正站起身来,音调转高,说道:“什么是大侠?史前辈便是真正的大侠!什么是好汉?史前辈才是真正的好汉!史前辈舍己为人的精神,视死如归的胆气,我们永远不能忘记!” 说到最后一个记字时,两行热泪滚滚而下,起身绕至桌前,倒身拜了下去。 史劲松沙漠救孤记录在书册的第一百三十四页,实例中排在第三十九位,张正因是自己的亲身经历,心中感激,放在了第一个宣讲。 大家见张正将前辈剑仙舍己救人的故事讲得声情并茂,感人至深,全都大受感动,随着张正起身离座,跪倒行礼。也有人在心中暗想:“怪不得他年纪轻轻就做了传道仙尊,口才确实是好,要换了我,打死我也说不出来鼻涕眼泪。” 张正重新归座,拭去脸上的泪水,说道:“那两个小孩已经长大成人,更难得的是情投意合,心心相印,史前辈的在天之灵也可以安慰了。” 他忽然冒出这么一句,杨婉妡心如撞鹿,自不必说,杨端眉头一皱,心道:“方才下面传纸条的事怪学生,现在学生们不闹了,你怎么又来胡言乱语?我妹妹还是个没出阁的姑娘,你这些无聊言语,怎好乱说?” 海擎天更是勃然大怒,他听杨端说过,小妹小时候曾碰见过恐龙,幸亏有三位剑仙出手,这才保住了性命。想不到张正刚才还一本正经的讲说真大侠,真好汉,一转眼又扯到了杨婉妡的身上。 郭采莹本来听得入神,也知道这是张正自己的故事,满怀崇敬的随着众人拜了几拜,刚站起身,张正最后一句话出口,她心头一疼,脸上却未现出痛楚之色。张正的心里只有一个杨婉妡,时常挂在嘴边,她已经渐渐习惯了。 只有乔之华衷心的盼着张正和杨婉妡赶快成就好事,大声道:“既然彼此有情,就赶快成亲啊,史前辈在天之灵,也必欢喜。” 郭采莹霍然站起,怒道:“这里是课堂,你再敢胡说八道,我把你赶出去!” 乔之华果然不敢再说,端端正正的坐好,脸上也一本正经,不敢稍露嬉笑之色。 下午的课由授业仙尊陈钰主讲,她要用三天的时间讲解轻功柳叶飘的心法,熟记心法之后,再用六天的时间在陆地上练习,九日之后,便要择一悬崖,让学生们纵身而下,如柳叶般飘落了。 内外兼修或轻功高明者,如海擎天、杨端、杨婉妡、乔之华等人,在心法的领悟上毫不费力,外家功高手黑铁头等人,学起来却事倍功半,十分吃力。 张正也想学这门轻功,拉把椅子坐在后排旁听。他天资聪颖,一点就透,将心法口诀领悟之后便悄悄离开,自行练习。三日之后,只觉胸腹间空荡荡,飘飘然,连脚下也轻巧了许多。 晚饭之后,二更天之前,学生们可以到解惑仙尊处请教疑难。杨端、杨婉妡、乔之华等人去了几次,请教的学生排着长长的队伍,根本挤不到近前,只得败兴而归。 到了第八天上,轮到杨婉妡值日。这一天值日的全是女学生,但有几十名男学生起得比值日的女学生还早,四更天时已经在溪边等着帮忙。 张正这天也起了个大早,眼看着值日的杨婉妡等人领了扁担、木桶,走出了别院大门,稍等了片刻,也背着双手,若无其事的踱了出去。 十名女学生来到溪边时,天刚蒙蒙亮,张正远远的看见溪边人很多,已知不好,可能要被别人占先,急忙飞奔过去,只见一群青年男女正自说笑打闹。 有人见仙尊到了,急忙垂手站好,口中道:“仙尊,您怎么来了?” 张正道:“谁规定的仙尊不能来此?”说话时,已看到了师妹杨婉妡,在她身后,赫然跟着嵩山派的少掌门海擎天。 杨婉妡和海擎天也看见了张正,海擎天迈出一大步,伸手抓住了扁担后面的木桶,说道:“我大老远的来了,就让我帮你担水吧。” 杨婉妡本就不想让他帮忙,见张正也到了,为避嫌疑,更不可能让他插手,忙道:“我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你快放手。” 海擎天微笑道:“我轻易不肯帮人,要帮就帮到底。” 此时张正已黑着脸来到二人面前,冷冷的道:“姓海的,你干什么?” 海擎天白了他一眼,说道:“你管不着。” 张正道:“我是传道仙尊,别院的事就该我管。” 海擎天傲然道:“我乃嵩山少掌门,七十二峰都是我们家的,何况一个小小的剑仙别院。“ 张正伸手抓住前面的水桶,沉声道:“放手!” 海擎天道:“你放手!” 二人各运玄功,内力到处,“啪”的一声响,扁担杆从中折断。 杨婉妡肩上一轻,向后退了一步。 她一让开,张正和海擎天各出一掌,向对方拍去。双掌相交之后,再不分开,各运内力相攻。这二人均是内家高手,霎时间,二人所提木桶中的水疾速旋转起来。 海擎天木桶中的水转了七八圈,激起一个拳头大小的水球,疾向张正面门打去。张正桶中的水一个盘旋,飞出一条二尺多长,四指来宽的水带,水球和水带撞到一处,碎成无数粒晶莹剔透的水珠,四下里飞溅。 旁观的众人纷纷向后躲避,杨婉妡也后退了几步,急道:“喂,你们别打了!” 张正和海擎天哪能听劝,越是有她在场越不肯示弱,全都咬紧牙关,急运内力,攻向对方。 海擎天向张正连发了五个水球,桶中的水还有一半,张正激起的水带耗水较多,五条水带打出去后只剩下了小半桶水。 他与海擎天对掌的左臂连续三次强推,对方的内力绵绵密密,防守甚严,无法的手,眼见又是一个水球打到,持桶的右手一旋,从桶中飞出的水带一分为二,一接一引,将对方的水球引入了自己的桶中。 海擎天的水球来的快,张正接的也快,海擎天桶中的水越来越少,张正桶中的水越来越多。 海擎天终于无水可用,焦躁起来,抡起空木桶向张正头顶便打。 张正左手与对方对掌,无法撤回,右手水桶沉重,提起来相迎多半来不及,若弃了水桶空手接对方的木桶,又可能受伤,这么稍一犹豫,海擎天的水桶已打到面前。 第四十六章 围殴 张正与海擎天动手,围观的几十名学生中包括卢大宝和黑铁头。 卢大宝料到海擎天必会来纠缠杨婉妡,便拉着黑铁头一起到溪边晨练,准备随时监视海擎天的言行,好向张正汇报。 他见张、海二人拼掌斗水难分胜负,自己不敢出手,向身边的黑铁头道:“学生打仙尊,真是岂有此理,我是没那种功夫,你何不在后面给他一头槌,助仙尊一臂之力。” 黑铁头头脑简单,听卢大宝言之有理,纵身跳到海擎天背后,大黑头一晃,向海擎天后脑撞去。 海擎天眼见张正难以抵挡,与仇人几番拼斗,终于能赢他一招,欣喜之下,没防备有人偷袭,“咚”的一声,后脑被撞个正着。 黑铁头的铁头功已有相当造诣,海擎天只觉后脑如受锤击,眼前一黑,几乎晕了过去。与此同时,全身内力一松,与张正对掌的手臂缓缓垂下。 张正知道以海擎天的功力,黑铁头这一下只能让他暂时头脑发蒙,不会持久,侧身避开木桶的同时,左手二指点出,正中海擎天胸口膻中穴。 他这一记阴阳指无声无息,武功远胜张正的袁宝庆都曾经中招,海擎天昏昏沉沉中哪能防范,中指后腿一软,身子向后便倒。身子后倾的同时,头脑已清醒了许多,急提一口真气,却发觉膻中穴被封,内力无法凝聚,登时惊出了一身冷汗。 卢大宝在人群中喊了一声:“这小子忤逆师长,罪大恶极,揍他呀!”有几个师门与八大剑派有仇怨的学生立时围拢过来,对着海擎天一阵拳打脚踢。 杨婉妡只当是张正早就安排好的,有些生气,更有些不忍,冷冷的道:“你这个仙尊当得好啊,带着学生们耍诡计,打群架,再让你教两天,剑仙别院就变成无赖别院了。” 张正也怕学生们下手重了,海擎天有个好歹,嵩山派那里不好交代,伸出手作势一拦,说道:“都住手,此人虽然可恶,也是咱们别院的学生,真打坏了他倒显得我们做仙尊的胸怀不广,就饶他这一次吧。” 卢大宝听他这么说,忙道:“别打了,咱们听仙尊的。”围殴海擎天的几名学生便即停手。 海擎天中这一指穴道被封不深,又连遭击打,体内气血震荡,膻中穴已经松动,他左手在地上一撑,跳将起来,见所有人都在看他,有的嘻嘻而笑,有的怒目而视,而自己头上、脸上、身上无处不痛,虽然没受内伤,但显是鼻青脸肿,狼狈不堪。在心上人面前丢这个大脸,心中之刺痛更甚于身上伤痛,提一口真气,脚下如风,一溜烟般奔回别院去了。 卢大宝道:“传道仙尊大人大量,不与小辈一般见识,真让学生等佩服的五体投地。我们能够入选剑仙别院已是大获殊荣,又能遇到仙尊这样的良师,朝夕受教,更不知是几世修来的福气。”' 旁边有数人随声附和,连连称是。 张正无暇理他们,提着两只木桶走到杨婉妡身边,微笑道:“被他这么一闹,扁担也折了,水也撒了,我帮你重新打去。” 杨婉妡道:“你惹谁不行,偏要跟他过不去。我爹和海掌门一见如故,现在嵩山做客,你打了人家儿子,小心我爹生气,不肯饶你。” 张正叹了口气,低声道:“我倒想跟他井水不犯河水,但他对你图谋不轨,我不得不有个应对。若他从此不再烦你,我也懒得跟他吵架、打架,招惹是非。” 杨婉妡知他说的也是实情,心思纷乱的呆立了片刻,从张正手里抢过两只木桶,向溪边走去。 另外九名女学生和一众男学生在卢大宝的招呼下向剑仙别院进发,临走时给张正留下了一条扁担,张正向他微微一笑,以示赞许。 张正挑着水,和杨婉妡并肩往回走,杨婉妡道:“你好歹是个仙尊,别总没来由的找我说话,让别人看到了多不好。” 张正笑道:“这不挺好吗?仙尊关心学生,学生尊敬仙尊,日后咱们成就好事,也是别院的一段佳话。” 杨婉妡道:“呸,谁要跟你成就好事,你既然连蒙带骗的做了仙尊,就找个仙尊好了。” 张正吓了一跳,忙向她脸上看去,此时天只蒙蒙亮,看不清她脸色如何,说道:“这里一共四位仙尊,两男两女,两位女仙尊中一位是我的长辈,另外一个嘛……”说到此,故意迟疑,不往下说。 杨婉妡停下脚步,问道:“另外一个怎么样?你很满意吧?” 张正笑道:“可惜已经订婚了,就算我有不轨之心,人家未婚夫打上门来,如何招架得了?” 杨婉妡想到乔之华少年老相,惹人发笑的样子,禁不住嘴角上扬,随即脸一沉,道:“若是她没订婚,你们就很般配了?” 张正把两个水桶放在地上,卸下扁担,伸手把杨婉妡的双手抓过来,握在掌中,说道:“武林中一山更比一山高,结良缘可不能一人更比一人好。妡妹,我今生认定了你一个,海枯石烂,此心不渝。” 杨婉妡听了他一番表白,脸上发烧,心里却十分欢喜,轻轻的抽回双手,低声道:“天都亮了,别让别人看见了。” 张正笑道:“看见了又何妨?咱们本来就是一对,难道我做了仙尊,连老婆也不要了?” 杨婉妡大羞,甩开张正的手,低声斥道:“你胡说八道。”向别院的方向快步走去。 张正追了两步,回头看了一眼扁担、木桶,心想:“我挑着担子回去也不像话,回头让卢大宝来挑,先扔在这里吧。” 杨婉妡和张正一前一后,进了剑仙别院,各自回房不提。 一顿早饭的工夫,剑仙别院的所有人,上至仙尊、院主,下至普通学生、执事弟子,都知道了海擎天被打的事。冯天祥和陈钰睁只眼闭只眼,假作不知;乔之华拍手大笑;郭采莹黯然不喜;杨端摇头叹息;游松年最是着急,满头大汗的赶到海擎天房中探视,见他只受了些皮外轻伤这才稍稍放心,回去后赶紧写下一封请罪的书信,命人即刻送上峻极峰,自己惶惶不安,不知掌门人会如何处置。 一个时辰后,送信的人返回来仙峰,传海东峰口谕:别院里鱼龙混杂,乱七八糟,不要在那里厮混了,赶紧回来,自有名师教你。 海擎天不肯离开剑仙别院,回复说这里一切还好,偶有不快,也是年轻人之间的小事,自己能够料理,待本届重阳大会期满,自会返回峻极峰,请父亲不必担心。 游松年虽未受到责备,但得了“鱼龙混杂,乱七八糟”八字评语,仍是心头沉重,中饭也吃不下去。 张正知道师父就在嵩山,既想拜见,又怕被师父责怪,上午的课也不去了,由郭采莹主讲,自己坐在房中等待消息。 一直等到午后,也没人过问海擎天被打的事,师父更是不见踪影,心里面渐渐放宽,又隐隐有些失望,暗想:“师父应该知道了此事,怎么不理我?难道是已经离开了嵩山?还是气恼已极,不再认我这个徒弟?” 次日,学生们修习柳叶飘轻功已经到了第九天,陈钰给学生们上课的空档,冯天祥带着张正和郭采莹在来仙峰上转了几圈,寻找适合演练柳叶飘的地点,最后选定了一处高十余丈,迎风壁立的山崖。 游松年带领十几名嵩山弟子连夜在崖下铺好了棉垫,又从峻极峰取来了许多治疗摔伤碰伤的草药,及干净的木板,纱布等物,一切准备就绪,只等第二天学生们上崖演练新学到的轻功。 这一夜,四位仙尊破例没有夜查,以便让学生们好好休息,但进度好的学生心情激动,跃跃欲试,进度差的学生心头惴惴,恐惧不安,谁也没能睡个好觉。 第四十七章 滑翔 次日,学生们上午正常上课,午饭后,在四位仙尊的率领下,浩浩荡荡的向事先选好的山崖进发。 游松年已经带着十几名嵩山派弟子在崖下等候。张正等四人率领学生们在崖上列队站好,但见群山连亘,雾绕云遮,向下看,山谷中铺就的白色棉垫十分扎眼,旁边游松年等人的身子看起来比平时小了许多。 陈钰在队前又讲了一遍柳叶飘轻功的心法要领,注意事项,最后鼓励大家大胆的跳,要像小鸟学习飞翔一样,勇敢的跃出鸟巢。 她还想再叮嘱几句,忽见黑铁头在队伍里呲牙咧嘴,抓耳挠腮,问道:“铁头,你干什么?” 黑铁头苦着脸道:“仙尊,俺是只笨鸟,怎么也飞不起来,就别跳了吧。” 陈钰脸色一沉,道:“笨鸟先飞,你应该第一个跳。” 黑铁头忙道:“不笨,不笨,俺刚才是跟您开玩笑的。” 陈钰知道他的柳叶飘学得异常差劲,不可能让他第一个跳,抖出一件三角翼披风穿在身上,说道:“大家看好了,我给你们做个榜样。”说着,迈步走到崖边,没有丝毫犹豫,纵身一跃,果然是身如柳叶之轻,迎风五个盘旋,一旋下降两三丈,稳稳的落在了棉垫之上。 山崖上响起一片雷鸣般的掌声,冯天祥向大家看了一眼,道:“下一个谁来?”连问三声,不见有人回答,淡淡的道:“也罢,我便再给你们展示一下,都看好了!”身子斜跨一步,已来到山崖的边缘,再一纵身,身子在空中疾速打转,一会儿向东飘,一会儿向西飘,最后也落在了棉垫之上,他这一飘,像是柳叶在狂风中飞舞,貌似癫狂,临敌时更有用处。 冯天祥飘下之后,崖上也是一片彩声。张正心下很是佩,道:“两位仙尊给大家演示的柳叶飘,各有各的妙处,各有各的好法,下面哪一位试跳,可以自荐。” 忽听一人冷冷道:“传道仙尊尚未大显身手,我辈怎敢占先。”说话的正是嵩山派的少掌门海擎天。 四位仙尊本来已经商量好,张正和郭采莹在崖上督导学生们依次跳下,冯天祥和陈钰在下面迎候,一旦哪个学生出现意外,也可及时救应。 海擎天此言一出,张正暗想:“我若推诿不跳,他更要恶言讥讽,柳叶飘心法我已完全领悟,料也无妨。”当下淡淡的道:“既然有人还想请仙尊师范,我便再跳一次,让他看个明白。”说话时,将三角翼披风系好,迈步向崖边走去。 杨婉妡和郭采莹同时叫道:“小心!” 张正听到二人的呼唤,脚下缓了一步,却没回头,先跳的两位仙尊都很果断,他若稍一犹豫,不论轻功的造诣怎样,气魄上已经逊色。当下快走两步,右足已踏在崖边,用力一蹬,双臂后掠,三角翼披风瞬间展开,身子已在空中迎风翱翔。 他按照柳叶飘轻功心法,凝神静气,盘旋而下,依他本身的功力,又是第一次练习,三个盘旋落地最为妥当,但那样下降速度较快,落地时很难站稳,说不定还要摔上一跤。众目睽睽之下,前两位仙尊飘得都很潇洒,自己也是仙尊,岂能后人?当下强提一口真气,依风势,绕大圈,要学着陈钰的样子,在空中五个盘旋后落地。 武功一途,最忌眼高手低,才疏志大,张正勉强旋到第三圈,内力已经所剩无几,若无真气接续,势必笔直坠下。他心中焦急,将残存的内力提至丹田,恰在此时,一股劲风横向吹到,急忙晃动披风,迎了上去。 这股风将张正吹向崖壁,张正左足在崖壁上一点,身形急转,不让崖壁磨损披风,趁势换一口气,内力散而复生。 他暗道一声:“侥幸!”不敢大意,中规中矩的将后两个盘旋做好,稳稳的落在了棉垫之上。 山崖上爆发出一阵热烈的鼓掌喝彩声,学生们因崖上风大,都站得离崖边较远,没看见张正转到第三圈时在崖壁上点了一脚,换了一口气,都以为他和陈钰功力相当,五个盘旋而下,虽然转到第三圈时,身法不够圆润,但或许是风向所致,那也是无可奈何之事,因此全都由衷的敬佩。 海擎天也未看出破绽,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暗想:“平日里真是小觑了他,以这手轻功来看,其功力远在我海某人之上,前番几次争斗,都只略处下风,难道都是他让我的?” 杨婉妡和郭采莹见张正安全落地,全都欢呼雀跃,高兴的跳了起来,随即互相看了一眼,脸上的笑容都变得有些不太自然。 游松年等嵩山派弟子在下面看得真切,全都看出了张正这一跳投机取巧,殊不光明磊落,但冯天祥、陈钰两位仙尊不点破,他们自也不便多言。 张正落地之后,脸色一红,向冯、陈二人道:“晚辈不自量力,险些弄巧成拙,让两位前辈见笑了。” 陈钰笑道:“只九天时间,也没见你怎么用心练习,能飘到此种程度,已很不易了。” 冯天祥道:“你别总惯着他,早晚要吃大亏。” 陈钰因有游松年在场,怕张正脸上挂不住,笑着说道:“年轻人就该敢想敢做,一次没做好,下次继续努力。柳叶飘也没啥难的,但要循序渐进,以后先练四个盘旋,把内劲、风向、角度、披风都调整好,保准成功。” 张正道:“是,多谢前辈。” 山崖上,郭采莹向学生们扫视一眼,目光定在了海擎天脸上,道:“传道仙尊也演示过了,下面看你们的了,哪一个先跳。” 海擎天在心上人面前当然要显出英雄气概,向前走了两步,大声道:“我来!” 众学生钦佩的目光中,海擎天戴好披风,后退两步,向前疾冲,飞身跃出的同时,三角翼披风展开,犹如一只大鸟盘旋而下。他自忖不能像陈钰和张正那样做五个盘旋,只在空中绕了三圈便落到地面,本来下坠之势仍疾,但他身法灵活,下盘功夫扎实,在棉垫上,笔直的弹起落下,反复者三次,终于定住身形。 陈钰是传授柳叶飘的仙尊,点了点头,道:“不错。” 此后学生们依次跃下,有的能够落在棉垫之上,有的不辨风向,飘出老远,被冯天祥或陈钰在半空中接住带回。 杨端跃下时做足了三个盘旋,也落在了棉垫之上,只落地时身子一震,真气走了岔门,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张正急忙上前扶住,道:“师兄,小心!”杨端把他的手轻轻推开,缓缓道:“我没事,不用你费心了。” 杨婉妡纵身而下时张正最为紧张,但见她圈子绕得极小,好似一朵轻云冉冉下降,也分不清究竟有几个盘旋,但其轻功之佳,身法之妙,似乎比先前又进步了许多。 杨婉妡归队之后,张正问陈钰道:“她做了几个盘旋?” 陈钰道:“两个,一分为二,合二为一,她的功力不过尔尔,但还是很聪明的。” 张正微笑道:“那是自然。”心想:“妡妹能在柳叶飘中加入变化,那是在这门功夫上很用心了,我却整日闲游闲逛,不知在想些什么,做些什么,浪费了九天的大好时光。” 轮到黑铁头跳落时,他往崖边一站,双腿颤斗,浑身冒汗,口中道:“仙、仙尊啊,我实在是怕高,又是个粗笨的身子,做不了什么柳叶飘,就饶了我这一遭吧。” 郭采莹绷着脸道:“别人都行,怎么就你怕成这样?赶紧跳!三位仙尊都在下面等着呢。” 黑铁头回头看看,往下瞧瞧,所有人都在等他跳下,心知赖不过去,想着自己轻功虽差,脑袋却坚硬无比,若是头先着地,或许不会受伤,一咬牙,一闭眼,双足一蹬,头上脚下,“嗖”的一声,犹如一块巨石,从天而降。 崖上崖下一片惊呼声中,黑铁头的身子笔直砸向地面,崖高势猛,纵然他的铁头再硬,也非骨碎颈折不可。 危急关头,冯天祥纵身迎上,伸掌在黑铁头腰间一拨,黑铁头庞大的身躯由骤降变为横飞。陈钰与冯天祥相交多年,配合默契,冯天祥出手的同时她已飘身跃出丈余,待黑铁头飞到,伸手抓住他腰带,随着他前冲之势又向前奔出数丈的距离,才将他身上挟带的力道尽数化解,手腕一翻,黑铁头双足落于实地。 稍停了片刻,学生队伍里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喝彩声,黑铁头兀自浑浑噩噩,左右看了几眼,红着脸道:“跳得不好,惭愧惭愧。”竟似大家都在给他鼓掌一般。 陈钰气得伸手在黑铁头额上弹了一指,斥道:“蠢才!我是这么教你的吗?” 黑铁头中指之后,头脑更加迷糊,胡乱应道:“是是,是是是……” 陈钰气得七窍生烟,在黑铁头肩上拍了一掌,喝道:“胡说,还敢说是!” 黑铁头忙道:“啊,不是,不是。” 冯天祥笑道:“算了,他资质鲁钝,不是这块材料,别为难他了。” 张正也道:“这个学生有些鲁莽,本性还是好的。” 陈钰见冯天祥和张正都为黑铁头说情,叹道:“好吧,我也不用罚你,从今往后,不许说是我的学生。” 又有十几人依次跃下之后,终于轮到了乔之华。 乔之华笑嘻嘻的走到崖边,向郭采莹道:“妡妹……” 郭采莹低声喝道:“不许笑!” 乔之华心里一惊,暗想:“糟了,妡妹不喜欢我笑,说是笑起来皱纹多,我倒忘了。”忙收敛了笑容,柔声道:“我要跳了,但妡妹不用担心,我是崂山派的高手,再高的山也难不倒我……” 郭采莹道:“少啰嗦,你要是不跳,我让别人跳了。” 乔之华忙道:“别、别,我当然要跳,你看好了。”说着,穿好披风,提足真气,纵身跃下。 崂山派的内功与众不同,很多地方往往反其道而行之,此内功与柳叶飘心法相结合,本应盘旋向下,却变成了节节升高。乔之华披风展开,有风时向上窜升,无风时向下跌落,在空中一上一下,反复跳跃。眼看一口真气已将耗尽,才下降了两丈来高,若无真气接续,剩下十来丈的距离无所凭籍的坠下,跟黑铁头的傻跳也没什么分别。 他在空中起伏不定,心里焦急万分,偶一抬头,前方飞来一只大鸟,哎呀,不是大鸟,是鸟人! 第四十八章 飞抓 乔之华在空中起起伏伏,眼看内力将尽,忽见一只鸟人向自己飞来,登时吓得魂飞魄散,心里一慌,身子笔直下坠。 冯天祥看那鸟人来势,要捉乔之华,急忙腾空而起,伸手想把乔之华接住,那鸟人已然赶到,空中一个转折,双手探出,牢牢的抓住乔之华双肩肩胛骨,双翅扇动,卷起一股劲风,向上飞升。 冯天祥扑了个空,寒光一闪,长剑出手,削向鸟人腰间。鸟人不敢恋战,奋力扇了一翅,抓着乔之华向西南方飞去。 冯天祥叫道:“保护好学生!”催动内力,脚下白烟大盛,加速紧紧追赶。 鸟人不防他来得如此之快,眨眼间已到了身后,急忙双翅连扇,向前急飞。忽觉左翅上一痛,已伤在了冯天祥剑下。 冯天祥因怕误伤了乔之华,招数上不敢使出全力,鸟人这才没受重伤, 陈钰要保护在场的二百多人,深感责任重大,她见崖下人多,崖上人少,提剑在手,叫道:“上面的人,全都跳下来!” 此时崖上还有三四十名学生,自觉高处较为危险,又听仙尊呼唤,全都系好披风,纷纷跃下山崖。 一时间数十人在空中盘旋飞舞,有快有慢,有缓有急,也有披风卷到一处,同时向下跌落,也有飘到了棉垫之外,摔得不轻。 陈钰顾此失彼,应接不暇,终于有几人受了摔伤,游松年赶紧命人施救。 此时崖上只剩下了郭采莹一人,她也听了陈钰讲授的柳叶飘心法,但一来不甚用心,二来武功的根基略浅,并没有完全领会,更没想过自己也要从崖上跳下,现在陈钰要大家全都下去,别人不管几个盘旋,姿势怎样,都敢一跳,她却自知功力不及,心中惶恐,哪敢轻易跳落。放眼望去,四周长风浩荡,空无一人,山崖下,人头攒动,乱作一团,在崖边俯下身子,叫道:“师兄!” 张正正帮着陈钰接引众学生落地,听到呼唤,一抬头,只见郭采莹从崖上露出半个身子,向自己伸出了右手,显是不敢跳下,让自己帮忙。 此时所有人的处境要数郭采莹最危险,一旦再有鸟人出现,势必会先把她掠走。 张正随手扶起一名落地的学生,脚下迅如奔马,疾向崖壁冲去。待冲到距崖壁一丈多远,拔身而起,跃升至两三丈高,左足在崖壁上一点,身子继续上升。如此双足交替点出,数次借力之后,距崖顶只剩下三四丈远,但提聚的一口真力也将耗尽,他早知自己的功力上不了十几丈的山崖,身子将坠未坠之时,左袖中飞出一条虎头链子抓,链子抓飞到郭采莹身前时虎口一张,现出人手相似的五根钢爪,张正叫道:“握紧了!” 郭采莹来不及多想,右手伸出,手指刚触及钢爪,钢爪的五根手指一扣,将她的手腕牢牢抓住。 张正深吸一口气,内力散而复生,但身子与崖壁已呈垂直角度,且还在向后倾倒,此时再想向上已不可能,当即双足一蹬崖壁,身子笔直的射向空中。 他因要带上郭采莹,不敢离崖壁太近,这一蹬,蹬出了四五丈的距离,郭采莹被链子抓大力牵引,身不由己的向前奔了两步,已然身在空中。 张正和郭采莹的披风都已展开,初时张正在下,郭采莹在上,中间连着一条链子抓,盘旋下降,绕了一圈后变成了张正在上,郭采莹在下,张正被她坠得几乎不能顺风滑行。 郭采莹离地面还有数尺,张正料想速度太快,她很难站稳身形,左手链子抓向上一提,郭采莹的身子又向上弹了二尺,抵消了向下的冲力,稳稳的落在棉垫之上。张正自己下降的速度反而更快,他已看好了落脚之处,披风一偏,向左侧的杨婉妡冲去。 张正本想杨婉妡一定会接自己一把,自己便可趁势落下,哪料杨婉妡见张正奋不顾身的去救郭采莹,一时醋意上涌,竟然身子一侧,把张正让了过去。张正收不住脚,向前疾冲了几步,迎面撞到一名女学生。他不想一下把人家撞飞,双臂一合,把那女生抱在了怀中,又奔出十几步,这才定住身形,回身道:“妡妹,你怎么不接我一下?” 杨婉妡道:“你要英雄救美,英雄抱美,我成全你啊。”张正脸一红,慌忙把那女学生放下,说了声:“得罪。”快步来到杨婉妡身边,道:“我是救人心切,万一再有鸟人飞来,郭姑娘可就危险了。” 张正向上一提之后,怕链子抓牵连郭采莹,已松开链尾,此时郭采莹从手上掰开五指,提着飞抓来到二人面前,笑道:“师兄救师妹,天经地义,我也不用道谢,师兄,飞抓还你吧。” 张正接过飞抓,在两个师妹面前嘿嘿的笑了两声,一时不知如何接话。 杨婉妡道:“他是个救人的命,十一岁上就会救人了,现在还改不了,等到七老八十,见到聪明美貌的老太太,也是要救的。” 郭采莹笑道:“哎呦,救那么多的小美女,大美女,老美女有什么用啊,都娶过来当老婆吗?” 杨婉妡哼了一声,道:“他想得美。”转身向女学生的队里快步去了。 张正一跺脚,手指着郭采莹,道:“你、你、你……”连说了三个你字,责备的话难以出口,一转身,追赶杨婉妡而去。 刚追出两三步,冯天祥自东南方飞回。张正无暇跟杨婉妡解释,回身来见冯天祥,陈钰和郭采莹也围拢过来。 陈钰问道:“没追上吗?我看你已经把他刺伤了。 冯天祥道:“那鸟人还有帮手,都隐藏在卓剑峰上,嵩山派在峰下聚集了很多人手,看来双方要有一场大战。” 陈钰道:“卓剑峰?那不是嵩山派历代剑仙的埋骨之地?” 冯天祥点头道:“是啊,前些时嵩山派剑仙雷天河雷前辈仙逝,刚刚风光大葬,不知与此事有没有牵连。” 陈钰若有所思,摇了摇头,道:“谁知道呢,雷前辈十几年前被俘的几名弟子都是男子,鸟人中竟有人学成了玉女剑法,着实有些古怪。” 冯天祥道:“是啊,雷前辈修为精深,嵩山派七十二路长短快慢,轻重缓急,各种各样的剑法无不精通,所以说,嗯……” 郭采莹道:“前辈,鸟人会的嵩山派武功,都是雷前辈教的吗?” 冯天祥道:“不清楚,雷前辈已经死了啊。” 张正道:“雷前辈刚刚安葬,鸟人就追到了卓剑峰,这其中……” 大家都觉得鸟人的出现与雷天河有关,或许是雷天河对鸟人有恩,鸟人对他念念不忘,可私通羽境乃是叛变投敌的大罪,怎么又会把他的尸首万里迢迢的送回嵩山,好好安葬? 张正又道:“乔兄被他们捉去,不知性命如何,有没有解救的可能?” 冯天祥道:“峰上的鸟人有二三十个,想救人没那么容易。” 郭采莹道:“嵩山派呢?难道不闻不问?” 冯天祥道:“嵩山派已在峰下聚集了三四百人,还未发起进攻,峰上的鸟人明知被围也不飞走,不知他们都作何打算。” 陈钰道:“从他们显露行迹到现在也有近十天了,消息传出去之后,大队剑仙必然回援,再过三五天,这帮鸟人真叫做插翅难逃了。” 冯天祥道:“能等几天当然是好,可是守卫剑林的嵩山派弟子坚持不了多久,嵩山派一定会强攻的,我料海掌门即将登门拜访,咱们这就回吧。” 众人往回走的路上,郭采莹悄悄的问张正:“海掌门登门拜访做什么?是不是请咱们帮忙围剿鸟人?” 张正道:“应该是吧,冯、陈二位前辈身为剑仙,武功是相当高的,恐怕比嵩山派的掌门人还要略胜一筹,这二人又近在眼前,嵩山派十之八九会来求助。” 郭采莹想到鸟人凌空抓走乔之华的情景,犹自不寒而栗,颤声道:“他们不会把咱们四个仙尊都请去帮忙吧?” 张正笑道:“那谁知道呢,外人不明底细,把四位仙尊都当成了大高手,也未可知。” 第四十九章 设伏 众人回到剑仙别院,张正等几位仙尊先安排受伤的几名学生复查,其余人各自回房休息。 刚把学生们安顿好,有人来报:“嵩山派掌门海东峰求见。” 冯天祥道:“请。”率领陈钰、张正、郭采莹迎了出去。 几人出了大厅,游松年已陪着海东峰走了进来。众人相见,互相施礼问好,张正和郭采莹因是晚辈,便要跪倒磕头,海东峰连忙拦住,笑道:“不敢当,不敢当,若从药王门的辈分推算,你们还比我长着几辈呢。” 张正忙道:“我二人奉药公之命拜入药王门,已是万分荣幸,怎敢投机取巧,冒认前辈,您和我师父平辈论交,自是在下的长辈。”说着,又要跪下身去。 海东峰伸手相搀,笑道:“不用多礼,再要客套,可就显得生分了。”他脸上带笑,心中却想:“这小子就是跟我抢儿媳妇的张正,前几天还把我儿子暴打了一顿,他不知用什么手段攀上了老药仙的高枝,不仅拜师药王门,还当了传道仙尊,哼!且让你快活几日,总有一天,要你的好看。” 张正见海东峰甚是和蔼,悬着的心渐渐放下,暗想:“嵩山派掌门人果然海量,我还怕他挟私报复,在众人面前给我脸色,看来是多虑了。” 一行人进了大厅,坐定之后,海东峰道:“四位仙尊驾临别院,传经布道,造福武林,本应早来问候,世俗中琐事缠身,唉!说来惭愧,此番上峰,一是诚心拜谒,这二嘛,也是有求而来。” 冯天祥道:“海掌门太客气了,若无贵派慷慨解囊,鼎力相助,哪来的剑仙别院?我辈就是想教几个学生,传几门武艺,也没个遮阳避雨的去处呢。” 海东峰谦逊道:“略尽绵薄之力,分所当为,分所当为。” 冯天祥微微一笑,续道:“贵派有大功德于武林,必然福泽绵长,百代兴旺,偶有差遣,直言便是,快别说什么求不求的,不相干的人听见了,还道我们几个做了几天教书先生,却忘了侠义道的本分。”冯天祥不是八大剑派出身的剑仙,是以二人言语间十分客气。 陈钰因乔之华是在练习自己教授的柳叶飘时被擒,心里面暗自内疚,见他二人过于拘谨,不能开门见山,说道:“实不相瞒,我们别院里丢了一名学生,今天下午刚被鸟人掠去,海掌门不来找我们,我们也要请你来共商大事,合力对付鸟人呢。” 海东峰已经得到了禀报,鸟人把一名剑仙别院的学生劫掠而去,却假装吃惊道:“哎呀,竟有此事!我也是为着鸟人而来。前几日,游师弟报说别院里有鸟人出没,我已派人在嵩山各峰上详细查找,终于发现他们在卓剑峰落脚,竟欲对安葬本派历代剑仙的剑林图谋不轨,我一面派人严守剑林,一面向剑仙堂求援,但各位知道,剑仙们远征羽境,距此千里万里,哪能及时赶回?我又命人连夜赶制了四百张神臂弓,今日特来请四位仙尊相助,咱们同心协力,共诛鸟人,既保我剑林圣地平安,又解救被鸟人掠走的学生,正是一举两得。” 张正挂念乔之华的安危,第一个赞成,说道:“既然海掌门已经谋划妥当,便请安排调度,保护圣地,解救学生,都是大事,不能耽搁。” 冯天祥也道:“对,让我们做什么,尽管吩咐吧。” 海东峰道:“既如此,我先说说想好的破敌之策,咱们共同参详。”稍稍停顿了一下,继续道:“鸟人共有三十几人,虽然不多,但其越境而来,必是鸟人中武功高强之辈,咱们只有以多击寡,才有胜算。我已经调集了四百名本门弟子,从中选一百可战之士,由我和冯、陈二位剑仙率领,径直的杀上卓剑峰,与鸟人正面开战。另外三百名本门弟子,一百人为一队,再加上张、郭二位仙尊率领的一百名武功好的学生,各带神臂弓在卓剑峰四周的山峰上藏好,一旦我们大获全胜,鸟人四散飞逃之时,神弓齐发,将其乱箭射死。各位以为怎样?” 冯天祥道:“鸟人若飞得很高,神臂弓的射程能达到吗?” 海东峰道:“一番大战之后,鸟人必然有所损伤,他们携带伤者而逃,应该飞不了很高。” 陈钰道:“听说鸟人会使嵩山剑法,你们知己知彼,怎么还要以多为胜?” 海东峰脸上有些不太自然,轻咳了一声,道:“鸟人的武功源自两个嵩山叛徒,那也是二十年前的事了。他们从征羽境,失手遭擒,为了活命竟将本门技艺和盘托出,授予仇敌,实是本门万世之羞,言之令人惭愧。” 冯天祥心中一直有个疑问,为什么鸟人越战越强?玉女剑法只有嵩山女弟子使用,嵩山女弟子无人被擒,为什么鸟人中的女子也会使了?嵩山派的元老剑仙习全了七十二路剑法的只有寥寥数人,雷天河便是其中之一,他为什么突然仙逝?种种疑问,郁积于胸,忍不住问道:“近来听说鸟人中有人会使贵派的玉女剑法,不知传言可真?” 海东峰道:“这个……玉女剑法在本门七十二路剑法中平常得很,鸟人们临敌时偷学了几招,有些形似,算不得真正的会使此剑。如果说两个叛徒教出来的鸟人徒弟学到了嵩山剑法的皮毛,那他们学到的所谓玉女剑法连皮毛也算不上了。” 海东峰如此回答,冯天祥便不好再问,点头道:“原来如此,咱们几时启程?” 海东峰道:“当然是越快越好,若今夜能够赶到预定地点,明日便可围剿卓剑峰。” 陈钰道:“学生们累了一天,怎么也要在别院里吃顿安生饭再走,还要定下谁去谁留,也得费些时间。” 海东峰道:“此言甚是,一边安排用饭,一边确定人手即可。”游松年急忙吩咐人今天的晚饭提早准备,越丰盛越好。 张正见海东峰言语中有催促之意,起身道:“我和师妹这就定一下参战的学生。” 海东峰道:“有劳两位仙尊了。” 张正和郭采莹出了大厅,找来几名执事弟子协助,依照学生们的武功高低,箭法强弱,临敌经验,个人意愿,选定了一百人,通知他们晚饭后在剑仙别院大门外的广场集合,杨端、杨婉妡、海擎天、黑铁头、卢大宝等人都在其中。 众人用罢晚饭,出征的学生们静悄悄的在广场上列队集合,因怕引起鸟人的注意,只点了两盏小灯。 这一百名学生由张正和郭采莹率领,在向导的带领下,赶奔卓剑峰北侧的白云峰。 半路上,有嵩山派弟子给大家发放神臂弓及羽箭,将近棋盘峰时,灯火全部熄灭,张正让郭采莹和向导在前,自己断后,一百余人小心翼翼的向上攀登。 好在大家都是武林好手,身法轻盈,步履稳健,危急时又能互相援手,一路上有惊无险,全都平安的登上了山峰。 张正命大家匍匐隐蔽,不许大声喧哗,以免被对面峰上的鸟人听到动静。 潜伏了一夜,天蒙蒙亮时,张正详细查看了棋盘峰上的地形地貌,将一百名学生分成十组,各组均选好易于观察,便于射箭的位置,约定张正发第一箭,随后各组乱箭齐发,置鸟人于死地。 天光大亮之后,卓剑峰上杀声大作,剑气纵横,冯天祥、陈钰、海东峰率领着一百名嵩山派弟子杀上了卓剑峰。 张正的双眼紧紧盯着卓剑峰方向,既盼着鸟人赶快出现,自己截杀一阵,立个头功,又有些担心,万一鸟人真的来了,自己能否抵挡得住? 他想到鸟人凶猛难斗,若是和鸟人正面对战起来大有凶险,借着巡视之名转到杨婉妡一组的后面,却发现杨端和海擎天不知何时已经陪在了她身边,心中登时恼怒:“这二人随意走动,不听调遣,大敌当前竟如此散漫,该罚!”有心当场发作,自己的师兄也在其中,一旦争吵起来,更会暴露潜伏的位置,坏了大事,当下强忍怒火,悄悄退回原位。 第五十章 金翅 张正和郭采莹全神贯注的盯着对面的卓剑峰,卓剑峰上剑光闪闪,杀声不停,偶然还有鸟人飞翔起落,却没有向白云峰的方向飞来。 大半个时辰后,郭采莹有些困倦,轻声道:“师兄,你先看着,我休息一会儿。” 张正点了点头,目光仍是看着卓剑峰的方向。 忽然,对面山峰的上方出现了几个飞翔的身影,张正揉了揉眼,果然是一群鸟人向自己这边飞来,急忙拉了一把身边的郭采莹,沉声道:“来了!” 郭采莹猛然一惊,困意全消,果然见十几个鸟人疾速飞来,慌忙去摸身边的神臂弓,正要搭上羽箭,张正道:“且慢,第一个鸟人手里抓着的是不是乔兄?” 郭采莹定睛一看,飞在前面的鸟人手中抓着一个苍然老者,正是自己的未婚夫乔之华,皱眉道:“她在鸟人手里咱们就不放箭了吗?” 张正略一犹豫,鸟人已经飞进神臂弓的射程,这些鸟人或背或抱,都有同伴需要救助,有的竟然一人携带着两人飞行。 郭采莹眼看着鸟人飞近,再不放箭,他们就要飞过峰顶,急道:“快下令吧,他们要飞走了!” 张正一咬牙,低喝道:“放箭!不许射人,往他们身前射,拦住他们!” 身后的十名学生依言在神臂弓上搭上羽箭,正要朝着鸟人身前射箭,左下方二三十步处突然射出一箭,“嗖”的一声,直奔当先的一名鸟人射去。 各处埋伏的学生以为这一箭是张正所发,乃是向鸟人进攻的信号,纷纷举起神臂弓,瞄准鸟人发箭。 一时间,箭如飞蝗,一丛丛、一片片的羽箭从不同的方向向鸟人射去。 乔之华被飞在最前的一名鸟人牢牢抓住腰带,双手能够自由,忽见一箭射到,急忙长剑一挥,将来箭打落,紧接着密密麻麻的羽箭蜂蛹而来,他一边用剑拨打,口中大叫道:“不好,有埋伏!咱们快冲过去!” 去字刚出口,后面有两个鸟人中箭,身子向下跌落,抓住乔之华的那个鸟人双翅向前一摆,身子定在空中,稍一迟疑间,又有一名鸟人被羽箭射落,其余几个鸟人,啾啾叫了几声,抓住乔之华的鸟人啾啾相应,一齐向下俯冲,救援跌落的三个鸟人去了。 乔之华在空中大呼小叫:“江湖好汉,义气为先,咱们不能只顾自己逃命,把受伤的朋友救上来再远走高飞!” 张正不知乔之华怎么跟鸟人交上了朋友,但他在鸟人手里,不能不有所顾忌,忙道:“不许放箭,随我来。”带领郭采莹和十名学生向鸟人落下的地方奔去。 等这一行人赶到鸟人坠落之处,已有另两组学生先一步赶到。乔之华把十几个鸟人挡在身后,正口沫横飞的对学生们说话:“鸟人不是坏人,他们并不想跟咱们的剑仙打仗,只要咱们不去攻打人家,人家也不会与咱们为敌,大家客客气气,和和睦睦的多好……” 张正叫道:“乔兄!” 乔之华一抬头,见张正到了,喜道:“兄弟,你来得正好,你是传道仙尊,快给他们讲一讲冤家宜解不宜结的道理,让开一条道路,让这些鸟人朋友们走吧。” 张正沉着脸道:“乔兄,你怎么跟鸟人混到了一处,他们给你动刑吃药了吗?” 乔之华得意洋洋的道:“动刑吃药干什么?我现在是飞天羽境金翅大鹏国御儿干殿下,封为十三太保,见官大一级,很威风吧? 张正皱眉道:“乔兄,你这官儿谁封的?” 乔之华道:“金翅大鹏国当朝太子,我的大王兄啊。” 张正道:“他也来嵩山了?” 乔之华道:“当然,我若不与他结拜,怎么能做大鹏国国王的干儿子?方才带我在天上飞的就是我的大王兄,我这就与兄弟引荐。” 张正拦住道:“不必了,我又不懂鸟语,见了也不知他说什么。” 乔之华笑道:“我也听不懂鸟语,可人家会说咱们的话呀。”说着,回身把一个刚给同伴包扎好伤口的鸟人拉过来,说道:“王兄,我给你引荐。”用手一指张正,续道:“这位就是你想见的,药公新收的两位弟子之一,我的好兄弟——张正。” 那鸟人一听,面露喜色,抱拳施礼道:“久仰大名,想不到能在此处相见,药公前辈一向可好?我金翅国的黎民百姓永远感念他老人家的大恩大德。” 张正想不到他语言流利,字正腔圆,惊异之下,将他上下打量,只见面前的鸟人身材修长,五官精致,肤色较白,一双金色的翅膀收在背后,二目中炯炯放光,虽然说话时十分恭敬,但自有一股皇家的雍容华贵之气。 他知道天下剑仙和飞天羽境乃是世仇,本不愿跟鸟人有什么瓜葛,但此人言及药公,便不好轻慢,当下还了一礼,道:“药公一切安好,他老人家有事不在此间,请教阁下尊姓大名,日后见到药公,一定代为致意。” 那鸟人笑道:“我国之人没有赵钱孙李这样的姓氏,我师父因我皇室子弟的翅膀都是金色,唤我为金翅太子,你就叫我金翅好了。” 张正道:“原来是金翅太子,失敬、失敬。” 金翅太子道:“听说药公的传人还有一位年轻姑娘,莫非就是……”说着,眼光看向张正身边郭采莹。 郭采莹敛祍为礼,道:“药王门第二百四十二代弟子郭采莹,拜见金翅太子。” 金翅太子连忙还礼,口中道:“今日得见两位药门高弟,真是在下三生之幸。” 张正心想:“他是一国太子,还口称在下,大有江湖口吻,又着实过谦了。” 乔之华在一旁道:“王兄,她不仅是药门弟子,还是我的未婚妻,说起来大家都是一家人呢。” 金翅太子笑道:“是吗?更加的可喜可贺。” 郭采莹狠狠瞪了乔之华一眼,冷冷道:“你捉到冰蟾了吗?医好小五了吗?两件事都没做成还在人前人后啰嗦什么?” 乔之华陪笑道:“我没捉到,我兄弟捉到了,还不是一样?” 张正向金翅太子抱拳道:“太子恕罪,我和乔兄有几句话说。”向乔之华使个眼色,往东边走出了二三十步。 金翅太子和郭采莹交谈了几句,回身照顾受伤的同伴去了。学生们聚在郭采莹身边,嘴上没说,心里均想:“仙尊果然交游广泛,连飞天羽境的太子都久仰大名,可是咱们和羽境的鸟人世代为仇,这个……” 乔之华跟过来之后,张正道:“乔兄,你这是变节!是投敌!你知道后果有多严重吗?” 乔之华愣了一下,道:“你说什么呢?我又没有坑人害人,出卖朋友,怎么算作变节投敌?” 张正跺脚道:“乔兄,你好糊涂!当今武林的领袖是八大剑派,八大剑派之上是天下剑仙,剑仙们近百年来与飞天羽境结仇,年年远征,这些你不知道吗?你跟他们交往剑仙们知道吗?师门同意吗?一旦追究起来,谁能救得了你?” 乔之华笑道:“人家金翅太子说了,不想打仗,只要咱们不去攻打,人家愿意跟咱们互通有无,和平相处,何乐而不为?为什么要一见面就打打杀杀,搞得乌烟瘴气?” 张正急道:“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吗?人心叵测,何况是鸟人?你只是一个寻常的崂山派弟子,人微言轻,你让大家不打,大家会听你的吗?” 乔之华道:“不听就不听呗,我是想着双方连年交战,死伤狼籍,还是罢兵休战的好,剑仙们真要逞能不听,那也无法。” 张正叹道:“你有这个心思,当然是好事,但当大鹏国的御儿干殿下做什么?还十三太保,见官大一级,你这么大的官在咱们这里有用吗?只担个求荣华,图富贵,叛变降敌的恶名,你、你、唉!可让我说你什么好呢!” 乔之华呆立了片刻,道:“那我现在辞官不做,解甲归田,还来得及吗?” 张正向人群看了一眼,低声道:“要说是他们逼你的,迫不得已,才能没事。” 乔之华摇头道:“那不行,人家没有逼我,怎好冤枉人家。” 便在此时,一阵脚步声响,又有几组学生来到近前,海擎天的声音道:“原来鸟人们藏在这里,咦?你们干看着做什么?大家一起上啊!” 第五十一章 挑战 海擎天号召学生们跟鸟人拼斗,大家一齐看向郭采莹,郭采莹不愿自己一人做主,回头道:“喂!你们两个说完了没有?” 张正见海擎天和杨端、杨婉妡全都到了,心中更感为难,自己的师兄、师妹当然好商量,关键是这位嵩山派的少掌门。 海擎天见自己连喊了几声,除了杨端随声附和,其他人呆立不动,又见张正从不远处走来,心中暗恨:“你们眼中只有这个无赖仙尊,没有我嵩山派少掌门,等着瞧吧,总有一天,让你们知道我的厉害。” 张正和乔之华并肩走回,金翅太子已和同伴将几名受伤鸟人的伤裹好。 乔之华道:“送君千里,终有一别。王兄,你们快走吧,见到父王,一定代我问好。” 金翅太子尚未答话,海擎天一下跳了起来,叫道:“什么?你敢放他们走?什么王兄,父王,你小子搞什么鬼?” 张正不想让他知道太多,忙道:“乔兄的事你不用管,令尊大人仍在卓剑峰苦战,不知境况如何,你去看一下吧。” 卓剑峰确实仍有拼斗叱咤之声,海擎天也知道那边的战事未了,但让他这时候离开,他怎不疑窦丛生,当下冷笑一声,道:“支开我做什么?放这些鸟人跑路吗?这里近百名同道看着,你们也敢?” 张正脸色一沉,道:“临行时我们四位仙尊和海掌门商议好了,一百名学生只负责埋伏在棋盘山,见到鸟人就放箭,如今箭也放了,鸟人也伤了,我们的任务已经完成,收拾受伤鸟人的事自有其他人来做,何用你来操心?” 海擎天听他说的似乎有些道理,细一想又不太对劲,方才乔之华明明说什么王兄,什么父王,还要让人家替他向父王问好,就像他是一国的王子一般,这些疯言疯语先不理会,他方才明明说你们快走,不是故意纵敌,又是什么?他先前曾被鸟人俘获,定是得了什么好处,以致恬不知耻,卖身求荣! 他言念及此,更不肯就此离去,踏前一步,朗声道:“咱们的任务是截杀鸟人,鸟人就在此间,还等什么?正是义所当为,责无旁贷,若是面对面碰上的都避而不战,又能指望谁来!” 不少人暗中点头,认为他说的有理,但有仙尊在场,当然要等仙尊示下。 所有人的目光全都看向张正,张正从心里不愿跟飞天羽境开战,何况人家对药公十分尊敬,似乎大有渊源,但眼前的局面若说不拦截,不厮杀,别说海擎天难缠,日后剑仙们查问下来也不好交代,怎样能有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乔之华见张正沉吟不语,看样子是有些为难,也向前走了一步,大声道:“你就知道打打杀杀,毫无恻隐之心,忠恕之道,鸟人碍着你什么了?一定要斩尽杀绝?” 海擎天喝道:“住口!鸟人闯入我嵩山剑林圣地,烧杀一番,又将我雷祖师的坟墓捣毁而去,我还要可怜他们,原谅他们吗?” 乔之华怒道:“你胡说!我一直跟他们在一起,什么时候烧杀?什么时候毁墓了?” 海擎天道:“你敢说你没有进入雷祖师的墓室?” 乔之华瞪眼道:“我没进!” 海擎天道:“你没进,那帮鸟人进了!三天前就偷偷进去过一次!” 张正心想:“海擎天一直没离开剑仙别院,从昨天起更是与大家形影不离,他怎么知道鸟人进入雷祖师的墓穴?一定是有人与他传递消息。” 金翅太子猛然心惊:“嵩山派的大队人马早不来,晚不来,只等我们逐退了剑林护卫,进入墓道后才发起进攻。那是算好了墓中无法飞跃,我们鸟人大大的吃亏,等办完大事,拜罢遗容,冲出墓穴时,已有半数人受伤,又有两名剑仙羁绊,更难脱身,好不容易由白羽妹妹带人断后,敌住了对方的剑仙,又在白云山上中了埋伏,嵩山派主事之人果然老辣,险些让我们全军覆没,有来无回。” 乔之华胸脯一挺,道:“进了又怎样?我们是瞻仰前辈遗容,又没有毁坏墓室。” 海擎天怒道:“雷祖师是我嵩山派的前辈,你们这些外人破墓而入,侵扰亡灵,还在此花言狡辩,真是欺人太甚!”说到此,“唰”的一声,拔出长剑,喝道:“我与鸟人一党势不两立,有胆的,站到我这边来!” 他将对方称为鸟人一党,显是把乔之华也算在了其中。 杨端第一个站到了海擎天身边,有十几个认为海擎天言之有理的学生也在往海擎天身后走,张正心中暗暗着急,一旦大家都被海擎天说服,自己纵然身为仙尊也很难再维护乔兄。 忽听杨婉妡的声音道:“大敌当前,谁也不要轻举妄动,大家听仙尊吩咐。”她不知乔之华为何要维护鸟人,但他于自己和张正有恩,总要尽量帮他,而张正一定和自己一样的心思,因此要大家奉仙尊之命,在场的学生听她如此说,也觉得别院之中,仙尊最大,听仙尊的话总是不错,便各自站在原位,停止了骚动。 这话若出自其他人之口,海擎天必然大怒反驳,但杨婉妡说出来,海擎天只有伤心丧气,满腹酸楚,暗想:“她到底还是向着私奔的师兄,没把我放在心上。” 张正却是如聆仙音,心花怒放,心想:“妡妹爱使小性儿,于大事上毕竟立场分明。”微笑着说道:“剑仙们为什么征伐羽境?鸟人为什么来到嵩山?这些大家都知道吗?”眼光在众人的脸上扫过,见无人回答,继续道:“很多事你们不知道,我这个仙尊也不清楚,既然大家都是不明不白,就不要轻易做出决定,咱们的任务已经顺利完成,现在既然发现鸟人,咱们一边监视,一边着人禀报,也就是了。卢大宝!” 卢大宝没想到仙尊最后会叫自己的名字,愣了一下,忙道:“有!” 张正道:“你赶快去一趟卓剑峰,向海掌门和两位仙尊禀报这里的情况,速去速回!” 卢大宝应道:“是!”快步下山去了。 张正心想:“日后有人查问,就说鸟人凶猛,为防学生们伤亡太多,没有群起而攻,已派人上卓剑峰求援了。” 金翅太子明白张正的心意,回身用鸟语说了几句,鸟人们开始把伤者缚在身上,显是准备随时起飞。 海擎天看在眼里,急在心头,来回踱了几步,终是不能甘心,猛抬头,向金翅太子道:“太子爷,你也会嵩山剑法,却不知是不是正宗的嵩山派武功,海某要向你讨教几招。” 他当面挑战,按照江湖规矩,不好轻易拒绝,金翅太子犹豫了一下,说道:“我当然会使嵩山剑法,你是何人?若比不过我,又当怎样?” 海擎天道:“我乃嵩山派海擎天,今日若败在你的剑下,终身不再用剑。请问太子爷,若是你输了呢?” 金翅太子哈哈一笑,道:“我们这里一十八人任你处置。” 海擎天要的就是他这句话,当即道:“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太子爷,请亮剑吧!”嘴上说请亮剑,却没给对方拔剑的时间,掌中长剑一抖,唰、唰两剑,贴着金翅太子的左右两肋穿过。 金翅太子看出这是两记虚招,微笑着挺立不动,待他撤剑变招之际,右手一抬,一只晶光闪亮的长剑已跳入掌中,顺势一招“宝胜辰星”攻了出去。这是宝胜剑法的起手第一招。海擎天侧身闪避,以瑞应剑法的起手式“瑞应晓雾”相还。 张正与海擎天几次交手,都是赶巧了略占上风,真实功夫未必在人家之上,今日他与强敌过招,正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当下目不转睛的盯着战局变化,要将海擎天的武功路数看个清楚。 二人都只出了第一招,张正已在心中暗暗喝彩:“这二人的剑法颇有相得益彰之意,若说是一师之徒也能取信于人。我和师兄从小在一起习练剑法,从来演不出此种剑意。”转念又想:“这海擎天方才开口就叫太子爷,他是事先知道了金翅太子到了嵩山,还是仅凭一对金翅自己认出来的?若是能够一眼认出,这份见识,这份眼力,又比我张正强太多了。” 第五十二章 最高 少室山有三十六峰,分为东、南、西三个部分。南十一峰分别是卓剑峰、琼壁峰、宝柱峰、清凉峰、宝应峰、白道峰、药堂峰、紫薇峰、瑞应峰、紫盖峰、紫霄峰,与之对应的有十一路流传千古的嵩山剑法。 这十一路剑法奇快无比,追风逐电,施展起来几乎只见剑光,不见人影。各门各派均有以快见长的剑法,但像嵩山派这样,只快剑一项便达到十余路的门派绝无仅有。 金翅太子以宝胜剑法攻敌,海擎天便以瑞应剑法针锋相对。二人手上均是极快,一路剑法转眼间已经使完,金翅太子换了清凉剑法,海擎天则换为了紫薇剑法。这两路剑法被二人分别使完之后,金翅太子相继使出了宝柱剑法、琼壁剑法、卓剑剑法,海擎天使的是药堂剑法、白道剑法、紫霄剑法。 二人各使了五路剑法之后,嵩山派的十一路快剑只剩下了最后一路紫盖剑法。 金翅太子和海擎天一个是金翅大鹏国当朝太子,一个是八大剑派之一,嵩山派的少掌门,均是轻生死的英雄,要脸面的好汉,没有丝毫的犹豫,紫盖剑法同时出手。 前面的剑法虽快,毕竟招数不同,回旋的余地仍大,此刻二人同使一路剑法,几乎剑剑相交,招招相碰,犹如两座小山撞在了一起,发出一阵地动山摇般的巨响,震得人胆颤心惊,与此同时,激烈震荡的剑气卷起了一股股盘旋飞舞的旋风。 旋风初起的一瞬间,金翅太子双翅乍展,口中发出一声长啼,借风势,奋羽翼,势如鲲鹏。其余的鸟人听到啼声也扇动翅膀相应,霎时间,狂风大作,飞沙走石,金翅太子和海擎天周围数丈范围昏天黑地,细小的沙粒、石粒、落叶、衰草,打在头上脸上隐隐生疼。 海擎天与金翅太子拼斗,将山南十一快剑一路路的施展开来,前五路剑法不落下风,使到紫盖剑法时风云突变,心知难以抵挡,急忙换使玄龟剑法,力求防御,忽觉头上一紧,随即风散天清,向后急退数步,长剑在胸前一横,定睛再看,四下里目瞪口呆的都是剑仙别院的学生,哪还有半个鸟人的踪影。 乔之华走上前,指着海擎天道:“头发怎么了?” 海擎天这才发觉头发已经披散下来,原先好好的一支发簪已经断为两截,心中一惊:“这是人家手下留情,如若不然,早当头一剑,取了我的性命。” 乔之华右手伸出,笑道:“拿来吧。”海擎天道:“什么?” 乔之华道:“你不是说如果输了终身不再用剑吗?这么好的剑仍了可惜,送给我吧。” 海擎天大怒,手中长剑在身前虚劈了两下,大声道:“你眼瞎了?鸟人被我打得落荒而逃,明明是我赢他输,这都看不出来吗?” 乔之华倒退了半步,笑道:“那你的头发是怎么回事?” 海擎天瞪眼道:“风大吹的!不行吗?”乔之华笑道:“行、行,你说行就行,嵩山的风真是奇怪,吹乱谁的头发不好,偏偏要吹乱海少掌门的,真是一家人不认一家人了。” 海擎天虽然不是在剑法上落败,毕竟是别人手下留情才捡回了一条命,当下也无心跟乔之华斗嘴,哼了一声,退到一旁,收拢自己的发髻去了。 杨端走到海擎天身边,低声安慰:“海兄,你与那鸟人激战数百招,迫使他知难而去,已很不易了。” 张正看到此处,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暗吃了一惊:“我只道与他功力相当,不分伯仲,原来嵩山剑法遇强则强,我先前几次没有落败真是侥天之幸。” 在场的学生乃是各门各派的青年才俊,见了二人如此武功,惊叹之余,均想方才幸好没跟鸟人发生冲突,以自己的功夫,只怕连十招八招都接不下来,便被鸟人不可思议的快剑穿了个透明窟窿。 大家逐渐围拢在张正身边,等他示下。张正道:“查点一下人数,全部到齐之后,列队返回。” 众人回到剑仙别院,张正把乔之华叫到自己的房间,问道:“乔兄,在山上时无法详谈,你被鸟人捉住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乔之华笑道:“既交了朋友,又有官儿做,不虚此行,不虚此行啊。” 张正正色道:“生死荣辱,性命攸关的大关头,开不得玩笑,一个处置不当,可要大祸临头啊。” 乔之华见张正郑重其事,也收敛了笑容,道:“我被鸟人抓走之后,一开始也很害怕,到了他们落脚的一处山洞,金翅太子便过来和我说话,我一听他们竟然会说人语,当时就不怕了。” 张正道:“金翅太子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乔之华又笑道:“那可就多了,先说鸟人从来不想与咱们为敌,只要咱们不去攻打,人家愿意停战修好。又说此次来到嵩山是为了祭拜自己的师父,就是刚刚去世的嵩山派前辈剑仙雷天河。” 张正道:“他是雷前辈的弟子,怪不得嵩山剑法如此了得,可雷前辈为什么要收鸟人做徒弟?” 乔之华道:“这个倒没细说,只说雷前辈临终前对他说了,要将本门最高的剑法带进坟墓,如果想学,就到那里找吧。” 张正道:“最高的剑法?难道是峻极剑法?这可是嵩山派最精深的剑术,竟要传给鸟人?” 乔之华道:“不知道是不是峻极剑法,人家也没说。他们几次进入墓中寻找都空手而回归,这次说是最后再找一次,今日过后,无论如何要返回羽境,以防被大队剑仙堵在嵩山,那就糟了。” 张正点了点头,道:“海掌门和金翅太子都是聪明人,料敌料己,能够想到一处。嗯,对了,他们找到剑法秘籍了吗?” 乔之华道:“找到了呀,原来雷前辈写在了自己内穿的衣服上。” 张正疑惑道:“下葬的时候没发觉吗?雷前辈之死疑点很多,恐怕与嵩山派本身大有关联,派中人物不会不仔细搜查,怎会如此大意?” 乔之华笑道:“雷前辈不愧是前辈,法子想得太绝了,在衣服上写好之后不显颜色,临死前喝下一种特殊的药水,药水几天后才挥发出来,让字迹显形,搜查的人当然看不到了。鸟人前几次进来没敢动雷前辈的身体,这次也是万不得已才将他身上的衣服剥下来看的。” 张正一边认真倾听,一边心中盘算:“现在最大的疑问是雷前辈为什么要教鸟人武功?十几年前两个徒弟的叛逃可能也是受了他的指使,现在又亲自教出了个金翅太子,这究竟是为什么?” 乔之华见张正沉默不语,问道:“兄弟,你在想什么?” 张正道:“嗯,也没什么,后来呢?那太子还有些什么话说?” 乔之华笑道:“他说了那么多,下面的该我说了。” 张正眉头一皱,道:“你给人家说什么了?” 乔之华道:“我说我是崂山派的,目前是剑仙别院的学生,别院的传道仙尊一个是我兄弟,一个是我媳妇。” 张正已猜到他会这么说,苦笑道:“然后呢?” 乔之华道:“他听了也没怎样,直到我说你们俩是药公的弟子,他的眼睛一亮,又要跟我结拜,又要封我为十三太保。” 这又是一个关键的所在,张正忙问:“你真跟他结拜了?还是只是嘴上说说?” 乔之华道:“当然是真的拜了,当下我们捧土为炉,插草为香,胡乱拜了几拜,他成了我的王兄,我成了他的御弟,后来我知道药公曾对羽境的鸟人有过大恩,兄弟,我不会是沾了你的光吧。” 张正想了想道:也有可能,药公于他们有什么大恩?” 乔之华道:“听说是五百年前,羽境闹禽流感,鸟人也深受其害,恰好药公云游到彼,开了一个方子,鸟人照方抓药,这才止住了病毒流行。” 张正心中对药公的敬佩又深了一层,说道:“药公千年修行,救人无数,是真正的药中之仙,剑中之仙。” 乔之华笑道:“我说鸟人大可一交,你还不信,药公五百年前还救过他们的老祖宗呢。” 张正道:“那是五百年前,一百年前不是结仇了嘛。你这又是干殿下,又是十三太保,剑仙们能饶得了你吗?” 乔之华满不在乎道:“还有见官大一级呢,你怎么不说?就是这句话最威风了。” 张正气道:“乔兄,我是为你好,真要是有人当了真,查问下来,谁也救不了你。” 乔之华脖子一挺,提高了声音,道:“我们崂山派向来是天不怕,地不怕,想跟谁好就跟谁好,想跟谁打就跟谁打,要是做人不能率性而为,那还有什么趣味?” 张正听了他这话,心中一阵热血沸腾,随即冷静下来,心想:“乔兄早晚要闯下大祸,我既然劝不了他,也只好见机行事,尽量周旋便了。” 第五十三章 白羽 张正和乔之华谈到半夜,乔之华又说了墓室中如何大战,鸟人如何拼死冲出,金翅太子带着自己和受伤的鸟人先走,太子的妹妹白羽公主带领七八个鸟人断后。当时围攻公主等人的是冯天祥、陈钰两位剑仙和嵩山派自海掌门以下的十余名高手。金翅太子应该已经脱险,公主不知性命如何。 张正道:“金翅太子是男子汉,怎么自己先逃走了,让妹妹断后?” 乔之华道:“太子身上带着从雷前辈身上剥下来的衣服,也就是他们要找的剑谱,不敢耽误,所以先走了。” 张正问道:“他们还有一个公主?相貌如何?武功怎样?” 乔之华笑道:“你的妡妹,我的莹妹,加在一起也不如呢。” 张正有些不信,又问:“你说的是相貌,还是武功?” 乔之华道:“两样都比不上啊,谁要是做了大鹏国的驸马爷,可真是古往今来,茫茫万境,第一有福有幸之人。” 张正正想细问白羽其人,执事弟子来报:“授业仙尊和解惑仙尊回来了。” 张正连忙起身,对乔之华道:“乔兄,我去见下两位前辈,你先休息吧,什么干殿下之类的,以后不要对别人说了。” 乔之华知道他是一片好心,说道:“兄弟放心,我不说便是。” 张正来到大厅,郭采莹和游松年也同时赶到,大家相见了,张正道:“两位前辈辛苦了,我们在白云山等到了一拨鸟人,但没能截住,不知卓剑峰的战况如何?” 冯天祥和陈钰的脸色都有些疲惫,冯天祥道:“捉了四个,杀了两个,还有一个逃走了,正在寻找。” 张正心中一动:“那白羽公主不知是死是生。”问道:“逃走的鸟人长得什么样子?往哪个方向去了?” 冯天祥道:“是个年轻的女鸟人,她受伤不轻,飞不了很远,只能在各处山峰上兜圈子,不过她狡猾的紧,到底让她走脱了。” 陈钰看了冯天祥一眼,道:“要不是有人忽然心软,没下杀手,那小妮子怎会逃之夭夭。” 冯天祥脸上一红,道:“她的玉女剑法确有独到之处,明明已经势穷力竭,又能绝地反击,我一时不察,竟着了他的道儿。” 陈钰似笑非笑的道:“是吗?你受的伤没事吧?” 冯天祥脸上更显尴尬,故意伸了伸左臂,说道:“没事,一点皮外伤,三五天就好了。” 张正、郭采莹、游松年都很吃惊,游松年道:“伤到手臂了吗?要不要让大夫再看一下?” 冯天祥道:“不用,大惊小怪,习武之人皮糙肉厚,没那么娇贵。” 大家都看出他有些不好意思,也便不好勉强,陈钰道:“海掌门说了,她是鸟人中的要紧人物,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务必尽快找到,到时候再有人想维护她,嘿嘿,可就难了。” 冯天祥并没有想维护白羽公主,只是双方交手到紧要关头,本来可以用剑伤她,忽然起了怜惜之心,于是撤剑出掌,想用掌力将她罩住,哪知她的剑法也甚凌厉,竟然冲破浑厚内力的笼罩,刺了过来,冯天祥躲避不及,左肩中剑,白羽公主也因此走脱。 陈钰虽然没有把话挑明,语中的含义已很明了,冯天祥脸上有些挂不住,哼了一声,道:“下次遇上,不用别人动手,我一剑要了她的小命!” 游松年道:“海掌门已经布下天罗地网,谅他插翅难逃。” 张正心想:“这位白羽公主看来是难逃此劫,可惜无缘一见,不知是否真如乔兄所言,我两个师妹都及她不上。” 众人又谈论了一些白天大战的得失,有哪些地方布置得当,哪些地方略有瑕疵,直到二更天后,各自回房休息。 张正隐约觉得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一个美丽少女,背上长着翅膀的形象不断在脑海里浮现,却又不甚清晰。 他合衣倒在床上,朦胧中听到有人呼喊:“在前面!截住,别让她跑了!” 张正霍然坐起,提剑来至院中,抬头一看,只见东边房上一个纤细的身影快速奔行了几步,忽然双翅展开,左边的翅膀下垂,右翅连扇,腾空七八尺高,又跌落在房上。 张正知道必是白羽公主到了,眼见她逃进了东边的院子,后面有数人紧紧追赶,急忙飞身上房,眼望前面的背影,跟了过去。 此时别院中许多人听到了动静,纷纷点起灯笼火把,朝东边的院子赶来。 张正奔到近前,见是一处别院学生居住的院落,院中已经聚集了二三十人,一个白衣少女盘膝坐在地上,肩上披着一件三角翼披风,昏昏灯火之下,看不清她的五官面貌,也无法看见她背后是否长着翅膀。 在她身前站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一手持剑,一手指着对面七八个嵩山派弟子,大声道:“一群大男人,深更半夜的追一个年轻姑娘,你们想干什么?还要不要脸?” 张正心头一沉:“这么多人看着,乔兄还要救她,摆明了与天下剑仙为敌,叫我这个做仙尊、做兄弟的如何收场?” 为首的嵩山派弟子道:“白天你就发疯似的帮鸟人与我们为敌,现在又来护着鸟人公主,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乔之华道:“咱们是人,鸟人也是人,为什么要欺负人家?打杀人家?八个打一个,男人打女人,是哪一门,哪一派的道理?” 八名追杀白羽公主的嵩山派弟子大怒,其中一人道:“这小子是鸟人一党,别跟他废话,师兄,咱们上吧。” 为首的嵩山派弟子右手一挥,便欲下令向乔之华和白羽公主进攻,在周围观看的学生们纷纷道:“仙尊来了,传道仙尊来了。” 八名嵩山派弟子一齐回头,只见院中站着一个长身玉立的少年,这几人不认识张正,但知道传道仙尊是个相貌英俊的年轻人,稍一犹豫,学生们一齐上前见礼,乔之华叫道:“兄弟,你来得正好,快把这几个家伙赶走,这里是剑仙别院,什么人都能进来撒野还能行?” 张正瞥了他一眼,向八名嵩山派弟子明知故问道:“你们是什么人?到这里来做什么?” 为首的那名嵩山派弟子躬身道:“我等是嵩山弟子,正在捉拿这个女鸟人,冒犯之处,还请仙尊见谅。” 张正道:“不论她是不是鸟人,既然入了我剑仙别院,你们就别管了,本仙尊自有道理。” 那名嵩山派弟子在派中职位不高,虽然心有不甘,也只得道:“是,仙尊擒获之后,请派人将其解往峻极峰,与另外四名鸟人一并处置。” 张正面含微笑,没有说话。那名嵩山派弟子也不好再说什么,便欲和七位师弟一齐退出剑仙别院。 忽听有人朗声道:“你们前脚一走,他们后脚就把这个鸟人公主放走了。” 张正未见其人,只听其声,已知是嵩山派的少掌门海擎天到了,心中暗暗叫苦:“此人晚来一步,白羽公主是杀是留,是擒是放,凭我一言而决,如今她固然凶多吉少,就只怕乔兄执意相护,也要遭遇不测。” 此时,又有学生陆续赶来,冯天祥、陈钰、郭采莹、游松年也先后来到,院中拥挤,不少人站在了四周的房上、墙上。 乔之华见人越聚越多,心中反而镇定,手持长剑,威风凛凛的在白羽公主身前一站,倒也无人敢轻易的上前抓人。 八名嵩山派弟子一齐向海擎天施礼,又围在海擎天身边低声交谈了几句。那名为首的嵩山弟子得到指令,带领众师弟来见冯天祥和陈钰,施礼之后,说道:“启禀仙尊,我等奉命捉拿鸟人公主,惊扰了大驾,望乞恕罪。” 冯、陈二位仙尊一眼就认出了白羽公主,冯天祥道:“各位辛苦了,只管办差便是,咱们这许多人在此,总不能再让她跑了。” 那名嵩山派弟子说了声:“是。”回过身来,大步向乔之华走去。 乔之华眼见这八人去而复返,右手长剑一挥,划了半个圈子,大声道:“都给我站住!谁敢再踏前一步,我掌中这口剑可不是吃素的!” 为首的嵩山派弟子道:“把女鸟人交出来,你自己吃不吃素,跟我们没关系。” 乔之华怒道:“这女孩是我妹妹,你们要捉她,除非先过我这一关!” 为首的嵩山派弟子道:“不自量力,不知好歹。”长剑一摆,喝道:“上!”身后的师弟们各挺长剑将乔之华和白羽公主围在核心。 乔之华心知要糟,但敌众我寡反激起了他的侠义心肠,厉声道:“我跟你们拼了!”长剑瞻前顾后,左右逢源,一层层的剑花洒向四周。 第五十四章 保护 八名嵩山派弟子见乔之华先出手,虽只用剑划出了几层防御的圈子,也算是动了兵刃,当下不再多言,八支剑攻守相间,错落有致,四剑在前,四剑在后,迎着乔之华撒出的剑花刺了过去。 乔之华喝道:“嵩山派以强凌弱,以众欺寡的功夫果然不俗!”长剑指东打西,削南扫北,将对方的剑招全都引到自己剑上,大喝一声:“开!”四支攻在前面的长剑被乔之华的长剑荡开。 四剑攻势受阻,转为防御,后面原取守势的四支长剑寒芒一吐,攻到了乔之华身前。 乔之华喝声:“来得好!”使一招“山海茫茫”身前身后幻出一片白色雾气,四剑刺入雾气之中颇有阻碍,因不明对方虚实,急忙撤剑变招,以防对手突然反击。 海擎天看了乔之华这两招剑法,已知己方的八人不是对手,与其落败之后自己再出手,还不如现在就上,不担那以多为胜,车轮战法的名声,喝道:“住手!” 八名嵩山派弟子听到呼唤,立时收剑退身,一齐看向海擎天。 海擎天微微一笑,道:“你们退下,让我来吧,免得人家输了也不心服,还要说咱们不守江湖规矩。” 八名嵩山派弟子听少掌门如此说,齐声道:“是。”退到了海擎天身后。 海擎天迈步走向乔之华,口中道:“想不到你还真有两下子,先前倒是小瞧了你。” 乔之华笑道:“你小瞧我,我也没高看你,大家半斤八两,谁也不用客气。” 海擎天脸色一寒,道:“个人恩怨,究是小事,你敢袒护鸟人公主,本少掌门便容你不得!” 乔之华道:“既然容我不得,尽管来杀好了,反正你们滥杀无辜惯了,也不多我一个。” 海擎天怒道:“你胡说八道什么?谁滥杀无辜了?” 乔之华冷笑道:“这位白羽公主有什么罪?你们为什么要捉她杀她?” 海擎天道:“她背后的双翅便是罪证,鸟人害了咱们多少剑仙,你没个耳闻吗?” 乔之华道:“怎么没听说鸟人害了咱们多少百姓?咱们的剑仙要是不去打人家,怎么会有损伤?” 他这话一出口,在场的学生都觉得有些道理,但这样的想法虽然很多人有过,却谁也不敢多问,今天乔之华当众提了出来,所有人都屏气凝神,等待海擎天回答。 海擎天也说不出鸟人有什么恶迹,沉着脸道:“今天有两位剑仙在此,你可以问问他们,鸟人究竟有没有罪,该不该杀!” 冯天祥脸上牵动了一下,冷冷道:“该杀!” 乔之华大声道:“为什么该杀,请仙尊明示!” 冯天祥默然半晌,在数百人目光的注视下,终于缓缓道:“鸟人在本境中没有过失,但在本境之外,在我们剑仙看来,贪婪暴虐,罪恶极深。” 冯天祥的话音刚落,乔之华当即接口道:“如何贪婪,如何暴虐,如何罪恶极深,也请仙尊指明了。” 冯天祥脸上一会儿红,一会儿白,似乎有难言之隐,陈钰道:“鸟人何止千万,作恶罄竹难书,难道要一一向你说明。” 乔之华向身后一指,道:“这位公主所犯何罪?若有,请仙尊拿出实证,若没有,就该让她离去,不要冤枉了好人。” 冯天祥重重的哼了一声,道:“她就是只鸟,咱们杀她就跟杀鸡杀狗没什么分别,你啰嗦什么?赶快闪开了!” 乔之华大怒,已顾不得前辈晚辈,长幼之分,长剑指着冯天祥,大声道:“你说什么?她跟咱们一样有血有肉,有家有国,有父母兄长,会打拳练剑,就因为多了一双翅膀就不是人了?你们把人当成鸟兽一般看待,你们、你们才是世上最大的恶人!” 张正虽然听他说的大有道理,但他当众说剑仙是最大的恶人,这还了得,忙道:“乔兄,不可胡言!赶快向两位仙尊赔罪。” 乔之华昂然道:“我有什么罪?他们才真正的有罪!” 此言一出,周围十余人齐声呵斥:“住口!你污蔑仙尊该当何罪?” 乔之华胸口起伏,心潮激荡,看着四周一个个熟悉和不熟悉的脸庞,眼中噙满泪水,怔怔的道:“我以前总是刻苦练功,想要早一天功德圆满,修成剑仙,如今看来,这害人的剑仙不做也罢!” 冯天祥和陈钰的脸色异常难看,自从修成剑仙以来,听惯了阿谀奉承,受惯了顶礼膜拜,今日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一个晚辈,更是自己的学生如此指责,真是平生大辱,可偏偏人家说的还很在理,剑仙征伐飞天羽境的真正原因又不好明说,眼见虽然有人呵斥乔之华,但更多的人却向其投以敬佩的目光,一时间发作不是,不发作也不是,互相对望了一眼,均感不好处置。 海擎天见乔之华诽谤仙尊,无理之极,心想我正好将其或擒或杀,给两位剑仙出气。长剑一摆,喝道:“姓乔的,你疯话说够了没有?万众敬仰的剑仙在你嘴里竟然成了坏人,是你错了,还是天下人都错了?你说鸟人没罪,难道这么多剑仙前辈命丧羽境,都在做无谓的牺牲?全天下多少高德大贤,武林名宿,都不及你的见识?你在此刮躁一番,诸多无礼,本应严惩,看在传道仙尊的面上再饶你一次,快快向两位剑仙前辈赔罪,如若不然,明年的今天便是你的祭辰!” 他这番话大义凛然的一说,在场的学生又觉得言之有理,不可能是举世皆浊而乔之华独清。张正听在耳中却暗自着恼,心想你数落乔兄为什么带上我?说看在我的面上再饶他一次,好像我的朋友都是毫无识见之人,又似乎我与鸟人有什么干系,这不是含沙射影,血口喷人吗? 乔之华等他把话说完,冷笑一声,道:“你们名门正派惯会花言巧语,惑乱人心,明明是黑的,却能说成白的,明明是滥杀无辜,还满嘴仁义道德,你要杀尽管来杀好了,你家大爷喜欢爽爽快快,今天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海擎天心道:“你自己找死,可怨不得我了。”说声:“好,看招!”长剑笔直刺出,犹如夜空中划出了一道闪电。 乔之华看得真切,使一招“沧海明灯”长剑向着海擎天剑尖上发出的一点寒光刺去。 海擎天心头一惊,对方的长剑如果刺不中自己的剑尖,岂不是要各中一剑,两败俱伤。急忙手腕一翻,格开来剑,展开平生最得意的虎头剑法,招招抢攻。 乔之华以本门的海天神剑迎敌,这路剑法攻如潮涌,守如岳峙,乃是崂山派剑法十分高明的剑术。 海擎天是嵩山派的少掌门,真实功夫要比乔之华更胜一筹,但乔之华胸中蕴藏着一股慷慨悲壮之气,招式发出劲力十足,凛凛生威,海擎天在前三十招之内竟然占不到半点便宜。 三十招之后,海擎天卖个破绽,上三路露出老大空档,乔之华没有提防,冒然攻出,发觉上当之后,对方的剑势已盘旋而回,乘隙反击,他心中一惊,锐气消了大半,就此一蹶不振,剑法上渐渐为海擎天所制。 二人斗到七八十招,乔之华已连退了四五步,再往后退,便要退到白羽公主身上,他情急之下连使三记杀招,总算稳住了局面,心中暗想:“这小子剑法比我高强,看来我救人不成,自己也要命丧此地。”转念又想:“我打得过他又怎样?难道还打得过两位剑仙,能冲出这重重围困的剑仙别院?” 张正眼看着乔之华越打越处下风,已有技穷不支之势,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却万分焦急,前番在太原郭府与强敌拼斗,乔兄再怎么危急,自己总可以想法施救,如今他执意护着鸟人公主,众目睽睽之下,我怎好上前帮他? 郭采莹看到此处,心中暗想:“原来他的功夫也这么好,虽然还远远比不上师兄,我这个传道仙尊与之相比却逊色多了。” 第五十五章 追捕 乔之华战况不利,一步步退到了白羽公主身边,眼看海擎天又是团团剑光攻到,只得一边招架,左脚又向后退了一步,这一退,已踩上了白羽公主的衣裙。 白羽公主刺伤冯天祥之后,趁乱摆脱了追兵,匆忙中已寻不到金翅太子,各处山头又有神臂弓设伏,只得取小径,穿密林,希望能走出嵩山七十二峰。 她在来仙峰下拾到了一件别院学生遗落的三角翼披风,遮住双翅,藏入农家,嵩山派弟子一时没能找到。但她受伤很重,又不许旁人近身,引得那户人家怀疑,只得连夜离开,一在山道上行走,立时被巡山的嵩山派弟子发现,这才逃进了剑仙别院。 她恰好跑进了乔之华居住的院子,乔之华见是她到了,又惊又喜,急忙取出治疗内伤的丹药给她服下,又帮她包扎了左翅上的伤口,嵩山派的追兵已然赶到。 乔之华与追来的嵩山派弟子理论之时,白羽公主已在运功疗伤,此刻衣襟被踩,双眼睁开,只见一团剑光缭绕,已将自己身前的乔之华笼住,当下下肢不动,右手一抬,长剑从乔之华的右肋下穿出,直奔海擎天胸口。 这一剑来的突兀,海擎天剑上光芒一敛,无声无息的将来敌剑挡开,与此同时,乔之华的长剑已然攻到。 海擎天以一敌二,先求稳妥,向后退了一步。他一后退,白羽公主长身而起,和乔之华并肩站在一处。 海擎天冷笑道:“两个打一个吗?刚才是谁说我们名门正派惯会以多为胜。” 乔之华道:“我说的,刚才是你们八个打我一个,现在是我们两个打你自己,一会儿你大败亏输,又会让先前的八人过来帮忙,算下来还是你们人多。” 海擎天怒道:“收拾你们一人一鸟还用别人帮忙吗?五十招之内取你们的小命。” 乔之华想问:”若五十招内你赢不了我们又当如何?”海擎天剑法一变,招数嶙峋飞舞,陡峭险峻,如一座座巍峨的山峰压将下来,哪还有余暇斗嘴说话。 张正心中一动:“难道这便是嵩山派的峻极剑法?” 冯天祥和陈钰也是眼前一亮,他二人识得这路剑法,心中暗暗点头:“不愧是嵩山派的少掌门,小小年纪,连峻极剑法也连成了。”看了几招,又相视一笑,徒有招式,不能融会贯通,还差得远呢。 峻极剑法练到高深处,前一招的真力与后一招的真力连在一起,犹如一座座山峰,连绵不断。据说有一位嵩山派的前辈高手,峻极剑法一出手,七十二峰在剑光中隐隐浮现,虽只是一路剑法,已将嵩山派剑法的奥妙囊括其中,而剑上力道的强弱已无法判断,因为天下无人能接他随手攻出的一剑。 海擎天的峻极剑法得自家传,但只学了三十六招,剩下的七十二招连海东峰自己也不会。 他盛怒之下把话说得太满,便将这路威力极大,只学了半套的峻极剑法使了出来。 峻极剑法不愧是宇内第一神剑,海擎天此剑法一出,虽然半生不熟,且不连贯,乔之华和白羽公主应对起来仍是十分吃力。 乔之华毕竟是崂山派年轻一代的好手,左遮右挡,承担了海擎天剑上大半压力。白羽公主的玉女剑法本来娟秀灵动,大可与海擎天一战,但她伤后真力极弱,不敢与海擎天正面交锋,只能游离于对方剑招的威胁之外,被海擎天的剑势逼得团团直转。 张正知道这二人随时都可能伤在海擎天剑下,虽然没有下定出手相助的决心,身子却不由自主的向场中缓缓移动。 此时院里院外,房上房下点起了数十支火把,距离比先前又近了许多,张正已看清了白羽公主的身形面貌,只见她肤白胜雪,眉目如画,几缕秀发散在耳边,脚下似纵跃,似舞蹈,身法轻盈,带动黑色的披风随风轻舞,一双洁白无暇的翅膀若隐若现,心想:“以肤色而论,确实比妡妹和莹妹更白一些,就是这双翅膀看着有些不惯,总体而言,三个都是难得一见的美女,各有各的动人之处。” 眨眼间,海擎天的峻极剑法已出到第三十招,剩下六招也未必能将二人击倒,眼见白羽公主斜斜刺来一剑,知她无甚内力,左手袍袖一拂,裹住剑身,右手长剑使招“横看成岭”,在空中横扫而过,剑上劲力波及数丈方圆,乔之华和白羽公主自然身子其中。 白羽公主长剑被海擎天衣袖裹住,用力向后一夺,长剑纹丝不动,如果松手弃剑,更无还手之力,眼见对方的长剑即将扫到,情急之下,双翅陡然展开,连续扇动,借力回拉长剑。 她双翅展开有两丈多长,右翅距张正立身之处已经不远。张正眼见乔之华奋力抵挡,只将海擎天的长剑阻了一阻,海擎天剑上的余劲继续向白羽公主横推过去,心知三人已到了分胜负,定生死的紧要关头,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当下假作白羽公主扇起的风大,有些立足不稳,身子摇晃了两下,却向前迈出了两步,左臂微伸,刚好触及白羽公主的羽翼。 在场的数百人全都目不转睛的看着场中三人拼斗,无人注意到张正的细微变化,张正在左手与白羽公主右翅接触的一瞬间打出了数十枚银针,贴着白羽公主的翼下飞行,将及白羽公主的身体时忽然转向,朝着全力施为的海擎天飞去。 海擎天眼看即将得手,心中正自欢喜,忽觉胸腹间连续疼痛,似乎是中了细小的暗器,惊慌之下,内力一散,左臂上缠住白羽公主长剑的袖子化为数十片碎布,蝴蝶般满天飞舞。这是白羽公主也在慌乱之中,若是她更镇定些,趁势反击,海擎天至少一条手臂无法保住。 乔之华在江湖上闯荡多年,见机较快,向海擎天虚晃了一剑,纵身来至白羽公主身边,低声道:“快走!”当先纵身跃上东边墙头,砰、砰两声,有两名在墙上站在观战的剑仙别院的学生被他撞到了墙外。 白羽公主紧随他纵起,因左翅受伤,没有展翅飞翔,和乔之华一前一后,施展轻功,向东南方疾奔了下去。 海擎天从自己中针的部位上判断,是遭了白羽公主的暗算,心中暗骂这丫头果然狡诈,因不知针上有没有毒,当乔之华向自己虚刺一剑时,不敢大意,抽身退出丈余,待查明针上无毒,乔之华和白羽公主二人已飞身而去。 他心中大急,内力一弹,数十枚银针迸出体外,叫道:“他们跑了,快追啊!”刚想纵身去追,小腹上又有三处刺痛,急忙停步查看,原来竟有三枚银针带有倒钩,没能和其余的银针一起弹出,心中更加恼怒,忽然念头一闪:“这暗器如此巧妙,会不会是出自天下暗器第一的鬼手门?” 八名嵩山派弟子慌忙围拢过来,纷纷道:“少掌门,伤在哪里?要不要紧?” 海擎天咬牙道:“死不了,快追。” 八名嵩山派弟子奉命追赶白羽公主,有十几个别院的学生也追过了墙去。陈钰看了一眼冯天祥,道:“咱们要不要过去看看?” 冯天祥想了想,道:“一个本院学生,一个受伤的鸟人,何用咱们出手。”向张正道:“就请传道仙尊辛苦一趟,把他们捉回来吧。” 张正道:“是,捉到之后,是解往峻极峰呢,还是先把他们带回来?” 冯天祥道:“咱们的学生当然要带回来教训,那鸟人嘛,直接送峻极峰吧,弄回来咱们也不好处置。” 张正道:“前辈所言极是,我也是这个意思,海掌门手里原有几个鸟人,是杀是留,让他看着办吧。” 冯天祥道:“不错,正是这个道理,这里是嵩山地界,自应以嵩山派的意见为主,咱们几个教书匠,怎好定人生死。” 张正连连点头,道:“谨遵两位前辈之命,我这就安排人手去追,限三日之内,一定把他们捉回来。 冯天祥道:“很好,那鸟人女子的剑法有些名堂,你让大家小心点,千万不可心急。” 张正道:“是,晚辈理会得。” 海擎天在一旁急道:“你们再商量一会儿,鸟人公主都逃出嵩山了!” 此时他已确知银针无毒,几个小小针孔也不放在心上,飞身跃上墙头,向众人消失的方向追了下去。 第五十六章 包庇 海擎天和八名嵩山派弟子以及十几名剑仙别院的学生当先追了下去,张正选了五十名学生,各带灯笼火把等照明之物,随后出发,冯天祥、陈钰命其余人回房休息,明天照常上课。郭采莹不放心,带了十名武功较好的女学生最后出发,搜寻白羽公主和乔之华的踪迹。 张正出发时已不见了前面人的身影,在山上兜兜转转,快天明时和郭采莹等人碰了面,郭采莹道:“追了一夜也没看见半点影子,他们俩不会是逃远了吧。” 张正道:“谁知道呢,再转两圈,实在找不到,咱们就回去。” 郭采莹嘻嘻一笑,低声道:“我看乔大哥跟那位公主挺般配的,他们两个远走高飞,那也不错。” 张正笑道:“人家是公主啊,乔兄相貌不佳,怎么配得上人家?” 郭采莹道:“乔大哥功夫好啊,这次英雄救美,大闹剑仙别院,公主还不得感激涕零,以身相许。” 张正道:“就算公主有意,乔兄是个执着性子,万一他痴心不改,嗯……这个……”说到此,感觉有些不好措辞,言语间含糊起来。 郭采莹脸上一红,低下头,小声道:“他不改,也得改!” 便在此时,对面灵隐峰上响起一片铜锣声,锣声忽缓忽急,似乎在用一种暗语传递消息。 张正心头一沉,暗想:“为什么不向南,或向西走,这两个方向走不了多远便出了七十二峰的地界,难道是迷了方向,转到了灵隐峰?” 郭采莹也是一愣,轻声道:“不好,他们可能被发现了。” 张正点了点头,道:“咱们快去瞧瞧。” 来仙峰与灵隐峰相距不远,张正等一行展开轻功片刻及到。路上遇到了两拨嵩山派弟子,显是听到锣声赶来查看。 张正带领众人上了灵隐峰,远远的看见乔之华和白羽公主被十几个嵩山派弟子围住正自苦战,挥手止住队伍前行,说道:“一会儿咱们过去捉拿鸟人,与鸟人一起的是咱们别院的学生,大家相识一场,总有些同窗之情,你们明白我的意思吗?” 张正带来追赶乔之华和白羽公主的五十人经过精心挑选,全都是平日里对自己十分恭敬,与嵩山派没什么关联,大多数还是自己亲自敲锣招进来的,刘星魁、卢大宝、黑铁头等人都在其中,大家知道仙尊和乔之华的交情很深,现在听张正这么说,已知他决意维护乔之华。 刘星魁道:“乔兄弟一时糊涂做下错事,仍是咱们的好兄弟,说什么也不能落入外人手中,咱们把他抢回来。” 卢大宝道:“请仙尊放心,别院里的兄弟出了事,要打要罚,全凭仙尊做主,旁人要来多管闲事,我们绝不答应。” 黑铁头道:“谁敢不听仙尊的话,我一头下去,撞碎他的脑袋。” 张正非常满意,微笑道:“一切看我的眼色行事。” 乔之华和白羽公主逃出剑仙别院,追来的几人武功不高,很快被他们摆脱,但白羽公主的伤势渐渐发作起来,只得先在一颗高树上隐藏休息,天快亮时才辗转下山,因西方、南方巡查甚紧,便又走到了灵隐峰上。 嵩山各峰均有嵩山派的巡山弟子,乔之华和白羽公主一露面便给人家发现,当即敲锣示警,召唤同门来援。 此刻乔之华和白羽公主背靠背与八名嵩山派弟子相斗,旁边有新赶来的八名嵩山派弟子在旁监视,还没有加入战团。 乔之华和白羽公主对付八名寻常的嵩山派弟子还是绰绰有余,乔之华边打边道:“昨天我就跟你们少掌门说,名门正派惯会以多为胜,他还不服气,现在怎么样?还是八个打我们两个。咦,兄弟,你也来了,是来帮他们抓我的,还是帮我打架的?” 张正心中埋怨,乔兄好不知机,我暗里帮你已经很为难了,你怎么能在众人面前直言相问。当下哼了一声,冷冷的道:“自然要把你捉回别院,严加管教。” 乔之华道:“等我把御妹送到平安之所,再回别院不迟。” 张正道:“那你还回得来吗?进一步天罗地网,退一步海阔天空,你这也看不出来吗?” 乔之华道:“看出来也不能不讲义气,不够朋友。”说到此,左足一起,“砰”的一声,一名嵩山派弟子被踢出一丈多远,倒地不起,续道:“何况是我的御妹,比朋友更近了一层。” 在旁边监视的八名嵩山派弟子也是新到,本想喘口气,先给同门站场助威,但见乔之华甚是勇猛,互相看了一眼,拔出长剑,一拥而上。 乔之华运剑如飞,与八九名嵩山派弟子相斗,面上毫无惧色,白羽公主却真力渐渐不济,已抵挡不住对方数人的进攻。本来二人是背靠背应战,乔之华发觉白羽公主吃力之后,把她护在自己长剑的保护之下,如此一来,只得勉强防守,再也没有像样的攻势。 张正见此情景,向一旁的卢大宝使个眼色,卢大宝大声道:“嵩山派的朋友暂且住手,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们剑仙别院的学生犯了错,自有院规院律处置,把这二人让给我们吧。” 一名嵩山派弟子道:“白头小子可以给你们,这位鸟人公主必须让我们带走,鄙派海掌门严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卢大宝的眼光看向张正,张正微微点头,卢大宝道:“可以,我们别院的学生全都是虔诚武道,心无旁骛之人,抢个公主回去也不能当画看,就留给你们吧。” 众嵩山派弟子尚未答话,乔之华怒道:“我与公主同生共死,谁也休想拆散我们!” 他这话一出口,白羽公主芳心一颤,忍不住向他靠近了一步,柔声道:“咱们怕是逃不出去了,你不后悔吗?” 乔之华使一招“海阔天空”逼退了攻来的数支长剑,慨然道:“我是堂堂男子,岂能信口胡言,你放心吧,我绝不后悔。” 此时又有两拨嵩山派弟子赶了过来,张正见嵩山派的人越聚越多,不能再等,向卢大宝等人一努嘴,卢大宝、刘星魁、黑铁头等数十人一拥而上,反把十几个嵩山派弟子围住了当中。 被围的嵩山派弟子惊慌失措,一人道:“喂,你们干什么?想造反吗?” 黑铁头粗声道:“造不造反,关你屁事!”掌中剑左劈右砍,向乔之华冲去。 后赶来的十几名嵩山派弟子见别院的学生抢人,也不知是只抢乔之华一个,还是要把白羽公主一起劫走,急忙从外面杀入,一时间,数十人抡刀舞剑,大声呼喊,混战起来。 乔之华和白羽公主在最里面,外面一层是十几名嵩山派弟子,再外面一层是几十名别院学生,最外面又是十几名嵩山派弟子,且嵩山派弟子还在陆续赶来。近百人的站场不断有人受伤,喝骂声,兵刃相击声,受伤惨叫声响成了一片。 张正和郭采莹与十名剑仙别院的女学生立在一旁观战,张正见打成了僵持局面,心中暗暗焦急,一旦嵩山派有高手来援,或是两方面出现较大伤亡都不好收场。眼见距离乔之华最近的是黑铁头,喝道:“铁头,再加把劲,把乔兄带出来!” 黑铁头听到催促,大吼一声,长剑使一招“劈波斩浪”迫得两名嵩山派弟子往两旁一分,迈步向里便闯。其中让道的一名嵩山派弟子脚下较快,闪身避开长剑之后,身形一转,又挡住了黑铁头的去路。黑铁头借着前冲之力,身子前倾,一头撞了过去。 这名嵩山派弟子脚下虽快,内外功夫却是平常,额头被黑铁头撞个正着,“咚”的一声大响,登时头骨破裂,口鼻喷血,仰面摔倒。 黑铁头见他伤得不轻,吓了一跳,但事已至此也顾不了许多,长剑一摆,向面前的乔之华道:“乔兄弟,随我来!”当先开路,向张正站立之处冲去。 乔之华怕与白羽公主失散,反手抓住她手腕,跟着黑铁头疾向外冲。 中间层的别院弟子甚多,三人未受阻碍,待冲到最外层时,多名嵩山派弟子拦住去路,其中一人道:“十五师弟让他们打死了,别让他们跑了!” 别院的学生护着乔之华和白羽公主往外冲,嵩山派弟子拼命阻拦,数十人走几步过两招,一路打打停停,终于来到了张正面前。 张正眼见事情已经闹大,那名被黑铁头撞倒的弟子还不知是死是活,好在乔兄已经夺回,当即喝道:“都住手!一点小事就不顾同道情分,大打出手,你们的师父是谁?就这么教你们的吗?还有没有一点名门正派的样子?懂不懂江湖规矩?” 传道仙尊毕竟是剑仙级别的人物,他一发怒,众嵩山派弟子全都心里打鼓,不知该继续追击,还是就此停手。 他们稍一愣神,乔之华和白羽公主已奔到张正面前,乔之华笑道:“兄弟,多谢你了,我猜你就不会撒手不管。” 忽听有人冷冷道:“先别忙道谢,谁也救不了你,包庇鸟人者,与其同罪!” 第五十七章 碰头 张正等人回头观看,只见说话的正是嵩山派的少掌门海擎天。 海擎天因要拔取银针,追赶乔之华和白羽公主时,二人已经无影无踪,在来仙峰上搜寻无果,便转到了其他峰上。天明之后,本欲先回剑仙别院休息,忽听灵隐峰鸣锣示警,急忙带人赶过来查看,正碰上乔之华和白羽公主已经冲到张正身前。 张正见他到了,心头一沉,已知今日绝难善罢,淡淡的道:“你来了也好,跟你的师兄师弟说说,乔兄是别院的人,要跟咱们回剑仙别院。” 海擎天似乎没听见张正的话,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几个嵩山派弟子,冷冷道:“是谁打伤的,给我站出来!” 黑铁头向前踏出一步,粗声道:“有我一个,怎么了?” 海擎天眼眸中寒光一闪,森然道:“你到江湖上问问,打了嵩山派的人是什么下场?” 黑铁头大嘴一咧,笑道:“有什么下场?大不了再让你们打一顿,也就是了。” 此时,有嵩山派弟子凑到海擎天耳边,低声道:“王师弟就是被这个黑小子撞破了头,恐怕性命难保。” 海擎天的面色更加阴沉,所有嵩山派弟子自发的站在了他身后,只等少掌门一声令下便冲上前厮杀。 张正小声对卢大宝道:“咱们的人有没有受伤的?” 双方大战时张正全程在场,有没有人受伤他自然清清楚楚。卢大宝略一迟疑,已知道该怎么做,赶紧帮几个受轻伤的学生裹伤敷药。一时间,剑仙别院的学生也有数人哼哼唧唧,倒地不起。 张正道:“比武较量,难免失手伤人,有什么大惊小怪。” 海擎天怒道:“你说的轻巧,这是寻常的比武较量吗?私通鸟人,打伤我派弟子,该当何罪?” 张正道:“该什么罪,就领什么罪,本仙尊早说过了,别院的学生我们自己管,为什么不让我们把人带走?双方争执起来,互有损伤,也不是哪一方的责任,你气势汹汹的干什么?” 有嵩山派的弟子朗声道:“我们已经答应让你们把别院的学生带走,是他不肯与鸟人公主分离,你们就动手抢人,要把二人一同劫去,双方才打了起来,我们顾念同道义气没下重手,反被你们打伤了几人,正准备奋力死战,少掌门到了,请少掌门替我们做主。”他伶牙俐齿,把事情的经过说的清楚明白,只把武功不及,多人受伤,说成是己方不忍下重手,保全了嵩山派的面子。 海擎天点了点头,向张正道:“鸟人公主跟这个姓乔的已经是罪该万死,不用我再多说,我只问你要今天打人的凶手,你交是不交?” 张正道:“我们的人也伤了,凶手何在?” 海擎天冷哼一声,道:“破皮崴脚的伤也算受伤?我的王师弟恐怕活不过明天,谁来抵命?” 黑铁头嘴里嘟囔道:“他的头不结实,偏要跟俺碰头,结果碰坏了脑袋,难道怨我?” 海擎天杀心已起,冷冷道:“铁头,咱俩也碰碰头,要是你碰得过我,王师弟的事就不说了,若碰不过我,你做了烂头鬼也不要叫屈,你看怎样?” 黑铁头性子憨直,对自己的铁头功也很自信,喜道:“真的?”又连连摆手道:“不行,不行,再把你的头碰坏了,我可陪不起。” 海擎天笑道:“不要你陪,碰碎了我的头,才算你的本事。” 黑铁头大瞪着双眼道:“我可是自小练就的铁头功,你真要跟我碰头?” 海擎天道:“不错,要么你跟我王师弟抵命,要么跟我碰一下头,你选一个吧。” 张正看出海擎天不怀好意,忙道:“铁头,别听他的,你的事我自有主张,你退下吧。” 黑铁头却想自己的事情自己了结,咧嘴笑道:“多谢仙尊,我还是跟他碰个头吧,反正他说了,把他碰坏了也不怨我。”说着,向前走了两步,向海擎天道:“来吧。” 海擎天也向前走出几步,二人相距已近,海擎天道:“我站在这里,你只管撞过来好了。” 黑铁头也不是真傻,知道嵩山派的少掌门绝非等闲之辈,说声:“得罪了。”深吸一口气,真气运至头顶,额头略低,脚下加快,向海擎天疾冲过去。 海擎天眼见黑铁头疾速冲来,不慌不忙,将本门的玄冰真气运至头顶,霎时间,整个头颅冷逾寒冰,头顶的周围笼罩着一层白气。 黑铁头看见海擎天头上冒烟,心知有异,但已经冲到半路,不好停下细究,只得硬着头皮撞了过去。 他的头距海擎天的额头尚有数尺时,已然寒气逼人,冲到二尺时寒意透骨,几乎难以自持,当头上的肌肤与海擎天的额头一触,一股凛冽的寒意瞬间传遍全身,忍不住激灵灵打了个冷颤。 在场的人中只有张正看出了其中的关窍,黑铁头这个冷颤一打,铁头功的劲力已泄,海擎天若此时趁势反击,黑铁头性命难保。 二人两头已经相触在一起,此时再要救援已然不及,张正焦急之中,急中生智,大喝一声:“妡妹,小心!” 海擎天玄冰真气得手,破了黑铁头的铁头功,正欲以阳刚之力震碎黑铁头的颅骨,忽听张正这声喊,心中一惊:“他叫得如此急迫,难道是我的婉妡遇到了什么危险不成?”关心之下,不及伤敌,身形暴退丈余,举目观瞧,却只见杨婉妡一脸愕然的看着张正,并不知发生了何事。 郭采莹也大感意外,在张正耳边小声道:“师兄,小心什么?” 周围的十几名别院学生,有的一脸迷茫的看着张正,有的拔剑四下张望。 张正轻咳了两声,尴尬的一笑,道:“没事,没事,我看错了。” 郭采莹撅嘴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想什么呢?” 海擎天见杨婉妡安然无恙,众人又是这种表情,立时发觉自己又上了张正的大当。 他的玄冰真力极耗内力,三日后才能再次发功,此时即便再与黑铁头碰头,也没有必胜的把握,又惊又气的站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黑铁头还不知自己已经在鬼门关上转了一圈,茫然道:“说好了碰头的,怎么跑了。” 张正笑道:“少掌门宽宏大量,让你轻松胜了,要说承让才是,怎么能说跑了。” 黑铁头忙道:“是、是,多谢,多谢,承让,承让。” 海擎天深吸了一口气,强压怒火,向杨婉妡道:“妡妹,你没事便好,这里许多人心术不正,我不在的时候你多加小心。”说罢,一转身,大步下山,一边走,口中大声道:“传令下去,各山峰仔细巡查,各路口严加防范,神臂弓箭尖向天,谁放走了鸟人公主与其同党,我要他的脑袋。” 片刻之间,海擎天和几十名嵩山派弟子走得一个不剩,乔之华笑道:“铁头兄弟,今天你立大功了,等回到别院,我让我兄弟重重的赏你。” 黑铁头也甚是得意,咧开大嘴,笑道:“不用赏,不用赏,都是俺铁头应该做的。” 张正阴沉着脸道:“你以为事情就这么结束了吗?哼,等着瞧吧,好戏还在后头。” 乔之华道:“怕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大不了跟他们拼了。” 张正心中叹一口气,见杨婉妡面色不善,上前赔笑道:“妡妹,强敌退去,咱们也走吧。” 杨婉妡绷着脸道:“是男子汉大丈夫,就该真刀真枪的退敌,拿我的名字吓唬人,算什么本事?”此时,她回过神来,明白张正利用海擎天对自己的关心,在紧要关头让其乱了方寸,虽是迫于无奈,但出自心上人之口总有些怪怪的,心里极不舒服。 张正也觉得很不好意思,低声道:“下次不敢了,今后再遇见恶人行凶,我就喊观音菩萨、王母娘娘、祖师奶奶,快来救人啊。” 杨婉妡“噗嗤”一笑,伸手在张正臂上拧了一把,轻声道:“贫嘴。” 张正和杨婉妡只耳语了几句,有些字郭采莹也没听清楚,但看他们的举止神态,分明是一对热恋中的情侣无疑。 她心中像打翻了五味瓶,眼圈一红,便欲流下泪来,忽见张正转身走向自己,急忙强自忍住,微笑道:“师兄,咱们忙了一夜,先回别院吧。” 第五十八章 窝藏 张正、乔之华等一行回到剑仙别院,冯天祥、陈钰见鸟人公主也跟着到了,还不是被押来的,而是面含微笑的走在乔之华身边,倒像是做客的客人一般,全都大感意外。 冯天祥把张正叫到偏僻无人处,问道:“不是说好了把她直接送峻极峰,怎么又带回来了?” 张正一路上已想好了说词,叹了口气,道:“一来他们与我乔兄十分投缘,已经结为兄弟,二来鸟人们与鄙派的药公祖师有些渊源,故此先把她带回了回来,咱们商议一下,如何处置。” 冯天祥皱眉道:“为什么结为兄弟?有什么渊源?” 张正道:“怎么结拜的不太清楚,我们药公祖师五百年前在飞天羽境救人无数,他们感恩至今,有这层关系,药公离此也不甚远,是不是禀明药公之后再做处置,毕竟冤家宜解不宜结啊。” 冯天祥略一沉吟,道:“咱们为什么攻打飞天羽境,你知道吗?” 张正道:“不知道啊,晚辈心中一直有此疑问,乔兄与鸟人交往了几天,似乎也不得要领,请前辈赐教。” 冯天祥道:“此事说来不甚光彩,鸟人们不说,可能是以为乔之华知道,或者不愿挑明,算是很给咱们面子了。” 张正眼前一亮,道:“难道是曲在我方?” 冯天祥脸上发烧,点头道:“确实如此。”稍停顿了一下,又道:“近百年来,剑仙的数量大大增加,你知道什么原因吗?” 张正摇头道:“不知。” 冯天祥道:“因为这世上出了一种药,人吃了之后功力大增,原本很多修不成剑仙的人也成了剑仙。” 张正道:“剑仙人数多了,不是很好吗?” 冯天祥苦笑道:“有什么好,麻烦大了。这种药强筋健骨,增厚内力,只是多服伤肾,少服又不济事,大家为做剑仙也顾不了许多,只能硬着头皮服药,你吃得多,我比你更多,你追我赶,还是亏了自己的身体。” 张正道:“既然伤身就不要服了,做了剑仙,丢了性命,岂不是因小失大。” 冯天祥道:“可惜肾脏受损之后,又有补救之方,我辈俗人,当然禁不住诱惑了。” 张正道:“什么补救之方,是否与飞天羽境有关?” 冯天祥看了张正一眼,赞赏道:“你很聪明,已经想到了,这东西本境没有,乃是飞天羽境的双翼枸杞花。” 张正道:“枸杞花?这花很难得吗?” 冯天祥道:“当然难得,咱们这里只有寻常枸杞,功效有限,补肾去疴,非羽境的双翼枸杞不可。但这种枸杞在羽境也十分稀有,鸟人爱如至宝,岂肯轻易送人,双方这才纷争不断。” 张正道:“鸟人要这枸杞花有什么用?为何爱如至宝?” 冯天祥道:“此乃天下奇珍,岂能无用?咱们用来治肾,人家用来治翅膀,不论是双翅无力,还是单翅折损,服之立时完好如初,他们终是禽鸟之属,岂有不爱惜羽毛之理?为了这小小的双翼枸杞,每年都有剑仙和鸟人死于非命,唉,怨仇已深,极难化解啊。” 张正自幼受师父教导,不得持强凌弱,不得巧取豪夺,此刻虽然碍于冯天祥的颜面,也不禁皱眉道:“这样说来,也怪不得鸟人与咱们为敌,那双翼枸杞毕竟是长在人家的地界。” 冯天祥缓缓道:“若鸟人是人,咱们当然不能要杀便杀,要抢便抢,若他们归为禽鸟,天生万物以养人,鸟兽自然可以杀之,双翼枸杞更加不在话下。” 张正对剑仙的所作所为已心生反感,但在救命恩人面前不好显露,说道:“鸟人不仅能吐人言,更兼深明礼仪,若说他们不是人类,除了急需双翼枸杞的剑仙,谁人能信?” 冯天祥脸上微微发烧,叹道:“咱爷俩说句心里话,如今是积重难返,再也离不开双翼枸杞,只好让鸟人们受些委屈了。” 张正心道:“闯进人家家里,又抢东西又杀人,岂是受些委屈那么简单。” 冯天祥见他默然无语,稍停了片刻,又道:“鸟人本来不会人语,不通礼仪,都是雷天河的两个徒弟教的,最后他自己也开始教授鸟人武艺,致使鸟人越战越强,也越来越像人了。” 张正道:“你们会怎样评说雷老前辈,是吃里扒外,还是扶危济困?” 冯天祥又叹道:“雷前辈德高望重,那是谁也不敢诋毁的,也不好说他扶危济困,大概要以出师未捷,身殒羽境盖棺定论了。” 张正脑海中浮现出剑仙在飞天羽境大肆杀戮,横征暴敛的景象,心中既愤怒又悲凉,将胸中的疑问一股脑儿的问出:“雷前辈不用服食双翼枸杞吗?他和他的两位弟子把鸟人教的知书达礼,武艺高强,是有意让鸟人跟你们对抗吗?鸟人的武功究竟怎样?还有就是,你们吃的究竟是什么药?” 冯天祥道:“雷前辈是近几十年来少有的靠自己的真实功力修成剑仙的,故此大家十分崇敬。他的两个徒弟十几年前就和鸟人混在了一起,这边几次派人追杀都没有成功。至于鸟人的武功嘛,你应该也看到了,出自雷天河的真传,可以算作嵩山派的一个分支,假以时日,一定会出几个绝顶高手。”稍犹豫了一下,续道:“我们吃的药叫做通天丸,你日后有缘,多半也能遇见。” 张正道:“是谁做的呢?为什么我多半也能遇见?” 冯天祥道:“当然是如今的天下第一药门——神农谷了。” 刚说到此处,郭采莹急急忙忙的来寻二人,说道:“嵩山派要人来了,现在大堂等候,咱们如何回答?” 冯天祥道:“我就不见了,请两位传道仙尊斟酌办理便是。”转身走了两步,又回身道:“前因后果,当讲不当讲,我都对你说了。是福是祸,全在你一念之间,老夫无能,可帮不了你了。” 张正看着他缓步离去的背影,只见他脊背微驼,脚步缓慢,似乎一日间老了许多,心中一阵酸楚,旁边的郭采莹道:“他方才跟你说什么了?” 张正道:“一时间也说不清楚,你把乔兄和公主请到我的房间,就对嵩山派的人说二人已经走了,他们要搜,不必阻拦,让他们搜好了。” 郭采莹迟疑道:“这样能行吗?万一搜出来怎么办?” 张正笑道:“还能怎么办?武力解决啊,我跟嵩山派的人动手又不是一次两次了。” 郭采莹急道:“这次不一样,你是在帮鸟人啊,各派高手,天下剑仙,你打得过人家吗?” 张正坚定的道:“打不过也要打,先按我的话去做,以后你就会明白。” 郭采莹无奈,满怀忧虑的去了。 张正回到自己的居处,不一刻,乔之华和白羽公主到了。一见面,乔之华笑道:“兄弟,我就知道你是个明事理的英雄,讲义气的好汉,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 张正也笑道:“乔兄过奖了,有其兄必有其弟,咱们兄弟同心,英雄豪杰也罢,缩头乌龟也好,只要能保得公主平安,个人荣辱又算得了什么。” 乔之华道:“兄弟,你真要我做缩头乌龟?” 张正道:“情势危急,只好先委屈二位,待强敌退走,咱们再从长计议。” 乔之华道:“既然如此,我们就藏在你屋里,兄弟,你可要多加小心。” 张正微笑道:“想来他们也不敢把我怎样,只是委屈了公主,深为致歉。” 白羽公主十分腼腆,像是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红着脸道:“两位兄长的救命之恩,白羽没齿不忘。” 张正道:“但愿咱们两境和好,永息刀兵。” 白羽公主藏在床上,乔之华躲入柜中,张正拿了一本书,身子斜靠椅背,装模作样的观看。 一会儿的功夫,喧闹声越来越近,有人在院中大声道:“各房仔细搜查,别让鸟人和那白头小子跑了。” 张正充耳不闻,仍是坐在屋里好整以暇的看书。 嵩山派搜查的众人来至房前,隔窗见张正如此做派,倒也不敢贸然闯进屋里,全都看向一位身材魁梧的老者,有人在他耳边低声道:“传道仙尊在此,咱们还搜不搜了?” 老者鼻孔中哼了一声,道:“当然要搜,说不定就藏在此处!” 第五十九章 示强 魁梧老者的声音不大不小,张正刚好能够听清,将书册放下,向外看了一眼,不悦道:“什么人在此喧哗,好没道理。” 魁梧老者压了压怒气,朗声道:“嵩山派覃九公奉掌门之命捉拿鸟人一党,请仙尊行个方便。” 张正懒懒的道:“原来如此,那就搜吧,各处随便请看,若需相助,我也可派几名学生与你们一同前往。” 覃九公道:“多谢仙尊,各处已经寻过,只这边几间屋子尚未察看,得罪之处,还请仙尊见谅。” 张正变色道:“什么?我这里也要搜,你们好大的胆子!” 覃九公是海东峰的师弟,在江湖上赫赫有名,他心里本就没把张正这个少年仙尊当回事,又知张正袒护鸟人,指使学生打伤了几个本门弟子,更加心中不忿,此时见张正疾言相问,冷笑道:“鸟人是你带回来的,你这里不搜,如何说得过去?” 张正道:“鸟人有翅膀,已经飞得远了,你们现在去追,也不知能不能追上。” 覃九公道:“飞走了?往哪个方向?有谁见来?” 张正道:“不知飞往何处,信不信由你。”说着,又拿起书本,翻了一页,自顾看起书来。 覃九公成名以来,极少受到如此轻视,怒火上冲,便也顾不得什么仙尊不仙尊,喝道:“小子,乳臭未干,也敢在我面前装神弄鬼,给我滚出来!” 张正想不到他的脾气如此火爆,又如此无理,霍然站起,将书册往桌上一摔,大步来至院中,沉声道:“你说什么?” 覃九公冷哼一声,道:“我们敬的是传道授业,为人师表的正经仙尊,似你这等一朝得势,便不知天高地厚,又是窝藏鸟人公主,又是纵容学生行凶的不良仙尊,我覃九公骂的就是你!” 张正大怒,但知其是与海东峰同辈的嵩山派高手,自己的真实功夫与他相比定是远远不如,一时间发作不是,不发作也不是,俊脸憋得通红,右手已握住了剑柄。 此时郭采莹、游松年、海擎天、杨婉妡、杨端等人全都到了,院中人越聚越多,覃九公见张正怒而不语,料其徒有仙尊之名,实是平庸之辈,又道:“你在这儿急赤白脸,变颜变色的做什么?老子今天就是要搜一搜你的屋子,你有种就拔剑跟我比划比划,没胆趁早滚蛋!” 话说到此种地步,张正已无半分退让的余地,“沧啷”一声,长剑出鞘,与此同时,数十条三寸来长,一指来宽的光亮贴着自己的身体,由胸至背,由背至颈、由颈至臂、由臂至胸,周而复始,快如闪电的疾速游走起来。 这一下,不仅赏心悦目,更加威势逼人,在场的近百人嘴上没出声,心中全都暗暗惊叹。 覃九公倒吸了一口凉气,心道:“听说过以气御剑,还没听说有以气御暗器的,这小子师出鬼手门,果然有些门道。” 众人惊异的目光中,覃九公长剑出鞘,精光闪闪,寒气逼人。 二人相距两丈多远,一个周身上下寒光流转,一个长剑之上光彩照人,全都是凝神戒备,没敢贸然出招。 张正的剑尖缓缓上抬,指向覃九公,流动的光亮逐渐绕上剑身,到最后连人带剑裹在一团盘旋飞舞的光亮之中,凛凛寒光映在他脸上,英俊清秀的面庞又散发出一股浩然刚正之气。” 覃九公长剑上的光彩,由白转青,由青转紫,已将本身内力发挥到极致。在场的众人都是行家,晓得紫色剑气的厉害,但张正浑身上下流光溢彩,显是暗器功夫已经炉火纯青。所有人都屏气凝神大瞪着双眼看着,生怕一眨眼间,这两大高手已经分出了胜败输赢。 旁人不知鬼手门的底细,杨端和杨婉妡是门中弟子,一眼就看出张正用这种眩人眼目,华而不实的功夫,已经大违暗器本身之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的宗旨,如能吓退敌人当然是好,可像覃九公这样的高手,又岂是随便露一手功夫,就能吓得落荒而走的?杨端还不特别着急,杨婉妡已是心跳如鼓,额头出汗,心中默默祷告:“皇天保佑,千万别让他们打起来呀。” 脚步声由远至近,十几人走进院中,站在后面观看的学生和嵩山派弟子纷纷让路,当先的两人穿过人墙,一抬头,见张正和覃九公蓄势待发,眼看就要动手,左边的那人沉声道:“蠢才,我教你功夫,是让你在人前夸耀卖弄的吗?” 张正示敌以强,未能成功,正苦思破敌之计,忽然听到这既熟悉又威严的声音,心头一颤,真力难以为继,一阵叮叮当当的的声响,二十四把飞刀落在了地上。 他飞刀落地的同时,右手仍掉长剑,奔到说话之人身前,扑通跪倒,叫道:“师父!” 来者正是鬼手门掌门杨敬轩和嵩山派掌门海东峰。 杨敬轩在嵩山做客,对张正在剑仙别院的所作所为了如指掌,本想将其叫到峻极峰教训一番,他此时是仙尊的身份,不好轻易受责,只得强行忍住,但徒弟越来越不像话,竟然包庇鸟人,打了嵩山派的弟子,这还了得,便和海东峰联袂下了峻极峰,来剑仙别院寻找张正,正赶上张、覃二人剑拔弩张,即将性命相搏,这才出声责骂徒弟,阻止了这场即将发生的大战。 杨敬轩看着跪在面前的弟子,心中又爱又恨,沉着脸道:“你小小年纪,自己的事情都做不好,还在这里做什么仙尊,你能教别人什么?教人家离家出走,忤逆师父,好勇斗狠,窝藏鸟人?要不是我及时赶到,你还要和覃先生动手,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只趴在地上干什么?还不赶快向覃先生谢罪。” 张正心中虽慌,却自认为没有过错,怎肯轻易向别人谢罪,在杨敬轩脚边连连磕头,只道:“弟子不孝,屡屡惹师父生气,请师父重重责罚。” 杨敬轩见他在众人面前还不服软,更加恼怒,斥道:“混账小子,你想气死我吗?”右掌高高举起,便要往下拍落。 海东峰笑道:“杨兄,别生气了,小孩子不懂事,咱们慢慢开导他,何必急在一时。” 覃九公已将长剑入鞘,心中长出了一口气,张正的暗器功夫如此玄妙,自己实是没有必胜的把握,万一输了一招,自己堂堂嵩山派名宿的面子往哪里搁去,如今不用动手,当然是最好的结局,微笑道:“杨掌门来得正好,您这位高徒的功夫大有奥妙,真要是较量起来,我说不定还斗不过他呢。” 杨敬轩忙道:“覃先生太过谦了,他这点三脚猫的玩意儿,使出来只有更加的丢人现眼。” 海东峰笑道:“说到底咱们还是一家人,误会说开了,谁也不会往心里去,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找到鸟人公主,别让她趁乱跑了。” 杨敬轩听海东峰这么说,也算有个台阶,向张正道:“站起来,鸟人公主在哪里?还不把她交出来。” 张正道:“是,多谢师父。”站起身后垂手侍立,既没引大家去捉鸟人,又没说鸟人身在何处。 杨敬轩皱眉道:“愣着干什么?让你交出鸟人,没听见吗?” 张正已下定决心,不能助剑仙为恶,又翻身跪倒,道:“师父,弟子有下情回禀。” 杨敬轩道:“我没空听你胡说,你只需把鸟人交出来,算是将功赎罪。” 师父竟然不听自己分说,张正心中焦急万分,正欲拼着被师父责罚,也要把事情的前因后果,是非曲直,明明白白的说出来,房间内柜门“呀”的一响,乔之华从柜中跳出,径直走到床前,掀开帷帐,说道:“公主,请出来吧,既然大家都想见咱们,咱们怎好让人家失望。” 白羽公主藏在床上,也将院中众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知道躲不过去,下床之后,和乔之华并肩来至院中。 杨敬轩还从未见过鸟人,只见她眉如远黛,齿白唇红,若不是肋生双翅,与世间的美女也没什么分别,心中暗想:“这姑娘怎么看也不像坏人,真要把她捉住杀掉吗?” 海东峰见乔和白羽公主现身,将手一摆,十几名嵩山派弟子亮出长剑,将二人困在垓心。 乔之华和白羽公主同时长剑出鞘,乔之华大声道:“谁敢对公主无理,先问问乔某掌中这口长剑!” 第六十章 参战 乔之华和白羽公主拔剑拒敌,围住二人的嵩山派弟子正准备一拥而上,海东峰道:“听说这小子老说咱们名门正派以众欺寡,覃师弟,你一人把他们收拾了吧。” 他看了二人拔剑的姿势,已知众弟子不是对手,与其被打败了再谴高手出战,还不如直接派得力之人将二人擒拿,本派的面子上也更好看。 覃九公见掌门人发话,当即道:“遵命。” 众嵩山派弟子往后一退,覃九公大步向前,掌中剑出鞘、攻敌,一气呵成,乃是一招平平无奇的“银蛇吐信。” 一般人使用此招,最多剑尖吞吐数次,覃九公这招发出,剑尖吐个没完,乔之华和白羽公主只觉对方的长剑向自己连续刺到,几乎无法防御,急忙侧身避敌锋芒,覃九公剑随身转,使出一招“怪蟒翻身。” 他这招怪蟒翻身又是与众不同,旁人翻身都是翻一下、两下,他却是翻江倒海,气势磅礴,逼得二人又各自后退了数步。 覃九公正要他二人分隔开来,不能相顾,长剑回转,直取白羽公主。他知这位鸟人公主乃是掌门志在必得的紧要人物,故此要先把她擒获邀功。 白羽公主伤后无力,见他一剑刺到,举剑在其剑上一挡,便欲借力跃开,哪知对方的长剑忽然生出一股粘力,她这一跃只双脚离了一下地面,便又被长剑带回。 覃九公随后赶到,右手长剑往怀中一带,左手擒拿手攻出,抓向白羽公主的手腕。 白羽公主不甘心就此弃剑,左手还了一招绕柔指,反戳覃九公手臂。覃九公变抓为掌,斜斩白羽公主戳来的二指,与此同时,右臂一震,剑上内力急吐,白羽公主只觉胸口如受锤击,身子一晃,向后便倒。 乔之华与和白羽公主有数步之遥,见她似乎已然受伤,心中大急,疾冲上前,挺剑刺向覃九公后背。 覃九公艺高胆大,并不回头,长剑回扫,挡开乔之华的长剑,左手再次探出,抓向白羽公主左臂。 海东峰见自己的师弟大显神威,数招之内便要擒住鸟人公主,心中十分满意,面上不自禁的露出了微笑。 张正见白羽公主遇险,若落入嵩山派手中,再无生还之理。危急关头,顾不了许多,带鞘的长剑往前一送,点向覃九公掌心。 覃九公见他出手,倒也不敢大意,斜跨一步,避敌锋芒,长剑使招“横亘千里”,一片白光自身后横扫至身前,乔之华、张正、白羽公主三人站立之处都被波及。 张正带鞘的长剑逼退覃九公,左手一揽白羽公主纤腰,使她不至摔倒,右手不及拔剑,内力到处,剑鞘裂为两片,左右飞出,一支精光闪闪的长剑已握在掌中。 杨敬轩见他竟敢亮剑助敌,怒道:“奴才,你想干什么?真要不知悔改,自绝于天下武林吗?” 张正长剑圈转,铮的一声,挡开覃九公削来的长剑,口中道:“师父,鸟人无辜遭难,剑仙之辈才是真正的坏人。他们要飞天羽境的双翼枸杞花治病,这才连年向羽境用兵,弟子虽未亲见,料想烧杀抢掠之事不会少了!师父,您从小教导我们行侠仗义,除暴安良,弟子不敢忘了您的教诲。” 剑仙从来都是武林楷模,万众敬仰,张正口出此言,杨敬轩如何肯信,怒道:“住口!谁教你的疯言疯语,也敢在诸位前辈面前信口雌黄。” 张正道:“授业、解惑二位仙尊便是前辈剑仙,师父不信,一问便知。” 杨敬轩不认识冯天祥和陈钰,往左右看了两眼,院中人不似有仙尊在内。海东峰道:“两位仙尊何在?” 游松年赶紧回禀:“方才还在一起,忽然又不见了,我这就去请。” 覃九公是嵩山太室宗的高手,将本门的凤凰剑法施展开来,当真如龙飞凤舞,天马行空,张正等三人竭力抵挡,二十招内勉强能维持平手局面。 二十招过后,覃九公见张正的功力不过尔尔,不再虚招试探,剑上的内力骤然增强,张正还可咬牙承受,白羽公主几乎在雄浑激荡的内力中无法立足,只得靠近乔之华,合二人之力与覃九公剑上发出的澎湃内劲相抗。 眨眼间,四人已斗了四五十招,覃九公反手向张正劈出一掌,张正也以劈空掌力相迎,“砰”的一声响,张正连退了数步。 覃九公逐退张正,右手的长剑专一攻向乔之华和白羽公主。 他的剑法本就高出乔之华和白羽公主甚多,这一全力进攻,招数连绵不绝,密不透风,犹如一张大网,越收越紧。 乔之华和白羽公主本来并肩御敌,渐渐的两支剑回旋的余地越来越小,白羽公主只得盘膝坐下,与乔之华一上一下,合力抗敌。 覃九公的剑网继续收紧,乔之华的身子被缓缓压低,渐成半蹲之势,二人仰面抵挡覃九公居高临下的剑招,已然是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 张正与覃九公对了十余招劈空掌,不仅冲不到近前,反被人家越逼越远,不禁暗暗焦急,又见他二人如此窘迫,势难持久,心想:“此时不用暗器,更待何时?”也不见他如何作势,一条虎头链子抓已凌空向覃九公飞去。 覃九公不敢怠慢,向着飞抓劈出一掌。飞抓受力之后,虎口一张,吐出一只铁铸的人手,覃九公再一掌劈在铁手上,铁手一震,从指缝中射出一篷银针。 此时覃九公已不及再发劈空掌力,若向两旁躲闪,乔之华和白羽公主便有了喘息之机,他掌中长剑丝毫不缓,待银针飞到身前二尺之处,双眉倒竖,舌绽春雷,大喝一声:“开!”一股极强的内劲自口中喷出,撞在银针之上,将数十枚银针吹得东斜西倒,散向四方。 被吹散的银针劲道仍疾,四周观战的众人纷纷闪避。海东峰自重身份,站在原地纹丝不动,数枚银针与他的护体真气一接,如触墙壁,纷纷向下跌落。 杨敬轩的护体真气不及海东峰深厚,难以凝气为墙,若是躲闪或用手接针,显是比海东峰逊了一筹,但他是鬼手门掌门,内劲的婉转玄妙,另有一功,当即提一口真气,自内而外,身子周围产生了一道旋转的气流,数枚银针飞到,被这股旋转的气流一带,饶着杨敬轩的身子转了十七八圈,逐圈下降,终于无声无息的落在地上。 旁观的众人见两位掌门如此功夫,全都由衷的赞叹,但他们都是弟子晚辈,不敢轻易的喝彩叫好。 张正银针无功,右手长剑,左手飞抓,向覃九公招招抢攻。 覃九公已将乔之华和白羽公主逼得蜷缩在一处,勉强舞动长剑护身,眼见张正攻势甚急,长剑化繁为简,凌空砍下。 乔之华和白羽公主同时举剑上击,三支剑相交在一处,覃九公运劲下压,下面的二人奋力上迎。 覃九公根据二人剑上力道的大小,只比二人多加一分内力,三支剑极缓慢的向下下降。 他用本身三成功力对付乔之华和白羽公主,左掌化掌为刀,敌住张正的一抓一剑。张正飞抓在前,长剑在后,向覃九公急攻三招。 覃九公双足不动,上身微摆,如风吹麦浪,雨过竹林,张正的飞抓攻到,只觉眼前一花,敌人的身子随风轻舞,难以取得准头,稍一犹豫,飞抓的抓头擦着覃九公的左肩飞过。 覃九公让过抓头,左掌一翻,手腕在飞抓链子上饶了一圈,同时五指牢牢扣住链子,运力一抖,链子抓疾速飞回,抓向张正的面门。 张正见链子抓虽未被夺去,但也相当于变成了覃九公的兵器,心中又惊又气,挥剑一挡,磕开抓头,随即一招“鬼火扑萤”,萤光点点,鬼气森森,攻了出去。 覃九公是嵩山派高手,武功上的造诣仅次于掌门人海东峰。他平日里不用飞抓,但武学之道,一法通,百法通,此时将半条链子抓使得神出鬼没,虎虎生威,便似是寖淫多年的独门绝技一般。 张正连换了三路本门剑法始终占不到上风,无奈之下,把新学的药王门入门剑法使了出来。岂料这路剑法一出,局面竟然改观,至少能稳住阵脚,与对手有守有攻。 自从药王门一百年前覆灭之后,世间已无正宗的药王门剑法,药公得道千年,闲暇时又将本门剑法诸多修缮弥补,去芜存菁,是以这路剑法一施展开来,海东峰这个剑术的大高手眼前一亮,心道:“这是什么剑法?我竟然见所未见,又着实高明。”微笑着向杨敬轩道:“杨兄,看来这世上要出第九大剑派了,你们鬼手门便改名为鬼手神剑门也名副其实呢。” 杨敬轩苦笑道:“海兄说笑了,神剑二字如何敢当,我教了这许多混账不省心的弟子,该叫鬼手瞎眼门才更贴切些。” 张正的药王门剑法只此一路,且初学乍练,变化不多,数十招后,覃九公已熟知了他的剑法套路,看准其来剑方位,飞抓抖出,将剑身牢牢抓住,运劲一夺,张正连人带剑飞上了半空。 第六十一章 云朵 张正被覃九公连人带剑提到半空,观战的嵩山派弟子和别院学生发出一片惊呼,紧接着两名女子的声音齐声娇喝道:“小心!”声如银瓶乍裂,剑似白虹穿空,两支寒光闪闪的长剑同时向覃九公刺去。 又有敌人攻到,覃九公心中微惊,抖手将飞抓撤回,左右一摆,铮铮两声,挡开刺来的双剑,张正的长剑凌空下击,已然刺到头顶。 覃九公右手撤剑上撩,缠饶飞抓的左手运劲回拉,要硬夺张正的飞抓。张正身在空中,无所凭力,飞抓被覃九公夺去,紧接着铮的一声响亮,双剑相交,迸出数颗火星,张正借力飘开数尺,一个转折,从空中落下。 乔之华和白羽公主顿觉头顶上压力全消,乔之华大口喘气,白羽公主已瘫坐在地上。 向覃九公出手的正是杨婉妡和郭采莹,二人一招不中,张正已落在二人中间,低声道:“多谢两位师妹。”不待二人回答,长剑一招“鬼门三叠浪”攻向覃九公。杨婉妡和郭采莹怕他有失,各挺长剑从两旁掩上相助。 覃九公毕竟是剑术高手,先前以飞抓迎敌,虽然不落下风,但终觉不够酣畅,此刻腾出长剑,口中轻“嘿”了一声,剑光闪处,便是满天寒星,数不清的剑尖罩向张正等三人。与此同时,左手一抖,链子抓疾飞而出,在白羽公主身上饶了一圈,把她牢牢缚住。 乔之华大惊,举剑往飞抓链子上砍去,覃九公将飞抓向回一带,白羽公主凌空而起,乔之华这一剑便砍了个空。 张正等三人眼前满天星光耀眼,不及攻敌,纷纷舞剑护身,向后急退。 另一边的乔之华却紧随着白羽公主扑向覃九公。 覃九公随手将擒住的白羽公主点中穴道,任由她缓缓坐倒,待乔之华冲到面前,冷笑道:“你们四个人,一只鸟,还有什么本事,尽管使出来吧,今天叫你们输的心服口服,死得明明白白。” 乔之华怒道:“你是非不分,枉为前辈,就算杀了我,我也不服!”长剑势挟风雷,向覃九公急攻数招。 覃九公长剑挥洒,挡开乔之华的长剑,口中道:“小子,你真想死,我便成全了你。”说着,举目向海东峰看去。乔之华毕竟是剑仙别院的学生,崂山派的后起之秀,是杀是留,他要向掌门人请示。 只见海东峰极缓慢的点了一下头,覃九公心中有底,连环三剑将乔之华逼退数步,反身攻向张正等三人。 乔之华被覃九公的连环三剑刺得手忙脚乱,敌人忽然撤走,心中未及多想,挺剑向覃九公便追。 覃九公长剑圈转,剑光缭绕,剑势飘忽,在张正等三人眼前一晃。三人明知他用的是虚招,但不知其真实意图,又对他的剑法着实忌惮,全都剑取守势,凝神应战。 覃九公虚招蓄力,待乔之华奔到身后七八尺处,猛然转身,一点寒星,快如闪电,疾向乔之华眉心刺去。 乔之华挥剑欲挡,已然不及。此时张正、杨婉妡、郭采莹距离较远,白羽公主委顿于地,全都无力相助。 观战的人群中,杨敬轩面色凝重,海东峰眼露凶光,众嵩山派弟子精神振奋,剑仙别院别院的学生脸色茫然,所有人都看出覃九公这一剑雷霆万钧,乔之华凶多吉少。 覃九公的剑尖距乔之华的眉心不足一尺,半空中突然掉下来一个木柄小药锤,锤头正砸在覃九公长剑的剑身之上,覃九公只觉剑上轰然巨震,把持不住,当啷一声,长剑落地。 他长剑脱手,大惊之下,飞身退后丈余,举目观瞧,只见空中一朵白云飘飘荡荡,云朵上一个瘦小枯干的老者半坐半卧,展腰舒腿,哈欠连天,似乎刚从梦中苏醒。 在场的百余人一齐抬头观看,众嵩山派弟子和别院的学生心情激动,欢呼剑仙。海东峰、杨敬轩、覃九公等人却见多识广,更加震惊。 寻常剑仙的飞行,脚下喷出白烟,身子疾向前冲。这位老人却是将内力不疾不徐的散出,既不前进后退,也不向下跌落,在空中摇摇摆摆,悠然自得。溢出的白烟也是凝聚不散,恰似白云出岫,将他衬托得仙风仙骨,犹如传说中的大罗金仙一般。 郭采莹欢快的叫道:“药公,您快下来,有人欺负你的徒子徒孙了!” 药公哈哈一笑,道:“一定是你顽皮不懂事,人家才教训你。” 郭采莹道:“谁顽皮不懂事了,是他们要杀飞天羽境的公主,师兄不让,双方才打起来的。”药公一到,郭采莹心中有了依仗,便将事情的缘由当众说了出来。 药公道:“有羽境的朋友在吗?五百多年不见,别来无恙。”说着,双腿一飘,从天而降,落在天井当院。霎时间,院中药香扑鼻,沁人心脾。 乔之华已将缠绕白羽公主的飞抓解开,飞抓的另一端在覃九公手里,他运劲一拉,口中道:“拿来!” 药公竟然与鸟人有旧,大出覃九公意料之外,稍一犹豫间,乔之华已把飞抓夺了过去。 白羽公主虽然腼腆,却也冰雪聪明,知道自己的性命全在这位活神仙的一念之间,当下快步走到药公面前,跪倒磕头道:“弟子白羽,拜见药公前辈。” 药公奇道:“咦,你是飞天的羽人吗?怎么说话这么清楚?谁教的?” 白羽公主两只洁白无瑕的翅膀从披风内闪出,轻轻扇了两下,道:“晚辈的先师姓雷,名讳上天下河。” 药公笑道:“嗯,雷天河,不错,是个人才。当年我在羽境救人,费了好大劲才让你们的人学会了药公二字,其他的说什么也教不会了。” 此时冯天祥、陈钰也随着两名嵩山派弟子来到院中。 冯天祥外冷内热,不愿伤害美丽的白羽公主,本想躲起来眼不见、心不烦,游松年屡次派弟子来请,只得和陈钰一齐来到张正居住的小院。 陈钰也不忍滥杀鸟人,但与冯天祥相比,少了一份男子汉对小女子的疼惜怜爱之情,故此在白羽公主的事上显得较为持重。 众人一齐上前自报姓名,拜见药公,药公微笑道:“请起,请起,老药公不过多活了几岁,怎敢当两位掌门和诸位同道的大礼,快别折我的阳寿了。” 郭采莹把药锤送到药公手里,撒娇道:“药公,这是咱们的独门暗器吧,您以后一定要教教我,再有人欺负我时,我也这么一锤下去,打落他的长剑。” 覃九公脸上腾的一红,心道:“这丫头可恶至极,哪壶不开提哪壶,她是口无遮拦,信口一说呢,还是有意损我?” 药公笑道:“什么独门暗器,这是咱们药王门祖传吃饭的宝贝。你想学暗器,不会找你鬼手门出身的师兄吗?” 药公现身之后,张正因有师父杨敬轩在场,没敢急着上前拜见,此时药公提到自己,急忙紧走几步,跪倒磕头,口中仍是一言不发,不敢以药门弟子自居。 药公伸手把他拉起来,说道:“有了师父,就不认祖师爷了。”向一旁的杨敬轩笑道:“我和这小子共过一场患难,很是有缘,一时高兴,就让他入了药王门,杨掌门不会怪我跟你抢徒弟吧。” 杨敬轩对张正私自拜入药王门之事有些着恼,但药王门自创派以来一直是口碑极好的门派,药公又是举世唯一的千年老药仙,人家当众这么一说,算是极给自己面子,忙道:“这是他几世修来的福气,也是本门的无上荣光,您要是觉得我够格,把我也收录门墙,我才心满意足呢。” 大家知道他是在谦逊说笑,哪有一派掌门轻易的拜入别派的道理。周围的几人哈哈一笑,药公也笑道:“你是鬼手门掌门,本来管不着我,若是加入药王门,还得做掌门,我岂不是要受你的管束?不敢收,不敢收。” 一片欢声笑语中,海东峰向游松年使个眼色,游松年引导嵩山派弟子和剑仙别院的学生悄悄退了下去。 海东峰陪笑道:“难得药公前辈大驾光临,请到厅上喝一杯茶,我们再恭听教诲。” 药公道:“嗯,好、好,听说还有几个羽人被你留在峻极峰上,请过来让我见见如何?” 海东峰知他要救这几个鸟人,但他辈分太高,不好驳他面子,只得道:“是,药公要见,我这就命人把他们带来。” 第六十二章 释放 众人来到大厅落座,弟子献茶已毕,海东峰仍然心有不甘,尤其是已经捉了鸟人公主,再放走着实可惜,药公并没直说鸟人必须要放,事情尚有可为,向冯天祥和陈钰看了一眼,道:“峻极峰上的鸟人一会儿就带过来,咱们先商议一下,应当如何处置。” 冯天祥道:“药公前辈在此,咱们听他老人家的吩咐便了,还有什么可商议的。” 海东峰心下有些失望,说道:“他们闯入本派剑林圣地,亵渎雷前辈亡灵,还打死打伤了多名门下弟子,若不严惩,只怕……”说到此,眼光看向药公,欲言又止。 白羽公主道:“我们进自己师父的墓穴拜别师父,有什么错?你们封堵墓道,重兵围剿,还伏下神臂弓妄图斩尽杀绝,用心何其歹毒!就连我师父,说不定也是你们害死的!”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宛如莺啼,虽是辩驳质问的言语,听在众人耳中仍是十分动人。 海东峰阴沉着脸道:“你怎会是雷前辈的徒弟,哼!真是笑话。许你越境侵犯,就许我奋起杀敌,至于雷前辈,定是遭了你们的毒手,却来反咬一口,含血喷人!” 白羽公主眼中含泪道:“师父待我们恩重如山,我们报答还来不及,怎敢有加害之心?说到越境侵犯,你们所谓的剑仙越得还少吗?挖地三尺,强取豪夺,为了一株小小的双翅枸杞花,你们害死了多少人?在自己的土地上高风亮节,受人敬仰,一到别境就横凶霸道,动辄杀人,这岂是侠义所为?” 张正心想:“她说的话跟冯前辈相互印证,看来剑仙在羽境为恶是确凿无疑了。” 陈钰道:“我们在羽境没有胡乱杀戮,还给老弱送吃食,给貌似小孩者送玩具呢。”她只说是貌似小孩者,以备万一说到最后辩不过人家,还可说鸟人是鸟不是人,不必讲礼仪道德,江湖规矩,但对面坐着的这位鸟人公主,明眸皓齿,对答如流,若说她不是人,连自己也难以相信。 白羽公主冷笑道:“拿这些鸡毛蒜皮的物件换我们的宝贝,姐姐好聪明啊。” 覃九公喝道:“住口,陈女侠是堂堂剑仙,你乃异境禽鸟,也配跟人家姐妹相称?别以为会说几句人语就是人了,看在药公面上不与你计较,再若无理,教你血溅当场!” 白羽公主乃是飞天羽境金翅大鹏国最受父王宠爱的公主,自幼娇惯,哪受过这等轻慢呵斥,但她是个娇羞腼腆的性格,方才激于义愤与对方几人口角辩理,已是强打精神,勉力为之,此刻覃九公蛮横起来,登时又气又急,举目四下里寻找,周围都是陌生的面孔,心中一酸,暗想:“我国的十三太保,我的乔王兄哪里去了,他若在,一定可以帮我。” 乔之华只是普通的别院学生,没有资格进入大厅叙话。白羽公主不论是敌是友,总是一国的公主,又怕她趁乱跑了,游松年这才在厅上给她设了一个座位。此刻白羽公主要找乔之华,却哪能如愿。 药公见双方言语冲突,覃九公咄咄逼人,摆了摆手道:“都别说了,回头我见到尹纯心,跟他说说羽人的事,看看有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飞天羽境和寿境相邻,药公云游归来也听说了剑仙和羽人的纠纷,本来想从中调和,但本门一夜之间被屠戮殆尽之事还没有着落,无法分身。今天正好碰上白羽公主有难,这件事不管也得管了。 尹纯心是剑仙会的会首,五岳剑派出身的剑仙唯他马首是瞻,此时对羽人敌意较深的皆是嵩山派人物,药公一说跟尹纯心商讨此事,大家自知身份差得太远,唯有恭听指令的份儿,便都默然不语,心里却暗暗盘算:“我们给药公面子,尹会首也会给他面子吗?跟羽境鸟人的恩怨已近百年,真能凭这位老药仙一句话就轻松化解了?” 冯天祥和陈钰的心里很是矛盾,这二人也是靠吃药修成的剑仙,他们既不愿伤害鸟人,又需要飞天羽境的双翼枸杞花健体养肾,见药公有意调解纷争心中甚喜,冯天祥道:“咱们与羽境连年征战,双方死伤均重,要是能有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化敌为友,永息刀兵,真是功德无量。” 陈钰道:“这件事非德高望重的药公前辈不能做成,我们这些后辈弟子永志不忘您老人家的隆恩盛德。”心想:“就算不能完全化解恩怨,他既然管了这件事,说不定能配制一种治肾良药,使我辈剑仙能暂缓肾疾之苦,也是好的。” 四名被擒住的羽人从峻极峰押至剑仙别院,药公见他们均是有伤在身,笑道:“我们药王门的弟子最见不得别人有病有伤,那可真比自己病了伤了还难受,游院主,请给我准备一间干净屋子,老药公要治病救人了。” 游松年偷眼向海东峰看去,海东峰无奈的点了点头,游松年说声:“是。”转身出厅,安排房屋去了。 片刻之后,一切准备就绪,药公请白羽公主和四名羽人前往治伤。一边往外走,招呼张正和郭采莹道:“你们两个也一起瞧瞧,别做了几年药门弟子,连个小伤小病都治不好。” 白羽公主等人受的都是外伤,药公将伤口重新清洗、上药、包扎,还给其中一名羽人接续了断骨。忙了大半个时辰,终于将各人的伤口处理完毕。白羽公主和四名羽人自是心中感激,千恩万谢。 中午十分,游松年吩咐摆宴。药公因张正、郭采莹辈分较低,又担心白羽公主等人与嵩山派不睦,便让羽人坐一桌,由张正和郭采莹做陪。 席间,药公不饮酒,不吃荤腥,只捡精致美味的素菜吃上几口。 他酒量不行,食量不大,谈兴却浓,说起自己千年来的异境见闻,绘声绘色,滔滔不绝,听得冯天祥、海东峰等人心惊胆战,目瞪口呆。 饭罢,海东峰、杨敬轩向药公辞行,回转峻极峰。张正和杨端、杨婉妡、郭采莹、海擎天、游松年等送至别院大门之外。 海东峰道:“药公不能得罪,他要放人就让他放吧,我自有书信上呈尹会首,事关重大,要请会首亲自处置。”游松年唯唯称是。 杨敬轩看了一眼儿子女儿,转向张正道:“你拜入药王门,又做了一任仙尊,原是好事,但年轻人要脚踏实地,切忌招摇,你好自为之吧。” 张正如释重负,师父一句好自为之,前面的诸多情由一齐揭过,连自己抗命不退,大战覃九公之事也不提了,心中感动,热泪在眼眶中一滚,哽咽道:“是,弟子谨遵师父教诲。” 两位掌门下峰之后,张正等人返回剑仙别院。药公问了教授课程,学生进度,结业大考等项,冯天祥、张正等一一作答。 药公十分满意,称赞了几句,便说困倦了,让众人各自回房休息。 第二天,别院里正常开课,照例是张正先在上午主讲。药公听了几句,索然无味,微笑着转身去了。 用罢午饭之后,白羽公主等五人自觉伤势大好,已能展翅飞翔,便一起向药公叩谢辞行。 药公笑道:“回去后对你父王和百姓们说,就说我老药公还活着,等这边几件大事一了,我就去羽境看望大家。” 白羽公主道:“家父和百姓们得知您老人家健在,一定会奔走相告,举国欢庆。敝国上下,翘首以待,盼您和……和我国的十三太保早临羽境。”说到此,脸上一红,大有娇羞之色。 药公哈哈一笑,左右看了一眼,问道:“之华呢?公主要走了,怎么还不出来相见?” 郭采莹忙道:“他还上课呢,我这就去把他找来。” 不一刻,乔之华和郭采莹快步赶来。乔之华道:“公主,这就要去了吗?伤全好了没有?长途旅行,路上一定要小心啊。” 白羽公主一见他到了,又言语关怀,出于至诚,一阵脸红心跳,嗯、嗯了两声,竟不知如何作答。 郭采莹手里提着一个蓝花布包成的小包袱,笑道:“他听说你要走,怕你路上饿了,给你准备了两盒点心,又封了几锭银子,都在这里头,你路上用吧。”说着,把包袱递了过去。 白羽公主接过包袱,低头不敢看人,轻声道:“多谢了。” 一名羽人上前两步,想从白羽公主手中接下包袱,背在自己身上,白羽公主假装没看见,将包袱斜挎在腰间,稍一犹豫,从袖中取出一面金牌,牌子正面是一个令字,背面刻着九根羽毛,双手递给乔之华,道:“这是咱们金翅大鹏国的金羽令牌,请兄长收下,将来缓急之间,或许有用。” 乔之华接过令牌,笑道:“多谢公主,我是金翅大鹏国堂堂的十三太保,有了这面令牌,那才相称。” 郭采莹道:“再给你刻一方大印,天天挂在脖子上,岂不是更加威风?” 乔之华讪笑道:“咱们虽然做了官,还是要低调,不仅是我,我的亲戚朋友,包括你这个未婚妻都不能太过招摇……” 郭采莹看出白羽公主对乔之华有情,很想撮合他们,去叫乔之华时先准备了礼物,此时乔之华忽然称呼自己为未婚妻,登时又羞又恼,抬手打了乔之华一记耳光,转身飞奔而去。 张正明知杨婉妡此时正在前面上课,仍忍不住四下看了几眼,确定杨婉妡不在时,才起身追赶郭采莹,口中道:“师妹,刚才还好好的,怎么一下子恼了,师妹,等等我。” 白羽公主听到未婚妻三个字,心头一颤,没理身前呆呆发愣的乔之华,向药公拜了下去。 药公伸手搔头,说道:“这个,嗯,好孩子,不必多礼,不必多礼。” 白羽公主不再答话,起身退后几步,双足一蹬,腾身而起,空中白羽一展,双翅连扇,向西北方飞去。 第六十三章 劫掠 白羽公主走后的第二天,药公也要启程。临别之际,药公对张正和郭采莹道:“此去伏牛山还是有些收获,伏牛派小小门派,竟有人按时给他们送通天丸,其中必有隐情。” 张正道:“通天丸?就是那个吃了以后可以增加功力的丸药吗?” 药公道:“正是,你也听说过了?” 张正道:“是,听说此药伤肾,不知是真是假。” 药公叹道:“我闻过了,药性过于霸道,久服之下,极伤肾脏。” 张正忙问:“能够化解吗?” 药公摇头道:“不能,除了羽境的双翼枸杞花。唉,这或许是剑仙与羽人争斗的根源所在吧。” 张正道:“冯前辈也是这么说的,应该不会错了。” 郭采莹道:“咱们能做些什么?怎样才能使两家和解罢斗呢?” 张正道:“剑仙不去飞天羽境采摘双翼枸杞花,自然就没有纷争了。” 药公道:“或者新培育一个高产易种植的品种,替代双翼枸杞,满足两家之需,也很可行。” 郭采莹拍手赞道:“这个办法好,若有现成的别般良药,谁会大老远的去做恶人。” 张正眼前一亮,喜道:“太好了,新种育成之日,可以真正的天下太平了。” 药公叹道:“哪有那么容易,这双翼枸杞我知道,生在羽境迎风苦寒之地,极其罕见。培育新种,不减药性,又能大量种植的,至少要十年之功。本门覆灭之谜未解,我心难以宁静,此事只好再等一等了。” 张正道:“您方才说在伏牛山有所发现,通天丸可疑,难道神农谷与本门遭难之事有什么关联?” 药公道:“现在还不清楚,伏牛派弟子走的一个不剩,只等来一个送药的,那人是是个哑巴,什么也问不出来,但总觉得有些古怪。” 张正道:“听说通天丸只供应八大剑派和一些成名已久的武林大豪,小门小派往往千金难求,有人给伏牛派送药,确实可疑。” 药公道:“所以我想去一趟湖北神农架神农谷,看一看这个以炼丹闻名的门派究竟在搞什么名堂。” 郭采莹道:“那您可要小心了,现在神农谷可是江湖上最炙手可热的门派,江湖传言,宁可得罪八大剑派,也不能得罪神农谷呢。” 药公笑道:“是吗?我就去捋捋虎须,看这帮浑小子、呆后生,还能把我碾成药渣不成。 张正笑道:“他们再怎么胆大包天也不敢当面对您无礼呀,就怕是心口不一,阳奉阴违,不易问出实情罢了。” 药公点头道:“说得也是,我这次回来,总感觉越是高高在上的人物,待人越不真诚,似乎想对我隐瞒什么,或者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就该是这副样子?” 张正道:“神农谷的口碑一向不佳,算是个亦正亦邪的门派,您一个人去,我还真有些不放心呢。” 药公微笑道:“放心,他们还不敢把我怎样。”说着,从怀中一伸手,取出一本书册,递给张正,道:“这路黄连剑法你拿去练吧。” 张正接过书册见封皮上写着四个正楷小字“黄连剑法”,说道:“这是本门的剑法吗?名字好生奇怪。” 药公道:“当然是本门剑法了,做事情从来都是先难后易,先苦后甜,这路黄连剑法是本门剑法中除入门剑法外,最浅显平和的剑法,你要用功练习,日后自有别般剑法教你。” 张正见药公果然诚心传授,心下甚喜,说道:“是,多谢药公。” 郭采莹道:“药公,我也能和师兄一起练习吗?” 药公摇头道:“不行,你还没到那个地步,强自练习,有害无益。” 郭采莹撅嘴道:“药公偏心,您又没考校过我的功夫,怎知我没到那个地步,练不得黄连剑法?” 药公笑道:“傻孩子,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昨天我见你拿把剑围着覃九公比划了几下,就知你这段时间进益有限,不甚用功。想练黄连剑法,还差的远呢。” 郭采莹脸上一红,嘻嘻笑道:“人家是女孩儿家嘛,抡刀舞剑的当然不擅长了,好在师兄又聪明,又肯用功,别管什么剑法一学就会,您老人家一定很欣慰了。” 张正笑道:“咱们药王门有两大绝技,一是剑术,一是医术,我将来继承本门剑术做剑仙,师妹光大本门医术做医仙,药公知道了,那才欣慰呢。” 郭采莹忙道:“对、对,一个做剑仙,一个做医仙,同样的学业有成,名扬天下。” 药公笑道:“你们两个一个剑法刚入门径,一个医术一窍不通,却在这里自吹自擂,也不怕外人听见了笑话。” 郭采莹扮个鬼脸,笑道:“我们两个脸皮厚,别人笑两声,也不打紧。”忽然转脸看向张正,道:“师兄,我这个医仙武功差,要是有人欺负我怎么办?” 张正笑道:“有人欺负医仙,一定是医仙给人家开错了方,抓错了药,那就无可奈何,爱莫能助了。” 郭采莹一下从椅中跃起,尖声道:“你现在就欺负我,还用等到我给别人抓错药!”说着,挥掌要打。 药公哈哈一笑,道:“你们两个都要用功,不可顽劣,我去了。”说罢,身子平平飞出大厅,脚下白烟一盛,疾向上升,向东南方飞去。 张正和郭采莹一齐奔到院中,望空拜了几拜,待药公的身子消失不见,这才返回大厅。 此后十几天,别院正常上课。张正和郭采莹已将书本上的内容讲完,除了黑铁头之外,学生们也都领悟了柳叶飘轻功心法。只解惑仙尊冯天祥比先前更加忙碌,前来提问的学生络绎不绝,十分踊跃。 这日午后,张正和郭采莹正在商议结业会考事宜,有人来报:“嵩山派覃九公求见。” 张正心想:“他来做什么?难道也是为了会考的事?”说道:“覃先生来了,快请。” 报事的人刚一转身,覃九公已大步闯进厅来,疾如风火,怒目圆睁,大声道:“传道仙尊,我们早说过鸟人该杀,你却定要维护,现在怎样?鸟人在幽云之地大肆抢劫,伤人无数,你自己看吧。”说着把一大摞信笺拍在桌上。 张正吃了一惊,说道:“竟有此事,消息确实吗?”说着,将桌上的信笺拿起来观看。 覃九公道:“大队鸟人在燕云十六州犯案累累,武林同道纷纷求援,我家海掌门说了,传道仙尊跟鸟人是朋友,让你看着办!” 张正看着信笺上的白纸黑字,触目惊心,双手不自禁的微微颤抖,半晌才道:“鸟人从不在本境为恶,这次忽然发起狂来,倒教人好生费解。” 覃九公冷冷道:“鸟人是鸟而不是人,岂可以人理度之?可惜传道仙尊明白的太晚了。” 张正心乱如麻,乔兄与鸟人倾心相交,可见其必有可取之处。冯前辈都说曲在己方,难道是在毁誉自污?药公曾在羽境救人无数,难道以药公之能,会善恶不分?可这些求援的书信言之凿凿,又不像虚言杜撰,真相到底如何,是否另有隐情,我可不能听他一面之词,被他就此唬住。 郭采莹也凑到身前,向书信上看了几眼,低声道:“师兄,怎么办?” 张正已恢复了镇静,把书信随手往桌上一放,道:“几封信中都提到抢掠人口,受害者何人?掠往何处?起因为何?都没有说清,此事迷雾重重,疑点甚多,还需仔细查访,不能妄下结论。” 覃九公本以为铁证如山,张正无法辩驳,必会诚惶诚恐的认下昏聩不明,袒护鸟人之罪,哪料他竟然死硬到底,还说什么迷雾重重,疑点甚多,不能妄下结论,难道鸟人闯入本境抢人伤人,还有理了不成?怒道:“咱们的无辜百姓被掠走近百人,生死不明,你竟然还不悔悟,非要鸟人把刀架在你脖子上,你才知道他们罪该万死吗?” 郭采莹柳眉一挑,道:“你是在跟传道仙尊说话,最好放尊重些。” 覃九公怒气更盛,吼道:“不管是谁,袒护鸟人,就是武林公敌,人人得而诛之!” 张正淡淡的道:“这么说,你是来诛我的了?” 覃九公手按剑柄,目光如电,在张正脸上扫过,见他面色如常,十分镇定,似乎有恃无恐,心想:“他总算是仙侠会派下来的一任仙尊,无论有罪无罪,都不该我们嵩山派处置,但他放走鸟人公主,终是脱不了干系。”说道:“本来我们捉了鸟人公主,若有她在手,鸟人必不敢轻易来犯,你却把她放走了,现在鸟人为害幽云,多少百姓家破人亡,妻离子散,你说,这是谁的责任?” 张正知他最后一定会说到白羽公主身上,巧言狡辩,非大丈夫所为,昂然道:“我能把她放走,就能再把她捉回。若鸟人真是无缘无故的抢我财物,掠我边民,我便亲临羽境,把她和一同放走的四个鸟人一齐捉回来,交你们嵩山派处置。” 覃九公道:“好!若冤枉了鸟人,我向你磕头赔罪,若查实了鸟人为恶幽云,何时能把公主捉回?” 张正略一思索,说道:“一年之内,将其追回。” 覃九公道:“逾期无果呢?” 张正道:“你在我身上捅五个透明窟窿,便即两清。” 覃九公将张正上下打量了一番,心想:“这小子虽然一根筋,倒也是个光明磊落的好汉。”说道:“既如此,覃某在嵩山静候好音。”向张正和郭采莹一拱手,转身快步出厅。 第六十四章 查访 送走了覃九公,张正心情沉重,良久不语。郭采莹道:“你方才把话说得太满了,一年之内,咱们能捉到鸟人公主吗?若是她再也不在本境出现,咱们去飞天羽境抓她吗?” 张正叹道:“她是咱们放走的,当然还要由咱们捉回来。现在只盼鸟人在幽云十六州的所作所为是迫不得已,或另有隐情,咱们也就不用再捉公主了。” 郭采莹道:“可是那么多告急求援的书信,都是虚假的不成?” 张正道:“不会全假,但需查清缘由。” 郭采莹道:“若是没有缘由,就是鸟人结队抢掠了一番,咱们到哪里寻那位白羽公主去?” 张正道:“实在寻不到,就去一趟飞天羽境,无论如何,也要把她捉回来。” 郭采莹忧心忡忡的道:“可是咱们又不是剑仙,怎么去得了飞天羽境?” 张正道:“鸟人不是剑仙,不也来到了咱们的境界?众志成城,到时候再想办法。” 授课结束之后,张正请来冯天祥和陈钰,向两位前辈禀明此事。 二人听说鸟人侵犯幽云,均感意外,冯天祥道:“不应该呀,近百年来,剑仙屡屡攻入羽境,鸟人们几无还手之力,他们敢来本境抢劫?不怕咱们报复吗?” 陈钰也道:“虽说鸟人学了几路嵩山派剑法,但毕竟时间尚短,没有根基,不可能一下子冒出来成千上百的武林好手,他们此时来犯,真是活的不耐烦了。” 张正叹道:“他们早不来,晚不来,偏我放走了鸟人公主,他们便来。现在嵩山派说若有公主在,鸟人不敢来犯,要我对他们有个交代。”当下把自己和覃九公的约定说了出来。 冯天祥道:“也难怪嵩山派的人着恼,毕竟人家在剑林一役上伤亡不轻。看来这一趟幽云之行是免不了了,事不宜迟,你先走一步,这边别院的事情一了,我们两个也不会袖手旁观。” 陈钰安慰道:“孩子,别把那约定放在心上,真要是鸟人在幽云作孽,那位公主一时间又无法寻到,我去跟姓覃的说,保管他不敢动你一根毫毛。” 张正心中感激,起身施礼道:“多谢前辈眷顾。”归座后又道:“以常理判断,鸟人不该肆意挑衅,此事多半另有原因,待我查访之后便见分晓,那时再与两位前辈商议。” 冯天祥点头道:“很好,你放心去吧,别院的事不用担心,我三人料理起来绰绰有余。” 郭采莹急道:“怎么是三人?我和师兄是要一起前往幽云查访的。” 冯天祥笑道:“世人皆知剑仙别院有三大仙尊,传道仙尊走得一个不剩,算什么道理?” 郭采莹道:“我不管,他是师兄,我是师妹,师兄妹就应该在一起互相帮助,不能轻易分离。” 冯天祥又笑道:“话是不错,可你有公事在身,受大众瞩目,毕竟不好轻易抽身。啊,对了,他还有一个师妹……” 郭采莹听他的意思,竟要让杨婉妡与张正同行,登时又羞又恼,大声道:“别说了,都别去了!鸟人爱掠谁掠谁,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陈钰笑道:“年轻时还挺正经,怎么临到老了跟孩子们玩笑起来,快别听他的,我让你去,你们两个一起去,路上小心,早去早回。” 郭采莹这才知冯天祥是开玩笑的,红着脸道:“还是个前辈呢,为老不尊。” 张正也有些尴尬,咳嗽了两声,说道:“其实我一个人去也可以……”刚说到此处,见郭采莹绷着脸瞪向自己,忙改口道:“有师妹一同前往,那就更易查明真相,早日回程。”嘴上这么说,心中暗想:“妡妹知道她和我在一起定然生气,可她执意相随,我又有什么办法?你身边不是也跟着一个海擎天吗?腿在人家的身上长着,走东走西,谁能管得着他?嗯,不对,姓海的性情乖僻,面目可憎,怎能跟我郭师妹相比。哎呀,糟了,我觉得郭师妹很好吗?我、我是不是有些喜欢她了……” 第二日清晨,张正和郭采莹辞别冯天祥、陈钰之后,张正特意来向杨端、杨婉妡告别。 杨婉妡听说他要到幽云一带查访鸟人抢掠人口之事,不仅路途遥远,吉凶更是难卜,本来十分担心,一转脸,见郭采莹背着一个小包袱,远远的等候,登时明白他二人要一路同行,心中一酸,冷冷道:“走了还回来吗?” 张正忙道:“当然要回来,一旦查清事实,即刻返回。” 杨端倒是很乐意张正远行,这位师弟不在,海少掌门才好跟妹妹多做接触,增进感情,当下笑道:“兄弟,你放心去吧,爹爹那里我跟他说,凡是牵涉到鸟人的事都是大事,千万不要耽误了。” 张正道:“是,多谢师兄。” 张正和郭采莹下了来仙峰,在嵩山派弟子经营的客栈中取了两匹快马,顺大路向北疾行。 越往北走,听到关于鸟人的传闻越多。多是鸟人如何残暴,把人掠走之后挖心、挖肝之类。 张正听了这些传闻,心情愈加沉重,虽然尚未与鸟人碰面,也未走访到受害的百姓,但这么多人众口一词,就算有夸大不实之处?,也不该过于离谱。 此时张正已不幻想事出有因,而是盼着白羽公主就在附近,好将她一举成擒,押回嵩山治罪。 二人赶到幽州之后,听说鸟人们结队往西方去了,顾不得休息,急急向西赶路, 这一日,张正和郭采莹一路追随鸟人的踪迹来至朔州附近,正在一间路边小店打尖休息,忽然,南方的天空中一名鸟人双手各提一人,自东向西飞行。被他提着的两人大喊大叫,引得地面上的人群纷纷仰面观看。 张正和郭采莹急忙奔出店门,展开轻功,追了下去。 鸟人手里提着两人,飞行的速度不快,只一盏茶的功夫,已迫近至鸟人的下方。却见前面也有二人在紧紧追赶,其轻功飘逸潇洒,大有名家风范。 郭采莹道:“前面的两人是什么两路?敢追鸟人,胆子不小啊。” 张正道:“像是名门正派中的人物,但也不能确定,咱们跟上去再说” 那名鸟人见追赶的人又增加了一男一女,自己却已是精疲力尽,难以支持,只得左手一松,一人从半空笔直坠下。 前面追赶的两人对天上掉下之人视而不见,继续向前飞掠。 张正看出那人不会武功,从高空坠下必受重伤,急提一口真气,飞身而起,左手抓住那人腰带,右臂一震,柳叶飘心法在胸中一转,一个盘旋,带着那人平稳的落在地面。 那人惊吓过度,脸色煞白,张着嘴大口喘气,看样子一时半刻间缓不过来。 张正只问了一句:“你是谁?鸟人为什么抓你?”见他无法回答,向郭采莹道:“你看着他。”展开轻功,继续向前追去。 郭采莹的轻功不算太差,但内力不足,不能持久,正感难以为继时,张正让她看着被救之人,当即停下脚步,向着张正的背影喊道:“你小心点,我在这等你!” 鸟人丢了一人,身子轻了许多,带着另一人继续前飞。 在前面追赶的两人是一老一少,又追了一段距离,年轻人的身法渐渐慢了下来,张正从他身边掠过,向他看了一眼,那人竟然是太原李家的第三子,华山派弟子李崇豪。 此时此地与李家人碰面,张正心中有些意外,但也没多想,从他身边一闪而过,继续往前追赶。 前面的老者越奔越快,猛然纵身跃上一颗高树,将一根粗枝压弯,趁势弹起,跃升四五丈高,掌中长剑寒光一闪,向鸟人的双足削去。 那鸟人长剑回刺,接了老者一剑,双翅奋力一扇,上升一丈有余,飞得更高更快。 老者身子下坠,落脚处恰好与张正并肩,但他未踩实地,而是从一根长草上划过,立身处已比张正超前了数尺,着地后一俯身,其势如电,奔了出去。 张正心中一凛:“他这手草上飞的轻功如此玄妙,至少在这一招上下了十几年的苦功。” 那位老者一边追天上的鸟人,一边留心身后紧跟的年轻人,见他的轻身功夫恍恍惚惚,如鬼似魅,又颇富长力,心中大感诧异:“此人是谁?是哪一门,哪一派的弟子?我华山派年轻一辈的弟子中竟无人能及。” 第六十五章 破庙 鸟人在前面忽快忽慢,忽高忽低的飞了许久,始终不能摆脱张正和那位老者。 天近黄昏时,鸟人羽翼一收,潜入一座破败的大庙。 老者和张正随后赶到,相继跃入院中,只见正殿虽已残破,塌了一角,但殿里殿外鸟人林立,戒备森严,大厅里居中而坐的正是金翅太子和白羽公主。 金翅太子见闯入的二人中有张正在内,转怒为喜道:“我当时谁,原来是恩公到了。”说着,和白羽公主一齐起身,迎了出来。 老者见鸟人的首脑人物竟与这个年轻人相识,还口称恩公,登时吃惊非小,不自禁的向旁跨出两步,与张正拉开了丈许距离。 金翅太子来至院中,抱拳施礼,笑道:“嵩山一别,旦夕挂念,今日重逢,真是人生快事。”白羽公主也跟着盈盈下拜。 张正已知他们掠夺人口是实,但心里还存着一丝指望,不愿一见面就撕破脸,当下从容还礼道:“旬月之间,两度相见,太子和公主风采更胜先前,可喜可贺。” 张正第一次见金翅太子时,他是败军之将,落入重围,虽然气宇不凡,终难掩疲惫之色。白羽公主更惨,羽翼受伤,几乎遭擒。现在二人衣饰华丽,精神饱满,说他们风采更胜先前,倒也不是一句虚言。 金翅太子哈哈一笑,眼光看向与张正同来的老者,笑问:“这位前辈是?” 那老者哼了一声,手握剑柄,朗声道:“华山派门下米会昌!” 金翅太子见他神色间大有敌意,淡淡的道:“原来是米前辈,失敬了。”向张正道:“药公他老人家可好?是否也在此间?” 张正道:“药公安好,你们做的事药公尚不知情,未与在下同来。”言下之意是,若药公知道你们抢劫人口,一定会来兴师问罪。 金翅太子笑道:“可惜,可惜。此地非讲话之所,恩公,请到殿中一叙。” 白羽公主曾把自己误走剑仙别院,乔之华、张正等人大战覃九公,救了自己性命的事说与金翅太子知道,太子对这位在白云峰上放己,剑仙别院救妹的少年高手心中感激,是以口称恩公,十分恭敬。 米会昌是太原李家第三子李崇豪的师父,华山派得到鸟人进犯的消息之后,调遣大批人手前来进剿,这师徒二人也参与其中。 鸟人抢人多是单独行动,华山派的众人也两两一组,分头搜寻。米会昌师徒正巧碰上鸟人行凶,一路追到了大队鸟人落脚的破庙,张正也一齐到了。 此时米会昌见张正与这个所谓的太子竟然相识,且相谈甚欢,强压怒火,冷冷道:“我还当你是同道中人,原来是鸟人一党。” 金翅太子微笑道:“是我的朋友又怎样?” 米会昌没有理他,向张正道:“小子,你是哪一派的弟子,结交鸟人,不怕师门怪责吗?” 张正道:“晚辈张正,乃是鬼手门和药王门的弟子……” 米会昌听他说是鬼手门的弟子,又是姓张,心头一震,暗想:“鬼手门,姓张,与她确有几分相像,难道是……”只顾得想心事,张正下面说什么便没听见。 张正见他呆呆的发愣,似乎没听见自己的话,提高声音道:“前辈!米前辈!” 米会昌啊了一声,回过神来,说道:“嗯,鬼手门的,叫张、张……” 张正道:“晚辈张正。” 米会昌听说过张正的名字,问道:“可是本届在任的传道仙尊?” 张正道:“晚辈正是。” 米会昌已恢复了平静,心想不论你究竟是谁,不论上代有什么恩怨,结交鸟人,那便不行,说道:“既是传道仙尊,不在剑仙别院授课,来此做甚?” 张正道:“本来是在别院教书的,受授业、解惑二位前辈仙尊之托,前来查访边民被掠一事。” 授业、解惑两位仙尊是货真价实的剑仙,德高望重,张正把这两位抬出来,米会昌心中一凛,便不敢以前辈自居,脸上神色和缓下来,微笑道:“老夫也是奉了本派掌门之命,前来除恶救人,咱二人这是不约而同,殊途同归啊。” 金翅太子料想张正不会无缘无故的来到此地,听他二人对话,果然是为了自己而来,他为人精明,见事极快,插话道:“米前辈,这么说你是来拿我的吗?” 米会昌脸色一沉,道:“不仅是你,还要将你的党羽一网打尽!” 金翅太子哈哈一笑,道:“这要看你们华山派有没有这个本事。”声音转高,喝道:“大太保!” 一名鸟人应声踏前一步,朗声道:“在!” 金翅太子道:“华山派的米前辈在此,你去领教几招,人家是前辈,咱们初学乍练,输了也没关系。” 十几年前,雷天河的两个徒弟马宝山、牛千岁奉命常驻羽境,采办双翼枸杞花,因与鸟人相处日久,竟然降顺了鸟人,双双被封为国师,传授鸟人武艺。 马宝山、牛千岁各有六位出色的徒弟,武艺高强,屡立大功,均被封为太保,人称十二太保,在大鹏国执掌禁军。 这位大太保是马宝山的弟子,以金翅大鹏国的金字为姓,取名金耀祖,乃鸟人中一等一的高手。 金耀祖大步来至场中,向米会昌一拱手,道:“米前辈,在下领教你的高招。” 米会昌追踪天上的鸟人时已沿路留下暗记,华山派的大批高手不久就能赶到,是以他身处敌穴,并不慌乱,冷冷道:“倒要看看你们学到了嵩山派几成功夫。”寒光一闪,已将长剑擎在手中。 金耀祖一看他亮剑的姿势,已知其是位剑术高手,心想先下手为强,若让他先出手,我处处受制,再想扳回来,可就难了。喝声:“看剑!”长剑刺出,一片风声,乃是嵩山派七十二路剑法中的松涛剑法。 米会昌是华山派掌门沈倾城的师弟,华山派奇、险、俊、秀,四字真言中得了一个险字。 只见他挺立不动,直到金耀祖的长剑刺到身前一尺处才起剑格挡,待自己的长剑碰上对方的剑刃,对方的剑尖已堪堪刺到自己胸前衣服,实是险到了极处。但此时对方的招数已将用老,他在间不容发之际格开对方的长剑,随即剑身一转,趁势反击,金耀祖大惊之下,急忙退身躲闪,一招之间,先机已失。 金翅太子似乎不关心场中的胜败输赢,笑道:“恩公,别理他们,请到殿中喝一杯茶,润润嗓子。” 同为鸟人掳掠而来,人家在院中拼斗,自己在殿中喝茶,哪有这样的道理。张正道:“不忙喝茶,倒要请问,你们为何在我境抢人?抢了多少?藏匿在何处?” 金翅太子道:“说来话长,本太子也有许多苦处,唉,恩公,请、请。”一边伸手肃客,自己却先一步走进殿中。 张正有心不进殿,他兄妹二人已走入殿中,有心进殿,人言可畏,众口铄金,将来会不会有人说我阴结鸟人,意图不轨? 正犹豫间,金翅太子回过头来,低声道:“恩公,有几句知心紧要的言语,不好让外人听见。” 张正本就感觉鸟人不会无缘无故的劫掠人口,听他这么说,更感到事出有因,当下也顾不得嫌疑,迈步进入殿中。 金翅太子见他进殿,喜道:“恩公请坐。”张正心想,既来之,则安之,便和太子分宾主坐定。白羽公主亲自献茶,张正起身道谢。院中剑光闪闪,剑气纵横,大殿里却是一派和谐友善的气氛。 张正急于了解真相,看似安然入座,实是如坐针毡,问道:“有什么隐情?尽管说出来吧。” 金翅太子叹道:“我金翅大鹏国立国千余年,始终教化未开,武功不盛,直到两位国师到任之后,这才一日千里,蓬勃发展。但仍感百业待举,急需人才,因此嘛……” 张正接口道:“因此你们就到我们这里抓人、抢人了?” 金翅太子笑道:“也不能算抢,说请更恰当些。” 张正哼了一声,道:“你们请的都是些什么人?” 金翅太子道:“士农工商,三教九流的人才我们都需要啊,只要有一技之长我们便量才录用,既能造福我国国民,又能一展个人抱负,岂不是两全其美?” 张正心中一片冰凉,鸟人竟然真是劫掠人才,以为己用,那么自己与覃九公有约在先,便需在一年之内将白羽公主抓回嵩山,忍不住眼光向白羽公主看去,只见她安静的坐在椅中,面含微笑,温婉可人,便似一位纯洁的少女遗世而独立,心中暗想:“别说此时敌众我寡,极难得手,就算她束手就擒,我忍不忍心将她送往嵩山,置于死地?” 第六十六章 围攻 金翅太子见张正与自己说话,眼光却总是看向妹妹,心中暗喜:“此人一表人才,武功不俗,又是本境的大恩人药公的弟子,便把他招为驸马,又有何不可?”笑道:“父王求贤若渴,最看重恩公这样的青年俊杰,便是舍妹也常常夸你英雄了得,侠义心肠。” 张正道:“承蒙错爱,可不敢当。”话锋一转,又道:“劫走的人众必须马上送还,求上进,谋发展,也不是这个干法。” 此时院中二人斗得正紧,米会昌招招行险,处处争先,逼得大太保金耀祖心惊肉跳,一退再退,身子绕着场中滴溜溜直转。 金翅太子对金耀祖的险境视而不见,笑道:“我们也是没有办法,开化之初,移风易俗,需要贵境之民做个榜样,如能有一技之长当然更好,即使没有,几百人,几千人聚成村落,让我国之民看一看如何生产耕作,繁衍生息,也是好的。” 张正惊道:“什么?你还想捉几百几千人?什么时候开始的?已捉走多少人了?” 金翅太子叹道:“恩师在日,不允许我们硬来,只好偷偷摸摸的行事,成效太慢,如今恩师仙逝,自然可以放开手脚,大干一场了。”说到大干一场时精神振奋,恩师仙逝的忧伤已一扫而空。 张正隐隐感到处理不善,鸟人将成为本境的大敌,略加思索,问道:“雷前辈为何收你们兄妹为徒?他的两个徒弟又是怎么做了你国的国师的?” 此时金耀祖实在抵挡不住,二太保金耀宗挺剑而上,使一招风起云涌,将米会昌的攻势接了过来。 金耀宗使得是起云剑法,长剑施展开来,剑尖上笼罩着一层雾气。 米会昌接了几招,金耀宗剑上的雾气越来越浓,三十招过后,整个剑身都笼罩在了一片云雾之中。 米会昌看不清对方剑招的来势,也就不敢过于行险,与对方有攻有守,一时间难占上风。 金耀祖在一旁定了定神,调匀气息,仗剑加入战团,二人一个是松涛剑法,风声赫赫,一个是起云剑法,云雾重重,米会昌已无法以剑法取胜,催内力,调真元,剑尖上“嗤”的一声,吐出二尺多长的寒芒。 三太保金耀威、四太保金耀强一见米会昌如此功力,料知两位哥哥难以取胜,各自亮出长剑,冲上前助战,变成了米会昌以一敌四的局面。 金翅太子向院中瞥了一眼,面上微露不悦之色,似乎对己方武功不及,以多为胜有些不满,摇头叹道:“从前劝你们多用点功,总是不肯,现在打不过人家,大大的丢脸了吧。”又向张正道:“嗯,恩公,你方才说什么?” 张正又重复了一遍,金翅太子稍作犹豫,说道:“父王屡次相求,恩师这才答应教我们兄妹武功,前后大概有近两年的时间。至于两位国师嘛,事到如今,也没什么不能说的,?是师父命两位师兄过来帮我们的。” 张正大感意外,问道:“雷前辈安排的?却是为何?” 金翅太子道:“剑仙在我境横征暴敛,恣意妄为,师父看不过眼又劝阻无效,便命两位师兄传我们一些自卫的方法,两位师兄一教之下,我们的人学得又快又好,也正因为学得太好了,被人看出了是嵩山派正宗嫡传,不是照猫画虎,依样葫芦。他们一查,就查到了我两位师兄的身上,我两位师兄无法,只好与剑仙们彻底决裂,一心一意的做我们大鹏国的国师了。” 米会昌乃华山派四老之一,这一全力相搏,剑上寒芒吞吐,最长时能及丈余,金耀祖等四人既不敢过分紧逼,又不愿把包围的圈子放得太大,让其从容进退,口中呼喝连连,招数却在进攻和防守间游移不定,虽是四个围攻一个,仍是占不到半点上风。 五太保金耀山、六太保金耀海见此情景,展翅飞到半空,凌空下击,双剑直刺米会昌头顶。 米会昌知道鸟人惯会向下扑击,与四人交手时,时刻留意着上方的天空,见敌人果然从天而降,喝声:“不仅以多为胜,还要暗箭伤人,好不知羞!”飞身而起,长剑左右轻点两下,荡开对方刺来的长剑,在擦身而过的一瞬间,左足一起,踢中了金耀海的羽背。 他这一脚挡开对方的剑招之后在空中发出,力道已十分有限,金耀海并未受伤,借力向旁飘出数尺,两根灰褐色的羽毛袅袅而下。 米会昌落地之后,金耀祖等四人又围拢过来,将他困在垓心,金耀山和金耀海仍是从空中向其发起进攻。 米会昌以一敌六,铺天盖地,四面八方全都是对方的剑尖,饶是他内力深厚,剑法精奇,也渐渐的抵挡不住,犹如一只落入罗网的猛兽,左冲右突,难以脱身。 他见张正和鸟人首领相对而坐,似乎相谈甚欢,心中大为光火,本想将一众鸟人打倒之后再跟张正算账,但此时战况凶险,时时有性命之忧,也顾不得前辈的身份,叫道:“传道仙尊,还不过来帮忙,在里面做什么?说话聊天,能把鸟人都说死吗?” 张正心想:“无论如何,也不能不管这位华山派的前辈。”说道:“抢掠人口总是不该,你只想自己的发展,有没有想过别人也有妻子儿女,家国情怀?抢掠中有没有杀伤人命?有没有骨肉分离?米前辈找上门来,你们还跟人家动手,这与强盗行径还有什么分别?若真想学,就先学点好,明善恶,辨是非之后再说其他。让你的人退下吧,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羽境发展的事可以慢慢商量,只要两厢情愿,我们的百姓过去多少都没关系。” 白羽公主听张正的话很有道理,轻声道:“太子哥哥,你看……” 金翅太子微微一笑,道:“我们也想讲道理,可你们抢夺双翼枸杞时跟我们讲道理吗?想摘多少就摘多少,稍不如意,非打即骂,百余年来更不知因此打死打伤了我们多少人,你们的道理何在?” 张正料到他会提双翼枸杞的事,说道:“冤冤相报何时了,总要有化解恩怨的一天。况且雷前辈教你们武功是让你们用来抢人打人的吗?他的在天之灵知道你们如此作为,难道会喜乐平安?互助互惠,互通有无,才是长治久安之道,若真是讲打讲杀,嘿嘿,恕我直言,你们还差的远呢。” 张正这话说到了金翅太子的心里,自己和十二太保以及其他众多的羽人兄弟虽然学了嵩山派武功,但为时尚短,成就终究有限,远不及武学发源之地门派众多,名家荟萃,真要闹翻了脸,怕讨不得好去。再者,自恩师墓中取出的剑法秘籍还没来得及参详领悟,等练成了那路嵩山派最高强的剑法,再与他们赌气争胜不迟。说道:“恩公言重了,怎么还说到了恩师的身上?别人求情可以不理,你传道仙尊的面子还是要看的。但若我们愿意停手,这位老先生却不依不饶,那便如何?” 张正笑道:“不会的,你看他气喘吁吁,剑法散乱,没有落败已是万幸,怎么还敢无理纠缠。” 金翅太子笑道:“说得也是。”正想命六位太保暂且退下,院中轻飘飘落下三条人影,紧接着衣袂挂风之声不绝于耳,数十名武林好手越墙而入,立在三人之后。 最先落地的三人中,左边一人沙哑的声音道:“世道真是变了,几只扁毛畜牲也敢跟堂堂的华山剑派为敌,唉,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手一扬,一道白光闪亮,长剑离地二三尺高,呈一条弧线,飞入场中。 金耀祖等在地面与米会昌拼斗的四位太保见此剑来得惊奇,宛如活物般弯曲转向,都觉得是向自己而来,不约而同的一齐跃起闪避,米会昌趁机倒纵而出?,立身在三人之旁,手拄长剑,大口喘气。 长剑在场中兜了一圈,又飞回那人手中,他手提长剑,拍了拍米会昌的肩膀,笑道:“二弟,咱们上了年纪就别逞能了,还像年轻时那样一个打六个,打八个的,怎么能行?” 米会昌胸口仍是一起一伏,勉强用平缓的声音道:“依大哥之见,该当如何?” 那人笑道:“咱们华山四老,倚老卖老,勉为其难,跟他们几只呆鸟斗斗!” 第六十七章 蒙冤 来者正是华山四老中的另外三老,出手解救米会昌的是大师兄李玉楼,白静面皮的是三师弟钟鸣,身材削瘦的是四师弟柳斯文。 他们一路循着米会昌留下的暗记追到了金翅太子等人栖身的破庙,李玉楼见二师弟遇险,这才露了一手回肠剑,把米会昌救了出来。 米会昌听大师兄说要四人联袂出场,那是对鸟人的武功极其看重了,说道:“师兄,咱们人老剑却不老,虽不能与天下英雄一争长短,对付这里一群鸟人,一个叛逆,还是绰绰有余。” 李玉楼眯着眼望向殿中,自语道:“唉,又出了个叛徒,不知是哪一门,哪一派,如此不幸。” 金耀祖等六人一齐落地,各挺长剑,凝神戒备。 金翅太子见有大队武林人物赶到,为首之人长剑回翔如意,出手不凡,已知今日必有一场恶战,笑道:“恩公,又有许多江湖朋友来访,咱们见一见吧。” 张正心中追悔不及,早该与太子等人划清界限,远离嫌疑之地,现在这些人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米前辈最危急的时刻赶到,听米前辈话中之意,已经把我当做了叛徒看待,我可真是百口莫辩,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金翅太子和白羽公主等人起身往外走,张正也无法再坐在殿中,只得随在众人之后,心情无比的压抑沉重。 金翅太子出大殿,快步下了台阶,口中笑道:“我兄妹途中困乏,在此歇脚,想不到竟有这许多朋友光临看顾,却叫我等如何敢当?” 李玉楼哑声道:“你少抓我们几个百姓就没这么累了。” 钟鸣道:“贪得无厌,害人害己,今日教你难逃公道!” 张正心想,我需尽快表明身份,说清事实,避免误会加深,上前两步,抱拳施礼道:“剑仙别院张正,拜见各位前辈。” 李玉楼一愣,问道:“你是剑仙别院的人?做何职事?” 张正道:“忝为传道仙尊。” 米会昌在一旁大声道:“别管这小子是不是仙尊,方才我与他一同进来,我跟鸟人在院中大战,他却跟鸟人的首领在殿中喝茶,我众寡不敌,向他呼救,他竟如没事人一般,毫不理会,你们说,这不是叛变了本境,投降了鸟人,又是什么?” 张正道:“各位前辈容禀……”一句话没说完,金翅太子接口道:“恩公,咱们方才说的体己话就不要对外人讲了。” 张正怒道:“什么体己话?不过是劝说两家以和为贵,止纷息争罢了,有什么不能对人言讲?” 金翅太子微笑着摇头,没有说话。李玉楼等人半信半疑,也没有开口。米会昌方才身处险境,几乎是死里逃生,对张正恨之入骨,喝道:“方才我受鸟人围攻你在做什么?我向你大声呼救你为何理都不理?鸟人还叫你恩公,你给了他们多少恩惠,多大好处?现在看我们人多势众又来说什么和为贵,止纷争,呸!你早干什么来着!” 张正蒙受不白之冤,心中气恼,只得道:“苍天可鉴,我张正若有真如米前辈所说,与鸟人有什么勾结,教我身败名裂,不得好死。” 米会昌冷笑道:“很好,你已经是身败名裂了,现在我便成全你的不得好死。”长剑递出,一片光彩,罩向张正头顶。 张正一见他五彩斑斓的剑法,便知其内力之精,运用之妙,远在自己之上,长剑一虚二实,连环三招,将对方的攻势稍一遏制,身形急向后退。 米会昌心道:“这小子果然刁滑,似乎知道我华岳仙掌的厉害。” 华山派武功中有一路华岳仙掌,这路掌法只有一招,先以剑招蓄势,提足内力之后,剑中加掌,排山倒海般发出,敌人万难抵挡。 因此掌法威力极大,伤敌不用第二招,故此只有一招传世,而其耗费真元过巨,即便有第二招,也无法发出了。 张正见机得早,一见米会昌剑上的光彩,已知不是对手,接招之后,抽身便走,米会昌左掌已经举起,眼见敌人逃脱,只得“嘿”了一声,重新放下。 他这一招虽然未发,但手臂这么一起一落间,已耗费了不少内力,再想重发此掌,至少要等一柱香的时间。 米会昌杀机已起,怎肯就此罢休,长剑颤动,点点寒星,紧追张正暴退的身形而至。 张正退步途中,横九剑,竖九剑,织出一片剑网,将米会昌的剑招尽数挡住。 米会昌继续进击,张正收不住势,只得再向后退,金耀祖、金耀宗跨步上前,从两旁掩上相助。 张正不愿与鸟人合战米会昌,趁势跳出圈外,立身之处与金翅太子、白羽公主等人拉开了很远的距离。 金耀祖、金耀宗的武功跟米会昌相差甚远,十余招后已全然落入下风,金耀威、金耀强挺剑冲上前相助,斗了二三十招,金耀山、金耀海也加入进来,变成了跟李玉楼等人到来之前一样,米会昌以一敌六的局面。 李玉楼眼见师弟又遭围攻,频频遇险,哪能见死不救,和钟鸣、柳斯文疾冲上前,华山派四兄弟与大鹏国六太保斗在了一处。 张正立在两丈多远处观战,见李玉楼等四人使的明明是同一路剑法,剑法中的意境却大不相同。他们的剑法分别对应了奇、险、俊、秀四个字,四种风格不同的剑招汇到一处,又能融合的天衣无缝,威力无穷,实是一门罕见罕闻绝世奇功。 六位太保与李玉楼等人斗了二三百招,眼见不能取胜,全都飞上半空,居高临下,与华山四老拼斗。 华山四老武功虽高,但还没有修成剑仙,不能凌空飞行,六位太保全部升空之后,四人以下击上,形势上已较为被动。 米会昌挡开金耀宗刺来的长剑,心想鸟人飞在空中鞭长莫及,倒不如先结果了这个本境的叛徒,以解心头之恨。身形毫无征兆的暴退丈余,左足在地上一点,拧腰转身,一点寒光,刺向张正心口。 张正正想劝大家暂且住手,有话好说,米会昌的长剑已经刺到身前,急忙侧身闪避,长剑使招“恶鬼缠身”,未缠敌,先缠己,周身上下裹在一片剑光之中。 铮、铮两声响亮,张正舞出的剑光挡开了米会昌的两记后招,随即右臂一震,剑划长虹,由守转攻。 米会昌去后,李玉楼等三人迎战六位太保,虽然比方才少了一人,但他们本就是进攻不足,防守有余,依旧跟对方斗了个难分难解。 张正的真实功夫跟米会昌这样的前辈高手相差尚远,虽然得药公指点,眼界已开,毕竟比不过人家数十年寒暑不断的勤修苦练,勉强支持了四五十招,内力稍一迟滞,剑法立见散乱。 李玉楼等人带来的数十名华山派弟子见四位师叔伯都在与鸟人拼斗,且战况胶着,相持不下,有人喊了一声:“杀鸟人啊!”一时间,喊声震天,剑光耀眼,一齐冲了上来。 金翅太子此行带了六位太保,还有几十名御前侍卫。众侍卫见此情景,也都不等号令,纷纷亮出兵刃,冲上前迎战。 张正只觉身边到处都是刀光剑影,鸟人羽翼展开,飞翔起落,遮住了阳光,似乎连天空也暗了下来。 他竭尽全力,抵挡米会昌的剑招,心想:“这老儿如此顽固,不听我解释,实在不行,只好用暗器招呼他了。” 便在此时,墙头上人影一闪,现出一男一女,男的是太原李家第三子李崇豪,女的是张正药王门的师妹郭采莹。 郭采莹看守张正救下的那名百姓,久候不至,正焦急间,李崇豪从前面急匆匆返回。他二人都是太原府人氏,自幼相识,因冰蟾的事两家人曾闹得很不愉快,现在已经冰释前嫌。李崇豪见她在此,奇道:“郭姑娘,你在这里做什么?” 郭采莹也有些意外,说道:“等我师兄,你呢?”李崇豪便将和师父查访鸟人踪迹的事说了,郭采莹也说自己和师兄也是为了鸟人的事而来。 大家都在探查鸟人掳掠之事,又是正经的故旧同乡,越说越是投机,李崇豪便说看见张正与师父追赶鸟人走得远了,师父一路留下暗记,自己往回走就是要把这些暗记整理规范,免得师叔伯们分辨不清,现在已将暗记校对无误,马上就要往前面寻找师父,你在这儿等得无聊,何不与我同行。 郭采莹担心张正的安危,正想动身寻找,听他这么一说,登时大喜,当即让那名百姓自行回家,与李崇豪展开轻功,一路奔到了金翅太子等人栖身的破庙。 二人跃上墙头,向下观望,一片乱战中几乎同时看到了米会昌和张正。郭采莹叫了声:“师兄!”拔剑在手,使了招“倦鸟投林,”离弦之箭般射向米会昌。 李崇豪吓了一跳,自己把她带来,她竟然拿剑刺自己的师父,这还了得,急忙从墙上跃下,那边张正和郭采莹双剑合璧,已和米会昌斗了七八招。 第六十八章 混战 李崇豪长剑递出,挡开郭采莹的长剑,怒道:“郭姑娘,你怎敢对我师父无理?” 郭采莹道:“管是谁的师父,欺负我师兄就不行!” 李崇豪道:“咱们都是来对付鸟人的,怎么自己先打起来了?” 郭采莹道:“让你师父先停手,一大把年纪了,是敌是友都分不清。” 二人嘴上说话,手上丝毫不缓,已经拆了二三十招,李崇豪偷眼向师父看去,只见师父面色不善,剑招发出,全都是最纯熟,最狠辣的招式,分明是把张正当成了仇敌,必欲置于死地而后块,一时想不通师父为什么如此,却也不敢多问。 二人斗了七八十招,李崇豪一个疏忽,右臂中剑,手臂软软垂下。他牙关一咬,将剑交到左手,还想再战,米会昌道:“你先下去裹伤,看为师把这两个叛贼拿下。” 李崇豪道:“是。”收剑后退,在一旁包扎伤口,郭采莹挺剑而上,再次跟张正双战米会昌。 张正和郭采莹使的是药王门的入门剑法,招式虽然简单,却言简意赅,颇有仙家气象。米会昌以本门云台剑法对敌,最初一二百招居然占不到上风。 二百招一过,郭采莹剑术底子较薄的劣势显现出来,招数使出来有迹可循,变化不多。 米会昌是剑术的大行家,所有招式在眼前一过,立时铭记于心,等对方第二次使用时只看其起手的姿势已知是先前用过的哪一招、哪一式。 他见郭采莹的剑法虽然立意深远,但远未达到圆转如意,融会贯通的地步,心想:“这点微末道行也敢跟我华山四老对阵,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当下剑影如潮,攻向张正,对郭采莹全取守势,暗中却留心郭采莹剑法中的破绽,以求一击必中。 华山派三老力战大鹏国六太保,金翅太子和白羽公主也率领众侍卫与数十名华山派弟子混战在一处。不断有人中剑受伤,受伤重的倒地不起,受伤轻的顾不上包扎伤口,忍痛再战。殿里殿外,天上地下,喊杀声此起彼伏,声闻数里之外。 米会昌又和张、郭二人斗了四五十招,终于等到郭采莹使了一招“独活寄生”,此招本就晦涩难懂,郭采莹惑于名字,使得更是松懈散漫,米会昌见她使过此招,一见来势,暗道一声:“来得好!”向张正虚晃一招,长剑兜转,搭在了郭采莹剑上。 郭采莹心中一惊,她自知跟米会昌功力相差甚远,哪敢跟他对剑,想要撤剑变招,一股至阳至刚的大力涌到,震得虎口剧痛,五指一松,长剑脱手。 米会昌有意卖弄,剑上继续加力,郭采莹的长剑噼噼啪啪一阵脆响,碎成了十七八截。 便在此时,有人惊呼一声:“莹妹!” 张正和郭采莹都知道局面危险,也无心去看惊叫的人是谁。张正长剑颤动,数十点寒星罩向米会昌胸口,郭采莹身子一仰,便欲向后急退。 米会昌左手一探,在点点寒光中屈指一弹,正弹在张正的长剑背面无锋之处。数十点寒星瞬间消失,还原成一支长剑向上高高扬起。与此同时,右手长剑平平刺出,直指郭采莹心口。这一剑似慢实快,郭采莹刚作势要退,敌人的长剑已刺到身前。 千钧一发之际,一支剑斜刺里赶到,“铮”的一声响,挡开了米会昌的长剑。 张正定睛一看,来者正要自己的好兄弟,崂山派弟子乔之华,喜道:“乔兄,你怎么来了。” 乔之华听说张正和郭采莹赶赴幽云等地寻访鸟人的踪迹,大急之下,顾不得即将结业大考,连夜动身,追赶张、郭二人。 他只比张正和郭采莹晚走了一天,但中间走叉了路,也就没能追上。到了冀北一带,沿途听到了许多鸟人的消息,他想着张正和莹妹都是来找鸟人的,我找到了鸟人,不就是找到了他们俩?于是一路追着鸟人的行迹来到了朔州,又顺着惊天动地的喊杀声找到了金翅太子歇脚的破庙。 终于见到了心上人,又能在她危难之际替她挡上一剑,乔之华心下也甚欢喜,笑道:“我不来行吗?若我不在,莹妹被人家欺负了怎么办?” 米会昌见他是个衣饰华丽的老者,语音清亮又似乎十分年轻,喝道:“你是什么人?竟敢相助鸟人一党?” 乔之华得意道:“我乃飞天羽境金翅大鹏国十三太保,你待怎样?” 米会昌想不到他自称是大鹏国重臣,那是和雷天河的两个徒弟并列,是本境最大的叛徒之一了。此时二人已交手了七八招,米会昌道:“小子,原来你是崂山派的,什么时候降顺了鸟人?” 张正知道乔之华不是米会昌的对手,挺剑上前助战。乔之华剑上的压力减轻,说道:“人家愿意给我官做,我愿意做几天耍耍,你管的着吗?有什么降顺不降顺的?” 金翅太子一边与敌人拼斗,大声道:“兄弟,你来得正好,此战若立大功,我再封你个实授的督府,统领一方。” 乔之华笑道:“好啊,就不知我有没有这个本事,能不能在这位前辈面前走上一二百招。”他虽然有些诙谐狂妄,也知眼前的对手剑法高妙,内力精深,自己远非其敌。 白羽公主见乔之华到了,展翅高飞,摆脱了两名华山派弟子,向米会昌俯冲而下,郭采莹也从地上捡起一柄长剑反身加入战团。四人将米会昌团团围住展开猛攻,饶是他位列华山派四老之一,剑法上造诣极深,仍感到有些手忙脚乱,应接不暇。 李玉楼、钟鸣、柳斯文大战六太保,六位太保起起落落,不与三人正面交锋。 李玉楼见米会昌局面堪忧,其他众弟子与金翅太子率领的侍卫们斗了个旗鼓相当,心想米师弟若败,这四人腾出手来,自己一方必败无疑,需尽快将这六人结果了才好。 便在此时,金耀宗盘旋而下,长剑刺向李玉楼头顶,李玉楼挥剑挡开,左臂一举,拍出一记华岳仙掌。 金耀宗未料到他的劈空掌力如此厉害,一个猝不及防,正中胸口,身子在空中翻了两圈,重重的摔倒在地 金耀祖等人大惊,离金耀宗较近的金耀山急忙飞过去察看他伤势,其余四人一齐向李玉楼扑去。 李玉楼华岳仙掌发出,将对方一人伤于掌下,自己也损耗甚巨,几乎不能支持,当下盘膝坐倒,闭目调息。头顶上兵刃相交声密如连珠,响成了一片,金耀祖等四太保攻过来的剑招被钟鸣和柳斯文尽数挡开。 金耀山见金耀宗受伤虽重,但还不至于有性命之忧,命一名侍卫好生看护,自己朝李玉楼等人奔了几步,双翅一扇,离地而起,在空中与另外四位太保会合,一齐向下方的李玉楼等人展开进攻。 李玉楼调息了片刻,自觉已恢复了三四成的功力,挺身站起,说道:“三弟,看你的了。” 钟鸣与他朝夕相处几十年,明白他话中之意,说声:“您瞧好吧。”眼见金耀海凌空扑下,提足内力,也是一记华岳仙掌拍出,此掌威力果然非同小可,金耀海虽然加了小心,仍然无法躲开,大叫一声,从空中跌落。 金耀祖等四人惊怒交集,奋不顾身的向下扑击,要给受伤的两位兄弟报仇。 钟鸣接了对方一招,内力大损之下,身子一晃,险些摔倒,急忙学着李玉楼的模样,盘膝坐地,运功调息。敌人的剑招攻得虽急,全由李玉楼和柳斯文抵挡。 等钟鸣恢复了部分功力,站起来参战,金耀祖等人都知对方三人中只有柳斯文没有使用威力极大又极耗内力的掌法,全都对他退避三舍,只向李玉楼和钟鸣展开攻击。 柳斯文也想用华岳仙掌伤敌,但对方无人敢靠近自己,空有一身功力却无处施展。他手舞长剑往来场中奔了几趟,敌人总是远远的避开,情急之下,绕到李玉楼身后,举掌按在了他背心。 李玉楼正在迎敌,忽觉背后华岳仙掌的掌力排山倒海般涌到,知是柳斯文所发,急忙将掌力引倒过来,左掌一举,金耀山恰在此时飞到头顶,“砰”的一声大响,金耀山在空中旋了半圈,斜着身子摔下。他这一掌中在左翅,直打得翅断骨折,人虽落地,数不清的羽毛仍在漫天飞舞。 李玉楼和柳斯文修炼的内力相同,可以互助互通,但毕竟隔了一个人,中间有些损耗,是以这次华岳仙掌耗费的内力比前两次更大。柳斯文脸色煞白,噔、噔、噔倒退了几步,一跤摔倒。 李玉楼见他坐在地上昏昏沉沉并不运功调息,急忙饶到他身后,伸手在他百会穴上轻轻拍了一掌,将一丝若有若无的内力注入其中。柳斯文浑身一颤,清醒了许多,这才开始运功调息,蓄养真元。 六位太保伤了三个,剩下金耀祖、金耀威、金耀强继续向华山三老发起猛攻,三人均是同样的想法,一旦柳斯文恢复了功力,己方再想获胜可比登天还难。 第六十九章 重伤 柳斯文运功调息的时间比李玉楼和钟鸣长了许多,李、钟二人咬牙苦撑,尽量与天上的三位太保周旋,另一边的战局却已发生变化。 米会昌身边没有得力帮手,不敢用华岳仙掌伤敌,他力战这四名青年好手,最感到头疼的还是在头上飞来飞去的白羽公主。 白羽公主虽然功力不深,膂力不强,胜在身法灵活,在空中婉转如意,妙招迭出,米会昌武功虽高,与鸟人争斗的经验却少,总感觉头上悬着一柄利剑,心里急不舒服。与四人斗了二三百招,熟悉了他们的武功套路,心中安定下来,局面上也就渐渐挽回到均势。 张正既希望和鸟人们和平相处,又不愿与其过于亲密被人误会,现在白羽公主过来帮忙将来更加解释不清。心里面顾虑重重,剑法上已不及先前凌厉迅猛。 米会昌只道他内力不足,久斗之下已有衰竭之象,愈发对他放松了警惕。郭采莹武功较弱,是以米会昌一心两用,只把白羽公主和乔之华当做了真正的强敌。 药公借给乔之华治伤之机,给他服下了一粒增加功力的药丸。这颗药的药性较慢,直到近几天才开始发挥效力,乔之华只觉浑身是劲,精力充沛,每一招发出都比先前威力更大,力道更猛,他还当是见到郭采莹心情激动之故,浑没想到是药公所赠的一颗丸药之功。 米会昌见他白发苍苍,使得是崂山派剑法,心中暗暗纳罕:“此人容颜苍老,应是崂山派的青年弟子,怎的功力如此深厚?” 五人翻翻滚滚激斗了数百招,此时李玉楼等华山三老已经各自打伤了一位太保,米会昌打定了主意,无论如何也要把天上的女鸟人打下来,别让师兄弟们比下去了。 他又发觉只要自己向这个崂山派的白头小子进攻,那女鸟人十有八九便会冲下来攻击,心想:“我且试上一试,说不定能一举成功。”当下向着张正和郭采莹先拍出一记阴掌又拍出一记阳掌。寒热两股掌力遇到一处腾起一片雾气。 张、郭二人见雾气升起,不知米会昌后面有什么厉害招数,全都后撤了一步,凝神戒备。 米会昌逼退了二人,右手长剑使一招“神龙摆尾”向乔之华疾攻过去。 他这招“神龙摆尾”长剑摆动的幅度极大,一连三摆,既像三招,又像一气呵成的一招。 乔之华初时并不在意,只当是寻常的招数,等长剑格挡对方的长剑时才发觉敌剑的每一次摆动都是有形有质,劲力非凡,大惊之下,便欲抽身后退。 米会昌脚下如电,人到剑到,明晃晃的长剑已经刺到乔之华面前。 白羽公主见他遇险,空中一个转折,双手捧剑,疾刺而下。 米会昌将张、郭、乔三人逼退之后,就等着白羽公主向下攻击,见她果然俯冲下来,弃了乔之华,拔身而起,长剑翻转上扬直奔白羽公主斩去。 白羽公主从来都是主动进攻,一击不中便高飞避敌,现在敌人忽然跃起来砍杀,不禁心头一震,急忙双翅连挥,止住身子下行,长剑由下刺变横推,抵挡米会昌的长剑。 米会昌身为华山四老之一,乃华山派一流高手,长剑与敌剑相交之后变招极快,剑尖挑向白羽公主的小腹,与此同时,左掌探出,抓向白羽公主肩头。 张正一见米会昌迎向凌空下击的白羽公主,已知他存心要将她打死打伤。电光石火间容不得细想,左手一扬,三十六枚燕尾镖射向米会昌下盘。 白羽公主接了米会昌一剑,哪料敌人的后招来的如此之快,想要招架已然不及,慌乱中双翅急扇,想要尽快飞升,摆脱米会昌的攻击。 米会昌眼见白羽公主的武功不过如此,要捉她伤她易如反掌,正想着要死的还是要活的,张正的燕尾镖已经射到脚下。 本来以米会昌的功夫,无论什么样的暗器,都不该射到如此近的距离才被发觉,但白羽公主双翅扇动,刮起的劲风掩盖了燕尾镖的破空之声,等数十枚燕尾镖射到,想要躲闪,已然不及。 危急中,米会昌撤剑收腿,一团剑光,护住下身,与此同时,左掌变抓为拍,砰的一声,击在白羽公主左肩。紧接着臀上一痛,中了两只燕尾镖。 白羽公主受这一掌,浑身一震,身子从空中斜斜飘落。 米会昌也从空中落下,他知自己屁股上中了暗器,虽然只是皮外伤,但自己何等身份?与一众小辈动手,被人家暗器所伤,受伤的部位还如此不雅,实是平生未有之大辱。恼羞成怒之下,长剑自内而外划出一道剑气护身,脚下发力前冲,左掌一起,华岳仙掌的掌力汹涌澎湃,向白羽公主攻去。 他现在最恨的人是发暗器的张正,但他方才曾想用华岳仙掌伤张正,张正见机得早,远远的避开,这次再出此招,估计他也能溜之大吉,倒不如打伤一名鸟人,自己内力大损后如何支持,那也顾不了许多了。 白羽公主本就中了一掌,犹自气血翻腾,华山派的仙掌绝技如何能够抵挡?这一掌实打实的打在白羽公主身上,随着一声闷响,白羽公主哼都没哼一声,身子如被一股旋风卷向空中,双翅虽然展开,已无法扇动,笔直着向下坠落。 乔之华本欲向后纵出,米会昌却向上跃起,他身子一晃,定住身形。转瞬间,米会昌中镖、落地、出掌,白羽公主中掌、飞升、跌落。他见识过华岳仙掌的厉害,急忙飞奔过去,双臂张开,把白羽公主接在了怀中。 张正见自己的燕尾镖竟然伤到了米会昌,心里一阵迷茫,呆呆的愣在当场。 米会昌打出一记华岳仙掌,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郭采莹怕米会昌一会儿缓过来又成大敌,长剑刺出,剑光霍霍,向其连攻三剑。 米会昌勉强接了她三剑,接一剑,退一步,接最后一剑时双腿一软,急忙以剑拄地,稳住身形。 郭采莹挺剑又上,旁边米会昌的徒弟李崇豪已冲上来相救,二人也不答话,剑来剑往,斗在一处。 金翅太子正率领侍卫与华山派弟子拼斗,忽见妹妹中掌受伤,如何不急?双翅一震,风驰电掣般赶到,长剑化做一道闪电,向米会昌肩背上恶狠狠砍下。 米会昌连挡郭采莹三剑,已然精疲力竭,眼见金翅太子一剑砍到,运尽最后一丝力气,使招“苏秦背剑”,将长剑背在了身后。 “铮”的一声大响,金翅太子的长剑重重的砍中米会昌长剑的剑身,米会昌的剑上已没有半点真气,只相当于在背上垫了一支寻常的铁剑,剑脊撞上后背,力道大的惊人,米会昌口中鲜血狂喷,扑跌出一丈多远,昏死过去。 柳斯文运功数转,已勉强能够起身迎敌,三人见米会昌重伤倒地,急忙三支剑合在一处,并力一冲,冲至米会昌近前,钟鸣将米会昌背起,柳斯文断后,李玉楼喝了声:“鸟人狡诈,咱们会同其他各派的同道再来打过,走吧!” 这数十名华山派的人众以李玉楼为首,他一声令下,众人纷纷摆脱拼斗的对手,带上受伤的同伴,向外便闯。 金翅太子急于查看白羽公主的伤势,又知对手武功高强,实非易与之辈,其他人大都存了同样的心思,是以并不敢过分紧逼,任由这伙人呼啸而去。 张正倒有些担心米会昌的安危,站在原地面色凝重,郭采莹道:“师兄,打跑了敌人,该高兴才是啊。” 张正长叹一声,摇了摇头,向白羽公主看去,只见乔之华和金翅太子一边手忙脚乱的帮白羽公主运功疗伤,一边连连呼唤,二人的外面又围了一圈鸟人,大家都是十分焦急的样子,心想:“她不知能不能救活,若是死了,我当然不用再把她捉回嵩山,若是活着……” 第七十章 押解 李玉楼等人去后,鸟人们开始救死扶伤,第一个要救的当然是白羽公主。 白羽公主被华岳仙掌打中之前已中了一掌,本身的防护力量极弱,是以伤势比金耀宗等人严重的多。掐人中、渡真元、连声呼唤了许久之后,白羽公主终于嘤了一声,醒转了过来。 金翅太子稍稍放心,忙问:“小妹,你觉得怎样?”白羽公主目光呆滞,竟然口不能言。 金翅太子亲自给妹妹服下治疗内伤的丹药,白羽公主服下之后全不见效,一会儿清醒,一会儿昏迷,一众鸟人全都心急如焚,束手无策。 大家把白羽公主和金耀宗等受伤的人抬进大殿,乔之华跟着忙前忙后,张正和郭采莹也不好袖手旁观,帮着取药喂药,包扎伤口。所幸十几个伤者暂时都没有性命之忧,但伤势最凶险、最沉重的还是白羽公主。 金翅太子眉头紧皱,连连叹息。乔之华安慰道:“放心,药公前辈与我是忘年之交,只要他老人家出手,一定会药到病除。” 郭采莹哼了一声,道:“你跟药公很熟吗?药公为什么救她?” 张正心想:“我跟嵩山派的覃九公约定,鸟人为害,便需把这位鸟人公主捉回嵩山,若她回到飞天羽境,那可难捉了。”说道:“乔兄与药公无亲无故,咱二人却是他仅有的两名弟子,真要是没有别的办法,只好请祖师辛苦一下,救公主一命了。” 金翅太子大喜,向张正和郭采莹一揖到地,说道:“药公若能救治小妹,两位的恩德又深了一重,小王没齿不忘。” 张正还礼道:“只是药公行踪不定,如今事急,不知该往何处寻找。” 金翅太子也知药公这样的世外高人多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可遇而不可求,可小妹的伤如此沉重,除了药公,又有谁能救她?恩师仙逝之后,失了管束,此番在幽云等地留连日久,虽然收获颇丰,但也惊动了许多江湖人物,若不及时返回,恐怕讨不得好去。在此等待药公治伤,危险太大,带她回羽境,她的伤谁又能救治得了?唉,这真是左右为难。 张正见他沉思不语,说道:“药公命我们在剑仙别院替他做传道仙尊,如今学生们即将毕业,我们也该回去复命,不如咱们一路同行,说不定在嵩山上能遇见药公。” 金翅太子已有回程之意,哪愿继续南行,说道:“在外日久,父王和母后惦念,嵩山是去不了了,小妹的伤嘛,嗯,这个……” 乔之华道:“既然如此,你们先回飞天羽境,我和兄弟、莹妹送公主回嵩山,一定请药公把她治好,也就是了。” 张正道:“这也是个办法,人少了上路,省了许多不必要的是非。” 把妹妹独自留下,金翅太子还真是有些不放心,但又不能为了妹妹一人,置大队人马于危险之中。他沉吟良久,决心难下,郭采莹道:“看她的光景,若无良医良药,早晚要遭不幸,不如冒险上一趟嵩山,说不定能起死回生。”她盼着白羽公主伤好了之后跟乔之华成为一对爱侣,自己也好解脱,若是她回了飞天羽境,不论是死是活,恐怕都很难再跟乔之华见面了。 此时白羽公主苏醒了过来,金翅太子心想:“是走是留,还是让妹妹自己做主吧,万一有个差池,父王与母后怪罪下来,我也好有个辩解。”俯下身子,凑在白羽公主耳边,问道:“你的伤很重,大概只有药公才能治好,咱们的张恩公带你去嵩山见药公,你愿意吗?” 白羽公主脸色茫然,毫无反应,金翅太子不知妹妹是不是不愿意才不回答,便不好再问。 张正道:“公主的伤势不能耽搁,请准备一架马车,我们这就上路,一定把公主平安送到嵩山。” 金翅太子还在犹豫,乔之华道:“公主,你到底愿不愿意跟我们去嵩山治伤,好歹给句话啊。” 白羽公主听到了他的问话,微微点头,极微弱的声音道:“愿意。”乔之华、张正等人尽皆大喜,金翅太子也如释重负,心想:“这里许多人同为见证,是妹妹同意去往嵩山的,日后有什么不测,总不能说我弃她不顾,没有手足之情。” 片刻之后,鸟人们寻到了一辆马车,金翅太子小心翼翼的把妹妹抱入车中,正想要不要命一两名侍卫随行,有属下来报:“东南方发现有大批武林人物,正向这边赶来。” 金翅太子心中一紧,暗想:“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小妹的性命就交在这几人的手上吧。”向张正等人拜了下去,口中道:“小妹若能活命,全是各位再造之功,小王在此先行谢过了。” 张正等人连忙还礼,乔之华道:“太子哥哥放心,有我这个十三太保在,一定保得公主平安无事,活蹦乱跳,完整无缺的回到你和父王身边。” 金翅太子微微一笑,心想:“此人当初自吹自擂,说与药公相识,是药门弟子的好兄弟,我当时并未在意,随口封了他个十三太保,想不到今日无心插柳柳成荫了。”说道:“有贤弟随行照料,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但盼药公着手成春,小妹早还羽境。” 形式紧迫,金翅太子不敢停留,匆匆与张正等人作别,率领六太保及众侍卫腾身而起,向正北方飞去。向破庙赶来的武林人物见到空中飞行的大队鸟人,也跟着向北方急追,张正等人赶着马车取大路,向南而行。 鸟人找来的这辆马车车厢宽大,郭采莹在车厢内照顾白羽公主,乔之华驾车,张正坐在乔之华旁边。 乔之华一边催马赶路,说道:“兄弟,我是不是连累你了?”张正道:“乔兄何出此言?” 乔之华道:“我是大鹏国的十三太保,见官大一级,救助公主是应该的,你跟他们没什么交情,奔波劳苦,得罪同道,还不是连累了你吗?” 张正笑道:“乔兄,你没来时我和师妹已经跟米前辈动手了,这中间牵连甚多,一言难尽,但真不是你连累了我。” 乔之华道:“是吗?这我就放心啦,见到你们的药公祖师,一定要多美言几句,务必请他老人家慈悲为怀,救公主一命。” 张正道:“乔兄放心,我们药王门从来都是以治病救人为宗旨,怎会见死不救?”心中却想:“她一到嵩山必死无疑,身上有伤无伤又有什么分别。” 乔之华哪能知道张正的所思所想,喜道:“药王门真是天下第一功德无量的门派,兄弟,你能拜入药王门,真是好福气啊。” 张正心中隐隐有些不是滋味,将白羽公主送上嵩山,虽是信守承诺,但如此伎俩,日后真相大白,白羽公主血溅嵩山,乔兄会如何看我?天下英雄又会如何评说? 为了减少颠簸,马车走的并不快,赶到一处镇甸时,太阳已经偏西,几人在一处客栈投宿休息,一切安排就绪,众人吃罢晚饭?,郭采莹给白羽公主熬了一碗汤药。 白羽公主闻见一股淡淡的血腥味,皱眉道:“这、这是什么药?我不想喝。” 郭采莹道:“是绝顶好药,旷世难寻,天下独一份,快喝吧。” 白羽公主听她如此说,便勉强起身将那碗深红色的药喝下。第二天,白羽公主的气色果然好了很多,乔之华奇道:“莹妹,想不到你还是位杏林高手,先前真是失敬了。” 郭采莹瞪了他一眼,道:“我是药王门弟子,会治个伤,看个病有什么稀奇?” 乔之华连声道:“是、是,贤妹医者仁心,还请多赐几剂,公主也就不用前往嵩山了。” 郭采莹绷着脸道:“能不能治好,用不用上嵩山,我不晓得吗?用你来多嘴。” 张正也觉得有些奇怪,自己的这位师妹什么时候学会煎汤熬药,治病疗伤了,跟着她向外走了几步,低声道:“师妹,你给公主服的什么药?” 郭采莹道:“你闻着这药是什么味道?” 张正道:“有一股血腥气。” 郭采莹笑道:“在药王山的山洞里,有人流了很多血,又有人用布条给他包伤口……” 张正连忙示意她不要往下再说,心想:“原来是药公的鲜血,怪不得有此疗效,师妹何时收藏的带血布条,也算有心了。” 第七十一章 途中 一连几天,每到晚间住宿的时候,郭采莹都为白羽公主熬一碗带血腥味的汤药。 白羽公主在第三天上已能下地行走,但一运内力,胸腹间几处穴道针扎般难受,半点内力也提不起来,中招处现出一个朱红色的掌印,鲜艳夺目,如欲滴出血来。 大家知道郭采莹熬制的汤药不能根治白羽公主的掌伤,那血红色的掌印随时都可能发作,但能说话走路,总比她先前昏昏沉沉的样子好了很多。 郭采莹依旧坐在车厢里照顾白羽公主,张正和乔之华轮流驾车,另一人步行,以减轻马匹的负担。 一路向南走了七八天,已走出了山西地界,所幸没有江湖人物追来,白羽公主的伤势还算稳定,大家一路观赏风光,说说笑笑,倒像是几个在外游玩的青年男女一般。 郭采莹和白羽公主相处日久,熟悉了起来,说话也更加随意,白羽公主说起了大鹏国皇室族人的羽翼都是金色,只有自己是白色,与众不同,郭采莹笑道:“这还真是奇怪,你们的百姓有白色羽翼的吗?” 白羽公主道:“白色的当然有了,但像我这样洁白无瑕的就很少见了。” 郭采莹笑道:“那你父王一定很宠爱你了,给你选驸马了吗?有没有中意的?” 白羽公主羞红了脸,轻声道:“还没有,父王忙的很,哪顾上这些小事。” 郭采莹笑道:“公主的终身大事怎会是小事,是你太漂亮,在你们国家没人配得上吧。” 白羽公主大窘,嗔道:“郭姐姐,你胡说什么呢。” 郭采莹笑道:“这可不是胡说,我们这里的男子人品好,武功高,更兼有情有义。”说到此,凑近了身子,续道:“就说外面的两个吧,我师兄暂且不说,你乔大哥也不错呀,他心地良善,待人真诚,练的功夫也好,越练越玄妙,越活越年轻,多少名门淑女都暗暗的喜欢他呢。” 白羽公主更加害羞,正不知如何作答,车厢外乔之华的声音道:“莹妹,我先前真是错怪你了,原来你心里面对我如此看重,我就算是立时死了也心甘情愿。” 一句话没说完,郭采莹唰的一声拉开车帘,探出头来,大声道:“谁让你在这儿偷听的,走开!” 乔之华吓了一跳,赶紧向旁边走了几步,赔笑道:“我没偷听,是在车边走着,碰巧了听到的。” 郭采莹不再理他,退回车厢,唰的一声,又把车帘拉上。 乔之华紧走几步,和坐在前面驾车的张正并列,低声道:“兄弟,女人变的可真快,刚才还好好的,说翻脸就翻脸。” 张正哈哈一笑,道:“女人心,海底针,咱们以后小心点就是了。” 乔之华点头道:“兄弟说的很是。” 几人继续赶路,过了彰德府后,马车后面似乎有人跟踪,张正看在眼里也不点破,只暗中提高了警惕。 太阳还有老高,张正招呼大家投店,众人以为他连日赶路身上困乏了,想早些休息,均无异议。 进了院子,郭采莹把白羽公主从车里扶了出来。 白羽公主披了一件猩猩红的缎子斗篷,遮住了羽翼,在郭采莹的搀扶下往里走,乔之华卸下马车,将马牵到后院吃草。 便在此时,一人脚下挂风,从后面疾奔而来,经过白羽公主身边时足下卷起一股旋风,白羽公主所披斗篷的一角高高扬起。 张正见此情景,一步跨到他和白羽公主中间,左肩一沉,在他的肩头上撞了一下,那人一个踉跄,向旁抢出了四五步,险些摔倒,回过头来,向张正怒目而视。 张正微微一笑,说了声:“对不住。”陪着白羽公主和郭采莹进了客店大堂。 郭采莹回头看了一眼,低声道:“师兄,那人似乎不怀好意。” 张正嗯了一声,道:“武功平常,不是什么厉害角色。” 四人要了两间上房,谨慎起见,晚饭就在房间里吃了,入夜之后,张正和乔之华在自己的房中按剑而坐,丝毫不敢大意。 二更天后,有武林人物从房上经过,片刻后又落在院中,乔之华提剑想要出去查看,张正道:“算了,他们不敢进来,由他们去吧。” 这一夜,来来回回有好几起武林人物来访,见房中有了戒备,窥探一番后全都知难而退。四更天后,张正和乔之华替换着休息了一会儿,天光已经大亮。 四人洗漱已毕,吃罢早饭,结账后继续南行,张正心想:“这些人一定是为了白羽公主而来,先跟上我们,一两日内他们的首领人物也该到了,看来少不了一场恶战。” 走了一个多时辰,道旁有一处密林,马车刚走到林边,密林中一阵锣响,闯出来几十名大汉,手中提着梭镖猎叉,裹着兽皮围裙,不少人弯弓佩箭,看样子是当地的猎户。为首的一人方面大脸,手提长剑,朗声道:“你们几个从哪里来,往那里去,车上装的什么东西?” 乔之华冷冷道:“你们管得着吗?光天化日,竟敢拦路抢劫,好大的胆子!” 那人哈哈笑道:“谁说我们抢劫,我们是专门打鸟的,刚才走脱了一只半人半兽的鸟人,是不是在你们车上,赶快交出来吧。” 对方已几乎把话挑明,乔之华也没必要再藏着掖着,从车上跳下,上前两步,大声道:“公主就在车上,你们想对她无礼,先过我乔某人这一关!” 那人点了点头,说道:“你倒有些胆色,我乃豫北摘星堡堡主司徒登天,看在同为武林一脉的份上劝你一句,鸟人的事别管了,管来管去,妄自赔上自己的性命。” 乔之华正色道:“大鹏国的事就是我乔之华的事,我是大鹏国国王的御儿干殿下,还是十三太保,见官大一级,你没听说过吗?” 张正暗暗皱眉,心道:“乔兄啊乔兄,得罪几个人,打几场架都没什么,你总说自己是大鹏国的十三太保做什么?还干殿下,见官大一级,以前跟你说过不要乱讲,怎么就不听呢?” 司徒登天嘿嘿一笑,道:“你小子可真傻得可以,人家随口封你个官儿,你就给人家卖命,唉,给你们崂山派丢人现眼。” 乔之华大怒,喝道:“你住口!我做不做官,卖不卖命,跟你有什么关系?要你在这里胡说八道,有本事真刀真枪的跟老子比划比划,打不过的才叫丢人现眼!”说着,仓啷一声,拔出了长剑。 司徒登天既然敢来,就不怕比武较量,当下长剑一摆,傲然道:“你远道而来,算是客人,就让你先出手吧。” 乔之华不再答话,长剑使招“奔腾入海”犹如无数条巨流倾泻而出。 司徒登天脸色微变,以摘星剑法中的一招“辉映日月”相迎。剑招中映出的光彩灿如繁星,耀人眼目。 乔之华变招极快,一看对方剑势,长剑立时转为“海纳百川”,一发一收,将司徒登天剑上的光芒尽数夺去。 司徒登天知道乔之华是崂山派的青年弟子,却没料到他的剑法如此高强,随着自己剑上光芒一敛,掌中剑几乎脱手飞出,急忙掌上加力,握紧剑柄,同时后退一步,摆脱对方内力的漩涡,长剑似直似曲,似守似攻的在胸前一横,一颗心扑通扑通的剧烈跳动。 乔之华先声夺人,趁势进击,海天剑法如山崩,如潮涌,倾泻而出。司徒登天的武功本也不错,但心下先自怯了,剑法上的威力显不出来,被逼得手忙脚乱,连连后退。 他带来的几十名猎户打扮的大汉见堡主战局不利,纷纷亮出兵刃,一拥而上。 张正立在车旁护卫,见敌人冲了上来,若要一个个的打倒,费时费力不说,很难保证他们不会分出人手向车厢进攻。当下在怀中一伸手,摸出一把雷火珠,手臂扬处,数十名大汉的头顶隆隆巨震,同时头发着起火来。 张正这一手暗器功夫看似简单,但要让五十多人同时中招,又不伤及要害,这可难了。 头上着火的众人正举手拍打火焰,张正朝他们又是一抖手,这些人领教了张正暗器的厉害,顾不上首领正在跟别人拼命,转回身,向摘星堡的方向奔了下去。 司徒登天见自己的属下比自己跑得还快,心中暗骂一声:“混账,为了活命,连我这个堡主都不顾了。长剑使招“浪子回头,”剑往后走,人已飘然跃出,追赶本堡的弟子去了。 第七十二章 望都 司徒登天等几十人狼狈而去,张正长出了一口气,笑道:“乔兄,几日不见,你的功夫又精进了。” 乔之华笑道:“我只打败了一个,兄弟你打败了几十个,还是兄弟更厉害些。” 张正笑道:“你打败的是首领,我打败的是一群喽啰,岂可同日而语。” 郭采莹道:“你们两个别在那互相吹捧了,什么时候打败了覃九公再好好的互称互赞一番吧。” 乔之华照例是满脸赔笑,说道:“是、是,等打败了覃九公这个老顽固,咱们再好好的庆贺一番。” 此后两天,均是车前车后有人徘徊往返,若即若离,大家均知对方绝不会善罢甘休,但事已至此,怕也无用,只能对这些人视而不见,自顾向南而行。 第三天上,张正等人正在赶路,身后蹄声响亮,一匹骏马疾奔而来,待从众人身边冲过,一个盘旋,拦住去路,马上乘客大声道:“奉嵩山派王师伯之命,车中之人不许再往前走,下车等候处置。” 乔之华看了他一眼,见是个长手长脚的年轻人,撇嘴道:“嵩山派好威风吗?凭什么发号施令,让我们等候处置?” 那人朗声道:“就凭嵩山派王师伯这六个字,还不够你诚惶诚恐,束手就擒吗?” 乔之华笑道:“他有没有本事擒我不清楚,我擒你倒是苍鹰搏兔,手到擒来。”话音未落,从马车上腾身而起,空中拔剑在手,一点寒光,刺向那人眉心。 那人见乔之华的一点剑光划空而下,绝不颤动分毫,这份剑上的定力非同小可,自己远非其敌,急忙双腿一飘,想从马上跳下来躲避。 乔之华抢先一步,左足上鞋子甩出,正打中马臀,那马向前一冲,马上之人的左脚还没来得及从马蹬里脱出,被马蹬一带,立时身子向后急仰,眼看着要被自己的马拖曳前行,乔之华长剑点出,削断马蹬,撤剑时剑柄一转,点中了那人胸前穴道,那人的身子跌落在地,腾起一股烟尘,却已是身僵体硬,无法走脱了。 张正赞道:“乔兄,你这招剑法帅得很呐,叫什么名字?” 乔之华笑道:“用了半招鹰击长空,这小子就接不住了。”! 郭采莹从帘幕缝隙中看到了二人交手的情形,接口道:“还有半招溜须拍马,你怎么不说。” 乔之华也不着恼,尴尬的一笑,蹬上鞋,把那人从地上提了起来。 白羽公主忽然道:“郭姐姐,叫做魁星踢斗,是不是更恰当些。” 郭采莹笑道:“有他这么丑的魁星吗?”话一出口,觉得在她面前说乔之华长得丑太不合适,忙改口道:“猛一看有点丑,仔细一看,身材挺拔,少年老成,还是很不错的。” 乔之华喜道:“真的吗?” 车厢内郭采莹的声音传出来:“走一边去,我们姐妹说话,要你插什么嘴!” 乔之华吐了下舌头,提着擒获的那人向前走了两步,张正已将那人的马牵了过来,乔之华把他向上一提,横放在马上,低声道:“兄弟,刚才听见了吧,先说我丑,又说不丑,还不让问,这究竟是怎么搞的?” 张正笑道:“不让问就别问呗,又不耽误吃饭睡觉,有什么可担心的。” 乔之华道:“有时候我照镜子,觉得自己也不是特别难看,你说呢?” 张正笑道:“没有难看不难看,只有喜欢不喜欢,像你这样虽然面容老些,但另有一种世外高人的风采,一般人还学不来呢。” 乔之华道:“不错,正是这个道理。” 大家明知强敌不久便到,也不贪赶路程,马车缓缓向南,擒获的那人窝在自己的马背上,在后面跟着。 中午时分,大家在一处凉亭里休息,张正取出干粮、清水,大家分食了,擒住的那人也得了一份。 饭后,正准备启程,北方大路上尘沙大起,蹄声如雷?,几十名马上乘客???身穿不同的服色,从后面疾冲而来。 张正一见对方的声势,已知必有高人同行,心想:“刚才那人说他师叔是嵩山派姓王,我此行的目的就是把白羽公主送上嵩山,如今嵩山派有头有脸的人物急忙追来,我是把公主交给他们呢,还是千方百计,仍把她送上嵩山?” 眨眼间,追兵已到,为首的一人四五十岁年纪,金鱼眼,黑脸膛,腰间悬着一把又长又宽的盘龙长剑,厉声道:“是谁抓了我的师侄,给我站出来!” 乔之华向张正道:“你保护公主和郭姑娘。”迈步出了凉亭,在那人马前一站,朗声道:“是我抓的,这小子太过狂傲,我只好让他长长记性。” 那人往下看了一眼,右手在腰间一拍,问道:“认得此剑吗?” 乔之华道:“眼生得很,正要请教。” 那人双眼中精光一闪,冷冷道:“嵩山派的望都神剑,你知道该怎么做了。” 乔之华笑道:“该怎么做?我可越来越糊涂了。” 此人乃是嵩山派掌门海东峰的师弟,人送外号望都小剑仙王渊明,以一手望都剑法名扬天下,性子冷酷严峻,黑白两道的武林人物均十分忌惮,今日见乔之华言语不敬,假痴不癫,心中杀机顿起,脸色却和缓了许多,淡淡的道:“也没什么,前两天,我登天师侄也是你打败的?” 乔之华道:“是啊,他的剑法华而不实,可用的招数不多,当然打不过我了。“ 司徒登天是嵩山派前代掌门的外孙,他的摘星剑法是从嵩山派连天剑法之摘星三式中变化而来,算是嵩山派的一个分支。因是从三招中衍生出的一套剑法,所以招是好招,但整体而言,略显雷同繁琐,被乔之华认为是华而不实,可用的招数不多了。 司徒登天就在追来的人群之中,他在豫北一带也是成了名的英雄好汉,前番本想立功却遭惨败,今日在嵩山派前辈师叔面前让人家说一句剑法不行,登时脸色一变,上前两步道:“师叔容禀,上次我与这白头小子交手,胜负未分之时,本部人众忽然受到火器攻击,乱作一团,我分心之下,没有恋战,带领堡中弟子退了下来,今日狭路相逢,愿再与这丑鬼一战,请王师叔成全。” 王渊明已将他们上次交手的情形了解的清清楚楚,知道他不是乔之华的对手,但看在老掌门的面上不好明说,淡淡的道:“我不成时,你再出手吧。” 司徒登天心想:“你是前辈高人,对付两个小辈怎会不成?不让我上也好,真打起来,我还不一定是人家的对手呢。”当下恭恭敬敬的道:“是,一切听师叔吩咐。” 司徒登天退下之后,王渊明道:“你,还有一个什么仙尊,一起上吧。” 张正听他提到自己,迈步上前,向乔之华道:“乔兄,上次你大战了摘星堡主,这次让我来吧。” 乔之华道:“不好,不好,这几天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浪费了可惜。”药公那颗药丸的药力仍在缓缓发作,他说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倒也不是一句虚言。 张正道:“有劲儿先留着,我不成时,你再出手吧。” 乔之华道:“咦,你不是做师叔的,怎么说话也这样装腔作势,老气横秋。”张正这句话并没什么不妥,只是方才王渊明刚说过的,乔之华才加了这八字评语。 王渊明本就性情孤傲,胸怀不广,被乔之华拐弯抹角的一说,登时气往上冲,沉声道:“小辈无礼,休走,看招!”足尖在蹬中一点,坐马前冲,长剑划出一道长虹,向乔之华当头便砍。 他这口剑,比寻常的长剑要长一倍,剑身也更加宽阔,此时居高临下的砍杀,更显得威风凛凛,气势不凡。 乔之华身形一侧,避开对方的长剑,用长剑的剑尖往对方剑气上一搭,只觉身半边子一震,急忙将剑收回,心想:“好强的剑气,只怕功力不在覃九公之下。” 王渊明一击不中,展开大开大阖的招数,继续进攻。七八招后,剑上真力波及的范围越来越大,张正站立之处也被笼罩其中。他知乔之华远不是王渊明的对手,自己早晚要上前帮忙,索性挺剑而上,与乔之华双战王渊明。 王渊明始终没从马上跳下,当张正上前夹击时,长剑出招的速度比先前增加了一倍,张正手忙脚乱自不必说,乔之华也没感到比方才轻松。 郭采莹和白羽公主站在凉亭下观战,见张正和乔之华越打越处下风,几乎要毫无还手之力,心中均是忧虑万分,可这二人一个重伤未愈,一个武功不高,还要照顾伤者,哪敢轻易的上前助阵。 又斗了将近百招,张正和乔之华被迫得步步后退,到最后竟然退到了凉亭的边上。 郭采莹道:“师兄,我出去帮你好不好?” 张正低声道:“不要出来,他的剑气了得,咱们加在一起也斗他不过。” 第七十三章 一粟 王渊明骑在马上,长剑舞动开来,剑招带起的劲风越来越烈,张正和乔之华本来想着前后夹击,现在连人家人和马的边都摸不着,想要会合在一处御敌,却已不能。 张正退到了凉亭边,与郭采莹说着什么,距离稍远,剑上带起的风大,王渊明听不清楚,但想这二女,尤其是那个鸟人公主不能走脱了,需尽早擒住才好,言念及此,长剑使招“气壮山河”,刚猛凌厉的剑气扫出,凉亭的四根柱子一齐折断,亭子的顶盖向下砸了下来。 郭采莹和白羽公主见势不好,想要逃到亭外,外面剑光闪烁,剑气纵横,竟然被封住了去路。 千钧一发之际,一条灰影从亭子后方掠至,双手使招“举火烧天”,托住顶盖,身子连续旋转,带着顶盖快速转到七八圈上,口中大喝一声:“开”!重逾千斤的凉亭顶盖脱手飞出,直奔王渊明打去。 王渊明力战张正和乔之华,虽然大占上风,但这二人毕竟是年轻一辈中出类拔萃的人物,容不得半点马虎。他在剑来剑往中,忽见顶盖飞来,心中一惊,想要催马而走,已然不及,只得飞身而起,空中一个盘旋,落回司徒登天等众弟子身前。 “轰隆”一声大响,凉亭的顶盖砸在马上,烟尘大起,土石木屑横飞,那马倒在地上,口喷鲜血,四蹄仍在不住的抖动。 王渊明落地之后,脸色铁青,举目向对面观看,只见来者是个二三十岁的年轻人,不由得一怔:“此人功力如此深厚,怎的这般年轻?”转念一想:“是了,他是崂山派的高手,功夫练到这般地步,至少有五六十岁了。” 救下郭采莹和白羽公主的正是乔之华的叔叔乔庭木。他受伤之后,选了个偏僻安静的所在养伤,本来伤势极重,很难调养,幸亏乔之华送来药公赠送的治伤良药,这才掌伤痊愈,武功尽复旧观。 他命乔之华到嵩山参加剑仙别院的考试,自己四处游山玩水去了。一直到剑仙别院的学期将满,这才赶往别院与侄儿会合,哪料一问之下,侄儿竟然不等结业,独自下山,说是要到幽云等地找他兄弟。 乔庭木也听说了一些关于张正和郭采莹的流言蜚语,知道侄儿说的兄弟一定是张正,而郭采莹也一定跟张正在一起,当下气冲冲的下了来仙峰,取路向北而行,正巧在此地碰上了乔之华等人。 他在暗中观察良久,等到郭采莹和白羽公主遇险,虽然心里面对这个未来的侄媳妇很是不快,毕竟救人要紧,这才出手托住凉亭顶盖,掷向王渊明。 正是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王渊明见乔庭木功力如此精纯,知道遇上了敌手,但他久经大敌,并不慌乱,右手持剑,左手在脸前来回摆动,将飘浮在空中的灰尘扇远,干咳了两声,说道:“这位一定是崂山派的高手,一见面就打死了我的坐骑,嘿嘿,好没道理。” 乔庭木重伤方愈,并不愿和八大剑派的人再结新仇,凉亭的顶盖一出手已然后悔,但他生就的孤傲性格,大庭广众之下怎肯服软,冷冷的道:“死就死了,还要乔某偿命不成?” 崂山派中姓乔的高手不多,王渊明已知来人是以刁钻孤傲闻名的乔庭木,冷哼了一声道:“原来是乔先生,伤好得这么快,可喜可贺。” 乔庭木和古岳拼斗受伤,虽然对方也没讨得好去,但毕竟不甚光彩,现在王渊明旧事重提,大有威胁的意味,乔庭木的面上便有些挂不住,眼神中的恨意一现即隐,淡淡的道:“古先生不知怎样了,若是也好了七八分,乔某还想领教。” 王渊明哈哈一笑,道:“古先生伤没好也不打紧,我们八大剑派人多,伤了古先生,还有赵先生、钱先生、孙先生、李先生或者是王先生,保管阁下称心如意!” 乔庭木方才见他施展望都剑法,已知他极可能是嵩山派的王渊明,听他说到此处更加确认,自忖以自己的功夫还不至于输给他,至于会不会惹恼了嵩山派,:那也顾不了许多了,将胸脯一挺,说道:“各位先生一起下场赐教,乔某又有何惧?” 王渊明点头道:“好。”长剑使一招净鞭三响,乃是望都剑法的起手招式。 乔庭木见他长剑向自己点了三点,并未真的出招,是有尊重礼敬之意,心想听说此人性情古怪,以此招看来,毕竟是嵩山派名宿,没像那些不懂规矩的毛头小子一样,一出手就胡来。当下将长剑一捧,剑发水音,这招高山流水乃是崂山派与好朋友切磋武艺时常使的第一招,本身没什么实用,只是表示友好而已。 乔之华见叔叔到了,满心欢喜的站在一旁观战,却见叔叔大反常规,跟人家比起斯文来了,叫道:“叔叔,他方才跟侄儿可没这么客气,上来就大砍大杀,要不是您及时赶到,侄儿的小命就毁在他手里了。” 乔庭木道:“不敬长辈,惹是生非,死了也是活该。”长剑使一招海阔天空,向王渊明攻了过去。 王渊明见他这招剑法波澜壮阔,意境深远,喝了声:“好!”以一招问鼎中原相迎。此招试探的意味较浓,要看一看敌人究竟有没有真实本领。 乔庭木使的也是海天剑法,但比乔之华的功力高出太多,山呼海啸、排山倒海,两招之后,接了一招海底捞针,由壮阔而纤巧,内力运用之妙,几乎到了收发随心的境地。 王渊明以最得意的望都剑法应战,望都峰乃太室三十六峰之一,因在峰顶可遥望京城洛阳而得名。这路剑法恢宏大气,颇有皇家气象,招数发出气魄雄伟,富丽堂皇,隐隐有君临天下之意。 王渊明剑法上的天分甚高,但性情乖僻冷傲,否则对望都剑法的领悟还能更进一?层,即使如此,也是嵩山派中第一流的高手,在江湖上久负盛名。 二人各展绝技,剑来剑往,斗了二三十招,乔庭木心想:“我方才看了他几十招,可以说是知己知彼,而他却是只知己而不知彼,若再拖延三五十招,他看清了我的剑路变化,再想胜他,可就难了。”言念及此,使出海天剑法中最精深奥妙的一招——海市蜃楼。 王渊明正自凝神应战,猛然眼前光怪陆离,景物变幻,忽而楼台殿宇,忽而小桥人家,才见金戈铁马,又转为大漠风沙,他虽不知因何有此幻觉,却知是乔庭木剑招所致无疑,心中惊骇之下,急使一招脱袍让位,长剑抖出,犹如一件锦袍挡住眼前的诸般景象,同时身子向一旁急转。 乔庭木见他避走,长剑如影随形般跟进,乃是一招碧海云天。 王渊明躲闪的同时,心中已想到对方用的是虚招,真正的杀招不可能如此繁琐,此时又见如梦如幻的大海蓝天,便不愿轻易的退步闪躲,掌中剑在胸前微微颤动,双眼圆睁,要看乔庭木究竟在搞什么玄虚。 乔庭木的这招碧海云天已经发出,见王渊明并不急于躲避,心中暗喜,内息更替,真气流转,不动声色的将剑招变为沧海一粟。 王渊明只感觉眼前的蓝天白云消失,全都变成了茫茫海水,正犹豫要不要走为上策,左肩上一痛,敌人的剑尖已经刺入了肌肤。他心中一惊,弹身后跃,人在空中,一条血箭从伤口处喷出,被二人相持的内力一激,化为一团血雾,久久不散。 乔庭木的这招剑法名为沧海一粟,顾名思义,剑尖渺如一粟,隐藏在茫茫大海之中,敌人绝难发现,等到惊觉中计,长剑已然及身。对付这种剑招最好的办法是溜之大吉,或者以两败俱伤的招数与其展开对攻,若是想看清对方的虚实,或者稍一犹豫,必然无幸。 王渊明落地之后,挥手点了肩上几处穴道,止住鲜血喷涌,抬头见乔庭木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虽然明知对方手下留情,没有废了自己的一条手臂,仍不禁恼羞成怒,咬牙道:“姓乔的,你果然好手段!” 乔庭木大获全胜,胜了一位嵩山派高手,心下颇有几分得意,笑道:“一时失手,致有此失,惭愧、惭愧。” 司徒登天等人慌忙围拢过来,有的要查看王渊明伤势,有的拔剑便要跟乔庭木动手。 王渊明知道这些人的武功跟乔庭木相差太远,挥手命众人退下,说道:“怪不得贵派弟子任性胡为,原来派中有乔先生这样的大高手,真是领教了。” 乔庭木巧胜强敌,心情大好,微笑道:“何时又想切磋,乔某随时奉陪。” 王渊明气得浑身微微颤抖,冷哼了一声,道:“多谢厚意,自当再来请教,告辞了!”率领众弟子向东南方而去。 第七十四章 掌印 乔之华见叔叔打跑了敌人,兴高采烈的奔到近前,施礼道:“恭喜叔叔,多日不见,功夫又大进了。” 乔庭木脸色一沉,说道:“这次赢了,下次可未必这么走运,你再到处招惹是非,早晚被你累死。” 乔之华道:“是他们先来欺负我的,我可没惹他们。” 张正和郭采莹也一齐过来见礼,乔庭木见他二人并肩走来,双双下拜,心里说不出的气恼,冷冷道:“你姓杨的师妹呢?我辛苦把你们带出来,可不是让你喜新厌旧,再拐带别人私奔的。” 张正心头一紧,心想郭姑娘如此待我,说不定乔前辈已经听说了什么,正色道:“我对杨师妹的真心天日可见,绝不会辜负于她,口不对心,天诛地灭。” 一句话,郭采莹花容惨淡,泪水在眼眶中一滚,连忙转过了身去。 乔之华忙打圆场,笑道:“我兄弟和弟妹的感情那还用说,叔叔你就别操心了。”一边给白羽公主引荐道:“公主,这位是我叔叔。”又向乔庭木道:“这是我义妹,她是飞天羽境金翅大鹏国人氏,叫做白羽公主,今后大家都是一家人……” 乔庭木脸色更加难看,方才比武得胜的喜悦已经一扫而空,瞪眼道:“在本境结交些不三不四的人还不够吗?把外方别境的祸事也招来了,日后武林同道们追究起来,谁人替你担待?” 白羽公主对乔庭木的武功十分崇拜,听说是乔之华的叔叔,更增了一分尊敬,正要上前见礼,乔庭木话已出口,登时面红耳赤,走也不是,向他施礼也不是,手足无措的愣在了当场。 乔之华笑道:“当然是您了,上次您和泰山派的古前辈斗了个旗鼓相当,大家才知道了您的武功不比泰山派掌门的亲哥哥差,这次您打败了嵩山派的王渊明,那可是嵩山派的一流高手,江湖上的朋友一定会说,放眼天下,或许只有八大剑派的掌门人是我叔叔的对手,这不是给咱们崂山派很争光、很露脸吗?” 武林中的争斗当然要辨是非曲直,但个人的武功高低,功力深浅,胜败荣辱,同样被大家看重,乔庭木能够跟古岳战成平手,又大胜王渊明,在武林中的地位可以说提升了一个档次,日后行走江湖,谁也不敢小看了崂山派的乔某人,是以心中对这两场大战的战绩十分满意,侄儿当众一捧,忍不住脸上露出一丝微笑,随即哼了一声,绷着脸道:“你当八大剑派是好得罪的吗?你再这样不识好歹,将来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乔之华笑道:“我当然知道好歹了,叔叔对我好,莹妹也对我好,我怎会不知。” 乔庭木道:“你对人家好,人家也对你好吗?”说话时,二目如电,扫向郭采莹。 郭采莹侧着脸站在张正身边,牙齿咬着下唇,眼光看向他处,不知在想些什么。 乔之华忙道:“她对我好着呢,这一路上不停的夸我呢。” 乔庭木道:“她会夸你?我可没听见她说过你一个好字。” 乔之华笑道:“是真的,我怎么敢骗您,我兄弟也听到了。”转回头,向张正道:“兄弟,快给我做个人证。” 张正心下好生为难,若说确有此事,师妹一定会伤心,若说没有,岂不是明着说乔兄撒谎,稍一迟疑,说道:“我师妹和白羽公主在马车车厢里闲话时,确实常常夸赞乔兄。” 乔之华拍手笑道:“我说的没错吧,刚才还少说了一个证人。” 乔庭木依然觉得不大可信,转念又想,他们言之凿凿,郭采莹也没有否认,说不定她真的夸过,眼光在张正等三人身上转来转去,终于叹了口气,说道:“我也懒得管你,你好自为之吧。” 乔之华如释重负,说道:“叔叔,耽搁这许久,咱们这就上路吧。”乔庭木点了点头。乔之华连忙请郭采莹和白羽公主重新坐入车厢,自己和张正陪着叔叔,步行向南而行。 蹄声哒哒,车厢里有些颠簸,郭采莹和白羽公主的身子一晃一晃的,谁也没有说话。 郭采莹的心情糟到了极点,自己一片真心,他却似乎视而不见,仍是时时刻刻把从前的师妹放在心上,还在乔前辈面前诅咒发誓,那我怎么办?你就一点也不顾及我的感受吗? 白羽公主一路上察言观色,已把几人的关系猜了个七八分。郭姑娘喜欢他师兄,乔大哥喜欢郭姑娘,郭姑娘的师兄心里又有其他人,他们之间还是好朋友,其实乔大哥也不用烦恼,郭姑娘不喜欢你,我喜欢你呀,别人嫌你长得丑,我不嫌啊,不就是头发白,皱纹多嘛,听说很远很远的地方有个大地球境,里面的人还有黄头发,蓝眼睛的呢,人家不也活的好好的?至于皱纹……嗯,反正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你的什么我都喜欢。 张正和乔氏叔侄步下行走,乔庭木问道:“你们带着这位鸟人公主往南边走,究竟想干什么?” 张正道:“白羽公主身上有伤,晚辈的药公祖师或许在嵩山,我们是带她治病的。” 乔庭木道:“可她一上嵩山,还能活命吗?治不治伤,又有什么关系?” 张正道:“当时她伤得极重,除了药公,其他人救治不了,只好冒险一试了。” 乔庭木道:“是吗?我看她没什么要紧,怎么一般人还治不了?” 乔之华道:“叔叔,您有所不知,公主中了一记华岳仙掌,本来伤势极重,我兄弟和莹妹是药门弟子,当然会治病救人,可他们只能暂缓掌伤发作,无法根治,这才要上嵩山找药公的。” 乔庭木嗯了一声,说道:“能打出华岳仙掌,那是华山派中大有身份的人物了。” 张正道:“是华山四老中的米前辈把她打伤的,另外三老也在场,在交手中都使用了这招掌法。” 乔庭木嘿嘿一笑,道:“最后这四人是不是打了败仗,落荒而逃了。 乔之华奇道:“对呀,您怎么猜到的?” 乔庭木道:“这还用猜,他们打出这记掌法,真力也用得差不多了,你们几个又都好端端的,还不是他们逃之夭夭了。” 乔之华赞道:“叔叔,您真是料事如神,全被您说对了。” 乔庭木道:“也不是全凭猜测,江湖传言比你们的腿还快,我前两天就听说了你们伙同鸟人,大战华山派的事,只是不太确切,又有些意外,怎么华山四老出手,还奈何不了一群鸟人和几个小辈。” 乔之华笑道:“华山派武功也不过如此,打别人一掌,自己先累得喘半天气,真是笑死了了。” 乔庭木瞪了他一眼,道:“你总是飞扬轻佻,不肯虚心,那华岳仙掌也是好轻慢的?当年剑魔横行,祸害到华山地界,一位华山派前辈挺身而出,与之大战,二人从地下打到天上,又从天上打到地下,斗了三天三夜不分胜负,最后那位华山派前辈发了一记华岳仙掌,虽未打中剑魔,那魔头却识得厉害,一溜黑烟,遁逃而去。华岳仙掌的掌力打在东峰之上,形成一个高达十余丈的掌印,五指分明,遗迹至今尚存,你日后路过华山,好好瞻仰一番吧。” 张正和乔之华听得暗暗吃惊,乔之华吐了一下舌头,说道:“这么厉害,幸亏没给我一掌,也怪不得公主的伤这么重了。” 乔庭木道:“现在华山四老的仙掌与当年那位前辈老剑仙的掌力不可同日而语,不过下次遇到了还是小心为妙。” 在、乔二人连连点头,张正道:“乔前辈,您方才说剑魔横行,剑魔是谁,后来怎样了?” 乔庭木道:“你师父没给你说过吗?一千年前,这世上不仅有剑仙,还有剑魔,不过他们自称为剑圣,剑魔是一众剑仙对他们的蔑称。” 张正道:“那他们是好人还是坏人呢?” 乔庭木微一沉吟,说道:“大概是坏人吧,如今是剑仙的天下,他们说剑魔是坏人,当然就是坏人了。” 乔之华道:“那剑魔究竟是好还是坏呢?” 乔庭木道:“剑魔绝迹了一千年,是善是恶,谁也没有见过,只留下一些江湖传说,如果传言是实,当然是坏的了。” 乔之华又道:“剑魔都有些什么传说?您跟我们讲讲。” 乔庭木摇头道:“剑仙们不喜欢别人多说剑魔的事,还是不要听了,况且我也知道的不多,更不知是真是假。” 乔庭木不愿意多说,张正和乔之华都有些扫兴,三人又走了一程,张正忍不住问道:“乔前辈,您方才说剑魔一溜黑烟,遁逃而去,剑魔逃跑时还会放黑烟吗?” 乔庭木道:“当然了,剑仙飞行时脚下喷的是白烟,剑魔飞行时脚下喷的是黑烟,这是他们修炼的内功不同,故此大有差别。” 乔之华也来了兴趣,正要开口发问,乔庭木道:“都不要说了,净打听这些没用的,有空多想想自己的武功进境,怎样能长长功,怎样能少犯错,别等打不过人家了,再想着找叔叔帮忙。” 他嘴上教训侄儿,心想:“带这鸟人公主去嵩山倒是不错,日后有剑仙查问下来,就说是将其押往嵩山治罪,至于跟华山和嵩山派的人动手,那是一场误会,反正又没有大的损伤,剑仙们应该不会得理不饶人。?” 第七十五章 约定 乔之华在集市上买了两匹马,乔庭木骑了一匹,另一匹张正和乔之华轮流骑乘,不骑马的那个就在马车车夫的位子上负责驾车。 乔之华驾车时,郭采莹和白羽公主很少说话,张正驾车时,郭采莹的话多了起来,衣饰手工,童年趣事,太原城的风土人情,历史典故等等,她信口说来,倒也有些趣味。 张正一边赶车,耳中听着她二人闲谈。忽然,郭采莹叹了口气,放低了声音道:“从前有一对师兄妹,师妹对师兄可好了,可师兄心里总想着别个,你说气不气人?” 张正心中一动,只听白羽公主笑道:“哎呦,怎么有这么傻的师兄,确实够气人的。” 郭采莹道:“痴心女子负心汉,从古至今,都是这样。” 白羽公主道:“就没人喜欢那个师妹吗?她又聪明又漂亮,一定有很多人追求吧。” 郭采莹又叹了口气,幽幽的道:“妹妹,你还年轻,你不懂。” 白羽公主心想:“我不懂吗?至少我知道看人不能光看外表,心地比外表更重要。” 此时几人过了荥阳,离嵩山已经不远,车厢里的二女柔肠百转,驾车的张正亦喜亦忧,前面并辔而行的乔氏叔侄却发现了异常,乔之华道:“前面凉棚里人不少啊,一个个正襟危坐的干什么?” 乔庭木道:“有三人是高手,咱们要小心了。” 乔之华道:“哦,是哪三个?” 张正听到他二人说话,一抬头,前面凉棚中走出了二三十人,迎面而来。 走在前面的三人,中间一人正是覃九公,左边一人是个身材苗条的中年美妇,右边一人是个虬髯大汉,比覃九公高出一头,他落脚极重,每踏出一步,便是咚的一声。 张正一见覃九公到了,心头一紧,转念又想,白羽公主就在车上,况且一年之约尚早,就算这次没捉到白羽公主也不能算我输了。 覃九公等三人来至乔庭木马前两丈来远,抱拳施礼道:“乔先生一路辛苦,请到凉棚里喝杯茶吧。” 乔庭木和乔之华一齐下马,乔庭木还礼道:“多谢盛情,我们还要赶路,就不打扰了。” 覃九公道:“不打扰,不打扰,正好有几笔旧账,要和你们清算清算。” 乔庭木笑道:“原来如此,但不知是些什么账目,确是我们叔侄欠下的吗? 覃九公身边的大汉叫道:“师兄,别跟他废话,看小弟替王师兄报仇雪恨。” 说话的名叫万钧山,也是海?东峰的师弟,这次奉命和覃九公、贺小红一起捉拿鸟人公主,在此等候多时,早已有些不耐,一见乔之华等人来到,登时来了精神,在道路中间一站,做好了一会儿大战的乔庭木的准备。 乔庭木先前识得覃九公,知他武功高强,十分难斗,现在又带了两个帮手前来,更加棘手,心中忧虑,面上不动声色,说道:“你说的是王渊明吧,他的望都剑法雍容富贵,很是难得,可惜运气稍差,我才侥幸胜了一招,大家本就没什么冤仇,你替他报什么仇,雪什么恨呢?” 万钧山怒道:“你袒护鸟人公主,刺了我王师兄一剑,难道就这么罢了不成。” 乔庭木道:“谁袒护鸟人公主了?我们这不是一直往嵩山的方向走吗?你老兄要是让开一步,我们还能早一刻赶到呢。” 覃九公道:“把鸟人公主送到嵩山之后,又当如何?” 乔之华抢着道:“当然是先给她治伤了,药公在嵩山等着呢,他老人家一出手,药到病除,你就不用多操心了。” 覃九公道:“什么?谁说药公在嵩山?我们刚从山上下来,嵩山之上,连药公的影子都没有。” 乔之华笑道:“是我兄弟,药王门的顶门大弟子说的,人家已经约好了,在嵩山会面,你是外人,当然不知道了。” 覃九公等三人互相看了一眼,均感他说这话不似虚言,否则他们大老远的到嵩山干什么?还不是药公德高望重,又跟鸟人有交情,有药公在,谁也不敢把这位鸟人公主怎样,但这里不是嵩山,药公也不在场,若再被她逃脱而去,我们这伙人还有什么面子去见掌门? 覃九公不理乔之华,向乔庭木道:“乔先生,我跟传道仙尊有个约定,今日之事,要请传道仙尊当面答话。” 乔庭木不知他们有什么约定,点头道:“也好。” 张正见覃九公点名要找自己,不好再在后面躲着,从车上跳下,快步上前,施礼道:“晚辈在此,覃前辈有何吩咐?” 覃九公道:“你下山之前,咱们在剑仙别院说过什么,你还记得吗?” 张正知道他一定会提及此事,说道:“当然记得。” 覃九公微笑道:“很好,言而有信,一诺千金,才是男儿本色,既如此,把她交给我们吧。” 乔庭木和乔之华一愣,均想不到张正和覃九公之间还有什么约定,多半和白羽公主有关,是要把她交给嵩山派吗? 乔庭木对白羽公主的安危不甚关心,只想张正此举似乎有些不够光明磊落,但却能一了百了的免了日后的麻烦,也是不错的选择。 乔之华却大为紧张,心想他不会真把我这位公主妹妹给卖了吧,怪不得他当时力主把公主送往嵩山治伤,我还当他是传道仙尊,在嵩山有些势力,能保公主周全,再加上药公的面子,一定能化险为夷,却原来他竟与嵩山派的人勾结要害公主,可他真会这么做吗?我兄弟是这样的人吗? 郭采莹在车中也听到了前面众人的对话,她是知道张正和覃九公一年之约这回事的,但这些天和白羽公主朝夕相处,有了很深的感情,觉得她是个美丽善良的好女孩,真要是交出去被别人害了,真有些于心不忍,偷偷从车帘的缝隙往外张望,手心捏出了一层冷汗。 白羽公主倒是十分镇定,她自小身份尊贵,虽然待人谦和,有时腼腆,但骨子里却有一股皇家的从容高贵之气,此时端坐在车中,面色如常,似乎外面人交谈的事情与自己无关。 张正邀白羽公主赴嵩山治伤,当然有完成嵩山之约的考虑,但从心里还是盼望药公真的把她治好,从此跟飞天羽境的鸟人和平相处,咱们不抢羽境的枸杞花,他们更不要来本境抢人,和和睦睦的做邻居,岂不是好?真要是羽境的鸟人不通情理,一定要与本境为敌,祸害本境百姓,那说不得,只好以仇敌相待,公主在咱们手里,不管她是善是恶,或拘禁,或打杀,都无不可。 可现在的情形是剑仙赴羽境抢夺于前,鸟人来本境劫掠于后,总不能说全是鸟人的责任,要想长久和平,还需大家坐下来心平气和的好好谈谈。 这些想法虽好,但自己人微言轻,由自己说出来很难有人响应,最好请药公牵头,召集各路剑仙的首领和各派掌门共商此事。如能成功,实是一件造福天下苍生,两境百姓的大好事。 现在覃九公在此地出现,向张正要白羽公主,张正哪能轻易把人交给他,清了清嗓音,说道:“咱们说好了一年之内,又没有说定是今日今时,你慌慌张张的要人做什么?这不是操之过急吗?” 覃九公料到他不会顺顺当当的交人,前几天还为了这个女鸟人在来仙峰上跟这几个小辈大战了一场,现在怎么可能爽快的把人交出来?当下冷笑一声,道:“你交就交,不交就不交,说那么多废话做什么?” 乔之华道:“我们就是不交,你待怎样。” 覃九公向乔庭木道:“乔先生,你怎么说?” 乔庭木不愿再得罪八大剑派的高手,但此时此刻,明知把白羽公主交出去,她必死无疑,心里便有些不忍,日后江湖上的朋友议论起来,又会怎样评说? 覃九公见他不语,又问道:“究竟怎样,你想好了没有?”: 乔庭木哼了一声,道:“我有什么可想的,人又不是我抓的,先问我做什么?” 万钧山大声道:“不是你抓的,你却是他们的师长,自然要你先表态。” 乔庭木道:“表态就表态,白羽公主远来是客,咱们就别为难人家了。” 万钧山唰的一声,拔出长剑,大踏步向前,口中道:“袒护鸟人,休怪我无情了。”来至众人身前,长剑横挥而出,扫向张正和乔庭木、乔之华三人。 第七十六章 虎头 万钧山横挥一剑,犹如风吹落叶,虎啸山林,攻向乔庭木、乔之华和张正三人。 乔之华和张正距离万钧山较近,只觉对方长剑攻到,气势非凡,匆忙中不及拔剑,便欲向后跃开,旁边乔庭木一剑递出,搭在万钧山剑上,虎啸风吼声立时停歇,张正和乔之华也退到了丈许之外。 乔庭木虽然不愿再得罪八大剑派的人物,但剑已出手便身不由己,只得打起精神,尽展所学,与万钧山斗在一处。 万钧山使得是嵩山派的虎头剑法,招式发出形如猛虎,虎虎生威,斗到四五十招后已是势如疯虎,勇不可挡,风声虎影中出招越来越快,一团团剑光攻向乔庭木周身要害。 乔庭木仍然以海天剑法应战,他这路剑法时而天高云淡,时而大海杨波,万钧山的剑招撞入其中很快便淹没在蓝天碧海之间,有几次变招稍慢,险些陷入深海漩涡,难以自拔。他知道对方未出全力,要等自己技穷之后再施以致命一击,可只要剑上稍一松懈,对方的内力便如潮涌般袭来,又不得不强打精神,全力施为。 二人斗了七八十招,万钧山后力不继,大有困兽犹斗之象,一旁观战的覃九公看在眼里,心想:“怪不得王师弟败在他的剑下,姓乔的果然剑法如神,想不到八大剑派之外还有这等高手。” 此次海东峰派他们师兄妹下山,嘴上没说,实则在斟酌人选之时费了一番心思。派的人多了,显得嵩山派过于看重对方,有些兴师动众,派的人少了,乔庭木这个大高手已经打败了自己一个师弟,其他师弟一对一也不一定是他的对手。 几经考虑,派出了覃九公、万钧山和一位师妹谢春芳的组合。覃九公本身武功很高,不应该在乔庭木之下,万钧山的剑法威猛霸道,对付张正和乔之华这两个年轻人一定是绰绰有余,对方有两个年轻女子,自己派一位师妹与之相对,姓郭的女娃娃武功不高,鸟人公主重伤未愈,谢师妹应该是最先获胜的一个,到时可相机支援覃、万两位师弟,又有二三十名弟子摇旗呐喊,站脚助威,可以说是万无一失。 千算万算,没想到万钧山一上来就争功,抢着向对方三人发招,最后对上了乔庭木,而乔庭木武功极高,他果然不是对手,若是请覃师兄帮忙,实在太丢面子,只好强打精神,咬牙苦撑。 覃九公看出万钧山形势危急,一旦他有所损伤,无力再战,此番下山多半要无功而返,掌门怪罪下来,谁来担待?眼看着乔庭木使了一百余招,对他的剑法路数有了大致的了解,心想:“我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朗声道:“万师弟,掌门要你捉两个小的,你怎么跟这个老的打起来了?” 万钧山喘着气道:“这人看起来如此年轻,还不是小的吗?”其实他知道崂山派看起来越年轻的人年纪越老,武功则越高,这么说只是面子上好看些而已。 覃九公笑道:“错了,错了,那边那个白头小子才是你要捉的呢,快退下来吧。” 他口中让万钧山退下来,却知他不可能自行摆脱乔庭木的剑招,上前两步,长剑出鞘,一招丹凤朝阳,向乔庭木攻了出去。 乔庭木回剑招架的空档,万钧山趁此机会,虚晃一剑,纵身跳出圈外。 乔庭木见他这一剑刺得不疾不徐,恰到好处,已知来了位剑术高手,长剑使招苦海无边,迎了上去。 覃九公见他这招剑法凄凄惨惨,愁云密布,与方才施展过的剑法大不相同,心头一紧,长剑先使凤毛麟角,紧接着换为凤鸣九天,三招之内就迫得用上了自己最精深的剑招,那是覃九公平生未有之事。 乔庭木也吃了一惊,想不到对方能使出如此旷达高远的剑术,自己的海天剑法包天容海,却几乎盛不下这只翱翔于九天的凤凰,敌人的武功越高,越激发出他的争强好胜之心,剑锋一转,使一招孽海无涯,内力阴沉,剑势晦暗,层层剑浪,向前翻滚。 覃九公已从最初的惊异中镇定下来,长剑有凤来仪,百鸟朝凤,凤凰于飞,三招一气呵成,将乔庭木剑上的阴郁之气尽数压了下去。 万钧山退到一旁,略一调息,将胸口乱作一团的真气引入正途,心想我一时轻敌,险些出丑,对付两个小辈可不能再出叉子了,长剑一抖,数十朵剑花形如虎爪,向乔之华攻去。 乔之华仗着叔叔海天剑法的余威,长剑使一招大海杨波迎了上去。 万钧山曾见乔庭木使用过此招,端的变化莫测,奥妙无穷,心中一凛,急忙侧身闪避。 乔之华得理不让人,四海为家、五湖四海、海纳百川,三招连环递出。万钧山初时凝神招架,与对方内力一接,却发觉他剑招中劲力松散,似是而非,招数相似,威力上与乔庭木使用时却相差甚多,不可同日而语,暗道一声惭愧,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险些被他唬住了。长剑一震,声如虎啸龙吟,虎头剑法的剑招铺天盖地般攻了出去。 乔之华的剑招被万钧山以攻对攻,硬顶了回来,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此后再也收不住势,在对方洪水猛兽般的攻势下左支右绌,连连后退。 张正见他的武功跟对方相差太远,哪还顾得上什么江湖规矩,挺剑加入战团,乔之华得他相助,这才缓了一口气,使一招夜叉探海,反守为攻。 万钧山以一敌二,攻如龙腾,守似虎踞,场面上丝毫不落下风。 张正用的是黄连剑法,这路剑法在药王门各路剑法中不算精深,但经过药公这位千年老药仙的去芜存青,别出心裁之后,威力已经相当可观。万钧山接了几招,只觉对方剑法中清凉败火,不急不躁,自己的剑招与之一比,大有相形见绌,自惭形秽之感,心中不服,催动内力,猛进急攻,这才把对方剑上的气质压了下去。 黄连剑法本是阳刚一类剑法的克星,只因张正的功力尚浅,这才难以取胜,好在有乔之华从旁牵制,二人互为救应,万钧山想要在短时间内赢下二人也很难成功。 谢春芳见两位师兄都和敌人交上了手,按照掌门人的安排,自己应该第一个取胜,然后再给师兄们帮忙,事已至此,别等两个小妮子出来了,我趁早去车厢里捉吧。想到此,也不拔剑,迈步向郭采莹和白羽公主藏身的马车走去。 郭采莹和白羽公主从车帘的缝隙处看见了谢春芳朝这边走来,全都紧张的心跳砰砰直跳,白羽公主拔出了防身的短剑,塞在了郭采莹的手里。 谢春芳艺高人胆大,脸含着微笑走到马车旁边,伸手便掀车帘,口中道:“别藏着了,出来透透风……”说到风字时,左手已触及帘幕,刚掀起车帘的一角,眼前一片寒光耀眼,一支精光闪闪的短剑从车内刺了出来。 谢春芳料到车中人会下手偷袭,是以并不慌乱,看清短剑来势,屈指一弹,正弹在短剑剑脊之上,郭采莹浑身一震,短剑脱手落下。 白羽公主公主本想着自己伤后无力,让郭采莹抵挡一阵,哪料她一招之间便失了兵刃,急忙身子向前一探,右手前伸,抓住剑柄,使一招美女簪花,隔着车帘攻了出去。 谢春芳平生修习的正是玉女剑法,见对方用玉女剑法中的招式向自己进攻,心中好笑,以指代剑,还了一招佳人吟月。 二人一招之后,手上不停,又连续拆了三十余招,好好的一件车帘被白羽公主的短剑划成了无数块碎片随风飞舞。谢春芳定睛一看,车厢里坐着的两个女孩都很漂亮,其中一个背生双翅,正持剑与自己相斗,心想:“嗯,这个就是羽境的鸟人公主了,以剑法而论,比我亲自教的几个徒弟强出太多,真是可惜了。” 郭采莹坐在车中,眼见面前的一剑一指斗得正紧,想要帮忙,车厢内狭窄,拔不出长剑,只得将带鞘的长剑向前一挥,点向谢春芳肩头。 谢春芳受二人攻击,仍不拔剑,从空中抓住一片较长的车帘布条,内力到处,布条犹如一条软鞭,灵动自如,将郭采莹的长剑弹开,随即又向白羽公主的手腕缠去。 白羽公主的伤势仍重,真力不及平时的三成,但谢春芳存心要看她的剑法进境,将布条舞动如鞭,以鞭代剑,与之斗得异常紧凑,便似同门姐妹在一起比武练剑一般。 三十招过后,谢春芳心中愈发感慨,她若不是鸟人公主,是我的一名弟子,将来传我衣钵,那该多好。 又斗了十余招,谢春芳掌中的布条卷住了郭采莹带鞘的长剑,运力向上甩出。郭采莹见机较快,想要趁势拔剑,刚拔出二尺光景,向上飞扬的大力涌来,身子腾空而起,撞破车厢顶壁,飞升至两丈多高,手中的长剑却也拔了出来。 第七十七章 火球 郭采莹半空中拔出了长剑,身形坠落时剑尖下指,刺向谢春芳头顶。 谢春芳久经大敌,不慌不忙,待长剑距头顶不足二尺,身形向旁急转。 郭采莹的身子继续下落,谢春芳左掌拍出,打向郭采莹心口。 郭采莹空中无法躲闪,只得出掌相迎,双掌相交,啪的一声响亮,郭采莹的身子瞬间由直降变为横飞,向车中的白羽公主撞去。 白羽公主也是手疾眼快,伸手揽住郭采莹纤腰,双足一蹬,飞身而起。 二人的身子刚离开马车,谢春芳已弃了布条,亮出长剑,长剑自下而上,划出一道彩虹,乃是一招“白虹贯日”。 白羽公主身子向上飞升,短剑下指,挡开了谢春芳长剑,与此同时,双翅扇动,继续上升。 哪料谢春芳也纵跃而起,长剑挽出一片剑花,追踪而至。 白羽公主和郭采莹双剑齐出,一串叮叮当当的脆响,白羽公主的短剑脱手飞出, 郭采莹的长剑碎成了十七八截,纷纷向下坠落。 谢春芳剑上仍有余力,继续向上扑击,危急关头,白羽公主奋力扇了一翅,身子上升数尺,谢春芳长剑的剑尖几乎刺到了二人的鞋子,劲力已衰,身子落了下去。 白羽公主以重伤未愈之身,连番发力,已是疲惫不堪,再也没力气向远处飞翔,几乎与谢春芳前后脚的落在地上,她先前的短剑已失,落地后急忙从背后拔出长剑,旁边郭采莹已用不足二尺的断剑接了谢春芳两招。 此时谢春芳已出全力,剑尖上闪出一片寒光,罩向白羽公主和郭采莹。 白羽公主顾不得掌伤隐隐作痛,长剑趋前,承担了谢春芳大半的攻势,郭采莹的断剑在后,化解攻到身前的余招。饶是如此,仍是不能抵挡谢春芳的攻势,二人边打边退,片刻之间,已绕着马车转了好几圈。 乔之华眼角的余光扫见二女险象环生,如何不急,向张正道:“兄弟,你先撑一会儿,我去料理了那个老女人就回来帮你。”说罢,飞身跃开丈余,挺剑向谢春芳等人奔去。 谢春芳剑招加紧,眼看就要取胜,乔之华及时赶到,大喝一声:“看剑!”长剑使一招“波光粼粼”,疾向谢春芳刺去。 谢春芳长剑回转,接了乔之华一剑,只觉他剑上既有刚劲,又有韧劲,虽不及自己深厚,也是一个难缠的对手,心想:“方才一见面就用杀招好了,现在又来了个厉害的,再想得手,可要费些功夫了。” 白羽公主见乔之华及时赶到,芳心大喜,心想:“是命中注定吗?他总在我最危险的时候出现。” 乔之华一边和谢春芳动手过招,口中道:“莹妹、白羽妹妹,让你们担心了,请先退下去休息一会儿,看为兄刺她一剑,给你们出气。” 郭采莹没好气的道:“别说了,你打得过人家吗?自己小心点吧。” 乔之华笑道:“莹妹放心,我当然打得过她,三十招之内一定能赢。” 刚说到此处,谢春芳唰唰唰三剑连环刺到,乔之华闹了个手忙脚乱,连忙改口道:“要是三十招赢不了,六十招无论如何也够了。” 郭采莹又问:“六十招后赢不了,又当如何?” 白羽公主轻轻拉了下她的衣服,低声道:“对手这么厉害,你管人家多少招赢做什么?” 郭采莹道:“是他自己说大话的,还怪我打听清楚吗?”见白羽公主和自己说话时仍目不转睛的盯着战局变化,又笑道:“好、好、好,只要他打得赢,便算他的本事。” 乔之华武功虽然不错,却哪是谢春芳这位嵩山派前辈高人的对手,勉强斗了七八十招,已然守多攻少,落于下风。 白羽公主休息了片刻,恢复了一些体力,见乔之华渐有不支之象,挺剑上前,和乔之华双战谢春芳。 白羽公主一出手,郭采莹很自然的也舞动手中断剑上前帮忙,变成了三人力战谢春芳的局面。 张正和乔之华合斗万钧山时,双方能打个平手,乔之华一去,张正立时感到压力剧增,勉强支持了四五十招,先机尽失,处处被动,只得学着郭采莹和白羽公主先前的样子,绕着马车边打边退。 乔之华见了,大声道:“兄弟,你坚持一下,等我这边打胜了就过去帮你。” 张正道:“不必着急,保护我师妹和公主要紧。” 张正不急,郭采莹却比他还着急,手提半截断剑奔了过来,轻声道:“师兄,咱两个跟他打。” 郭采莹的武功在近段时间进步很快,但她此时只有半截断剑,在万钧山这种威猛霸道的剑招攻势之下,只能勉强自保,有时还要张正帮忙解围,张正明明添了一个负担却有苦说不出,心想:“帮手不利,技不如人,看来到了危急关头还是要靠我们鬼手门的暗器功夫救命保身了。” 刚想到此处,万钧山长剑使招“虎头蛇尾”,一招分二式,虎头攻向张正,蛇尾扫向郭采莹。 张正忙挥剑招架,只觉对方剑上内力飘忽,无着力处,心道不好,既然此招是虚,攻向师妹的那招一定是实,她只有二尺断剑,如何抵挡?急忙定睛细看万钧山剑势,左手已扣了一枚火云珠。 万钧山剑上内力一虚一实,攻向郭采莹的招式乃是此招的精华之所聚。郭采莹的断剑本就只能防到身前数尺方圆,与敌招相接时距离已近,待发觉内力汹涌,来势刁钻,想要躲闪,已然不及。 张正眼见郭采莹花容失色,万钧山长剑继续进击,左手一弹,火云珠去势如电,正打在万钧山剑尖之上,“啪”的一声响,红光崩现,火焰升起一尺多高,随着长剑往前疾刺,活泼泼的火苗向剑柄的方向快速滚动。 万钧山正要把郭采莹伤于剑下,忽然眼前火光闪动,向自己滚滚而来,惊骇之下,急忙撤剑向下一甩,剑上的火焰顺着剑身射到地面,瞬间熄灭。 张正手上不停,火云珠连珠般继续发出。万钧山毕竟是海东峰的师弟,嵩山派的一流高手,最初的慌乱之心一去,立时明白了其中的关窍。不过是一颗会着火的珠子而已,何足道哉。看清火云珠来势伸剑相接,待接了四五颗火云珠,剑尖上的火焰已有脸盆大小。 此时火焰渐大,不易把握流动方向,万钧山窜高伏低,左歪右扭,接住新打来火云珠的同时,不使火焰落地,一直接到第九颗珠子,剑尖上的火球已经增大到二三尺方圆。万钧山眼看再不出手,火球将要坠落,双足不丁不八,站稳身形,右臂上扬,手腕转动,将长剑在头顶盘旋了一圈,正欲向张正甩去,又有一颗乌沉沉的珠子射到,正中万钧山剑上的火球,“轰”的一声大响,火球炸裂,万钧山头上、衣服上被一片火光笼罩,须发皮肤的焦糊味在空气中四下里弥漫。 这声响如同晴天霹雳,激战中的众人全都心头一震,各自后退数步,举目观瞧,只见万钧山头上、身上点燃了数处,火苗在一片烟雾中闪耀跳动。 旁边观战的嵩山派弟子冲上来数人,七手八脚的帮万钧山扑灭身上的火焰。覃九公和乔庭木见声响虽大,烧伤却轻,没什么大碍,一退之后,又即纵身向前,斗在一处。谢春芳和乔之华、白羽公主三人也是一愣之后,继续挥剑厮杀。 万钧山自成名以来,还没有受过这么大的挫折,还是拜一个后生晚辈所赐,怎不令他恼羞成怒,怒满胸膛,待身上的火焰刚一熄灭,双臂一震,将给他扑火的几名嵩山派弟子震得倒跌出七八步远,大吼一声:“小人伎俩!”从浓烟中冲将过来,掌中剑如疾风暴雨般攻向张正。 张正被他暴躁狂怒的模样吓了一跳,稍一愣神,万钧山已冲到近前,急如暴雨的剑招随之攻到,急忙举剑格挡,同时身形急向后退。二人身后留下一串叮叮当当,密如连珠的脆响。 郭采莹见二人一个退的快,一个追的急,转眼间奔出老远,急忙发足追赶,口中叫道:“师兄,等等我!” 张正全力倒退尚难以摆脱万钧山的追杀,如何敢停下来等她,因要抵挡万钧山的剑招,也无法反过身来,脚下更是顾不得是高是低,是坑是洼,只管以最快的速度倒纵而行。 二人奔出七八百步,距离乔庭木、乔之华等人拼斗的地方已经甚远,张正倒退途中左脚忽然踩中了一颗圆石,身子向后便倒。万钧山不防他滑了一跤,身子收不住势,从张正身体上方窜过,二人身子交错的一瞬间,张正仍然接了万钧山一剑,此时他的身子几乎与地面平行,双剑相交之后,禁不住对方力猛剑沉,身子向下跌落,脊背重重的砸在了地上。 万钧山从张正身上跃过,足尖在地上一点,弹开数尺,反身又向张正冲来。 第七十八章 雷声 万钧山从前面折返回来,冲向摔倒在地的张正,郭采莹已奔到近前,她见了万钧山烟熏火燎,凶神恶煞一般的样子,心里砰砰直跳,但仍将断剑在胸前一横,护在了张正身前。 万钧山已是血灌瞳仁,到了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地步,手一抬,数十点剑光向郭采莹袭去。 张正知道郭采莹挡不住万钧山的全力一击,左掌在地上一按,腾身而起,身在空中,右手长剑已搅入一团剑光之中,二人的长剑奇快无比的相交了十几下,张正打出一枚雷声镖,镖发雷声,震耳欲聋,万钧山的攻势稍缓,张正这才挺身站起,拉着郭采莹向后退了一步。 张正的这枚雷声镖是情急之下,胡乱发出,手上毫无准头,飞镖距万钧山的身子二尺多远轰隆隆的飞过。自从张正七岁上练镖以来,从无任何一镖打得如此离谱,他暗道一声:“惭愧,真给祖师爷爷丢人现眼了。” 万钧山被雷声所扰,攻势稍缓,随即大喝一声,再次仗剑攻来。 张正已经站稳了脚跟,这次他打定了主意,我且只守不攻,尽量多支持一会儿,寻机以暗器伤敌便了。 二人一攻一守,转眼间又斗了四五十招。万钧山剑气笼罩的范围甚广,郭采莹无处躲闪,渐渐倚在了张正胸前,每当张正露出破绽,便用手中的断剑将敌剑挡开。郭采莹比张正矮了半个头,张正的眼光正好从她的头顶看到万钧山攻来的剑招。 他一手揽住郭采莹纤腰,一手舞剑与敌激战,软玉在怀,柔丝乱耳,似乎连万钧山的剑招也不如何凌厉了,又隐隐觉得这样多打一刻也好,若是没有强敌相逼,怎好与师妹离得这么近,抱得这么紧。 高手过招,哪容得片刻分心,张正岐念一生,手上不自觉的慢了下来。万钧山趁虚而入,连续三剑,刺到身前。 郭采莹舞动断剑奋力抵挡,挡到第三剑上真力已竭,“当啷”一声,断剑落在了地上。 此时郭采莹的身子已经暴露在万钧山的长剑之前,只要万钧山长剑向前一送,郭采莹必然中剑。 危急关头,张正左掌在郭采莹腰间猛力一推,把她向旁推开数尺,万钧山的长剑已然刺到。 郭采莹惊呼一声:“师兄!”万钧山的剑尖已经触及了张正的胸膛。 便在此时,电光一闪,一只飞镖打中了万钧山的长剑,紧接着,轰隆隆的雷鸣声传入了各人耳中。 万钧山的长剑受力之后,擦着张正的右肋穿过,“啪嗒”一声,一支飞镖落在了地上。 张正死里逃生,浑身出了一身冷汗,挥剑格开万钧山的长剑之后,因那支救命的飞镖正是本门的雷声镖,且手法上十分熟悉,知是那人到了,心中又是欢喜,又有些忐忑,眼见郭采莹赤手空拳,离万钧山又近,十分危险,却也不敢伸手拉她,急忙长剑颤动,数朵剑花,向万钧山攻了过去。 郭采莹捡起地上的断剑向后跃开,张正也趁势后跃,长剑在胸前一横,举目观瞧,只见左前方二男一女正向自己走来,走在中间的正是自己朝思暮想的师妹杨婉妡。 杨婉妡在张正和郭采莹走后,一颗心也被带到了北方,整日里愁眉不展,闷闷不乐,总算挨到了剑仙别院的会考结束,立时向父亲请求北上寻找张正。 杨敬轩因张正早走了二十多天,女儿不一定追上,又想让他和海擎天同行,路上彼此照顾,增加感情,况且儿子也在,旁人不至有什么闲话,便叮嘱了几句,允许他们择日启程。 海东峰也说鸟人侵犯幽云,十分可恶,现今各大派都在调集人手,准备大举远征,你们几个就算是嵩山派和鬼手门的先驱,有什么消息及时传递回来,我们后方的人依照情事,相机而行。 杨婉妡等三人出发之后,才走了两天,忽听前面雷声轰鸣,杨婉妡和杨端都听出是本门雷声镖的声音,急忙赶过来查看,果然是张正和郭采莹遭遇险境。 杨婉妡一见日思夜想的心上人竟然把郭采莹搂在怀里和别人大战,气得眼前一黑,险些晕了过去,待发觉二人只守不攻,险到了极处,又不禁暗暗心惊,到最后张正为救郭采莹推了她一掌,自己长剑将要及身,顾不得心中伤痛也打出了一支雷声镖,正中万钧山的长剑,这才救了张正一命。 杨婉妡的雷声镖更得杨敬轩真传,飞镖发出时随镖现出一道闪电,雷声稍后才传入耳中,境界上比张正还高出一筹,万钧山只觉眼前白光一闪,长剑已被打中。 张正见果然是杨婉妡到了,喜道:“妡妹,你来得正好,快来帮忙。” 杨婉妡面寒似水,冷冷道:“用我帮忙吗?你别把人家搂那么紧,早打赢了。” 张正脸上一红,忙道:“妡妹,你误会了,这位是嵩山派的前辈,若不是师妹在我身前相助,我早就伤在他的剑下。” 郭采莹也道:“是啊,我方才用这把断剑替师兄挡了好几招呢。” 郭采莹听她帮着张正说话,明知所言是实,仍忍不住气不打一处来,冷笑道:“你当然要替他多挡几招了,他为了救你,连命都不顾了呢。” 此言一出,郭采莹俊脸通红,心里却美滋滋的十分欢喜。张正更加尴尬,忙道:“哪有此事,方才那一剑奇快无比,师妹躲开了,我却躲闪不及,幸亏你发了一记雷声镖,否则真是不堪设想。” 杨婉妡也不太确定郭采莹是自己跃开,还是张正推开的,当下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杨端笑道:“你们两个真有意思,小时候好好的,长大了一见面就吵架,真拿你们没办法。” 海擎天不好说什么,陪着杨端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万钧山见少掌门到了,心想自己这副尊容被他瞧见,日后说与掌门人知道,我这张老脸岂不是丢到了家?今天非杀了这个姓张的小子不可。长剑毫无征兆的向前刺出,直奔张正胸口。 杨婉妡和郭采莹同时惊呼一声:“小心!” 张正一边和杨婉妡说话,暗中对万钧山加意提防,却想不到他出剑如此之快,待惊觉敌剑攻来,想要招架躲闪,已然不及。生死关头,容不得他细想,长剑挺出,疾刺万钧山小腹。二人在极近的距离快剑互刺,实是险到了极处。 张正使用两败俱伤,同归于尽的打法是逼不得已,万钧山却是位剑术高手,不论出招收招,还是变招换招,均有独到之处,此时他虽然躲不开对方的剑招,但自身的长剑还有变化的余地,眼见敌人的长剑将要及身,手腕一转,长剑兜回,“铮”的一声响,双剑相交,二人均是惊出了一身冷汗,各自向后跃开,一颗心仍在砰砰砰的剧烈跳动。 万钧山方才出手,迹近偷袭,一击不中之后,脸上更有些挂不住,大吼一声,挺剑再次冲上。 张正被万钧山这一剑刺得十分着恼,认为他太失前辈风范,当下也不搭话,展开鬼手门剑法,与其斗在一处。 万钧山此次和张正动手,倒是没有过于急躁,将虎头剑法展开,稳扎稳打,步步为营,四五十招后已将张正前后左右笼罩在一片剑光之中。 张正的武功跟万钧山相差甚远,但万钧山方才偷袭不成,此时要显一显名家风范,每一招都力求深合剑理,不露半点破绽,如此一来,张正固然绝无获胜的希望,但也能在被动的局面下多支持几招。 杨婉妡在万钧山突然出手偷袭时已拔剑冲到了二人近前,此时见张正不是万钧山的对手,虽然心里恼他与这位新师妹过于亲密,终不忍袖手旁观,喝声:“看招!”挺剑向万钧山刺去。 她一出手,万钧山只得将攻势一敛,又重新展开,要将二人一齐笼罩在自己的剑招之下。 三人斗了二三十招,郭采莹提着半截断剑也上前帮忙。本来张正和杨婉妡同使鬼手门剑法,彼此间进退得当,攻守相连,还可与万钧山一战,她一加入,剑上毫无威力不说,还常常阻挡道路,使二人的身法难以及时变换,杨婉妡心中有气,大声道:“我们两个本来好好的,你插进来干什么?赶快走开!” 郭采莹也觉得自己有些碍手碍脚,但听她似乎话里有话,便不肯退下,说道:“杨姐姐,你这是什么话?他是你师兄,也是我师兄,只许你帮他,就不许我帮他吗?” 张正劝道:“多谢两位师妹相助,敌人厉害,若不是你们二人及时出手,我……哎呦……” 他本想先说两句感谢的话,再请郭采莹暂退一步,只自己和杨婉妡与敌交手便是,哪知边打边说中,正使到一招“协力并肩”,和杨婉妡的肩膀并在一处,杨婉妡听她话中之意,全是一派和稀泥的说法,心中恼怒,抬起脚来,在张正的脚上重重的踩了一下,张正吃痛,下面的话便没说出来。 郭采莹听他语音中大有痛楚之意,慌道:“师兄,你没事吧?” 张正忙道:“没事,没事,我好着呢,不用替我担心。” 第七十九章 虎啸 杨婉妡踩了张正一脚之后,不再理他,也不和他呼应,自顾以本门剑法攻向万钧山。 她赌气和张正各自为战,二人剑法上的威力大减,郭采莹的半截断剑在万钧山身前游来荡去,直如儿戏,更是构不成半点威胁。三人越打越处下风,在万钧山虎虎生风的虎头剑法攻击下,如同浪尖上的三艘小船,被冲得前仰后合,东倒西歪。 杨端是杨婉妡的亲哥哥,骨肉连心,如何不急,抢步来到近前,说声:“得罪了。”长剑使招“鬼火萤光”刺向万钧山后心。 万钧山见敌人越打越多,虽然武功都不是特别高强,毕竟人多势众,稍不留神便会中剑受伤,若在少掌门面前出丑,自己半世英名可真是毁于一旦了。当下催动内力,长剑带起的风声骤然大盛,剑招如猛虎下山,奔向周围的四人。 五人翻翻滚滚,斗了三四十招,张正等四人吃亏在内力不及,谁也不敢连续硬接万钧山的长剑,是以渐渐的又陷于被动。 此时如果海擎天喝令住手,万钧山虽是师叔,也不得不听从少掌门的号令,但海擎天见他向张正狠下杀手,显是对其恨之入骨,正合自己心意,便有心借万钧山之手除掉情敌,是以并不急着下令,而是静观战局变化,直到各人都已出手,张正等四人仍处下风,心想:“万师叔武功是不错,可惜脑子不太灵光,杨姑娘是未来的少夫人,你不知道吗?怎么攻向她的招式跟其他人一样多,万一伤在你的剑下岂不糟糕。” 他又看了一会儿,杨婉妡再次遇险,万钧山的长剑距她的鼻尖不足两寸划过。海擎天心头猛的一跳,反手拔出长剑,笑道:“今天大家的兴致很高啊,我也陪大伙儿玩玩。”说着,大步来至场中。 万钧山见他笑呵呵的提剑走来,似乎没有生气,只不知他会帮哪一边,按理说他是嵩山派的少掌门,应该帮着自己,但他和这一男一女同来,应该交情不错,若是帮着他们,我怎好跟少掌门动手。 他数月前被海东峰派往神农谷公干,近几日方回,海东峰已暗中吩咐不许议论少掌门的婚姻之事,因此还不清楚海擎天和鬼手门诸人的关系,更猜不到少掌门此时的所思所想,心中狐疑之下,剑招趋缓,脚下加快,在众人的缝隙中穿来穿去。 海擎天走入人群之后,看意思也要和万钧山动手,却剑势飘忽,步履散漫,只在万钧山的长剑攻向杨婉妡时才向其递出一招,或是变换身法,挡在杨婉妡身前。万钧山虽然粗鲁,却也不是傻子,立时看出了其中的关窍。少掌门一定是对这个女子有情,是以百般维护,而这名女子与姓张的小子有些瓜葛,我要杀姓张的小子,少掌门并不阻拦,一旦波及这位漂亮姑娘,少掌门就不乐意了。 他想到了这层,出招时有的放矢,将剑上大半的攻势集中到张正的身上。 杨婉妡想给张正帮忙,海擎天摇摇晃晃的横在中间,使她难以及时赶到。郭采莹倒是能够赶到,苦于没有趁手的兵刃,很多精妙的剑法施展不开。杨端本应是张正的好帮手,但他知道万钧山是嵩山派高手,不想就此得罪了他,因此剑招中往往锋芒不露,未出全力。如此一来,围攻万钧山的人虽然多了,张正反而更加吃力,危急时,只好往杨婉妡或杨端身后躲藏。 他往杨端身后躲时也还罢了,若转到杨婉妡身前身后,万钧山的攻势固然收敛,海擎天却装模作样的在旁边舞动长剑,剑锋所及,几乎要触及张正的身体,让张正无法存身。 海擎天存心使坏的次数多了,张正忍无可忍,抬手向他刺了一剑。 海擎天挥剑挡开,喝道:“你干什么?”张正道:“你拿把剑在我眼前晃来晃去的,是何居心?” 海擎天冷笑道:“你这种人朝三暮四,口是心非,趁早离我远点,本少掌门的剑上可不长眼睛。” 张正大怒,便欲和他放对,恰巧此时郭采莹被攻得甚急,只得弃了海擎天,转而和郭采莹并肩御敌。 万钧山好歹也是嵩山派的一流高手,此刻见自己陪几个小儿女胡闹厮斗,实在太失身份,但少掌门似乎意犹未尽,也不好就此停手,只得打起精神,虎头剑法的威猛招式,劈头盖脸的朝张正和郭采莹攻去。 杨婉妡见张正和郭采莹虽然险象环生,仍聚在一起不肯分开,真有一股情比石坚,同生共死的架势,心里恼恨之余,对海擎天总是挡在自己身前也是大为不满,斥道:“离我这么近做什么,走开!” 海擎天也不生气,赔笑道:“我保护你啊,刀剑无眼,万一伤着了怎么办。” 杨婉妡绕开海擎天,向万钧山攻出一剑,口中道:“不用你管!” 六人勾心斗角,拉拉扯扯的又斗了五六十招,海擎天瞪了一眼万钧山,又目露凶光的看了一眼张正,示意他快下杀手,万钧山会意,心想少掌门催促,我只好用绝招了,当即仰起头来,一声长啸。 海擎天是嵩山派的少掌门,对嵩山派的各路剑法均有涉猎,知道这是虎头剑法中最厉害的一招——虎啸龙吟!此招施展出来,人如虎啸,剑若龙吟,一般的江湖高手绝难抵御,不禁面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万钧山仰天长啸,在场的众人均是心头一震,他啸声未停,掌中长剑已如飞龙起舞,耀起一片光华,若等他剑上发出龙吟之声,那便是摧枯拉朽,势不可挡的一招虎啸龙吟! 便在此时,半空中忽然“哎呦”了一声,紧接着有人从天而降,正砸在万钧山身上。 万钧山正要催动内力,施展后半招虎啸龙吟,忽觉身上一沉,一人掉入自己怀中,自己的长剑也不知是被他打落,还是自己丢弃的,总之是双手把那人横抱在怀,那人还双手搂住了自己的脖子。 他一惊之下,双臂高举,将那人狠狠的往地下扔去,那人似乎浑不受力,轻飘飘的双足着于实地。 张正和郭采莹一齐欢呼道:“药公!”那人含笑点头,连道:“好,好,你们两个怎么也在这里。” 来者正是药王门千年修行的老药仙,杨婉妡和杨端见他到了,忙上前施礼,海擎天心里暗暗叫苦,也只得随着杨家兄妹施下礼去。 药公笑道:“请起,请起。”又回头拍了拍万钧山的肩头,笑道:“你的剑法不错,嗓子也够高,方才学老虎叫,把我从天上都震下来了。” 万钧山如梦方醒,连忙倒退了几步,躬身施礼道:“药公前辈取笑了,晚辈这点微末功夫,在您老人家面前不值一哂。” 张正和郭采莹双双跪倒磕头,药公一手拉起一个,笑道:“真没出息,怎么这么多人还打不过人家。” 郭采莹摇晃着药公的手臂,撒娇道:“谁说我们人多了,您仔细看看,两个药王门的,两个鬼手门的,还有两个嵩山派的,不都是两个人嘛。” 药公指着张正,笑道:“他既是药王门,又是鬼手门的,药王门只能算一个半人,说起来还是咱们人少势孤,以寡敌众呢。” 郭采莹拍手笑道:“正是,三大派打了个平手,咱们人少,就算咱们药王门赢了吧。” 他们一老一少自顾说笑,其他人碍于药公惊人的武林辈分,谁也不敢吭声。 药公又向海擎天道:“就属你武功差劲,好好的嵩山派剑法让你使得颠三倒四,敌我不分,你爹就是这么教你的吗?” 海擎天登时面红耳赤,又不好说自己是故意的,一时间张口结舌,十分尴尬。 杨端忙给他解围道:“海少掌门一心护着我妹妹,许多精妙的招式施展不开,其实他的剑法好着呢。” 药公点头道:“他们两个都有要护的人,你是谁也不管,只顾打自己的,如此的专心,嗯,不错、不错,像是个好孩子。” 杨端脸上一红,心道:“他说我像是个好孩子,那究竟是,还是不是呢?他这话听着像夸我,怎么又感觉这么别扭。” 此时,乔之华和白羽公主顺大路奔了过来,谢春芳在后面紧紧追赶。紧接着乔庭木和覃九公前后脚也到了。 乔之华一见药公,欣喜若狂,抢上前跪倒磕头。其他人有的见过药公,有的没见过,但全都明白药公的身份地位,谁也不敢再争斗拼杀,一齐围过来施礼问好。 药公笑道:“本来你们玩的正高兴,我一来,全给你们搅和了,要不你们接着打,我在旁边看看热闹。” 覃九公等人在他面前,怎敢再跟药王门的弟子动手,都道是一场误会,没什么要紧,不用再打。 乔庭木却道:“覃先生,要不咱俩再过几招,请药公前辈品评品评。” 他是崂山派的,与药王门没什么特别的关系,覃九公哪能被他吓住,当即道:“好啊,得药公前辈一句指点,胜过咱们苦练十年。” 药公笑道:“我老眼昏花的能有什么指点?不过崂山派武功倒转阴阳,颠覆五行,在武林中独树一帜,老药公还是很佩服的。” 此言一出,乔庭木大喜过望,竟然收了架势,向药公深施一礼,道:“鄙派雕虫小技,何敢当前辈谬奖。”说罢,也不理覃九公,径直走到乔之华身边,和他并肩而立,叔侄俩脸上均是容光焕发,得意洋洋。 第八十章 同行 覃九公被乔庭木晾在当场,心中虽恼,在药公面前却不好发作,狠狠瞪了乔庭木一眼,转身和万钧山等人立在一处。 药公见覃九公等几人虽是师叔,却站在海擎天身后,似乎这伙人中以海擎天为首,微微一笑,说道:“海少掌门,你们一众人等下得嵩山,干什么来了?” 海擎天道:“听说有鸟人在幽云等地作乱,我们要去探查消息。” 药公道:“好啊,是该查问清楚,那就别愣着了,这就请吧。” 药公竟然下了逐客令,海擎天等人面面相觑,都有些不知所措,杨婉妡在心中暗想:“我们兄妹跟他们一起下山,原本是要一起北行的,可已经在这里遇上了正哥,难道还要继续跟着他们走?” 覃九公等人得到的命令是捉拿白羽公主和张正等一行,怎肯被药公一句话轻易支走。覃九公把手放在嘴边,咳嗽了两声,说道:“药公前辈,这里便有一名鸟人,还是一国的公主,就不必舍近求远,再费周折了。” 药公笑道:“是吗?我看她身上已经有伤,你们还想拿她怎样?” 覃九公道:“前辈有所不知,鸟人在冀北山西一带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我们要把她押上嵩山,请海掌门亲自发落。” 郭采莹道:“我们早说过要去嵩山的,你们还是要打要杀,究竟安的什么心?就算让我们死,迟几天就不行吗?” 药公道:“对呀,分明是心里有鬼,不敢让人家真的到了嵩山,说吧,你们究竟想干什么?” 张正确实说过要带白羽公主去嵩山,但那是先找药公治伤,覃九公等人担心他们真跟药公约好了在嵩山某地见面,以药公跟鸟人的渊源,相见后还能把她交还本派处置吗?多半是不能,那自己数十人兴师动众,劳而无功,如何向海掌门交待?有了这层考虑,这才与张正等人言语不合,动起手来。现在药公当面责问,又不好说怕他徇私,嵩山派为首的几人均是一副张口结舌,欲言又止的样子,看得张正、郭采莹等人暗暗好笑。 药公见白羽公主向自己施过礼后,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旁边,心下怜惜,上前拉住她的手道:“别怕,你若是做了坏事,我也救不了你,但若不是你做的,别人想冤枉你,我第一个不答应。” 白羽公主心中感激,含泪道:“多谢药公。” 药公又向众人道:“这里也没有针石草药,不方便治伤,好在离嵩山不远,咱们就一齐回嵩山去,有什么话,到了嵩山再说。” 一听说药公要去嵩山,覃九公等人全都松了一口气,只要这位老前辈和掌门人照了面,白羽公主是杀是留,自有海掌门与他交涉,我们这些人也就不用作难了。海擎天和杨婉妡也没有异议,张正等人更是举双手赞成,张正心想:“公主一到嵩山,便算完成了约定,有药公在,谅他们也不敢把公主怎样。” 乔之华尤其兴高采烈,大笑道:“早跟我们一道上山不就完了吗,偏要打一架,再让药公数落一顿才甘心。” 万钧山道:“不打不相识,下次遇上,还要再打一场,让你小子再认清些。” 乔之华笑道:“三脚猫剑法有什么好看,下次再不打了。” 万钧山擅使虎头剑法,最忌别人说他的剑法像猫,怒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张正忙道:“没什么,乔兄,咱们走吧。” 嵩山派的二十多名弟子也陆续赶来,众人一齐上路。白羽公主又坐入车中,郭采莹道:“今天天气不错,我下来走走吧。”陪着药公向前便走。乔之华一边赶动马车,口中道:“你要是累了就上来歇会儿。” 覃九公和海擎天、杨婉妡等人全都是步行,张正、乔庭木也弃了马匹,跟着药公徒步而行。 张正见杨婉妡和杨端、海擎天走在一起,心里很不舒服,但想若跟他们一起,更加无趣,又想到自己如跟郭采莹走得近了,莹妹不知做何感想,只得走在杨婉妡和郭采莹中间,有时郭采莹和药公说笑一阵儿,回头看上一眼,见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嘻嘻一笑,张正也笑一笑,但知杨婉妡就在后面,却不敢笑出声来。 行出二三十里,道旁有一间卖茶的小店,众人进入店中,张正抢先倒了一杯茶,捧给杨婉妡道:“妡妹,喝杯茶,润润嗓子。” 杨婉妡道:“不喝。” 旁边海擎天已拉过来一把椅子,笑道:“妡妹,坐下来歇歇脚吧。” 杨婉妡道:“不坐。” 郭采莹笑道:“你们两个别献殷勤了,人家要是渴了累了,不会自己坐下,自己喝茶吗?” 张正怒气上冲,低声道:“姓海的,妡妹二字,也是你叫的?” 海擎天怎肯示弱,盯着张正的双眼,一字一顿的道:“我偏要叫,叫一辈子,你拿我怎样?” 张正气得眼前一黑,伸手要抓海擎天胸前衣服,旁边覃九公过来请海擎天入座,乔之华也过来解围,说是口渴的厉害,这杯茶让我喝了吧。 郭采莹拉着杨婉妡坐在自己和药公、白羽公主一桌,笑道:“药公要讲须弥宝境的事了,杨姐姐也过来听听。” 乔之华把张正拉到旁边一桌,见张正仍有意无意的往杨婉妡那边观看,小声道:“兄弟,日久见人心,先忍一忍吧,是你的跑不了,不是你的抢也无用。”说罢,轻轻叹了口气。 张正也叹了口气,忽然心中一动:“乔兄整天乐呵呵的,其实什么都明白,他心里的苦只怕比我更深、更重。” 大家休息了一会儿,继续赶路,走出二十余里,太阳还有老高,海东峰的两位师弟梅冠阁、沈兴带人在道旁恭候,说是已经在前面客栈定好了上房,请药公光临下榻。 药公笑道:“难得海掌门想得周到,可多谢他了。” 住宿一晚,第二天继续赶路,每隔二十里,便有嵩山派中身份较高的人物在道旁迎候,并备好了骏马、软轿、美酒、佳肴、糕点、果品等物供药公等人取用。 药公笑道:“海掌门太客气了,搞得这么隆重,老药公如何消受得起?” 郭采莹道:“这是小辈们的一片心意,您要是不收下,他们还不能安心呢。” 覃九公等人见掌门如此安排,那是对药公上山之事极为看重,药公受了这般礼遇,总不能不给本派面子,强要放鸟人公主逃生吧。 海擎天心下有些失望,本想着此行至少要一两个月,可以和杨姑娘朝夕相处,哪料刚出来两天就打道回府了,真是扫兴。 杨婉妡总感觉张正和郭采莹的关系不太正常,张正越是故意和郭采莹拉开距离,她越觉得可疑。偏偏海擎天在身边晃来晃去,有心让他走开,哥哥又跟他很是投机,心事重重的跟着众人往前走,脸上难得现出一丝笑容。 距嵩山三十里时,海东峰、杨敬轩率领门下弟子一百多人亲自相迎,相见之后,前呼后拥,丝竹悦耳,把药公等人迎上了峻极峰。 来至峻极宫大殿,请药公坐定,海东峰等人又要参拜,药公连连摆手道:“快别拜了,这一路上,我的阳寿早让你们拜没了好几年,都起来吧。”众人这才起身,依次落座。 海东峰满面春风,似乎十分高兴,洪亮的声音道:“药公仙驾,再度光临嵩山,鄙派上下不胜欣喜之至,又有些受宠若惊了。” 药公笑道:“真的吗?那我住下就不走了。” 海东峰吓了一跳,心想:“他要真赖在这里,发号施令,作威作福,我这个掌门也不用当了。”口中却道:“好啊,我这就命人拆了峻极宫,给您重修药王殿,您在这里悬壶济世,普救万民,也是武林中的一段佳话。” 杨敬轩笑道:“你这里修了药王殿,泰山、华山等派也要修,到时候药公想住在哪里,可不是你一家说了算的。” 药公笑道:“你们饶了我吧,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草窝,我这把老骨头还是要埋在药王山的,你们都别瞎耽误功夫了。” 海东峰笑道:“怎么是耽误功夫呢?天下各门各派都建起了药王殿,您老人家想住哪里,就住哪里,天下的百姓同沾雨露,共受恩泽,都活上一千年,一万年,那才好呢。” 有人道:“大家都活那么久,阎王、小鬼们没事做,可要伤心死了。” 另一人道:“只要咱们人间逍遥快活,管他阎王、小鬼做甚。” 厅上的众人有的鼓掌喝彩,有的哈哈大笑,场面甚是热烈。 药公和大家说笑了一阵儿,眼光看向白羽公主,稍稍停顿了一下,正色道:“说到治病救人,眼前就有一个急需救治的姑娘,还请海掌门行个方便。” 第八十一章 求情 药公提出来为白羽公主治伤,大厅里立时安静了下来。 海东峰知道药公不会无缘无故的上山,必是为了这个鸟人公主而来,略一沉吟,说道:“药公啊,鸟人在冀北山西一带杀人放火,无恶不作,还劫走了许多艺人工匠,您知道吗?” 药公道:“倒是有些耳闻,可咱们在羽境做的那些事也不光彩呀,况且道路传言,不尽不实之处甚多,咱们不要急于定论,冤枉了好人。” 海东峰道:“药公前辈,不是我驳您的面子,鸟人打到了家门口,这可是千百年来从所未有之事,此女子也是犯境的鸟人之一,若轻易放了,剑仙们查问下来,这个……” 他这么一说,鸟人也确实做下许多不妥之事,药公倒不好强要他们放人,哈哈一笑,说道:“这样吧,你们要是信得过我,我把她看押起来,我到哪里,就把她带到哪里,真相大白之后,她若有罪,任由你们发落,若是无罪,我就把她送回羽境的家里,你们看怎样?” 在场的嵩山派人物全都暗暗皱眉,心道:“这跟直接放走有什么区别,您老人家也太偏心了吧,怎么一门心思的向着外人?” 海东峰道:“一个月前,鸟人攻入剑林,捣毁雷前辈坟墓,便有此女在内,看在药公的面上,未曾严惩,盼她能弃恶从善,痛改前非,哪料她们不仅不悔改,反而作恶更多,为害更甚,竟然祸害起本境的百姓来了,若只与本派为敌,也还可以商量,一旦祸及无辜,殃及百姓,前辈呀,咱们还能饶她吗?” 他说话时目光殷切,一脸正气,厅上的众人全都心里赞同,当着药公的面,却也没显露出来。 药公也觉得有些为难,但这位公主若不保护起来,双方结成死仇,于武林,于百姓,只会更加不利,说道:“实在不能应允,就把我和她一起囚在这里好了。”长叹一声,又道:“我给她求情,现在看来,似乎是不情之请,长远来看,是对是错,犹未可知,且看老药公面上,再饶她一次吧。”说着,站起身来,向众人作了一个罗圈揖。 药公是何等身份?自从云游归来,不论是得道的剑仙,还是各派的首脑,见到药公都是恭恭敬敬的大礼参拜,药公也只含笑点头,说声请起,亲密些的才用手拉起来。今日为了一个无亲无故的鸟人公主,竟然向大家作起揖来,慌得众人连忙离座还礼,有的不小心碰翻了茶碗,有的趴在地上磕头,大厅里一时间乱做了一团。 待众人重新坐定,杨敬轩道:“这女子由药公亲自看管,她自然是插翅难逃,若能潜移默化,使她终于幡然悔悟,重做新人,也是一件难得的好事。” 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海东峰还能有什么话说,只得道:“但愿如此。” 药公笑道:“我也不是不问是非,滥做好人,只等身边的几件俗事一了,就去一趟飞天羽境,见一见大鹏国的国王,他要是个懂事理的,绝不会再无故犯境。” 海东峰干笑了两声,道:“药公心怀天下,不辞劳苦,好教晚辈们佩服,鸟人若是还有一点良心,也不会再来本境胡乱害人了。” 众人全都随声附和,对药公交口称赞。药公知道很多人言不由衷,但大家总算给自己面子,何必说破点明,当下笑呵呵的跟大家说笑寒暄。 白羽公主小声嘀咕道:“我们是好心请你们这里的人做老师,为什么说我们害人,你们才会害人呢……” 郭采莹忙一拉她衣襟,向她连使眼色,示意她不要再说,白羽公主也想药公好不容易给自己求下了情,别再言语不合,惹恼了这些恶人,再生什么波折,便把下面的话咽了回去。 旁边有几人听到了白羽公主的话,向她怒目而视,见她不再言语,看在药公的面上,没再理她。 白羽公主的事算是揭了过去,大家说话时也轻松自然了许多,海东峰命人摆下酒宴,药公是主宾,当然是自己亲自作陪,乔庭木一桌上主陪的是杨敬轩,看来嵩山派已经把杨敬轩当成了半个主人相待。 张正、杨端、乔之华等人也都分别就坐,郭采莹、杨婉妡、白羽公主由嵩山派的几名女弟子陪着坐了另外一桌。 海东峰似乎很忙,酒宴中告退了三次,处理派中事物,药公也不介意,依旧和座中人谈笑风生。 宴罢,药公开了一个方子,请嵩山派弟子按方抓药,给白羽公主治伤。药公的手段何等高明,三副药服下,白羽公主已完全康复。 华山派听说此事后,曾派人来嵩山索要药方,海东峰推说已经遗失了,竟然不给,这是后话。 白羽公主治伤的这几天,药公又传了张正和郭采莹一套佩兰剑法,这套剑法的威力已十分可观。佩兰芳香化湿,醒脾开胃,善能清除口臭,药王门以药理入剑理,所有的剑法都和药材有关,而将佩兰剑法列为黄连剑法之后,弟子们要修习的第二路剑法是受了儒家净口、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影响,将佩兰的顺序排的比较靠前。 闲暇时,张正问道:“药公,您上次说去神农谷办事,还顺利吗?” 药公道:“不顺利呀,碰了一鼻子灰,什么也没打听出来。” 郭采莹有些不信,笑道:“不会吧,神农谷的人就这么不懂事,连您的面子都不给?” 药公苦笑道:“你们拿我当老宝贝,人家当我是老不死,又有什么稀罕。” 张正道:“神农谷太不像话,下次遇上了,不能跟他们客气。” 药公笑道:“算了,我不过多活了几岁,又不是有多了不起,人家敬我是人情,不敬是本分,你们在这里瞎着急做什么?” 郭采莹撅嘴道:“药公,您说什么呢?像您这样的活神仙天下找不出第二个,连嵩山派这样江湖上一等一的大派都得给您面子,他们凭什么这么对您?” 药公叹道:“百闻不如一见,我看神农谷现在的光景,比嵩山派更加兴旺呢。” 张正奇道:“真的吗?神农谷再怎么兴旺,也不该超过鼎鼎大名的八大剑派啊!” 药公若有所思,缓缓道:“至少表面上趾高气扬,风光无限。” 郭采莹道:“怎么个趾高气扬,风光无限,您跟我们讲讲。” 药公道:“神农架山高林密,原是人迹罕至之所,我这次前往神农架神农谷,只见山谷与外面已经有道路相连,武林人物络绎不绝,神农谷弟子每隔数十里开设客栈,迎来送往,好不热闹,好好的一个以草药为本的门派,弄得跟做生意的商家一般,直是匪夷所思,好生奇怪。” 张正笑道:“这有什么奇怪的,人家的药好,大家才去买呀。神农谷把治病救人当成了生意做,虽然有些功利市侩,但公平交易,童叟无欺,一个愿买,一个愿卖,您老人家有什么不开心的。” 药公没有理会张正的话,自顾说道:“求药的武林人物大都能得偿所愿,病骨支离的百姓却倒毙道旁,这可不是一例两例,我在神农谷外见到许多求医的百姓,全都被拒之门外。” 郭采莹道:“有钱的百姓他们治吗?” 药公想到神农谷外一片哀嚎的情景,眼睛里闪出两颗晶莹的泪珠,他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把泪水滴入瓶中,说道:“这是绝好的明目灵药,不要浪费了。”将瓷瓶收好,续道:“那他们也不治,人家没那个功夫,离神农谷还有几十里,就有人设卡阻拦了,还不用神农谷出面,都是各派的武林人物,一顿棍棒,全都打回去了。” 张正气愤道:“不治就不治吧,还要打人,真是欺人太甚。” 药公道:“我就在他们一处哨卡旁边支起了医摊,第二天,就有人请我入谷了。” 郭采莹道:“他们知道您是德高望重,天下闻名的药公吗?” 药公笑道:“知道,知道,我一出手,人家还能看不出来?当天下午,神农谷的谷主姜应龙就带着一大帮门人弟子迎了出来。” 张正道:“这么说来,姜谷主还是很客气的呀。” 药公叹道:“做做样子而已,在花厅坐下没说两句话,就问起我为何而来,何时会走,还想套问我长生不老的秘诀,真是可笑,我只是多活了几年而已,又不是真的永远不死。” 郭采莹笑道:“您就是活神仙嘛,也难怪人家动问。” 药公道:“可接下来他们说是请教,却考起我辨毒、识毒、下毒、解毒的法门来了,说起来还是有和药王门比试高低的意思,唉,这都一千年了,神农谷的人还是这么争强好胜。” 张正道:“后来呢?您赢了没有?” 郭采莹道:“那还用说,药公当然能赢了,那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怎会是药公的对手?” 药公笑道:“勉强算是没有丢脸吧,当时我就说,好啊,肚子正饿,跟饭菜一齐端来。” 第八十二章 文小 张正听药公让人把毒药和饭菜一齐端上来,担心道:“药公,饭菜里五味俱全,不易辨识毒性,可危险的很哪。” 药公笑道:“我当然知道了,可是我一生研究的是怎么救人,下毒害人的本事半点没有,只好跟他们比一比解毒、抗毒的功夫了。” 郭采莹还没听过这种比试,感到十分新奇,问道:“两方面的人都吃有毒的饭菜吗?吃多吃少有规定吗?” 药公道:“吃多少倒是自己把握,不过每道菜都是要偿的。我估计他们是新培育了几个厉害毒种,想考考我在毒药品鉴上的功夫,我在这上面不擅长,只好跟他们比吃毒药,这比品毒更加凶险,但我提出来了,他们也只好接招。” 张正微笑道:“他们不知道您已经修成了百灵药身,要是知道了,才不会跟您比呢。” 药公笑道:“是啊,品毒是门大学问,要说清是哪一科,哪一属,有无嫁接,有无变种,我在这上面用功不多,只能品个大概,万一出点差错,我这张千年老脸往哪里搁去?只好跟他们来点狠的,吓吓那帮猴崽子们。” 郭采莹笑道:“后来呢?吓到猴崽子了吗?” 药公道:“神农谷也确实有两下子,姜应龙向手下人使了个眼色,不一会儿的功夫,流水席就摆上来了。神农谷作陪的算上姜应龙在内一共有十个人,除了姜应龙之外,剩下的人都是吃一口菜,便吃一粒药丸,偶尔有人没辨清是什么毒,还偷偷问过旁边的人后再服解药。上到第十八道菜时,有两人支持不住,被人搀下去了。” 张正和郭采莹明知道药公不会有事,他人也好端端的站在这里,仍不禁有些担心,张正道:“您不要紧吧,有没有肚痛,或者哪里不舒服?” 药公笑道:“我吃过的毒比他们吃过的饭都多,又是百灵药身,当然不会有事了,不过酒菜里加上毒药,味道稍有怪异,吃起来不太可口。” 郭采莹笑道:“人家都在拼命呢,您就别计较好吃不好吃了。” 药公微笑道:“说的也是。”稍停顿了一下,又道:“上到第三十六道菜时,桌上还剩六人,姜应龙的四个手下,一个面红耳赤,一个面如锅底,一个脸色翠绿,一个脸色煞白,这是他们练的功夫不同,脸上就有了不同的反应。姜应龙那小子倒是面色如常,但他不敢开口说话,一开口就臭气熏天,应该是练了腐尸功一类的武功。唉,他好好的一个药门高手,偏要练这种歹毒功夫,真让人意想不到。” 张正和郭采莹想到药公当时面对着一桌子有毒的饭菜,作陪的人脸色诡异,还有一个口喷恶臭,有些好笑,又有些令人作呕。 郭采莹道:“太讨厌了,那您就别跟他们说话,别看他们脸色。” 药公笑道:“我也想早点收场啊,正好有人端上来一盆猪肚山药汤,我说太好了,就爱这口,拿起来喝了个精光,这盆汤里下了钩吻草,整盆来说,分量还是很大的。我说道‘吃饱喝足了,你们呢?’这几个小子也很识趣,纷纷说已经尽兴,不能再饮,大家随即离席,各自休息了。” 郭采莹问道:“那他们认输了吗?求饶了吗?” 药公摇头道:“没有,咱们是客人,怎么能让主人下不来台?不过他们心里一定是很惊讶的。” 张正道:“何止惊讶,定然是吓得胆战心惊,今后再不敢跟咱们药王门一争长短了。” 药公叹道:“哪有这么容易,在神农谷住了几天,隐约觉得他们对我戒备很深,想在山谷里走走,这也是禁地,那也是禁区,走到哪都有人跟着,问他们个事吧,一问三不知,为什么有人给伏牛派送仙丹,更是装聋作哑,不肯明言。” 郭采莹道:“他们是不是心里有鬼,才到处藏着掖着?” 药公道:“可能是,也可能不是。神农谷最拿手的还是炼丹,炼丹的地方当然不会让外人涉足了。” 张正道:“神农谷这条线一断,咱们去哪里寻找本门被灭的线索呢?” 药公道:“只好着落在那把剑上,若我记得不差,江湖上至少有十三个门派使用此种细剑,但千余年的滋生演变,一定有了很大变化,本派人少式微,想查出个结果来绝非易事。” 张正深有同感,郭采莹却不以为然,笑道:“你们没听过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吗?现在看似没有线索,说不定用不了多久,坏人自己就跳出来了。” 药公笑道:“不错,你说得有理,这份心胸嘛,也像是咱们药门中人。” 三人又说了一会儿闲话,张正想到了剑仙和鸟人的纷争,心中有些疑惑,问道:“药公,鸟人闹了这么久,怎么没见一位剑仙出面制止,就连我的两位恩公,授业仙尊和解惑仙尊也不见了,他们都很忙吗?” 药公哼了一声,道:“他们有什么忙的,争宝贝去了。” 郭采莹眼前一亮,忙道:“争什么宝贝,咱们也去吧。” 药公道:“你去干什么?去了打得过人家吗?” 郭采莹道:“不去就不去,您给我们讲讲,究竟是什么宝贝,让我们长长见识也好啊。” 药公道:“我知道的也不确切,大概是芳香花境极南之处又连通一个境界,叫做芳香草境,一月前天降神铁,散落在数十里方圆,引得剑仙们纷纷争抢,说是可以拿来打造兵刃。” 郭采莹哦了一声,道:“我当是什么呢,原来是一堆破铜烂铁,谁爱抢谁抢吧,我是不稀罕。” 药公笑道:“你一个女娃娃家有什么见识,人家剑仙的眼光还能差了?有人捡到了一块铁板,上面写着六个字‘文明大道小学’大家都不知是什么意思,但那字写得横平竖直,平的没有一丝颤动,直的没有一丝歪曲,很难想象这是怎么写上去的,谁又有这份功力?那字迹虽然黯淡,但依旧清晰,磨擦不去,岂不是一件神物?得到的那人恐怕还不舍得轻易毁去,铸刀铸剑呢。” 张正道:“写字的那人功力很高吗?跟您比怎么样?” 药公道:“至少在稳字上强过我甚多,又不知他是用什么墨汁涂料写的,能够经久不灭,真是神乎其技,匪夷所思。” 张正和郭采莹这才知道剑仙们争抢的确实是神奇稀有之物,赞叹了一番,郭采莹道:“药公,咱们不跟剑仙抢宝贝,您带我们去飞天羽境玩一圈儿吧。” 药公道:“去羽境做什么?” 郭采莹道:“您不是要去见大鹏国的国王吗?我们陪着您啊。” 张正心想:“师父就在嵩山,不知他下一步有什么安排,若有其他差遣,我怎好跟着他们往羽境一游。” 药公道:“你们就别添乱了,路程太远,我要是带着你俩,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去到。” 郭采莹甚是失望,赌气不再说话,张正笑道:“咱们去了也是累赘,还是不去的好。” 前两次药公传授二人剑法,张正总是一点就透,此次传授佩兰剑法,有些招数郭采莹都已经领悟,张正却还有些迷茫,药公活了一千多年,阅人无数,哪能不知道其中的缘由,笑道:“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想媳妇了?” 张正俊脸通红,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郭采莹心中难过:“我陪你练剑不好吗?为什么一定要想着她?” 此后张正收摄心神,专心学剑,但明知杨婉妡就在嵩山,说不定还在什么地方偷偷的看着自己,总是不能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剑上,趁药公单独教导郭采莹时还忍不住四下里张望。 到了第七天上,一套佩兰剑法已经授完,药公道:“就教到这里吧,有不明白的可以问你师妹。” 张正恭恭敬敬的道:“是。” 郭采莹正想取笑他几句,却发现乔之华在远处探头探脑,想走过来又似乎有些犹豫,大声道:“喂,你在那里干什么?偷学我们的剑法吗?” 乔之华连连摆手,快步走到三人面前,先向药公施了礼,笑道:“我怎么敢偷学贵派的剑法,是有几句话想给我兄弟说。” 张正道:“乔兄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 乔之华踌躇道:“这个,嗯,兄弟,最近有许多关于你的流言蜚语,不知你听说了没有。” 张正和郭采莹都以为所谓的流言蜚语一定牵扯到自己几人间的儿女私情,面上都有些尴尬,张正道:“旁人的无聊言语,理他作甚。” 乔之华道:“可人家说的有鼻子有眼,跟真的似的,我这才过来跟你说,若真是那样,或许也是一件好事。” 张正这才知道大家说的不是感情的事,心里一阵轻松,笑道:“大丈夫事无不可对人言,他们到底有什么议论,尽管直说吧。” 第八十三章 身世 张正让乔之华不必顾忌,有话直说。乔之华道:“好吧,那我说了,兄弟,你曾说过自己无父无母是师父把你养大,……” 乔之华说话时,一直盯在张正的脸上,见他忽然面色大变,下面的话便没敢出口。 张正心头砰砰直跳,尽量平静的声音道:“闲言闲语,多是捕风捉影,不足为凭,他们怎么说我来者?” 药公道:“要是没什么好话,就不要说了。” 郭采莹却道:“到底怎么说的,要是敢诬陷我师兄,决不能轻饶了他们。” 乔之华道:“他们说你的父亲是鬼手门弟子,母亲是华山派的宁依云。” 张正皱眉道:“我的身世连师父都推说不知,他们是怎么知道的?” 乔之华咽了一口唾液,道:“我往下说,你可不要生气。他们说当年鬼手门获罪遭逐,不容于中原武林,后来一个姓张的鬼手门弟子偷偷离了西北大漠,在江湖上闯荡,遇到了华山派的宁女侠,两个人情投意合,便要结为夫妻,可是那鬼手门弟子终于被识破了身份,华山派掌门大怒,坚决不同意这门婚事,后来二人到底也没成亲,不过……不过却有了一个孩子……” 此时大家都猜到那个孩子就是张正,但未婚生子毕竟很不光彩,是以谁也没有接口。 乔之华续道:“当年这件事闹得很大,华山派掌门要把宁女侠抓回去,还被那名鬼手门弟子用暗器打伤了,最后宁女侠还是被抓回了华山,那位鬼手门弟子也伤重而死。”说到此,见张正胸口一起一伏,眼中噙满泪水,便住口不敢往下再说。 郭采莹见张正心情激动,似乎不愿接受,向乔之华大声道:“也不知是真是假,你就跑过来乱说,我们不想听,你快走吧!” 乔之华也料到张正可能很不高兴,忙道:“好、好,我不说了,其实兄弟早晚会知道的,我先说了出来,让兄弟提前有个准备,况且令堂大人或许尚在……” 郭采莹斥道:“还不快走!” 乔之华道:“是、是,兄弟,你多保重,我先去了。”再向药公施礼,转身快步而去。 药公略略的感到有些蹊跷,张正的身世之谜,对于别人是谈资,对于他自己却是头等大事,那么是谁说出去的呢?按理说不应该是杨敬轩,他应该爱护徒弟的名誉才对,那么又是谁呢?听说过这件事的武林前辈一定不少,但能确定那孩子就是张正的,恐怕只有杨敬轩一人,向张正微微一笑,道:“你回头问一下你师父,他应该全都知道。” 张正从小就知道自己与众不同,别人都有父母亲人,自己却孤苦伶仃,关键是师父什么也不说,即使是捡来的也该有个出处啊。今日一听乔之华的言语,已知绝不会是空穴来风,心中既激动又伤感,更有一种私生子的自惭形秽之情。 他心思纷乱间听药公提到师父,如梦方醒,当即向药公施礼道:“是,多谢药公,我这就去问师父。”起身之后,竟然展开轻功,飞奔而去。 药公看着张正的背影,叹道:“可怜孩子,看来我有空要去一趟华山了。” 郭采莹道:“那个乔之华真讨厌,一出现就没好事。” 药公笑道:“他好心来报个信,你怎么还埋怨人家。” 张正奔到杨敬轩的居处,杨敬轩不在,杨端正给新入门的师弟们讲授本门心法,见他来的飞快,笑道:“大家看,这就是本门轻功,其形影影绰绰,其速追风逐电,张师弟,你做什么来了?” 杨敬轩近来广收门徒,陆续收了近百人,有些弟子随侍左右,更多的传了几句武功口诀,让他们在家里自行练习,等将来鬼手门择地建屋,有家有业之后再聚到一处,正式的拜师学艺。 新入门的十几名弟子见张正到了,知道他的武功在众弟子中数一数二,或许比少掌门还要高出一筹,更被药公垂青,拜入了药王门,做了一任传道仙尊,是以全都站了起来行礼道:“张师兄好。”张正点了点头,四下扫了一眼,问道:“师父呢?” 杨端道:“跟海掌门见客去了,有什么事先跟我说吧。” 若是只有杨端在场,张正一定会实话实说,但现在不熟悉的师弟太多,便不肯直言,说道:“那我等师父回来吧。” 杨端笑道:“也好,我正领着师弟们修习本门心法,你近段的临敌经验较多,给大家讲讲自己的体会,我们一起参详。” 张正道:“说来惭愧,近几次与人动手,使用的多是药王门武功,于本派所学,倒有些荒疏了。”话一出口,便有些后悔,自己直言不讳,师兄还有新师弟们会做何感想,会不会把我看做外人? 杨端怔了一下,随即哈哈一笑道:“师弟博采众长,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张正忙道:“师兄,您别见怪,药王门的武功初学乍练,要是不使用就真的荒废了,咱们鬼手门的功夫是从小练起的童子功,耽搁两天也能捡起来,今天您在此讲解心法,我和师弟们一起听讲,既温习了功课,也正好等师父回来。”说着,拉了把椅子,向众人道:“大家都坐下,听师兄给咱们接着往下讲。” 杨端笑道:“刚才讲得好好的,传道仙尊一来,却不知从何说起了。” 张正也笑道:“越是打基础,筑根基的功夫越不能马虎,就从入门的内功心法讲起吧。” 杨端笑道:“师弟功成名就,不忘根本,真是师兄弟们的好榜样。” 张正道:“师兄取笑了,我就好比鬼手门的孤魂野鬼,功成名就四字如何敢当?”他说话时神情凄苦,语音有些微微发颤。 杨端看出张正有些反常,但许多新人在场不便多问,笑道:“我们是一群鬼,一窝鬼,你怎会是孤魂野鬼了。” 张正勉强笑了一下,没有答言。 一直讲到太阳落山,众人吃罢晚饭,杨敬轩仍未回来,新入门的弟子全都告退,杨端陪着张正在灯下说些闲话。 二更天后,杨敬轩微醺而归,张正因这几天未曾拜见师父,便行大礼参拜。杨敬轩见他在此,微微一愣,笑道:“正儿,你在这里做什么?” 张正道:“近来山上风言风语,都在传说弟子的身世,也不知是真是假,师父您一定知道真相,请告诉孩儿,华山派的宁女侠是不是我的亲生母亲。”说罢,泪流不止,连连磕头。 杨敬轩面上的笑容渐渐收敛,半晌才道:“你的母亲确实是华山派的宁依云宁女侠,你的父亲是本门弟子,我的师弟张笑今。” 张正道:“他们现在何处?” 杨敬轩叹道:“你的父亲已经不在,你母亲被本派捉回华山后再无消息。” 张正强忍住激动的心情,又问:“我父亲是怎么死的?” 杨敬轩道:“年代久远,说来话长,你先起来吧。” 旁边杨端便欲扶张正起身,张正却不肯站起,跪爬了两步,扑到杨敬轩脚边,哭道:“师父,我爹究竟是怎么死的,是谁下的毒手?” 杨敬轩道:“这个……正儿,冤冤相报何时了,况且你爹也打伤了华山派几人。这次海掌门带人给我祝寿,各派的人都到了,单单少了华山派,我正想着怎样跟华山派和解,你可不要意气用事,扰乱了大局。华山派毕竟是大派,在江湖上根基很深,为了咱们今后着想,不要跟他们斗了。”伸手揉了揉额头,又道:“有些头痛。”说着,身子微微一晃。 杨端急忙伸手扶住了父亲,父子二人往里走,杨敬轩边走边道:“夜深了,你也回去吧,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张正心中痛如刀绞,我只想知道爹爹是怎么死的,死在谁的手上,又不是一定要报仇,师父为什么不肯明说?杀害我爹的凶手是谁?死后葬于何处,我非查访清楚不可。 他出得房来,四下里黑沉沉的寂静无声,远处山峰的轮廓起起伏伏,就像他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第八十四章 灵芝 第二天一早,张正又来求见,哪知杨敬轩竟然更早出门,说是陪海掌门回访客人去了。 张正隐隐感觉师父是在躲着自己,心中说不出的难过,偷偷擦了一把眼泪,杨婉妡已来到了身旁,柔声道:“正哥。” 张正忙抹净泪水,回过头来,见杨婉妡俏生生的站在门边,心中一阵温暖,应道:“妡妹。” 杨婉妡走进房中,拉住张正的手道:“我都知道了,你别伤心,我爹,我哥哥,还有我,都是你的亲人。”说到最后一个人字时,声音细小,几不可闻。 张正见她说话时面含娇羞,低头不敢看人,心里说不出的喜欢,满腔悲苦此时已消失无踪,又叫了一声:“妡妹。”下面的话还没出口,杨端在院中道:“小妹,爹爹命咱们下山采办灵芝,这就走吧。咦,张师弟也在,不用跟药公学剑了吗?” 张正和杨婉妡急忙松手,杨婉妡低声道:“我去了。”转身向院中的杨端走去。 杨端笑道:“张师弟,若闲暇无事,跟我们一起去吧。” 张正正想说:“好啊。”却听杨端又道:“药公是药中之仙,一定知道哪里有上好的灵芝,他老人家若是肯帮忙就能省大力气了。” 张正道:“咱们要灵芝做什么?” 杨端道:“是神农谷请各大派代为收购的,数量很大,不知道有什么用处。” 张正道:“他们不会自己花钱买吗,怎么让各大派帮忙?” 杨端笑道:“这就不知道了,可能是用量太大,一时间不好凑齐。” 张正想了想,说道:“好吧,我去请教下药公。” 三人分别之后,张正径直来见药公,药公和郭采莹、白羽公主正看乔之华舞剑,见他到了,乔之华收住招式,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笑道:“兄弟,我现在也算药公的半个徒弟了,他老人家正指点我剑法呢。” 张正尚未接话,郭采莹抢着道:“你胡说八道什么,我们是药王门第二百四十二代弟子,跟药公差好几十辈儿呢,你凭什么说是半个徒弟?” 乔之华慌道:“半个徒弟就是不是徒弟,什么也不是,毫不相干。” 药公笑道:“你总是欺负他,他又不是本门中人,就做个忘年之交又有什么关系。” 乔之华连连摆手道:“不行、不行,我可不敢高攀,我叔叔,我们崂山派掌门人还不得把我骂个半死。” 郭采莹道:“骂人能骂成半死吗?这是什么厉害功夫?” 白羽公主笑道:“乔大哥信口一说,你怎么净挑人家的毛病。” 张正向药公施了礼,说道:“乔兄的剑法越发精进了,可喜可贺。” 乔之华笑道:“这话倒不假,药公也夸我在剑术上很有天分呢。” 郭采莹道:“你怎么来得这么早?” 从前郭采莹一见张正,总是说他迟到,今天却嫌早,张正心下奇怪,笑道:“我来早了吗?你们不都在这里吗?” 郭采莹黯然道:“药公说,这里没什么事了,等和你见上一面,就要送公主回飞天羽境。” 张正吃了一惊,问道:“药公,您这就要走吗?能不能再住几天?” 药公笑道:“赖在这里做什么?白吃白喝人家也不待见啊,还是走吧。” 张正道:“弟子正想向您请教,哪里能买到上好的灵芝。” 药公道:“各处药店里都有啊,野生的珍品却可遇而不可求,你问这个做什么?” 张正道:“不是我要,是神农谷请各大派代为采购的,用量很大,怕市面上吃紧,请您出个主意。” 药公自语道:“他们要这么多灵芝做什么?又不能拿来当饭吃,嗯,要做续力丸,唉,这帮不知好歹的傻小子。” 张正和郭采莹一个道:“什么是续力丸?”一个道:“谁是傻小子?” 药公笑道:“一定是又有大批剑仙要往芳香草境寻宝,所经过的地方大多是蛮荒无人之地,随身带几颗续力丸以备不时之需。” 乔之华道:“白羽妹妹,你们从飞天羽境过来,不知有多少万里,有没有备续力丸?” 白羽公主微笑道:“我们哪有那好东西,全凭自己的一双翅膀,一下一下扇过来的。” 乔之华道:“要是没力气了怎么办?” 白羽公主道:“多人飞行的话,就排成一字或人字,后面的人能省点劲儿,特别累时,只好停下来休息,找些吃的了。” 药公道:“短程加速,剑仙或许能超过羽人,若论长途飞行,我们还真比不过你们呢。” 白羽公主道:“可是光会飞有什么用?没有高强的武功,还是会被别人欺负。” 药公道:“不管是什么人,持强凌弱,总是不对,不过你们也不许胡闹了,这次我见到你父王,也要跟他讲明,他要是再来这边抢人,我就什么都不管了。” 白羽公主道:“是,我会好好劝说父王,让他一切听您的吩咐。” 药公微笑着点头,道:“这便很好。”又叮嘱张正和郭采莹好好练功,不可虚度光阴。起身向外走时,一边走,拉住张正的手道:“我去羽境之前,会顺路上一趟华山,了解一下宁女侠的情况,你遇事不要心急,等我回来。” 张正知道他是为自己的身世操劳,心中感激,含泪道:“多谢药公,弟子记下了。” 众人走到院中,药公说道:“我们去了。”两道纯白色烟雾从脚下喷出,身子已飞到半空,霎时间,药香味扑鼻。 白羽公主也振翅飞翔,二人在空中稍停了一下,一前一后,向西北方飞去。 当二人向上飞升时,乔之华纵身跃上一颗高树,在树冠上一借力,又跃起两丈来高,几乎和白羽公主的身子平行。药公脚下的白烟陡然大盛,其中一道烟雾正喷到乔之华脸上,乔之华“哎呦”了一声,从空中向下跌落。 白羽公主伸手想拉他一把,被另一道白烟打中,身子一歪,这一拉便没有拉住。 乔之华的身子将要摔落,张正飞身赶到,双掌在乔之华腰间一托,乔之华的双足稳稳的站在了地面。 药公在天上见此情景,心道:“罢啦,这是个人的造化,怪不得老药公了。” 乔之华曾经服下一粒增加内力的丹药,那颗丹药的药力缓缓散发,最后要震荡一下,才能完全发挥出来。药公见他跃起,正好摔他一跤,释放药力,哪知白羽公主要拉,张正也要扶,最后还是让张正扶了一把,身体没受震荡,那颗丹药的功效也只好打些折扣了。 药公和白羽公主飞远后,郭采莹道:“你又不会飞,跑到天上逞什么能,要不是我师兄扶你一把,看把你摔个骨断筋折。” 乔之华笑道:“兄弟当然要救我了,不过若不是药公喷的白烟正好打在我脸上,我就施展柳叶飘的轻功,漂漂亮亮的盘旋而下了。” 张正道:“乔兄,你好端端的展示什么柳叶飘,倒把我吓了一跳。” 郭采莹笑道:“是不是想和人家比翼双飞?一时情急,忘了自己是没翅膀的。” 乔之华窘道:“没有,没有,其实莹妹,我心里只有……”下面的话还没出口,郭采莹忙拦住道:“别说了,咱们该考虑下,药公都走了,咱们什么时候动身?” 乔之华道:“咱们当然要走,不过去往哪里,要听我叔叔示下。” 郭采莹道:“你当然是跟着你叔叔了,咱们呢?”说着,眼光看向张正。她很盼望张正跟她回一趟太原,但鬼手门众人都在嵩山,张正很难离他们而去,还不如不说出来,先听听张正的意见。 果不其然,张正毫不犹豫道:“师父就在嵩山,药公不在,我的行动去留要听师父吩咐,你呢?跟我们一起,还是……”说到此,感觉留她在身边不太合适,赶她走又狠不下心,况且乔之华也在,他是一定愿意跟师妹一起的,但师妹却不会乐意,这却如何是好。 郭采莹微微一笑道:“你师父不是说各大派都在帮着神农谷采购灵芝吗?咱们药王门也别闲着,多少帮人家找点,将来和神农谷的人照了面,也好攀个交情。” 张正笑道:“咱们跟神农谷攀什么交情?你没听药公说他们对咱们药王门戒备很深吗?不过各大派都在做这件事,连我师父也参与进来,咱们随行就市,帮着买点也未尝不可。” 乔之华道:“好啊,我去跟叔叔说说,咱们反正也闲着没事,帮着神农谷买灵芝去。” 第八十五章 恶人 嵩山附近的灵芝已经被抢购一空,武林人物如果想买灵芝,需要到更偏远的地方。海东峰、杨敬轩、乔庭木这些人自重身份,不可能亲自出马,采办灵芝的差事就落在了张正等年轻人的身上。 张正本想和杨婉妡同行,海擎天也要跟着,二人一见面就瞪眼,势同水火。郭采莹想和张正单独在一起,后面又跟着个乔之华,死缠烂打,不肯离开。最后还是杨端安排下来,自己和杨婉妡、海擎天一路,张正和郭采莹、乔之华一路。他是鬼手门的大师兄,又是杨婉妡的亲哥哥,话一出口,张正和杨婉妡已不好再说什么,海擎天和乔之华双手赞成,郭采莹因没和张正分开,勉强能够接受,只有张正和杨婉妡心中烦恼,正要在分别前多看对方几眼,一个被杨端拉着回房收拾随行物品,一个被郭采莹连说带比划的挡住了眼睛。 张正向旁边走了两步,黑着脸道:“你总挡着我干什么?” 郭采莹道:“我没挡着你呀,我想让你看看,咱们去买的灵芝是要这么大的,还是要这么大的。”一边说,又用手比起了灵芝的大小。 张正心里烦躁,转头不想理她。乔之华道:“大小都行,反正是给别人代卖,又不是咱们用。哎呀,对了兄弟,万一咱们采购多了,神农谷那边又不收,咱们岂不是赔大了?” 张正不耐烦道:“咱们是奉命行事,你管那么多干嘛?” 乔之华道:“说的也是。” 三人简单收拾了随行之物,向杨敬轩和乔庭木辞行,按照事先拟订的路线,下山后向东,往开封府的方向行去。 嵩山是江湖大派,门下弟子已经把附近能收到的灵芝收完,三人一直走到了中牟县境内也毫无收获。乔之华不免有些灰心,说道:“灵芝全被别人买走了,多高的价钱也收不到,咱们回去吧。” 张正道:“空手而回,师父那里不好交代,再往前走两天,看情况再说。” 郭采莹道:“要不你先回去报个信,就说我们多转转,不完成任务决不回山。” 乔之华笑道:“这样不好吧,咱们应该同甘共苦,我一个人回去算怎么回事。” 三人一边说话,走进了一个市镇,街上的百姓看到他们一身江湖人物的打扮,全都远远的避开,张正低声道:“大家小心,我看这里有些古怪。” 乔之华笑道:“小地方人没见过武林高手,这才溜之大吉,有什么奇怪?” 郭采莹道:“你是高手吗?嘻嘻哈哈的一个小老头,人家怕你干什么?” 乔之华笑道:“不是怕我就是怕你们俩,要不然他们跑什么?” 郭采莹道:“我们俩又不丑,人家才不怕呢。” 乔之华道:“那他们怎么一见咱们就全跑了?” 郭采莹道:“刚才没听我师兄说吗?这里有古怪,叫你小心点。” 三人无法问路,只得信步而行,好在镇子不大,不多时已寻到一家药店,柜上无人,从里却面传出阵阵女子的哭声。 郭采莹道:“师兄,怎么办?” 张正道:“竟然来了,进去瞧瞧吧。” 三人在店里走转了一圈,果然空无一人,顺着哭声来至后院,只见院中停着两口棺材,地上躺着一具尸体,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和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正在抚尸痛苦。 张正等三人见此情景全都心头一震,等来到近前,见地上那人口角带血,面色乌青,似是中了某种内家掌力。乔之华怒道:“是谁这么大的胆子,光天化日之下在此害人!” 那妇人见又有人来,还都带着兵刃,吓得抱住身边的小女孩,浑身颤抖,不敢抬起头来。 郭采莹上前两步,和声道:“姐姐别怕,我们是好人,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凶手是谁?说出来,我们替你做主。” 那妇人抽泣道:“我们家在这镇上开药店已经有一百多年,方圆几十里很是有名。两天前,店里来了几个收灵芝的客人,我们说没有,早被别人收走了。他们不知从什么地方听说我们家有一株祖传的野生紫灵芝,一定要买。可那株灵芝在婆婆病重时已经服下了,哪能还有?他们不相信,在店里店外搜了一遍,什么也没找到,临走时说,如果不交出来就一天杀一个人,说着抬手一掌,就把公公打死了。”说到此,又呜呜呜的哭了起来。 张正等人心中了然,一定是江湖恶汉收不到灵芝,发起性来,胡乱杀人。 张正道:“是谁下的毒手,若知道来历,我们追将上去,叫他难逃公道。” 那妇人道:“他们不是本地人,不过不用追,他们还会来的。” 乔之华奇道:“人都杀了,他们还来什么?” 妇人一边哭,指着两口棺材道:“他们一天杀一个,前天杀了我公公,昨天杀了我婆婆,今天杀了我丈夫,如果明天还没有灵芝就要杀我和孩子了!” 张正等三人登时气愤填膺,绿林好汉动辄杀人,虽然不当,却是千百年来禁而不止的陋习,这伙人因怀疑店中藏了灵芝不卖,就要杀人家全家,还一天一个,如此的残忍,真是平生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之事。 乔之华咬牙道:“好辣的手段,兄弟,这事咱不能不管。” 郭采莹也道:“师兄,咱们就住上一天,看他们明天还敢不敢来。” 张正道:“为民除害,义不容辞,就算他们不来,也要仔细查访,不能就这么算了。” 那妇人见来了救星,忙拉着女儿磕头道谢。又说恶人的武功十分了得,重金从县里请来的武师被他们打死打伤了好几个,已经报了官,可官府的人不知什么时候能到,只顾着对付仇人,连丧事也耽误了。 张正道:“府上多人遇难,身后之事也很要紧,至于捉拿凶手,包在我们三人身上。” 当下请来左右邻居,帮着购买棺木,装殓死者,又雇人搭起灵棚,门前高挑一支引魂幡。妇人和小女孩换了孝服,张正等三人腰间束了一条白带。 帮忙的人知道这家的祸事仍未完结,天没黑就纷纷告辞而去。妇人只得亲自下厨给各人做的晚饭,郭采莹问了姓名,妇人本家姓柳,夫家姓王,小女孩叫做巧英。 第二天清晨,张正等三人都在灵前静坐,巧英母女半跪半坐了一夜,担惊受怕,劳累伤心,此时已有些昏昏沉沉。 大街上行人稀少,秋风吹动地上的落叶,发出一片沙沙沙的声音。 乔之华伸了伸懒腰,恨声道:“这伙儿恶人不来便罢,若敢来,我一剑一个,赏他们几个透明窟窿。” 张正道:“不可轻敌,说不定对方真有惊人的本领。” 郭采莹在灵堂待得久了,有些害怕,低声道:“恶人如此狠毒,会不会武功很厉害,样子很凶?” 张正微微一笑,道:“这我怎么知道,坏人里面也是有美有丑,武功有高有低呀。” 便在此时,外面脚步声响,一人道:“二哥,这家人要是还不交出灵芝,咱们还杀不杀人了?” 另一人冷傲的声音道:“当然杀了,说过的话就要算数。” 先一人道:“嗯,好吧。” 脚步声由远至近,巧英母女俩已经缩成了一团。 张正见来者是两个彪形大汉,一个红脸,一个黑脸,红脸的那人似乎在哪里见过,他脑子飞快的转动:“此人是谁?我在哪里见过,难道他便是杀人凶手?” 红脸汉子向灵棚里扫了一眼,微微一愣,随即道:“乔老弟,你怎么也在这里?” 恶人竟然认识自己,乔之华大感意外,巧英母女见这三人口口声声要为自己家报仇,到头来却被恶人叫做老弟,更是又惊又怕,几乎要昏了过去。 郭采莹见乔之华愣着不说话,低声道:“喂,你怎么认识这种人?” 乔之华道:“我不认识啊。”向那人道:“你是谁?怎么知道我姓乔?” 那人笑道:“崂山派的乔老弟,江湖上赫赫有名,谁人不知,哪个不晓啊,哈哈、哈哈哈……” 乔之华仍想不起他是谁,但料想他不是名门正派中的人物,冷冷道:“乔某剑下不死无名之鬼,报上名来吧。” 这两人见乔之华等三人坐在灵棚之内,已知是这家人请来的帮手,不过他们也是江湖好手,没把崂山派放在心上,那黑脸的汉子撇了撇嘴道:“三江派狄二、贺三,跟这户人家有事商量,三位请让一让吧。” 三江派有四大堂主,四人结为了异性兄弟,排行第二和第三的姓狄和姓贺,人称狄二爷、贺三爷,他们也自称狄老二、贺老三,时间一久,大家倒把他们的真名忘记了。 张正一听三江派、贺三几个字,立时想到了数月前师父的寿宴上,有个三江派的贺老三,心想:“原来是他,怪不得有些眼熟,那天若不是他失手跌落了兵刃,我和师兄、妡妹也不会闯进大厅,也就不会有妡妹舞剑,海擎天喝彩的事,说不定我和妡妹还无忧无虑的在大漠上生活,没有这么多的烦恼。”言念及此,怨气上冲,挺身站起,朗声道:“姓贺的,你认得我吗?” 第八十六章 行凶 在杨敬轩的寿宴上,乔氏叔侄相貌奇特,大家在暗中指指点点,十分引人注目,故此贺老三能认出乔之华。张正是鬼手门的后辈弟子,闯进厅时虽然露了个脸,但那时贺老三正无地自容,哪有心思看谁进谁出,是以将张正上下打量了半天,仍是毫无印象,笑道:“这位是哪一门、哪一派的少年英雄,倒是眼生得很。” 乔之华道:“连传道仙尊都不认得,三江派真是有眼无珠,孤陋寡闻了。” 狄老二、贺老三脸色同时一变,心中均想:“原来是他们俩,听说药公跟当今剑仙的领袖人物不大合拍,这两人是药门弟子,我们做的事被他们撞见了,万一捅给了药公,还真有些麻烦。” 贺老三道:“哎呀,原来是传道仙尊到了,失敬、失敬。”脸色一寒,又道:“乔老弟,怎么能说我们做哥哥的有眼无珠,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乔之华道:“我说你一句,你就不愿意,你连杀了三人,又当如何?” 贺老三叹了口气,道:“这三人是我二哥杀的。”声音突然转高,续道:“但跟我杀的也没什么两样。” 狄老二心下十分满意,点头道:“不错,咱们兄弟一体,是谁杀的也没什么分别。” 张正正色道:“怎会没有分别,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杀人的那个,明天的今日便是他的祭辰!”说着,迈步走出灵棚,乔之华和郭采莹紧随其后。 狄老二、贺老三都是杀人如麻的角色,从来都是别人在自己面前求饶,还没遇见过让自己偿命的。狄老二仰天大笑,直震得树上的枯叶簌簌而落,郭采莹内力稍差,只觉这笑声异常刺耳,想要捂住耳朵,又怕被人取笑,只得强行忍住。 笑声良久方停,狄老二双目中精光一闪,森然道:“小子,想杀我就上来试试。” 张正一听笑声,已知他的内力在自己之上,但此人滥杀无辜,罪大恶极,今日不杀他,日后不知要有多少人遇害,况且他内力虽深,难道剑法也好?即便剑法也好,又未必能防住我神出鬼没的暗器。他打定了不能力敌,便用暗器的主意,不想再跟他废话,喝声:“看招!”长剑使招佩兰剑法中的“吐气如兰”,直奔狄老二咽喉刺去。 狄老二长剑出鞘,接架相还,二人一个剑招迅猛,大气磅礴,一个剑含医韵,意境幽芳,斗了七八十招,张正的剑法在气势上逊了一筹,渐渐的有些吃紧。 乔之华见他似有不敌之势,挺剑上前,便要下场助战,贺老三双刀一横,拦住去路,喝道:“两个打一个吗?还讲不讲江湖规矩?” 乔之华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才是全天下最大的规矩。” 二人的身子往前一凑,刀剑并举,斗在一处。 贺老三的双刀得异人传授,本是武林一绝,但他资质欠佳,总做不到自身与刀法合一,当刀招一招快似一招,快到极处时,脚下无法跟上,就只得把招数慢下来,快几招,慢几招,周而复始,有时连自己都觉得沮丧,却又无可奈何。 乔之华与他动手,眼看就要招架不住,对方忽然攻势趋缓,一开始还以为是对方手下留情,心里有些感激,放缓的次数多了,才看出异样,笑道:“贺老三,刀法是师父教的,身法是师娘教的吗?” 贺老三大怒,喝道:“是你师祖宗教的!”双刀疾舞,如转盘,似飞轮,刀招在攻向敌人的同时产生了一种升力。他怒火正盛,不肯收招,随着刀招泼风般攻出,身子冉冉上升,双足离开了地面。 乔之华初时震惊,待发觉贺老三在空中并不能自由来去,却因升得太高,反而使自己脱出了刀锋笼罩的范围,在下面拄剑笑道:“你飞那么高干什么?我在这呢。” 贺老三刀招一缓,身子急向下落,双刀交替,向乔之华连劈六刀。 乔之华不敢怠慢,长剑上迎,六声响亮,贺老三的身子已然落地。 他落脚之处离乔之华太近,二人各退了一步,同时出招攻敌,又缠斗在一起。 郭采莹一颗心全在张正身上,此时见乔之华绊住了贺老三,自己正好上前帮忙,看准一个张正由攻转守,狄老二由守转攻的时机,长剑幻一点寒星,刺向狄老二眉心。 狄老二原本是怒江派高手,长江派掌门龙在湘兼并珠江、怒江两派,创立三江派时,率先归顺,甚得龙在湘倚重。后又与田老大、贺老三、任老四结拜,成为三江派四大堂主之一,在江湖上的名头更加响亮。 他最拿手的功夫是怒涛剑法,这路剑法施展开来,剑势汹涌,如震如怒,张正若在数月前跟他交手,只怕过不了二十招便败下阵来。此时虽处下风,勉强尚能抵挡,郭采莹一来助阵,又分去部分攻势,局面上更加改观,偶有几招配合得当,还能让狄老二手忙脚乱一番。 狄老二是江湖上成名已久的人物,被两个晚辈逼得连连倒退,不禁恼羞成怒,怒涛剑法更加愤恨欲狂,犹如一匹脱缰的野马横冲直撞。但张正和郭采莹的佩兰剑法已经融为一体,芳香弥漫,枝叶相连,又岂是凶劲蛮力能够轻易冲得开、撞得破的。 狄老二冲不出张正、郭采莹用佩兰剑法织成的剑网,但二人想把他困在原地也不可能。连声嘶吼中,狄老二左冲右突连带着张、郭二人一齐闯入了灵棚,霎时间,香灰迷眼,纸钱飞舞,几乎对面看不清剑招人影。 张正和郭采莹吃了一惊,不自觉的长剑回撤护身。二人同取守势,剑法上已没有多少关联,狄老二趁此时机从二人之间跃出,左臂一探,将巧英母女提在了手中。 张正踏前一步,长剑斜指狄老二心口,沉声道:“拿孤儿寡妇做挡箭牌,算什么英雄好汉。” 狄老二狞笑道:“我说拿她们挡箭了吗?”向贺老三道:“三弟,今日拿不到灵芝,明日再来,走吧!”吧字一出口,长臂一挥,将王柳氏掷向张正,巧英却向郭采莹飞去。 张正伸手接住王柳氏,把她轻轻往地上一放,却见她双足浑不受力,身子向一旁便倒,急忙用手扶住,心头砰砰直跳,往她脸上看去。只见她脸色乌青,嘴角带血,便和昨天她丈夫死时一模一样。 巧英在郭采莹怀里大哭大叫:“妈妈!妈妈!” 张正和郭采莹都知王柳氏已经遇难,心中悲痛万分。此时贺老三向乔之华急攻三招,抽身便走,和狄老二并肩站在一处,狄老二又说了一句:“老夫说话从来算数,告辞了!”说罢,和贺老三展开轻功,以极快的身法向西北方而去。 乔之华跺脚道:“哎呀,让他们跑了,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追上。” 郭采莹道:“追什么,你没听人家自己夸自己,说过的话从来算数吗?他们明天还会来的。 张正点头道:“不错,他们还会来的。”一边说,左手抚摸着巧英的头顶,心想:“若我们三个连你也护不了,干脆退出江湖算了。” 灵棚里又多了一具棺木,郭采莹把巧英搂在怀里,小巧英不哭不闹,只眼神中已没了半点生气。 这一天,大家都没怎么说话,悲愤、压抑的气氛笼罩着整个灵堂。偶尔有胆大的邻居前来祭奠,郭采莹扶着巧英出来答礼,客人见好好的一家人只剩下了一个小女孩,还不知能不能活过明天,掩面哭泣着去了。 张正暗暗咬牙:“明天这狄老二不来便罢,若敢来,定与他决一死战!” 第二天,张正早早起身,周身上下收拾的紧衬利落,举手抬足,没有半点绷挂之处,又将诸般暗器检视了一遍,只等狄老二、贺老三一到,便可拼命厮杀。 哪知这二人左等也不来,右等也不来,直到天近黄昏,仍是不见踪影。乔之华道:“兄弟,这两个家伙知道厉害,多半是不敢来了。” 话音未落,外面传来脚步声响,似乎来人较多,一个洪亮的声音道:“谁说不敢来?这不是来了吗?” 张正和乔之华对视了一眼,一齐走出灵棚,郭采莹在灵棚里保护巧英,没有出来。 二十多人进入院中,便有人点起几堆篝火,将院子照亮,为首的一人身材高大,白发白须,在他身后跟着狄老二、贺老三。 老者和张正、乔之华一照面,抱拳微笑道:“听说两位古道热肠,在这里帮着别人办丧事,田老大佩服得紧,特来灵前一祭。” 乔之华道:“祭什么祭,猫哭耗子假慈悲吗?” 田老大是三江派四大堂主之首,在江湖上的地位比一般门派的掌门、帮主还要略高,被乔之华抢白了两句,脸色一沉,随即又温言道:“大家都是为剑仙办事,何必伤了和气。” 乔之华道:“什么叫给剑仙办事?你给剑仙办什么事了?” 第八十七章 钱镖 乔之华问田老大给剑仙办什么事了,田老大迟疑了一下,笑道:“神农谷的事,就是剑仙的事,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吗?” 乔之华道:“我只知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谁替谁办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田老大仍不动怒,笑道:“怎么没有关系,你们不也是来收灵芝的吗?” 张正接口道:“我们可没有强买强卖,更没有为了收个把灵芝连伤数条人命!” 乔之华道:“对呀,你们如此行径,跟杀人放火的强盗有什么分别?” 狄老二上前两步,在田老大耳边低声道:“大哥,咱们三江派当然不惧这几个小辈,天下剑仙也未必怕了药公一人,别跟他们说了。” 田老大没有理他,和颜悦色的道:“那你们收到灵芝了吗?” 乔之华道:“收不到也不能打人杀人。” 田老大道:“是啊,谁又想打人杀人了?可这件差事如此紧要,关系到神农谷能不能按时练成仙丹,剑仙们有没有足量的仙丹供应。这中间有人心急了,跟药店的人发生冲突,致有死伤,这是情有可原,在所难免嘛,况且……” 张正听他强词夺理,明明是滥杀无辜,却说成了发生冲突,还说什么情有可原,在所难免,怒道:“这家人都快让你们杀绝了,还说什么在所难免。”仓啷一声,拔出了长剑。 田老大摇头叹息,说道:“你执意以武功争胜,我还有什么可说的,就怕你们赢不了,于本门长辈的面上也没有光彩。” 乔之华道:“我们有没有光彩你管的着吗?就是丢人丢到姥姥家,也要擒获凶手,为民除害。” 田老大微笑道:“好、好,年轻人气盛,等栽了跟头,后悔可就迟了。”说着,回头向狄老二、贺老三使个眼色,缓步走到一处篝火旁站定,要看看这几个不给自己面子的晚辈,究竟我什么惊人的本领。 狄老二早已有些不耐,田老大刚一让开,便拔剑在手,大声道:“刚才谁说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来着,我的命就在这里,看你有没有本事拿了。” 昨天张正和狄老二动手,刚开始有些吃力,郭采莹上前助战才占到上方。现在郭采莹要保护巧英,不能再和张正联手,乔之华便想不如换自己试试,说不定能克敌制胜,连声道:“是我说的,我说的,大丈夫言出如山,我这就要取你的命了!”长剑使招“海啸山崩”向狄老二攻了过去。 狄老二使得是怒涛剑法,乔之华使得是海天剑法。江河遇到大海哪有不俯首称臣的道理。二人交手没几招,狄老二便感觉招招失机,处处受制,自己成名数十年,算是在剑法上遇到了真正的克星。好在他本身武功极高,剑法上虽然受制,仗着内力深厚,将数十年修炼的混元真气缓缓逼出,身上衣服渐渐鼓起,远远望去,像是一个圆球持剑与乔之华拼斗一般。 乔之华剑法上虽占上风,但想要冲破对方的混元真气,也绝非易事。 贺老三见二哥居然占不到上风,心下吃惊之余,随手拔出了双刀。 三江派四大堂主是江湖上成名已久的人物,虽然他们不像名门正派那样顾忌很多,但自身的江湖地位在那摆着,实在不好意思两个人合斗一个晚辈。提着刀来回踱了两步,张正已挺剑而至,说道:“贺老三,咱们是老相识,既然人不是你杀的,与你没多大关系,你就别趟这趟浑水了。” 传道仙尊既是药王门弟子,又是鬼手门弟子,乃人所共知之事。贺老三后来也想到自己在给杨敬轩拜寿时一定见过这个年轻人,但那时人多,自己没什么印象。现在张正提到老相识,他顺口答音道:“是啊,大漠一别,匆匆已有数月,老弟荣膺仙尊之位,可喜可贺。” 张正皱了皱眉,道:“何必扯远,我们只诛首恶,余者不究,你退下去吧。” 贺老三呵呵笑道:“张老弟,我想退下,我掌中这两口刀却不想退,如之奈何?” 张正道:“那就都留下吧。”长剑使招“鬼迷心窍”向贺老三攻了过去。 贺老三见这一剑飘飘荡荡,迷迷糊糊,看不清其后招变化,左手刀回撤护身,右手刀寒光一闪,向张正剑上斩去。 张正上次以佩兰剑法和狄老二相斗,若无郭采莹相助很是被动,今见乔之华大战狄老二,居然大占上风,心想莫非是佩兰剑法的威力不行,我且用鬼手门的剑法与这贺老三斗斗。是以今日用上了十余年勤修苦练的鬼手门武功。 以剑术达到的高度而论,佩兰剑法一定在鬼手门剑法之上,但两种剑法的风格不同,张正在鬼手门剑法上修炼日久,更有心得,且贺老三见过张正的佩兰剑法,心里面先入为主,认为他的剑法就是这个样子,哪知一交上手,寒风阵阵,鬼影重重,直如和持剑的鬼魅相斗一般。等想到张正出身鬼手门,门派的名字中有一个鬼字,其剑法必然诡异,已经手忙脚乱的接了十余招,先机尽失。 田老大万没想到,两个结拜兄弟竟然斗不过对方一美一丑两个年轻人。张正是药门弟子,身兼两家之长,有些手段,原在意料之中,可这个崂山派的乔之华也这般了得,真是出乎意料之外。 他们四兄弟成名已久,在江湖上是响当当的角色,若是两个合斗一个晚辈,实在太不像话,若是不帮忙,又怎能看着兄弟落败袖手旁观?微一沉吟,迈开大步,向灵棚走去。 郭采莹见她要闯进来,急忙抢步上前,长剑一指,喝道:“你想干什么?” 田老大道:“祭奠死者,聊表寸心,不可以吗?” 郭采莹见狄老二、贺老三对他十分恭敬,那此人的身份武功可想而知,自己在他面前或许走不了十招八招,但若是让开,小巧英性命难保,将心一横,大声道:“你们要是还有一点善心,当初少杀一个人不好吗?现在却来惺惺作态,走开!” 田老大之所以要闯灵棚,就是想扰乱张正和乔之华的心神,怎肯轻易离开,冷笑道:“天下虽大,有本事让我走开的还没几个。”说着,又向前踏了两步,距郭采莹的剑尖已不足二尺。 郭采莹知道他必然硬闯,心想先下手为强,长剑使招佩兰剑法中的“蕙质兰心”攻向田老大的心口。 田老大艺高人胆大,也不拔剑,左手大袖挥出,一片袖影,将郭采莹长剑的剑身裹住。郭采莹心中微惊,刚想运力夺剑,田老大使招“袖里乾坤”内力一伸一缩,将郭采莹的长剑吸入了袖中。 田老大如果把郭采莹的长剑震飞,并不奇怪,毕竟他是一位成了名的武林前辈,但他举重若轻,将敌人的长剑吸入袖里,袖子仍是飘飘荡荡,竟不知他把剑藏于何处。 张正一边跟贺老三动手,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见此情景,心中既惊且佩,右手剑疾舞攻敌的同时,左手一扬,打出十八枚金钱镖,直奔田老大后背打去。 鬼手门的暗器功夫天下驰名,田老大虽是江湖老手,在这上面却也不敢托大,回过身来,依旧用袖子来接。眨眼之间,已把十八枚金钱镖尽数收入了袖中。 郭采莹失了长剑,初时惊慌,待田老大去接金钱镖时,已恢复镇定,右手二指一并,使出家传的妙香指,指力明快,点向田老大气海穴。 田老大只留意张正发来的暗器,哪把她这招寻常的指法放在心上,当下左手指力对指力,敌住她的妙香指,右手袍袖轻舞,又把射来的十八枚柳叶镖收入了袖中。 郭采莹和田老大对了一指,只觉一股极细的内力从指尖上传来,疾向心脉上游走,惊骇之下,便欲收指后跃。田老大指法一变,变点为钩,勾住了郭采莹的食指,若是旁人,他指上加力,便可将对方的食指勾断,但这是个药门弟子,真把她伤得很了,药公那里不好交代,这么稍一犹豫,又有十八枚金钱镖飞来。 田老大已接了十八枚金钱镖,见又有钱镖射到,便依先前模样,以袍袖来接,将镖收入衣袖的同时左手二指轻弹,郭采莹的手臂快速回转,手指戳中了自己的左肩。 她肩上吃痛,轻哼了一声。田老大有些得意,微笑道:“郭姑娘,女子们练到你这样的功夫已很不易了。”话音未落,右边衣袖中轰隆一声大震,硝烟弥漫,田老大整身子都笼罩在了一片烟雾之中。 第八十八章 光臂 田老大正自得意之时,右手袍袖内忽然轰隆一声大响,烟雾弥漫。 郭采莹被呛得连退数步,狄老二、贺老三心惊之下,各自向后跃开,只听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数十颗铁球一颗较大,余者皆小,散落在田老大身旁。 一阵风吹过,烟雾散开,田老大木雕泥塑般站在原地,右臂上的衣服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一条光秃秃,黑黝黝,精壮结识的手臂显得十分扎眼。 狄老二和贺老三担心田老大的安危,几乎同时开口,一个道:“大哥,有没有受伤?”一个道:“大哥,你觉得怎样?” 田老大嘿了一声,向张正道:“小子,你们鬼手门果然有些门道,老夫闯荡江湖数十年,还没上过这种恶当,也罢,看在药公的面上,我只打你一掌,若能接下我这记飘淼掌,咱们就算两清了。” 张正一见到地上滚动的几十颗铁球,已知田老大的功力非同小可。那颗较大的铁球是郭采莹的长剑,几十颗小铁球是自己打出的十八枚柳叶镖和三十六枚金钱镖,那颗嵌在金钱镖钱眼里,骗过田老大的震雷珠自然已经炸得粉身碎骨,难得的是田老大居然毫发无损,更让人吃惊的是他这手在袍袖中碾压一切兵刃的“袖里乾坤。” 现在田老大要打自己一掌,明知不敌,也只得道:“请前辈赐教。” 田老大道:“好,你要仔细了。”说话时右臂高高抬起,向张正遥遥拍出一掌。 张正心里纳罕,这么远的距离也能打到我吗?虽然有些不信,但仍提足了十成功力,举掌相迎。 田老大这一掌飘飘淼淼,掌力未到,已能感觉到潮湿的水汽。张正的掌力与对方一接,对方的掌力一分为五,从张正掌力的边缘滑过,啪的一声响,张正右边脸颊上现出一个红肿的掌印,便像是被人打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张正的脸上火辣辣的疼,心中更是一痛:“我本以为得了药公指点,武功上进步很快,原来与真正的高手相比,还是差得太远。” 郭采莹和乔之华全都大惊,郭采莹从灵棚里奔了出来,来到张正身边,关切道:“师兄,你没事吧?”张正苦笑道:“没事。” 田老大打了张正一掌,也算找回了颜面,心想这几个年轻人软硬不吃,我总不能把他们都杀了,还是再请有身份的高人,化解此事。向狄、贺二人道:“人家不愿让咱们祭奠,咱们别在这里讨厌了,这就走吧。”说罢,一飞冲天,张正等人急忙抬头,田老大却已不见了踪影。张正心道:“好快的身法,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狄老二见对方三人面上均流露出既敬佩,又迷茫的神色,显是都没看清大哥离去的方向,心下十分得意,一步跨到灵棚前,口中道:“不祭就不祭,大家都别祭了。”抬腿一脚,踢在灵棚一根立柱之上,也不管这一脚的后果如何,展开轻功,追赶田老大去了。 他是武林高手,一脚之力,何止千斤,灵棚承受不住,向东北方垮倒。 贺老三心中叹了口气,飞身上房,看准狄老二的背影,展开轻功,追了下去。 眼看灵棚倾倒,小巧英还在棚内,张正等三人大惊失色,急忙抢上前施救,等大家合力掀开棚顶,找到巧英,却见最先倒下的立柱正巧砸在巧英头上,这小女孩眼看也不活了。 三人强忍住泪水把巧英的尸体装殓了,郭采莹道:“师兄,怎么办?” 张正眼看着四大一小五具棺木,咬牙道:“还能怎么办,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乔之华也道:“不错,还没见过这么凶残毒辣的江湖败类,咱们与他势不两立。” 此时,有几名捕快走了进来,为首的一人喝道:“都不许动,我们是办案的官差,你们三个在这里干什么?家住哪里?姓甚名谁?与死者什么关系?” 乔之华不耐烦道:“咋咋呼呼的干什么?凶手早跑了,就是不跑,坐在这里让你抓,你抓得着吗?” 官差大怒,喝道:“老家伙,你手持凶器,身在命案现场,与本案有重大干系,跟我走一趟吧!”将手一摆,身后几名捕快晃动手中的枷锁、铁链,便要上前拿人。 张正气往上冲,反手一掌,击在一根倾斜的木柱之上,“咔嚓”一声大响,直打得木柱断裂,碎屑飞舞,地面也跟着震动了一下。 几名官差吓了一跳,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乔之华提起一根哭丧棒,一通乱打,把他们全都赶了出去。 张正等三人安葬了巧英一家,在坟前拜了几拜,离开镇子,继续东行。 乔之华道:“兄弟,莹妹,巧英一家的仇一定要报,可是狄老二他们已经逃走了,咱们到哪里找去?” 郭采莹道:“就算人家不逃,你打得过田老大吗?” 乔之华道:“怎么打不过,田老大不是让咱们打得衣服稀烂,光着膀子逃跑了?” 郭采莹撇嘴道:“为什么说咱们?是师兄一个人把他打伤的,有你的份吗?” 乔之华笑道:“这次没我的份,下次遇见了,我一个人跟他打,打得他光着屁股再逃一次。” 郭采莹听她话中过于粗俗,哼了一声,不再理他。 张正为巧英一家报仇的心十分坚定,但深知田老大武功之高,只怕还在乔前辈之上,就是狄老二、贺老三二人,自己单打独斗恐怕也很难取胜,可是自己曾在巧英母女面前郑重承诺,要给死者报仇雪恨,现在连她们母女也被害了,难道能撒手不管,任凶手逍遥法外?不,绝对不能! 乔之华见张正一直不说话,问道:“兄弟,咱们下一站去哪?寻访狄老二的下落,还是继续收购灵芝?” 张正道:“自然要以寻找狄老二为第一要务。” 乔之华道:“去哪里找呢?” 张正想了想道:“咱们还是一路向东,去往开封府方向,沿途上拜访武林人物,一来打听狄老二的踪迹,二来也让大家知道他们一伙儿的恶行。天下正义之士甚多,一定有人愿意帮助咱们扫奸除恶。” 乔之华一拍大腿,道:“好,就是这个主意。不过兄弟,我不骗你,现在我的功力忽然比以前深厚了许多,照这个进境,用不了多久,就不怕他田老大了。” 张正道:“乔兄,这几个月咱们的功夫是长进了,但跟田老大这样的高手比还差的很远。” 乔之华道:“兄弟,你怎么长别人的士气,灭自己的威风,咱们这一向会过的前辈高手还少吗?嵩山派那么多的厉害角色咱们都敢斗斗,还能怕了他们三个三江派的堂主?再说了,自古邪不压正,咱们只管跟他们打去,坏人绝没有好下场。” 张正点头道:“乔兄说得不错,小弟受教了。” 郭采莹笑道:“他是碰巧说对了一次,跟他客气什么。” 乔之华笑道:“对、对,都是自己人,不用客气。” 三人往东走,数日后已到了开封西边的官渡镇。一路上拜会了许多江湖好汉,大家有的听完之后不置可否,有的只是连声道:“太过分,太过分。”张正等三人这才知道三江派实力雄厚,大家谁也不敢出头。心里凉凉的继续赶路。 张正道:“前面就是开封府,咱们加把劲,一切等到了开封再说。” 乔之华道:“开封府名家荟萃,能人极多,咱们先去拜访哪一家?” 张正道:“就去神枪大侠马魁元家吧,听说此老好客,有孟尝之风,咱们向他说明事情经过,看他敢不敢主持正义,为民除害。” 郭采莹道:“好,咱们就去看看他是真孟尝,还是假孟尝,是真侠义,还是假侠义。” 乔之华道:“侠义归侠义,三江派势力这么大,谁又敢轻易得罪?不过能在武林人士面前揭露其恶行,也很必要。” 郭采莹道:“三江派的势力真的很大吗?” 乔之华笑道:“长剑、珠江、怒江,三江合一,你说厉不厉害?” 郭采莹道:“乌合之众,有什么厉害?” 乔之华不想跟她吵嘴,笑道:“强凶霸道,滥杀无辜,再厉害也没什么用,早晚风流云散,遗臭万年。” 张正心想:“三江派如此行事,自非永昌之象,但他们现在确实很强,派中高手也多,恐怕只有八大剑派能比他们更胜一筹,嵩山倒是离此不远,难道我要厚着脸皮,求到嵩山派头上?不,绝对不行,不能让姓海的把我张正看得小了!” 第八十九章 款待 张正等三人走到了官渡镇,镇上有一位武林人物叫做贾彪,乃是黄山派的记名弟子。黄山不在五岳之内,但剑法的奇、绝、险、怪另有一功。贾彪是黄山派的记名弟子,武功不高,成就有限,张正等三人正在犹豫要不要登门拜访,贾彪却领着几名家人早早的等在道旁。 一见面,贾彪笑呵呵的道:“三位是青年俊杰,名扬天下,今日大驾光临,一定要到寒舍盘桓几日,好让在下略尽地主之谊。” 张正微笑道:“我们路经此地,本就有心到府上拜访,就怕来得冒昧,多有不便。” 贾彪道:“哎呀,有什么冒昧,求之不得,听说你们往这个方向来,我都站在这里等半天了!”说着,当先引路,口中道:“两位仙尊请,乔少侠请。” 乔之华行走江湖,多被人当成耄耋老人,即使有人知道他还年轻,也没有叫他少侠的,今日贾彪以少侠相称,乔之华心里十分受用,走路也有些飘飘摇摇,笑道:“我少是少了,却怎么敢当一个侠字,不敢当,不敢当。” 郭采莹在后面小声道:“有这么丑的少侠吗?什么眼光。” 到了贾府,先在花厅奉茶,不一刻,酒宴摆上。郭采莹量浅,不肯多饮,张正和乔之华禁不住主人殷勤相劝,不知不觉间已多喝了几杯。 张正想把狄老二等人的恶行说出来,看贾彪是什么反应,但刚一起头,贾彪便把话题岔了开去。 张正料想他已经知道了那件事,却不愿听自己诉说,心下好生失望,但人家总算盛情款待,不好在酒宴上给主人难堪,当下脸上仍带着笑容,席间的言语却比先前少了许多。只剩下乔之华跟贾彪推杯换盏,谈笑风生。 又喝了几杯,贾彪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有一个人,他做过许多错事,想重做新人吧,又不知人家原不原谅,大家说,该怎么办?” 张正心道:“好啊,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饶了这么大圈子,原来是给姓狄的做说客来了。” 乔之华也有些警觉,问道:“你说的是谁?要是三江派的败类,就不要说了。” 贾彪笑道:“怎么还不让我说了,朋友间就该开诚布公,有什么说什么,那位做错事的朋友就在此间,三位要不要见上一见?” 张正等三人同时站起,张正二目中如欲喷火,沉声道:“他现在何处?把他交出来!” 贾彪笑道:“何必这么着急,我这就派人去请。”说着,向身旁侍候的仆人道:“请客人。” 话音未落,从外面走进来一个身材魁梧的黑脸大汉,张正定睛一看,原来是天龙山的大寨主袁宝庆。 袁宝庆在此地出现,大出张正等人的意料,张正道:“贾前辈,您说的是他?” 贾彪笑道:“是啊,他是个直人,知道自己错了,便想来向各位赔罪,也不知你们原不原谅。” 说话间,袁宝庆走到席前,躬身施礼,道:“先前诸多荒唐,得罪了张兄弟,如今思之,惭愧无地,是打是罚,便请动手,俺老袁绝无半句怨言。” 张正忙还礼道:“晚辈也有许多不当之处,大寨主多多包涵。” 贾彪笑道:“好了,都别客气了,做下来喝杯酒,从今以后就是好朋友,以前的事谁也不许提了。” 张正心想:“原来贾彪说的是他呀,我还以为是狄老二,差点跟他翻脸。” 几人重新入座,乔之华笑道:“大寨主何时到的河南?是不是也收灵芝来了?” 袁宝庆笑道:“天龙山是荒僻小寨,神农谷有差事还派不到我们头上。大家不是外人,也不用相瞒,我有一把宝剑,流落在嵩山派手上,虽然讨回来的希望十分渺茫,但终究割舍不下,忍不住来这边转转,万一哪天海掌门慈悲,赏还了呢?” 此言一出,张正登时面红耳赤,那把七宝玲珑剑是自己取来给了杨端,又转到海擎天手上的,现在也不知下落如何,若果真要不回来,那是一件至宝,人家心爱的东西,自己如何过意得去,又怎样偿还人家? 他坐在那里甚是不安,郭采莹看了出来,忙问:“师兄,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张正嗯了一声,心想自己装聋作哑实非大丈夫所为,向袁宝庆道:“大寨主,宝剑在我手上丢的,也该由我寻回来,等这边的事情一了,我便赶回嵩山,向嵩山派的人要剑去。” 袁宝庆喜道:“真的吗?这可太好了。”说到此,脸上又现出一丝忧虑,道:“嵩山派也是识货的,如此宝剑,天下罕有,他们能还吗?” 这下可说到了点儿上,袁宝庆曾当面向海东峰求剑,海东峰只答应过问一下,此后再无下文,他们要是想还剑,早就还过了,还用等到今天? 自己和那位海少掌门是情敌的关系,开口向人家要剑,恐怕人家能还也不还了。若是请师父出面,当有九成的把握,可现在的师父不比往日,总感觉有些生分了,他老人家愿意帮忙吗? 袁宝庆见他面有为难之色,欲言又止,笑道:“张兄弟,我知道这件事难办,做哥哥的还有一事相求,若是兄弟你答允了,不仅那口剑我可以不要,还要承你的情。” 张正眼前一亮,却又半信半疑道:“是什么事?只怕更加难办吧?” 袁宝庆笑道:“好办的很,只要你张兄弟点一点头,这件事就算成了,事成之后,自然又有许多好处。” 张正更加疑惑,问道:“有什么好处?” 袁宝庆高大的身躯靠向椅背,微笑道:“多个朋友多条路嘛。” 张正隐隐觉得袁宝庆话里有话,这件事没那么简单,当下没有急于表态。 贾彪在一旁附和道:“是啊,人在江湖上行走,哪能离得开朋友,乔少侠,你说是不是?” 乔之华心情欢畅,多喝了几杯,舌头也有些大了,一手勾住贾彪的肩膀,一手持杯道:“太、太对了,像贾大哥这样的朋友就该多交几个。”贾彪端起面前的杯子,二人齐声道:“干杯!” 郭采莹饮酒最少,也最清醒,看出贾彪和袁宝庆是一伙儿的,且多半不怀好意,皱眉道:“少喝点吧,酒后误事,没听说过吗?” 乔之华酒意正浓,哪肯听劝,胡乱应道:“好,好,再喝这一杯。”和贾彪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袁宝庆又道:“只要你肯答应,算是给了我袁某面子,日后在山西有什么难处,只管来找我,天龙山的弟兄们一定给你争光露脸。” 张正道:“究竟是什么事,还请大寨主示下。” 袁宝庆向前探了探身子,离张正更近了些,说道:“我有位朋友,在药店里失手打死了人,此事他们三江派自会料理,你就不要管了。” 袁宝庆果然提到了狄老二杀人之事,张正脸色一变,伸手握住了剑柄。 袁宝庆见张正面色不善,似乎马上就要翻脸,忙道:“三江派近年来好生兴旺,派中高手很多,你何苦与他们为敌?那边的人说了,只要你高抬贵手,不再追究此事,他们愿拿出一百株上好的灵芝相赠,你这次出来不就是来收灵芝吗?一株都收不上来,岂不是脸上无光?回去后如何向尊师交待……” 他还想往下继续再说,张正拦住他道:“不用再说了,别的事可以商量,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 袁宝庆道:“为什么没有商量的余地?张正道:“狄老二连伤数条人命,人死不能复生,还商量什么?” 袁宝庆见张正终不肯放过狄老二,略带威胁的语气道:“就算狄二爷站在这里,你打得过他吗?” 张正拍案而起,大声道:“打不过也要打,他现在哪里,把他交出来吧!” 他一拍桌子,又大声说话,乔之华转过头来,醉眼朦胧,问道:“兄弟,生什么气呀,把谁交出来?” 郭采莹道:“还能有谁?丧尽天良的狄老二啊。” 听到狄老二三个字,乔之华的酒醒了一半,瞪眼道:“贾大哥,姓狄的在你这里吗?” 贾彪忙道:“没有,没有,我跟他素不相识,怎会在我家里。”他知道两方面的人都不好惹,况且确实不认识狄老二,受人之托才当这个和事佬,见张正和乔之华言语不善,连忙撇清关系。 袁宝庆是山西绿林大豪,并没把张正等人真正的放在心上,他和三江派四大堂主中的任老四私交甚好,受任老四之托,想要化解这场恩怨,至于那把玲珑剑,他已不存什么指望,嵩山派吞下去的东西,还能再吐出来不成?现在见张正不给自己面子,脸色一沉,冷冷道:“张兄弟,这件事你不应允,玲珑剑还是要还的。” 话赶话说到此处,张正也不好说不还,便道:“还你就是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袁宝庆把右手伸到张正面前,道:“拿来。” 张正道:“什么?” 袁宝庆道:“我的七宝玲珑剑啊。” 张正道:“我是从你手上接的吗?” 袁宝庆道:“是你偷去、骗去的。” 张正道:“既然如此,等我宝剑到手之后,你也来偷、来骗好了。” 袁宝庆二目中寒光一闪,森然道:“姓张的,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可别怪我袁某人不客气了!” 第九十章 遭擒 袁宝庆曾和张正有过过节,虽听说他后来拜入药王门,做了传道仙尊,但药王门跟神农谷不和,神农谷的背后是天下剑仙,自己还没必要忙着跟他和解,此次和他在贾府见面,是受了老朋友任老四之托,本想着自己剑都不要了,足可见自己的诚意,张正无论如何也要给自己面子,不再管狄老二杀人之事,哪知张正十分执着,软硬不吃,最后还说剑到手后让自己去偷、去骗,那跟不还有什么区别? 他恼将起来,说出狠话:“姓张的,你敬酒不吃吃罚酒,可别怪我袁某人不客气了!” 张正数月前不是他对手,自拜入药王门后武功进境很快,正想拿他做个验证,当下坦然道:“不客气又怎样?” 袁宝庆看了一眼郭采莹,嘿嘿笑道:“我十几个老婆全都毁在你的手上,今天你先还我一个,其他的慢慢再还。” 郭采莹对天龙山的事不太了解,听袁宝庆说自己十几个老婆毁在张正手上,大惑不解,转过脸来,似笑非笑的看着张正。 张正怒道:“是你自己要休的,干我甚事!” 袁宝庆道:“你要是不带你师妹上山,我能休她们吗?” 郭采莹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说的师妹是杨婉妡,问道:上的什么山?嵩山吗?” 袁宝庆笑道:“不要着急,天龙山的压寨夫人你做定了。” 乔之华勃然大怒,喝道:“袁宝庆,你敢对我莹妹无礼,活得不耐烦了吗?” 袁宝庆笑道:“非也,非也,是我袁某想杀人了!”身形一晃,来至院中,叫道:“小子们,滚出来吧!” 乔之华被怒气一冲,酒也醒了一半,说道:“兄弟,你和莹妹在此少待,我去教训教训这个狂徒。”说着,将身一纵,来至袁宝庆身前,喝道:“袁宝庆,你现在磕头赔罪还来得及,如若不然,哼,叫你知道你家乔少侠的手段!” 袁宝庆哈哈大笑道:“像你这种自封的少侠,俺老袁一天宰十个八个,受死吧!”单刀出鞘,呼的一刀,向乔之华当头便砍。 乔之华展开本门的海天剑法接架相还,二人刀来剑往,斗在一处。 张正和郭采莹一齐走到院中观战,贾彪见势不妙,偷偷的溜走了。张正眼角的余光扫见他逃走,知他不是主谋,也未理睬,凝神细看乔、袁二人的武功。 袁宝庆的刀法依旧沉猛厚重,每一刀劈出,刀山凝聚的内力好像一座刀山相似。乔之华在剑法上和数月前没有太大变化,只内力强劲了许多,几乎能和袁宝庆正面抗衡,长剑上卷起的内力如同海潮汹涌,浪头还能高过袁宝庆劈出的刀山。虽然浪潮跟刀山一碰,立时被撞得粉碎,但毕竟迟滞了对方的进攻,给自己进退趋避赢得了宝贵的时间。袁宝庆本来就不以身法迅捷见长,对方把自己的刀山挡了一下便走,一时间还真无法追上。 二人斗了一百余招,乔之华固然处于下风,袁宝庆却也难以取胜。他知张正的武功不弱,若跟这姓乔的联起手来,自己多半不是对手,当即吸一口气,使出了那招“峰峦如聚”,霎时间,四面八方的内力聚拢起来,形成了一座巨大的刀山,在空中微微一顿。 张正在太原与他交手时,见他使用过此招,当时他将刀山攻来,几乎势不可挡,若不是海东峰及时出手,恐怕自己和妡妹已经伤在了他的刀下,此时见袁宝庆故技重施,知道乔之华无法抵挡,急忙飞身跃至场中,长剑一抖,数朵剑花,向袁宝庆攻了过去。 袁宝庆“峻岭如怒”正要发出,张正的长剑已然从后方刺到,他刀上內力凝聚,呼之欲出,却前后难以兼顾,当下不及攻敌,先护自身,单刀一敛,人刀合一,缩身于一片刀光之中。 张正和乔之华忽然只见刀光,不见人影,心中有些惊异,仍挺剑刺入一团刀光之中。随着二人长剑的刺入,刀光的范围越来越小,铮、铮两声脆响,张正和乔之华的长剑撞在一处,中间夹着袁宝庆的一把单刀,那团由大变小的刀光也随之消失不见。 张正和乔之华同时一愣,还没等二人反应过来,一声女子的惊呼传入耳中。二人心头一颤,急忙回头,只见袁宝庆左手扣住了郭采莹右手手腕,向东面的院墙奔去。 张正和乔之华这一惊非同小可,二人同时撤剑,展开轻功,离弦之箭般追了过去。在二人的身后“当啷”一声响,袁宝庆的单刀落在了地上。 袁宝庆的硬功也是极佳,奔到东墙下后并不越墙而出,而是“轰隆”一声,撞破墙壁,从墙洞里穿了出去。 张正和乔之华紧随其后,二人穿过墙洞,眼前是一片砖石碎裂产生的烟雾,对面不见人,乔之华心中一急,叫道:“莹妹!”张正跟着也叫了一声:“师妹!” 袁宝庆穿墙而出时,手中扣了两块砖头,听后面两声呼唤,虽然烟雾中看不清二人身影,听音辨位,右臂一扬,两块砖头分向张正和乔之华打去。 张正是使暗器的行家,自然不会被砖头打中,耳听得破空声异常沉闷,显是那暗器有些分量,当下微微一侧身,砖头擦身而过,穿墙过院,“啪”的一声,打在西边院墙上,撞得粉碎。 旁边的乔之华心慌意乱,这一砖竟然没能躲开,被砖头重重的打在胸口,“啊”了一声,翻身栽倒。 张正想不到他竟然中招,急忙俯身察看他伤势。乔之华的内力已有相当的根基,虽然五脏六腑齐受震荡,但并无大碍。稍缓过一口气后,催促道:“别管我,快追,快追呀!” 张正当然也担心郭采莹的安危,见乔之华伤得不重,冲出烟雾,继续向前追赶。刚奔出几步,却又定住身形,但见四下里空空荡荡,哪里还有袁宝庆和郭采莹的踪影。 他稍一迟疑,知道原地不动更不是办法,展开轻功,向前奔了下去。风驰电掣般奔出十余里,仍不见二人的半点影子,张正心知追上的希望已十分渺茫,心头如被压了一块大石,异常沉重。又绕着贾府东、南、西、北奔行了一圈,依旧毫无所获,在东墙破洞处见到了蹲在地上喘息的乔之华,乔之华道:“怎么样?追到了没?” 张正摇头道:“没有,暂时让他跑了。” 乔之华急道:“跑了?那你还回来干什么?” 张正道:“跑了和尚跑不了庙,咱们把贾彪抓来审问,一定能知道他们的去向。” 乔之华道:“那还等什么,赶快去捉贾彪啊!” 贾彪一见双方打了起来,又见袁宝庆败走,心中忙不迭的叫苦,暗想:“实指望做个和事佬,两家罢斗,我在江湖上能露个小脸儿,哪知他们竟然动起手来,万一有人把气撒在我的身上,岂不糟糕?”听府上的仆人说他们都走了,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刚想喝杯茶,压压惊,有人慌慌张张的来报:“老、老爷,您请的客人又回来了。”话音未落,张正和乔之华已闯了进来。 乔之华中了一砖头之后,五脏六腑,翻江倒海般难受,在墙洞边休息了片刻,直到张正回来才稍稍好转,跟着张正返回贾府,贾彪正起身准备迎接。 乔之华紧走几步,一把抓住贾彪胸前的衣服,吼道:“姓贾的,我当你是朋友,你怎敢设计害我!” 贾彪虽有武艺,哪敢跟他动手,慌道:“乔少侠,误会、误会……” “呸”,乔之华一口唾液吐在贾彪脸上,骂道:“误会个屁,姓袁的不是藏在你家吗?你不是说他办了错事,求我们原谅吗?怎么把我的莹妹抢走了?” 贾彪和任老四见过几面,知他是三江派的堂主,武林中很有身份的人物。 两天前,任老四和袁宝庆来到家里,说要在此见几个朋友,请贾彪做个东道。贾彪只是个黄山派的记名弟子,能和任老四、袁宝庆这样的成名高手攀上交情自然是求之不得。他多少也知道这二人和等候的朋友不大和睦,想在此和解,但二人没有多说,他也不敢多问。后来任老四告辞而去,他也不疑有他,好吃好喝的招待了袁宝庆两天,张正等人果然到了,哪知双方一开始还挺客气,说着说着竟当场动手,如今乔之华恶言相对,怪在自己头上,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 张正道:“乔兄,先放了他,晾他也跑不了。” 乔之华用力一推,贾彪跌跌撞撞的连退了数步,一屁股坐入椅中,额上的汗水涔涔而下。 张正和乔之华也不入座,一左一右站在贾彪面前,张正喝道:“你跟姓袁的什么关系,快说!” 贾彪忙道:“没有关系,我不认识他啊,是三江派的任四爷带来的。” 张正和乔之华对望了一眼,心中均想:“又是三江派的人捣鬼!” 乔之华道:“任老四在哪?他跟你怎么说的?” 贾彪道:“他就说袁大寨主要在我家会朋友,把袁寨主安排下后就走了。” 张正道:“什么时候走的?去了哪里?” 贾彪苦着脸道:“我真的不知道,人家是当世的高人,我什么身份?哪敢瞎猜瞎问啊!” 第九十一章 开封 张正和乔之华盘问了半天,贾彪翻来覆去就是那两句话。和袁宝庆不认识,不知道任老四去哪了。 张正料想再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若是严刑拷打,非正派人士所为,说道:“一月之内,你哪儿也不许去,我们随时会找你问话,你要是胆敢离家出走,或有半点不尽不实之处,小心你的脑袋!” 贾彪连声道:“不敢远走,不敢远走,实话实说,实话实说。” 乔之华想让贾彪把房产地契交出来,万一他所言不实,或是趁机逃走,就把他的家产卖掉,散给穷人。张正认为没有必要,真把那些东西带走,人家要是没说假话,还得想办法归还,江湖路远,诸事繁杂,哪有那个工夫。 临走之时,乔之华向贾彪道:“再叫我一声乔少侠。” 贾彪不知何意,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叫道:“乔少侠。” 乔之华抬手给了贾彪一个大耳刮子,怒道:“有我这样又老又丑的少侠吗?什么眼光!” 二人离了贾府,取路赶奔开封,一路上,乔之华逢人便问:“有没有见到一位漂亮姑娘,她弯弯的眉毛,明亮的眼睛,身形苗条,肌肤胜雪,穿一身淡黄色衣裙,只要看上一眼,永远都不会忘的,你好好想想,见过没有?” 被问的人见他一个白发老头,火急火燎的问一个姑娘的行踪,有的笑着说不知道,有些轻薄汉子,取笑他道:“老人家,小媳妇跟别人跑了吗?别追了,追回来也把不牢,看不住。” 乔之华大怒,一拳一脚,便将那人打翻在地。张正怕出了人命,忙过来解劝,好不容易把他拉开,二人继续往前走,乔之华仍是不断的向路人询问。 张正见大家看乔之华的眼光多有嘲弄轻视之色,说道:“乔兄,你相貌老成,在道路上寻找年轻姑娘,也难免别人误会,还是打听袁宝庆吧,他应该跟师妹在一起。” 乔之华想想也是,再向人询问时,就问人家有没有见过一个五大三粗的黑大个了。 二人一路打听,没问出半点袁宝庆和郭采莹的消息,眼看开封就在眼前,乔之华道:“兄弟,姓袁的不会别有巢穴,没往开封府这边来吧?” 张正道:“他抓师妹应该是想跟咱们讲条件,咱们不找他,他也该找咱们才对,至于身在何处,这个……却很难预料了。” 乔之华道:“讲条件还不好办?咱们答应他不就完了,就怕他躲着不出来,咱们有劲也使不出啊。” 张正心想:“如果他的条件是放过杀人凶手狄老二呢?难道也答应了他?” 进了开封府后,二人也无心看那名胜古迹,市井繁华,问了路径,径直赶往神枪大侠马魁元家。 马家是一座拥有三进院落的大宅,朱漆的大门,左右两边摆着两个石狮子,显得威武雄壮。进进出出的人很多,门上四个迎来送往的锦衣仆人都有些应接不暇。 递上名贴之后,不一刻,马魁元亲自迎了出来。人未到,爽朗的笑声已传入耳中,紧接着,洪亮的声音道:“我说今天喜鹊怎么一直在枝上乱叫,原来是传道仙尊和崂山派的乔少侠到了,老夫迎接来迟,恕罪,恕罪。” 张正见他六七十岁年纪,身材甚高,精神矍铄,一部花白的胡须随风飘洒,颇有前辈高人的风采,忙施礼道:“晚辈在大漠时就久仰神枪大侠的大名,今日到了开封,冒昧来访,却怎敢劳前辈亲自迎接,折煞晚辈了。” 乔之华跟着张正一齐行礼,心中却想:“他怎么也叫我少侠,别跟那贾彪一样,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马魁元一手拉住一个往里走,笑道:“老夫平生没什么爱好,就是爱交朋友,要是知道你们来,我还要出城去接呢。” 张正道:“这个更不敢当了。” 来至大厅,厅上已坐了十几人,众人见张正等人到了,一齐站了起来。 马魁元笑道:“今天真是个好日子,群贤毕至,我来给大家引荐。”伸手指着一个身材矮小,尖嘴猴腮的中年人道:“这位是三江派四大堂主之一,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任四爷。” 听到任四爷三个字,乔之华一下跳了起来,叫道:“任老四,你果然在这里,把我的莹妹藏到哪了,快说!” 张正也是又惊又喜,他和乔之华来开封马家,是实在不知袁宝庆把郭采莹掳往何处,想着马魁元交友广泛,来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打听到郭采莹的消息,哪知竟在这里遇见了任老四,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任老四笑道:“你这个老弟可真有意思,什么赢妹输妹的,俺任老四一个都不认识。”旁边的十几个客人全都哈哈大笑。马魁元也笑了两声,说道:“原来你们早就认识,故友重逢,一会儿一定要多喝几杯。” 乔之华不理马魁元,上前两步,距任老四只有一步之遥,低头向任老四怒目而视,大声道:“我再问你一遍,我的莹妹现在何处!” 二人相距如此之近,大厅里的气氛一下子紧张了起来。 任老四却满不在乎,仍是笑嘻嘻的道:“我再告诉你一次,不清楚,不认识,不知道。” 乔之华大怒,便想和任老四当场动手,但他方才为了威逼对方,与其离得太近,不好发拳出掌,只得先往后退了一步。 哪知任老四身法极快,乔之华向后一退,他立即跟上,仍是跟乔之华保持了一步的距离。 乔之华怒不可遏,如再后退,显得自己怕了对方,当即也不管自己会不会铁头功,头一低,往任老四的头上撞去。 任老四嘴角上扬,轻哼了一声,俯身从乔之华的身下穿过,右足一起,踢向乔之华的臀部。这一脚要是踢中了,乔之华可就丢人丢到了姥姥家。 张正看出任老四在小巧功夫上比乔之华胜过太多,在厅中狭小的空间打斗乔兄要吃大亏,当即使一招“鬼影脚”向任老四足上踢去。 当初在杨敬轩的寿宴上,贺老三的兵刃落地,张正和杨端慌忙闯进大厅,杨敬轩就是用的这招“鬼影脚”把二人逐退。这招脚法虽只一招,实是鬼手门脚上功夫的精华所在。 任老四只觉腿影一闪,自己脚踝上中了一脚,虽然力道不重,仍是吃惊非小,对这种飘忽诡异的脚法十分忌惮,急忙向后一跃,退开七八尺远,面带疑惑的看着张正,心想:“这一脚出自药王门还是鬼手门?若说是药王门,没听说药王门有这种如鬼似魅的功夫,若说是鬼手门,鬼手门的武功能有如此高明?” 一百年前,鬼手门也是江湖上极富盛名的门派,除了暗器之外,确实有几门拿的出手的厉害功夫,“鬼影脚”就是其中之一。 这招脚法的难点在于鬼影和脚力的融合,既要诡异虚幻,又要劲力十足,那就难了。 张正使的这招“鬼影脚”,虚幻有余,劲力不足,还不算十分到家。饶是如此,也足以另任老四惊讶万分,在场的众人刮目相看了。 张正一招的手,并不追击,向厅中的十几名客人一抱拳,说道:“各位朋友请了,我二人来到马大侠府上,就是要找这位任四爷和天龙山的大寨主袁宝庆,他二人合谋,抓走了我的师妹,三江派的狄老二更是为了一株小小的灵芝连伤五条人命。这三人我们要带走处置,若哪位朋友知道我师妹的下落,还请千万示知,在下感激不尽。”说着,躬身施下礼去。 众人这才知道他与三江派和天龙山素有仇怨,要在这里做个了解,旁人也还罢了,马魁元是此间主人,若有江湖朋友在自己的府上或死或伤,说出去面子上不大好看,当下赔笑道:“有话好好说嘛,都不是外人,千万别伤了和气。” 张正道:“我跟他好好说,被狄老二无辜杀死的一家五口,还能跟他好好说话吗?” 乔之华道:“像这样的江湖败类,就该一剑杀了,有什么好说的。” 马魁元心下好生为难,若是不管任老四,他被这二人或抓或杀,自己脸上无光是小,三江派怪罪下来,谁来担待?若是执意护着任老四,这二人岂肯干休?定是一场恶战,我诺大的年纪,难道还要替别人挡灾消灾? 任老四是个江湖老手,一惊之后,随即镇定,冷笑道:“想杀我吗?这里是好朋友府上,别拿刀动枪的惹人讨厌,随我来吧。”身形一晃,便要抢出厅外。 张正察言观色,已知厅内的众人跟任老四不是一路,又见他受了一脚之后,脸上颇有疑惧之色,现在他夺路而走,哪能让他轻易脱身,如同鬼魅般毫无征兆的一闪,再现身时已到了厅口。 张正的身法着实诡异,但以速度而论,与同样以轻功见长的任老四在伯仲之间,是以并不能把任老四阻在厅内,二人一前一后飞跃出厅,张正在空中拔剑刺出,剑尖堪堪能触及任老四背心上衣服。 任老四若是不躲闪招架,一来怕被剑气所伤,二来自己是武林中成名已久的人物,人家一剑刺来,不敢还手,被划破衣服,落荒而逃,实在太过丢脸,只得回手挡了一剑。 这么稍一耽搁,张正剑势展开,疾如旋风,密如蛛网,任老四再想抽身后退,已绝无可能了。 第九十二章 神枪 张正和任老四剑来剑往,斗得甚紧,乔之华、马魁元等人一齐出厅观战。 十几个客人事不关己,神情较为轻松,只留意二人剑法上的得失,这一招攻得是否得当,那一招守得是否严密,再和自己的剑法相印证,均感到受益良多,不虚此行。 马魁元只盼望二人都别受伤,最好能打个平手,自己才好从中调解,消弭了这场纷争。但见二人的剑招越出越快,到最后只见一团剑光,不见人影,心中愈发沉重:“他们斗得如此紧法,没有损伤,哪能分出输赢?”有心命人抬自己的霸王枪,又想即便神枪在手,我又该帮着哪边? 任老四与张正斗了一百余招,仍是棋逢对手,难解难分,心想:“贺三哥说这两个小子难缠,我却不信,自持轻功玄妙,独自来引他们赴约,若闹个灰头土脸回去,可要被哥哥们取笑了。不如把话说开,他们答应条件最好,就算不允,我把他们领到庄上,有众位哥哥在,总不会吃亏。”想到此,长剑全取守势,说道:“暂且住手,我有几句话说。” 张正一心想把他擒住,好交换郭采莹,哪肯给他喘息之机,见他只守不攻,机会难得,剑上精光一闪,数十记剑招倾泻而出,向任老四猛攻过去。 任老四想不到他如此决绝,不留半点余地,急忙连退数步,手中长剑疾舞,勉强站稳了脚跟。 他是三江派四大堂主之一,江湖上大有身份的人物,被人如此轻视,心中有气,但现在对头厉害,旁边还有一个白头小子没有出手,自己与马魁元也只初交,人家凭什么出力帮忙?眼下的局面还需自己解决,想到此,强忍住气,说道:“张兄弟,看你这般着急,就对你实说了吧。袁宝庆把你师妹劫走之后,已经被我们救下了,现在她安全的很,你不用担心。” 张正哪相信他的鬼话,手上剑招丝毫不缓,口中道:“你们是一丘之貉,当我不知道吗?贾彪招得明明白白,你和袁宝庆一齐去的他家。” 任老四道:“我是跟他去过贾家,后来知道他跟你讨要一把什么剑,我跟他交情一般,不想趟这浑水,就离开了。” 张正虽不信他的话,仍忍不住问道:“我师妹现在哪里?” 任老四笑道:“在我一个朋友的庄上,我这就领你们前去如何?” 乔之华手提长剑在一旁观战,听任老四说郭采莹在一处庄上,他可以领着去见,大喜道:“好啊,” 张正却知不妥,如今任老四落单,若不把他擒住,即便到了那处庄子,见到了郭采莹,人家提出放人的条件,自己答应还是不答应?只有擒住眼前这个任老四,跟他们换人才是上策。当下不再出声,剑招加紧,招招攻向任老四要害。 任老四见他如此,已猜到他心意,知道再说什么也是无用,当下屏气凝神,展开本门长江剑法,与张正越斗越紧。 乔之华也不傻,见张正没接话茬,反而加紧了进攻,知他决心要把任老四拿下。但他攻势虽猛,任老四却尽可抵挡,长江派剑法法度严谨,攻守俱佳,在下风中不露败象,又隐隐有厚积薄发,固守反击之势,不禁心中暗暗焦急。 又看了几十招,任老四已经将局面扳回了均势,乔之华已知任老四成名数十年,剑法上的根基远在张正之上,长斗下去,张正占不到便宜,为了救自己的莹妹,哪还顾得了江湖规矩,喝道:“任老四,再不放人,我对你不客气了!”也不等任老四答话,挺身上前,长剑刺出,攻向任老四左臂。 马魁元暗暗皱眉,心想:“人家救了你们要找的人,现在就在某处地方,邀你们去见,你们应该感谢人家才是,怎么不仅不停手,反而两人齐上,死缠烂打,是什么道理?” 任老四以一敌二,立时险象环生,不仅再也攻不出一招半式,防御的圈子也被压缩的越来越小,眼看便要中剑受伤,失手遭擒。 他自成名以来,极少遇到如此险境,危急关头,也顾不得自己在江湖中的地位,开口求道:“马大侠,我到得开封,第一个要拜访的就是你神枪大侠马老爷子,你就这么看着客人被欺负,撒手不管吗?” 马魁元本就觉得张正和乔之华这两个年轻人不像话,被任老四一激,脸上微微发烧,沉声道:“来人,取我的枪来!” 马魁元的霸王枪重四五十斤,在武林中也算是十分沉重的兵器。按理说这个分量一个成年人完全提的起、搬得动,但他极好面子,每次命人取抢,都是两名健仆哼哼唧唧的从后面抬过来。这次也是一样,当两名五大三粗的仆人装模作样的把枪抬到,身后的客人一片赞叹声中,马魁元轻舒猿臂,提枪在手,哼了一声,说道:“各位,再不住手,莫怪老夫无礼了。” 张正心中一沉,他若出手,即便落败,他身后的朋友也不会袖手旁观,凭自己和乔兄二人,只怕想全身而退都难,更别说捉拿任老四了。掌中剑攻势不停,口中道:“马老前辈,任老四和他的三个结拜兄弟为了得到一株灵芝连害五条人命,还勾结山西巨匪袁宝庆把我师妹抓走,至今下落不明,您是前辈大侠,一定要为我们主持公道。” 狄老二杀人的事已经在江湖上传开,马魁元也有所耳闻,现在听张正一说,又觉得三江派的行事过于狠辣,自己与他们搅在一起后患不小,不禁手提大枪,颇为犹豫。 任老四忙道:“我二哥替神农谷采办灵芝,店家囤积居奇,不肯卖货,我二哥跟他们争执起来,这才失手伤人,要是大家都不卖灵芝,神农谷的差事还办不办了?剑仙的吩咐还听不听了?” 他这番狡辩听在众人耳中还真有几分道理,武林中人争强好胜,持勇伤人,毫不稀奇,更何况是为了神农谷,为了剑仙办事。 马魁元深感此事暧昧难明,不易分辨,但想只要双方罢斗,是非曲直终能厘清辩明,说道:“三位要是信得过我,就先住手,我这里不说高朋满座,却都是明事理之人,你们把自己的道理全说出来,请大家品评品评如何?” 任老四奋力挡开张正的长剑,喘着气道:“好,好,咱们一齐停手。” 他想停手,张正和乔之华哪肯如他所愿,两支剑一前一后,继续向任老四发起狂攻。两人剑上闪烁的光芒几乎要连成一片,任老四的身影淹没在层层剑光之中,回旋转折的余地越来越小,眼看着便有性命之忧。 马魁元见张、乔二人对自己的话置若罔闻,心中暗恼,迈步来至场中,长枪一抖,向着一团跳跃闪动的剑光刺去。 三人的长剑都碰到了马魁元的霸王枪。任老四此时力道最弱,枪剑相交,长剑脱手而出,直飞入了大厅,“当”的一声,钉在了屏风之上。 他失了兵刃,知道两支剑要取自己性命,马魁元的大枪却是自己的救星。仗着身形本就矮小,一躬身,缩在枪下,不敢抬头。 马魁元年纪虽老,功力不减,双臂一晃,将张正和乔之华的长剑磕开,任老四趁机顺着枪杆奔向马魁元,当快要碰到马魁元身体时脚下一转,已藏身在马魁元的身后。 张正见马魁元终于还是出手,心想:“今天不管是谁阻拦,都要把任老四擒住,若让他跟田老大等人会合了,事情更加难办。”说道:“马前辈,您一定要相助这个恶人吗?” 马魁元道:“你说他是恶人,我却认他是我的朋友,至于你们两位,是好朋友就不要拿刀动剑,有什么话大家好说。” 乔之华大声道:“他跟杀人凶手是一伙的,又抓走了我的莹妹,我们岂能与他干休。” 马魁元道:“人家方才说要领你们去见那位姑娘,你们为什么不答应?还要不依不饶?” 张正道:“三江派高手如云,他们聚集的地方如同龙潭虎穴,任老四想引我们上钩,我们岂能上当。” 马魁元嘿了一声,说道:“你们若是不敢单独前往,老夫陪你们走一趟如何?三江派在江湖上威名赫赫,派中的领袖人物一定是讲道理的,绝不会不分青红皂白,以强凌弱,以众欺寡。” 他说以强凌弱,以众欺寡,分明是对张正和乔之华双战任老四不满,言下之意是,你们再不知好歹,我可不能袖手旁观了。 乔之华听他暗含讥讽,怒道:“你只看见我们两个打他一个,就全不管他们滥杀无辜,把人家一家子都斩尽杀绝了吗?” 任老四在马魁元身后道:“江湖好汉哪个没杀过人,杀人是有原因的,谁要是跟神农谷、跟剑仙作对,就是该杀。” 在场的众人大半都杀过人,且都认为自己杀的很对,听任老四如此一说,不禁心有同感,暗暗点头。 马魁元从大家的眼神中看出了众意的倾向,将大枪竖起,枪纂在地上重重的一顿,正色道:“别处的争斗厮杀我管不了,在我家里打人杀人,先要问问我掌中这条枪!” 第九十三章 诱敌 马魁元把任老四护在身后,还说谁想在他家里打人伤人先要问问他掌中这条枪。 张正倒是不惧这位神枪大侠,但知他为人豪爽,仗义疏财,是个难得的好人,把他牵连进来,大打出手,实在是于心不忍,况且此老得享大名,一定有真实的本领,自己能否取胜尚未可知,万一敌他不过,这任老四可要趁机溜走了。言念及此,还剑入鞘,诚恳的声音道:“晚辈久慕马前辈侠名,这才登门拜访,怎敢与前辈动手?但这任老四等人,滥杀无辜又掳我师妹,我岂能饶他?” 任老四在马魁元身后抢着道:“人是我二哥杀的,你师妹是袁宝庆抓走的,你看见我杀人抓人了吗?就算他们杀人抓人不对,冤有头、债有主,你找他们算账,为难我做什么?” 马魁元道:“对呀,你找杀人凶手,找袁宝庆啊,他是杀人者的结拜兄弟,便要当做坏人,要打要杀,这不是株连九族吗?” 旁边有一名客人道:“即便株连九族,也没有结拜兄弟这一族啊。” 另一人道:“真要连结拜兄弟也株连了,虽古往今来之残酷暴虐之徒,无出其右也。” 另有一人知道张正是药公的弟子,非一般江湖人物可比,忙一拉他衣襟,小声道:“不要乱讲,人家是传道仙尊。” 先一人猛然醒悟,吓得一吐舌头,不敢再说。 张正和乔之华都听到了后面的议论,心中气恼,却不便向众人发作。张正道:“掳我师妹之时任老四虽不在场,但那袁宝庆是他领到贾彪家的,他怎能脱得了干系?他说领我们去见师妹,可马前辈,田老大的武功我是领教过的,恐怕咱们这里的人没一个是他对手,到时候放不放人咱们说了还管用吗?” 任老四忙道:“管用,管用,我大哥说了,早就想跟你们交个朋友。” 张正道:“难就难在此处,张某虽然不才,名字中却有一个正字,岂能跟杀人凶徒,武林败类做朋友、攀交情!” 乔之华听他这番话说得正气凛然,心中佩服,大声道:“不错,大丈夫洁身自爱,是非分明,决不能跟歹人交朋友,若是不分好歹,一味滥交,进而包庇凶手,刁难好人,这根亲自作恶有什么分别?” 乔之华这番话说得极重,不仅暗讽了马魁元,连身后那十几名客人也觉得十分刺耳。张正向他连使眼色,示意他不要再说,可他已经出口的言语却再难收回了。 马魁元交友满天下,人人赞他赛孟尝,还没一个人当面说他滥交,包庇恶人的,闻听此言,气得浑身颤抖,咬牙道:“小子,你说我是恶人,就让你看看恶人的手段!”大枪上的红缨一抖,一点寒星,向乔之华的咽喉刺去。 乔之华用剑一挡,马魁元的大枪沉重,这一挡竟然没有挡开,急忙侧身躲闪,马魁元第二枪已向他心口刺到。 张正见马魁元身形一动,露出了身后的任老四,身形向前一纵,唰、唰、唰向其连攻三剑。任老四长剑已失,无法招架,左躲右闪,避开了前面两剑,第三剑眼看无法避开,马魁元的枪杆似有意,似无意,向后一摆,挡开了张正的长剑。 马魁元的枪杆替任老四挡剑,攻势稍一停顿,乔之华趁势由守转攻,海天剑法天连海,海连天,向马魁元攻了过去。 马魁元见他剑法惊奇,便也顾不得任老四,展开平生最得意的七十二路霸王绝命枪,与乔之华枪来剑往,斗在一处。 任老四险些中剑,心惊之下,饶开激战中的乔之华和马魁元,飞奔进厅,想要去取自己的长剑。张正如影随形般追至,任老四的手刚触到剑柄,张正的长剑已然袭来,方圆七八尺内尽被剑光笼住。 任老四既无暇回剑抵挡,又躲闪不开,只得继续前冲,撞破了屏风,又奔出几步,总算把张正的剑招避了开去。 马魁元的七十二路霸王绝命枪,力猛枪沉,招招制人要害,是一种十分刚猛霸道的枪法。乔之华的海天神剑幻出的晴天碧海被马魁元的霸王枪搅了个昏天黑地,恶浪滔天。斗到七八十招,乔之华越发感到出招迟滞,不能得心应手,在马魁元刚猛无俦的霸王枪攻击之下左支右拙,步步后退。 任老四撞破屏风,又奔出数步后俯身一滚,再起身时虽然长剑在手,面向张正,但已被逼到了墙角。 张正已知乔之华不是马魁元的对手,任老四的真实功夫只怕也不在自己之下,若不能利用地利之便尽快取胜,一旦对方缓过手来,别说抓人家,恐怕全身而退都难。当下跨步进身,左三剑,右三剑,上三剑,下三剑,奇快无比的向任老四连刺一十二剑。 任老四无法躲闪,急忙左抵右挡,上磕下撩,把攻来的十二剑尽数挡开。他全力应对四周的剑招,中间露出了老大的空档,张正神不知鬼不觉,打出了一粒飞蝗石,正中任老四的神封穴。 这粒石子虽然无声无息,却暗含内力,任老四中石之后,只觉半边身子一麻,左手在墙壁上一撑,这才没有摔倒。 他的应变也是神速,左足无力,右足用力一蹬,连人带剑向张正撞去。 这一招不合剑法,不按常理,张正若是挺剑去刺,自然能把他刺死刺伤,但自己也非受重伤不可。万般无奈之下,只得身形一闪,让开去路,同时右手长剑一提,抹向任老四右腿。 任老四已料到了这一招,长剑向后反削,“铮”的一声响,双剑相交,任老四借着一抹之力,身形已掠出厅外。 张正见他要逃走,如何不急?两个起落,来至院中,只见任老四斜着身子跃上房顶,向东北方而去。眼光一撇,又见马魁元的霸王枪,枪上的红缨抖得浑圆,枪尖如毒蛇吐信,向乔之华连刺八枪。逼得乔之华无处存身,只得腾身一跃,纵到半空。 马魁元仰面上观,看清乔之华下落之势,大枪朝上一举,刺向乔之华的双足。 乔之华急忙长剑下指,拨向马魁元的霸王枪。他本就力弱,身在空中又不便发力,本来拨不开马魁元的大枪,但马魁元也不想把事情做绝,毕竟无冤无仇,何必伤他性命。是以大枪趁势一偏,待乔之华的身子落过枪头,“嘿”了一声,大枪奋力下劈,要将乔之华连人带剑,一齐砸到地面。 张正见乔之华遇险,顾不得追赶任老四,飞身而起,凌空下击,长剑刺向马魁元头顶。 马魁元膂力甚强,四五十斤的霸王枪运转自如,眼见张正一剑刺到,持枪的后手一压,前手一抬,枪尖挡向张正的长剑。 张正的这一剑有备而发,在枪剑相交的一瞬间使出鬼手门剑法中的饶字诀,剑尖围着霸王枪的枪头一转,一团红艳艳的枪缨随风而落。 张正落地之后,并不停留,向乔之华道:“追任老四!”身子向下一俯,跑出两步后飞身上房,向任老四逃走的方向奔去。 乔之华紧随其后,也跃上屋顶,和张正一前一后,几个纵跃,消失不见。 马魁元轻身功夫并非所长,知道追赶不上,看了一眼光秃秃的霸王枪,又看了一眼散落一地的红缨,心中火起,将枪纂在地上一顿,“咚”的一声,地上的方砖裂了两块。 本来以任老四的轻功,先一步出发,张正和乔之华再追时极可能已经无影无踪,但他神封穴被打了一石,虽无大碍,半边身子仍是酸麻难当,奔跑时左足无力,大大的影响了脚程。张正和乔之华看着他的背影追了下去,堪堪追到身后,任老四奔行了一会儿,气血行开,神封穴上已不受影响,脚下加快,把张正和乔之华甩开了老大一截。 张正和乔之华眼见敌人越追越远,心中焦急,任老四却又慢了下来,似乎在等着二人。 张正一边追,心想:“鬼手门的轻功在奇妙变幻上胜他一筹,可是要论长途奔行的速度,与这任老四相比还是差了许多。” 三人在开封城中以极快的速度穿街过巷,从东门奔出了城外,旷野之上更利于奔跑,任老四一骑绝尘,眨眼间已消失不见。 乔之华急道:“兄弟,怎么办?” 张正道:“别着急,他一定在前面等咱们。” 果然,二人又向前奔出数里,只见任老四正坐在一块大石上休息。他对二人的武功,尤其是张正的暗器着实忌惮,远远的望见二人到了,挺身站起,继续奔跑。 如此反复数次,引诱二人来追的意图已是毫不隐藏,张正和乔之华明知追上去便是龙潭虎穴,为了救郭采莹,也只有硬着头皮去冲、去闯了。 第九十四章 山庄 任老四紧一阵儿,慢一阵儿,把张正和乔之华引出数十里,过了一条小河,前面是一座绿柳环绕的山庄。 张正和乔之华追到近前,任老四闪身进了庄子。张正停下脚步,心想:“是这里了。” 乔之华道:“兄弟,站住了干什么?快追呀!” 张正道:“既然到了,也就不用急了,咱们休息一下,再进庄不迟。” 乔之华道:“也好。”他嘴上说也好,心里面实在是急不可待。张正在一棵柳树下站定,想着进庄后可能遇到的种种情况。乔之华却饶着张正和那棵柳树转圈。直转到八九圈上,张正道:“乔兄,别饶圈子了,我头都晕了。” 乔之华停步道:“唉,莹妹不知被关在哪间屋子,有没有挨饿?有没有受苦?我心里着急啊。” 张正道:“若我料的不差,他们一会儿就该派人来接的。 乔之华道:“真的吗?他们还能敲锣打鼓的把咱们接进去不成?” 张正叹道:“咱们要是不追究狄老二杀人的事,别说迎接了,还要好吃好喝的盛情款待一番呢。” 乔之华迟疑道:“兄弟,你说,咱们能答应他们吗?” 张正的脑海中浮现出一对哭泣的母女,和五口棺木的情景,心头一热,昂然道:“不能,大丈夫言而有信,今天只要口一松,头一点,以后就不能给巧英一家报仇了。” 乔之华道:“可是,莹妹她……” 张正道:“师妹当然要救,若是咱们救不了,还有药公,还有我师父和你叔叔,咱们一齐向三江派要人,谅他也不敢不给。” 乔之华一拍大腿,兴奋的道:“对,就这么办,药公率领药王门、鬼手门、崂山派众高手大兴问罪之师,不仅要他们释放莹妹,连狄老二的狗头也一并交出来。” 张正微笑着点头,心中却想:“远水不解近渴,若田老大手段够毒,把我们三个都杀死在庄内,日后推说不知,也不是什么难事。” 张正本想着自己和乔兄在庄外徘徊不进,田老大必会派人来接,哪知左等也不来,右等也不来,乔之华等得实在心焦,说道:“兄弟,他们不接,咱们自己进去吧。” 张正想了想,道:“好吧,咱们从正门正大光明的进去。” 二人来到山庄的门前,大门紧闭,门上无人值守。 张正上前打门,良久之后才出来一个瘦削汉子,问道:“什么事?” 乔之华大声道:“装什么糊涂,郭姑娘的家属找你们三江派要人来了!” 那人皱眉道:“什么三江派?什么郭姑娘?莫名其妙!”回手便要把大门掩上。 张正抬手抵住大门,说道:“任老四呢?我们亲眼看见他进来的。” 那人不耐烦道:“不认识,没这个人,快走吧。”说着,又要用力关门。 张正按在门上的手臂一震,半扇门向后猛的打开,那人被门板撞到左肩,连退了数步,一手捂住肩头,怒道:“哪里来的狂徒,竟敢在此撒野!” 乔之华道:“撒野怎么了?老子还要拔了你的柳树,烧了你的山庄呢。” 忽听有人笑道:“是谁这么大的口气,要拔我的树,烧我的庄啊。” 张正和乔之华一抬头,只见一个二十七八岁,身形微胖的青年人正向这边走来,此人浓眉阔口,脖颈略短,正是嵩山派的少掌门海擎天。 海擎天竟然在此处现身,大出张正和乔之华意料之外。二人呆呆的愣在当场,木雕泥塑般说不出话来。 那名瘦削汉子向海擎天躬身施礼道:“少掌门,他们……” 海擎天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笑道:“本派在各处都有产业,这是昨天刚买的庄子,你们今天就寻来了,可见有缘,二位,别愣着了,请到里面喝杯茶吧。” 张正和乔之华这才回过神来,只得跟着他往里走。张正心想:“他怎么在这里?他跟任老四等人是什么关系?” 尚未走进大厅,杨端从厅里迎了出来。张正见他也在,喜道:“师兄,你和妡妹都在这里吗?” 杨端支吾了两声,拉住张正的手,笑道:“兄弟,我到处找你,想不到你自己找来了。”向海擎天和乔之华看了一眼,又道:“两位不要见怪,我和我兄弟有几句知心话说。” 他拉着张正穿廊过院,来到一处花厅。张正以为他领着自己来见杨婉妡,满心欢喜,又稍稍有些紧张,却见厅中空无一人,问道:“师兄,妡妹呢?” 杨端微笑道:“先不提她,我跟你说件别的事。” 张正道:“师兄请说。” 杨端道:“也不着急,咱们坐下来慢慢说。” 二人刚一坐下,便有庄丁献上茶来,张正心想:“这是嵩山派昨天刚买的庄园,怎么我师兄竟像是这里的主人一般。” 杨端举起茶杯,轻啜了一口,说道:“兄弟,是这么回事,嗯,这个……” 张正见他吞吞吐吐,笑道:“师兄,咱们兄弟间还有什么遮掩的?有什么话,请直说吧。” 杨端道:“好吧,兄弟,我爹命咱们采购灵芝,多么紧要的事情,你怎么放着师命不办,与三江派的人为难起来了?” 杨端所说的与三江派的人为难,显然指的是自己要为巧英一家报仇的事。师兄本来不走开封这条路,为什么出现在这里?难道就是为了此事而来? 他心里飞快的闪过这个念头,口中道:“师兄,狄老二连伤五条人命,连七八岁的小女孩都没放过,您知道吗?” 杨端点了点头,说道:“这件事我也听说了,起因还是在灵芝身上。大家一窝蜂的都来买灵芝,物以稀为贵,店家惜售,也在情理之中。全怪狄老二心急,遇事没个涵养,这才出手伤人,酿成惨剧。唉,人死不能复生,咱们还是要多为活着的人考虑。” 杨端的话里避重就轻,好像巧英一家也有不是之处,狄老二杀人事出有因,最后还说为活人考虑,难道巧英一家的冤仇就这么算了不成? 张正的脸上微有不平之色,但随即隐去,说道:“狄老二可不是激愤之下失手伤人,而是一天一个,手段极其残忍,别说人家店里真的没有灵芝,就算是有,人家不卖,也不能胡乱杀人啊!” 杨端道:“是、是,狄老二当然不对,可是兄弟,还是那句话,人死不能复生,即便杀了狄老二,巧英一家也不能活过来呀。依我看,兄弟,你高抬贵手,就把狄老二的死罪给免了吧。” 张正道:“师兄,这是你的意思,还是师父的指令?” 杨端道:“这个……” 田老大袍袖粉碎,打了张正一掌之后带领狄老二和贺老三离去。他当然知道张正等人的武功不过尔尔,但张正的背后是药公,岂是轻易能够得罪的?将狄老二狠狠数落了一顿,思虑良久,想着张正是杨敬轩的徒弟,杨敬轩和嵩山派掌门海东峰交情莫逆,而自己与海东峰还能说得上话,便修书一封,命人送上嵩山,请海东峰从中周旋。 三江派虽不在八大剑派之列,但三江合一之后,隐隐有江南第一大派之势。海东峰见田老大卑词来求,所求之事虽然有违侠义,但不用亲自出面,只需向杨敬轩知会一声,乐得做个顺水人情,便答应了下来。 杨敬轩见是得饶人处且饶人的事,自己又没有什么损失,况且海掌门的面子不能不给,当即应承下来。事后想到自己也是一派掌门,将来中兴本门,名扬天下,若被人记起曾不辨是非,回护凶手,十分不妥,便派人给儿子杨端送信,让他代办此事,并说你好言相劝,但不要说是我的安排。现在张正当面询问,杨端当然不能出卖父亲,但要说是自己的想法,只怕这个倔强的师弟还真敢不听话呢。 张正见他沉吟不语,又问:“师兄,到底是谁意思,是你?还是师父?” 杨端道:“兄弟呀,这很重要吗?你就当是我的意思吧。咱们鬼手门刚刚重出江湖,正该多交朋友,少结冤家,多个朋友多条路嘛。再说了,狄老二的死罪免了,活罪不饶,罚他一年之内做十件好事,救十个人,以赎前愆,你看怎样?” 张正正色道:“不行,大家都随意杀人,然后再救人赎罪,对死者公平吗?今天杀五个救十个,明天杀十个救二十,这能算恶有恶报,罪有应得吗?” 杨端的脸上一会红,一会儿白,很不自然,明知理亏,又有些怪张正不给自己这个师兄面子,叹了口气,说道:“我是怕你吃亏呀,三江派那么多的高手,你打得过人家吗?现在他们已经服软,何不就坡下驴,非要拼个鱼死网破,两败俱伤?” 张正道:“三江派当然厉害,田老大的武功就远在我之上,但咱们从小打拳练剑,刻苦用功,不就是为了行侠仗义,除暴安良?难道坏人不厉害咱们才打,坏人厉害咱们就逃之夭夭?师父谆谆教诲,不务虚名,不畏强暴,师兄全忘记了吗?” 杨端的脸上更加难看,这个师弟从小就聪明伶俐,惹长辈喜爱,处处压自己一头,但对自己还算尊重,今日竟当面教训起我来了,好在没有旁人在场,若有第三个人在,我这师兄的脸面往哪里搁去? 第九十五章 圈套 张正搬出师父的教诲,一番话说得杨端哑口无言。 二人沉默了片刻,杨端道:“可是,我和海少掌门已经替你答应袁宝庆了。” 一提袁宝庆,张正猛然想起了郭采莹,忙道:“你答应他什么?我师妹呢?” 杨端笑道:“你师妹当然没事了,要不是为了救她,我和海少掌门怎会轻易答应袁宝庆的条件。” 张正心头一沉,问道:“到底什么条件?怎么还替我答应了?” 杨端道:“海少掌门送还了袁宝庆那把玲珑剑,由我担保,你不再找狄老二的麻烦。” 袁宝庆要自己放过狄老二原在意料之中,海擎天甘愿为此赔上一把宝剑倒是有些意外。 巧英一家的惨状又浮现在张正眼前,心想:“师兄,是你答应了,我可没答应,狄老二,你若撞在我的手里,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杨端见他不说话,以为他默许了,笑道:“已经派人去接郭姑娘了,你稍等片刻,应该很快就到了。” 张正道:“我师妹不在这庄上吗?” 杨端道:“离此不远有一座枣园,原来也是三江派的产业,郭姑娘就被拘禁在园内。昨天跟袁宝庆谈好一切之后,田老大几个也出来跟大家见了个面,海少掌门只说了一句你这庄子不错,田老大也真大方,连山庄带枣园,都送给海少掌门了。当时天色已晚,没顾上郭姑娘,今天一大早,海少掌门就安排人去接了。” 张正心想:“原来是田老大送的,海擎天却说是买的,他搭上一把剑,得了一处庄园,也不算吃亏。大家皆大欢喜,就是巧英一家的血海深仇无人理会。嘿!都说官官相护,武林中又何尝不是这个样子。”说道:“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的?是专程来找田老大他们吗?” 杨端笑道:“大家听说了你与三江派的事,都很担心,我、小妹、海少掌门都是来找你的。海少掌门说这里有三江派的庄子,你早晚会找过来,果不其然,你第二天就到了。我们替你做主与三江派和解也是为了你好,以三江派的势力,连嵩山这样的大派也要礼让三分呢。” 张正进庄之时,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现在郭采莹平安无事,一会儿就能见面,妡妹也在这里,很快就能久别重逢,但师兄已经答应人家,不再追究狄老二的罪责,难道就让他逍遥法外,快活一生? 他心里乱哄哄的,也不知是喜是愁,正茫然间,有人进来禀道:“杨少掌门,郭姑娘到了。” 张正听到“杨少掌门”这四个字,知道是叫杨端,但又感觉十分生疏。一抬头,果然见郭采莹正走进来,只见她依旧俏丽多姿,只脸上略有憔悴之色,二人目光相接,郭采莹先是一愣,瞬间由惊转喜,乳燕投林般扑入张正怀中,呜呜呜的哭了起来。 张正心中柔情涌动,左手搂住她纤腰,右手轻轻拍她肩头,微笑道:“好了,别哭鼻子了,咱们都好好的,应该高兴才对呀。” 郭采莹哭道:“师兄,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杨端笑嘻嘻的退了出去,厅中只剩下了张正和郭采莹二人。 张正在郭采莹耳边低声道:“师妹,你先松开,让别人看见了多不好。” 郭采莹道:“我不。” 张正无奈,苦笑道:“好吧,你愿意抱就抱着吧,看你能抱到什么时候。” 郭采莹道:“抱一辈子。” 便在此时,有两人走到厅口,其中一人道:“咦,张兄弟,你们这是……” 张正见有人来,忙把郭采莹轻轻推开,转过脸来一看,登时脑子里“嗡”的一声,厅口站着的两人正是海擎天和杨婉妡。 海擎天脸上似笑非笑,杨婉妡却是眼含热泪,紧咬着下唇,嘴角上也带着微笑,但笑容中分明流露出一种轻蔑和苦涩的意味。 张正稍愣了一下,叫道:“妡妹,你……”一时间难以措辞,下面想要解释的话便没说出口。 杨婉妡的眼泪夺眶而出,一转身,展开鬼手门身法,连闪了几下,没入了一片玫瑰花中。 张正迈步去追,却被郭采莹搂得甚紧,连带着她也向前抢了几步,急道:“师妹,你先放开。” 郭采莹也不知是有意为之,还是情不自禁,抱住张正的双臂仍不松开。 张正心中焦急,却不忍用内力把她的手臂震开,双手分别抓住她的手腕,微微用力,往两旁一分。 此时郭采莹的手上不再加力,张正用力一分,挣脱了她的怀抱。 海擎天笑道:“哎呀,怎么这么鲁莽,人家这般待你,你就不会温柔些吗?” 张正心想妡妹早不到,晚不到,偏偏此时跟海擎天一起出现,一定是这姓海的暗中捣鬼,眼见他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心中说不出的厌恶。纵身来到厅口时,海擎天又笑道:“张兄弟,不在这儿陪你师妹,慌慌张张的往哪里去?” 张正和他擦身而过,反手一掌,按向他胸口,口中道:“跟你没关系!” 海擎天不防他突然出手,二人相距太近,已经无法招架躲闪,急忙吸一口气,以内力护住心口。张正这一掌按在他胸脯,“波”的一声响,海擎天连退了数步,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他是嵩山派的少掌门,极少有人对他如此无理,怒气往上一冲,恨声道:“暗算伤人,卑鄙之极!” 郭采莹本来双腮红晕,十分害羞,忽听海擎天说张正的坏话,柳眉倒竖,怒道:“你说什么?” 海擎天忙道:“一句玩笑,姑娘不必当真。他是个好人,祝你们永结同心,白头到老、白头到老。” 张正抢到院中,已不见了杨婉妡的踪影。庄内道路曲折,花木幽深,张正第一眼没看见,再寻找时已如没头苍蝇般乱走乱闯了。 一开始,只有张正在庄内发了疯般寻找,遍寻不到之后,杨端和海擎天也慌了,赶紧派人到庄外去找,到最后乔之华和郭采莹也加入进来,大家把方圆数十里的山山水水找了个遍,天色已经大黑,仍没见到杨婉妡半点影子。 众人各怀心事的回到大厅,杨端故作轻松的道:“这丫头从小就疯疯癫癫的,爱使小性子,爱胡闹,都别理她,玩够了自己就回来了。” 大家都知道没那么简单,张正更感觉自己中了海擎天的圈套,气呼呼的看着海擎天,眼中如欲喷出火来。 海擎天也是满心焦躁,怎肯让人,冷冷道:“看我干什么?我眼睛里有杨姑娘吗?” 张正道:“当然没有,杨姑娘怎会在如此肮脏的地方。” 海擎天大怒,冲上来就要跟张正动手。杨端连忙拦住,向张正道:“师弟,怎的如此无礼,还不快向海少掌门道歉。” 张正霍然起身,哼了一声,说道:“杨少掌门,小弟失陪了。”迈步向外便走。 他一走,乔之华和郭采莹也跟着走出厅外。 杨端十分尴尬,手指着张正的背影道:“你……你们……嘿!走吧,都走吧,走了就都不要回来!” 张正等三人出了庄门,在一株大柳树下站定,郭采莹道:“师兄,咱们往哪里去?” 张正长出了一口气,说道:“当然是要先把我妡妹找回来。” 乔之华道:“可是杨姑娘不辞而别,谁也不知道她去哪了,怎么找啊?” 郭采莹道:“就是不知道去哪了才找啊,要是知道人家在哪里还找什么?” 乔之华心想:“你说的很有道理,但全是废话。”笑道:“莹妹言之有理,不过我猜杨姑娘很可能还会回来。若是不回来,一定是独自返回嵩山去了。” 张正出庄之后已有些后悔,万一妡妹不久即回,自己却不在庄内,可如何是好?但已经出来了,难道要厚着脸皮回去? 郭采莹道:“这么说咱们最好是先回庄里等两天了。”一回头,见张正面色阴沉,知他拉不下脸来,改口道:“都在庄里干等着也不行啊,不如咱们分头行事,一人回庄里等杨姐姐,其他人在外面寻找,大家看怎么样?” 张正点头道:“很好,就这么办。” 乔之华道:“可是谁回庄里?谁在外面找人啊?” 郭采莹笑道:“当然是你回去了,我和师兄刚刚见面,怎么能分开?” 乔之华心中气苦,但他对郭采莹从不违拗,一下子答应又有些不甘心,向张正道:“兄弟,你说呢?” 张正想了想道:“我是不能回去的了,师妹一个人回去我不放心,或者你们两个一起回去,或者乔兄一人回去好了。” 乔之华道:“莹妹,要不我陪你回去吧,这荒郊野外的,多不方便。” 郭采莹道:“你自己回去吧,只要有师兄在,哪里都方便。” 乔之华心里一阵刺痛,暗想:“莹妹啊莹妹,你是我的未婚妻子,总跟在我兄弟身边干什么?你有把我这个未婚夫放在眼里吗?” 第九十六章 接吻 乔之华极不情愿的返回庄子,杨端问起张正和郭采莹怎么不回来,乔之华说他们在庄外寻找,找到了便回,海擎天在一旁只是冷笑。 张正和郭采莹留在庄外,其实也是在等杨婉妡回来,只因张正与海擎天不和,不愿住在庄内而已。 郭采莹见张正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笑道:“离此不远有一处枣园,是我受罪的地方,你陪我去同甘共苦几天吧。” 张正道:“到底是甘呢,还是苦呢?” 郭采莹笑道:“前几天你不在,当然苦了,现在苦尽甘来,你去枣园陪我几天,算是对我苦日子的补偿。” 张正道:“不行,那里离这儿还是远了,万一妡妹回来,咱们还不知道,岂不糟糕?” 郭采莹甚是失望,小声嘀咕道:“她不回来就回来嘛,有什么糟糕的。” 张正看着她有些娇憨的样子,笑道:“咱们是干什么来的?哪能不找人,却躲在枣园里逍遥快活?”忽然想到妡妹是看到自己和她搂在一起才生气出走的,自己当然不会跟着她去什么枣园,但总这么形影不离的也不像话呀。忙道:“师妹,你还是先回庄吧,我一个人在外面等。” 郭采莹急道:“你不想去枣园咱们就不去好了,为什么赶我?” 张正叹了口气,说道:“不是我赶你,是怕妡妹看见了不高兴,她要是真的一个人回嵩山,我怎么放心得下?” 郭采莹眼中泛起泪光,跺脚道:“我也不高兴,我也要一个人回太原,比嵩山还远呢,谁也不用管我!”说着,转身快走了几步,站住身形,虽不闻其声,但肩头在轻轻的耸动。 张正心里暗暗叫苦,鬼手门的师妹还没找回来,药王门的师妹又要走,我又不会分身法,哪能照顾到你们两个? 他心中苦恼,也只得走到郭采莹身后,柔声道:“师妹,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先把妡妹找回来,你回太原的事,咱们慢慢商量还不行吗?” 郭采莹的肩头不再耸动,低声道:“杨姐姐走后,海少掌门还说了一些话,你听见了吗?” 张正想了想,说道:“她往外一跑,我紧接着就追出去了,没听见啊。” 郭采莹道:“他说你是个好人。” 张正笑道:“不会吧,他还能夸我?” 郭采莹心里砰砰直跳,她要借海擎天的话向张正表明心意,可即便是转述别人的言语,依然是脸红心跳,难以开口。 张正问道:“他究竟说了什么?是不是说我配不上妡妹?追上去也没用?” 一听到“妡妹”两个字,郭采莹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股勇气,猛然转身,红着脸道:“他说祝你们……” 张正本来站在她身后,她忽然转过身来,二人相距甚近。张正怕她再扑到怀里,若是杨婉妡碰巧此时回来,被她看见了,那还了得?顾不得她下面说什么,向后连退了数步,左顾右盼,面上大有惊慌之色。 郭采莹心中一阵绞痛,泪水夺眶而出,怔怔的道:“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张正定了定神,见四周空无一人,悬着的心这才放下,笑道:“师妹,你刚才说什么?” 郭采莹凄然一笑,说道:“没什么,师兄,你多保重吧。”不敢看张正的双眼,一转身,也不辩方向,展开轻功,向前奔去。 张正虽不明所以,但见她面色惨白,言语幽怨,一定是自己哪里得罪了她,急忙发足急追,口中道:“师妹,你往哪里去!” 二人奔出数里,前面也有一人迎面奔来。那人身材高大,腿长脚长,黑脸膛上满是血污,手提一把乌沉沉的单刀。此时天色渐暗,夕阳照在他沾满血污的脸上,异常的阴森恐怖。 郭采莹伤心失望之下,只顾得往前奔跑,浑没在意有人迎面冲来。两人越奔越近,那人见她不让路,抬手一刀,当头劈下。 张正已堪堪追上郭采莹,忽然见一人奔来,向郭采莹砍出一刀,而郭采莹竟不知躲闪,如何不急?但此时呼喊提醒已然无用,危急关头,掌中剑脱手而出,向那人的单刀掷去。 张正是鬼手门高手,以剑当暗器发出仍是极有准头,单刀劈在剑上,剑鞘分为两片,向左右激射。刀刃与剑尖撞在一处,火星四溅。 郭采莹听到头顶“铮”的一声大响,有火星迸裂,心中一惊,站住了身子,一刀一剑已迎面砍下。 刀剑离郭采莹的头顶不足二尺,张正及时赶到,双手抱住她的纤腰侧身一滚,在间不容发之际躲开了砍来的刀剑。 那人并不停留,继续向前飞奔。张正和郭采莹倒下的地方青草及膝,二人翻滚了几圈,张正一抬头,见有两人以极快的身法追赶那人而去,心想:“前面跑的好像是袁宝庆,他的武功很高,是谁追他追的这么紧?” 郭采莹在身下蠕动了两下,张正顺势便要站起,刚向上微微起身,郭采莹已经转过了身子。 便在此时,又有数人从后方奔来,这几人轻功一流,快如闪电,等张正发觉时已经奔到近前。此时如张正继续起身,正好挡住几人的去路,多半也会被人家挥剑砍杀,急忙又往下俯低了些身子。 郭采莹也知方才是张正救了自己,被他压在身下后好不容易转过了身,见张正向上站起,心中有些失望。忽然又见他的脸向自己俯下,心里砰砰直跳,慌忙闭上了双眼。 张正和郭采莹相距不足一尺,也不知灌入鼻中的是周围青草的香气,还是她身上少女的气息。正意乱情迷间,只觉头顶一沉,被人在头上踩了一脚,虽然力道不重,但他没有防备,头一低,嘴唇结结实实的印在了郭采莹唇上。 郭采莹浑身一震,不敢睁眼,双手却不知不觉间搂住了张正的脖颈。 张正只觉她的嘴唇香香甜甜,柔柔腻腻,明知这样不对,将来解释不清,却是舍不得分开,也不知过了多久,迷迷茫茫中,还是郭采莹先把头转向了一边。 张正稍稍定了下神,一跃而起,举目四观,袁宝庆和追他的人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郭采莹从地上坐起,青草几乎能淹没她的肩头。张正见她俊脸通红,抱膝而坐,叫了声:“师妹。” 郭采莹也不抬头,向张正伸出右手,竟要他把自己拉起。张正稍一犹豫,心想方才对人家那样,现在若不拉一把,实在太不像话,只得握住她手,轻轻往上一提。 郭采莹身子甚轻,趁势而起,与张正立在一处。 张正见她面似桃花,娇羞无限,心中亦喜亦忧,说道:“师妹,前面跑的是袁宝庆吧。” 郭采莹此时满心欢喜,哪在意跑过去的是谁,“嗯”了一声,没有说话。 张正又道:“有两人在后面紧追,两人之后又有数人追赶,刚刚从咱们身上疾驰而过,你看见了吗?” 郭采莹被张正扑倒之后心慌意乱,确实没注意有人奔过,说道:“没见到啊。” 张正暗中叫苦,心想:“她没看见那些人,这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说道:“他们往山庄那边去了,咱们快追。” 郭采莹道:“他们追他们的,咱们去做什么?” 张正道:“真的有两拨人在追袁宝庆,咱们过去瞧瞧。”一边说,捡起自己的长剑,向郭采莹道:“快走!” 等他们来到山庄门前,天已擦黑,张正也不敲门,和着郭采莹腾身而起,跃上了门楼。 二人的身影在门楼上一出现,乔之华的声音喜道:“兄弟,莹妹,你们来了,快下来吧。” 张正见院中已经点起了灯笼火把,亮如白昼,海擎天、杨端、乔之华、袁宝庆等人与五名黑衣人对面而立,似乎马上就要动手。他不关心谁输谁赢,和郭采莹跃入院中,在她耳边低声道:“师妹,这五人是追袁宝庆的,方才袁宝庆向你砍了一刀,我抱你躲开,有两个黑衣人紧接着掠过,咱们摔倒时又有三个黑衣人赶到,其中一人在我头上……” 刚说到此处,乔之华已走到近前,笑道:“兄弟,跟莹妹说什么呢?神神秘秘的。” 张正被他打断,说道:“没什么。”又向郭采莹道:“有人在我头上踩了一脚……” 乔之华在一旁怒道:“什么?竟敢踩我兄弟的头,是谁?在哪里?我看他是不想活了!” 在张正头上踩了一脚的那名黑衣人,事后也知踩到了人,但那时追赶袁宝庆甚急,哪顾得回头观看。此时听乔之华大呼小叫,回头瞪了他一眼,冷冷道:“是我踩的,你待怎样?” 乔之华也瞪了他一眼,大声道:“滚过来,让我兄弟也踩你一脚。” 那名黑衣人大怒,伸手握住剑柄,向乔之华迈了一步。为首的黑衣人咳嗽一声,向他使个眼色,示意他不可莽撞,那名黑衣人随即停步,又恭恭敬敬的站在了首领之后。 为首的黑衣人转过身来,向海擎天抱拳道:“海少掌门,你只知道玲珑剑是袁宝庆的,却不知此剑出自我们神兵门!” 第九十七章 讨剑 三江派为了化解狄老二杀人之事,田老大找的是嵩山派的掌门海东峰。任老四因与袁宝庆交好,又正好碰上,便请他也想想办法。 袁宝庆听说对方是张正,慨然应允,说是他还骗走了我一把宝剑,正要找他算账。 田老大与海擎天、杨端、杨婉妡见面之后,料想有这几人出面,必能马到成功,对袁宝庆这边已不十分期待。 袁宝庆捉到郭采莹之后,海擎天比田老大还高兴,当即命人封锁消息,不让杨婉妡知道,又以玲珑剑为筹码,换取袁宝庆的合作。 整个计划中杨端也是一个关键,只有他是张正信任的人,能把张正引到花厅,与乔之华分开。 杨端与海擎天十分投缘,又中意其家世,妹妹虽有逃婚之举,仍拿他当未来的妹夫看待。当他听海擎天说出全盘计划,初时感到为难,后来想到成全张正和郭姑娘也是一件好事,便答允了下来。最后杨婉妡看见张正和郭采莹拥抱的一幕,伤心而走,却是海擎天等人始料未及了。 海擎天也很守信,答应还剑之后,便命人回嵩山取剑,约好在开封一处客店中交付。 袁宝庆宝剑到手,满心欢喜的准备返回山西。哪知刚出了开封城,便被几个自称神兵门的黑衣人截住,说是玲珑剑是他们打造,让袁宝庆归还。 神兵门以善于打造兵器闻名,近百年来剑仙的数量剧增,神兵门已经成为只为剑仙打造兵器的门派。 神农谷的背后是五岳剑派,五岳剑派得到的丹药充足,只要愿意,几乎人人都能修成剑仙。 神兵门造出的兵器大都供给了三山剑派,是以仙侠堂的剑仙人数不及仙侠会,仍然能够与其抗衡。有时制造兵器的原料较多,打造出的成品也多,仙侠堂还会拿出一部分向仙侠会换丹药,仙侠会的丹药通常都很充沛,倒是很乐意交换。 神兵门的名头大家都听过,但其很少跟三山剑派之外的武林人物来往。这几人说自己是神兵门的,袁宝庆如何肯信?双方言语不合,当场动起手来。 袁宝庆是山西黑道上响当当的人物,单打独斗不输对方任何一人,但神兵门的人多,大家一拥而上,就只有落荒而逃了。 他在本地没有别的朋友,只有任老四最为要好,况且刚跟嵩山派的少掌门完成交易,田老大、海擎天这些人应该不会不管。 当他一路狂奔到庄外,迎面正撞见郭采莹,他认得这位太原郭家的大小姐,但一来心情不佳,二来狭路相逢,这才向她砍了一刀。之后狼狈的逃入了庄内,神兵门的人当然也跟了进去。 袁宝庆只说是有人要抢他的宝剑,海擎天、田老大率领众人来至院中,大家一通名姓,这几人自称是神兵门弟子,为首的是淬火堂堂主唐渊。 唐渊见庄内武林人物很多,其中还有嵩山派的少掌门在内,已知此事不易善罢,但本门有三山剑派为后盾,也不惧他一个少掌门,便道:“海少掌门,你只知道玲珑剑是袁宝庆的,却不知此剑出自我们神兵门!” 海擎天哈哈一笑,说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我们只见到袁大哥身佩此剑,当然认为剑是他的,你说剑是你的,空口无凭,却叫我等如何能信呢?” 唐渊道:“这把剑绝非凡品,一望可知,除了我们神兵门,还有谁能打造得出?” 海擎天从怀中取出一粒红色丹药,托于掌中,说道:“这是神农谷炼制的还魂丹,我已经出钱买下,那么这颗丹药是我的呢?还是神农谷的?” 唐渊脸色一沉,说道:“你去打听打听,本门打造的兵器都是定制,可曾随意卖人?” 海擎天笑道:“这个,还真没听说过。”左右看了一眼,说道:“三位仁兄,你们说,这把剑究竟该归谁所有呢?” 田老大等人仍住在庄内,只等与张正和解,哪知事情发展到如此地步,杨婉妡奔出庄去,张正在外寻找,不肯回来。狄老二的事他连句话都没有,将来见到药公,还不知怎样编排我们的不是。狄老二已经被田老大安排先回了金陵,袁宝庆与神兵门的人突然闯入,田老大等三人只得陪着海擎天一齐迎了出来。 此时海擎天问田老大等人这把剑应该归谁所有,任老四与袁宝庆交好,抢先道:“依我们兄弟看来,当然是袁寨主的。至于这几位朋友嘛,他们自称是神兵门的高人,可神兵门的人长什么样子,有谁见过?” 袁宝庆道:“照啊,看上了别人的宝刀宝剑,都说自己是神兵门的,想要据为己有,天下哪有如此轻易之事?” 唐渊的四位师弟闻听此言,全都气愤填膺,想要冲上前拼杀。唐渊年长了几岁,又是一堂之主,较为持重,阴沉着脸道:“我们是个只会敲铜打铁的门派,任四爷不认识我们也没什么稀奇,但我们自己做的兵刃还勉强拿的出手,各位一齐看看吧。”向身后的四人道:“亮剑!” 四人右手同时握住剑柄,“唰”的一声,长剑出鞘,四支长剑的剑身分别为橙、黄、绿、青四色,在火把的映照下流光溢彩,眩人眼目。 神兵门淬火堂的堂主唐渊与他的六位师弟号称彩虹七剑,唐渊的剑是赤剑,六位师弟分别是橙、黄、绿、青、蓝、紫。他奉命追查本门失落的七宝玲珑剑,带了橙、黄、绿、青四剑同行,其余两剑在本堂留守。 除了袁宝庆之外,众人都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绚丽多彩的剑光,惊诧之余,已知面前这五人必是神兵门的人无疑。别门别派哪能轻易得到四把彩色剑身的长剑。 任老四干笑了两声,说道:“好剑啊好剑,可是剑再好,它能开口说话吗?若是配有一把好剑就是神兵门的,那袁寨主的剑更好,他也成神兵门的人了?” 袁宝庆笑道:“任四哥说笑了,袁某岂敢高攀。” 田老大既是大哥,更是三江派四大堂主之首,狄老二滥杀无辜,惹恼了张正,已经使他着急上火,见四弟要为袁宝庆出头,与神兵门的人为敌,更加有气,但在外人面前却不便发作,说道:“老四,不要信口开河,让神兵门的朋友笑话。” 他这么一说,那是承认了唐渊等人神兵门的身份。唐渊脸上现出一丝微笑,说道:“这把剑本门丢了二十余年,牵连甚多,更不知过了几人之手,那也不用说了,只要袁寨主交出宝剑,我们即刻离去,绝不敢多有打扰。”说话时,眼光在众人脸上扫过,最后落在袁宝庆身上。 神兵门丢剑之后并没有大肆张扬,很多经手过此剑的也不知是神兵门之物。一般人得到剑后都是秘而不宣,直到张正把它从袁宝庆的库房里拿出来才算是见了天日,唐渊等人也追了过来。 袁宝庆见田老大不肯帮忙,只有任老四一人也是独木难支,转脸看向海擎天。海擎天与他无甚交情,怎肯为他出头,得罪背景很深的神兵门,当下不予理睬,自顾和身边的田老大窃窃私语。 袁宝庆见此情景,长叹一声,心想:“看来我与此剑缘尽于此,唉,反正我是使刀的,就还给人家吧。”从背上取下一个长条包裹,说声:“给你。”手一抖,包裹向唐渊飞去。 唐渊身后的橙剑向前一伸,搭在剑上,随即橙光一闪,包裹裂开,露出一把透明的长剑。 唐渊右手探出,抓住剑柄,剑身在火光下若有若无,极难辨认。他心中大喜,玲珑剑丢失二十年,在自己手上寻到,实是大功一件。忽然觉得不对,问道:“袁寨主,剑鞘呢?” 袁宝庆当初就没有得到剑鞘,但他深恨张正将宝剑曝光,还害得自己没了十几个老婆,向张正伸手一指,道:“在他身上,你们问他好了。” 张正心中大怒,但他迭遭大变,已能处变不惊。旁边郭采莹和乔之华却纷纷呵斥起来。 “胡说八道,我师兄什么时候见过你们的剑鞘?” “血口喷人,剑在你身上,剑鞘怎么会在我兄弟这里。” 唐渊见张正面容清秀,年轻甚轻,丢剑时说不定他还没出世,笑道:“这位小兄弟怎么称呼啊?” 张正道:“在下鬼手门张正。”他自幼在鬼手门长大,虽然后来又入了药王门,通名报姓时却不好把两个门派都说出来。 神兵门行事低调,消息却甚灵通,已听说了许多张正等人的传闻,又见乔之华和郭采莹一个白头苍老,一个青春靓丽,笑道:“这两位一定是乔老弟和郭姑娘了。” 乔之华道:“你知道就好,我们都是正人君子,不会平白无故的拿人家东西。” 袁宝庆道:“怎么没有,在天龙山时还是剑鞘合一,被你兄弟拿到江湖上一耍,剑鞘就没了,他只留下剑鞘有什么用?还不快还给人家。” 第九十八章 诬陷 袁宝庆诬陷张正拿了玲珑剑的剑鞘,张正道:“袁寨主,你说我偷了剑鞘有何凭证?” 袁宝庆道:“还要什么凭证?当时你假扮我的模样,潜入库房,取出玲珑剑,与海少掌门斗了一场,又把剑给了你的杨师兄,此剑从此流落江湖,一直没有剑鞘,还不是被你拿了?” 张正道:“不对,我没有潜入库房,是命喽兵从库房中取来的,当时就没有剑鞘,我杨师兄可以作证。” 杨端道:“不错,一名喽兵取了一把透明的剑来,确实没有剑鞘。” 袁宝庆道:“他扮成我的模样,在山上偷点藏点东西还不容易?经手这把剑的只有他和杨少掌门、海少掌门,你们商量一下,看究竟是谁拿的。” 海擎天道:“反正不是我拿的,本人从未见过此剑有鞘。” 杨端道:“在天龙山上,张师弟给我的就是一把无鞘的长剑。” 袁宝庆笑道:“所以嘛,我才说剑鞘还在张兄弟身上。” 张正道:“袁寨主,我上天龙山的第一天,你把我领到库房里炫耀,当时就说这把玲珑剑是天下至宝,可惜没有剑鞘。这还没过多少时日,袁寨主怎的如此健忘?” 袁宝庆连连摇头道:“你不要胡说,哪有此事。我把你领到库房里做什么?让你方便偷我的剑吗?不过你们鬼手门暗中捣鬼的手段那是极高明的,我不领你,你也找得着、偷得到。” 二十年前,玲珑剑初被盗时,神兵门已查到宝剑的丢失与鬼手门的一位张姓弟子有关,后来又查知那名张姓弟子已死,线索也就断了。此时袁宝庆提到鬼手门暗中捣鬼的手段,唐渊心中一动:“此人如此年轻,当然不是盗剑之人,但他也姓张,又是同门同派,说不定中间有些渊源。”说道:“张兄弟,本门只要寻回宝剑,中间的种种情由一概不究。比如袁寨主,我们追踪到此,经过一番劝说之后他还了宝剑,那便仍是好兄弟、好朋友。” 张正听出话锋有些不对,心中焦急,面上却未带出来,说道:“我若贪图此剑,就该连剑带鞘一齐取走,只留下剑鞘何用?方才我说的明明白白,天龙山的库房之中本就是有剑无鞘。” 唐渊道:“那么剑鞘何在?” 张正道:“这可要问袁寨主。” 唐渊道:“他说在你身上。” 张正拍了拍腰间的长剑,说道:“张某除了此剑,别无长物,又能把阁下的剑鞘藏在哪里?” 唐渊道:“就算没有带在身上,藏于别处,也未可知。” 张正哼了一声,心想:“这家伙好不通情理,竟然相信了袁宝庆的谎话,我真是含冤莫辩,解释不清了。” 唐渊心想:“他说的确有几分道理,但他出身鬼手门,又是姓张,本身就值得怀疑。” 海擎天和田老大等人事不关己,神情轻松的在一旁看热闹。 杨端心里面相信张正没拿剑鞘,但他方才已经作证,此外所知不多,不好妄言。 任老四一直在帮袁宝庆,袁宝庆还剑之后,他讪讪的有些尴尬,心想这老袁没半点骨气,下次再不帮他。 乔之华和郭采莹见唐渊听信袁宝庆一面之词,诬赖张正偷盗,全都气愤不已。乔之华道:“鬼手门有什么暗中捣鬼的手段?人家是正大光明的暗器功夫,武林中公认的暗器第一,跟偷不偷东西有半点关系吗?” 海擎天嘿嘿笑道:“那可说不定,想做某件事,须先有这个本事,“鬼手”二字可是名不虚传啊。” 郭采莹道:“贵派海掌门和鬼手门的杨掌门形影不离,海掌门丢了什么宝贝没有?” 海擎天登时语塞,按自己的说法,有偷盗的功夫,便有偷盗的嫌疑,杨掌门岂不成了偷盗的祖宗?自己的父亲岂不是交友不慎? 杨端见他尴尬,忙道:“两位掌门人都是既有出神入化的本领,又有齐风霁月的胸襟,咱们后辈弟子哪能都有这个境界?就是出了一二品行不端之徒,那也没什么稀奇。” 郭采莹道:“后辈弟子中谁是品行不端之徒?是姓张的、姓海的、还是姓杨的?” 乔之华笑道:“依我看来,多半是姓海的,姓杨的也够呛。” 海擎天和杨端一齐大怒,田老大等人见他公然辱及嵩山派的少掌门,全都收敛了笑容,静观事态的发展。 唐渊不想节外生枝,这些人之间是什么关系,有什么恩怨,都跟追回剑鞘无关,说道:“我不管你们品行怎样,武功如何,只要寻回我的玲珑剑剑鞘。二位,再问你们一遍,剑鞘在哪里?” 袁宝庆道:“被张正偷走了。” 张正道:“从未见过剑鞘,天龙山库房里就是一把无鞘的透明长剑。” 袁宝庆道:“你胡说,明明是一柄完整的长剑,剑鞘被你偷走了。” 张正道:“你说宝剑有鞘,那剑鞘是什么样子?”袁宝庆曾说过“据说连剑鞘也是透明的”,那么他很可能根本就没见过剑鞘,张正回想起这句关键的话,故此发问。 袁宝庆十几年前在甘凉道上行走,忽然遇到一伙儿武林人物抢夺一把剑,后来这伙人有的往东跑,有的往西跑。他往西边追了下去,最后得了这把七宝玲珑剑。那剑鞘长什么样子看都没看一眼,只在后来听朋友说过几句,他为了避嫌,假装浑不在意,没有深问。如今张正让他说出剑鞘是什么样子,他怎么答的上来。但他久历江湖,稍一迟疑之后,知道宁肯说错,也不能闭口不言,自认不知。说道:“当然也是透明的了,否则怎么能叫做玲珑剑?” 张正见他迟疑,冷笑道:“是什么材质?有无颜色?有无纹饰?” 袁宝庆心一横,说道:“不知什么材质,玲珑剑大家都看到了,你们知道是什么材质吗?” 张正道:“颜色和纹饰呢?” 袁宝庆道:“一概没有,有了还怎么玲珑剔透。” 张正看向唐渊,要他判断袁宝庆所言是否无误。 在场的众人也一齐向唐渊看去,袁宝庆心头砰砰直跳,心想:“若说得不对,可弄巧成拙了,还不如早说没有,让神兵门自己找去。” 玲珑剑铸成之日,唐渊还是个毛头小子,在门中位份甚低,当时他根本就不知道本门打造出了一把神奇的宝剑。后来宝剑丢了,许多同门到江湖上寻找,他也没有参加。如今让他判断袁宝庆所言的真假,他怎能辨别得出?可自己是神兵门的堂主,若说没见过宝剑,实在太不像话,说道:“确实如此,玲珑剑的剑鞘也要占玲珑二字。” 此言一出,袁宝庆长出了一口气,笑道:“怎么样,我没说谎吧,剑鞘本来是有的,被张正拿去了。” 唐渊看出袁宝庆在回答时有些犹豫,自己一说确实如此,他面上流露出欣喜之色,这都是可疑之处,说道:“此剑流落江湖已久,经手之人也多,能说出剑鞘的模样也不能证明你所言是真。” 郭采莹拍手赞道:“这才是真知灼见,令人钦佩。前辈,你们神兵门的人都是这么又聪明又讲道理吗?” 唐渊笑道:“你先别忙夸我,你的师兄还没洗清嫌疑呢。” 郭采莹道:“怎么没有?刚才我师兄问他话时,他心怀鬼胎,张口结舌,语无伦次,变颜变色,最后胡乱说了一个答案,好像是蒙对了,但被您一眼看出破绽,不能作数,还不是他一派胡言,诬赖我师兄吗?” 一番话说的在场的众人全都暗中好笑,乔之华道:“莹妹,你还少说了一点。” 郭采莹道:“什么?” 乔之华道:“唐堂主的四位师弟也看出袁宝庆信口胡说,诬陷好人,对他大为反感,怒目而视呢。” 袁宝庆气得七窍生烟,寒光一闪,单刀出鞘,喝道:“臭丫头,老小子,竟敢消遣你家寨主,我看你们是不想活了!” 乔之华最恨别人叫他老小子,尤其是在郭采莹的面前,怒道:“你鼠目寸光,毫无远见,在这里胡说八道什么?别看我现在有点显老,将来神功大成,比谁都长的好看。” 袁宝庆笑道:“是吗?那你就到七老八十再娶媳妇吧。” 乔之华大声道:“用不着。”伸手指着郭采莹,续道:“她就是我的……” 郭采莹吓了一跳,大庭广众之下,他说自己是他的未婚妻,就算自己不承认,别人该怎么想?师兄方才对我那样,后悔了怎么办?急道:“什么也不是!你们两个怎么这般无聊?不好好的找剑鞘,提我干什么?” 乔之华道:“是、是,姓袁的,快把剑鞘交出来!” 袁宝庆道:“剑鞘在张正手上,我交什么?” 乔之华道:“你不交出剑鞘,我可对你不客气了!” 袁宝庆道:“你客气不客气,我都是那句话,剑鞘在姓张的手上。” 唐渊见他们说来说去,互相推诿,谁也没有凭据,说道:“都别说了,要是没人承认,就请袁寨主和张兄弟跟我走一趟,让我的掌门师叔亲自发落吧。” 第九十九章 淬火 唐渊要袁宝庆和张正跟他回神兵门总坛,由神兵门的掌门亲自发落。 袁宝庆毫不犹豫的道:“好啊,在下久仰神兵门洪掌门的大名,无缘拜见,今日唐堂主相邀,真是得偿夙愿,大慰平生啊。” 张正被袁宝庆所诬,本就心中有气,唐渊要把他和袁宝庆押往神兵门总坛,有失身份不说,往返奔波,旷废时日,妡妹还找不找了?万一她出个意外,岂不要遗恨终生?将胸脯一挺,朗声道:“我没拿你们的剑鞘,也不曾久仰贵派的洪掌门,神兵门的总坛么,那也不用去了。” 唐渊虽然少在江湖上走动,但只要报出名号,武林人物莫不尊敬有加。即便是袁宝庆,为了玲珑剑曾经大打出手,还剑之后也客客气气的,不敢口出怨言。这张正年纪轻轻,公然顶撞,言语中对掌门人更无敬意,实是无理之极。 他是一堂之主,心中虽恼,不愿在众人面前失了风采,冷冷的看着张正,暂时没有表态。 唐渊身后的橙、黄、绿、青四剑中,绿剑上的光芒跳跃了两下,似乎持剑人内力蓬勃,跃跃欲试。 唐渊也不回头,将头轻轻一低,绿光一闪,那人已跃到张正面前,大声道:“要么归还剑鞘,要么跟我们回总坛,两条路你选一条吧。” 张正道:“我要是都不选呢?” 绿剑人道:“知道你是传道仙尊,神兵门宋义领教高招!”说着,剑上的绿光又在向上跃动。 乔之华笑道:“何劳传道仙尊动手,我这个传道仙尊的弟子对付你也绰绰有余了。” 宋义侧目斜倪,说道:“崂山派武功也是极高明的,请吧。”微微躬身,长剑在身前环绕一周,剑光缭绕,绿波荡漾,乃是崂山派海天剑法中的一招“学海无涯”,崂山派平辈弟子间比剑较量时惯常使用。 乔之华大吃一惊,心想:“这是正宗的本门剑法,他从何处学来?” 神兵门不贪财物,不好虚名,对各大派的武功却是心向往之。三山剑派之外的武林人物想得到好刀好剑,用其他方法很难奏效,若以武功招式来换,只要不是招数太烂,一般都能成功。 当年崂山派以十三招海天剑法和神兵门换了十三柄精钢铁剑,事成之后,两派都没有张杨。崂山派的后任掌门更是觉得剑虽好,却不应以本门的精妙武功去换,弟子们也就谁也不敢再提此事。传到乔之华这一代,已对当年剑招换剑的事全然不知了。 宋义见他呆立不语,剑上内力一旋一转,“波”的一声,激起一朵碧绿色的浪花,笑道:“怎么,不肯赐教吗?” 乔之华定了定神,问道:“你怎么会使海天剑法?” 宋义道:“神兵门会使的剑法多了,岂止这一路海天神剑。” 张正听他话中之意,似乎会很多种剑法,那么杂而不纯,威力反而有限,低声道:“乔兄,他还年轻,学的剑法越多越乱套,不用怕他。” 正是一句话点醒梦中人,乔之华笑道:“神兵门会这么多剑法,干脆改名叫做神剑门好了。”说着,也是一招“学海无涯”使出。两人的剑招相似,但乔之华的剑光层层叠叠,犹如书页翻滚,意境上比宋义高出许多。 宋义见他在这一招上有此境界,心中也甚佩服,说声:“好功夫!”长剑向前一送,无声无息的攻到乔之华身前,乃是一招“泥牛入海。” 乔之华不敢怠慢,以一招“海涵地负”相迎。双剑相交,宋义的剑上铮铮有声,乔之华心中顿时轻松,已知他内力的运用与本派大不相同。 宋义也知海天剑法上的造诣与人家相比差得太远,后面的十一招不再使出,长剑换为逍遥派剑法,一招“鲲鹏展翅”,剑势如飞,向乔之华攻了过去。 乔之华仍以海天剑法应战,天连海,海连天,剑势如天如海,气魄极其雄伟。 宋义所使的鲲鹏剑法,乃是北冥派成名绝技。这路剑法忽而为鲲,潜碧水,泳沧流,漫游四海;忽而为鹏,奋羽翼,挟风雷,直上九霄。以剑法的渊源而论,与乔之华的海天剑法颇有相通之处,也正是海天剑法的敌手。但这路鲲鹏剑法神兵门只学到了二十余招,宋义年轻,其中七八招最深奥的剑招无法领会,能够运用的只有十五六招。 宋义与乔之华旗鼓相当的斗了十几招,所会的鲲鹏剑法已经使完,只得剑法再变,这次使的是漓江派剑法。 漓江派是广西桂林一带的江湖门派,其剑法的特点是清、静、绿、甜、凉。神兵门的总坛离桂林不远,曾有大恩于漓江派,漓江派便将本门剑法倾囊相赠。 宋义的功力尚浅,只能将漓江派五字真言中的清、静、绿展现出来,因他使的是绿剑,在这个绿字上最有心得。至于甜、凉二字,他很有自知之明,也就不费那个工夫了。 乔之华忽见眼前波光粼粼,绿水盈盈,虽然不是险山恶水,清秀之中亦是暗藏杀机。何况这水绿得太过真切,几乎要沾湿衣服,沁入心田。惊异之下,掌中剑收天光,放海浪,要以惊涛骇浪冲散眼前的一汪碧水。 宋义的功力毕竟不足,漓江剑法也只刚入门径,仗着剑发绿光才使得有模有样,一见乔之华剑上内力汹涌,心中一慌,顾不得卖弄别派剑法,使一招“淬火九式”中的淬剑式,长剑向前一送,刺入一片惊涛之中,“嗤”的一声响,烟雾弥漫。 乔之华和宋义同时向后跃出,相距两丈有余,持剑不动。 旁观的众人也都吓了一跳,张正纵到乔之华身边,低声道:“乔兄,有没有受伤?” 乔之华道:“没事,他剑上忽然冒烟,其他倒没什么稀奇。” 宋义的这招淬剑式,在极短的时间内将长剑的温度升高,乔之华的海天剑法,内力中蕴含着大量水汽,炙热的长剑刺入其中,这才升起烟雾。 海擎天和田老大等人对神兵门的武功知之不深,没看出剑上冒烟的关窍,心中对宋义武功还很佩服。 唐渊是淬火堂堂主,对宋义的剑法了如指掌,方才若不是乔之华被烟雾所扰,不敢继续进攻,宋义早就败了。 他知宋义再斗下去,非吃大亏不可,而这个崂山派的乔之华确有真实本领,自己出手也未必能赢,若是以多为胜,这么多江湖朋友看着,胜了也不光彩。向宋义道:“宋师弟,暂且请回,不用跟他打了。” 宋义明知不敌,进退两难之际,唐渊命他退下,正是求之不得。剑上的绿光由深变浅,“唰”的一声,还剑入鞘,大踏步走回唐渊身后。 唐渊不理乔之华,向张正道:“到了本门总坛,还可分辨几句,推诿不去,本堂主可要对你不客气了。” 乔之华不等张正答话,抢先道:“还没打完呢,你把姓宋的叫回去做什么?还想对我兄弟不客气,哼!”手臂一震,长剑嗡嗡作响,续道:“先过了乔某这一关。” 唐渊的目光向在场的众人扫了一眼,最后落在乔之华身上,说道:“我们奉命寻访玲珑剑,只有五人同行,你们庄上人多,要是一个个的打下去,我们太过吃亏,也不合江湖规矩。不如只打一场,咱们一阵赌输赢。我若输了,拍拍手走路,绝不敢再提剑鞘二字。你要是输了呢,你能做了这个主吗?” 他看出张正和乔之华、郭采莹是一伙儿,其他人未必跟张正有多深的交情,但他把庄中人算作一路,显得对方人多势众,自己提出一阵赌输赢也就顺理成章。 田老大在几人中武功最高,虽未看出乔之华和宋义在最后一招上谁占上风,但宋义的真实功夫有限却看得清清楚楚。 他因张正不肯放过狄老二,又不好下手诛杀,心下十分郁闷,见神兵门的人与张正纠缠,极可能结仇,心中甚喜,说道:“他做不了主,传道仙尊的武功比他强多了,当然要亲自下场。” 海擎天道:“此言极是,乔兄的武功虽好,一定及不上身兼鬼手、药王两门之长的传道仙尊。咱们人多归人多,可不能占客人的便宜,单打独斗,一阵定输赢,还得看传道仙尊的。” 乔之华和郭采莹都没看出宋义武功的深浅,只道他和乔之华在伯仲之间。对方五人,自己只有三人,还是只打一场比较划算。张正的武功不在乔之华之下,关键时刻还能施放暗器,因此对他出战也没有异议。 唐渊召回宋义,张正隐约感觉有些奇怪,但又说不出怪在哪里。剑鞘的事因自己而起,若是只打一场,自己责无旁贷,何况又有人在旁边煽风点火,若不出战,倒显得自己胆小如鼠,怕了他们神兵门,说道:“也好,只打一场,倒也爽快。” 第一百章 凌波 唐渊见张正应战,心想:“神兵门托庇于三山剑派,千百年来,极少与人争斗,今日一战,不论是胜是败,必然轰传江湖,我可要小心仔细了。”说道:“你能拜入药王门,又做了传道仙尊,按理说不该稀罕我们的玲珑剑鞘,但袁寨主和你都有嫌疑,你又不肯随我到总坛辩解,唐某只好先领教你的高招,再查剑鞘的下落了。” 张正明知多言无用,说道:“晚辈学艺不精,请前辈多多指教。”说罢,躬身施了一礼,反手拔出了长剑。 唐渊点了点头,手起处,红光一闪,掌中已多了一柄红彤彤,光闪闪的长剑。 他是彩虹七剑之首,赤、橙、黄、绿、青、蓝、紫中的赤剑。剑一出鞘,剑上的光芒映得他身披红霞,面如火炭。 张正见他红光附体,气象森严,颇有凛然不可侵犯之势,心想:“我用什么剑法才能敌得住他?” 郭采莹见唐渊如此威势,忍不住道:“师兄,小心。” 张正心中一动,长剑斜出,身随剑起,有翩翩起舞之意,乃是凌波剑法的起手式。 海擎天只看了一招,“啊”的一声,叫了出来。他自知失态,连忙住口,旁边田老大等人已经向他转过脸来。 此时张正和唐渊已经交上了手,海擎天心里砰砰直跳,假装全神贯注的看二人比剑,对田老大等人询问的目光毫不理睬。田老大等人见他忽然大叫,又跟没事人一般,心中大为不解,但人家不予解释,自然也不好多问,全都把脸转向场中的二人。 海擎天心里长出了一口气,心想:“真的是那套剑法,我一眼就看出来了,可是她现在却在哪里?” 杨婉妡在父亲的寿宴上舞的就是这套凌波剑法,海擎天一见倾心,从此不能自拔。张正以凌波剑法迎敌,海擎天见这剑光人影与梦中人极为相似,这才失声叫了出来。 张正和唐渊也听见了海擎天的呼喊,二人即将动手的紧要关头,谁也不敢回头观看。唐渊剑上红光暴涨,犹如一片红云般卷地而来,张正身形一转,轻轻巧巧的避开,剑随身转时,手腕一抬,还了一剑。 唐渊所使的剑法叫做烈火三十六式,其中包括退火九式、正火九式、淬火九式和回火九式。以退火九式为例,又有退刀式、退枪式、退剑式、退戟式、退斧式、退钺式、退钩式、退叉式、退鞭式。在退刀、退抢等式中,又依据敌招的不同有各种变化,虽然名字叫烈火三十六式,临敌时招数繁复,直如无穷无尽。 张正使的是剑,唐渊多用退剑式、正剑式、淬剑式、回剑式中的剑招对敌。但见一团红光忽明忽暗,忽卷忽舒,在张正的身前身后疾速滚动。 鬼手门的凌波剑法以轻功为根基,清丽婉转,优雅自然。张正此时施展开来,在红云疾舞中不管剑山火海,恰似闲庭信步,好整以暇间,已将对方的攻势尽数化解。 二人斗了一百余招,唐渊攻势愈疾,张正的剑招却愈显从容,这倒不是他技高一筹,实因这套剑法的精义便是流畅舒缓,若稍一急躁,内力不能圆转,立时便有性命之忧。 在田老大等人看来,张正的这路剑法赏心悦目,威力尚可,除此之外并无特异之处。海擎天却看得心醉神迷,只觉每一招,每一式都如此熟悉,如此美妙,便如是杨婉妡当初在寿宴上舞剑一般。他有时回过神来,也能看出张正所使的凌波剑法与杨婉妡相比潇洒有余,委婉不足,还是有些区别。叹息之余,把眼光向旁移开数尺,用眼角的余光看张正的剑招,剑光摇曳,人影婆娑之下,心想:“像她,真的像她,她要是能为我再舞一次剑,那该多好。” 乔之华与张正经历过多次大战,见他使用过鬼手门和药王门的多种剑法,这路凌波剑法却从未见过,偏偏又如此好看,艳羡之余,心想:“药公真有通天彻地之能,这才多长时间,就传给了兄弟许多风格不同的剑法。”他见凌波剑法的路数与鬼手门武功大不相同,自然而然的想到了药公身上。 郭采莹却不关心心上人的剑法源自何处,但见他仗剑御敌,不减儒雅风采,举手投足,尽显飒爽英姿,心里说不出的爱慕欢喜,又想到他刚在庄外草地上亲吻了自己,从此一定会和自己相亲相爱,永不分离,更是柔情蜜意,溢满心间,眼角眉梢,满含笑意。 张正的凌波剑法若与一般的武林人物动手,当然会赢得潇洒漂亮,但唐渊的烈火三十六式岂同泛泛?尤其是其中的淬火九式,?更是唐渊这位淬火堂堂主的拿手功夫。每一招发出,长剑嗞嗞有声,便如是火红的长剑伸入水中,进行淬火一般。 斗到二百余招,唐渊的头上脸上渗出了一层汗水,他快速一抹,向攻出的剑身上甩去。“嗤”的一声大响,腾起一团白雾,白雾中红光隐隐,向张正疾攻过去。 乔之华与宋义打斗之时,也曾产生一团烟雾,二人各有所忌,向后跃开,谁都有惊无险。此次唐渊有意放出雾气,正是要趁机进攻,是以烟雾后的这招“淬剑式”出了全力。 此时张正的凌波剑法已将近使完,最后一招便是那记凌空下击的“天女散花”。眼见烟雾升腾,暗藏杀机,也无暇看烟雾后的剑招变化,双足一蹬,腾身而起。 唐渊布设烟雾,便是要对方看不清剑招来势,只能驱避躲闪。见他纵身上跃,掌中赤剑随即上扬,刺向天空,剑至中途,剑身上的红光骤然消失,便似烧得火红的长剑没入水中,瞬间失去了光彩。 张正身在空中,眼见敌剑追踪而至,且变得乌黑一团,看不清剑尖的所在,急忙左手一抖,撒出一把满天星。 当初在杨敬轩的寿宴上,杨婉妡舞到这招“天女散花”时也撒了一把满天星,那是为了赏心悦目,娱乐嘉宾。此时张正撒出满天星,是为了看清敌人的剑尖,制胜克敌。 唐渊忽见繁星耀眼,自己的长剑在星光下显露无遗,又见敌人的长剑微微颤动,挽出朵朵剑花,从天而降,心中毫不慌乱,暗想:“我剑上内力凝聚,锐不可当,以实击虚,哪有不胜之理。” 张正长剑颤动,剑花由小变大,向外翻涌,但碰到唐渊的长剑立时消失不见。眼看二人的长剑即将碰到一处,唐渊心头一喜,脑海中闪出一个念头:“赢了!”便在此时,右手虎口穴上一麻,长剑脱手。 张正随之落下,不等唐渊的长剑坠地,剑尖一挑,将恢复光泽的赤剑送回唐渊掌中。 这一落、一挑、一送只是一瞬间的事,在场的众人只有田老大看清了他赤剑失而复得的经过,心想:“姓张的小子把剑挑给唐渊,倒没什么,比武获胜之后给人家留个面子,谁都会做,但他是怎么打落对方兵刃的?应该是用了暗器,可用的是什么暗器?什么手法?嘿!鬼手二字,真是名不虚传!” 张正知道自己幻出的剑花挡不住对方的长剑,因此在打出满天星后又弹出一粒萤光珠,这颗珠子的光跟满天星的光芒类似,满天星光中,谁也没注意到它的存在。而它却是张正取胜的关键,若这颗萤光珠打偏,张正十之八九,将会落败。 绚丽的星光又使海擎天产生了幻觉,仿佛回到了杨婉妡舞剑的鬼手门大厅。他心神俱醉,痴痴的望着天空,直到旁边田老大在他肩上轻拍了一掌,他“啊”了一声,随即大声道:“好!” 田老大只道他看出了张正因何取胜,心里大感佩服,低声道:“海少掌门,我老眼昏花,没看出端倪,你说说,这小子怎么赢的?” 海擎天如在梦中,哪知道谁输谁赢,怪他把自己从幻想中拍回现实,脸色异常难看,沉声道:“不知道!” 田老大是江湖上大有身份的人物,虽不知自己如何得罪了这位少掌门,但人家嫌弃自己,自己又何必高攀,当下冷冷道:“不知道?那你叫什么好?不懂装懂吗?” 海擎天怒道:“你……”却见田老大率领贺老三、任老四扬长而去,心中又气又悔,暗想:“此人似乎胸怀不广,看来嵩山派又多了一个对头了。” 唐渊长剑重回掌中,虎口穴上仍很酸麻,见张正手持长剑,面含微笑的看着自己,知他在等自己认输,心中五味杂陈,有心继续拼斗,人家手下留情,没伤自己,若是承认战败,丢脸是小,他若真拿了玲珑剑的剑鞘,本门真能不再追问? 张正见他犹豫不定,笑道:“唐堂主,在下若见到贵门寻找的剑鞘,一定送往神兵门总坛,交到你唐堂主的手上,绝不食言。” 唐渊注视着张正的双眼,见他眸中清澈,不似巧言欺骗,点了点头,说道:“多谢了。”红光一敛,赤剑入鞘,一转身,向宋义等四位师弟道:“走吧。” 五人向庄外走,乔之华笑道:“喂,袁大寨主,你不是要去神兵门的总坛吗?人家都走了,你还不跟上?” 张正如果愿意去神兵门总坛,袁宝庆一定也会去的。现在张正比武获胜,不用去了,袁宝庆到了那里与谁对质?况且唐渊等人往外走时也没叫他,意思已很明显,此事不必再提。可乔之华当众这么一问,袁宝庆脸上发烧,瞪眼道:“老子又不想去了,你管的着吗?” 张正斗败强敌,心情甚好,笑道:“当然管不着,但下次再有人经过你的天龙山,你也不能蛮横无理,强留人家上山做客了。”无意间一转身,只见郭采莹一脸宠溺的看着自己,心头一震:“我方才为什么要使凌波剑法?这路剑法最是飘逸潇洒,我、我是故意演给她看的吗?” ' 第一百零一章 受伤 张正似乎发现了自己使用凌波剑法的秘密,心中又愧又悔,连忙把眼光从郭采莹脸上移开,乔之华已走到近前,笑道:“兄弟,你这路剑法可帅得很呐!一定是药公教的吧?” 张正心中慌乱,无心与他对话,也没听清他说些什么,含糊道:“嗯、嗯。” 杨端见张正赢了唐渊,不论剑鞘究竟在谁手里,总算是给鬼手门露了大脸,欣喜之余,暗中思索张正如何取胜。他虽看出满天星中混有一颗萤光珠,但萤光珠打中唐渊虎口穴,赤剑脱手又抓回的过程实在太快,他根本没能看清。正思索间,听乔之华说凌波剑法是药公教的,而张正居然并不否认,心中有气,说道:“乔兄,这可是正宗的鬼手门剑法,与药公前辈没半点关系。” 乔之华有些不信,笑道:“是吗?贵派居然有如此剑法,真让人大开眼界。”他说话时眼看着张正,意似询问。 张正道:“确实是我自幼练起的鬼手门功夫,是本门的一位女前辈所创。” 郭采莹听说创出这路美妙剑法的人是位女前辈,兴奋的道:“真的吗?师兄,你教教我好不好?” 张正不忍拂她之意,但她不是本门弟子,当着杨端的面便不好立时答应,含糊道:“嗯,好吧,慢慢再说。” 杨端却道:“什么叫慢慢再说?男子汉大丈夫,毫不爽快,不过是一套寻常的剑法,郭姑娘想学,你就教教她嘛。” 张正笑道:“我是怕她学不好,你和师父看到了生气,师兄既然这么说,那我就教吧。” 乔之华道:“莹妹聪慧过人,怎会学不好呢?等她学成了,临敌时舞将起来,一定比兄弟使得还好看。” 郭采莹白了他一眼,说道:“你怎么知道我比师兄舞得还好看?徒弟能超过师父吗?你比你叔叔的武功还厉害吗?” 乔之华习惯了被她抢白,也不着恼,笑道:“莹妹说的很是,我怎么能跟我叔叔相比。'” 此时,有一名嵩山派弟子走近海擎天身旁,低声说了几句。海擎天面上现出一丝喜色,随即收敛,挥手命他退下,向众人道:“各位朋友,家父有命,让我即刻返回嵩山,大家在此多盘桓几日,咱们后会有期。”又向杨端道:“妡妹或许不曾走远,贤弟耐心等几天,说不定她很快就能回来。” 杨端见他要走,心里颇有些不舍,又感觉没有他帮忙,寻找妹妹,甚不方便,但人家父命在身,必须要走,只得道:“海兄先行一步,我在此等舍妹回来,然后再一起回山。” 海擎天和众人作别,带了几名亲信弟子出庄而去。 袁宝庆和海擎天一起出来,因和他并不相熟,推说要回山西,不能同路,在一个岔路口分手,各奔前程。 张正、郭采莹、乔之华陪着杨端送走了海擎天、袁宝庆,一齐返回大厅。 杨端嘴上不说,心里面很为妹妹担心,见此时没什么外人,问张正道:“师弟,你说小妹她会不会一个人回嵩山了?” 张正道:“有此可能,她若是一夜不归,明天一早我就去追她。” 杨端点了点头,又沉吟道:“可是她在附近徘徊,没回嵩山,也说不定。偏偏海兄有事离开了,他要是能派人把附近方圆十里、几十里寻找一遍,那就好了。” 乔之华道:“他不在咱们就不会自己找了?要我说,咱们一把火烧了这庄子,杨姑娘也不用回来了,然后大家都去找人,附近找不着就一路向西,寻回嵩山,总能找到杨姑娘。” 郭采莹赞道:“好主意,就算杨姐姐回来,见庄子没了,也只好回嵩山了。” 乔之华难得被她赞成一次,大喜之下,便要起身去拿桌上的烛台。慌的杨端连忙拦住,道:“你干什么?” 乔之华道:“烧庄啊,你不是怕杨姑娘回来吗?” 杨端把他推回座位,气道:“谁说怕她回来了?我盼着她回来还来不及呢。再说了,这座山庄是嵩山派的,你说烧就烧,将来拿什么赔给人家?” 乔之华道:“赔他干什么?以为我不知道吗?这庄子原是三江派的产业,为了狄老二的事才送给海擎天的,庄上的庄丁、仆人都还是三江派雇的,不信你自己问去。” 杨端也知道此事,当下皱眉道:“谁的庄子也不能烧,今天借故放火,明天寻衅杀人,咱们跟邪魔外道还有什么区别?正道的英雄好汉能饶了咱们吗?” 乔之华不服气道:“都跟你说了这是三江派、是狄老二他们的庄子,我们正要找他们算账,别说烧他一处庄园,就是把狄老二抓来杀了,正道群雄也只会拍手叫好,没有兴师问罪的道理。” 杨端心里更加烦躁,我们三个就是为这个事来的,如今妹妹都丢了,你还不依不饶,杀了狄老二对你有什么好处?就不能得饶人处且饶人吗? 他心里窝火,沉着脸道:“狄老二当然有不对的地方,不过这件事你们先不要管了,管也管不好,越管越麻烦。” 乔之华道:“你怎么知道我们管不好?行侠仗义,除暴安良乃是咱们侠义道的本分,有什么麻烦?” 杨端说不过他,有些话也不好明说,心里更加气闷,见张正坐在那里若有所思,心想:“只要他别胡闹,爹爹那里便好交代。”说道:“当务之急是先把小妹找回来,至于狄老二的事,别当劝你们是害你们,要知道好歹,懂得进退。” 他这话说的已经很重,料想乔之华一定会高声反驳,大呼小叫,一边说时,站起身,向厅外便走。果然乔之华的声音在后面喊道:“你这是什么话?什么叫知道好歹?什么叫懂得进退?你想和坏人同流合污吗?喂!你给我回来!” 郭采莹道:“别喊了,人家都走远了。” 乔之华气呼呼的道:“白天我兄弟跟他走后,海擎天陪我坐着说话,说到狄老二时,也是这副腔调,被我狠怼了几句,灰溜溜的走了,现在他也这么说,可见是一丘之貉,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要搁在往日,有人如此贬损自己的师兄,张正一定会跟他翻脸,但今天张正张了张嘴,觉得乔之华的话虽然难听,却大有道理。又想到自己和师妹相见后不久,海擎天和妡妹一齐到了,一定是他们两个早就做好了套,合谋害我。 郭采莹见张正欲言又止,脸色也不大好看,多半是怪乔之华说话太难听了,瞪了乔之华一眼,说道:“你说话小心点,我师兄的师兄跟坏人是一丘之貉,那我师兄是什么?我这个师兄的师妹又是什么?” 乔之华搔了搔头,感觉自己这么说是不合适,连忙赔笑道:“怪我,怪我,不能那么比喻,连我兄弟和莹妹也捎上了。我重新说,杨端跟海擎天混在一起,就好比,就好比,嗯,这个……”一时间不好措辞,有些张口结舌。 郭采莹道:“别说了,什么这个那个,等你想出来了,天都亮了。” 乔之华笑道:“天亮还早呢,不过咱们也该想一想,天亮后去哪找杨姑娘,烧不烧这座山庄。” 张正道:“山庄就别烧了,可惜了不说,这里许多庄丁、仆人,他们到何处安身?如何过活?” 郭采莹道:“那咱们明天在庄里等,还是回嵩山?” 张正道:“先不忙回嵩山吧,即便妡妹真的独自回山,也不知她走的大路小路,追也不一定能追上。”他嘴上这么说,心中却想:“方才有人向海擎天禀报什么,他听完之后脸上的神色有些古怪,似乎是很高兴,又怕被人看出来。他得到了什么消息?是不是跟妡妹有关?” 第二天一早,杨端在庄中坐镇,其他人都出庄寻找杨婉妡。庄内的十几名嵩山派弟子,以及三江派留下的几十名庄丁,都被派了出去。杨端发话,谁要是打听到杨姑娘的消息,必有重赏。 一连两天,杨婉妡踪迹全无。张正有些沉不住气,便欲离开庄子,往嵩山的方向寻找。正要开口和杨端等人商量,有一名三江派留下的庄丁回庄禀道:“杨少掌门,有杨姑娘的消息了。” 杨端喜道:“好,她现在何处?消息确实吗?” 那人道:“杨姑娘在辉县境内跟万仙派的人发生了冲突,现在和海少掌门正在返回嵩山的途中。江湖上许多人都在谈论此事,应该不会有误。” 张正和郭采莹、乔之华也在大厅。张正先是一喜,又听说跟海擎天在一起,心里一沉,暗想:“我就说这小子鬼鬼祟祟的,果然没安好心。” 杨端道:“怎么跑到辉县那边去了,她平安无事吧?” 那人道:“杨姑娘没事,海少掌门受了点伤,应该也没大碍。” 杨端惊道:“什么?海少掌门受伤了?伤在哪里?严不严重?” 那人道:“不太清楚,海少掌门沿路还能访友见客,应该伤得不重。” 杨端这才放心,说道:“都是她乱走乱闯,连累海兄受伤,等见了面,我一定重重的罚她。”话是这么说,语气已大为和缓,显是心情轻松了许多。 乔之华道:“既然有了杨姑娘的消息,咱们也别愣着了,这就赶过去会合吧,顺便看看海擎天死了没有。” 郭采莹道:“有你这么说话的吗?就不能盼着别人点好吗?” 乔之华笑道:“嵩山派数他最坏了,盼他好做什么?趁早死了干净。” 张正心想:“辉县不在回嵩山的路,上,妡妹去那里干什么?因何跟万仙派的人起了冲突?就算海擎天及时赶到,小小的万仙派敢得罪嵩山派的少掌门吗?还受了伤?这会不会又是一场演给人看的好戏?” 第一百零二章 吐血 山庄里本有数名嵩山派弟子,杨端命其中两人随在自己身边,方便和嵩山派设在各处的眼线传递消息,又每人备了一匹好马,带齐应用之物,连骑奔出山庄,向西疾驰。 一路上,两名嵩山派弟子不断与同门联络,互通消息,规划路线,力求尽快追上海擎天和杨婉妡。沿路大都已经做好路标,有时连客店也安排的妥妥当当。乔之华见嵩山派仓促间能做到如此地步,心下佩服,口中却道:“嵩山派这么能干,杨姑娘刚出走时怎么不找回来?我看这里面大有文章。” 杨端不悦道:“嵩山派是名门正派,处处以侠义为先,急人之难,你不要乱讲。” 郭采莹道:“常言道‘树大有枯枝’,嵩山派就不能有几个坏人吗?我看他们的少掌门,哼……” 乔之华接口道:“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两名嵩山派弟子就在旁边,听他公然辱骂少掌门,心中固然着恼,但他们在派中身份不高,不便与乔之华争执,只得催马向前,与众人拉开了一段距离,耳不听为净了。 张正听了三人的对话,心头如被压了一块千斤大石,默默的随着众人赶路,不发一语。 两天后,张正、杨端等人赶到了原阳县。按照嵩山派传过来的消息,原阳县有一位武林前辈叫做赵熙来,乃是五形拳名宿,在江湖上辈分很高,海擎天要前去拜访,约杨端等人在原阳县见面。 两名嵩山派弟子当先领路,张正等人来到了赵府门前。只见人头攒动,车马甚多,挤满了整个胡同,海擎天和杨婉妡以及一位六十多岁老者正从里面出来。 一边往外走,那老者微笑道:“杨姑娘,一定要照顾好海少掌门,他身上有伤,千万别累着了。” 杨婉妡脸上微微泛红,低头下了两级台阶,没有说话。 海擎天走在杨婉妡和那老者的中间,下到第三级台阶时,身子向杨婉妡这边一晃,脸上大有痛苦之色。 杨婉妡急忙伸手扶住他右臂,另一边的老者道:“少掌门,不碍事吧。” 海擎天强笑道:“没事,一点小伤。” 自从看见杨婉妡和海擎天走出来的那一刻起,张正的心里就说不出的难受。以前妡妹跟他在一起时,都是面无表情,或是不耐烦的样子,这次并肩出来,怎么离得这么近?走得这么自然? 那老者让杨婉妡好好照顾海擎天时,杨婉妡脸上泛起红霞,张正的心里却是一阵绞痛。 当海擎天身子一偏,杨婉妡伸手相扶时,张正只觉眼前一黑,脑子里“嗡”的一声,身子向后便倒。 郭采莹手疾眼快,一把扶住,惊道:“师兄,你怎么了!” 乔之华道:“他这是急火攻心,不要紧的。”提高声音,向杨婉妡喊道:“弟妹,快来扶我兄弟,他也快倒了!” 海擎天受伤之后,附近的嵩山派弟子都来护卫,这次来见赵熙来,兴师动众,车马盈门,还有许多看热闹的百姓,更是熙熙攘攘,门庭若市。 人声嘈杂间,乔之华这声喊,当真如晴天霹雳,石破天惊,周围立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向他脸上看去。 杨婉妡也是一惊,举目观瞧,哥哥和张正、乔之华、郭采莹这些人全都到了,再一定神,只见张正脸色惨白,摇晃着退下一步。 她心中慌乱,不由自主的快走两步,下了剩余的两级台阶,已看清张正身边还有一人,正是在那座绿柳环绕的庄园内,跟张正搂抱在一起的郭采莹。 眼见郭采莹和张正一齐出现,还搀着他的胳膊,看着他的眼睛,关怀之情,溢于言表,杨婉妡心里忽的一沉,怔怔的定住了身形。 海擎天紧跟着下了台阶,扫了张正一眼,低声道:“妡妹。” 杨婉妡的双手在下台阶时已经松开了海擎天的手臂,听到他这声轻唤,又把左手轻轻放回,身子微微颤抖,眼眸中闪烁着泪光,又强自忍住,尽量用坚毅的目光看向张正和郭采莹二人。 乔之华见杨婉妡还扶着海擎天,大声道:“弟妹,你怎么还不放手……”一句话没说完,杨端已捂住了他的嘴,低沉,但急迫的声音道:“你住口,我妹妹还没嫁人呢,你乱叫什么?” 乔之华已经很久不叫杨婉妡为弟妹了,这次当众大叫乃是替张正不平,也有顺便提醒郭采莹的意思,被杨端捂住嘴后,右臂一抬,手肘撞向杨端胸口。 杨端左手一挡,乔之华趁势向旁跨出一步,杨端捂住乔之华的右手便从乔之华的嘴上滑脱。 乔之华的嘴巴一得自由,扯着脖子又要朝杨婉妡大喊,刚叫出一个“弟”字,郭采莹隔着张正踢来一脚,正中乔之华左腿。乔之华扭头一看,只见郭采莹向他怒目而视,赔笑道:“莹妹,你……” 郭采莹不等他把话说完,斥道:“瞎叫什么?没听杨大哥说,杨姐姐还没嫁人吗?” 乔之华小声道:“虽然还没成亲,那也差不多嘛,他们两个是青梅竹马,天生的一对……”他还想往下再说,郭采莹恶狠狠的又踢来一脚,杨端也要挥拳打来,乔之华只得改口道:“好、好、好,我不叫了,不叫了还不行吗?” 陪海擎天、杨婉妡出来的正是本宅的主人赵熙来,此老久历江湖,一双眼老而不花,看出门前的几人与海、杨二人的关系大不寻常,但他们既敢找上门来,就一定有出奇的本领,况且牵扯到男女之事,闹大了大家面上都不好看,当下假装视而不见,笑呵呵的道:“海少掌门,请上车吧。” 海擎天也不愿耽搁,说道:“赵伯伯留步,侄儿告辞了。” 有人掀开车帘,杨婉妡扶着海擎天上车,当他的半边身子进入车厢,被杨婉妡扶住的右臂使了半招“缠丝手”反手抓住了杨婉妡手腕,用力一提,杨婉妡也被他拉到了车上。 二人坐入车中,海擎天愉悦的声音从车厢内传出:“赵伯伯,此次过于匆忙,等小侄忙完了这阵子,再来看您。” 赵熙来微笑道:“好啊,老夫随时欢迎。”话音未落,车厢里有人“啊”了一声,似乎是海擎天的声音,赵熙来一愣,见嵩山派的车马已经走动,刚才乱喊乱叫的老人似乎很生气,跳脚大骂,又被刚才捂他嘴的年轻人劝住,心想:“这几人举止怪异,不知是什么来路,我已有意退隐江湖,这些闲事还是不要管了。”向身边人道:“关门。”迈步向院中走去。 嵩山派的大队人马出了胡同口,有一名嵩山派弟子折返回来,走到杨端面前,躬身施礼,道:“杨少掌门,海少掌门说,他和杨姑娘住在东门里的高升客栈,请你过去相见。” 乔之华大声道:“不去,我们刚才还见面呢,他哼哼唧唧的假装有伤,看都不看我们一眼,这会儿又请我们相见,他想得美,我们不去!” 杨端道:“都是你方才胡乱称呼,海少掌门才不敢相认的,若相认了,有赵前辈在场,怎么介绍咱们几个?现在人家请咱们过去,咱们要是不去,那可就是咱们不尊重人家了。” 乔之华道:“怎么不好介绍。”用手一指张正,说道:“这是我兄弟。”又指着郭采莹道:“这是我没过门的……”媳妇两字还没出口,郭采莹怒道:“你还敢胡说。” 乔之华最怕她生气,连声道:“好,好,我暂且不说,暂且不说。”咽了一口唾液,向那名嵩山派弟子道:“你们少掌门是只请他一个呢,还是连我们几个都请了?” 那名嵩山派弟子在剑仙别院当过值,听说过几人的感情纠葛,强忍住笑,说道:“少掌门没有明示,各位若是杨少掌门的同伴,就请一齐移步前往吧。” 乔之华叹了口气,说道:“好吧,杨少掌门,我们算是沾了你的光了。” 张正一直没有说话,此时道:“你们去吧,他没有请我,就是请我了,我也不去。” 郭采莹道:“对,请也不去,嵩山派再厉害,咱们也不巴结。” 杨端道:“这怎么是巴结呢?人家海少掌门好好的来请,咱们为什么不去?” 乔之华道:“我们不愿意,不喜欢,不高兴,当然就不去了,谁愿意去谁去,我是不肯去的。” 郭采莹道:“咦,你刚才不是说要沾杨少掌门的光吗?怎么又不去了?” 乔之华笑道:“老想着沾光不好,吃亏是福嘛,还是别去了。” 杨端知道张正不愿跟海擎天见面,勉强带他同去,说不定惹出更大的麻烦,先向一路传递消息的两名嵩山派弟子道谢,让他们返回山庄,又看了一眼张正,见他面色异常难看,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说道:“师弟,我去见一下海少掌门和小妹,然后咱们再一齐回嵩山。” 张正闭上双眼,没有答言。杨端见他如此,不再多说,向那名嵩山派弟子道:“走吧。” 二人刚走出两步,张正胸口一起一伏,口一张,“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郭采莹见他吐血,吓得手软脚软,哭道:“师兄,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 乔之华也忙上前给张正拍打前胸,揉搓后背,说道:“想不到我兄弟的气性这么大,不过应该没什么大事。” 杨端也连忙回身,叹道:“师弟,你这是何苦,还是跟我一起走吧,嵩山派是江湖大派,随带的各类良药很多,对你的伤势大有裨益。” 张正深吸一口气,缓缓呼出,胸中的烦恶之意稍减,说道:“我是药门弟子,还用得着嵩山派的良药治病?不必了。” 张正拜入药王门,已经得到杨敬轩的许可,但他当着杨端的面自称是药门弟子,仍使杨端心里极不舒服,沉默了片刻,缓缓道:“既然如此,你多保重,我去了。” 第一百零三章 万仙 杨端走后,乔之华和郭采莹把张正扶到一处偏僻的小店里休息。张正的内功已有相当火候,急火攻心之症不难调养。他坐在床上,在郭、乔二人的注视下运了一遍功,睁开双眼,只觉精神清爽了许多,便要起身下地。 郭采莹忙道:“师兄,你白天刚吐血,在床上歇着吧。” 张正定神一看,果然天色将黑,室内已经点起了烛火。 乔之华道:“我让小二把饭菜送到屋里,你多少吃些。”说着,快步出房而去。 摇曳的烛光下,立在床边的郭采莹显得更加美艳动人,张正和她目光一接,连忙低头,心想:“要是妡妹站在这里那该多好,嗯,她和妡妹不知哪个更漂亮。” 郭采莹见他不敢看自己,心里甜丝丝的,轻轻在床边坐下,柔声道:“师兄,你、你想开些吧。” 张正略停了一下,说道:“是,我想好了,明天就赶奔万仙山,查一下妡妹怎么跟万仙派起的冲突,姓海的又是怎么受伤的。” 郭采莹霍然站起,盯着张正道:“师兄,你想什么呢?今天刚吐了血,明天就走远路、查事情,你不要命了?” 张正微笑道:“我们鬼手门的功夫也是玄门正宗,顺气补血,还不是小事一桩?你放心吧,我已经好了。” 郭采莹大声道:“好了也不许去。”便在此时,乔之华领着店小二进来,店小二从食盒里取出饭菜往桌上放,乔之华笑道:“说什么呢?不许去哪里呀?” 张正笑道:“我说要去一趟万仙山,查一查妡妹跟万仙派结仇,姓海的受伤的事,师妹不让我去。” 乔之华道:“你现在去当然不行了,今晚吃饱喝足,好好休息,明天咱们一齐动身,非要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不可。” 张正笑道:“我本来就是说明天走啊,现在肚子饿了,先吃饭再说。” 乔之华忙道:“对、对,先吃饭,明天的事情明天再定不迟。” 三人坐下来吃饭,郭采莹只吃了几口就说饱了。乔之华和张正一个怕她生气,一个怕她伤心,都不敢多劝。 用罢晚饭,张正和乔之华见郭采莹闷闷不乐,也都不知该说什么,略坐了一会儿,各自回房休息。 第二天清晨,三人一见面,郭采莹道:“咱们什么时候出发?” 乔之华道:“去哪里?” 郭采莹道:“万仙山啊,昨天师兄不是说要去万仙山查杨姐姐和海擎天的事吗?” 她自己提出来去万仙山,张正甚感意外,又感觉她的话听在耳中有些别扭,说道:“不是查你杨姐姐和海擎天的什么事,而是要搞清楚你杨姐姐怎么招惹了万仙派,海擎天怎么受的伤,是海擎天及时赶到,还是有谁在刻意安排。” 乔之华道:“对,必须查清楚,杨姑娘现在都把姓海的当好人了,要是不尽快拆穿他,杨姑娘非吃大亏不可。” 郭采莹瞪了他一眼,道:“吃什么大亏?你怎么知道人家不是好人?” 乔之华笑道:“莹妹你有所不知,姓海的早就对杨姑娘心怀不轨了,当初在杨掌门的寿宴上……” 郭采莹打断他道:“你说话就说话,笑什么笑?不是给你说过不许笑吗?” 乔之华立时收敛了笑容,苦着脸道:“莹妹,我想老是跟你板着脸说话也不好,显得咱们太生分了,后来有次我我跟你说话时只带了一点点微笑,你也没说什么,再往后我才慢慢的敢笑了,你要是不喜欢,我以后不笑就是了。” 郭采莹道:“不笑也不行,板着脸更难看!” 乔之华惊道:“啊,笑不行,不笑也不行,那我怎么办?” 郭采莹道:“离远点就行了,别老在我眼前转悠,烦死人了。” 乔之华为难道:“这个,那离多远才合适呢?” 张正笑道:“乔兄,你怎么当真了,师妹跟你开玩笑的。” 乔之华看了郭采莹一眼,见她一本正经,面容严肃,不像开玩笑的样子,干笑了两声,脸上的肌肉几乎没有牵动,说道:“远点也好,省得人家误会我们是老夫少妻,不很般配。” 郭采莹柳眉倒竖,“唰”的一声,将长剑拉出二尺。 乔之华说话时已知道郭采莹一定会生气,一边说,一边往门口走,等郭采莹拉出长剑,一溜烟的奔到院中,口中道:“咱们早点出发,我先到柜上算账去。” 张正叹了口气,说道:“师妹,乔对你也是一片真心……” 郭采莹脸上如同罩了一层寒霜,冷冷道:“你别说了。”右手一推,将长剑还入了鞘内。 三人出了客栈,取路赶奔万仙山。一路上,乔之华果然与张正和郭采莹拉开了一定的距离,张正很是为难,但又不好表现出来,只得尽量和郭采莹少说话,免得乔之华见了伤心失意。 一路疾驰,第二天上,三人赶到了万仙山脚下,向山民询问了万仙派的居所,径直上山拜访。 万仙派是一个江湖小派,约有五六十人,聚居在一处山峰的南坡。 张正远远的见院落不大,青砖黛瓦,隐映在一片绿树丛中,心想:“这像是高人隐士的居所,妡妹怎么跟他们冲突起来?” 来到门前,向值守之人报了姓名,递上名贴。那人道:“三位少待,我这就向家师禀报。” 不一刻,万仙派的掌门周子枫率领几位师弟迎了出来。他人未到,爽朗的笑声已然传出,等双方一见面,周子枫抱拳笑道:“原来是两位传道仙尊到了,周某迎接来迟,还请两位仙尊恕罪。” 张正还礼道:“冒昧来访,打扰掌门人清修了。”心中却想:“此人五短身材,圆头圆脸,只像个江湖汉子,与周围的环境一点也不相称。” 周子枫哈哈笑道:“我辈俗人,只知道舞刀弄剑,快意恩仇,哪懂什么清修不清修的。传道仙尊若能多留几日,在我这里传经布道,教书育人,那才是好呢。” 郭采莹道:“学生们早毕业了,我们已经不做仙尊了。” 张正也道:“是啊,大会已经结束,怎敢再妄称仙尊。” 周子枫笑道:“若是大会没结束,两位还没时间光临我这万仙山呢。哈哈,哈哈哈,那就不叫仙尊了,张兄弟请,郭姑娘请。”他见乔之华站在二人身后,若即若离,不远不近,心想:“这人一定是崂山派的乔之华,名贴上有的,形象上也对,可明明是三人同来,他这么落后做什么?难道是不大乐意上山?或是与张、郭二人有了矛盾?” 乔之华见他看向自己,笑道:“周大掌门,久闻大名,崂山派乔之华这厢有礼了。”说着,躬身施了一礼。 周子枫连忙还礼,说道:“久闻崂山派神功奥妙,少年老成,今日一见,真是名不虚传,乔兄弟请!” 乔之华心想:“还是个掌门人呢,会不会说话?当着莹妹的面说我老,这不是揭我的短吗?你没做什么坏事便罢,若真欺负了杨姑娘,或与海擎天有什么勾结,哼!杀你个二罪归一!” 众人进了大厅,厅上已经坐着一个黑大汉,张正心想:“真是冤家路窄,他怎么也在这里?” 那人正是天龙寨的大寨主袁宝庆,他见张正等人到了,心下也是一惊,暗想:“他来干什么?难道是周子枫请来的帮手?” 乔之华虽然走在最后,一眼看见袁宝庆后,惊讶道:“咦?袁大寨主,你在这里做什么?” 袁宝庆看他不似作伪,站起身来,笑道:“周掌门请我上山,叙叙旧情。” 张正心头一紧:“周子枫是一派掌门,武功应该不会很差,再加上个袁宝庆,也是极难对付,待会儿若是说翻了动手,可没什么胜算了。”却听周子枫冷冷道:“我跟你有什么旧情?” 此言一出,张正心里松了一口气,乔之华和郭采莹也有同感。袁宝庆“哼”了一声,退后半步,腰杆笔直的坐入椅中。 众人全都落座之后,弟子献茶已毕,周子枫道:“我们请袁寨主上山,乃是为了了结二十年前的一桩公案,张兄弟、乔兄弟和郭姑娘大驾光临,正好可以做个见证。” 袁宝庆皱眉道:“二十年前的事了,当年都没说清楚,现在说得清吗?” 周子枫厉声道:“当年说不清的事,现在已经真相大白,江湖中谁不知道,那把玲珑剑落在了你的手中!” 袁宝庆道:“是过了过我手,可又被神兵门的人夺走了,你找他们算账去。” 周子枫道:“呸!剑本来就是人家的,我找人家干什么?我只要杀我哥哥的凶手血债血偿!” 袁宝庆道:“说过多少遍了,你哥哥不是我杀的。” 周子枫怒道:“你还想狡辩!当年江湖上出现了一把七宝玲珑剑,许多人拼命争抢,我哥哥也在其中。他从中原一直追到西北,本派后续的师兄弟赶到时他已经身受重伤,只说了一个袁字便气绝身亡。大家检视他伤口,乃是受的刀伤。江湖上刀法出众,又姓袁的,只有四人,当年我们就曾追问与你,你说一直在山西天龙寨,没去过西北,此事便不了了之。现在看来,姓袁的,我们被你骗得好苦啊!” 袁宝庆在混战中夺得玲珑剑后,也记不清杀了几人,伤了几人。当时感觉没了活口,这才离开战场,返回山西。当年万仙派的人来问时,他一口否认,现在当然也要继续抵赖,说道:“我是得了玲珑剑,却是在山西得的,与你哥哥死的地方相差千里,没半点关系,你们不要诬赖好人。” 周子枫道:“事实俱在,你还敢狡辩,今日有三位好朋友在此,请他们评评理,究竟你是杀人凶手,还是被诬赖的好人? 第一百零四章 剑阵 张正等人来到万仙山,本是要查访杨婉妡与万仙派冲突,以及海擎天受伤之事,哪料袁宝庆也在山上,又牵连出二十年前夺剑的旧案。 周子枫要三人评判是非,张正心里认为袁宝庆杀人夺剑的推论更合情理,但他上山的目的不在袁宝庆,而在周子枫,是以没有急于表态。 郭采莹也认为一定是袁宝庆杀了周子枫的兄长,但张正没说话,她也就暂时没有开口。 乔之华对周子枫刚见面时的说话耿耿于怀,有心给周子枫难堪,双眼似睁似闭,摇头晃脑的假装思索了一番,说道:“据我看来,袁大寨主言之有理,周掌门兄长之死,应该与他无关。” 周子枫心中一凛,这几人前后脚的上山,不会是商量好了,有备而来吧。 他听说玲珑剑重现天龙山,已知自己被骗了二十年,袁宝庆一定是杀害哥哥的凶手,此后暗中留意袁宝庆的行踪,伺机报仇。袁宝庆来到河南之后,周子枫心中暗喜,将在外地的两位师弟也召回山上,准备合全派之力,将其格杀。 此后又得到消息,袁宝庆竟朝万仙山的方向行来,且孤身一人,无人护卫。周子枫等人大喜,都道是天灭此贼,当下派了一名弟子,邀袁宝庆上山,说是大寨主驾临豫北,万仙派要尽地主之谊。 袁宝庆虽记不清是否杀了一个万仙派高手,但事后万仙派向他询问,他却记得清清楚楚,有心推辞不去,万仙派是个不入流的小派,自己尚且诸多顾忌,日后怎么在武林中立足,江湖中闯荡?左思右想之后,一狠心,跟着那人上了万仙山,张正等人随后赶到,却是他始料不及了。 此时听乔之华帮着自己说话,惊喜之余,连声道:“对、对,乔兄弟,你仗义执言,俺老袁今后绝忘不了你。” 乔之华又道:“可是你诬赖我兄弟拿了玲珑剑鞘,也不是什么好人。” 袁宝庆一愣,心想:“没来由的提这些做什么?你小子到底算那头的?”尴尬的一笑,说道:“我也是一时心急,胡乱猜的,事后想来,张兄弟怎会拿别人的东西?唉,惭愧、惭愧。” 张正不愿跟袁宝庆扯上关系,见周子枫疑惑的目光看着自己,说道:“周掌门,我们此次上山,只想向你问一件事,我有一位姓杨的师妹,几天前途径贵山,不知怎样得罪了你,以致小有冲突。” 周子枫听他说明来意,与袁宝庆无关,疑虑之心尽去,但随即又感到难以作答,嘿嘿笑了两声,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事,海少掌门一到,全都说开了。” 张正道:“还要请问,海少掌门是怎么受的伤,伤在哪里?” 周子枫面上更加尴尬,似乎有难言之隐,沉吟道:“嗯,这个,是被我失手打伤的,不过误会已经解开,大家已经化敌为友,交情更胜从前了。” 乔之华道:“你能打伤嵩山派的少掌门?好大的本事,好大的胆子啊。” 周子枫脸上一红,说道:“惭愧,惭愧,少掌门宽宏大量,见我诚心改过,便没有深究。” 张正见他说话时变颜变色,很不自然,知道其中必有缘故,微笑道:“我那杨师妹一向乖巧,不知因何得罪了贵派,若是她的不对,我这做师兄的替她向你赔罪。” 周子枫忙道:“小事一桩,不足挂齿,不足挂齿。” 乔之华察言观色,已知此事与所料的不差,必是海擎天和周子枫演了一场英雄救美的好戏,只瞒着杨婉妡一人,他是极力赞成张正和杨婉妡在一起的,当下冷笑道:“不是杨姑娘得罪了你,是你和姓海的狼狈为奸,做下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丑事吧。” 周子枫毕竟是一派掌门,被人当面说狼狈为奸,如何下得来台?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伸手在椅子扶手上重重的一拍,沉声道:“住口,海少掌门乃当世豪杰,你怎敢口出诋毁之言!” 袁宝庆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笑道:“海少掌门是当世豪杰,乔兄弟就不是武林中的后起之秀吗?别说是一个少掌门,就是正儿八经,冠冕堂皇的掌门、帮主,只要他立身不正,言语不周,乔兄弟也要仗义执言呢。” 郭采莹却是盼着杨婉妡和海擎天成就好事,师兄好对杨婉妡死心,又因袁宝庆曾把她擒住,禁锢在枣园,是以对其极其反感,见他嬉皮笑脸的夸赞乔之华,冷笑道:“他是个不明事理的人,怎么仗义执言?” 此言一出,厅上的众人都是一愣。周子枫和袁宝庆都没想到,郭采莹与乔之华明明一伙的,怎么自己人意见不合,还当众表现出来了。 乔之华苦笑了一下,赶紧收敛笑容,向郭采莹道:“莹妹,你怎么这么说,我哪里不明事理了?” 郭采莹道:“刚才周掌门说的明明白白,他兄长抢夺玲珑剑时被使刀的杀了,江湖上使刀的高手只有四个,袁宝庆就是其中之一,他最后还得了玲珑剑,凶手不是袁宝庆又是何人?” 乔之华听他说的是这回事,与杨婉妡和海擎天无关,连连点头道:“莹妹言之有理,倒是我一时疏忽了。” 袁宝庆道:“天下既使刀,又姓袁的,何止四十四百,他们要是杀了人,也都安在俺老袁的头上?天下哪有这般道理。” 周子枫道:“有许多武功低的,根本伤不了我大哥,还有两位武功高的,他们位列剑仙,用得着跟咱们抢刀抢剑吗?” 袁宝庆道:“这么说,我的武功不高不低,杀你大哥正合适喽。” 他这话说的十分无礼,周子枫本就认定了他是杀人凶手,此刻哪里还能忍耐,挺身站起,喝道:“姓袁的,大丈夫敢作敢当,我大哥若真是你杀的,就爽爽快快的承认,若不是你杀的,也请拿出证据,证明你的清白。” 袁宝庆自忖难以取信于人,张正等人也不是帮手,还是要靠自己的真本事死里求生,将身子往椅背上一靠,懒洋洋的道:“就当是我杀的好了。” 周子枫向张正等三人一抱拳,说道:“难得三位光临鄙山,今日有仇敌在此,周某只好先杀仇敌,再款待嘉宾了。”说罢,将手一摆,他身后的四位师弟一齐亮出了长剑。 袁宝庆不惧万仙派,否则也不会上万仙山了,但厅中狭窄,对方若一拥而上,倒也不易对付,笑道:“在这里打吗?碍手碍脚的,哪能打得痛快。”身形一晃出厅,立在天井当院,喝道:“请出来吧!” 周子枫和他的四位师弟纷纷跃出厅外,将袁宝庆困在垓心。袁宝庆一看他们落脚的方位,心中一动:“是五行剑阵。”急忙拔出单刀,凝神戒备。 他刚擎刀在手,周子枫等人绕着他的身子,快速游走起来。五人游走时右臂平伸,剑尖始终指向中间的袁宝庆,但眼光向下,看着自己的脚尖,并不与敌人对视。 转到二三十圈,袁宝庆有些沉不住气,也不管转到眼前的是谁,呼的一刀,劈了出去。 那人挥剑一挡,其余四人立时出招,五行剑阵就此发动,招数绵绵密密,攻向袁宝庆周身要害。 张正、郭采莹、乔之华以及其他万仙派弟子一齐来至院中观战。张正见袁宝庆的刀法依旧泼辣迅猛,但往往还没攻到敌人身前,便不得不回刀自救。周子枫等人的剑招初看平平无奇,但与其他人能相互补充,互为呼应,便如一个五只手的怪人持剑与袁宝庆相斗一般,心想:“万仙派的剑法一般,这个阵势倒是厉害,袁宝庆若无应对之策,可难以生离此山了。” 万仙派是个小派,江湖上仇敌不多,以剑阵对敌的次数更少,是以此剑阵名声不显,袁宝庆一时不慎,落入阵中,想要脱身,已是难上加难。 他左冲右突,连换了三路刀法,始终不能脱困,无奈之下,只得又使出了那招“峰峦如聚”。发散在四周的内力凝聚起来,犹如一座刀山,举在半空。紧接着,后一招“峻岭如怒”发出,刀山挟万钧之势向周子枫奔腾而去。 张正心头一紧,暗想:“数月前,在太原我郭师妹府上,我和妡妹联手也接不下此招。” 哪知刀山撞在周子枫的剑上,不仅周子枫的长剑向下一沉,他四位师弟也同时长剑微微一低,五人身法不停,继续游走,产生了一股旋转之力,袁宝庆只觉身子如坠漩涡,单刀便要脱手。 他心惊之下,手上加力,握紧刀柄,脚下急使千斤坠功夫,勉强定住身形,敌人的剑招又已连绵攻到。 张正心想:“这五人心意相通,五人犹如一人,攻势连绵不绝,又极少破绽,看来袁宝庆是难讨公道了。” 郭采莹和乔之华也是一般的想法,对万仙派的五行剑阵暗暗佩服,至于袁宝庆的生死,反正他不是好人,即便死在阵中,也不足惜。 袁宝庆又支持了一百余招,随着对方的剑阵向里压缩,他单刀挥出的范围越来越小,周身上下已经遮挡不严,随时有可能中剑受伤,此时也顾不得颜面,叫道:“张兄弟、乔兄弟、郭姑娘,你们侠义为怀,难道真要见死不救吗?” 张正道:“你当年杀人之时,可曾想到会有今日?现在又有谁能救得了你?” 乔之华笑道:“救你干什么,救了你,让你再来抓我的莹妹吗?” 郭采莹瞪了乔之华一眼,没有说话。 袁宝庆心知只有这几人是自己的救命稻草,事到如今也不必有什么保留,大声道:“张兄弟,你不是想知道剑鞘的下落吗?我只对你一个人说!” 张正道:“不必了,你去跟神兵门的人说吧。” 袁宝庆喘着气,又道:“等不及了,现在就得说,剑鞘在一位鬼手门的前辈手上,那人姓张!” 张正心头大震,不由自主的向前走了两步,颤声道:“什么?你再说一遍!” 第一百零五章 往事 袁宝庆说玲珑剑的剑鞘在鬼手门一位姓张的前辈手中,张正心中大惊,颤声道:“什么?你再说一遍!” 袁宝庆道:“张兄弟,我不骗你,确实是被令尊大人拿去了。” “令尊大人”四字传入张正耳中,他脑子里“嗡”的一声,心想:“他认识我爹?我爹抢走了玲珑剑的剑鞘?这是真的吗?” 郭采莹见张正面色不善,低声道:“师兄,此人狡诈,不可深信。” 张正点了点头,说道:“在天龙山的库房里你怎么说来?现在又换了一种说法,叫我怎么信你?” 此时五行剑阵的剑气已经连成一片,袁宝庆被压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强提一口真气,向东西南北各砍八刀,三十二刀砍出之后,将对方的剑气阻了一阻,说道:“我鬼迷了心窍,稀里糊涂的拿剑给你们看,你们看剑时我就后悔了,这才说不知剑鞘失落于何处,其实我是知道的,哎呦……”一道剑气袭来,袁宝庆抵挡稍慢,被削去了一缕头发,头发刚离开袁宝庆的头顶,便被剑气绞得粉碎,消失的无影无踪。 张正见他危急,周子枫等人再不停手,袁宝庆要有性命之忧,说道:“周掌门,且慢动手,我有几句话问他。” 五行剑阵越转越急,剑气越来越盛,一停下来,再要催动,会消耗极大的内力,以周子枫等人的修为,运转不了几次,是以五人对张正的话充耳不闻,继续催动阵法,展开强攻。 张正见五人围绕袁宝庆的圈子越来越小,剑气从四面八方合拢,袁宝庆头顶上方只剩下四尺方圆的空隙,若这片空隙消失,袁宝庆必死无疑。以袁宝庆的所作所为,当然是死不足惜,但他知道玲珑剑剑鞘的下落,那把剑鞘还和自己的父亲有关,若不查问清楚,岂不是遗恨终身? 袁宝庆又叫了一声:“张兄弟!”他一开口,内力稍泄,空隙又在减小,只得奋力苦撑,下面的话便已说不出口。 张正不再犹豫,朗声道:“周掌门,得罪了。”挺身向前,向周子枫刺出一剑。 他在一旁观战良久,虽未将五行剑阵的奥妙尽数领会,但这五人的步伐进退已看了个大概。这一剑刺出的时机,正是周子枫后脚已起,前脚未落之时。 周子枫身形一顿,挡了张正一剑。当他回剑招架时,其余四人长剑的剑光延展,弥补空档,不使剑网有所缺失,但周子枫的身法出现停顿,其他四人也跟着慢了下来。 张正手上不停,组成五行剑阵的每个人从他身前经过时,他都刺出一剑,那人也只得回剑抵挡。随着剑阵运行速度的减慢,袁宝庆头顶的空隙也渐渐变大,当他感觉压力大减,呼吸顺畅时,大喝一声:“看刀!”转守为攻,单刀横扫,将周子枫等五人都逼得向后退了一步。 万仙派武功最高的五人组成了五行剑阵,其余的几十人未得掌门人号令,不敢乱动。 周子枫深知本派其他人的武功不足一战,出手也是自取其辱,眼见五行剑阵将被攻破,急道:“张兄弟,咱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因何要相助这个恶人?” 张正也担心他命众弟子齐上,势成群殴,一旦有了伤亡,局面便不好收拾,听他此言一出,当即道:“我有一事不明,特来探寻真相,只要你直言相告,便不与你为难。” 周子枫道:“什么事?” 张正道:“先前已经说过,我杨师妹怎么得罪了你?海擎天怎么受的伤?” 二人说话时,张正已经住手不攻,五行剑阵发动起来,又把袁宝庆逼得手忙脚乱。 周子枫知道若不说出真相,张正一定会帮袁宝庆,自己大仇难报不说,恐怕连性命也要赔上,心想:“海少掌门,这可对不住了。”说道:“张兄弟问了,当然要实话实说。数日前,嵩山派派人来说,有一位年轻姑娘路经本山,要我们与她动手过上几招,海少掌门到时,要假装不认得,轻轻的刺他一剑。大家都是江湖上混饭的,不好驳了嵩山派的面子,便答应了下来。” 说到此,袁宝庆反攻数刀,周子枫与四位师弟变阵应对,无暇说话。 张正问道:“后来呢?” 周子枫道:“第二天那姑娘就到了,我们说她闯入了本派的禁地,要她磕头赔罪。” 张正道:“什么禁地?” 周子枫道:“在山路旁画了一个圈,里面写了一个禁字。” 张正“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周子枫又道:“她当然不肯,我们动起手来。那姑娘的武功不错,我们只好用上了五行剑阵。” 张正见识了剑阵的厉害,连袁宝庆这样的高手都几乎丧命,虽然知道杨婉妡安然无恙,仍不免心惊,忙问:“她没事吧?” 周子枫道:“没有,我们有分寸的,那姑娘见阵法厉害,便使用了暗器,她的暗器手法十分高明,不愧是鬼手门的,我们根本没看清她怎样出手,已打出了七十二颗梅花钉。可是我们的剑气已经密如蛛网,梅花钉射不过来,被旋转的剑气一带,绕着她的身子转个不停。” 乔之华在旁边观战,一直没有开口,此时赞道:“弟妹好功夫啊。” 郭采莹气得脸色煞白,“唰”的一声,拔出了长剑。 乔之华一愣,说道:“莹妹,咱们一齐上吗?” 郭采莹道:“你刚才说什么?” 乔之华道:“我说好功夫啊。” 郭采莹道:“前面呢?” 乔之华有些发慌,说道:“前面是弟、弟妹呀。” 郭采莹道:“就是这两个字,以后不许乱叫!” 乔之华道:“为什么不能叫?” 郭采莹道:“杨姐姐的哥哥说了,小妹还没嫁人,不许你乱叫!” 乔之华道:“你怎么这么听她哥哥的话?难道你对她哥哥也……也……” 下面的话虽然没说,含义已很明显,郭采莹的脸上一红,向乔之华举剑便砍。 乔之华不敢招架,转身便跑,二人一追一逃,饶着院子转圈,乔之华万不得已时才回身挡上一剑,不住口的求饶:“莹妹,我错了,就饶我这一次吧,莹妹,别追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在场的万仙派弟子见他二人忽然翻脸,还动起兵刃,无不大感意外,一脸茫然的看着二人在院中追逐,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张正不理乔之华和郭采莹胡闹,问道:“后来怎样?快说!” 周子枫一边和四位师弟催动剑阵,说道:“后来海少掌门到了,他从杨姑娘上方的空隙中从天而降,使了一招嵩山派剑法中的“一夫当关”把我们攻过去的剑招全揽了过来。我们不敢跟他真打,匆匆忙忙的收剑,像是被他震得东倒西歪,可是那些在空中飞舞的梅花钉太多,有一颗打在了他心口,不过应该刺入不深,只伤到皮肉的样子。我记起嵩山派的人让我刺他一剑,又急忙跃回,用剑在他腿上轻轻一划,这才率领师弟们回山了。” 他长篇大论的说了许多,手上却丝毫不缓,五行剑阵又把袁宝庆逼入了绝境。 袁宝庆情急之下,大叫:“张兄弟,你不想知道令尊大人的事了吗?” 张正心中一凛,抬手向转到身前的一名周子枫的师弟刺了一剑,口中道:“你说吧。” 袁宝庆明知听完真相后张正很可能不帮自己,任自己在五行剑阵中自生自灭,但火烧眉毛,先顾眼下,说道:“当年在玉门关外的清凉谷,我们争抢玲珑剑时,有一位是鬼手门弟子,那便是令尊大人了。” 张正一边向周子枫等人进攻,皱眉道:“你怎么知道是我的先人?” 周子枫挡开张正一剑,怒道:“我已跟你分说明白,你怎么还要动手?” 张正道:“袁寨主还没说完呢,我当然要听。”向袁宝庆道:“大寨主,请说吧。” 袁宝庆道:“我也是后来才知道他是鬼手门前辈的,当时只见他丰神俊朗,剑法飘逸绝伦,心里说不出的敬佩,就想到他若是生下一位公子,一定是惊天动地,卓尔不群的人物……” 张正长剑挥洒,攻向周子枫等人,说道:“说要紧的。” 袁宝庆道:“是,我不是故意去夺剑,是无意中赶上的,当时他们已经在混战,令尊大人和一个使细剑的人斗在一处。” 张正心中一动,问道:“什么样的细剑?” 袁宝庆道:“非常之细,只有韭菜叶宽窄。” 张正心想:“在药王山的山洞里,想要杀害药公的黑衣人,手中用的就是一把这样的细剑。”说道:“你认得他吗?是何门何派?” 袁宝庆道:“眼生的很,从没见过,武功也很是怪异。” 张正道:“暂不管他,往下说吧。” 袁宝庆道:“几十人在山谷里拼杀,地上有一个长条包裹,露出剑柄,剑柄在阳光下若有若无,就是那把人人都想得到的七宝玲珑剑!” 第一百零六章 破阵 袁宝庆继续道:“几十人混战了许久,渐渐的有人中剑受伤,伤轻的忍痛而走,伤重的躺在地上哀嚎。忽然,山谷里刮起了一阵狂风,尘土飞扬,遮人眼目,令尊大人足尖一挑,将玲珑剑挑到了半空。他挑起玲珑剑后,纵身一跃,抓住了剑身,与此同时,和他大战的那个黑衣人也飞身而起,抓住了剑柄。”他为了让张正多相助一刻,把事情的经过说的十分详细。 张正的脑海中浮现出玉门关外浴血大战的情景,似乎父亲的形象就在眼前,正使用本门武功与一个黑衣人相斗。 他遥想父亲当年的风采,手上不知不觉的慢了下来,袁宝庆立时感到剑阵的威力大增,叫道:“张兄弟,说到紧要处了,你快帮我啊!” 张正心神一荡,回过神来,一边留心听袁宝庆说话,长剑上光华一闪,向周子枫的一位师弟刺了过去。 袁宝庆又道:“二人落下之后,令尊大人不知使了什么暗器,他身边的数人纷纷受伤。那名黑衣人身子也晃了一下,随即向旁跃出,趁势拔出了玲珑剑。当时黄沙漫天,玲珑剑又是透明之物,大多数人都只看到令尊大人抢到的宝剑,没注意宝剑已经被拔出。大家一窝蜂的冲向令尊大人,令尊大人只得边打边跑,从东边出了山谷。那名黑衣人却向西而去,有几个眼力好,看出端倪的高手在后面追赶。我在一旁看得真切,当然是追那个黑衣人了。” 周子枫等人的五行剑阵已经被张正逼得运转不灵,情急之下,顾不得弟子们武功怎样,叫道:“都愣着干什么?快来帮忙!” 众弟子听到掌门人下令,全都拔出长剑,向张正冲了过来。 郭采莹仍在追打乔之华,一见万仙派的人冲向张正,向前面喊道:“瞎跑什么?跟我来!”一边说,快步奔到了张正身边。 乔之华也随后赶到,和郭采莹一左一右在张正身边站好,说道:“莹妹,你要早说保护我兄弟,我早就过来了,哪敢乱跑。” 这群万仙派弟子无一高手,与郭采莹和乔之华一过招,被打得东倒西歪,抱头鼠窜,没能对张正造成半点影响。 袁宝庆一边对付五行剑阵,继续说道:“那名黑衣人也受了伤,出了山谷后眼看被我们几个追上,他自知保不住宝剑,将玲珑剑往地上一仍,飞快的去了。我们当然不会追赶,又大战了一场,追来的几人中只有一个负伤而走,其余的都死了。” 周子枫恨声道:“恶贼,我哥哥就是那个负伤而走的人!” 袁宝庆道:“不会吧,那几个人我全不相识,他怎么知道我姓袁?” 周子枫道:“我们万仙派向来默默无闻,他认识你,你不认识他,有什么稀奇。” 袁宝庆道:“说的也是,不过他也是夺剑去的,不是杀人,就是被别人杀,又怨得谁来?” 周子枫道:“终归是死在你手,今日教你血债血偿!” 张正不愿听他们争吵,向袁宝庆道:“后来呢?你有没有再见过剑鞘?” 袁宝庆道:“见是见过,不过那是十几天后的事了。当时我得了宝剑,知道附近的高手很多,不敢奢望再得到剑鞘,准备连夜赶回天龙寨。走到华山附近时,又遇见了令尊大人。他和华山派的宁女侠在一起……” 此时,在张正和袁宝庆内外夹击之下,五行剑阵运转滞涩,渐有瓦解之势。周子枫见实在斗不过二人,弟子们又被郭采莹和乔之华所阻,无法近身,急道:“张兄弟,请先住手,我也有话说。” 袁宝庆道:“你方才已经把你和海擎天的勾当交待完了,还说什么?” 周子枫道:“谁说我交待完了?还有一句要紧的话没说呢。” 张正已经知道了杨婉妡对海擎天态度转好的真相,料想周子枫再没什么要紧的话,但若再不停手,袁宝庆便要脱困而出,自己和万仙派的梁子就算结下了,袁宝庆又绝非善类,何必为了他招惹强敌?向后退了一步,说道:“是什么话?请说吧。” 他向后一退,五行剑阵专心对付袁宝庆,立时大占上风。周子枫心里怨恨张正,脸上却不敢带出来,说道:“我在海少掌门腿上划了一剑,率领师弟们回山,还没走远时听见海少掌门和那位姑娘说话。”说到此,并不往下再说,只顾和四位师弟变换阵法,全力向袁宝庆进攻。 张正道:“他们说些什么?” 周子枫道:“他们说、说,嗯,这个……” 张正见他吞吞吐吐,似乎难以出口,说道:“你再不快说,我要动手了。” 周子枫忙道:“不要动手,海少掌门说的是,‘我要死了’。那位姑娘说,‘不会的,你心上的这颗梅花钉刚刺入皮肉,死不了人。’海少掌门说,‘可是我一见你面,就心跳得厉害。’” 张正闻听此言,登时妒火中烧,掌中剑吐出一片寒芒,直奔周子枫刺去。 周子枫全没想到张正会在自己说话时出手,自己向他说出实情,他应该感谢自己才对,至少两不相帮,哪有反向自己进攻的道理?眼见他一剑刺到,急忙挥剑一挡。 张正这一剑使出了十成功力,双剑相交,周子枫虎口震裂,长剑脱手飞向半空。 他“哎呦”了一声,身形向后退出一步,五行剑阵的阵势已然大乱。 袁宝庆向周子枫连砍三刀,都被周子枫身边的一名师弟运剑挡开。 五行剑阵一人失了长剑,一人忙于救助失剑之人,其余的三支剑已经不能维护五行剑网的严密,尤其是上方,出现了老大一片空当。 袁宝庆不再恋战,从头顶空当中冲天而起,身在半空,哈哈大笑道:“张兄弟,咱们后会有期!”一个转折,越过东面院墙,狂奔下山而去。 袁宝庆走后,周子枫飞快的捡回自己的长剑,向张正一指,咬牙切齿道:“别让他跑了,摆阵!”他们在五行剑阵的演练上已十分纯熟,一说摆阵,立时演成阵势,向张正逼来。 张正一看五人的身法,知道他们再分合数次,自己便要陷入阵中,虽然有师妹和乔兄在外面救应,毕竟也有些凶险,看准五人将要落脚之处,手腕一抖,无声无息的打出了五枚毫毛针。 周子枫等五人眼看要把张正围入五行剑阵,忽然脚下一痛,急忙抬脚。张正趁五人分神之机,掌中长剑颤动,圈圈点点,随后挽了一朵大大的剑花,将长剑推入鞘中。 周子枫等五人愣了一下,低头一看,胸前第一层衣服上现出一个茶杯般大小的圆洞。五人明知张正在自己脚下捣鬼,但人家没伤自己性命,已是手下留情,均感再冲上前厮杀,有些不知好歹,可若就此罢休,万仙派真算是颜面无存,一败涂地了。 张正见五人僵立不动,微微一笑,说道:“多有得罪,贵派的五行阵法着实了得,在下不敢领教,只好以暗器功夫抢占先手了。” 周子枫见他承认本派的五行剑阵厉害,算是给自己留了面子,再打下去只有输的更惨,看了一眼被郭采莹和乔之华打得满地乱爬的弟子,长叹一声,说道:“袁宝庆跑了,二十年之功,毁于一旦!” 张正心下有些歉疚,忙向郭采莹和乔之华道:“乔兄、师妹,别打了。” 众万仙派弟子互相搀扶着站到周子枫等人身后,乔之华笑道:“兄弟,怎么不打了?做哥哥的可还没尽兴呢。” 张正连使眼色,示意他不要再说,向周子枫道:“或许他气数未进,下次再落在周掌门手里,一定要他插翅难逃。” 周子枫点了点头,心想:“你要是不帮他,今天就大仇得报了,还用等什么下次。” 张正想着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不宜久留,说道:“周掌门保重,我们告辞了。” 周子枫脸上难掩悲伤、失落之情,说道:“好,好,咱们各自保重吧。” 三人往山下走,郭采莹道:“师兄,你方才刺破周子枫几人衣服的那招剑法帅得很啊,叫什么名字?” 张正道:“不是一招完整的剑法,是从我们鬼手门一招‘五鬼闹判’中变化出来的。” 郭采莹赞道:“活学活用,另出新招,真了不起。” 乔之华道:“不就是在别人的衣服上挑几个窟窿嘛,没啥难的,我也会呀。” 郭采莹道:“好啊,下次见到海擎天,你在他身上挑五个窟窿眼试试。” 乔之华顿时为难道:“海擎天?换个人行不行?他是嵩山派的少掌门,武功很高,我怕刺他不中,他以为我要杀他,再跟我当起真来,可不是玩的。” 郭采莹笑道:“你要是怕他,那就算了。” 乔之华被他一激,大声道:“谁说我怕他,下次见面时,刺给你看!” 张正微微一笑,说道:“这个玩笑开不得,人家是嵩山派的少掌门,不是咱们的玩伴。” 第一百零七章 解释 张正等三人下了万仙山,走上了通往嵩山的大路。归途中,张正郁闷的心情稍稍缓解:“妡妹聪明伶俐,我向他说明事情的真相,她一定能看清海擎天的真面目,从此对他小心提防,甚至永远拒绝他的纠缠。”偶尔和郭采莹目光相接,她眼神中似有关怀亲近之意,张正赶紧避开,心想:“师妹本就对我有情,在那座绿柳环绕的山庄外,又鬼使神差的亲了她一下,这件事本应尽早解释清楚才好,可乔兄寸步不离,却怎生开口?” 第三天上,距嵩山已经不远,三人在客店中投宿,准备明天一早上山。 在大堂里吃饭时,临桌有几个往来的客商,其中一人道:“两位哥哥,听说了吗?鬼手门重出江湖了。” 另一人道:“当然听说了,嵩山派掌门亲自去请,人家才回中原的,面子可大得很呐。” 先一人道:“岂止是面子大,人家是有真功夫,要不然的话,一个初出茅庐的年轻弟子,能做得了传道仙尊?” 中间有一人压低了声音道:“各位,我却听一位江湖上的朋友说,这个传道仙尊的的身世可不简单,他的母亲是华山派的宁女侠,他父亲可就惨了,唉……” 先前那人道:“这个倒不曾听说,怎么个惨法?” 中间那人低声道:“入了奸邪传,葬在遗臭坡了。” 先前那人“啊”了一声,道:“他犯了什么罪?怎么落得如此结果?” 中间那人道:“二十多年前,鬼手门还在大漠受苦,他一个人私入中原,总之是做下不少坏事,别的不说,宁女侠生下传道仙尊时,还是个黄花闺女呢……” “啪”的一声大响,说话的几人吓了一跳,纷纷回头,只见旁边桌子上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手按剑柄,向他们怒目而视。 几人见他年纪虽老,腰杆笔挺,还带着兵刃,多半是哪一门,哪一派的前辈人物,急忙低头往嘴里扒饭,不敢往下再说。 拍桌子的正是崂山派的乔之华,张正和郭采莹也都在座。 张正脸色铁青,拿筷子的手微微颤抖,显是愤怒到极点。郭采莹向乔之华道:“光拍桌子有什么用?能把说混账话的人吓死吗?” 乔之华道:“兄弟和莹妹少待,我这就去教训这几个不知死活的家伙。说着,便要从座中站起。” 张正道:“算了,哪有堵住别人的嘴,不让人家说话的道理。”把筷子一放,说道:“你们吃吧,我先回房。” 郭采莹看着张正离去的背影,大声道:“那也不能让他们舒舒服服的造谣生事,恶语伤人啊。” 乔之华道:“莹妹,兄弟说了,咱不能堵人家的嘴。” 郭采莹怒道:“谁让你堵嘴了,你们崂山派的拳掌功夫,哪一招,哪一式,是堵人家嘴的?” 乔之华道:“明白了,莹妹,你瞧好吧。”站起来,一回头,方才说话的几人已经溜得一个不剩。 乔之华重新坐下,略带歉疚的道:“莹妹,这次让他们逃了,下次再撞到我手里,绝不轻饶。” 郭采莹道:“还用下次?这次就被你气死了。”又瞪了乔之华一眼,拂袖而去。 乔之华长长叹了口气,心想:“莹妹呀莹妹,其实我早就知道了,当初在嵩山时,你和兄弟正跟药公学剑,我专门向兄弟说起了他身世的事,可他父亲名列奸邪传,葬于万恶岗,我怎么敢当面直说?” 第二天,张正的面容憔悴了许多,显是一夜无眠。郭采莹和乔之华都不敢提昨日之事,陪他说些闲话。 来到嵩山峻极峰下,张正愁眉略展,喃喃自语道:“妡妹,我回来了。” 三人快步上峰,来到嵩山派给鬼手门诸人安排的住处一看,竟是人去房空。一问之下,才知师父杨敬轩率领众弟子前往河北沧州祭祖去了。 鬼手门诸人不在,乔庭木却在山上等候多时,见侄儿回来,夸赞道:“你们干得不错,被你们这么一闹,各大派的人都不敢再收灵芝了。” 乔之华笑道:“那还用说,我们三个出马,邪魔外道,抱头鼠窜,歪风邪气,一扫而空。” 乔之华微笑道:“有这么威风吗?我怎么听说未来的侄媳妇被人抓走,差点儿回不来了。” 乔之华笑道:“早被我救回来了,您看,莹妹不是好好的吗?” 乔庭木看了郭采莹一眼,见她站得离侄儿较远,离张正却近,心中不悦,说道:“到底还是家里好,外面坏人多,把你媳妇早些送回太原吧。” 郭采莹料想张正多半要去寻找师父,自己如回太原,势必与师兄分离,说道:“药公交代的事还没办完,暂时还不能回家,过些日子再说吧。” 乔庭木道:“还有什么事?说来听听。” 药公并没安排什么事,郭采莹不好乱讲,只得道:“前辈恕罪,事关本派隐秘,不便对外人言讲。” 乔庭木的脸色渐渐阴沉,乔之华忙道:“不着急回去,我陪莹妹在外面再玩儿几天。” 乔庭木扫了一眼低头不语的张正,问道:“你说呢?” 张正心中正自苦闷,没留心他们的对话,问道:“要我说什么?” 乔庭木道:“我们要送郭姑娘回太原,你同不同意?” 张正道:“我当然……” 一句话没说完,郭采莹抢着道:“当然不同意了,药公交代的事还没办完,怎么能回。”一边说,拉着张正往外便走,口中道:“我又想到了一件事,你跟我来。” 二人已经走到门口,忽觉周身的气流一滞,房间内隐隐有雷声滚动。 张正听说过乔庭木有一手掌心雷绝技,虽未亲眼见过,料想是雷鸣般的掌法,此时不敢怠慢,左手揽住郭采莹纤腰,拧腰转身,右手向后拍出一掌。 乔庭木的掌心雷发自两掌之间,于隆隆雷震中奔涌而出。 张正的掌力与乔庭木的掌心雷一接,只觉掌上一震,如受雷击,右臂向后一曲,掌心雷的劲力已逼到胸口。 眼看张正便要伤在乔庭木掌下,斜刺里又有一股掌力劈到,三股力道撞在一处,掌心雷的劲力微微一收,与另两道掌力形成了一个强劲的漩涡,两扇门板快速的开合了几下,断为数截,从门框上跌落,张正和郭采莹也随之被强大的气流推出门外。 张正不敢停留,带着郭采莹一起一落,已到了院子中间,只听乔之华的声音叫道:“兄弟,你带莹妹快走!”回头一看,只见乔之华跪在地上抱住了乔庭木一条腿,乔庭木须发戟张,便欲从屋内追来。 郭采莹在耳边颤抖的声音道:“师兄,咱们快走吧。” 张正有心跟乔庭木解释清楚,中间曲折甚多,却不知如何开口,只得道:“乔前辈,我们先走了,有些事现在不易说清,日后自然分晓。” 乔庭木一只脚已经迈出房门,另一只脚被乔之华死死抱住,怒道:“小子,怎么这么没出息,咱们崂山派跑个媳妇算什么?打杀了她,再找一个就是了,男子汉大丈夫,还怕娶不到媳妇不成?” 乔之华不肯松手,苦着脸道:“叔叔,您老人家不是也没成婚吗?” 乔庭木大怒,喝道:“蠢才,叔叔专心学武,心无旁骛,你怎么能跟我相比?” 乔之华哭道:“叔叔,您要杀她,就先杀了我吧。” 乔庭木素来心肠刚硬,对这个侄儿却珍爱无比,视如己出,见他不肯松手,不忍用重手法将他弹开,向张正咆哮道:“姓张的,我把你从大漠里带出来,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吗?你对得起我侄儿,对得起杨姑娘吗?”说着双掌向内一合,似在酝酿掌心雷内力。 张正忙道:“绝不是前辈想的那样,我对杨师妹是一片……” 郭采莹道:“别多说了,老爷子要疯,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张正对方才那记掌心雷也心有余悸,若不是乔兄从旁相助,自己和师妹早已伤在了乔庭木掌下,眼见他作势又要出手,只得道:“乔兄保重,我们先去了。”和郭采莹联袂奔出,飞快的下了峻极峰。 二人到了山下,见乔庭木没有追来,郭采莹一边喘着气,说道:“乔老爷子脾气这么大,可吓死我了。” 张正道:“他想让你早些回家,也是好意,你怎么这么执拗,一定不肯呢?” 郭采莹看着张正的双眼,深情的道:“师兄,既然是好事,你陪我回家见我的父母好不好?” 张正道:“这……师妹,鬼手门前往沧州祭祖,我是师父的嫡传弟子,一定要参加的。” 郭采莹甚是失望,转过身去,轻轻叹了口气。 张正见附近无人,正好向她解释那件窘事,轻咳了两声,说道:“师妹,那天在绿柳山庄外面,嗯,遇见袁宝庆之后,我为了救你,咱们、咱们都摔倒了,然后,然后……” 郭采莹的武功比张正差了许多,心慌意乱之下,确实没注意到有人踩了张正一脚,但张正事后几次想解释,又对杨婉妡念念不忘,见到杨婉妡和海擎天举止亲密后更气得吐血,分明是心里面只有杨婉妡,自己这个师妹在他心里没半点分量。此时见张正又提起那件事,还是想分辨解释的意思,委屈的眼泪夺眶而出,回头喊了一句:“别说了,我又不会赖上你!”展开轻功,向前奔了出去。 第一百零八章 保定 郭采莹哭着在前面跑,张正在后面追,本来以他的轻功,很快就能追上,但他心中杂乱,深感追上后难以面对,是以未出全力。直到郭采莹奔上一座山峰,前面是一处悬崖,这才慌了,叫道:“师妹,都是我不好,你快停下!” 郭采莹奔到悬崖边,临风而立,并不回头。 张正赶到她身后,也不敢轻易拉她,柔声道:“师妹,这里风大,跟我下山吧。” 郭采莹道:“下山后往哪里去?” 张正道:“去哪里都行,咱们慢慢商议。” 郭采莹右脚向前迈出一步,半边身子已经凌空,张正惊道:“师妹!你想干什么?” 郭采莹不答,山风吹动她的衣裙,飘飘若举,犹如仙子临凡。 张正却看得胆战心惊,右掌探出,想使擒拿手法将她抓回,又怕她回手反抗,以致失足坠崖,手指距她后背二尺处硬生生定住,急道:“你要再往前走,陪你一齐跳下去!” 郭采莹转过身来,脸上泪痕未干,却露出欣喜之色,问道:“你这话当真?” 张正情急之下,脱口而出的一句话,被她当面一问,怔了一下,心想:“我会和她一起跳下去吗?我还有妡妹,还有师父和众位同门,我的母亲是华山派的宁女侠,她应该还活着,我们母子还没见上一面……” 郭采莹见他似乎很犹豫,脸上的光彩渐渐消失,轻轻叹了口气。 此时二人相距已近,张正似乎感受到了无限心伤,又似乎陶醉于吐气如兰,将胸脯一挺,大声道:“我愿意!” 郭采莹登时容光焕发,眼睛里闪烁出兴奋的光芒,温柔但坚定的声音道:“我知道你心里还有别人,但有你这句话,我不怪你。” 张正心里感动,又隐隐觉得长此下去,早晚要惹出祸来,但她仍立在崖边,不敢说让她生气的话,含糊道:“嗯嗯,多谢你了。”将右手再往前一伸,郭采莹也伸过手来,二人的手握在一起,张正轻轻一提,把她的身子从悬崖边拉了过来。 张正拉郭采莹时用力甚轻,担心她趁势扑到怀里,自己一个把持不住,再做下什么越礼之事,日后更不好向妡妹交待。好在她没有直扑入怀,张正微微侧身,把她引到身边,二人并肩携手,向山下走去。 走到半山腰时,从峻极峰上下来一人,远远的只见灰影一闪,似乎是乔庭木的身影。 张正和郭采莹急忙藏身在一块大石之后,再小心张望时,已不见了乔庭木的踪迹。 张正道:“虽然没看真切,十有八九是乔前辈,他急急忙忙的做什么去了?” 郭采莹道:“还能做什么?追咱俩呗。” 张正点了点头,心想:“乔前辈武功高强,我和师妹远远不是他对手,他真是追我们的吗?”说道:“乔前辈说翻脸就翻脸,下手竟不容情,咱们倒要小心了。” 郭采莹笑道:“不留情也好,省得心里不安,老跟欠他们点什么似的。” 张正心想:“乔前辈也还罢了,乔兄豁达开朗,古道热肠,乃是生死兄弟,患难的交情,哪能这么轻易抛却,旁人不说我过河拆桥,重色轻友吗? 郭采莹见他沉吟不语,微笑道:“咱们躲着他点就行了,不用过于担心。” 张正叹道:“乔前辈一定知道我师父的去向,我若去追师父,十有八九会碰上乔前辈,若不找师父,天下虽大,哪里是我的容身之地?” 郭采莹心里很想让他陪自己回家,但方才已经提过,张正推说要找师父,此时试探着道:“师兄,要不你先陪我去家里看一下,然后再去沧州找师父。等咱们见到你师父时,乔前辈应该已经赶到,寻咱们不见又离开了。如此我既回了家,你也找到了师父,还避开了乔前辈,岂不是皆大欢喜?” 张正初时觉得可行,转念一想,乔兄若是知道了,不知作何感想,说道:“师妹,我想先去趟保定府,然后再找师父,你是和我一起去呢?还是……” 郭采莹道:“我当然和你一起了,不过咱们去保定做什么?” 张正道:“昨天在客店里,有几个客说我父亲入了奸邪传,不知是真是假。” 郭采莹眼前一亮,道:“保定有个武林修史第一家,世代记述武林事迹,臧否江湖人物,忠烈传、奸邪传就是他们搞出来的东西,你是要找他们算账?” 张正连连摆手道:“不是找人家算账,我父亲的事,师父从来不提,我只好自己查访,若有人冤枉了他,我做儿子的,一定要为他洗冤正名,若是他确有不是之处,我也要知道他错在哪里。” 郭采莹道:“正该这样,我陪你一起去。” 二人小心翼翼的下了山峰,走小路离开嵩山地界,取路赶奔保定府。 一路上,郭采莹心情舒畅,和张正说说笑笑,甚是欢快。 张正感觉她叽叽喳喳的像个小女孩,比自己的妡妹活泼了许多。她二人一个活泼可爱,一个恬静美好,都是惹人喜爱的好姑娘。有时心里欢喜,我张正不知前世积下什么功德,今生能得两位师妹垂青,有时又暗暗发愁,师妹或许能容下妡妹,妡妹那外柔内刚的性子……唉,我还是不要心猿意马,时时安守本分的好。 武林修史第一家,说的是保定吕家。吕氏家族不仅高手辈出,更兼致力于武林中的史实编纂,千百年来,受人敬仰。 其编写的人物传记分为忠烈传、仁孝传、奸邪传,另有一部专门记述女子侠义故事的侠女传。 四部传书在江湖上影响巨大,即便是八大剑派中的人物,也以名列忠烈传、仁孝传、侠女传为荣。华山派的宁依云就是被侠女传记了一笔,此后人人呼为宁女侠。而若被记入奸邪传,那便是一朝为恶,永世不得翻身了。 张正要查自己的身世,最直接的方法是去华山寻找宁依云,她若真是自己的母亲,一定会认自己,父亲的种种情事也会对自己言讲,但华山距沧州太远,师父祭祖之时自己如果不到,师父他老人家必定生气,自己拜入药王门的事,师父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定然不喜,否则怎么越发生分,连启程都不肯等我一天两天了。保定离沧州不远不近,既能避开乔前辈,又不至误事,乃是当下的最佳选择。 吕家是保定的世家大族,族人门客多聚居在城东,有吕半城之称。当今吕氏的族长叫做吕广,四十多岁的年纪,正当盛年,除了跟祖上一样精心著史之外,更加急公好义,乐善好施,在保定府中有吕善人之称。 张正料想师父沿途一定会拜访各路江湖朋友,大家看在海掌门的面上也一定会盛情款待,他们一行至少要二十天至一个月才能赶到沧州,是以和郭采莹也未着急赶路,十余天后才到了保定城外。 郭采莹见他越往前走,脚下越慢,看见城门后,更有裹足不前之意,说道:“师兄,要不然咱们别进城,别找姓吕的了。 张正一声轻叹,说道:“既然来了,还是往吕府走一趟,免得将来后悔。” 二人进了城,辗转来到吕府门前,只见车马云集,宾客甚多,许多人似乎很久得不到接见,在离大门较远的地方打起了地铺,更多的人是争先恐后的往里面递名贴。 张正见此情景,心想我一个后生小子,来问一个死了二十余年,奸邪传中的人物,那人还极可能是我的父亲,这话见到吕广前辈,如何问得出口? 郭采莹见他犹豫不决,低声道:“听说他们家有座藏书楼,历代藏书都在楼上,咱们晚上来吧。” 她话中之意乃是私入藏书楼,将奸邪传查阅一番,看看能不能找到父亲的生平,或者是作恶的证据。 张正向来光明磊落,让他做这种偷偷摸摸之事,心里十分不愿,但想到师妹也是为自己着想,如真能在藏书楼查到真相,也免了高朋满座下的一番尴尬。当下点了点头,说道:“咱们先找个客店住下。” 当夜二更十分,张正和郭采莹换了一身黑色的衣服,又用黑巾蒙面,张正见她蒙住脸的样子,与当初私奔时杨婉妡的装扮有几分相似,心里一阵惆怅,一阵迷茫。 郭采莹见他看着自己发呆,笑道:“我这身衣服很漂亮吗?怎么看得眼都直了?” 张正连忙闭了下眼,说道:“师妹,吕家是江湖中有数的武林世家,家族内高手很多,说不定藏经楼上也有人值守,此行还是有些凶险,你别去了吧。” 郭采莹道:“不行,就是有危险我才要陪着你呀,咱们是同门师兄妹,这叫做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张正见她态度坚决,不好再说什么,只得道:“好吧,咱们视情况而定,能查到最好,实在不行就退出来,尽量不要跟吕家人发生冲突。” 郭采莹笑道:“当然,要是被人家捉住了,人家新开一个小偷传,咱们成了偷儿的开山鼻祖,岂不糟糕?” 第一百零九章 盗书 藏书楼高十余丈,共分五层,座落在吕府的后花园。张正和郭采莹跃北墙而入,已身在花园之中。只见藏书楼第一层和第五层的窗口透着亮光,似乎有人值守,此外花木扶疏,暗香浮动,不见有何异状。 二人在一处假山后观察了片刻,张正低声道:“上面和下面有人,咱们从第三层进去吧。” 郭采莹低声道:“好。”二人正欲起身,前面院落中传出一声呼喊,紧接着有兵刃相击声。 张正和郭采莹急忙又伏低身子,留神四下里观看。 藏书楼第五层的窗户推开了一扇,有人往下张望。静夜之中,兵刃的撞击声异常清晰,那人侧耳倾听,又回身说了几句话,随即有四人从窗口跳下,向前院奔去。 张正心想:“楼上一定还有人留守,正在居高临下,鸟瞰整个院落,我和师妹一现身,立时要被他们发现,这却如何是好?” 前院的兵刃相击声更加紧迫,似乎已不是两个人在单打独斗。张正和郭采莹进退两难,均想今夜来得不巧,正好赶上了吕家的仇人前来生事,待会儿吕家人调集人手,在府中仔细搜查,非露了行迹不可。 密如连珠的兵刃相击声忽然一停,有刀剑落地声,受伤惊呼声,随即又有兵刃撞击声传来,显是一方有人落败受伤,又有同伴补上前相斗。 张正和郭采莹不知谁胜谁败,也不知吕家来了多少敌人,他们如何应对迎敌,只得继续在假山后躲藏,不敢乱动。 藏书楼中又跃下四条人影,奔向前院助战。张正心想:“看来吕家的对头厉害,赶过去的人一时半刻间难以返回,这座楼中已经出来了八个人,应该走得差不多了,我若趁机上楼,查阅书卷,正是个千载难逢的良机。” 郭采莹也是一般的想法,低声道:“师兄,他们都往前面去了,咱们上楼吧,就算楼上还有人看守,应该也剩不下几个,咱们对付得了。” 张正点了点头,悄悄摸出一颗雷光珠,屈指一弹,雷光珠划出一道弧线,飞了出去。 这颗雷光珠初时无声无息,越过藏书楼楼顶后既放白光,又有雷声,十分引人注意。张正待白光从楼后闪出,和郭采莹一跃而起,展开踏雪无痕的轻功,快速奔到楼前两三丈处,同时向上飞升,犹如两只大鸟般划过夜空,落在藏书楼的第三层。 张正蹲在窗下,透过栏杆的空隙向前院观看,只见院中灯火通明,二三十人围成一个大圈,中间有三个青年人围着一个黑衣人拼斗。 那黑衣人剑势如狂,虽是以一敌三,却招招抢攻,不取守势,将三人逼得团团直转,不敢轻撄其锋。张正感觉他的剑法有些熟悉,距离较远又看不真切,心想:“他是谁?我好像在哪里见过,又不像是熟悉之人。” 郭采莹轻轻推了一下窗户,无法推开,张正左掌按在窗上,内力到处,将里面的销子震碎。他怕楼内有人,不敢立时进入,和郭采莹在窗下等了片刻,眼睛目不转睛的看着黑衣人的剑招,耳中细听楼内动静。 过了片刻,郭采莹轻声道:“没人,进去吧。” 张正点了点头,用手向前院的方向一指,在郭采莹耳边道:“是狄老二。” 郭采莹眼中闪出一丝惊讶的光彩,回头向前院看去。张正拉了她一下衣襟,纵身跳进了楼内。 藏书楼的一层和五层有人值守,一层有四人,负责进出藏书楼之人的登记管理,藏书的借阅及防火防潮,五层有十人,皆是吕氏武功较高的后辈弟子,负责保护藏书和整个吕府的安全。 楼上的十人有八人赶往前院御敌去了,剩下的两人看到白光,听见雷声后转到另一边查看,等他们查看一番,不见有异后,张正和郭采莹已经上到了三楼。 郭采莹紧随着张正进入楼内,回手把窗户轻轻关上。 藏书楼的二至四层全是藏书和相关的史实资料。第二层记的是江湖中各门各派的渊源兴衰,第三层是人物传记,忠烈传、仁孝传、奸邪传、侠女传都在其中,第四层记的是天下剑仙的奇闻异事。 张正晃亮火折,一手笼住火光,一排排,一列列的书架上照看。见到有一排书架上写着奸邪传三个字,心中一动:“是这里了。” 忠烈传、仁孝传、侠女传的内容远较奸邪传为多,奸邪传只有这一个书架。 张正和郭采莹都很兴奋,一册册的仔细寻找。忽然,张正的目光在一册发黄的书册上定住,那书册的书脊上赫然写着三个字——张笑今。 张正轻轻把书册取下,郭采莹接过火折帮他照亮,二人蹲下身子,仔细观看。 书册的正面有奸邪传三个字,下面写着鬼手门张笑今。翻开第一页,上面写着张笑今的十大罪状。第一条是不尊师命,私入中原。第二条是觊觎宝剑,杀伤人命。第三条是荒淫无耻,祸害女侠。第四条是自甘堕落,结交盗匪。第五条是狂悖无道,傲慢失礼。第六条是大道不坚,心念剑魔。第七条是残忍好杀,暴戾恣睢。第八条是口蜜腹剑,笑里藏刀。第九条是损人利己,佛口蛇心。第十条是拐卖人口,天理不容。 张正见罪状中竟有拐卖人口这样的字眼,心中有气,父亲是鬼手门高手,兴之所至,恣意妄为,倒有可能,怎会做下拐卖人口之事?分明是有人栽赃陷害,或是为了多凑几条罪名,胡乱加进去的。 再往后看,写的是犯下诸般罪状的时间、地点、经过、证人、证言等等,又记录着相关证据的存放地点,有的写的是在某派某人手中,有的注明在本楼第几层,第几口箱子里。 张正担心吕家人很快回来,将书册的内容扫视一眼后,反过头来先看第三条罪状。他要看看这书上怎样记述自己父亲和母亲的事,又是怎样有了自己。 刚翻到第三条大罪,荒淫无耻,祸害女侠。头顶的楼板上“扑通”一声,似乎有人摔倒,张正心中一惊,张口吹灭火折,把书册放入了怀中。 张正和郭采莹凝神戒备了片刻,楼上又没了声音,二人悄悄转到窗边,从窗缝中向前院观望,只见狄老二仍在和吕家人拼斗,他的对手已经增加到了五人。 郭采莹轻声道:“真是狄老二吗?” 张正道:“嗯,剑法上很像,我同他交过手的。” 郭采莹道:“书已拿到,回去看吧。” 张正微微点头,轻轻将窗口推开,正欲纵身跃出,楼下又传来几下异常的响声。 二人均感是非之地,不宜久留,不管楼上楼下有什么异动,只要能尽快离开此地,那便万事大吉了。 稍一倾听之后,张正和郭采莹先后跳出窗口,又携手跃至楼下。 二人向前奔了几步,张正偶一回头,藏书楼中有火光闪动,不像是烛火的光芒,心想:“不好,楼中失火,要不要去救?” 郭采莹见他忽然停步,问道:“怎么?那本书忘在楼里了?” 张正道:“不是,你看那楼。” 此时火光渐大,又有烟雾冒出,郭采莹也吃了一惊,道:“怎么着火了?是谁不小心打翻了烛台,还是有人故意放火的?” 张正道:“多半是有人放火,你等我一下。”说着反身奔回,从一层进了藏书楼。 火刚从一层烧起来,尚未向上蔓延,地上斜躺着四个年轻人,身上没有伤口,不知是死是活,有一个黑衣蒙面人正要从楼内窜上二楼。 那人见有人闯入,既不慌乱,也不理睬,长身一跃,已踏上了二层的楼板,双足落地无声,轻功竟十分高明。 他向上跃出时,腰间的佩剑在火光下一晃,张正看得真切,是一柄极薄极细的长剑,心中一凛:“莫非是在药王山上见过的黑衣人,想要加害药公的那个?此人武功极高,我可万万不是他对手。”转念又想:“这座楼里的藏书是无价之宝,绝不能毁在歹人的手中。” 此时,郭采莹也跑了进来。张正道:“你快救火,我上楼看看。”说着,拔剑在手,挽出数朵剑花护身,纵身而上。 那名黑衣人正在二楼点火,陈年的书籍本就易燃,一团火光已经升起。 张正长剑指向他背心,喝道:“住手!焚楼烧书,想销毁你的罪证吗?” 那人不答,自顾引燃书籍。 张正不再多言,手腕连抖了三抖,三重剑花,向黑衣人后背攻了过去。 他知黑衣人武功极高,不敢一下子把招数用老,故此舞出三重剑花,留下了许多后招变化。 黑衣人并不回头,拔出细剑,随手招架,另一只手仍不停的将书架上的书引燃。 张正连攻了十余招,竟不能逼对方回身应战,心中既惊骇,又有些惭愧,只听郭采莹的声音在楼下喊道:“师兄,火太大,救不了,咱们快走吧!” 第一百一十章 焚楼 张正道:“你先走,我随后就到。”一边说,剑尖将书架上着火的书册挑落,用脚踩灭。 那名黑衣人猛然转身,瞪了张正一眼。张正只觉他眼眸中深邃冷漠,又知他武功极高,禁不住心头一颤,向后退了一步。 此时郭采莹在一楼无法存身,奔上了二楼,见和张正对面而立的是个手持细剑的蒙面黑衣人,愣了一下,认出是山洞里想害药公的那人,惊道:“师兄,是他!” 张正点了点头,又退了一步,和郭采莹并肩站在一处。 黑衣人将细剑提在胸前,冷冷道:“想活命的赶快滚开,老子可没有许多耐心!” 张正心里发怵,脸上丝毫没带出来,凛然道:“你谋害药公,又来毁楼烧书,实是罪不可赦,你逃不了了。” 黑衣人冷笑道:“你这副打扮像做善事的吗?不一样藏头露尾,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郭采莹道:“我们做好事不留名,怕被人家认出来了,不可以吗?” 此时一楼的烟雾蔓延上来,二楼上也有几处书架在燃烧,张正向郭采莹低声道:“你把书从窗户上往外扔,我缠住他。”他见火势已经难以控制,便想保住一本算一本,总好过全部焚毁在楼中。 黑衣人听他还要与自己作对,不再多言,细剑的剑尖上“嗡嗡”了两声,寒光一闪,向张正刺了过来。 张正说话时眼睛一直盯着黑衣人,见他一剑刺到,急忙招架。 黑衣人的长剑虽细,剑上的内力却强,双剑相交,“铮”的一声响,张正的长剑被磕出老远,剑上的许多后招变化无法展开,只得向后急退。 他退的快,黑衣人追的更快,叮叮当当的一阵脆响,张正已退出一丈多远,身后是二层的一扇木窗。 郭采莹本来和张正并肩站在一起,黑衣人追击张正,从她身边经过时就像刮起了一股旋风,等她回过神来,急忙转身,追向前面的黑衣人。 张正向后急退,背心撞到了窗户,此时别说身后是一扇窗,就是一扇门,一堵墙,也要撞开逃命。 他手中长剑疾舞,抵挡黑衣人的长剑,背心发力,“咔嚓”一声响,窗户碎裂,连人带破碎的窗棂窗框,向外翻了出去。黑衣人随后赶到,双腿一飘,跟着跃出。 便在此时,一个持剑汉子从楼下飞身而上,他和黑衣人落脚的地点相同,眼看便要撞在一起。 黑衣人手疾眼快,抬手一剑,正中那人胸口,那人“啊”的一声惨叫,摔下了楼去。 张正翻出窗口后已经摔倒,此时翻身一滚,站起身形,长剑在胸前一横,暗自调息胸口已经乱做一团的真气。 郭采莹慌乱中听外面一声惨叫,吓得脚下一软,心头砰砰乱跳,叫道:“师兄,你没事吧!” 张正道:“没事。”心中却想:“若不是刚才正巧跳上来一人,只怕死的那个就是我了。” 藏书楼起火之后,吕家人一部分继续围攻狄老二,其余人急急忙忙的赶回来救火。 最先登楼的那人被刺死之后,剩下的十余人大吃一惊,他们也想到有人放火,却未料到敌人的武功如此之高,下手如此之辣。 吕家赶来的众人一惊之后,有的赶紧取水救火,武功高的几人从楼的另一面跃上了二楼。 黑衣人见张正居然能接自己二三十招,心里也有些佩服,说道:“不错,比在药王山时强了许多,药公教徒弟的本事果然不差。” 张正内息紊乱,尚未调匀,勉强用平缓的声音道:“你大好身手,居然一心为恶,真是可惜呀可叹。” 黑衣人嘿嘿冷笑道:“你小小年纪懂得什么?” 张正道:“至少我知道药公是一代宗师不能加害,藏书楼是武林圣地不能损伤。” 黑衣人道:“你已拜入药门,前程远大,当然可以高风亮节,却哪知我们这些孤魂野鬼的苦处。”他说这话时语音酸涩,似乎满含恨意,又颇多感慨。 张正道:“有苦处也不能杀人放火,为所欲为。” 黑衣人的语音忽然转厉:“我做便做了,谁又能把我怎样?”细剑如灵蛇般蜿蜒而上,攻到张正身前。 张正见他另换了一路剑法,虽不如先前的迅捷凌厉,却是圆滑无比,虚实不定,让人难以抵御,忙使招“拨草寻蛇”,从细剑的侧方迎了上去。 黑衣人的剑法似慢实快,似曲实直,张正手中长剑的剑尖刚一上扬,黑衣人的细剑已经刺到了张正的胸口。 千钧一发之际,站在窗口的郭采莹隔窗刺出一剑,迫得黑衣人不得不回剑招架,张正这才逃过一劫,惊骇之下,心中感动:“我屡次遇险,都是她出手相救。” 郭采莹的武功还在张正之下,正面对敌,绝不是黑衣人的对手,但他二人之间隔着一扇窗,黑衣人不愿跳回楼内,连环进击,若是进了楼,楼内火势渐大,早晚还得出来,当下细剑连出三招,一实二虚,想引郭采莹更加靠近窗边。 郭采莹也甚乖巧,替张正解围之后,长剑回转,全取守势,不与黑衣人正面交锋。 张正怕郭采莹有失,“拨草寻蛇”的后半招随即使出,长剑的剑锋连摆了几摆,点向黑衣人肩头。 黑衣人知他不会袖手旁观,细剑上内力一吐,一道剑气点在郭采莹剑上,将郭采莹连人带剑,弹向后方熊熊燃烧的书架,手腕翻转,细剑以极小的角度从窗口盘旋而回,挡开了张正刺来的一剑。 郭采莹不敢触碰着火的书架,伸剑在架上一点,止住后退之势,眼见黑衣人剑光缭绕,逼得张正连连后退,急忙穿窗而出,从后方攻向黑衣人?。 此时,有两名吕家人登上了二楼,分别从张正和郭采莹的后方转了过来。 这两人见三个黑衣蒙面人斗在一起,不知谁是朋友,谁是敌人。其中一人喝道:“谁放的火?谁杀了我五弟?” 使细剑的黑衣人将剑舞得如同一条白练,攻向张正和郭采莹,口中道:“是我,都是我做的。” 张正竭力抵挡黑衣人的剑招,想后退时,通道狭窄,被一名吕家人挡住退路,不能错身而过,向郭采莹道:“上三楼!” 二人向外一纵,足尖在栏杆上一点,飞身跃上三楼。 此时二楼的烟火已经很大,使细剑的黑衣人唰唰两剑,将两名吕家人挑落到楼下,腾身而起,也不在栏杆上借力,在空中一个回旋,便要跃上三楼。 张正料想他必会跃上,已经紧握剑柄,凝神以待。见他腾身而上,掌中长剑疾刺,直奔黑衣人胸口。 黑衣人本应横跑几步,避开张正和郭采莹在楼上的位置,再飞身上跃,但他没把二人放在眼里,一个托大,径直跃了上来,此时张正这一剑有备而发,又快又狠,不禁心中暗惊,急忙细剑递出,搭在张正剑上。 张正感觉对方剑上先是一股推力,将自己刺出的内力化解,紧接着又是一股粘力,似乎要趁势跃上,或把自己拉出楼外,心惊之下,长剑一震,一股大力涌出,想把黑衣人的细剑震开。 黑衣人身在空中,不敢与他比拼内力变化,借着一震之力,身形再起,犹如一片乌云,飘上四楼。 此时一楼、二楼已被大火吞噬,三楼上也现出几处火光。张正道:“快,好歹抢些书册出来!”二人冲入楼内,也不管是什么传记,随手抓起来便向楼下掷去。 楼下已经聚集了一二百人,有本府的人众,也有住在附近,赶来救火的门人弟子。 大家见火势已大,已不可能扑灭,又见有人往楼下扔书,也都纷纷跃上三楼,将藏书往楼下扔去。有些书年代久远,纸质变脆,被风一吹,蝴蝶般片片飞舞。 有个青年人见张正和郭采莹手脚麻利,扔下去了不少书册,一边把一大摞书揽在怀中,问道:“朋友,多谢你们了,请教两位的尊姓大名,我们吕家必有重谢。” 张正道:“我们是江湖上的无名小卒,贱名不足挂齿,些许小事,更加不必放在心上。” 那人见他不肯表明身份,心中疑惑,但人家总是在帮自己家的忙,也不好勉强,匆匆说了句:“朋友太客气了。”转身向窗口奔去,想将怀中的书扔下。忽然,寒光一闪,一柄冷森森的细剑横在眼前。 他在楼下见识过黑衣人杀人的手段,心头突的一跳,双臂一张,将怀中的书扔向黑衣人。 黑衣人细剑刺出,在空中一翻一搅,几十本书册碎成了无数细小的纸片,满天飞舞。 年轻人扔出书册后转身便跑,黑衣人冲开弥漫在空中的纸屑,仗剑便追。 黑衣人所到之处,细剑左右劈砍,将书架砍得东倒西歪,书架上的书籍满室乱飞,四下散落。 三楼连张正和郭采莹在内共有十七八人,被黑衣人追得鸡飞狗跳,顾不得捡书扔书,全都冒烟突火的跳出窗口,有的跃到楼下,有的纵身上了四楼。 第一百一十一章 暗器 此时四楼上已有浓烟冒上,再加上炙热难当,已经不能久留。张正和郭采莹跃上之后,见楼上本有二三十人,正忙乱着把书往下乱扔。其中一人见窜上来两个黑衣人,以为是杀人放火的恶人,向张正举剑便砍。 张正举剑一挡,只觉热浪滚滚,手上脸上火辣辣的生疼,随手还了一剑,将那人逼退,向郭采莹道:“走吧。” 张正和郭采莹从窗口飞身而下,地面上的人群向后一闪,二人稳稳的落在了人群的正中。 使细剑的黑衣人已经站在圈中,和他对面而立的是两位老者,身穿灰袍,精神矍铄,面貌上有些相似。 这两位老者是吕广的叔叔,哥哥叫吕凤,弟弟叫吕翔。 兄弟俩早已退出江湖,不问俗事,所居之处也离这座吕家的祖宅较远。他们远远的见到火光,知道不好,这才急忙赶来。一看之下,果然是藏书楼起火,不禁痛心疾首,险些晕了过去。后来又得知侄儿吕广被一个黑衣人偷袭,身受重伤,那黑衣人在火起后已经跑了,更是悲愤交集,带人匆匆赶往后院的藏书楼。 二人赶到时,三楼的火势已大,楼上人纷纷跳下,使细剑的黑衣人也一跃而下,正落在吕凤、吕翔的身前。 吕凤强忍怒火,长剑一指,喝道:“恶贼,因何要伤我侄儿,烧我书楼?” 使细剑的黑衣人尚未回答,张正和郭采莹也从空中落下。吕翔大声道:“还有两个,大家小心,别让他们跑了。” 一二百人围成一个大圈,把张正、郭采莹、使细剑的黑衣人以及吕凤、吕翔全都围在了圈内。 藏书楼火光冲天,吕家子弟也点起了许多火把,将院中照耀得如同白昼。使剑的黑衣人向吕凤、吕翔看了一眼,冷然道:“我本不想杀人,你们如此相逼,那就无可奈何了。” 吕凤、吕翔以及众多的吕家子弟见他杀人放火之余,竟然如此狂傲,无不气愤填膺,许多年轻人忍不住怒气,纷纷喝骂起来。 群情激愤之下,没等吕凤、吕翔发话,吕家子弟已开始步步紧逼,长剑的剑尖距三人的身体越来越近。 使细剑的黑衣人冷冷的看着逼来的人群,傲然挺立,不言不动,似乎眼前这些人、这些剑都不存在,自己披襟当风,出神远望一般。 张正和郭采莹既没有他那样的武功,也没有他那样的定力,眼见数十人挺剑逼来,后面还有更多的人呼喊叫骂,心头砰砰直跳,不自觉的脊背靠脊背,长剑向外,随时准备迎敌。 四周的长剑又逼近了两步,郭采莹叫道:“喂,你们这帮大笨蛋,我们两个是来帮忙的,跟那两个坏人不是一路,你们围住我们干什么?” 她刚一开口,使细剑的黑衣人不再等待,手臂一起,掌中的细剑化成一道细细的闪电,向外划出。 一串铮铮铮的脆响,靠前的七八名吕家子弟的长剑断为两截,众人心中一惊,细剑上的光芒再起,已经闪到眼前。 数十人挺剑向张正等三人逼近时,吕凤、吕翔仍站在原地。他们是成名已久的高手,归隐后潜心武学,修为更深,不可能跟着弟子们齐上群殴。此时见使细剑的黑衣人如此武功,弟子们眼看要死伤一片,齐声惊呼:“小心!”想要抢上前救援,已然不及。 张正和郭采莹离使细剑的黑衣人距离很近,郭采莹还在向逼上来的吕家弟子们呼喊,张正已长剑急转,向使细剑的黑衣人后心刺去。 使剑的黑衣人杀机已起,正欲将对方几人置于死地,张正的长剑已然刺到身后,只得细剑回扫,挡开张正的长剑,左手袍袖一拂,一股劲风凛冽,断剑的几名吕家弟子向后飞跌而出,摔倒在地。 吕凤、吕翔见弟子们总算保住了性命,提到嗓子眼的心这才放下,却又大惑不解:“这两个黑衣人怎么打起来了?难道他们真不是一路的?” 张正和使细剑的黑衣人一交上手,剑光闪烁,剑气纵横,围在张正和郭采莹身后的吕家弟子一来不知他们为何内讧,二来也拍被剑气所伤,纷纷向后退去。 倒在地上的几个吕家弟子也被同伴搀起,退到一旁,近二百人围成一个大圈,或面带惊讶,或满面怒容的看张正和使细剑的黑衣人拼斗。 郭采莹知道张正不是黑衣人对手,在一旁凝神观战,随时准备抢上前相助。吕凤、吕翔始终站在原地未动,此时也在大圈之中。 张正和使细剑的黑衣人在楼上斗过一次,当时是黑衣人先出招,张正被逼得狼狈倒退,险些命丧细剑之下,此时是张正明知不敌,为了救人不得不出手。他的长剑刺向黑衣人时光华夺目,灿若流星,与对方的细剑一触,光芒立时减弱了许多。 二人均是手上极快,眨眼间已斗到第十招上。 张正剑上的光芒已经消失,黑衣人细剑的剑尖上却吐出二尺多长青兰色的剑芒。 吕凤、吕翔的面色愈加凝重,这两个黑衣人的武功如此高强,尤其是使细剑的那个,几乎不输江湖上大派掌门的身手,却又蒙面而来,做此阴毒邪恶的勾当,他究竟是什么人? 张正拼尽全力,在黑衣人面前支撑了十招,一口真气已将耗完,吐故纳新之际,更难抵挡黑衣人的剑招,左袖中飞出一粒霹雳珠,身形急向后退。 使细剑的黑衣人何等武功,怎把这小小的弹珠看在眼里,当下细剑斜挑,“轰”的一声大响,升起一团烟雾。他的身形微微一顿,继续掠向张正。 趁霹雳珠稍一阻敌之机,张正已退出两丈多远,向郭采莹喝道:“到我身后来!话音未落,已将长剑还入鞘中,紧接着双手齐扬,两道白练从双袖中飞出,射向使细剑的黑衣人。 这两条白练是数不清的飞刀、飞叉、飞镖、飞箭,火光下精光闪闪,首尾相连,犹如银河乍泄,飞迸而出。 使细剑的黑衣人武功虽高,却哪见识过鬼手门高手全力施为的场面,心中一惊,掌中细剑疾舞,一串叮叮当当的脆响,火星四溅,将射来的暗器打向四面八方。 诸般暗器被细剑撞击之后去势更疾,围在四周的吕家弟子被连伤了数人,受伤惊叫声,碰撞跌倒声,伴着锐利的暗器破空声,乱成了一片。 吕凤、吕翔见弟子们接连受伤,分向左右跃开,齐声喝道:“站到我们后面!”二人的长剑同时出鞘,舞动如飞,将飞射来的暗器打到一旁。 众吕家弟子见两位爷爷出手,慌忙分成两队,站到吕凤、吕翔身后。 有一个伤到双腿的弟子挣扎着爬向吕凤,刚爬了两步,又被一柄飞刀伤到屁股。他大叫了一声,语音凄厉,人人心头一颤,但场中各种暗器乱飞,谁也不敢轻易的过来拉他一把。 使细剑的黑衣人初时还想继续前冲,盼着近身后以杀招取胜,真的逼近两步后,却发觉对方的暗器来得更猛,自己几乎应接不暇,只得又退回原处,心想:“我且暂时忍耐,他的暗器再多,终有极限,不可能一直这么泼风似的打下去。” 哪知张正的暗器似乎真的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且有越发越多,越打越快之势。黑衣人心中惊骇之余,已难以看清暗器的来势后再用剑格挡,只得展开平生最纯熟的一套剑法,细剑舞出一团白光,将身前身后遮得风雨不透。 吕凤、吕翔见使剑黑衣人的法子虽然费力,倒也省心,凭自己的内力修为,一定能支持到暗器穷尽之时,当下也学着他的样子,不看暗器来势,自顾将长剑舞开,两道丈许方圆的剑幕,把自己和身后众多弟子的身子尽数护住。 此时最轻松的是郭采莹,她站在张正身后,既安全,又不似吕家弟子那般拥挤不堪,偶尔有暗器向这边飞来,也被张正随手抓住掷了回去。 那名双腿受伤的吕家弟子跌倒的地方距吕凤、吕翔较远,距张正、郭采莹较近。诸般暗器从他身边呼啸而过,也有的射在他身边,激起一道道烟尘。 他本就伤在双腿,行动不便,暗器乱飞之下,更是伏在地上惊慌哀叫,不敢向前。 郭采莹看在眼里,有些于心不忍,悄悄的在张正耳边道:“你慢点,我把那人拉过来。” 张正果然减慢了发射暗器的速度,飞向四周的暗器也稀疏了下来。郭采莹看准时机,飞身跃到那名断腿的吕家弟子身边,伸手想抓他背上衣服。 她刚往下一弯腰,使细剑的黑衣人已察觉到暗器的来势大缓,只道是张正的暗器即将打完,心中大喜,一边拨打射来的飞刀、飞剑,向前疾冲了几步。 张正见他忽然冲来,心中大急,叫道:“快站回来!”双手齐施,各种暗器倾泻而出,比先前更加猛烈。 使细剑的黑衣人大吃一惊,掌中细剑舞出一片光幕,身形疾向后退。 数不清的暗器打在光幕之上,迸出无数火星,射向四面八方。 郭采莹听到张正呼喊,心知不好,想要跃回张正身后,已然不及,左躲右闪,避开两柄飞刀,紧接着射来的一柄飞叉实在无法躲开,只得尽量将头向后一甩。飞叉的一个叉尖刺破了郭采莹面上的黑巾,带着长长的黑巾飞驰而过。 郭采莹只觉脸上一凉,黑巾像被什么东西一把扯去,不知脸上会不会留下划痕,惊道:“师兄,我的脸!” 地上的那名吕家弟子道:“没事,没事,脸上一点伤也没有,姑娘,快救我吧。” 郭采莹怒道:“都是因为你!”抬腿踢出,正中那人腰间,那人“啊”了一声,翻滚到张正身后,郭采莹本人也跟着跃了回来。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丢书 张正听见郭采莹惊呼一声:“师兄,我的脸!”心头一震:“糟了,难道有乱飞的暗器,伤到师妹的脸了?” 他心中焦急,猛然转身,和郭采莹四目相对,只见她脸上光洁如初,在冲天大火的映照下,泛起一层淡淡的红光,更显得红润娇嫩,美艳动人,心中闪出一个念头:“好美,我的妡妹可要被她比下去了。” 张正转过身时,变成了反手施放暗器,他反手打暗器的速度几乎与正手一样,各种暗器去势如电,继续向使细剑的黑衣人飞去。 使细剑的黑衣人见张正如此功夫,心中佩服,暗想:“你手头再准,技法再高,背后还能长了眼睛不成。”手上细剑舞动不停,脚下悄无声息的向旁滑出数尺。 众吕家弟子见他滑开,发暗器的那个黑衣人背向着他,哪能发觉,纷纷喝道:“他动了,向左五步!” 张正听到呼喊,也不回头,将暗器发射的方向向左移了五步。 郭采莹见张正两袖张开,双手向后,看不清他手上如何出招,白光已川流不息般射向敌人,心里感到无比的敬佩和欣喜,比自己争光露脸还更高兴,又见他额头上渗出一层汗水,从袖中取出一方锦帕,轻轻替他擦拭。 有吕家弟子喊道:“向右三步!”张正依言改变暗器的方向,眼看着郭采莹,微笑道:“多谢你了。” 郭采莹心里甜丝丝的,说道:“你怎么谢我?光嘴上说说可不行。” 张正道:“你让我怎么谢,我就怎么谢,还不行吗?” 郭采莹被飞叉挑落黑巾后,在场的二百余人全都眼前一亮。大家早看出她是个女子,却没想到她如此的年轻,如此的美貌。 吕凤、吕翔身后是众多的吕家弟子,前面的人能看清郭采莹的相貌,后面的人看不真切。看不清的吕家弟子听前面人小声议论,已有些忍耐不住,当郭采莹帮张正擦汗时,前面的人一阵骚动,后面的人更是心痒难搔,纷纷向两旁斜出身子观看,最后面的人还是被阻碍视线,只得向外迈出了几步。 吕凤、吕翔长剑舞动虽疾,也只能护住身后丈许方圆,向外迈步的几人已脱出这个范围,身处险境。 吕凤一边运剑如飞,拨打射来的诸般暗器,忽听后面乱了起来,紧接着连续痛哼了几声,显是有人受伤,怒道:“都给我滚回来,有什么好看!” 吕翔也喝道:“快回来!不要命了吗?” 郭采莹不理外面的吵闹,一边收好锦帕,笑道:“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候不要反悔。” 张正含笑道:“不后悔,永远都不后悔。” 郭采莹喜道:“真的?永远?一辈子吗?” 那名腿上受伤的吕家弟子,被郭采莹踢了一脚,连滚带爬的来到了张正的身后,总算暂时摆脱了危险。他腿上伤重,失血很多,若不赶快止血,仍是十分凶险,此时见张正和郭采莹既不思速战速决,也不来救治自己,急得用手拍打地面,叫道:“都什么时候了?还在卿卿我我,打情骂俏,要么打败敌人,要么快来救我!” 他“卿卿我我,打情骂俏”八个字当众喊了出来,张正和郭采莹都是脸上一红。郭采莹转过身来,左足一起,作势又要踢他,口中道:“不救你又怎样?再敢啰嗦,一脚把你踢出去!” 张正却知自己的暗器所剩不多,需尽快取胜才好,正想回身全力向黑衣人发起强攻,藏书楼中轰隆隆发出几声巨响,摇摇欲坠。 这座书楼只用了少量砖石,其余的全是各类木料。大火从下面烧起,根基已经烧坏,再加上楼高五层,体大招风,已经无法支持,眼看便要倾覆。 吕凤、吕翔顾念身后众多的弟子,最先感受到危险,一边舞剑格挡暗器,一边带着身后的弟子向远离藏书楼的方向移动。 使细剑的黑衣人拨打暗器良久,对张正发射暗器的手法渐渐熟悉,挡开暗器的同时已能略微控制暗器飞出的方向。 他见吕家的众人想逃,若任其绕到安全之地,必会反过来围向自己,当下尽量将能控制的暗器往吕家众人的方向拨打。吕凤、吕翔剑上的压力剧增,向外移动的速度大大缓慢。 只过了片刻,郭采莹刚给那人包好伤口,藏书楼“轰隆”一声大响,垮塌下来。燃烧着的砖石木料四下里飞溅,距藏书楼较近的吕家弟子躲闪不及,纷纷被打中,有几人的衣服也着起火来。 张正和郭采莹的站立之处也在砖石乱木涌来的范围,张正见局面混乱,自己的暗器也将打完,正是脱身的大好时机。双臂奋力一挥,所剩的暗器全部向黑衣人打出,回身抓住郭采莹的手道:“快走!” 听说他们要走,刚裹好腿伤的那名吕家弟子忙道:“好汉,别丢下我,带我一起走吧!” 张正一手抓住郭采莹,另一只手推开他伸出的手臂,身子向下一俯,抓住他腰间的丝带,用力一提,将他从地上提起,展开轻功,向西北方奔去。 只奔出十余步,张正心想:“我带他干什么?仍在路旁,还是带回住处?”想到此,手上用力,要把他掷向吕凤身后的人群。 那人感觉到张正想甩开自己,情急之下,在张正身上乱抓乱扯,忽觉身子凌空,犹如腾云驾雾一般,口中惊叫道:“救命啊!”双手乱舞,哗哗作响,手中竟多了一本书。 张正和郭采莹越墙而出后,使细剑的黑衣人也趁乱而去。 吕凤、吕翔知道追赶不上,带领弟子们救治伤者,整理方才扔下楼的书册。 这一役,吕家连吕广在内,共死了七人,伤了十九人,可谓伤亡惨重。更可惜的是藏书楼焚毁,楼内的藏书毁于一旦。 吕凤、吕翔见抢救下来的这些书不是被风吹散,缼章少页,就是被燃烧着的木料砸中,烧焦烧糊,完整无缺的连一本都没有,禁不住连连叹息,老泪纵横。 众吕家弟子见两位爷爷哭得伤心,纷纷上前解劝,吕凤勃然怒道:“没心没肺的东西,咱吕家千年的基业全毁了,一本完整的书都没剩下,你们就无动于衷吗?” 众人面有愧色,全都低下了头,地上却有一人道:“还有一本,这本书一个字也不缺!” 大家循声看去,只见地上躺着一个同宗兄弟,手中高举一本书,正是方才腿部受伤,被郭采莹救到张正身后的那人。 有人慌忙从他手里接过书册,小心翼翼的捧到吕凤面前。 吕凤把书接过来一看,乃是一本完好无损的奸邪传,心中感到一丝欣慰,连声道:“好,好,留下一本,也是祖上积德,老天有眼。”又见封皮上写着鬼手门张笑今几个字,心中一动,向献书的那名弟子道:“这本书哪里来的?” 那人坐在地上,不能起身,说道:“从救我的那个蒙面人身上抓下来的,就不知他身上还有没有,要是还有几本,那就好了。” 吕凤的面色凝重起来,向吕翔道:“他方才的暗器手段咱们都见识了,除了鬼手门,江湖上不会有第二家。” 吕翔道:“不错,看他那副打扮,就是为这本书来的。” 吕凤恨恨的道:“这件事鬼手门脱不了干系,听说他们重出江湖,还要办什么祭祖大典,哼!我们找上门去,跟他们算算这笔恶账!” 旁边的众弟子纷纷喊道:“找他们算账!找他们算账!”也有许多人心中暗想:“人家还帮着往下扔了不少书呢,再说了,使细剑的黑衣人武功那么厉害,若不是人家鬼手门出神入化的暗器功夫,谁能抵挡?” 张正和郭采莹出了吕府,回头见无人追来,又兜了一个圈子,这才返回投宿的客栈。 张正换回了常穿的衣服,反复寻找,已不见了从藏书楼里带出的那本奸邪传。 郭采莹在自己的房间换好衣服,笑盈盈的来看张正,却见他坐在那里,怔怔的出神,笑道:“怎么不高兴了?回来时还好好的。” 张正道:“那本书丢了,也不知失落在哪里,若是被断腿的那人从我身上摸去了,可有些不妙。” 郭采莹道:“丢了?别管怎么丢的,反正还在吕家,今晚咱们重去一次,再把它偷出来。” 张正苦笑道:“再偷就难了,藏书楼都烧没了,也不知他们会把那本书安置在哪里。” 郭采莹想了想道:“昨天吕家那两个老头一定知道,咱们可以找他们问去。” 张正摇头道:“不能去,人家知道咱们是鬼手门的,说不定这会儿已经向我师父兴师问罪了,咱们还是想想该怎么善后吧,千万别再招惹他们。” 郭采莹道:“知道也没什么呀,又不是咱们杀人放火,毁了他们的藏书楼的。” 张正道:“可我是鬼手门弟子,身上带着记载本门前辈的一本奸邪传,本身就让人起疑,万一他们找不到凶手,把事情赖在咱们身上,还真有些难办。” 郭采莹笑道:“咱们偷书变救人,任谁来评理也是功大于过,别担心了。” 张正感觉她说的也有道理,心情舒畅了许多,说道:“昨天把暗器都打完了,一会儿到兵器铺里逛逛,买些趁手的暗器。” 郭采莹道:“都打完了?我还以为你们鬼手门的暗器无穷无尽呢。” 张正笑道:“那怎么可能,总有打完的时候。不过昨天打出去的都是寻常的暗器,本门的独门暗器还没有使用。” 郭采莹问道:“怎么不用独门暗器?说不定一使出来,那放火的恶人立时中招毙命了呢。” 张正道:“他武功高得很,哪有那么容易。况且本门的独门暗器炼制不易,不能轻易浪费了。” 郭采莹道:“炼制了又不用,不还是浪费吗?” 张正道:“到了紧要关头还是会用的。” 郭采莹笑问:“什么才是紧要关头?” 张正笑道:“要是你遇到了危险,便是紧要关头,就一定会用。” 郭采莹心中欢喜,嫣然一笑,又问道:“只有我吗?杨姐姐遇到了危险,你用是不用?” 张正一愣,说道:“她是我师父的女儿,暗器上的功夫比我还强,自己应付的了。”心中却想:“妡妹若是遇到危险,别说几枚小小的暗器,就是豁出命去,也要相救。” 第一百一十三章 遗臭 第二天,张正和郭采莹转了十几家兵器铺,采买了许多飞刀、飞剑之类的暗器。郭采莹见他挑选的暗器以轻薄为首选,随买随往身上安放,最后也不知在身上藏了多少暗器,看起来仍是干净利落,没有一丝一毫的臃肿粗笨之象,赞道:“鬼手门真是好本事,怎么吃也吃不胖。” 张正笑道:“要没这个本事,也不敢叫鬼手门了。” 二人又在街上的其他商铺里随意逛了逛,尝了保定的驴肉火烧,正准备返回客栈,张正发觉似乎有人跟踪,低声道:“后面有条尾巴,可能是吕家的人跟过来了。” 郭采莹往后看了一眼,果然见一人匆忙闪到一个水果摊后,低声道:“来得好快,咱们怎么办?” 张正道:“强龙不压地头蛇,还是避一避吧。” 二人不慌不忙的往客栈走,郭采莹见他神色自若,似乎没把那人放在心上,问道:“不是要避开人家吗?走这么慢,一会儿人家就追来了。” 张正道:“他们不敢,吕家两位老者的剑法虽然不错,恐怕还在乔前辈、狄老二、袁宝庆这些人之下。他二人见了我们鬼手门的暗器手段,必不敢轻易找上来挑战。我说的避一避,是担心他们在这里根基太深,若是用什么阴谋诡计对付咱们,实是防不胜防,还是走吧,到了荒郊原野,一望无际,敌我分明,就不怕他们了。” 说话时,已进了客栈的大门,二人取了寄存的物品,到柜上结了账,又相携而出,走到街口,郭采莹道:“往哪边走呢?”张正道:“出北门吧。” 二人出保定北门,转向西北,又走了一程,地势渐高,也渐渐荒凉。 郭采莹看这不是去沧州的方向,问道:“师兄,你师父在沧州,咱们这是去哪啊?” 张正停下脚步,眼望着如血的夕阳,缓缓吐出三个字:“遗臭坡。” 遗臭坡是江湖中第一阴森恐怖的所在,埋葬的都是恶贯满盈,惨遭横死,入了奸邪传的大奸大恶之徒。这些人或者无门无派,或者背叛师门,均是死无葬身之地,被人胡乱收敛了尸体,埋在保定西北数十里的一处山坡。天长日久之后,埋葬的恶人越来越多,大家就管这处山坡叫做遗臭坡,乃是遗臭万年之意。 还有一种说法是保定吕氏作了奸邪传后,凡是被写进奸邪传的人,不论罪恶大小,皆是难逃一死,吕家人恐此书有伤阴德,这才在保定城外择地安葬恶人。 千百年来,遗臭坡上不知埋了多少恶人。近代有许多乞丐、囚徒、甚至是得瘟疫而死的人也埋在了遗臭坡周围,遗臭坡方圆十余里几乎成了一个巨大的乱葬岗,即使白天也很少有人敢在此停留。 郭采莹听张正说要去遗臭坡,立时想到他要去看父亲的坟墓,但过了那么多年,也不知有没有立碑,更不知具体方位,却该如何寻找? 她心里害怕,仍鼓起勇气道:“好,咱们就闯一闯天下闻名的遗臭坡,看看究竟能可怕到什么地步。”话音未落,一只乌鸦在道旁的枯树上“嘎、嘎”的叫了两声,吓得郭采莹浑身一颤,赶紧躲在了张正身后。 张正笑道:“一只乌鸦而已,别害怕了。” 郭采莹有些不好意思,说道:“谁害怕了,这傻鸟叫得太难听了。” 二人继续前行,因道路不熟,在一处岔口走错了路,等问明路径,绕回正途,天色已经大黑。 此时是七月十五,月亮正圆,天空中有一层淡淡的云彩,月光从薄云后透出,风吹云移,照得四下里忽明忽暗。 二人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走,不时有野狐、野狗从草丛中窜出,吓得郭采莹大声尖叫。 张正道:“要不你别跟我去了,趁着还没到地方,赶紧往回走。” 郭采莹一把抓住张正的胳膊,大声道:“不行!你别想丢下我!” 张正歉疚道:“都是我不好,把你带到了这种地方。” 郭采莹道:“不管什么地方,总之你到哪里,我也要跟到哪里。” 张正心中感动,握住她的手道:“我也不去了,几处乱坟头有什么好看,咱们回去吧。”说着,拉着她便要转身。 郭采莹道:“不,都到这里了,再回去算什么?也让人家笑话。其实这世上根本就没有鬼,不过是自己吓自己罢了。”一边说,嘴角上扬,似乎想笑一下,终究没笑出来。 张正笑道:“好吧,那咱们就往前面走,就算跳出来个大头鬼,我也一剑下去,砍掉他的脑袋。” 二人继续向前,走到距遗臭坡数里之地,四周的磷火已经连成了片。 郭采莹嘴里说不害怕,心里实是怕得厉害,一边走,眼光在四下里不住的张望,忽然惊呼了一声:“鬼呀!” 张正也吓了一跳,握她的手松开,顺势把他揽在怀里,眼光一扫,果然见左前方有一条直直的人影,随风轻轻飘荡。 他自幼习武,从不信鬼神之说,此刻也不由得心跳加快,脊背上阵阵发凉。 郭采莹不敢再看,把头埋在张正肩上,颤声道:“你快看看,是不是鬼,还是我眼花了。” 张正定睛观看,那人影离得较远,月光下看不真切。凝神再看,只见他旁边有一颗歪脖树,人影在树的下方,心中立时恍然,原来是个死人,可能是新死未久,还无人发现埋葬。轻轻拍了拍郭采莹的后背,轻声道:“别怕,是个投环自尽的尸首,不是鬼。” 郭采莹稍稍放心,仍躲在张正怀里,说道:“那也不行,谁让他死在这儿吓人了,你让他走开。” 张正笑道:“他死都死了,怎么能自己走开,那不真成了鬼了。” 郭采莹道:“我不管,你快想办法,我不要看到他。” 张正微笑道:“好,那也容易。”抬手打出一支飞镖,向自缢者头上的绳子射去。 那死者身处张正百步开外,月光下根本看不清他头上的绳索,张正是看着他的身子,凭感觉向其头顶上方二尺处发了一镖,哪知飞镖发出后那人仍好端端的挂在树上,竟然没有打中。 张正心头一紧:“我这飞镖二百步内百发百中,今天是心头恍惚,出手不稳,还是另有古怪?”一镖不中之后,手上不停,接二连三,又发了三支飞镖,终于割断了绳子,那人落在了地上。 张正也不知是哪一镖割断的绳子,心中暗道一声:“惭愧。”自知是眼前情景之下,未能做到心平气和,才致失手,跟离奇古怪没半点关系。 郭采莹听那边“咕咚”了一声,忙问:“怎么?他跳下来跑了?” 张正笑道:“死人怎么能跑?别吓自己了,你看看,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郭采莹慢慢的转头,先眯起眼观看,朦朦胧胧中,果然只有一棵歪脖树,已不见了挂着的人影。 张正向歪脖树的方向双手合十道:“得罪,得罪,多有打扰了。” 郭采莹拉着张正往前走,说道:“快走吧,跟死人客气什么?” 张正一边走,说道:“死者为大,咱们来不及把他安葬,赔个礼,留下句话,也是应该。” 二人往前走了数里,地势渐渐上升,张正知道遗臭坡快到了,心里百感交集,不自觉的加快了脚步。 忽然,前面有一个直立的黑影,张正闪身把郭采莹挡在身后,左手已扣住了三把飞刀。 郭采莹心头砰砰直跳,从张正的肩头上往前观看,只见前面有一个长条型的黑影,笔直不动,不知道是人是鬼。 三把飞刀一齐发出,直奔黑影而去,铮、铮、铮三声响,火星四溅。张正长出了一口气,说道:“是通石碑。” 二人携手来到碑前,借着朦胧的月光,只见碑上刻着四个血红的大字——遗臭万年。 张正心中暗暗火起,我爹被你们葬在这里,还要遗臭万年,真是岂有此理。转身绕至碑后,提足一口真气,双掌推出,“砰”的一声大响,石碑倒地。 他在这一推之力中加进了一道刚强勇猛的内劲,石碑倒地后已断成了两截,一股尘烟随之升起。 郭采莹拍手道:“推的好!省得在这里戳着吓人。” 张正推倒了石碑,烦恶的心情稍稍平复,举目远望,前面是一个缓坡,山坡上大大小小数不清的坟包,有的坟前还立有或大或小的石碑,心想:“这里就是遗臭坡了,是我父亲的埋骨之地,既然来了,说什么也要在坟前一祭。” 郭采莹陪着张正一个坟头,一个坟头的寻找,立有石碑的便借着月光仔细辨认上面的字迹。 石碑上的名字全不熟悉,也不知是哪一朝,哪一代的人物。碑的后面刻着坟墓主人的生平,字迹较小,月光下看不太清,但都是些贬低墓主人的恶评恶语。 二人又寻访了一阵儿,天上的云层渐厚,乌云遮住了月亮,遗臭坡上已是伸手不见五指。 郭采莹一直和张正手牵着手,此时握得更紧,说道:“师兄,太黑了,咱们点个火把吧。” 张正伸手捂住她的嘴,低声道:“别出声,有人来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嗜血 张正把郭采莹拉到一座坟包后,蹲下身子,用手一指,低声道:“往那边看。”他伸出的手指自己都没看见,郭采莹当然不知他给自己指引,但见坡下有一点火光,向这边快速掠来,慌道:“是鬼火吧。” 张正低声道:“鬼火一闪一闪的,哪能来这么快,一定是人,提灯的是个高手。” 灯光在张正推倒石碑处停了一下,随即向坡上移动,但移动的速度减慢了许多,似乎也在提防坡上有人。 片刻间,灯光已上了山坡,提灯之人身材甚高,身穿灰袍,正是昨夜刺杀吕广的狄老二,他旁边还有一人,黑巾蒙面,身穿黑袍,腰间悬着一柄细剑。 张正和郭采莹见他二人到了,蹲在坟后大气也不敢出,心中均是大惑不解,这二人什么时候走到了一起?又为什么深更半夜的来到遗臭坡? 狄老二手提马灯,四下看了几眼,不见异状,说道:“朋友,你太小心了,不过是倒了一通石碑,有什么大惊小怪。” 蒙面的黑衣人却看出石碑断裂的碴口甚新,显是刚折断不久,那么做这件事的人极可能还在坡上,他心中雪亮,却不说破,嘿嘿一笑,道:“不错,不用管他,办咱们的事吧。” 狄老二转脸看向黑衣人,他浑身上下一身黑,只露出一双眼,平视前方,实看不出他的所思所想,说道:“朋友,你让我去杀吕广,又让我来到这遗臭坡,到底是帮我,还是害我?” 黑衣人道:“怎么?到现在你还不信我?若不是伤了吕广,烧了藏书楼,你现在已经被写进奸邪传了。” 狄老二冷笑道:“写进奸邪传的人不止我一个,还有你吧。” 黑衣人道:“有没有我跟你没关系,你要是想要宝剑就得听我的。” 狄老二道:“让我听你的也行,把黑巾摘下来,让我看你一眼。” 黑衣人冷森森的道:“见过我容貌的人都死了,你何必这么心急。” 狄老二是个杀人不眨眼的角色,在黑衣人面前却总是感到莫名的恐惧,此时听黑衣人言语中大有威胁的意味,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他杀害巧英一家后,田老大命他赶快回金陵总坛,哪知行至半路,已得到被三江派除名的消息。龙在湘派人带话说,念在他往日功劳,出门时不再重罚,要其好自为之。 这当然不是三江派掌门的本意,但药公的辈分太高,名头太响,狄老二得罪了药门弟子,人家还占着理,若不处罚,药公怪罪下来,可不好收拾。 狄老二走投无路,在江湖上闲逛,无意中遇见了一个蒙面黑衣人,告诉他即将被写入奸邪传,替他不值。他本就满腹委屈,闻此噩耗,立时暴跳如雷,要找龙在湘评理。 黑衣人却说你杀人的事实俱在,还找以前的掌门人啰嗦什么?不如跟我去杀了吕广,烧了藏书楼,省得落个千秋骂名。 狄老二也不傻,当时就说这是更大的罪过,罪上加罪,哪里还有活路。 黑衣人却笑他胆小如鼠,还告诉他左右是个死,还不如轰轰烈烈的图个痛快,况且蒙面而去,旁人也不知是谁做的,修史吕家从此在江湖上抹去也未可知。 狄老二思前想后,觉得黑衣人说的话也有道理,便跟着他来到保定,他先下手刺杀吕广,黑衣人随后放火烧藏书楼。 吕广的武功本来不弱,他在暗中偷袭,才把吕广刺成了重伤,藏书楼更被黑衣人一把火烧毁,若不是张正和郭采莹碰巧也在,连一本书都不会剩下。 二人会合之后,黑衣人又说遗臭坡有和前代恶人一同埋葬的宝剑,邀他一同去取。狄老二心里半信半疑,禁不住宝剑的诱惑,也就答应下来。 他们来的路上月亮已被云层遮住,狄老二好不容易寻了一盏马灯,提灯上了遗臭坡。 黑衣人虽未发现异状,但知周围极可能有人,不愿多做耽搁,说道:“跟我来。” 他领着狄老二来至一座大坟前,说道:“就在这里了。” 大坟离张正和郭采莹的藏身之处有七八丈的距离,二人方才也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心中均想:“原来他们是怕被写进奸邪传才到吕家杀人烧楼的,现在又来寻什么宝剑,在这遗臭坡的乱坟堆里,真的藏有宝剑吗?” 狄老二见这处大坟只是坟包大些,坟前也没有立碑,看不出有何特异之处,说道:“在这坟里?怎么取出来?” 黑衣人绕至坟后,向下一指,道:“在下面五六尺处,用你的怒涛剑法把它激出来吧。” 狄老二皱眉道:“你的武功远胜于我,为什么不自己动手?” 黑衣人不悦道:“我自有看中的好剑,这把剑是送给你的,你若不取,就赶快走吧,将来不要后悔。” 狄老二心想,来都来了,怎么也要把剑拿上来瞧瞧,说道:“那我试试,多谢你了。”向后退了一步,拔剑在手,长剑在空中一转,自上而下,使了一招“怒海狂潮”,汹涌的内力冲入地下,周围的泥土如同沸腾般跳跃翻滚,却没有东西跳出地面。 黑衣人目不转睛的看着翻滚的泥土,当看到冒上来的一缕细土的颜色微微发红时,心头一阵狂喜,左手向地面拍出一掌,随即五指如钩,一抓一提,一柄黑紫色的长剑腾空而出,被黑衣人抓在手中。 狄老二见真的有剑从地下跳出来,也是一阵欢喜,说道:“是这把剑吗?” 黑衣人道:“正是!”内力一震,剑鞘疾速飞升,狄老二眼光向上一扫之际,黑衣人长剑横挥,从狄老二的腰间疾速划过。 黑衣人手中的长剑本是黯淡无光,从狄老二腰间划过后却红光灿灿,娇艳欲滴,在马灯的照耀下发出迷人的光彩。 狄老二脸色煞白,怔怔的道:“嗜血剑!” 黑衣人道:“不错,你还有些眼光。” 狄老二道:“你好狠毒!”上半截身子向后便倒。 他身子向后倒时,手中的马灯也脱手落向地面,黑衣人不等马灯落地,长剑一挑,将马灯挑向空中,随即腾身而起,一手提灯,身子在空中从左至右,旋转了一圈。 张正和郭采莹眼看他手提马灯在空中盘旋,已知他在寻找自己,但敌人身在高处,一览无遗,却往哪里躲闪? 黑衣人借着马灯的光辉游目一观,果然见一座坟后藏着两人,看身形像是昨夜交过手的一男一女,心中也是暗暗吃惊,他对张正的暗器功夫着实忌惮,在这茫茫黑夜,最不愿遇上的便是这位鬼手门高手。 张正自知行踪已露,此时先下手为强,抬手打出三串飞刀,一串射向黑衣人胸口,一串射向黑衣人手中的马灯,最后一串呈品字形,射向黑衣人下方。 黑衣人左手一提,让开射向马灯的飞刀,右手长剑颤动,每颤一下便打落一把射向胸口的飞刀,随着一柄柄飞刀落下,身子在空中连顿了几顿,射向脚下的飞刀也都一掠而过。 黑衣人落地之后,左足一点,腾身再起,扑向张正和郭采莹藏身的坟包,距二人还有两三丈远,凌空发掌,劈在坟包之上,“砰”的一声大响,泥土碎石乱飞。与此同时,天空中一道白光闪现,照亮了整个山坡,紧接着雷声滚滚,虽不十分响亮,却近在咫尺,似乎就在各人头顶上打转。 张正和郭采莹全都拔出了长剑,于隆隆雷震中身形暴退,暂避黑衣人的锋芒。黑衣人身后,他以内力激飞的剑鞘从天而降,插在了那座较大的坟包之上。 黑衣人不再向二人进击,身形一晃,站上了旁边一座石碑,一手提灯,长剑向张正一指,沉声道:“小子,我本不想杀你,你却三番两次的坏我好事,可别怪我手下无情了。” 张正和郭采莹并肩而立,双剑指向居高临下的黑衣人。张正道:“自古正邪不两立,?不用你留情。” 黑衣人哈哈一笑,道:“你名字中有个正字就是正人君子吗?谁不知道你是大恶人张笑今的儿子。你来这里做什么?难道是这里风景好,带着新媳妇玩耍的吗?” 他把郭采莹说成是张正的新媳妇,郭采莹心里甜丝丝的,口中却道:“呸,胡说八道!” 黑衣人不理郭采莹,继续向张正道:“找了这么久,找到你爹的坟了吗?若是没找到,我还可以帮帮你,谁让我和你爹是好朋友,不打不相识呢。” 张正在万仙山听袁宝庆说过,一个使细剑的黑衣人与自己的父亲大战,被自己的父亲用暗器所伤,可惜随后便破了五行剑阵,袁宝庆脱困而出,后来的事便无从知晓,此时黑衣人自己提及往事,正是打探父亲消息的可乘之机,问道:“你和我父亲在玉门关外打得昏天黑地,算什么好朋友?你还中了我们鬼手门的独门暗器,现在怎么样?没留下病根吧?” 黑衣人听他说起玉门关外夺剑大战的事,微微一怔,这件事已经过去二十多年,参与的人大多已经不在,他怎会知晓?冷冷道:“你还知道什么?谁告诉你的?” 第一百一十五章 夜战 张正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为什么烧藏书楼,你自己清楚。” 黑衣人立在石碑之上,鲜红色的长剑下指,说道:“我当然不是好人,可武林中千千万万的正道高手,闻名遐迩的武林前辈,做药的、打铁的,又都是什么好东西了?我杀人见血是作恶,他们假仁假义,两面三刀,表面上维护武林正义,实际上全是为自己打算,就不是大奸大恶了?”他越说越激动,真气在长剑上流转,一滴滴的鲜血滴在地上,冒出一股股淡淡的青烟。 张正听狄老二临死前说了“嗜血剑”和“你好狠毒”几个字,已知此剑便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四大邪剑之一的嗜血剑。此时见剑上滴下的血竟然冒烟,不禁心头揣揣,原已扣住三柄飞刀的左手,又悄无声息的在指缝中夹了两枚柳叶镖。 黑衣人继续道:“你年纪还轻,有些事跟你说了你也不一定明白,你只要知道我和你爹曾经惺惺相惜,并肩御敌,也就是了。” 他说曾经跟自己的父亲惺惺相惜,并肩御敌,张正如何肯信?但想听听他的一面之词,也无不可,说道:“我爹什么时候与你惺惺相惜,又并肩御什么敌了?” 黑衣人道:“贤侄啊……” 张正拦住道:“且慢!谁是你的贤侄,你要说便说,我和你萍水相逢,没有半点关系。” 黑衣人武功极高,也极为自负,虽然数十年来东奔西走,一事无成,还屡屡被人利用,但他性情中有一股桀骜冷峻之气,此时叫了一声贤侄,被张正硬顶了回来,登时怒气上冲,身上的黑袍如同鼓荡的风帆,在石碑上猎猎作响,威势逼人。 张正知道自己的武功和对方相差太远,唯一的指望是用暗器取胜,可现在距离太近,又激怒了他,他手上还有一把恶名昭著的嗜血剑,能否全身而退,只能是尽力而为,听天由命了。向前迈出一步,挡在郭采莹身前,说道:“我只想问你一句,我爹究竟是怎么死的?” 黑衣人鼓荡的黑袍稍稍收敛,似乎气消了些,一双眼仍是晶光闪亮,说道:“当然是死在了华山派手上,当年你刚刚出生,华山派的人就对你们大肆搜捕,嗯,就像今天这样。” 此言一出,张正也听见周围有簌簌的声响,似乎是有人在悄悄的逼近。 郭采莹的耳力不及张正和黑衣人,但她听出黑衣人的话里有异,急忙回头,但见四下里黑漆漆的,只有黑衣人手中提的马灯,照亮了附近几座坟墓,几块残碑。 张正道:“是吗?也是在荒郊野外,将要下雨的天气,偷偷的摸上来?” 黑衣人大声道:“不错,他们自命为名门正派,其实最是贪生怕死,净干些偷偷摸摸的勾当。” 一阵凉风吹过,雨滴噼噼啪啪的落下,张正在风雨中将眼眯成一条线,死死的盯住黑衣人,雨水流进眼里也不敢用手去抹,只快速的眨几下眼。 郭采莹快速的抹了一下脸上的雨水,长剑依然指向黑衣人,在张正耳边道:“没人啊,你们是不是看花眼了?” 张正低声道:“小心,确实有人。”说话间,雨势渐大。雨水从黑衣人的身上流到臂上,又从臂上流向剑身,最后从剑尖上一滴滴的往下流淌。雨水经过剑身后变得殷红如血,滴在地上后依然嗤嗤嗤的冒出白烟。 各人身上的衣服已经被雨水湿透,郭采莹打了一个寒战,颤声道:“下雨了,咱们别打了,都回家吧。” 黑衣人哈哈大笑道:“小姑娘,我让你回家找妈妈,你问问后面那些人同意不?” 郭采莹回头看了一眼,风大雨大,一团漆黑,既看不见人,也听不见有人走动的声音,心想:“后面真的有人吗?不会是鬼吧?”刚转过这个念头,一道闪电在头顶的天空张牙舞爪般裂开,紧接着一个迅雷炸响,震耳欲聋。 郭采莹心中一惊,趁着闪电的光芒回头一看,只见数十人围成一圈,正摸索着往坡上爬,想是一团漆黑,他们没点灯火,是以走的很慢。 张正也用余光往两旁扫视,心想:“这帮人看似武功不高,应该是吕家的人,他们怎么追到了这里?又怎么敢贸然攻了上来?” 黑衣人依然手提马灯,站在石碑之上,笑道:“怎么样?我没说错吧,这帮小子偷偷摸摸的上来了。”忽然“咦”了一声,侧耳倾听,又道:“原来还有泰山派的高手,倒是失敬了。” 张正却没辨出这些人的武功高低,更别说出身门派,不禁心中一凛:“我们鬼手门从小练耳力、眼力,才能在接发暗器时万无一失,这黑衣人的耳目之聪,远在我这个鬼手门的高徒之上。” 山坡的另一面,一个浑厚的声音道:“这种天气,还能听出我的云踪步,佩服,佩服。” 吕凤的声音道:“刘兄,昨夜纵火的恶贼便是此人!” 那浑厚的声音道:“吕兄放心,连同其同党在内,一个也跑不了。” 张正的心里忽的一沉:“他们怎么把我和师妹当成了黑衣人的同党?这不是敌我不辨,善恶不分吗?” 围上来的众人见已被敌人发现,不再轻手轻脚,全都拔出兵刃,呐喊一声,冲上了山坡。 郭采莹本来和张正并肩而立,双剑指向石碑上的黑衣人,此时连忙调转身子,和张正背靠背,剑尖指向冲来的吕家众人。 数十人把张正、郭采莹和黑衣人团团围住,吕凤、吕翔陪着一个长须老者来至近前,黑衣人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泰山派的刘子通,你不在玉皇顶清修,跑到这遗臭坡做什么来了?” 刘子通道:“还不是为了你们几个,识相的,赶快束手就擒,免得我多费手脚。” 黑衣人仰天大笑,笑声远远的传了出去,和天边滚滚的闷雷相应合,涩声道:“我是江湖上的孤魂野鬼,你来找我,是该来这遗臭坡,至于想抓我嘛,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刘子通见他能说出自己的名字,那他应该常常在江湖上走动,脑子里快速的把几个武功高,人品差的人物过了一遍,全都与面前的黑衣人不符,心想:“人脸能蒙起来,武功却不能,看你能藏到几时!” 张正看眼前的情形,再不出言解释,势必是一场混战,多伤人命不说,自己也难以脱身,说道:“各位朋友,咱们昨夜见过的,我和这人当场动手,你们不记得了吗?” 今夜赶来遗臭坡的,大部分都经历过昨夜的战事。不少人心里认为张正和郭采莹是好人,要没有人家,昨天还不知要死多少人。此时张正一提,全都停下脚步,看向吕凤、吕翔,等他们发话。 吕凤、吕翔明知张正和郭采莹与黑衣人不是一路,但他们连续两次和黑衣人同时出现,一定有什么牵连。吕凤喝道:“愣着干什么?全都拿下!”他只说拿下,格杀勿论四个字终究没有出口。 刘子通是泰山派掌门古风的师弟,正巧在保定附近办事。吕家出事之后,轰动武林,他也赶往吕家探视。 吕家人没查到黑衣人的下落,却在保定城中发现了张正和郭采莹,虽不敢明目张胆的追踪,但每一个见到张、郭二人的人都会向吕家禀报。直到二人出城直奔西北,吕家的眼线渐少,但已能猜到他们会去遗臭坡。 若没有刘子通这个大高手在,吕家仍不敢轻易赶往遗臭坡围攻,刘子通一到,吕凤、吕翔大喜过望,当即请他主持公道,为死去的弟子报仇,为焚毁的藏书楼雪恨。 刘子通是八大剑派的高手,除恶扬善,责无旁贷,当即同意前往。众人冒雨赶到遗臭坡,远远的看到马灯的光亮,黑衣人竟然也在。吕凤建议悄悄的摸上去,围住了再动手,大家均无异议,哪知黑衣人的耳力惊人,终究被他识破。 吕凤一声令下,吕家弟子蜂拥而上。刘子通知道这些人武功不高,自己若不出手,立时死伤枕籍,右臂一扬,长剑出鞘,寒光已经在夜空中闪过,才听见剑鞘与剑刃磨擦发出的“唰”的一声,可见出剑之快。 他拔剑在手,挺身上跃,长剑平平的刺向黑衣人胸口。 黑衣人挥剑一挡,双剑相交,嗜血剑上鲜红的雨水四下飞溅。 刘子通心知雨水有异,内力逼出,飞向他的数滴红水中途落地。旁边有两名吕家弟子只顾着提剑上冲,中在头脸,立时大声惨叫,倒地不起。 吕凤大声道:“你们站远些!”和吕翔并肩攻向张正和郭采莹。 郭采莹怒道:“你们怎么不知道好歹?那黑衣蒙的才是坏人啊!” 吕翔掌中剑连攻三招,说道:“不错,你们昨天晚上就是黑衣蒙面。” 郭采莹道:“就算我们蒙着面想偷本书看,可最后书没偷成,还变成了帮你们救书,帮你们打坏人,这有很大错吗?” 吕凤的剑招攻向张正,口中道:“你们跟那人动手不假,可谁知道火是不是你们放的?江湖上真真假假的事我见多了,谁知道你们为什么打架。” 郭采莹道:“你们这帮老糊涂,颠三倒四,自作聪明,写了这么多年史书,不知把多少好人写成了坏人,坏人写成了好人,藏书楼烧了正好。” 吕凤、吕翔气得哇哇暴叫,剑招攻得更猛,张正和郭采莹展开佩兰剑法,倒也尽可抵挡。 第一百一十六章 望岳 泰山派剑法以旷、幽、奥、妙、丽、秀为尚,曾经冠绝天下,有五岳独尊之称。 五千年前,剑仙剑魔一场大战,剑仙大获全胜,但也损折了十之七八,泰山派出身的剑仙伤亡尤重,自此失去了五岳之首的地位,但仍能与其它四岳并驾齐驱,名列八大剑派之中。 刘子通乃当今泰山派第一流的高手,剑招发出旷达悠远,奥妙无穷,大有凌绝顶而小天下之势。 黑衣人武功虽高,但他数十年来藏身暗处,不敢在天下英雄面前显露身手,也就极少有跟一流高手过招的机会。今日骤逢强敌,不敢怠慢,嗜血剑连守三招,周身上下绝无半点破绽,待对方内力吞吐,剑势变换之际,嗜血剑疾速刺出,剑未到,已扑面而来一股血腥之气。 刘子通识得厉害,闭口不敢呼吸,使了一记“岱宗夫如何”试探敌方虚实,紧接着“齐鲁青未了”似未了,实已了,将敌招轻松化解。 黑衣人暗中佩服,嗜血剑微微颤动,鲜红色的剑尖幻成点点红光,再次攻到。 刘子通以“造化钟神秀”相迎,双方针锋相对,展开对攻。 一串叮叮当当的脆响,双剑相交了十几下,刘子通使一招“阴阳割昏晓”,竟将黑衣人攻出的剑势隔开,使其不能轻易回剑护身。黑衣人大惊,嗜血剑不退反进,乱蓬蓬的剑尖收为一点,疾刺刘子通心口。 刘子通以“荡胸生曾云”挡开敌招,随即“决眦入归鸟”剑如飞鸟归林,翩然而上,滑向黑衣人脖颈。 黑衣人本来一直站在石碑上与刘子通过招,此时已难以立足,飘身而下,避开敌剑。刘子通趁势一招“会当凌绝顶”,左足踏上了石碑,拧腰转身,俯身下刺,乃是一招“一览众山小”。 “一览众山小”是这路望岳剑法的精华所在,居高临下,君临众小,敌人只能是俯首称臣。若与一般人交手,使出此招,无论如何也该胜了,但黑衣人武功卓绝,心肠刚硬,岂肯轻易就范,眼见局面危急,掌中嗜血剑向上疾舞,竭力抵挡。 刘子通的长剑势如破竹,突破数层红色光圈继续下击,黑衣人只得身子下蹲,避敌剑锋,同时左臂抡起,将手中的马灯向敌剑上砸去。 “啪”的一声响亮,马灯碎裂,刘子通眼前一黑,心知如不收招,必能把对手刺伤,但敌人重伤后的反击定然猛烈,自己目不视物,如何招架?急忙撤剑转身,足尖在石碑上一点,轻飘飘的滑出数尺,落地无声,在风雨中凝神细听黑衣人动向。 张正和郭采莹分别对战吕凤、吕翔,双方各展所学,斗得正紧,忽然马灯破碎,周围一片漆黑。各人心中一惊,张正最先反应过来,随手打出两支响箭,扰敌心神,轻呼了一声:“师妹!” 郭采莹应道:“师兄!” 张正闻声而至,伸手一摸,握住她左手,正欲抽身退开,一股血腥气袭来,心知不好,向血腥气的方向打出一把燕尾镖,拉着郭采莹向后急退。 血腥气正是来自嗜血剑,黑衣人一动,刘子通立时发觉,云踪步滑出,长剑指向黑衣人后心。 黑衣人前有暗器射到,后有长剑追身,不及伤敌,纵身跃起丈余,落地时嗜血剑向下一摆,深恐落脚处立得有人。 刘子通忽觉敌人消失,前方有暗器袭来,长剑一转,将十几枚燕尾镖接在剑上,问道:“谁发的暗器?” 张正略一犹豫,说道:“是我。” 刘子通长剑一抖,十余枚燕尾镖向张正飞去。 张正对本门的暗器十分熟悉,伸手去接,共接住了十七枚,心中一动:“还有一枚怎么没打回来?难道是他没接住?” 黑衣人听二人对话,燕尾镖一发一接,心想鬼手门那小子暗器厉害,黑灯瞎火的,还是先收拾泰山派的老家伙为妙。言念及此,嗜血剑陡然刺出,直奔刘子通而去。 刘子通正等他来攻,长剑迎上,“铮”的一声响,双剑相交,刘子通剑上附着的那枚燕尾镖疾速弹出,打向黑衣人胸口。 燕尾镖弹出时距黑衣人甚近,破空声又被风雨声掩盖,待他发觉有暗器袭到,想要躲闪,已然不及,只得尽量侧身,燕尾镖在他胸前划了一道半尺多长的口子,飞驰而过。 黑衣人一惊之下,身形疾向后退,落足处离吕凤不远。 吕凤一直在暗中倾听,知是黑衣人到了,长剑横扫,攻向黑衣人腰间。黑衣人立足未稳,不敢与他交手,足下一点,跃开数尺,又落在了吕翔身前。 吕翔早已凝神待敌,耳听敌人赶到,长剑挺出,迎面便是一剑。 黑衣人只觉胸口疼痛,知被暗器所伤,又遭众人围攻,心中着恼,竟不理睬吕翔刺来的长剑,右臂一抬,嗜血剑向吕翔疾速刺出。 吕翔哪肯和他同归于尽,回剑挡开嗜血剑,同时身形一转,让开正面。黑衣人趁势一冲,向张正和郭采莹站立的方向奔去。 他并不知张正和郭采莹立在此处,只是急于摆脱敌人才乱冲乱闯。张正听脚步声飞快而来,知是他四处碰壁,胡乱奔来,带着郭采莹向后一跃,左手打出一片毫毛针,钉在方才的立足之地。 黑衣人在风雨中未能辨出细小毫毛针的声音,奔到之后,左脚立时踩中。他足下一痛,知是遭了暗算,右脚贴着地面踢出,将数枚毫毛针踢飞,随即右脚一顿,腾身而起,身在空中,拔出两枚刺入脚心的毫毛针,向张正后退的方向甩出。 张正在风雨中不敢用手接针,左手一挥,一百零八枚柳叶刀密密麻麻的发出,撞开毫毛针的同时,直向黑衣人飞去。 黑衣人经过昨夜一场大战,对张正的暗器手法已不陌生,展开本门的惊天剑法,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一百零八枚柳叶镖被尽数打飞。 这些镖被随意拨打,到处乱飞,许多吕家弟子躲闪不及,纷纷中招。 伴着吕家弟子的受伤哀嚎声,天空中连续现出数道闪电,随即雷声轰鸣。 黑衣人落地之后,展开轻功,在遗臭坡上快速游走,所到之处红光闪耀,血雨横飞,顷刻间连杀数人。吕凤、吕翔大惊,急忙抢上前阻拦。 二人赶到黑衣人身前时,天空中闪电的光芒消失,天地归于一片黑暗,稍一愣神间,嗜血剑悄无声息的刺到,吕凤、吕翔胸口中剑,向后便倒。 黑衣人以无声快剑杀了两名高手,又在黑夜中疾速奔行起来,掌中嗜血剑横挥直砍,当者披靡,不论前面是人、是树、是坟包、是碑石,全都在他的剑下支离破碎,向两旁倾折倒毙。 张正虽看不见黑衣人势如疯魔,所向披靡的情景,只凭声音便能想象到他武功之高,下手之狠,不禁心跳加快,惧意暗生。 他一刻也不想耽搁,紧紧握住郭采莹的手,前后左右各走了几步,辨出下坡的方向,以长剑探路,带着她悄悄往坡下走。 二人身上的衣服已经湿透,张正内力较深,还不觉得怎样,郭采莹却感到透骨的寒冷,刚走出十几步,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心中大急:“糟了,我真没用。”刚转过这个念头,一支长剑凌空飞来,破空声凛冽,劲力十足。 张正知这剑是黑衣人所发,不敢怠慢,回身用剑一挡,“铮”的一声大响,火星四溅,掌中剑脱手飞出,消失在风雨之中。 一道电光闪过,天地间一片通明,张正向遗臭坡上看了一眼,黑衣人和刘子通各舞长剑,斗得正紧,心想:“别管谁输谁赢,都不会对我客客气气,是非之地,早走为妙。”顾不得捡回自己的长剑,和郭采莹展开轻功,向前疾奔。 二人奔出数里,背后已听不见打斗的声音,此时也难辨方向,只管冒雨向前疾行。 自从和杨婉妡离开大漠,短短数月间,张正曾遇到过许多危险,跟许多武功高强的对手动手过招,但从未像今日这般狼狈,敌人仍在,自己便落荒而逃。想到黑衣人在遗臭坡上疯狂杀人的样子,心中又是阵阵惭愧,阵阵心慌。 直到天光渐亮,雨也下得小了,二人才找到一户农家,张正上前打门,开门的是个驼背的老公公,见二人淋得落汤鸡一般,慌忙让到屋里,拿出干衣服来让他们分别换上。 这户人家只住着老公公和老婆婆两人,郭采莹换上了老婆婆的衣服,仍掩不住风姿绰约,楚楚动人。 老婆婆拉住郭采莹的手,左看右看,笑道:“老头子,你瞧这闺女,跟我年轻时一样漂亮。” 老公公笑道:“还真是,也是背着爹娘跑出来的吧。” 郭采莹脸上一红,没有说话。 张正心想这两位老人家多半是年轻时私奔出来,在外面做了夫妻,度过了大半生仍十分恩爱,忙道:“不是,他父母同意她跟我出来,我们离家久了,正准备回家看看呢。” 郭采莹看了他一眼,说道:“这可是你说的,咱们什么时候回去?” 张正心中大悔,暗想:“不好,我随口一说,她竟然当真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刻字 张正含糊道:“一定是要回的,也不忙在一时。” 老婆婆见郭采莹带着兵刃,问道:“姑娘,你们家是练家子吧,别忙着回去,万一你爹娘生气,把他打坏了,可怎么得了。”她见二人不像兄妹,又冒雨赶路,认定了他们是一对私奔的小情人,这才好心提醒。 郭采莹红着脸道:“不会的,他是我们家的大恩人,我爹妈早盼着他回去呢。” 老婆婆道:“那还不快回家,在家千般好,出门一时难啊。”一边说,眼圈也红了。 老公公知她想起了半生风雨,诸多苦处,心里也颇感慨,劝道:“人家在外面自然有人家的道理,你别操心了。” 二人在这户人家休息了一天,留了些茶饭之资,向二老告辞,启程赶往沧州。 路过遗臭坡时,远远的见坡上有许多人,张正心想多半是武林人物,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别过去了。 二人绕路而行,再走上大路时,已是中午时分。 又行了一程,道旁两间矮房,挑出一个酒字。 张正和郭采莹进了小店,里面已有十几个客人,坐下之后,没有要酒,只要了两个素菜,两碗米饭,一边吃,一边听客人们天南地北的交谈。 忽然,有个客人小声道:“也不知是谁这么大胆,把吕家的藏书楼烧了,还杀了不少人,这下江湖上的那些绿林好汉可要烧高香了。” 另一人道:“可不是嘛,要是没有奸邪传约束,这帮无法无天的家伙还不知干出什么出格的事来,天下从此多事喽。” 又有一人道:“天塌下来有高个顶着,你怕什么?那么多的成名剑仙,正道高手,都是吃干饭的吗?坏人绝没有好下场。” 先一人道:“话是这么说,总是少了一种惩恶扬善的手段,甚为可惜。” 正说着,又进来两位客人,两人本来已经找位子坐下,向张正和郭采莹这边看了一眼,脸上微微变色,又起身离去。 张正料想这两人极可能是吕家弟子,或与吕家沾亲带故,见自己二人在此,一定是回保定报信去了。吕家似乎没有特别的高手,但他们朋友多,若是请来了一位两位八大剑派的高人,自己和师妹可就难以抵挡了。 郭采莹也看出那两人不太正常,说道:“咱们走吧。” 二人结账出来,快走了一阵儿,路上行人渐多,听道路传言,鬼手门要在八月初一举办祭祖大典。此时是七月十七,距八月初一还有十几天,保定离沧州不过三百余里,时间上绰绰有余。 张正心里略感欣慰,虽然没有找到父亲的坟墓,总算不至耽误了本派重出江湖的第一件大事。忽然想到乔前辈有能出现在沧州,稍稍转好的心情又蒙上了一层阴影。 走到高阳县时,张正和郭采莹逛了好几家兵器铺,终于选中了一柄长剑。这柄剑乌金吞口,鲨鱼皮剑鞘,剑身是极耗工时的百折精钢,虽比不上江湖中第一流的长剑,也是剑中上品。 店里的师父拿剑去里面开刃时,郭采莹笑盈盈的陪张正看兵器架上的其他兵器。等长剑开好刃,捧了出来,张正见剑身近剑柄处刻了一个“莹”字,心中一动,向郭采莹脸上看去。 郭采莹笑道:“这把剑算我送你的,咱们是师兄妹,你用上了好剑,我的脸上也有光彩。” 张正心想:“这是光彩不光彩的事吗?万一让妡妹看见了,真是百口莫辩,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虽然心里发愁,终究不忍拂她心意,说道:“多谢你了。” 郭采莹本来担心他不肯收下,或坚持让铸剑师父把字抹去,见他只略一犹豫,还是道谢收下,心中甚喜,又道:“不用谢,礼尚往来,你也送我一柄剑吧。” 张正吓了一跳,送她一柄剑倒没什么,她若是在剑上刻一个正字,到处招摇,岂不糟糕?说道:“你的剑又没丟,不要买了。”不敢在店里停留,提着剑向外便走。 郭采莹一边结账,向张正道:“不送就不送,你走那么快干什么?” 二人出了兵器铺,临街有一座酒楼,生意兴隆。郭采莹道:“师兄,我饿了。”张正笑道:“你送我一柄剑,我请你吃饭,就算扯平了。”郭采莹道:“那不行,你若是珍惜,那把剑能用一辈子,只请我吃一顿饭能补偿吗?” 张正想说:“你若是愿意,也请你一辈子好了”。话到嘴边,觉得这话太过暧昧,忙咽了回去,迈步上了酒楼。 二人在二楼找了一个靠窗的桌子坐下,要了一壶酒,几样时鲜的菜肴,一边吃饭,一边说些闲话。 张正道:“这趟遗臭坡之行,实是我连累了你,吕家人不会轻易罢休,将来还不知怎样收场。”说道此,轻轻叹了口气。 郭采莹道:“你不是说吕家的两个老爷子被黑衣人杀了吗?还有谁来找咱们的麻烦?” 张正道:“吕家这样的大家族,高手一定很多,本家人才不足,还有亲朋故旧,即使这些都没有,吕广不是还在吗?他只是受了伤,没听说已经因伤亡故了。” 郭采莹道:“他活就活吧,就算把咱俩写进了奸邪传,我也不怕。” 张正道:“你怎么这么大胆,不怕遗臭万年?” 郭采莹笑道:“谁要遗臭万年了,咱们本来是好人,他把咱们写进奸邪传,早晚有昭雪的一天,到时候大家一看吕家人这么糊涂,连以前写的东西也不作数了。” 张正知道他这么说是给自己解忧,就算奸邪传有些许纰漏,也不能说前面写得都不对呀。心里感激他对自己的身世不仅不介意,更有维护保全之心,说道:“人家好不容易写出来,原为继往开来,鉴古知今,本意还是好的。”顿了一顿,又道:“不过若有夸大不实之处,我一定要找出来,让他们改正,免得误导后人。” 刚说到此处,有一队车马自西向东从街道上走过。张正往下看了一眼,只见队伍有五六十人,腰间都系着一条白带。 队伍中间是两辆马车,因天气炎热,车帘向上卷起,张正在楼上看得真切,第一辆马车里半坐半卧着一个白发老者,正是泰山派的刘子通。 后一辆马车上半躺着一位中年书生,面色悲苦,像是刚刚流过眼泪一般。 郭采莹见张正往楼下看,也转头向楼下张望,张正已坐直了身子,低声道:“别看,是吕家的人。” 郭采莹连忙回头,和张正一起往嘴里扒了两口饭,等吕家的车马走远,问道:“是吕家人吗?你怎么看出来的?” 张正道:“应该是,那位泰山派的前辈也在,他像是受了伤,在车里躺着。” 郭采莹“哦”了一声,说道:“他那么高的功夫居然受了伤,咱们下次再见到那个黑衣蒙面人,可真要小心了。” 张正点头道:“是,他的武功不在乔前辈之下,却是个邪派人物,还要加害药公,真是可惜了。” 郭采莹道:“是可惜了他一身好功夫,不过话说回来,要不是他加害药公,药公还不会收咱们入门呢。” 张正道:“这么说,咱们还要感谢他不成?” 郭采莹笑道:“当然不是感谢他,咱们是因缘际会,命中注定,早晚都要认识的。” 张正苦笑道:“正是,药公慧眼识珠,怎会把咱们两个佳弟子遗之门外。” 二人在酒楼上多坐了一会儿,待吕家及刘子通一行人走远,这才下楼结账,继续赶路。 第二天下午,远远的又看到了这一队人马,张正心中一沉,向郭采莹道:“他们也是去沧州,看来是要找我师父告状的。” 郭采莹气道:“这帮人真不知道好歹,咱们明明一直帮他们,他们怎么总是不依不饶啊。” 张正脸上现出忧虑之色,说道:“黑衣人过于神秘,不好追查,否则早被药公揪出来了,还用等到今天?他们找不到黑衣人,只好拿咱们顶缸了。” 郭采莹道:“哼!找不到黑衣人,烧藏书楼的事就要算到咱们身上吗?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我早说吕家人都是糊涂虫,真是一点没错。” 张正道:“咱们在吕家和遗臭坡连续出现,过于巧合,也难怪人家疑心,还是绕路走吧。” 离八月初一尚早,虽然绕路,也不觉得时间紧迫。张正自从确知吕家众人赶赴沧州后,心里一直沉甸甸的。师父本就对自己不满,又捅这么大个娄子,惹得人家登门责备,给祭祖大典添乱,师父是好面子的人,要是当众发作起来,会不会严厉处罚,不顾师徒情面?我是他一手带大的,要打要罚,当然随他,但若是把我赶出师门,永不相见,却如何是好?妡妹该怎么办?这次恐怕不会再跟同甘共苦,一起出逃了吧。向身旁的郭采莹看了一眼,心想:“妡妹是她就好了,她一定愿意陪我风雨无阻,浪迹天涯。” 第一百一十八章 娶亲 郭采莹见张正偷看自己,笑道:“不好好走路,看我做什么?” 张正道:“想到了那个慈祥的老婆婆,她说她跟你一样漂亮。” 郭采莹笑道:“那你再想几十年吧,几十年后,我就变成她那样了。” 二人并不贪赶路程,迟迟起身,早早投宿,三日后走到了肃宁县境内。 离县城还有十几里,道上有一支迎亲的队伍,吹吹打打,好不热闹。待走到近前,新郎官骑着高头大马,大高个,黑脸膛,正是天龙山的大寨主袁宝庆。 张正和郭采莹不防是他,等双方一照面,再想避让,已经不及。 袁宝庆也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道:“张兄弟,郭姑娘,咱们真是有缘,万仙山分别不久,又在此地相见,正好赶上了喝俺老袁一杯喜酒。” 张正道:“袁寨主大婚,可喜可贺,不知女方家是武林中哪家闺秀?” 袁宝庆道:“这就让你见笑了,是前面庄上王员外的女儿,不是武林之家,你哥哥是个大老粗,世家大族的小姐们也看不上我呀。”说着,又是哈哈大笑, 张正道:“大寨主过谦了,您是绿林豪杰,威震一方,寻常人家还不敢高攀呢。” 袁宝庆叹道:“你这话听着不错,可俺老袁名声在外,刀头舔血,亦正亦邪,谁肯把女儿放心的交到我手上。” 郭采莹道:“怎么没有,王小姐不是看上你了吗?今天是你们大喜的日子。” 袁宝庆笑道:“对、对,王小姐慧眼识珠,可见是个有福气的。张兄弟,郭姑娘,我正愁没有迎亲的嘉宾,你们两个就到了,这真是天意安排,说不得,就陪哥哥走一趟,接接新娘子吧。” 张正不愿跟他过多来往,假装为难道:“哎呀,真是不巧,我和师妹要赶往沧州,家师与众同门已经到了,实在不能耽搁。” 袁宝庆脸色一沉,说道:“怎么不能耽搁?你们鬼手门的祭祖大典十天后才举行,这里离沧州不远,加把劲一天就到了,这不是借故推辞,不给俺老袁面子吗?” 张正解释道:“我是师父的嫡传弟子,哪能当天赶到,怎么也要早到几天,领了执事,做做准备呀。” 袁宝庆哪里肯依,说道:“你师父有嵩山派的海掌门撑腰,帮忙的大有人在,不差你一个,就是他新收的弟子也有二三百人。再说了,我十几个老婆都跑了,还不是因为你?让你帮我娶一个你都推三阻四,太不够意思了吧。” 话说到这个份上,张正倒不好强行推辞,又怕他忽然翻脸,斗不过他,只得道:“大寨主诚意相邀,我们只好从命了,也祝大寨主和王家小姐永结同心,白头到老。” 袁宝庆大喜,笑道:“好、好,借你吉言,多谢你了。” 众人一起往前走,队伍中只有袁宝庆一人骑马,其他人都是步行。 袁宝庆有些不好意思,说道:“兄弟,我这马让给你骑吧。” 张正笑道:“你是新郎官,我骑马,你在后面跟着,算怎么回事。” 袁宝庆又道:“郭姑娘,花轿闲着也是闲着,你先坐会儿吧。” 郭采莹道:“我师兄不骑马,我也不坐轿。” 袁宝庆笑道:“兄弟,你看看,郭姑娘就等你了,你还不抓紧点,别再让哪家的少掌门抢走了。”俯下身子,在张正的耳边轻声道:“不比以前的杨姑娘差。” 他说话时,离张正的脸很近,张正猛然回头,瞪了他一眼,袁宝庆倒吓了一跳,连忙在马上坐直身子,笑道:“你还年轻,不知道成亲的好处,哥哥今天就带你见识见识,这拜堂成亲啊,可快活了。” 袁宝庆的天龙寨远在山西,他在肃宁县城包下了当地最大的客栈迎娶王家小姐。因男方家没有家长,双方议定了在女方家拜堂成亲,礼成之后,袁宝庆把新娘迎回县城包好的客栈,三日后王小姐回门,然后袁宝庆就带王小姐回山西了。 王员外是王家庄的大户,祖上还有过功名。王家嫁女,一庄子都轰动起来,男女老少都到街上看热闹,小孩子跟着迎亲的队伍跑前跑后。 将近王家时,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一群人乱哄哄的进了王家大门。 进门之后,似乎比外面冷清了许多,也没几样喜庆的布置,郭采莹小声道:“师兄,袁寨主说拜堂成亲可快活了,这也没什么呀。” 张正低声道:“是有些奇怪,先看着吧,反正跟咱没啥关系。” 袁宝庆的脸上也有些尴尬,连声道:“快请岳父岳母大人出来,小婿迎亲来了。” 院中的仆人见他大叫,纷纷往两旁走避。袁宝庆带着人走进大厅,只见厅上大喇喇的坐在一个青年人,剑眉星目,肤色较白,正在举杯喝茶。 袁宝庆大声道:“你是什么人,我岳丈大人呢?” 那人放下茶杯,往外看了一眼,冷冷道:“人家不想见你,让我跟你带句话,王小姐不嫁了,让你从哪里来,回哪里去,以后不许再登门打扰,无事生非。” 袁宝庆满心欢喜而来,兜头一盆凉水,又有张正和郭采莹在场,脸上如何挂的住,勃然大怒道:“好小子,敢坏你家黑爷爷的好事!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那人脸色一变,沉声道:“袁宝庆,你别不知好歹,我看你一把年纪,往日里对我们华山派还算恭敬,这才不治你强抢民女之罪,你还不快追走,一定要小爷给你点颜色看看吗?” 袁宝庆听他自称是华山派的,倒也不敢小视,问道:“你是华山派哪位高人的弟子,姓甚名谁?” 那人傲然道:“我乃当今华山派掌门人的关门弟子,华山四秀之一,玉面少侠封云极,你好生记下了。” 郭采莹“噗嗤”一笑,心想:“这人年岁不大,派头不小,人家问一下名字,他说了一大堆,最后还叮嘱人家记下,怎么这般无聊。” 张正赶紧拉了她一下衣襟,示意她不要多管闲事。 封云极听到笑声,瞪了郭采莹一眼,有心发作,又觉得她是个美貌姑娘,唐突佳人,有失自己的少侠身份,向袁宝庆摆了摆手道:“赶快走吧。” 袁宝庆成名数十年,还未被人如此轻视,再也忍耐不住,仰天一阵大笑,声震屋瓦,大厅里众人的耳朵一阵刺痛,跟随袁宝庆来接亲的人大部分是他临时雇来的,纷纷向外奔走。 封云极心头一震,才知袁宝庆确有真实的本领,但他年少成名,极为自负,从没把袁宝庆这样的草莽英雄看在眼里,既然拿了腔调便不好前倨后恭,挺身站起,手按剑柄道:“姓袁的,你走是不走,有什么好笑?” 袁宝庆大声道:“我笑你乳臭未干,冒充华山弟子,想把俺老袁骗走,自己鸠占鹊巢,和王小姐成婚。呸!想瞎你的狗眼。” 袁宝庆自从休妻之后,一直孤家寡人。他找老婆确实不太容易,高不成低不就,已经是成名的绿林豪杰,又不好公然去抢,软磨硬泡了好几家,肃宁的王员外禁不住纠缠,同意把女儿嫁他,心里实是不大情愿。华山派的封云极和师弟途径王家庄,知晓了此事,对王员外说不必烦恼,包在我师兄弟二人身上。 此时已是迎亲的当天,封云极命师弟在后堂保护王家老小,自己在大堂等候袁宝庆。本想着自己是堂堂华山派少侠,袁宝庆之流做下此等卑鄙之事,撞在自己手里,还不得立时磕头赔罪,任自己处置?哪料这袁宝庆出言不逊,竟说自己华山派弟子的身份是冒充的,还要鸠占鹊巢,和王小姐成亲,倒像是自己和他争风吃醋一般,登时气得脸色煞白,点指着袁宝庆道:“你住口!胡说八道,血口喷人!” 袁宝庆瞪眼道:“没功夫跟你废话,你把我岳父和我新媳妇藏到哪里了?赶快交出来,如若不然。”大红袍下一伸手,亮出单刀,续道:“我跟岳掌门是好朋友,收拾你们这些冒牌的华山弟子正是理所应该。” 他再次提到对方是冒牌的华山派弟子,以便将来和华山派分辩此事时不致过于被动。 封云极听他一声长笑,已知他功力在自己之上,但既然管了这件事,就没有退缩的余地,何况袁宝庆屡屡提及自己假冒华山弟子,这口气如何咽的下去?眼见他亮出单刀,反手拔剑,喝道:“袁宝庆,少跟我装傻充愣,等我们华山派剿灭你的天龙山时,你不要后悔。” 袁宝庆脸上微微变色,随即冷笑道:“你打得过我,才是货真价实的华山派少侠,若打不过我,嘿嘿,就是个冒牌货,我还要替华山派剿灭你呢。” 封云极大怒,将身一纵,一点寒光,指向袁宝庆眉心。 袁宝庆向旁一侧身,封云极的身子跃至厅外,回过身来,长剑一摆,喝道:“姓袁的,滚出来吧。” 第一百一十九章 有鬼 张正见封云极纵身出剑,颇有人剑合一的意境,心中佩服,暗想:“此人虽然倨傲,倒也有些本领。” 迎亲的几十人大半已经跑光,剩下五人是袁宝庆派到山东寻访美人的心腹,自然不会逃走,和张正、郭采莹一齐到院中观战。 袁宝庆号称单刀无敌,刀法上的造诣自不必说。封云极是华山派掌门的关门弟子,剑法上也有独到之处。 二人一个刀招威猛,一个师出名门,激战了四五十招,难分上下。 张正与袁宝庆多次交手,对他的单刀套路很熟,此时专看封云极的剑法。但见他奇一招,险一招,俊一招,秀一招,周而复始,一路剑法中招式的特点大不相同,又能前后呼应,融会贯通,似乎比华山四老,米会昌等人的剑法还更高些,心中暗暗纳罕:“他虽是关门弟子,毕竟年轻,这么容易就能后来居上,超过师叔了?” 六十招过后,封云极的剑法奇一招,险一招,俊一招,三种剑招循环往复,再也没有秀丽的招数出现。 斗到一百余招,封云极奇招、险招,交替使用,连俊逸的招数也尽数隐去。 张正看到此处,似乎有所领悟,奇、险、俊、秀,一齐用时华而不实,看来他一会儿就要在奇险之间二择其一,对抗强敌了。 一百五十招后,封云极果然弃险招不用,奇招迭出,奇计连环,以求出奇制胜。 袁宝庆却是稳扎稳打,步步为营,将内力一丝丝,一屡屡的运至右臂,又从右臂运至单刀,斗到二百余招,刀上附着的内力越来越重,每一刀劈出,如同一座刀山相似。 封云极知道自己不敌,情急之下,叫道:“师弟快来,恶贼们都在前院!” 连喊数声,从后面奔出来一人,年纪甚轻,手提长剑,竟然是太原李家的第三子李崇豪。 李崇豪在后院听得师兄呼喊,心知不好,以师兄那心高气傲的性子,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叫自己过去帮忙。 等他奔到前面一看,封师兄正和一个黑大个动手,其余人中竟有两位旧相识,一个是鬼手门张正,一个是同城的老乡郭姑娘。 他料想张、郭二人不该与袁宝庆一路,其他五人或高或矮,均不似武林好手,一愣之后,问道:“师兄,恶人在哪里?” 封云极已有些招架不住,以为师弟在取笑自己,怒道:“全部都是,袁宝庆尤其厉害,你看不见吗?” 李崇豪这才发觉他战况不利,无暇向张、郭二人招呼,挺剑上前,和封云极双战袁宝庆。 袁宝庆劈出的刀山一分为二,分击封、李二人,口中道:“华山派绝不会以众欺寡,越发的是假冒无疑。”他此时内力澎湃,若出杀手,早已取胜,但顾及对方的身份,万一失手伤了华山弟子,将来不好收场,最好他们知难而退,自己也不穷追,只要把王小姐娶回山西,便万事大吉。 李崇豪的武功在年轻一辈中也算不错,但袁宝庆的内力向外翻涌,封云极和李崇豪的剑法虽妙,已攻不到袁宝庆身前。 三人翻翻滚滚,又拆了三五十招,袁宝庆不敢下重手,封、李二人也不退下,斗成了僵持的局面。 袁宝庆见二人死战不退,心想你们不走,我走好了。向五名手下道:“你们接了新夫人先回县城,我随后就到。”五人答应一声,一齐向内堂冲去。 张正低声道:“走,咱们过去瞧瞧。” 五人见张正和郭采莹跟来,只道他们是大寨主的朋友,一定是来帮忙的,不疑有他,亮出兵刃,在后院中乱走乱闯。 王员外夫妇和女儿也听到封云极的呼喊,等李崇豪冲出去后,不敢在正屋里坐等,慌忙躲进了一间闲置的偏房。 袁宝庆的五名手下一时间找不到王小姐,便分头搜索,各房里的仆人被他们撵得东奔西走,大声尖叫。 五人一间间屋子寻找,一会儿的功夫,便找到了王员外等人藏身的房间。 当先之人一脚踢开房门,喜道:“在这里了。”迈步进入房中,刚走了几步,“扑通”一声,双膝跪倒,紧接着璇玑穴上一麻,下半身立时僵硬,竟跪在地上无法起身。 后面一人见他如此,笑道:“老黄,地上有银子吗?捡个三五两就得了,干嘛还不起来?”说着也走进屋里,忽觉双膝一软,跪倒在地,随即璇玑穴一麻,下半身动弹不得。 其他三人见两人并排跪着,心知有异,一人道:“喂,你们俩干什么呢?大寨主还没拜天地呢,你们俩怎么先拜起来了。” 先跪倒的那人道:“我也不想跪着,可腿上没劲,起不来呀,你快来拉我一把。” 没进屋的三人面面相觑,站在门口向屋里张望,但见这是一间放杂物的屋子,王员外夫妇躲在一口大箱子后瑟瑟发抖,在他们身后露出一抹红裙,应该是王家小姐。此外各类家什堆积,灰尘覆盖,蛛网盘结,似乎很久没人打扫。 三人犹豫不定,一人小声道:“这房子古怪,不会是有鬼吧。”另两人听他如此说,更是心中打鼓,不敢向前。 后跪地的那人大声道:“有什么鬼?你们三个才是胆小鬼。这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别说没鬼,有鬼也不敢出来害人。都愣着干什么?快过来帮忙啊!” 先跪地的那人道:“没鬼,没鬼,我们两个不小心闪了腰,又岔了气,这才站不起来了。” 门口的三人中,一人年纪略大,派到山东的五人中以他为首,心想这大白天的闹什么鬼?多半是两个小子贪玩儿,跟我们开玩笑的。向另两人道:“你们两个把他们拉出来,还是天龙山的好手呢,丢人现眼。” 一人道:“你怎么不去?要去大家一起去,这叫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为首之人怒道:“同当个屁,临行时大寨主让你们听我吩咐,全忘了吗?咱们天龙山的规矩可是每战争先,违令者斩!” 那两人听他这么说,不敢违拗,互相对望了一眼,二人是一样的心思,快进快出,拉上人就走,先把同伴救出来再说。 左边那人轻声数道:“一、二、三。”二人快速冲入屋内,每人扶住了一人的臂膀,刚要拉他们起身,双膝一软,“扑通”,“扑通”两声,跪倒在地。 为首之人看的真切,吓得转身想跑,刚转过半边脸,屁股上被人踢了一脚,身不由己的往前一冲,进了屋子,紧接着双腿一软,跪在地上,正好和其他四人跪了一排。 他大叫一声:“鬼在外面!”旁边四人一齐向他看过来,一人道:“什么鬼在外面?你怎么知道?” 为首之人也有些迷糊,搔了搔头道:“我也不知怎么进来的,好像是被人踢了一脚,或推了一下,然后,然后就跟你们一样了。” 一人道:“我早说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现在咱们五人跪了一溜,多有同生共死的气概。” 为首那人怒道:“笨蛋,这样的气概有什么用?能办成大寨主交待下来的事吗?” 有人忽然想到了张正和郭采莹,记得这二人跟着过来,应该就在附近,叫道:“张少侠,郭姑娘,你们在吗?我们都动不了了,快救救我们!” 郭采莹的声音笑道:“我也怕鬼,可怎么救你们呀。” 这五人都是被张正用紫米珠打中穴道,跪倒在屋里,为首那人留在最后,还被踢了一脚。因暗器过于细小,这五人闻所未闻,这才当成了闹鬼。 五人听郭采莹不肯帮忙,女孩家胆小,原在意料之中,纷纷来求张正,一人道:“张少侠,您是药门弟子,救苦救难,快救救我们啊。” 另一人道:“张少侠还是鬼手门弟子,鬼手门弟子捉鬼还不是小菜一碟。” 又有一人道:“如果不是有鬼,是咱们几个同时腿上得病,站不起来,张少侠和郭采莹都是药门高弟,着手成春,也能把咱们治好了。” 张正笑道:“我可没那么大的本事,又是捉鬼,又是治病,是你们自己要闯进去的,自己想办法吧。” 王员外领着夫人、女儿刚躲进屋里,这五人就来到了屋外,把三人吓得不轻。哪知这五个贼人进一个跪一个,进两个跪一双,最后全都直挺挺的跪在了面前,有心想笑,他们手里明晃晃,冷森森的钢刀还攥在手里,万一忽然跳起来杀人,可如何是好?又见他们一直向院中人哀求,似乎暂时还不能起身,王员外先站直了身子,示意老伴儿和女儿,跳窗户快走。 三人颤颤巍巍的向窗口走了几步,五人中为首那人已然警觉,大声道:“站住!往哪里逃!” 三人同时一惊,王员外回身抱拳道:“好汉爷,您行行好,就饶了我们吧。” 为首那人道:“饶你也行,先让你家的鬼饶了我们,我们再饶你!” 王员外哭笑不得,说道:“好汉爷,我在这里住了几十年,哪有鬼呀。” 第一百二十章 图画 王员外说家里没鬼,袁宝庆的五个手下哪里肯信,有的破口大骂,有的以刀砍地。 为首的那人道:“你说没鬼就没鬼了?为什么我们跪着你站着,给我跪下!” 王员外道:“好,好,我跪,我跪。”一边屈膝跪下,一边示意老伴儿和女儿快走。 五人见母女俩已经走到了窗口,全都急眼,纷纷叫道:“快停下!不许走!老子扔家伙啦!”举起手中的钢刀,作势便要扔出。 他们也不是真的要掷刀伤人,万一伤到了王小姐也没法向大寨主交待,本想做做样子吓住母女二人,哪知钢刀一举,五人的神封穴上同时一麻,上半身也呆滞僵硬起来。 母女俩到了窗边,见五人凶神恶煞般举刀要砍,吓得浑身颤抖,哪还敢跳窗出去,互相搀扶着又回到了王员外身边。 为首那人举着刀,向旁边一人道:“我胳膊好像也不能动了,你呢?” 那人道:“我也是啊,咱们是不是中了邪术,马上就要死了?” 他二人一说,其他三人也纷纷说自己浑身发硬,动弹不得。 惊慌失措中,左边第二人的眼光看向头顶上方,颤声道:“老黄,你把刀抓紧点,别让它掉下来啊。” 老黄道:“兄弟,我也想抓紧,这不是手上使不出劲嘛。” 五人举刀威吓时,出刀的快慢不一,有的举过了头顶,有的才到胸前。老黄的这把刀刚好举到旁边人头顶时,身子僵硬起来,就此定住。 他手指无力,刀柄还在手里,刀头却一分分的下降,若是钢刀从手中跌落,正好落在旁边人的头顶,旁边人怎不胆战心惊。 那人眼见钢刀又降了两寸,心中焦急,忽然想起一事,气愤道:“老黄,你昨天晚上磨刀干什么?是不是早算好了这把刀会落在我的头上,故意害我!” 老黄道:“兄弟,你说什么呢?我哪有能掐会算的本事,要是真有,我就把这把刀扔掉,换成木头刀了。” 为首那人道:“我给他证明,他真不会掐算,他连自己吃几碗干饭都不知道。” 老黄道:“胡说,我怎么不知道了。” 为首那人道:“上次咱们比赛吃饭,我把你吃剩下的空碗藏起来一只,你都没有发现,最后查空碗时你比我少一只,所以输了,你忘了吗?” 老黄大怒道:“好哇,我说怎么连吃干饭也输给你,原来你使诈,我跟你没完!”其他人纷纷解劝。 屋里面正吵嚷间,密集的兵刃撞击声由远而近,袁宝庆和封云极、李崇豪打到了近前。 袁宝庆见五名手下良久不归,也不知得手了没有,边打边往后走,待来至后院,见五人在一间屋子里跪成一排,举着刀不知在说些什么,里面王员外一家三口倒也都在,不禁勃然大怒,喝道:“干什么呢?咱们干的是没本的买卖,还用跪下来求人?把新夫人给我带出来!” 五人见大寨主发怒,一齐慌了,为首那人道:“是,是,可是大寨主,我们动不了啊。” 袁宝庆疾攻三招,把封云极和李崇豪逼退两步,向屋子里定睛一看,才知五人被点了穴道。他眼光一扫,张、郭二人在一旁站着,张正还好,郭采莹在那里得意洋洋,眉花眼笑,戏弄五名手下的事显是他俩所为,沉声道:“张兄弟,你几次三番得罪我,我都不计较,今天你一定要坏我的好事吗?” 张正道:“你也算成名的英雄,怎么这般无赖?有你这样娶媳妇的吗?你问问人家愿意吗?” 袁宝庆气呼呼的道:“一早同意了,现在想反悔,哼!没那么容易!” 郭采莹笑道:“就算一开始同意,见到接亲的人胡乱磕头,莫名其妙,也不敢同意了呀。” 袁宝庆挥刀架开封、李二人的长剑,左臂一起,向屋里劈出一掌。这道劈空掌力打到地面,又向四周反弹,撞上了他五名手下的身体。五人浑身一震,被封的穴道立时解开。 老黄手里的单刀本就摇摇欲坠,身子一震之下,刀柄脱手,刀锋把下面那人的头脸划破,鲜血淋漓。 其他四人手里的钢刀也都落地,一阵当啷、当啷声中,五人瘫倒在一处,又挣扎着起身,乱哄哄的从屋里跑了出来。 屋子里本就积满了灰尘,袁宝庆一掌劈进来,立时尘土飞扬,王员外夫妇和王小姐在屋里坚持了一会儿,也都大咳着从屋里跑出。 袁宝庆一边和封、李二人缠斗,大声道:“岳父大人,小婿来迟,让你们受苦了。” 王员外安守本分了一辈子,哪见过这种大呼酣斗的场面,和老伴、女儿战战兢兢的站在房门口,说不出话来。 封云极道:“老丈莫怕,我们华山派既然管了这件事,就一定会管到底,这山大王不敢把你怎样。” 袁宝庆怒道:“全是你们两个小子捣鬼!”刀上加劲,内力如潮,封云极忙于应付,已无暇说话。 王家小姐从屋里出来后,娇咳了一阵儿,站在父母身边,微低螓首,不敢看人。郭采莹见她柔柔弱弱的样子,惹人怜爱,向张正道:“师兄,那姑娘怪可怜的,你就英雄救美,帮帮人家吧。” 张正笑道:“我不是一直在扮鬼帮她,你没看见吗?” 袁宝庆道:“张兄弟,你重色轻友,我可不客气了。”单刀上内力延展,已波及到张正和郭采莹身前。 张正拔剑一挥,挡开袁宝庆攻来的内力,说道:“袁寨主,我们单打独斗不是你的对手,只好和华山派少侠一齐领教你的高招。”纵身而上,向袁宝庆攻出一剑。 他一动手,郭采莹也跟着亮出长剑,随后攻到。 袁宝庆正要他们出招,单刀使一招“重峦叠嶂”,一层层、一排排的的内力攻向四人。 张正和郭采莹与他一交上手,刀剑往来相拒,内力交错盘结,想抽身退下,已非易事。 袁宝庆刀光闪耀,层层内力圈住对战的四人,向五名手下喝道:“还不动手,来看戏的吗?” 五人恍然醒悟,他们的兵刃掉在了屋里,一个个摩拳擦掌,向王小姐逼来。 王员外夫妇奋力把女儿护在中间,王小姐哪见过这等阵势,吓得“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张正眼看五人将要把王小姐抢走,抬手打出十颗紫米珠,仍是向五人的双腿上打去。 袁宝庆早防着他这招,一记刀山劈出,将张正笼罩在一团内力之中。紫米珠冲破内力后完全偏离了目标,只有一颗打中了一人的大腿,因不是穴道,无关痛痒。 袁宝庆防着张正发暗器伤人,刀上的大半攻势压在了张正身上。其他三人腾出手来,放手进攻,久攻之下,袁宝庆稍一疏忽,胸前衣服上佩戴的大红绣球被封云极快剑挑落。 他心中一惊,左足踢出,绣球直向李崇豪飞去。 李崇豪是四人中武功最弱的一个,比郭采莹还略有不如,他正取攻势,不防绣球来得又快又猛,眼见绣球飞到,想要躲闪,已然不及。 绣球虽是大红绸缎所做,附上内力后的威力也十分惊人。李崇豪只觉胸口巨震,如受锤击,张开喷出一道血箭,身子向后便倒。 张正趁袁宝庆分心之际,发出五粒飞蝗石,分别打在五人腿上。飞蝗石的重量和力道可比紫米珠大得许多,五人惊叫一声,痛得单腿跪地,一时间难以起身。 张正还怕五人仍有余力跳起来抓人,向郭采莹道:“你去保护小姐。” 郭采莹也怕五人把小姐掠走,或劫为人质,虚晃一剑,纵身后跃,护在了王员外三人身前。 李崇豪吐血倒地之后,张正和封云极双战袁宝庆。这二人是四人中武功最强的两个,一旦联起手来,攻如雷霆之怒,守似虎踞龙盘,比四人围攻时的威力更大。 袁宝庆和二人斗了七八十招,已知难以取胜,又见五名手下受伤,郭采莹护住了王员外一家,自己已丧失了翻盘的可能,心想:“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有机会再跟他们算账。”一边打,左手扯下身上的红袍,撕为两片,分向张正和封云极打去。 张正和封云极各自用长剑挑开半幅红袍,袁宝庆已纵身上了屋顶,回过身来,说道:“袁某好好的一场婚姻,毁在你们手里,这就是你们名门正派的为人?”不等二人答话,向下一俯身,展开轻功,向西北方而去。 郭采莹向被张正打伤的五人喝道:“你们还赖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走!” 五人各有一腿受伤,实是疼痛难忍,此时也只得互相搀扶着往外走,因怕人家忽然反悔,口中还不住道谢:“多姑娘开恩,我们这就走,这就走。” 封云极这才过来查看师弟伤势,一眼看见他背的那个长条包裹几经打开,露出了一幅赐福镇宅圣君图。 他一见此图散开,顾不得去看李崇豪,先把图画收好,放入包裹,才快步来至李崇豪身边,蹲下身子,问道:“师弟,你没事吧?” 第一百二十一章 神道 张正在封云极收拾图画时,有意无意的扫了一眼,见画的是钟馗的图形,又称赐福镇宅圣君,心想:“怎么这画如此宝贵,连师弟的伤也不顾了。” 封云极给李崇豪服下了治疗内伤的丹药,李崇豪自行调息了片刻,站起身来,说道:“好厉害。” 封云极道:“你方才吃的是神农谷的小还丹,不仅能治内伤,对提升功力也大有裨益呢。” 李崇豪喜道:“多谢师兄关照。”见张正就在身边,面露关怀之色,而封师兄侧身扶着自己,没顾上跟人家说话,忙道:“师兄,我给你引见,这位是鬼手门的张兄,也是药王门弟子。”又向张正道:“这位是鄙派的封师兄,今天咱们共抗强敌,日后更要多加亲近才是。” 张正对封云极的剑法本就佩服,华山派又是母亲出身的门派,内心里颇愿与他结交,微笑道:“封兄剑法高明,不愧是名门高弟,今后请封兄多多指教。” 封云极只点了点头,淡淡的道:“知道了,到时候再说。” 李崇豪也没想到封云极如此冷傲,愣了一下,见郭采莹走了过来,略带尴尬的笑道:“封师兄,这位是药王门的郭姑娘,我和她都是太原人氏,正经的老乡呢。” 郭采莹立在张正身边,微笑道:“封兄剑法高明,不愧是名门高弟,今后请封兄不必指教了。” 封云极听她是药门弟子,还是李崇豪的老乡,更见她是个美貌姑娘,在她刚说话时脸上不自觉的露出微笑,待听她说到“不必指教”四字,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恢复了原先冷冰冰的模样。 李崇豪忙打圆场,说道:“咱们快看看王员外他们受伤了没有。” 众人一齐转过身来,王员外已领着老伴儿、女儿过来道谢,因没见过张正和郭采莹,是以先向封云极和李崇豪跪倒磕头。 封云极连忙把王员外搀住,口中道:“不敢当,不敢当,老夫人和小姐也快快请起。” 王员外等人起身时,李崇豪把长条包裹打开检视了一下,似乎是知道里面的东西掉了出来,封云极替他包好后仍有些不放心。 张正心中暗想:“把这副画当宝贝似的,难道是名家之作,价值连城?” 王员外等人又向张正、郭采莹道谢,张正谦逊了几句,郭采莹拉着王小姐的手,笑道:“姐姐长得这么漂亮,怪不得那个山大王见了动心呢。” 张正忙道:“师妹,不要乱讲。”王小姐羞红了脸,把手从郭采莹手里抽了出来。 王员外心有余悸,忧虑道:“各位英雄,恶人暂时遁去,但若你们走后,他再来逼亲,却如何是好啊?” 封云极道:“他不敢,我们华山派不去找他算账,已算便宜他了。” 王员外又是连声道谢,但脸上的愁容仍未尽去。 封云极见他不放心,说道:“这样吧,我在江湖上放出风去,就说华山派要剿灭他的天龙山,他心里一怕,绝不敢来了。” 王员外喜道:“如此最好,那恶人长得凶神恶煞一般,我是再也不想见了。” 郭采莹道:“天龙山好几百号人,你说剿就剿吗?你师父同意吗?你们是名门正派,这些话怎么能随便乱说?” 封云极心中着恼,这丫头真不懂事,我只说放出风声,让他不敢来捣乱,免得王员外担心,你这么认真干嘛? 李崇豪忙道:“封师兄只是吓吓袁宝庆,让他不敢再来,至于怎样处置天龙山,自有本派的各位师长们定夺,咱们就别操心了。” 王员外看出新来的一男一女似乎与先前的两位华山派人物不太相谐,怕他们争执,连忙命人安排酒宴,请众人入席。 张正见封云极态度冷漠,不愿在此多留,说道:“我和师妹有事,不能耽搁,有两位华山派的少侠在,贵府必然无虞,告辞了。”说着,和郭采莹便欲转身往外走。 李崇豪道:“两位是不是要去沧州?咱们正好一路同行啊。” 张正停下脚步,问道:“正是,两位到沧州有何贵干?” 李崇豪笑道:“八月初一是贵派的祭祖大典,也是你们鬼手门重出江湖的好日子,武林中已经轰动了,我们代表华山派去观礼贺喜呀。” 他如此一说,张正倒不好自己先走,说道:“怎敢劳动两位大驾,真是多谢了。”说着,抱拳微一躬身,算是表示了谢意。 王员外道:“再着急也要吃饭啊,吃了饭再忙大事。李少侠刚才还受了伤,就在寒舍多住几天,养好身子再走,我还要好好谢谢你们呢!” 李崇豪倒有些不好意思,说道:“一点小伤,没什么要紧,正好我们四个同路,还是一起走吧。” 封云极脸色阴沉,心想:“来时跟李师弟透个气就好了,谁想到在这里能碰上鬼手门的人,跟李师弟还早就认识。” 有仆妇扶老夫人和小姐回房休息,王员外把众人请到大厅,不一刻,摆上了酒宴。 席间,封云极仍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很少开口说话。李崇豪虽知这位师兄素来高傲,却未料到他如此不近人情,只得忍着胸口疼痛,强打精神,与众人说笑寒暄。 王员外忽然想起袁宝庆叫张正为张兄弟,似乎有些交情,问道:“张少侠,你和那姓袁的寨主是不是早就认识?” 张正道:“算认识吧,他屡屡行为不端,我跟他斗过几场。” 封云极道:“斗过几场还叫你张兄弟,不打不相识啊。” 张正听他话里有话,正色道:“他自要叫我兄弟,我却没叫他一句大哥。” 封云极道:“你们怎么一起来了?是正巧碰上,还是早就知道此事?” 这话已有审问之嫌,张正脸色一沉,正要说在袁宝庆娶亲的路上碰见,不知他持强逼婚,郭采莹道:“我们是知道你们管了此事,怕你们打不过他,这才来瞧瞧的。” 李崇豪道:“是吗,这可多谢了,要不是你们帮忙,我和封师兄或许还真不是他对手呢。” 郭采莹笑道:“你们当然不行了,我们要是不来,受伤的还不止你一个呢。” 封云极的脸上更加难看,但人家说的也不假,若不是和张正联手,自己和师弟确实打不过袁宝庆,当下沉着脸坐着,一言不发。 李崇豪道:“真的要多谢你和张大哥了,我以茶代酒,敬你们一杯。”他伤后服了丹药,不能喝酒,是以喝的茶水。 封云极脸色难看,心里很不自在,向王员外道:“失礼了,我去去就回。” 王员外以为他要方便,忙点手唤过一个机灵的小厮,命他跟过去,小心侍候。 他一去,宴席上的气氛轻松了许多,郭采莹笑道:“喂,你那个师兄怎么回事,整天板着个脸,跟谁都欠他几百两银子似的。” 李崇豪尴尬的一笑,说道:“封师兄是掌门人的关门弟子,年轻气盛,有些傲气,不过人还是不错的。” 王员外道:“是、是,封少侠听说那寨主的恶行,当时就气愤填膺,说与该贼势不两立,真是侠肝义胆,疾恶如仇,令人好生敬佩。” 郭采莹道:“你怎么不夸夸李少侠,他不仅侠肝义胆,疾恶如仇,还更加舍生忘死,方才那口血吐的,多么英勇悲壮。” 李崇豪脸上一红,说道:“是我学艺不精,郭姑娘取笑了。” 张正看到李崇豪仍把那个长条包裹背在身上,趁封云极不在,说道:“李兄总背个包袱做什么?吃饭时先放下来吧,怪碍事的。” 李崇豪笑道:“这可宝贵的很,片刻不得离身,我们千里迢迢赶往沧州,就是要送这件东西呢。” 郭采莹道:“什么宝贝,送给鬼手门的吗?” 李崇豪道:“姑娘真聪明,一猜就中,这是鄙派送给鬼手门的贺礼,你们说宝不宝贵?” 郭采莹拍手笑道:“好啊,鬼手门的人就在这里,你就把贺礼拿出来,给了我师兄吧。” 李崇豪面露为难之色,说道:“这……掌门人让我们参加完祭祖大典,在恭贺鬼手门重出江湖的仪式上把礼物奉上,现在就交到张兄手里,这个……不太好吧。” 张正闻听此言,心想:“嗯,果然跟我们鬼手门有关。我师父五十大寿之时,各派都赶赴大漠祝贺,只有华山派不到。如今我们重出江湖,华山派就送一幅画,这也罢了,我们门派的名字中有个鬼字,你送个捉鬼的神道算什么意思?”问道:“李兄,你知道是什么礼物吗?” 李崇豪笑道:“可能是一幅字,写着祝福恭喜的话,说不定还是我们掌门人亲笔呢。” 郭采莹道:“你怎么知道是一幅字的?” 李崇豪道:“感觉是一卷东西,很轻,因是贵重之物,未经师门允许,我也不敢私自打开来看。” 张正心想:“看来他确实不知要送的是什么礼物,但那姓封的一定知道。” 此时封云极重新入席,向张正道:“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启程?” 张正道:“今天就走。” 封云极点了点头,说道:“那你们先走吧,我师弟身上有伤,要在这里小住几天。” 第一百二十二章 锦旗 酒宴结束之后,换上茶点,众人在厅上稍座了一会儿,王员外安排人做的一面锦旗送了上来。旗上红底金字,写的是“侠名永著,万古流芳”。 王员外把锦旗拿在手里,心里有些为难,张正和郭采莹是后来的,明显跟华山派的两人不是一伙儿,这锦旗自己只让人做了一面,却该给谁好呢? 他稍一犹豫,赔笑道:“我让人做了面旗,大家看看样子,要是还过得去,我让他们就按这个做,每人一面,” 封云极看了一眼,淡淡的道:“谁愿意要谁要,不用给我。” 李崇豪也道:“多谢员外了,我们华山派有规矩,不许接受匾额、锦旗和各种馈赠,不用再做,请张兄和郭姑娘收下吧。” 郭采莹怕带着这东西累赘,扔了吧,又是人家的一片心意,正想说我们也不要,张正抢先道:“好啊,既然如此,多谢王员外了。”接过锦旗,看了看,递给郭采莹道:“字好,意思也好,你先收着吧。” 郭采莹道:“你接下的,怎么让我收着。”虽然这么说,还是伸手把锦旗接了过去。 张正笑道:“你看人家的刺绣功夫多好,没事儿时可以学学。” 郭采莹撅起小嘴儿,心想好好的学什么针线女工,忽然脸上一红:“哎呀,这不是做妻子的要会的事吗?” 向王员外和封云极、李崇豪告辞之后,张正和郭采莹出了王家大门,郭采莹道:“李家的老三还可以,华山派那姓封的气死人了。” 张正笑道:“大家萍水相逢,又没有特别的交情,也还过得去吧。” 郭采莹道:“这还过得去?师兄,您的涵养功夫真好,我是受不了他,瞧他那目中无人的样子,哼!还是华山派岳掌门的关门弟子呢,我看连江湖上三流门派的记名弟子都不如。” 张正笑道:“好了,别生气了,咱们以后再也不见他了还不行吗?” 郭采莹道:“这还差不多。” 二人行到肃宁县城,在裁缝店里给锦旗做了一个包裹。郭采莹见这包裹的布料、款式、颜色,跟李崇豪背的那个一模一样,问道:“干嘛跟人家做个一样的?很好看吗?” 张正笑道:“不是,将来有机会,跟他们换换。” 郭采莹道:“啊,什么不好玩,跟人家换包袱皮玩。这要是露馅了,还不被人家笑死?” 张正道:“你不想知道华山派给我们鬼手门送的什么礼物吗?” 郭采莹笑道:“哦,知道了,咱们先换过来看看,要是好东西,就在祭祖大典上给他们留个好位置,要是不好,好位置就归别人了。” 张正叹了口气,说道:“我们哪有那般势利,我也早知道他们送的是什么礼物了。” 郭采莹忙道:“什么礼物,快跟我说说。” 张正道:“是钟馗的画像,被尊为赐福镇宅圣君的那位。” 郭采莹一时没反应过来,说道:“他的画像?送什么不好,干嘛要送这个?” 张正道:“圣君善于捉鬼,我们叫做鬼手门,你明白了吧。” 郭采莹恍然大悟,气愤道:“原来是找茬来的,那还换什么礼物啊,直接找他们算账,把他们原路打回华山派得了。” 张正微笑道:“那怎么行,华山派对我们鬼手门怨恨很深,这次总算是贺喜来的,怎好对人家无礼?只要不坠了本派的威名,也就是了。” 郭采莹笑道:“所以你想用王员外的锦旗跟画像换一换,让华山派把锦旗送上去,你们脸上有光,他们吃个哑巴亏,是不是?” 张正道:“华山派是我母亲出身的门派,如能两家和解,那是最好不过,可是,唉……?”他想到父亲当年不知怎样得罪了对方,母亲也不知是生是死,又是一声长叹。 郭采莹道:“放心吧,连嵩山派都给你们面子,华山派早晚也会跟你们和解,他们这不是来贺喜了吗?就算还想耍点小把戏,咱们不让他得逞,不就行了。” 他们的想法虽好,真要实施起来却也不大容易。别说封云极和李崇豪都是华山派的青年高手,现在已经和人家分开了,如何接近,如何下手,都需要费些心计。 二人商量了一番,觉得在河间府动手较好,从肃宁往沧州一般都要经过河间府,在那里碰上也不会引起对方的疑心,至于如何下手,只好随机应变,看情况再说了。 计议已定,张正和郭采莹起身向东,当天就赶到了河间,这里离沧州只有一百余里,若是加快脚程,半天也就到了。 二人在城里东西大街上找了一处客栈住下,从二层的房间正好可以看到街上的情景。张正还不放心,向小二说了封云极和李崇豪的身材相貌,让他雇当地的闲人在路口上等候,见到了立时回报,所需费用结账时一并付清。 哪知两天里这小二慌慌张张的禀报了七八次,都说见着了,又都是认错了人。 郭采莹气道:“以后再错,每次倒扣一百文钱。”自此之后,小二再也没报说见到要找的人了。 第三天上,张正和郭采莹坐在窗边,把窗户打开了半扇,看着街上川流不息的人群。 郭采莹道:“八月初一没几天了,那两人不会已经走过去了吧?” 张正道:“有此可能,明天要是再遇不见,咱们就先回沧州,他们怎么也要早到一天、两天,咱们在这一两天里动手。” 正说着话,一行人自西往东而来,前面是两架马车,第一辆车上坐的是泰山派的刘子通,只见他脸色比前几日更加憔悴,躺在车上,如同死人一般。后面车上那人的气色却比先前好了许多,半坐在车上,不时左右转头,观看两旁的街景。 张正把身子往回收了收,低声道:“是泰山派的刘前辈。” 郭采莹道:“这帮人走的真够慢的,不过比华山派的强些,那俩个家伙连影子还没有。” 张正道:“车上有病人,是以走得慢了。这几天从楼下经过的武林人物不少,多是自西向东,去往沧州方向,看来我们鬼手门的祭祖大典要办成武林大会了。” 郭采莹微笑道:“那不是很好吗?寻常人请还请不到呢。” 张正叹道:“好是好,就怕有人告我的黑状,师父在天下英雄面前作难。” 郭采莹笑道:“不就是进了趟吕家的藏书楼嘛,楼又不是咱烧的。再说了,你换下华山派那幅捉鬼的画,保全了本门的面子,这是多大的功劳?怎么也能将功补过了。” 张正道:“这不是还没得手嘛,我的心里总是不安。” 郭采莹道:“放心,李崇豪那小子好对付,到时候你引开姓封的,我负责调换包裹,一定能大功告成。” 张正点了点头,重新把身子凑到窗边,忽然眼前一亮,喜道:“师妹,你看。” 郭采莹顺着张正的眼光往街上看去,封云极和李崇豪的身影赫然出现在队伍的后面,蓝绸缎包裹在李崇豪的背上背着,显得异常的鲜艳夺目。 郭采莹兴奋的一下抓住张正的手道:“太好了,咱们这就追上去。” 张正笑道:“不着急,他们人多,想跟上他们很容易,咱们先想想有什么理由让李崇豪和其他人分开,还要想想怎样下手。” 二人结账出了客栈,紧走了一阵儿,已看见前面长长的队伍缓缓而行,郭采莹道:“师兄,有主意了吗?” 张正道:“还没有,先跟着走一段再说吧。” 走出十余里,离府城已远,路上的行人稀少起来,张正和郭采莹怕前面人发觉,只好把双方的距离拉的更远。 忽然,前面的队伍停了下来,后面的人往前涌,围住了两架马车,似乎是出了什么事情。 张正预感到不是好事,向郭采莹道:“快,瞧瞧去。” 二人展开轻功,飞奔到近前,只见大道中间站着一人,身穿黑袍,黑巾蒙面,腰间悬着一柄细剑,掌中提着一柄紫红色长剑,正是那名谋害药公,烧毁藏书楼,杀死狄老二,大战刘子通的黑衣人。 张正见他拦路,倒吸了一口凉气,心道:“他怎么来了,我只道他已被刘前辈杀死,或拼了个两败俱伤,哪料刘前辈都快不行了,他还好端端的,难道他的武功还在五岳剑派第一流的高手之上?” 黑衣人和刘子通在遗臭坡上大战,最后都受了剑伤,黑衣人因对方人多,不敢带伤再战,先一步下坡。 刘子通简单裹了下伤,带领众吕家弟子收敛了吕凤、吕翔等人的尸首,连夜返回了保定。 黑衣人自从拿到嗜血剑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要轰轰烈烈,九死一生,遗臭坡上的一剑之仇,一定要报。 他的伤势不重,休养了几天,便已痊愈,自思现在沧州的高手太多,还是早些动手为好,这才在河间府东门外的大道上等候刘子通一行。 刘子通的车队一到,黑衣人上前叫阵,正主儿还没出来,张正和郭采莹从后面赶了上来。 他见二人奔过来后,挡在了自己和车队的中间,冷冷道:“慌慌张张的跑来做什么?当替死鬼吗?” 第一百二十三章 调换 张正和郭采莹见拦路的是武功高强,心狠手辣的蒙面黑衣人,全都心头一震,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两步。 他二人往后退步,另两人大步向前,和黑衣人对面而立,正是华山派的封云极和李崇豪。 封、李二人半路上遇见了刘子通等人的车队,听说有泰山派的前辈在此,当即上前拜见。刘子通勉强说了两句话就闭目不语,二人不敢打扰,默默的退下。因和众人都是前往沧州,也就跟在车队的后面,一起往前走。 他两个没见过黑衣人,一开始以为是吕广的仇家,后来那人指名道姓,要跟刘子通再比高低,才知是为了刘前辈而来。 刘前辈躺在车里只剩下半条命,哪能迎敌?看样子吕广也是旧伤未愈,不便出手。封云极见人人自危,无人出头时,张正和郭采莹后来居上,要与黑衣人对阵,若让他们打跑了黑衣人,倒显得五岳剑派毫无义气,自己是缩头乌龟一般,当即越众而出。李崇豪和他是同门师兄弟,当然共同进退,一齐来到了黑衣人面前。 黑衣人见张正和郭采莹微向后退,又迎上来两个年轻人,气宇也自不凡,冷哼了一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不怕死吗?” 封云极朗声道:“华山派岳掌门座下关门弟子封云极,你是何人?本少侠剑下不死无名之鬼!” 黑衣人仰天一阵大笑,半晌才道:“你这样的无名小卒,我才懒得杀呢,快滚回去,让刘子通亲自过来。” 封云极大怒,喝道:“你能接我三招,再跟我刘师伯见面不迟!”说着,长剑出鞘,便欲纵身上前。 忽听后面车轮滚动,挡在车前的众人往两旁一分,刘子通所乘的马车缓缓向前,赶车的是吕家的当家人吕广。 刘子通的伤势本来不重,但刺伤他的是天下四大邪剑之一的嗜血剑。被此剑刺中,伤口永远不会愈合,直到血尽而死。是以黑衣人的伤势已经痊愈,吕广的伤势大为好转,刘子通却越来越重,几乎奄奄一息。 黑衣人在大道上一现身,四周人在车前快速走动起来,刘子通强提一口真气,坐直了身子,心想:“己方人数虽多,没一个是此贼的对手,早晚是个死,我刘子通死在前头吧。” 此时吕广已下车来到了刘子通车前,说道:“前辈,您先歇着,我去抵挡一阵。” 刘子通极小的声音道:“你也有伤,还是我去吧。”他知吕广武功不及,去了也是枉然。 吕广的眼泪在框中一滚,心想:“刘前辈伤成了这个样子,还要跟这恶贼拼命,只恨我吕家无人,眼看着仇人就在面前,却不能报仇雪恨。”说道:“前辈,咱们一起去。”亲自驾车,来至黑衣人面前。 黑衣人向二人看了一眼,笑道:“刘子通,我来看看你死了没有,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 刘子通双目一睁,眼眸中射出一道光彩,说道:“你还没死,我见了阎罗王如何交待。” 黑衣人点头道:“好,我倒要看看,咱们两个谁先见阎王老子,请下车吧?” 刘子通此时连说话的力气都快没了,哪还下得了车?吕广从车上飘身而下,长剑一指,沉声道:“恶贼,你杀我叔父,毁我书楼,还敢拦路行凶,我与你势不两立!”他心情悲愤之下,长剑的剑尖竟然微微颤抖。 黑衣人嘿嘿笑道:“与我势不两立的人多了,剑都拿不稳的却没几个,闪开吧!”吧字一出口,嗜血剑划出一道红弧,向吕广刺了过去。 吕广知道剑尖不稳,内力不甚纯正,索性将内力层层发散,重重剑光,裹向红弧。 双剑相交,红弧上的光芒一盛,吕广剑上发出的重重剑光,化为一片银白色的烟雾,一支精钢长剑已被嗜血剑震得粉碎。 吕广心知不好,身形向旁急闪,黑衣人震碎他长剑之后,如要伤他性命易如反掌,但他下一步便要攻向车中的刘子通,此人是平生大敌,虽已血流将尽,苟延残喘,仍不敢稍存轻视之心,收剑退步,嗜血剑在掌中嗡嗡嗡的响个不停。 刘子通的马车驶近之时,封云极和李崇豪在前,张正和郭采莹在后,马车向前一进,四人往两旁一分,变成了张正和封云极在左,郭采莹和李崇豪在右,依然是封云极和李崇豪在张正和郭采莹的前面。 嗜血剑嗡鸣声一起,张正已知黑衣人不出手则已,若出手必是雷霆万钧,极难防御,有心以暗器先发制人,封云极挡在自己身前,若绕过他的身子再发,敌未动,己先动,便已失了先机。这么稍一犹豫,嗜血剑上的光芒陡然增加了一倍,犹如一杆血红色的长枪,向着刘子通所乘马车的方向疾冲过来。 封云极和李崇豪已经拔剑戒备,见黑衣人攻到,长剑挺出,分从左右相迎。三支剑将交未交之际,嗜血剑微微一摆,红光由直线变成扇形,封云极和李崇豪的长剑触到扇形的光芒,把持不住,脱手飞出。紧接着二人身子也被剑气扫中,口中鲜血狂喷,直挺挺的摔倒在地。 此时嗜血剑已攻到眼前,张正和郭采莹不及细想,只能全力出剑相迎。 二人出剑的同时,坐在车中的刘子通身子向前一扑,掌中剑使了一招“泰山十八盘”,迎着敌剑,对攻了过去。 泰山十八盘是泰山上绝险的一段山路,从对松山谷底直通南天门,共有一千六百三十三级石阶,两旁的山崖左为飞龙崖,右为翔凤岭,陡峭的盘路如同镶嵌在其中,远远望去,恰似登天门的云梯。 这招剑法起势舒缓,正适合刘子通这样气血衰败,全屏一口真气支撑之人,剑招发出之后,以内力推送,在极短的时间内,越转越高,连续一千六百三十三个变化,达到顶峰,以之临敌,无坚不摧,无往不胜。 此时张正和郭采莹攻出去的剑招像极了十八盘两侧的飞龙崖和翔凤岭,能使刘子通的这招“泰山十八盘”的锋芒聚于一线,尤其是在刘子通气血两亏的情况下,显得尤为重要。 黑衣人的嗜血剑向前直进,忽觉眼前两山对峙,一道天梯,迎面而来,心惊之下,凝神细看,乃是对方三支长剑幻出的镜像,中间这道天梯,内力层层拔高,变化无穷无尽,实是难以抵挡。他心中闪过一个念头:“刘子通没受伤,我上当了!” 他心中一怯,不敢交锋,嗜血剑上的红光一敛,身形向后急退。 他退的快,刘子通的长剑进的也快,最后刘子通手一张,长剑脱手,挟一股凛冽的劲风,射向黑衣人咽喉。 黑衣人由进变退,转折过于猛烈,胸口被自己急剧回旋的内力震得一阵剧痛,他不知是否受了内伤,身子向后一仰,当刘子通的长剑贴面飞过时伸手抓住了剑柄。 剑上前冲的力道仍疾,且是一股向上登高之力。黑衣人运起轻身功法,被这支剑带着直冲上天,趁势也摆脱了张正和郭采莹双剑的夹击。 刘子通拼劲全力使了一招“泰山十八盘”,牵动伤势,中剑处崩裂,鲜血流得更快,眼前一黑,晕倒在车上。 张正见黑衣人抓着刘子通的长剑飞升到七八丈高,心想他身在空中,无可凭力,正是用暗器伤他的大好时机。眼睛盯着天上的一片黑影,向前跨出两步,右手的长剑已还入鞘中。 黑衣人的身子向下一落,张正左右开弓,左手打出了一溜飞刀,右手打出的是一溜袖箭。 黑衣人眼见两排白光飞来,知是暗器到了,嗜血剑向下疾舞,拨打暗器。此时他若落得太快,便不及将所有暗器挡开,只得在击打暗器的同时借力上升,两串暗器挡完,身子不仅没下落,反而又上升了数尺。 张正手上不停,各种暗器源源不断的射出,犹如两条精光闪闪的白练伸向空中的黑衣人,在黑衣人一端,白练又化作满天寒星,四下里飞溅。 黑衣人被张正的暗器所阻,无法从空中落下,地上的人群有的向天舞剑,拨打弹射下来的暗器,有的双手抱头,东奔西窜。 吕广在黑衣人飞升上天后,慌忙把刘子通扶起,只见他面如金纸,嘴唇发乌,呼吸也极其微弱,向身边一人道:“你驾车,往前走,快!” 那人急忙坐上车夫的位置,赶车向前快走,吕广把刘子通的身子扶稳,盘膝坐在他身后,右掌抵住他后心,将一丝纯阳内力不疾不徐的渡入刘子通体内,帮他护住心脉,理顺内息。 众人慌乱奔走,暗器呼啸乱飞之时,郭采莹心头一喜,眼前的局面正是调换包裹的大好时机。见李崇豪昏迷不醒,提住他衣领拽了几步,拖到原先吕广所乘马车的旁边,取出包裹和他背上的包裹一比,还是有些差别,再游目四观,周围一片混乱,各人自顾不暇,飞快的打开两个包裹,将锦旗和图画交换,再重新包好,还把李崇豪原先的包裹给他背上。这一连串的动作做得奇快无比,做完后心头砰砰直跳,暗想:“唉,原来做贼这么容易,呸呸呸,什么做贼?是帮师兄完成保全师门令誉的大事。” 第一百二十四章 叔侄 吕广和刘子通所乘的马车一动,立时有吕家弟子跟随护卫,等马车在大道上奔驰起来,众吕家弟子在后面飞跑紧跟。 张正的眼睛始终盯着天上的黑衣人,依据他的起降变化将暗器源源不断发出。他眼角的余光扫见众人都在向前奔跑,不知郭采莹是否也在其中,又不敢分心去看,手上暗器不停,也随在众人之后,倒退着跟了过去。 此时黑衣人本可轻松落地,但他忽然对凌空御风的感觉颇为自得,嗜血剑点开射来暗器的时借力向前,如同一只大黑鸟般划过天空,追向奔逃的众人。 郭采莹把调换到手的图画包好,背在身上,抬头见吕家人拥着马车逃跑,张正也边发暗器,跟在众人之后,叫道:“喂,你们不管我了!”起身追了两步,又回到李崇豪身边,把他提到车上,向旁边的封云极看了一眼,心想:“这小子虽然讨厌,真要见死不救也有点说不过去。”走到封云极身边,在他腿上踢了一脚,问道:“死了没有?”封云极脸色灰白,嘴角带着血丝,毫无反应。 郭采莹眼看张正等人即将走远,心一横,提起封云极的身子,紧走两步,到了车边,把他往李崇豪身边一扔,腾身上了马车,顺手拿起赶车的马鞭,向前一挥,一记响亮,马车驶动起来。 她连续打了几鞭,马车越来越快,渐渐的追上了前面奔跑的人群。 黑衣人在空中打得暗器乱飞,不断有人被从天而降的暗器打中。受伤的人刚开始还能得到同伴的帮助,搀扶着奔跑,到后来受伤的人越来越多,轻伤的还能跟着往前跑,重伤或腿上受伤的已无法跟上,挣扎着倒在路旁。 郭采莹见马车再向前行,便进入了暗器飞溅的范围,索性放慢了车速,有受伤的吕家弟子见是自家的马车,纷纷挥手叫喊,想要上车。 郭采莹想起药公救死扶伤的教诲,停下车子,让他们全都上来,一会儿的功夫,车上已载了七八人。 张正跟着吕家的众人退了一阵儿,发觉自己走到哪里,黑衣人在天上跟到哪里,自己的暗器伤不到他,却被他反打回来,伤了不少吕家弟子,心想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当即止步,各种暗器依然奇快无比的射向空中。 他一停下,黑衣人也无法前进,依靠着拨打暗器的反弹之力在其头顶盘旋。 郭采莹的马车奔到近前,从车上一跃而下,和张正并肩站在一处,低声道:“师兄,礼物到手了。” 张正知道她说的是李崇豪背的那幅画,此时无暇多说,只“嗯”了一声,眼看黑衣人飘荡的方向,继续施放暗器。 黑衣人见吕家一群人越逃越远,再不追赶,就要从视线中消失,嗜血剑拨打暗器的同时,左手抽出了腰间的细剑。 他舞动双剑护身,身子疾向下坠,张正发出的两道暗器打在双剑之上,迸出串串火星,声音异常的清脆。 郭采莹跳下车后,有个受伤较轻的吕家弟子继续赶车,车上另一人还回头高喊:“朋友,多坚持一会儿,我们在前面等你!” 郭采莹气道:“一帮没义气的家伙,师兄,咱们往别处走吧。” 黑衣人强行落地之后,张正急忙拉着郭采莹退后了数步,与其保持一定的距离,说道:“不行,刘前辈他们会有危险。” 他护着郭采莹边发暗器,边向吕家人奔走的方向步步后退。黑衣人许久冲不破暗器阻击,焦躁起来,将双剑舞得如同一红一白两个车轮,脚下发力,向张、郭二人疾冲。 张正和郭采莹与黑衣人之间的距离由三丈变两丈,由两丈变一丈,由一丈变六尺,被黑衣人打飞的暗器从二人的耳边呼啸而过,声如雷鸣。 眼看黑衣人越追越近,嗜血剑上放出的红光几乎要触及二人的身体,郭采莹的长剑左拨右挑,挡开反射来的两支袖箭,和面前的红光一触,剑身陡然上扬,似要脱手飞出,张正右手一探,从她手里把剑接了过去。 张正伸手接剑只是霎那间的事,却因此少发了十余把飞刀,黑衣人已趁势冲到了近前。 张正知道避无可避,左手继续施放暗器,右手长剑使一招佩兰剑法中的“蕙质兰心”,一点寒光,向黑衣人心口便刺。 黑衣人左手细剑拨打射来的暗器,右手嗜血剑接架相还,和张正斗在一处。 二人一交上手,奇快无比的斗了十七八招。黑衣人在极近的距离内,用细剑拨打暗器已有些不便,分心之下,才让张正有攻有守的拆了十几招。十几招一过,他将细剑还鞘,只以嗜血剑迎敌,剑招中七分攻,三分守,三分守挡开了大部分射来的暗器,七分攻已将张正的长剑迫在下风,渐渐的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 此时郭采莹手中无剑,身前身后暗器乱飞,只得向后倒退了数步,从地上捡起两把飞刀,紧紧攥在手里,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目不转睛的观战。 张正左手暗器进攻,右手长剑防守,与黑衣人进退如风,兔起鹘落,激战了数十招,好几次险些被嗜血剑划伤,实是险到了极处。 数十招过后,黑衣人左手食中二指夹住了一柄飞刀,以之拨挡射来的暗器更加得心应手,嗜血剑上的攻势又增加了一分。 又斗了三五十招,张正的剑法愈加散乱,若不是黑衣人惧他暗器功夫了得,出招时留有余地,早已将他伤在了剑下。 郭采莹眼见势急,顾不得兵刃称不称手,便要纵身上前,和张正双战黑衣人。便在此时,后面有人高道:“兄弟,莹妹,我来了!” 郭采莹听出是乔之华的声音,急忙回头,果然是乔之华和乔庭木二人到了,喜道:“你来得正好,快来帮忙!” 乔庭木被乔之华抱住,没能追上张正和郭采莹,把侄儿教训了一顿,领着他一路往沧州方向寻找。 二人已在沧州转了十几天,没见张、郭二人的踪迹,又在附近城镇里寻访。后来听说保定吕家的藏书楼被人烧了,似乎与张正和郭采莹有关,又听说这二人出现在遗臭坡,这两件事还牵涉到一个武功极高的黑衣人。乔之华挂念张正和郭采莹的安危,求叔叔出沧州往西,接应一程。果然在离沧州数十里的大道上先遇见了逃跑的一群吕家弟子,又见到了张正和郭采莹。 乔之华平日里难得见她有个好脸儿,今日久别重逢,她竟有求于己,登时喜笑颜开,兴冲冲的道:“莹妹放心,把这蒙面贼交给我了。”说着,亮出长剑,便要上前厮杀。旁边乔庭木一把拉住,沉声道:“你去干什么?送死吗?” 乔之华道:“叔叔,再不出手,我兄弟就危险了。” 乔庭木哼了一声,道:“老婆都快被他抢走了,你还当他是兄弟。” 郭采莹俊脸通红,大声道:“你不帮忙,我以后再也不理你了!” 闻听此言,乔之华也不知从哪里涌上来一股大力,反手甩开乔庭木的手掌,腾身而起,空中出剑,一招“海外飞龙”,向黑衣人头颈上斩落。 黑衣人已稳操胜券,忽见敌人来了帮手,其中一个老者纵身来攻,剑法颇为凌厉,心想:“此人于剑道上未臻大成,拉他的那个年轻人才是我的敌手。”左手食中二指夹住的飞刀疾向张正甩出,右手嗜血剑使一招“横扫千军”,直挥过去,地上的张正,天上的乔之华尽在剑光的笼罩之中。 张正已不知打出了多少暗器,黑衣人从未接住暗器再打回,此时忽然掷来一把飞刀,距离又近,力道又猛,不禁心中微惊,左手使了半招“小鬼捞月”,将飞刀接在手里,姿势虽然潇洒,但接刀时无暇发射暗器,黑衣人的嗜血剑得以全力施为,红艳艳,冷森森的长剑已然攻到身前。 此时张正不及细想,身子向后一仰,让开了敌剑,嗜血剑如同一道红色闪电,划向半空中的乔之华。 黑衣人这招“横扫千军”,在初起时受张正长剑的影响,未能发挥出全部的功力,待张正一仰身,对自己毫无制约时,内力催动,红光暴涨,一片红色的海洋已将乔之华浑身上下一齐裹住。 乔庭木在乔之华跃起时已知不好,以自己侄儿的武功在黑衣人面前绝讨不了好去。眼见侄儿被红光裹住,脚下急使八步赶蝉轻功,瞬间来至黑衣人面前,长剑的剑尖微微颤动,犹如大海中的一朵浪花,刺向黑衣人胸前。 黑衣人见他这一剑博大中见精微,精微中见博大,实是不可小视,急忙侧身一闪,让了开去。 乔之华被裹在一片红光之中,心知要糟,不及伤敌,长剑回撤护身,尚未与敌人的长剑接实,嗜血剑已转折而去。他虽未被敌剑所伤,却被敌人剑上的内力一带,在空中无法平衡,头下脚上,倒栽了下去。 “扑通”一声大响,乔之华脊背着地,摔了个灰头土脸,翻身站起时,乔庭木已和黑衣人各展绝技,斗在了一起。 郭采莹见乔之华摔得狼狈,心里又好气又好笑,向张正摆了下手,低声道:“师兄,你来一下。” 第一百二十五章 暗星 张正本想过去看看乔之华摔下来后有没有受伤,见郭采莹叫自己过去,也没多想,提剑来至她身前,问道:“什么事?” 郭采莹向激战中的乔庭木和正在拍打身上尘土的乔之华看了一眼,小声道:“趁乔前辈还没翻脸,咱们快走吧。” 张正眉头一皱,说道:“人家救了咱们,正跟敌人拼命,咱们话都不说一句,转身就走,太不像话了吧。” 郭采莹道:“你傻呀,等乔前辈打败了黑衣人,就该对付咱们了。” 张正道:“万一乔前辈打不过黑衣人呢?” 郭采莹道:“打不过也没办法,咱们也打不过啊!” 正说着,乔之华来到二人面前,笑道:“放心,我叔叔一定能赢。”他起身后一边拍打身上的尘土,一边向这边走来,只听见了他们后面的对话。 郭采莹白了他一眼,说道:“刚才怎么回事?好好的从天上掉下来,想把敌人砸死吗?” 乔之华脸上一红,嗫嚅道:“我也不大明白怎么回事,先是觉得周身一紧,内息不畅,刚想用剑护住身子,忽然头重脚轻,摔了下来……莹妹,我们崂山派没有跳起来砸人的功夫……” 郭采莹不耐烦道:“好了,好了,别说了,看你叔叔怎么打赢吧。”他知乔之华一来,张正更不会和自己先一步逃走,只得气呼呼的站在张正身边,看乔庭木和黑衣人拼斗。 乔庭木是崂山派中仅次于掌门人的顶尖高手,本身的武功不在刘子通等五岳剑派一流高手之下,与黑衣人相比也在伯仲之间。 二人一交上手,但见一团红光和一团白光忽分忽合,二人的身子在红白两色光芒中快速穿梭,初时红光和白光的界限分明,斗到一百余招,双方的剑气转盛,将两色光芒割得一条条、一片片,一缕缕,相互参杂,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已分不清哪支剑放红光,哪支剑吐寒芒,更看不出谁占上风,谁处劣势。 张正自从学了药王门几路剑法之后,潜心修习,又和本门原先的各路剑法相印证,自觉受益良多,大有长进。今日见了乔庭木和黑衣人如此武功,才知武学之道,无穷无尽,自己的这点功夫和真正的高手相比还差得太远。 乔庭木已听说了嗜血剑重现江湖的传闻,此时和黑衣人斗了一百余招,敌人剑上的血腥气渐浓,已知对方手中的确是嗜血剑无疑。饶是他剑法卓绝,一身是胆,也不禁从心底里油然生出一丝惊惧之意。高手过招,最要紧的便是神完气足,乔庭木心里念头一动,剑法上立时体现出来。 黑衣人的武功极高,却没跟崂山派人物打过交道,以为乔庭木是个年轻后生,正感叹长江后浪推前浪,一辈新人换旧人,忽觉对方内息有些不稳,心中大喜:“到底是年轻人沉不住气,才斗了这几招便毛糙起来。”嗜血剑使一招“银河乍泄”向乔庭木疾攻而至。 乔庭木瞬间生出一丝惧意,立时收摄心神,眼见敌人的剑尖犹如满天星斗,铺天盖地而下,急提内力,使一招“海沸山崩”相迎。 二人长剑的剑尖各化成千点万点,迎面相撞,双剑相交的声音像是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又像是密密麻麻,连绵不断的脆响搅在一起汇集出的轰鸣。 张正自幼苦练暗器,眼力极佳,此时旁观者清,看得更加真切,眼见黑衣人幻出的满天星河中有一颗星极为晦暗,若不是全神贯注很难察觉它的存在,心中立时明白这是此招的杀机所在,乔庭木极可能被这颗不起眼的暗星所伤。 他在精神高度集中之下,反应奇快,眼到心到,心到手到,一支飞刀闪电般飞出。 “铮”的一声响,嗜血剑的剑尖点在飞刀的刀背之上,刀背的另一面正贴在乔庭木的心口。 乔庭木心头一震,已知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羞怒交集之下,长剑反手上撩,斩落了黑衣人半幅衣袖, 黑衣人明明刺中了对方胸口,却刺不进去,待他发觉敌人的心口贴着一柄飞刀,乔庭木的长剑已呼啸而至。 黑衣人的长剑指在乔庭木的胸口,难以挥剑护身,危急中向后一仰,一个筋斗翻出两丈多远。 他眼见自己的半幅衣袖飘在空中,心知这个极为清秀的年轻人不大好惹,一言不发,展开轻功,向东南方而去。 郭采莹没看出张正出手,只道是乔庭木独自打败了黑衣人,心里既佩服又有些不安,胡乱赞道:“乔前辈果然好剑法,一下子就把坏人打跑了。” 乔之华的眼力不及张正,也看出叔叔胜得蹊跷,但郭采莹这么说,微笑着附和道:“正是,若不是我叔叔手下留情,早把他伤于剑下。” 郭采莹道:“对坏人为什么要留情?” 乔之华没想到她来这么一句,尴尬道:“这个……大家都是武林一脉,何必赶尽杀绝……”眼光瞥见叔叔的脸色不善,似乎很是气恼,下面的话便不敢再说。 乔庭木本想先打败黑衣人,再跟张正和郭采莹算账,他们最好是知错悔改,如若不然,便要施以辣手,免得将来偷情私奔,惹人耻笑。但方才张正用一记飞刀救了自己性命,自己如立时跟他翻脸,倒似是恩将仇报一般,脸色阴沉的站在那里稍一沉吟,张正向郭采莹使了个眼色,二人一齐来到乔庭木身前,施礼道:“多谢乔前辈救命之恩。” 乔庭木向二人看了一眼,鼻孔中哼了一声,说道:“罢了。” 乔之华怕叔叔旧事重提,忙道:“叔叔,我兄弟和莹妹应该也是去沧州,咱们一起走吧。” 乔庭木道:“你和郭姑娘先走一步,我和他有几句话说。” 乔之华知道叔叔要和张正说的,一定是自己和兄弟、莹妹之间感情的事,深怕张正言语不周,惹恼了叔叔,踌躇道:“我们先走?这……” 乔庭木瞪眼道:“怎么?你不愿意?” 乔之华道:“不不,愿意,愿意。”向郭采莹偷看了一眼,清了清嗓音,恭恭敬敬的道:“莹妹,请。” 郭采莹心里一百二十个不乐意,但知道这位乔前辈极不好惹,他既然这么说了,也只好先陪这个丑八怪走上一程。当下不理乔之华,迈步向前便走。 乔之华忙紧走两步,赶上郭采莹,说道:“莹妹,多日不见,这一向还好吗?” 郭采莹没好气的道:“本来很好,现在一点也不好了。” 乔之华被他顶撞惯了,毫不介意,陪着小心道:“旅途寂寞,百无聊赖,当然没什么好了,等到了沧州,我陪你逛逛街,看看戏,好好的玩几天……” 郭采莹打断他道:“你杀了我吧。” 乔之华吓了一跳,慌道:“莹妹,你何出此言?我杀你做什么?” 郭采莹道:“你要让我陪你做那些事,还不如杀了我的好。” 乔之华“啊”了一声,道:“原来你这么讨厌逛街听戏,也没什么,咱们不去就是了。” 乔庭木待乔之华和郭采莹走出十余丈后,也和张正迈步前行,一边走,乔庭木道:“我侄儿是你什么人?” 张正道:“情若手足,刎颈之交。” 乔庭木道:“郭姑娘是我侄儿的什么人?” 张正心中一沉,小声道:“未婚妻子。 乔庭木继续道:“你和郭姑娘是什么关系?” 张正道:“她是我的同门师妹。” 乔庭木停下脚步,二目中寒光闪闪,盯在张正脸上,森然道:“你知道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怎么还敢跟她挤眉弄眼,打情骂俏?” 张正头上的冷汗岑岑而下,若是和郭采莹相识之初,乔庭木如此责问,他问心无愧,自会理直气壮的辩白解释,但此时对师妹的感情似乎已经有了转变,在乔庭木严厉目光的逼视下阵阵心虚,定了定神,才道:“您是知道的,我和杨师妹早已两情相悦,私定终身,我曾对她说过,今生今世只爱她一个人,我说过的话,永远作数。”他刚开始说时,心里还有些忐忑,说到永远作数时,觉得这都是自己的心里话,情之所至,毫不勉强,脸上也流露出真切诚挚的神色。 乔庭木察言观色,感觉他不似说谎,心中的怒气稍和,冷冷道:“但愿如此,要是让我知道你口不对心,巧言哄骗,哼,你也见识过老夫的手段!” 张正叹道:“是,前辈武艺高强,晚辈一向佩服得紧。” 乔之华一边陪着郭采莹往前走,一边变着法的跟她搭话。郭采莹心不在焉,对他爱理不理,忽然想到张正怎么还没跟上,向乔之华道:“走那么快干什么?想累死我吗?” 乔之华忙道:“哎呀,是我疏忽了,咱们走慢点。” 没过多久,张正和乔庭木从后面赶来,乔庭木大步流星的继续向前,张正在后面紧跟。 郭采莹见二人快步从身边走过,并没有停下等自己的意思,心里十分委屈,紧走了几步,又有些追赶不上,回头向乔之华大声道:“在后面磨蹭什么?没看见别人都走那么快吗?” 第一百二十六章 总坛 鬼手门的总坛原在沧州吴桥县,百余年前,举派西迁之时已将房产田地变卖一空。杨敬轩此次东行,和江湖上的朋友一见面,大家客客气气,以礼相待,已知重出江湖的时机到了,秘密的派人到吴桥县查访,祖居之地或残破,或易主,均不堪大用,又感觉吴桥地方狭小,不及沧州人文荟萃,市井繁华,便于结交天下英雄,是以在沧州另择福地,作为鬼手门的中兴奠基之所。 张正并不知本门的新址所在,倒是乔庭木和乔之华先到了沧州,已经打听清楚。鬼手门的新总坛选在了城北,是一座五进的院落,修建于三年前,据说曾是沧州当地的武术名家高全德的产业。 张正等四人结伴向东,离沧州只有十余里时,太阳已经偏西,乔庭木道:“咱们找个住处,明天再进城吧。” 张正等人均无异议,便欲寻个客栈投宿,便在此时,前面四人各持长剑,一人在前,三人在后,快速奔来。 当先那人奔到众人身边,已经力竭,“扑通”一声,摔倒在乔庭木面前。 后面的三人随后赶到,一人长剑下指,向那人后心便刺。 张正等并不认识奔来的几人,也不知他们是善是恶,谁是谁非,但前面的人就倒在脚边,后面人举剑便刺,分明是没把自己几人看在眼里,何况还有乔庭木这个大高手在,更不容他们行凶伤人。 乔之华距跌倒的那人较近,拔剑一挡,喝道:“干什么的?” 在后面追赶的三名锦衣汉子见有人插手,后退了几步,方才出手的那人道:“朋友,走你们的路好了,不要多管闲事。” 乔之华笑道:“他刚给我磕了个头,要拜我为师,你没看见吗?” 三人知他是信口胡说,但见他是个白发老者,方才拔剑出招,一气呵成,显是武功不弱,倒也不敢小视。其中一个长须锦衣汉子,乃是三人的首领,抱拳道:“前辈说笑了,此人屡次三番的无理取闹,我们不胜其烦,只好教训他一下,不想却冒犯了前辈,请前辈见谅。” 乔之华道:“他怎么无理取闹了?你们教训过后,他还有命吗?” 长须人道:“即使无命,也是罪有应得,死不足惜。” 乔之华向跌倒那人看了一眼,见他一动不动,似乎已经昏死过去,说道:“他是什么人?因何得罪了你们?” 长须人道:“是沧州城中的一个无赖之徒,种种恶行,说出来气煞旁人,天色不早,不敢耽误前辈行程,请前辈先行一步,这些小事,我们自会料理。” 乔之华听他言语还算恭敬,一时间拿不定主意,看向叔叔乔庭木脸上看去。 乔庭木的眼光看向天边的一片流云,悠悠的道:“若是个寻常的无赖,用得着追这么远吗?你们是什么人?” 长须人见他是个年轻人,神色还颇为傲慢,冷笑道:“我们自要追他,与你何干?至于我们是谁,大家萍水相逢,那也不必说了。” 乔庭木嘿嘿笑道:“怎么?与我无关,我就不能问上一问吗?” 长须人道:“事不关己,不问也罢。” 乔庭木向乔之华道:“好侄儿,他们不给面子,你说怎么办?” 乔之华道:“依我看,把他们也撵回沧州城里,这叫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乔庭木撇嘴道:“蠢才,这算什么惩罚?又费时费力,毫不爽快,每人留下一只手,就在这儿办吧。” 乔之华道:“是,侄儿马上就办。” 当那名长须人对乔庭木面露轻慢之色时,张正和郭采莹已料到这三人要糟,但随后听说要他们留下三只手,仍大感震惊,想不到乔庭木外表清秀,公子哥一般的人物,竟如此辣手。 长须人等三人更是心里一惊,老年人的辈分小,年轻人的辈分大,已经很让人意外,这年轻人竟如此心狠手辣,更让人意想不到。 乔之华将掌中长剑一摆,说道:“我叔叔的话你们都听到了,是你们自己动手呢,还是让我再费一番手脚?” 长须人哈哈大笑道:“我们是鬼手门弟子,你要我一只手,也想做鬼吗?”此言一出,身后的两人也跟着大笑。 张正见他们自称是本门弟子,言语中却对本门的名号全无尊敬之意,喝道:“住口!鬼手门哪有你们这样轻浮无聊的弟子。” 乔之华道:“不错,一定是看鬼手门近来名头大响,便来冒名顶替,休走,拿手来!”长剑刺出,真的点向长须人的右手。 长须人的武功也非泛泛,眼见敌剑刺到,长剑一转,接架相还,二人一交上手,异常紧凑的斗了十七八招。 张正细看长须人剑法,只见他的剑法似拙实巧,似巧实拙,虽也是一路极高明的剑法,与本门剑法的精义却大不相同,心想:“他的剑法与本门有相似之处,却绝不是本门功夫。” 郭采莹侧脸看向张正,意似询问,张正缓缓摇了摇头。 乔之华前面十几招全都是攻向敌人的手腕,想把对方的手掌切下。十几招过后,知道对方并非易与之辈,长剑微微后撤,再进攻时,剑尖虚实变换,剑气凛凛生风,攻向长须人的周身要害。 长须人以拙补巧,以巧补拙,拙巧之间随意变换,支持了五六十招,实在敌不住乔之华天连海,海连天,波澜壮阔的海天剑法,向另两人道:“愣着干什么?鬼手门要变无手门了,还不快来帮忙!” 另两人也看出他不是乔之华的对手,闻听此言,挺剑上前,便要以多为胜。 张正哪能作壁上观,喝道:“三个打一个,还要不要脸!”长剑出鞘,两点寒星,分击冲上来的二人。他一出手,郭采莹也跟着拔剑在手,加入战团。 新上来的两名锦衣汉子,武功还不及为首的长须人,和郭采莹交手的那个勉强还能应付几招,跟张正放对的那人一交手便招架不住,险象环生,若不是张正想看清他的武功家数,早已把他伤于剑下。 和张正动手的锦衣汉子见武功跟人家相差太远,进两步,退两步,抬手打出一只飞镖,直奔张正面门射来。 飞镖的来势并不劲疾,张正却脸色一变,等飞镖射到面前,微微侧身,口一张,刁住了镖尾上的红绸,随即将头一甩,飞镖去势如电,向锦衣汉子的面门射去。 锦衣汉子伸手欲接,那镖飞到距他手指数寸处忽然翻转,“啪”的一声,镖柄正中手背,他急忙缩手,一颗心砰砰直跳,愣在了当场。 张正还剑入鞘,眼望着发镖的锦衣汉子,厉声道:“这手飞镖功夫是谁教你的?” 那人这才想到张正方才所用的剑法似曾相识,这手甩头镖打得更是出神入化,莫非是鬼手门的高手到了,忙道:“是大师兄教的。” 张正道:“他叫什么名字?” 那人道:“大师兄尊姓杨,名讳是一个端字。” 张正长叹一声,向乔之华和郭采莹道:“乔兄,师妹,别打了,他们是我们鬼手门弟子。” 乔之华和郭采莹收招后跃,一齐来至张正面前,乔之华道:“兄弟,幸亏你说的快,要不然我就把他的鬼爪子斩下来了。” 张正有些发窘,回身向乔庭木道:“乔前辈,他们确是本门弟子,待我先查明真相,再发落他们如何?” 乔庭木道:“是你们鬼手门的人,你怎么不认识?” 张正道:“应该是我师父在中原新收的弟子,我近来不在师父身边,是以不识。” 乔庭木点了点头,道:“既是这样,就交给你了,不许袒护同门,欺压良善。” 张正恭恭敬敬的道:“是。”回身向三人道:“你们过来,都叫什么名字?何时入的本门?” 三人见对方不禁武艺高强,还有一个本门的高手在内,全都不敢嘴硬,长须人道:“我叫沈中兴。”伸手分别向两名同伴一指,道:“这二人是王中规、李中矩,我们都是上个月蒙恩师收录,入的本门。” 张正向地上那人一指,道:“你们追他做什么?” 沈中兴面露为难之色,小声道:“这……请问您是本门哪位师叔的弟子,台谱怎样称呼?” 张正道:“我姓张名正,师父是本门的岳掌门,你还有什么要问的?” 沈中兴忙道:“没有了,没有了,原来是张师兄,恕我们眼拙,不识师兄大驾,多有冒犯了。” 沈中兴已经三十多岁,王中规、李中矩也比张正年长,但鬼手门的门规是先入门者为大,是以三人要称张正为师兄。 张正道:“你们不认识我,总认识他吧。”说着,又向地上那人一指,续道:“究竟为什么追人家?” 此时地上那人哼了一声,苏醒过来,沈中兴忙道:“本门已经买下他家宅子,拟作总坛使用,本来已经成交,他们又想反悔,这才起了争执,如今本门的祭祖大典将近,还能容他们在总坛里呆着吗?只好赶他们出城,免得几天后无理取闹,扰乱了盛会。” 话音未落,地上那人嘶声道:“你胡说,你们根本就没给够钱,是巧取豪夺,强买强卖!” 第一百二十七章 真假 沈中兴道:“怎么没给够钱?你们当面点清,在买卖文书上签字画押的。现在我们已经把房屋修缮一新,准备举办祭祖大典,宾客都来了不少,无缘无故的再换地方算怎么回事?” 摔倒的那人并没受伤,连日的奔波气恼,急火攻心,这才晕了过去。此时听沈中兴如此说话,从地上一跃而起,戟指大骂道:“呸,你助纣为虐,颠倒黑白!我们是上了杨敬轩那老贼的当了……” 张正就站在他身边,听他竟然骂师父是老贼,登时气往上冲,伸腿一勾,那人刚从地上跃起,还未站稳身形,又被张正绊翻在地。 这人方才昏昏沉沉,只知有人救了自己性命,后来双方怎样打斗,怎样表明身份,全都是充耳不闻。他不知张正是杨敬轩的嫡传弟子,被绊翻后一脸迷茫,抬头看着张正道:“你绊我做什么?方才不是你们救了我吗?” 乔之华笑道:“是我们救的,但他是鬼手门掌门的爱徒,你当面骂人家师父,摔你个跟头还是轻的。” 那人脸上又惊又怒,翻身站起,后退了两步,喘着气道:“你们、你们都是鬼手门的?” 乔庭木向来看不惯一些江湖人士的假仁假义,道貌岸然,杨敬轩平日里也是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很不合他的脾胃,今日见有人指证杨某人的罪恶,立时来了兴趣,微笑道:“你别怕,只有他一个是鬼手门的,我们几个都是崂山弟子,你有什么话只管说,我替你做主。” 那人刚说了一句:“多谢前辈。”郭采莹在一旁道:“我不是崂山弟子,我是药王门的。” 乔庭木看了她一眼,心想:“这丫头可恶,总想跟我们崂山派撇清关系。”向那人道:“我老人家最爱抱打不平,你有什么委屈就说出来,嗯,你是什么人?怎么得罪的鬼手门呀?” 那人见终于有武林人物愿意管这件事,心中甚喜,说道:“在下名叫高飞,就是这沧州本地人。三年前,我们家翻修了一座宅院,虽不十分豪华,也还有些体面,本想靠着它安居乐业,哪料一个月前,家里来了几个客人,说愿意高价买我们的宅子。我爹本来不肯,他们一直加到十万两,这是本宅造价的一倍还不止,我爹便动了心,又听说是作为鬼手门的总坛使用,也想和杨掌门交交朋友,就答应了下来。” 乔庭木道:“这很好啊,怎么又起了争执?” 高飞忙道:“您往下听啊,到了签约的日子,杨敬轩亲自到了,说话倒也随和,跟我爹大有相见恨晚的意思,最后却说此次中原之行带的银钱不多,只有一万两现银,想先把地契换了,余款三月内付清。我爹当然不肯,那杨敬轩就拿出了两颗夜明珠,说用两颗宝珠抵剩下的九万两银子。这两颗珠子一拿出来,即使白昼之间也烁烁放光,等拿到暗室一看,光彩夺目,满室通明,真是难得一见的宝贝,以市价而论,每颗都能值十万两。我爹一时心喜,同意了用夜明珠抵账,哪知,哪知这两颗夜明珠是假的!” 乔之华道:“既然是假的,当时怎么没看出来?” 沈中兴等三人也道:“是啊,当时你们已经验看清楚,事后又说有假,早干什么来着?一定是把真夜明珠藏了起来,拿假的来讹人!” 郭采莹道:“你说夜明珠是假的,有什么凭据?” 高飞大声道:“拿回去后只放了一天光,此后一点光彩也无,还不是假的?” 乔庭木微微皱眉,心想高家若得了真夜明珠,应该不会再跟鬼手门纠缠,毕竟鬼手门暗器了得,又有嵩山派这样的靠山,一般人还真得罪不起,可若说杨敬轩给了他们两颗假珠子,当时怎么会放光彩?” 沈中兴道:“做买卖最要紧的是钱货两清,两清之后,丢失损坏,概不负责,哪有你们这样找后账的?” 王中规道:“是啊,若是我们发现房子的根基不牢,返潮漏雨,又或是失火烧了几间,再找你们退换,你愿意吗?” 高飞道:“愿意!咱们现在就换!” 李中矩道:“你愿意,我们还不愿意呢,除非还拿我们原先会放光的真夜明珠来换。” 高飞的脸涨的通红,点指着沈中兴等三人道:“那两颗珠子要是会放光还用找你们算账吗?你们鬼手门上上下下没一个好人,全都是明里冠冕堂皇,暗里鬼蜮伎俩,哼,真不愧了一个鬼字!” 他说这话时虽未指着张正,但把鬼手门的人众全都骂了进去,按理说张正一定会十分生气,立时便要跟他翻脸,哪知张正呆呆的站在原地,不言不动,竟似没听见一般。 郭采莹在张正耳边低声道:“师兄,你说怎么办?” 张正绝不愿相信高飞说的是事实,但脑海里却浮现出十年前的除夕之夜,师父饮酒之后,拿出了两颗鹅卵大小的珠子,命人熄了灯火,一运内力,珠子上放出五彩光芒,一室通明。 周围的弟子们纷纷要看宝珠,师父却笑道:“这是本门的一路内功功法,叫做‘流光溢彩’,珠子只是寻常,没什么可看之处。”说着,他功力一收,珠子上光彩消失,大家又把灯火重新点上。 当时自己年纪还小,嚷着还想看师父手里的珠子,师父笑着说:“现在看也没用,想练这门功夫,还得再等五年。”杨师兄问道:“我呢?”师父想了想,说道:“五至七年。”杨师兄又问:“为什么五至七年?”妡妹在一旁笑道:“爹爹给你开小灶,五年就行了,要是不照顾你,七年都还不一定呢。”杨师兄不依,一定要师父说清楚,师父也不知是真生气还是假生气,一甩袖子,说道:“都别烦我了,谁也不教。” 此后师父真的没把这门内功教给任何人,但十年下来,师父的功力一定更加深厚,收功之后,仍能使珠子再亮一天也毫不稀奇,可师父真以此技骗取人家的宅院吗?他老人家一向高风峻节,教导弟子们以忠义为本,仁义为先,怎会做出此事?可若说另有隐情,这姓高的言之凿凿,难道会是假的? 郭采莹以为他气糊涂了,又道:“师兄,这人疯疯癫癫的,说的话不能全信。” 沈中兴道:“这位姑娘,你说他的话不能全信,那么也有可信之处了?” 郭采莹道:“当然,他说鬼手门全是坏人,这点我不赞同,至于其他的话嘛,哼!未必是假。” 沈中兴怒火上冲,但这里有一位师父的嫡传弟子在,自己入门未久,又不太清楚这女子跟张师兄的关系,心里虽恼,却不便发作,当下淡淡的道:“姑娘,如今的鬼手门重出江湖,再不像从前一样与世无争,你可不要妄加揣测,冤枉了本门。” 郭采莹听他话中竟有威胁之意,向张正道:“师兄,你这几个师弟收的好啊,以后再也没人敢惹你们了。” 张正的心里异常难受,现在的情形,十有八九是本门理亏,可要他亲口承认,甚至是把十年前的事说出来,指证师父,那也绝无可能。眼见郭采莹和沈中兴话不投机,似要针锋相对,长叹一声,道:“都别说了,这件事大有蹊跷,等我见到师父,再问他老人家吧。” 乔庭木冷眼旁边,见张正不怒不恼,只流露出苦闷忧虑之色,已知这件事十拿九稳,定然是鬼手门欺骗了高家,笑道:“高飞呀,鬼手门也不知算不算名门正派,但跟那些正派人士打得火热,你敢在天下英雄面前诉说你家的冤屈吗?” 高飞昂然道:“敢!我们已经无家可归,就差家破人亡了,还有什么不敢的?” 乔庭木道:“好,你跟我走吧,等再过几天,我让你露个大脸。” 他话中之意,分明是要在鬼手门的祭祖大典上,当着天下英雄的面,揭穿杨敬轩的真面目,让鬼手门声名扫地,在江湖中永远抬不起头来。 乔之华犹豫道:“叔叔,咱们是不是先跟杨掌门见个面,万一事情的真相不像他说的那样……” 乔庭木道:“见什么见,到了日子,一起见吧。”向张正道:“我们先不进城了,你和我们一起,还是先进城找你师父?” 张正心想:“他要在祭祖大典上让我们鬼手门难堪,不论师父有没有骗高家,我都不能跟他一路。”说道:“我先进城吧,乔前辈,咱们就此别过。”说着,向乔庭木躬身施了一礼。 他一施礼,郭采莹跟着盈盈下拜,乔庭木瞪眼道:“你干什么?” 郭采莹道:“跟您告别呀,您不是不进城吗?咱们后会有期。” 乔之华也跟着施礼道:“叔叔,我和莹妹先进城,您放心好了。” 乔庭木怒道:“你和她不许去,哪个敢去,打断他的狗腿!” 乔之华小声嘀咕道:“我的腿是狗腿,您是什么?” 乔庭木气得眼前发黑,骂道:“奴才,讨打!”伸掌向乔之华头顶上拍去。 乔之华见叔叔动了真怒,垂着手不敢招架,旁边张正伸掌一挡,说道:“乔兄口误,乃是无心之失,前辈别生气了。” 乔庭木虽然气极,打侄儿的一掌却也未使真力,张正轻轻一挡,便把他的手掌挡开。乔之华跪倒磕头,说道:“叔叔,侄儿错了。” 乔之华作势还要撕打,张正连忙阻拦,便在此时,后面有人笑道:“乔前辈,怎么这么大的火气?我们这些小辈都让您吓坏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高家 乔庭木回头一看,来者正是鬼手门的少掌门杨端。 杨端和乔庭木的目光一接,快走两步,躬身施礼道:“乔兄纵然一时糊涂,做下错事,本性还是好的,看在小侄的薄面,就饶了他这次吧。” 乔之华从地上一跃而起,叫道:“要打要罚,我都甘愿领受,看你的面子做什么?不要你滥做好人!” 杨端笑道:“好,好,你不领情,就当我没说。” 沈中兴等人一齐躬身道:“参见大师兄。” 杨端看都没看他们一眼,拉住张正的手道:“师弟,你可来了,这些日子你去哪里了?我爹挂念的紧呢。” 自从和妡妹逃离大漠以来,张正还从未听他说过如此暖心的话语,眼角不由自主的湿润起来,又见沈中兴等人给杨端施礼,也要向他抱拳躬身,杨端握住张正的手不松开,笑道:“快别多礼,咱们兄弟间也这么客套,倒显得生分了。”向沈中兴等三人一指,道:“认识他们几个了吗?” 张正道:“方才已经见过,是师父新收录的三名弟子。” 杨端点了点头,向三人道:“这位是我张师弟,乃是我爹爹最器重、最得意的弟子。鬼门弟子,品行端正,张正就是杨端,杨端就是张正,以后你们张师兄有什么吩咐,就和我说的一样,你们要恭听教诲,不得违拗,知道了吗?” 沈中兴等人没想到张正在鬼手门的地位如此之高,见少掌门说的郑重,忙整理衣冠,向张正重新见礼,张正也作揖相还。 杨端回过身来,向乔庭木道:“前辈恕罪,我和张师弟有几句话说。” 乔庭木微微点了下头,杨端笑呵呵的拉着张正的手,道:“兄弟,借一步说话。” 郭采莹撅嘴道:“鬼鬼祟祟的,肯定不是好事。” 乔之华道:“就是,好事哪有背人的?” 杨端不理二人的冷言冷语,拉着张正向道旁走出数十步,在一颗大槐树下站定,眼望着张正,说道:“兄弟,咱们有新总坛了,你知道吗?” 张正道:“听说了。”心想:“师兄一定是要说高家的事,我正好听听他怎么解释。” 方才杨端到了之后,高飞只向他怒目而视,并没有开口说话,杨端料想他方才已经说了许多,只不知张正作何感想,微一沉吟,说道:“兄弟,咱们鬼手门在大漠上苦了一百多年,早该重出江湖,在中原有一处新总坛了,你说是不是?” 张正道:“确实如此。” 杨端见他惜字如金,不肯表露真实想法,叹了口气,说道:“你也知道,咱们一直过着苦日子,没有多少积蓄。这次来到中原,收录了一些弟子,靠着弟子们孝敬,勉强凑了一两万两,离买房买地还差得很远。”说到此,停顿了一下,定睛看张正的脸色变化。 张正听到此处,已知师父骗取了高家的房产无疑,心头无比的沉重,说道:“没钱就不能等一等吗?是谁撺唆着师父这么做的?” 杨端咽了一口唾液,微笑道:“哪里有人撺唆,实在是各路朋友们太热心,都盼着本门早日复兴,我爹的脾气你也知道,不愿驳了朋友们的面子,这才想着早些举办祭祖大典,趁势重出江湖。” 张正小声道:“那也不能霸占人家的宅子啊,这是正道所为吗?跟那些土匪恶霸还有什么分别?” 杨端的脸上微微泛红,说道:“兄弟,你怎么这样说话,咱们只是先欠他们几天,又不是不还,他们自己不愿意,咱们有什么办法?” 张正道:“那也不能用两颗假夜明珠骗人啊!这要是被江湖上的朋友知道了,咱们还做不做人?” 杨端道:“所以呀,这件事绝不能让外人知道,等过些天,咱们凑足了银子,把余下的九万两给高家送去,他们不就不说什么了吗?” 张正道:“那咱们凑银子就是了,追杀人家干什么?方才若不是我们正好碰上,姓高的已经死在了沈师弟他们几人的手上。” 杨端叹道:“高家父子闹得太厉害了,说什么也不肯宽限,还一口咬定咱们的夜明珠是假的,乃是恶意欺骗。在总坛门口骂了一次,在沧州最大的酒楼惠宾楼,堵着大堂的门又骂了一次。祭祖大典的日期已近,江湖上的朋友陆续赶来,我爹便涵养再好也不能由着他们胡闹啊!这才动手驱逐,至于下面人手重手轻,会不会出人命,那也顾不了许多了。” 张正想不通师父一向诚信待人,忠义自勉,为什么一入中原,在江湖上闯荡没几天,就像变了一个人,连最基本的道义良心也不顾了,可事已至此,自己做弟子的又有什么办法,难道为了公平正义去指证自己的师父?不,绝对不能! 杨端见他紧皱双眉,低头不语,又道:“兄弟,谁也不想闹到这步田地,但开弓没有回头箭,悔也无用,为今之计,只有先拿回给他们家的夜明珠,其他的慢慢再说,等咱们家大业大,手头宽裕时,连本带利一齐还他们也未尝不可,只是现在……唉,实是有很大的难处。” 张正道:“为什么一定要拿回假珠?” 杨端道:“这……那招‘流光溢彩’十分霸道,对珠子的内核伤害很大,若把珠子剖开,就能看出被这一类功夫侵害过,瞒不过真正的高手。” 张正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还是悬崖勒马,知错悔改的好,免得一错再错。” 杨端道:“让谁认错?犯错的不是你,不是我,做了错事,还可挽回,大不了丢点面子。我爹是堂堂的一派掌门,这还没正式的重出江湖呢,就摊上了这回事,鬼手门还怎么在江湖上立足?干脆滚回大漠里算了!” 张正道:“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这件事能永远瞒下去吗?” 杨端道:“只要拖上一两个月,咱们钱钞上不紧了,对高家多做赔偿,也就是了,他还能跟银子较劲不成?” 张正长长叹了口气,说道:“师兄,咱们小时候,师父教咱们读《陋室铭》,你还记得吗?” 杨端道:“记得,山不在高,有仙则名嘛。” 张正道:“不止这句,还有斯是陋室,惟吾德馨。师兄,咱们鬼手门重出江湖,要漂亮房子做什么?咱们靠正宗的鬼手绝技,真正的侠义为怀,就不能在江湖上扬名立万,站稳脚跟吗?” 杨端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叹道:“要像你说的那么简单就好了,兄弟,为了师父,为了本门的大好前途,你辛苦一下,把那两颗珠子搞到手,好不好?” 张正道:“你是知道的,我向来不会做违心之事。” 杨端的脸上现出一丝怒气,待张正的目光转来,连忙收敛,正色道:“兄弟,我从小到大没有真正的求过你什么,今天求你,既是为我,也是为我爹爹,更是为了整个鬼手门,兄弟,我给你跪下了。” 他嘴里说跪下,身子仍然笔直,二人离开众人的距离虽远,还可以清清楚楚的看见,杨端当然不会真的下跪,但有这句话,张正已无法拒绝,只得道:“师兄,你这不是折煞小弟吗?我答应了便是。” 杨端喜道:“这才是我的好兄弟,本门中兴大业,贤弟你立下了第一功!” 张正心里异常难受,摆了摆手,道:“什么功不功的,咱们今后别对人家斩尽杀绝就是了,否则我良心不安。” 杨端忙道:“那是自然,不仅不能斩尽杀绝,还要想办法好生补偿他们呢。” 张正点头道:“珠子在高飞的手上吗?” 杨端道:“这个还不清楚,他还有个兄弟叫高翔,他爹叫高全德,总之跑不出这三人身上。” 张正道:“你想让我怎样下手?” 杨端笑道:“这还用我教你吗?你是本门高手,只要能接近他,一定有得手的办法。” 张正道:“好吧。” 杨端见他终于答应了偷回假夜明珠,心中甚喜,和张正携手走回,乔之华道:“怎么去了那么久,别把我兄弟教坏了。” 杨端笑道:“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形影不离,还用这会儿教吗?”向乔庭木施礼道:“乔前辈,晚辈告退了,八月初一,本门的祭祖大典,恭请前辈大驾光临。” 乔庭木点了点头,说道:“知道了。” 杨端向张正道:“兄弟,乔前辈是贵客,你要好生相陪,若是怠慢了,我爹那里可不依呢。” 张正道:“师兄放心,兄弟记下了。” 杨端率领沈中兴等人走后,郭采莹道:“师兄,咱们不进城了吗?” 张正轻轻叹了口气,说道:“不进了,我师兄说了,让我陪好乔前辈。” 乔庭木道:“你自去好了,我不用你陪。” 张正道:“这怎么使得?我师兄的话,也是我师父的意思,此地离本门的总坛不远,晚辈理应尽地主之谊。” 高飞“呸”了一声,道:“你们是坑来骗来的地主,好光彩吗?还要什么迎来送往的礼数!” 乔之华见张正不进城了,那么郭采莹也一定不会离去,心中欢喜,向高飞一瞪眼,大声道:“你住嘴,想让我们帮忙就老实跟着,再多说一句就从我们身边滚开!” 第一百二十九章 合住 杨端等人走后,乔庭木向高飞道:“你们搬出来后,在哪里安身啊。” 高飞道:“离此不远,就在西门外的一座土地庙里。” 乔庭木道:“寺庙里好,倒也清静。” 高飞此时也知道了他是位了不起的前辈高人,垂泪道:“前辈,我们住的是一处破败的小庙,大些的道观庙宇跟客栈一样,都不敢收留我们呢。” 乔庭木淡淡的道:“是吗?鬼手门好大的势力。走,闲来无事,给土地公公上柱香去。” 高飞当先领路,众人一齐赶往高家暂时安身的土地庙。 一路上,乔庭木向高飞问了家里都有什么人,财物上有没有其他损失,最后问到了两颗假夜明珠,高飞说珠子在父亲手上,因是关键的证据,从不离身。 张正听在耳中,心想:“高飞的父亲年纪一定不小,算是我的长辈,待会儿相见时我向他行个大礼,他若用手相搀,我便可顺手摸一摸他身上有没有两颗珠子。”转念又想:“人家对我们鬼手门怨恨正深,我向他磕头,他对我不理不睬或暴躁怒骂,那就没办法了。” 高飞看出乔之华、郭采莹和张正的关系非浅,这几人中只有乔庭木真心愿意帮忙,因此对张正等人比较冷淡,对乔庭木有问必答,执礼甚恭。 众人行到土地庙前,只见庙外一片狼藉,各式家具东倒西歪,衣服被褥更是扔得遍地都是。 高飞眼见又生变故,惊怒交集,叫道:“爹,兄弟,你们在吗?” 高家自从搬到土地庙后,东西多,房子少,大部分仆人都遣散回家了,只留下了两个贴身服侍的小厮和一名老管家。 管家听见呼唤,慌忙从庙里走出,哭道:“大少爷,你可回来了,方才来了一帮恶人,不由分说,翻箱倒柜的寻找什么东西,小五和小七也被他们打伤了!” 高飞道:“王伯,我爹和高翔回来了吗?” 王伯道:“没有啊,他们早上和你一起走的,没见回来呀。” 乔庭木往庙里看了一眼,里面比外面更乱,地铺上趟着两个年轻人,哼哼唧唧的,应该是受伤的小五和小七。 高飞“扑通”一声,跪倒在乔庭木面前,说道:“前辈,一定是鬼手门的恶人干的!”乔庭木道:“我都看见了,起来说话。” 高飞不肯起身,继续道:“我们父子三人今天一早又去找杨敬轩理论,他只派了几名弟子出来相见,双方没说几句就动起手来,我们打他们不过,被一直追出了沧州城,乱斗中,爹爹和兄弟都失散了,现在也不知是生是死,前辈,您一定要救救他们啊!” 乔庭木一边拉起高飞,口中道:“太不像话,杨敬轩这个伪君子,我饶不了他。” 张正听他骂师父是伪君子,心里登时又羞又愧,脸上涨的通红,真想有个地缝钻了进去。 乔之华进庙查看了一下小五和小七的伤势,二人均是皮外伤,休养几天便可复原,出来后向乔庭木道:“叔叔,他们两个受伤很轻,鬼手门的人心地不坏,没下重手。” 乔庭木左腿弹出,在乔之华屁股上踢了一脚,骂道:“混账,坏人打好人,你还嫌打得轻了!” 乔之华被踢的向旁跳了一步,赔笑道:“这不是好人坏人还不一定吗?” 乔庭木道:“等有了实证,你再敢袒护他们,我踢断你的腿。” 众人一齐动手,把庙里庙外收拾了一番,又给小五和小七服下治伤的丹药,乔庭木道:“咱们就在这里住下,先找到高家父子再说。” 郭采莹道:“住这里?” 乔庭木瞪眼道:“怎么?江湖儿女,这点苦也不能吃吗?” 郭采莹对这位崂山派的前辈还真有些害怕,见他要发脾气,忙道:“不是,我是说这里挺好的。” 当夜,郭采莹在土地公神像的后面打了地铺,早早的躺下。前面人多,尤其有乔之华在,一会儿跟这个说话,一会儿跟那个攀谈,直到二更天后才安静下来,各自睡去。 郭采莹听前面一人辗转反侧,料想必是高飞担心爹爹和兄弟的安危,无法成眠;一人鼾声较重,心想这人一定是丑八怪乔之华;一人的内息似有似无,莫测高深,心想这人一定是丑八怪的叔叔乔庭木;另有一人吐纳声较轻,一呼一吸间十分匀称,心里忽然涌上来一股温暖甜蜜之意,暗想:“师兄样样都好,连睡觉的声音都这么好听。”不知过了多久,郭采莹才迷迷糊糊的睡着,还做了个好梦,梦见和师兄一起回到了太原家里,父亲拉着张正的手十分亲热,母亲也在一旁夸赞,说还是女儿的眼光好,给自己选了个好女婿。 第二天,乔庭木命乔之华、郭采莹和高飞在庙里留守,自己和张正外出寻访高全德和高翔的下落。郭采莹见这小老头又让自己和师兄分开,心里别提多别扭,但张正满口答应,也只得忍住气,目送张正和乔庭木远去。 张正和乔庭木沧州城外转了一天,直到太阳偏西,仍是一无所获,一起返回众人落脚的小庙。 二人刚要进庙门,乔之华从后面赶来,手里提着一个食盒。 乔庭木皱眉道:“拿的什么?” 乔之华笑道:“从沧州最大的酒楼惠宾楼买的狮子头和几样小菜,莹妹说中午的饭不合胃口,这是沧州名吃,应该不会太差了。” 乔庭木道:“中午吃什么了?” 乔之华道:“咱们先前买的冬菜,我又买了羊肠子和烧饼。” 乔庭木哼了一声,道:“光知道吃。” 第二天是七月二十九,张正和乔庭木进到沧州城里寻访,此时沧州的武林人物已多,不仅有三山五岳,八大剑派的高手,据说连神农谷和神兵门的人也到了。 张、乔二人在街上转时,迎面正遇见袁宝庆。袁宝庆一见张正,咧嘴笑道:“张兄弟,你坏了我的好事,我还来给你们鬼手门捧场,做哥哥的够意思吧。” 此时的沧州城高手如云,全都是鬼手门的新老朋友,又有乔庭木在身边,张正已不惧他,说道:“袁寨主,逼抢民女的事再不能做了。” 袁宝庆笑道:“不做了,不做了,多亏兄弟你点醒我,否则俺老袁还执迷不悟,跟人家姑娘纠缠不清呢。” 乔庭木道:“你几时到的沧州?” 袁宝庆道:“三五天了,乔前辈几时到的?” 乔庭木道:“这里原先有个高全德,也是武林中人,你见过、听说过吗?” 袁宝庆道:“听说过呀,杨掌门买的他的宅子,后来双方又起了争执,闹得很不愉快,谁知道他们是怎么搞的。” 乔庭木道:“你见过高家人没有?” 袁宝庆道:“没有,您找他们有事吗?” 乔庭木心想:“高家人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难道是已经遭了杨敬轩的毒手?”说道:“没要紧事,随便问问。” 袁宝庆笑道:“没事就好,我们张兄弟的鬼手门,现在可不好惹呢。” 张正道:“袁寨主说笑了,我们初出茅庐,怎敢与江湖上成名已久的门派相提并论。” 袁宝庆笑道:“兄弟太过谦了,你看看沧州城这阵势,来了这么多的武林朋友,前两年衡山派办祝融大会,也没这般热闹呢。” 乔庭木道:“鬼手门的这个会,一百年才办一次,当然要隆重些了,就不知能不能办好,别擦脂抹粉的想露脸,最后却把屁股露出来了。” 张正和袁宝庆都是一愕,张正没想到他如此粗俗,袁宝庆本以为他们叔侄跟鬼手门交情不错,哪料到他竟说出这话。 乔庭木见二人发愣,嘿嘿一笑,又道:“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是真英雄还是伪君子终有大白于天下的一天,咱们走着瞧。” 袁宝庆挨近张正,低声道:“张兄弟,怎么回事?乔前辈的火气大的很呐。” 张正面露尴尬之色,道:“嗯,这个……不知是谁惹恼了他,你也小心些吧。” 袁宝庆道:“多谢兄弟提醒。”向乔庭木道:“乔前辈,别生气了,我请你和张兄弟喝酒去。” 乔庭木道:“我们有正事,你自己去吧。”向张正道:“咱们再到北大寺那边看看,今天早些回去。” 袁宝庆见张正离去时还略拱了拱手,乔庭木竟自转身而去,心想:“呸!崂山派很了不起吗?还不是一样讨不到老婆,比俺老袁也强不了多少。” 张正和乔庭木在沧州各处繁华的所在穿梭游走,遇到相识的人也停下来寒暄几句,大家对高家的事全都闭口不谈,街头巷尾,茶肆酒楼也听不到半点消息。 将近黄昏时,张正在西门内碰见了一位本门的师兄,该师兄姓刘名欣,乃是杨敬轩的师弟李重光的亲传弟子,平日里关系较为亲密。 张正把他向旁拉开两步,问道:“刘师兄,师父和妡妹好吗?” 刘欣见是张正,喜道:“哎呀,是张师弟,掌门师伯和杨师妹都好,你怎么样?后天就是本门祭祖大典的正日子,你快跟我回总坛吧。” 张正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师父命我陪好乔前辈,暂时还不能回去。”顿了一顿,又道:“咱们总坛大吗?能住多少人?” 刘欣喜洋洋的道:“当然大了,可比咱在大漠的住处气派多了,有一百多间屋子呢。” 张正道:“哦,那太好了,咱们师兄弟一人分上三大间,再不愁没地方住了。” 刘欣道:“哪能呢,掌门师伯又收了许多徒弟,有一半跟在了身边,还有许多别派人物,将将够住罢了。” 张正关心的正是别派人物,问道:“本门之外,还有谁住在咱们那里?” 刘欣道:“比如嵩山派的海少掌门,一行七八人,从嵩山一直陪同过来,不好和他见外,就一直合住在一起了。” 第一百三十章 毽子 张正对海擎天一直耿耿于怀,听刘欣说他果然一直跟本门的人众混在一起,心里如同吃了只死苍蝇般难受,脸色也瞬间阴沉下来。 刘欣当然知道他们三人之间的事,自觉有些失言,忙道:“他自己不走,掌门人也不好赶他,只好由他住下了,师弟,你别多心。” 他方才还说不和海擎天见外,此时再这么说,很明显是看张正的面子,张正如何听不出来,说道:“只要师父同意,他住就住吧,我多什么心?” 乔庭木在旁边道:“你还出不出城?一会儿城门就关了。” 张正道:“出城,这就走。”和刘欣施礼道别,随着乔庭木出城门,返回众人暂住的小庙。 第二天是七月三十,每逢月末,崂山派修习还阳大法的弟子功力更深一层,转功升阶之期,乃是人体最脆弱之时,乔庭木说道:“今天休息一天,明天参加鬼手门的祭祖大典,找杨敬轩算总账。” 张正听他毫不避讳,心里更加忧虑,想到师兄交待的事没有办成,这也罢了,乔前辈真在大典上闹将起来,我该帮哪边?一边是把自己养大,从小教导自己的师父,一边却占着理,就算自己想着两不相帮,又怎能置身事外? 这一天乔庭木在庙里守着乔之华,把其他人全都赶了出去。高飞、老管家、小五、小七等人暗中叫苦,好不容易有个安身的所在,又被他们叔侄占了,真不知他们是帮自己,还是来害自己。 郭采莹却是满心欢喜,和张正在树林里捉了两只野鸡,做起了叫花鸡。两人做鸡的技术太差,一只没烤熟,一只又烤得太烂,郭采莹仍吃得津津有味,说是生的有口劲儿,烂的易消化,就该这个做法。 她吃过鸡后,又用三根鸡毛做了一个毽子,笑问:“咱们比谁踢得高好不好?”张正笑道:“好啊。” 郭采莹脸上带着微笑,左手将毽子轻轻一抛,待毽子下落时右腿勾脚踢出,“啪”的一声轻响,毽子飞升到三四丈高,掉头下坠。 郭采莹伸手接住,递给张正,笑盈盈的道:“至少有四丈高,该你了。” 张正笑道:“算五丈好了。” 郭采莹笑道:“好啊,看你怎么赢我。” 张正把毽子接在手中,学着郭采莹的样子轻轻一抛,右腿勾脚上踢,毽子受力后疾速飞升,待升到郭采莹肩头高低时,张正左臂张开,从郭采莹的眼前划过,同时举目上观,似乎是看毽子飞到了哪里。 郭采莹也跟着张正往天上看,但见蓝天如洗,白云悠悠,哪有毽子的踪迹。 她见天上没有毽子,侧脸看向张正,见他仍背负双手,举头看天,似乎在等毽子落下,心里半信半疑,也抬头看向天空。但天上别说毽子,连只鸟都没有,忍不住问道:“毽子呢?” 张正依然抬头看天,说道:“看来我这这招鬼影脚的功力又高了不少。” 郭采莹道:“什么鬼影脚?” 张正道:“你没见吗?一脚把毽子踢到了云彩眼里,落不下来了。” 郭采莹看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心里有些含糊,难道真有这样的功夫,能把毽子踢到天上落不下来?又见张正两手背在身后,看不见他手上藏着什么,立时知道上当,笑道:“师兄,你手怎么了?让我瞧瞧。”说着,展开身法,抢向张正身后。 张正急忙转身,向旁移开两步,不让郭采莹绕到身后,同时左手向天上一指,说道:“快看,下来了!” 郭采莹明知他在骗自己,仍忍不住顺着他的手势向天空看去,只见天上没有半点毽子的影子,再转回头时,张正右臂伸出,一个七八寸长,羽毛鲜艳的毽子已捧在眼前。 张正捧着毽子,笑道:“去得快,回的也快,来无影去无踪,我们鬼手门的脚法很厉害吧。” 郭采莹一把抢过毽子,佯怒道:“什么脚法厉害,骗人的法子厉害还差不多!” 张正不知她是不是真的生气,赔笑道:“能识破我们鬼门绝技的人不多,师妹好眼力,我踢的毽子连头顶都没过,这可输给你了。” 郭采莹见他认输,笑道:“既然是比赛,一定要有彩头,你输什么给我?” 张正愕道:“怎么还有彩头?先前也没说呀?” 郭采莹笑道:“这还用说?我要是输了,你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 张正苦笑道:“你这不是赢了嘛,说的这么大方。” 郭采莹笑道:“别管谁输输赢,都得愿赌服输,让我想想,要点什么好呢?”一边说,微微抬头,眼睛转了两转,似乎真的在想讨要什么东西。 张正脸上带着微笑,心里还真有些忐忑,万一她要星星月亮,我可怎么给她摘去。 郭采莹一时也不知要什么才好,见张正眼巴巴的等着自己说出来,笑道:“我现在还不想要什么,等将来想要了再告诉你,你可不许反悔,不许耍赖。” 张正见她想不出来,总比提出一个难题,自己做不到强,况且这也当不得真,时间一久,她自然忘记了,笑道:“不反悔,不耍赖,你想到时告诉我,只要是我有的东西,送给你便是。” 郭采莹喜道:“一言为定。”说着,右掌立起,伸了过来,张正微笑着举掌相迎。 “啪”的一声响,二人的手掌在空中相交,张正心头一动:“她不会要我像她对我一样对她吧?” 击掌之后,郭采莹心情大好,和张正说笑了一阵儿,返回土地庙。 此时已是申酉时分,乔之华已经转功完毕,面容上更显苍老,额头上还多了两块老年斑。 他正拿着一面铜镜照看,张正和郭采莹并肩进了庙门。眼见二人进来,乔之华连忙收起铜镜,把脸扭到一旁,心里砰砰直跳:“哎呀,莹妹看见我这副样子又该生气了。” 张正还从没见过他照镜子,笑道:“乔兄,看什么呢?这么专心。” 乔之华红着脸道:“没什么,脸上起了个痘,我想把它挤了。” 张正道:“挤过了没?我看看。” 乔之华忙道:“挤了,挤了,不用看了。” 郭采莹道:“黑斑也能挤掉吗?没听说过。” 乔之华脸上更红,支吾道:“不太好挤,也能挤掉,嗯……总之早晚会消除的。” 乔庭木见郭采莹说话时面露厌恶之色,心中暗恼,重重的哼了一声。 他这一声哼,张正、郭采莹和乔之华的心里同时一紧,谁都不敢往下再说。 此时高飞带着老管家和小五、小七也走到庙门,见里面诸人的脸色不大自然,尤其是乔庭木,星眉带怒,粉面含威,不知因为什么生气。这几人在庙外徘徊良久,不敢进来,乔庭木喝道:“在外面瞎晃什么?滚进来!” 高飞也是武林世家子弟,哪受过这样的呵斥,胸中怒火向上一冲,便欲掉头而去,转念又想:“他总算救过我性命,又答应帮我家追回房产,揭穿杨敬轩的真面目,我便忍耐一时,又有何妨?”带领三人进入庙内,向乔庭木施过礼后,规规矩矩的站在一旁。 乔庭木道:“明天就是大会的正日子,你真的敢跟我去吗?” 高飞昂然道:“敢,此仇不报,誓不为人,况且我爹爹和兄弟失踪多日,我就是豁出性命不要,也要把他们找回来。” 乔庭木道:“好,还算有些胆气,准备饭吧,今天早些休息,明天一早出发。” 高飞道:“是,多谢前辈。” 吃过晚饭后,庙里的众人各怀心事,谁也不说话,闷坐了许久,乔庭木右手一挥,一股劲风将烛火扇灭,张正只觉眼前一黑,心里也跟着沉了一下,仿佛跌入了万丈深渊。 明天的祭祖大典不禁是本门的盛事,更是武林中难得一见的奇事,还没见过哪个门派消失了一百年,又高调祭祖,重新崛起的。在万众瞩目之下,乔前辈这么一闹,师父如何下得来台,本门还如何在中原立足?可若要阻止他,别说自己的武功远远不及,就算能打过人家,师父理亏在先,自己又如何下得了手?杨师兄还让我偷回两颗假夜明珠,珠子幸好不在高飞身上,若在,我偷也不是,不偷也不是,岂不更加左右为难? 他趟在地铺上胡思乱想,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正昏昏沉沉间,忽听庙外有一声轻响,似乎有一片枯叶落地。 张正是鬼手门高手,眼力和耳力极佳,细声入耳之后,心中一惊,立时坐直了身子,暗想:“这是本门的枯叶步,是哪位师叔到了?” 他听出来人的步法甚高,同辈的师兄弟中无人能及,那么一定是几位师叔中的一位,深夜之间,师叔来做什么?是来找我,还是要对付高飞和乔前辈? 正疑惑间,外面嗖嗖嗖,衣袂挂风声连续不停,这次的声响较大,连郭采莹和高飞都惊觉了。 乔之华更是一跃而起,拔剑喝道:“外面是哪一路的朋友,报上名来!” 第一百三十一章 受伤 乔之华喝了一声之后,庙外一个粗豪的声音道:“我们是叫化帮的,这座土地庙就是我们叫化帮的沧州分堂,你们霸占在这里干什么?人和东西都搬走,一刻也不许停留!” 高飞气得脸色发白,咬牙道:“乔前辈,您听听,他们还要不要脸,这不是贼喊捉贼,鬼喊抓鬼吗?” 乔庭木道:“不要急,咱们找他们不到,他们却自己送上门来,不是正好吗?走,一起瞧瞧去。” 乔之华抢先打开庙门,跃了出去,乔庭木和高飞等人跟着往外走,郭采莹因睡在神像之后,转出时落在了后面,张正等了她一下,二人并肩出了庙门。 此时是七月三十,残月的光辉有限,只见庙外的空地上隐隐约约站着七八条人影,中间一人身材甚高,似乎这一行人中以他为首。 张正和郭采莹刚在乔庭木身边站好,乔之华开口问道:“只听说江湖上有一个丐帮,没听说还有叫化帮,你们究竟是干什么的?” 中间那人粗声道:“你不知道的事多了,老子就是叫化帮的,这里就是叫化帮的沧州分堂,你们赶快滚吧。” 乔之华听他出言不逊,怒道:“不知死活的东西,当你家小爷怕你吗?” 此言一出,对面的几人一齐哈哈大笑,一人道:“有老成你这样的小爷吗?老爷爷还差不多。” 乔之华最怕人家说他老,大怒道:“那就吃你老爷爷一剑!”向前一纵,长剑横挥出去,其势如潮,向对方的人群汹涌奔去。 乔庭木见侄儿的功力果然大有长进,似乎已不输于自己壮年,心中甚感欣慰,面上露出了一丝不易觉察的微笑。 自称叫化帮的几人拔剑迎敌,双方剑上的劲力一触,叫化帮诸人的长剑似不敌,似诱敌,纷纷后撤,同时挡在前面的数人向两旁一分。 乔之华剑招化为“二龙出海”,剑光如两条银龙相似,左右分出,攻了过去。 当他的剑光一分为二之际,叫化帮诸人的后面闪出一人,长剑一抖,一点寒光,刺向乔之华眉心。 乔之华一时大意,再加上月色昏暗,没留意有人藏在众人之后,等一点寒星刺到,心里一惊,急忙抽身后跃。 那人蓄力已久,趁势追击,一点寒星化成一条寒光闪闪的银线,向乔之华疾速追去。 乔庭木也没想到对方的身后还隐藏着一位高手,脸上的笑意骤然消失,身形一晃,让过乔之华,和追来的那人迎面相遇,长剑一翻,压住了对方的长剑,内力到处,那人只觉虎口巨震,长剑几乎脱手。 此人早知乔庭木是崂山派高手,和对方一较内力,自己大有不如,心中惧意一生,撤剑抽身,向后退了一步。 乔庭木没能震落对方的长剑,嘿了一声,长剑上扬,一招“四海扬波”,不仅攻向对面之人,剑上的劲力向外发散,对方八人中有四人被剑气波及。 叫化帮一方的四人抵挡乔庭木的长剑,剩下四人绕过乔庭木,向张正等人冲了过来。 老管家和小五、小七不会武功,眼见敌人冲来,慌忙后退。张正和郭采莹、乔之华、高飞四分别敌住对方一人,捉对厮杀。 张正和乔之华与对手过招大占上风,郭采莹也是攻多守少,只有高飞的武功在对方之下,但毕竟家学渊源,一时间还不至败落。 张正一边打,心里面惴惴不安,眼前的局面,对方八人中没有真正的高手,看似不足为惧,但自己的一位师叔先一步来到,却始终没有现身,他藏于何处?有什么图谋?难道和这些人不是一路?或是自己听错了? 他只用了三分心思与对手交战,眼角的余光不住的扫向四周,心想:“我不会听错,确是本门的枯叶步无疑,但师叔藏在哪里呢?”刚想到此处,左侧一棵粗树后现出半幅衣袖,随即一道白光,快如闪电,直奔高飞射去。 张正看得真切,此时也不及细想,身形跃起,长剑刺向疾速飞行的白光。 “铮”的一声响,长长的白光断了一截,张正只觉手臂酸麻,白光上的内力既熟悉又深厚,已能辨出是师叔李重光所发的银蛇镖。 他打落了第一支银蛇镖,长剑一转,又将第二支银蛇镖打落,同时自己的长剑也被震得脱手向地下落去。 第三支、第四支银蛇镖接踵而至,张正双手探出,左手接住了第三支银蛇镖,右手接住了第四支银蛇镖。 紧接着,第五支、第六支银蛇镖又到,张正用手中的银蛇镖左拨右挡,“铮、铮”两声,第五支、第六支银蛇镖又被张正打落,但张正手上的银蛇镖也把持不住,落在了地上。 说时迟、那时快,第七支银蛇镖已射到面前,此时张正长剑已失,双手酸痛难当,已无力再接,但若不将镖接住,以高飞的武功,必然命丧在这支银蛇镖下。 性命攸关之际,张正没有半分犹豫,和身向前一扑,把高飞扑倒在地。 在场的人都看出了危险,郭采莹惊呼声中,白光穿过张正的身体,继续向前飞行,“噗”的一声,钉在了土地庙的墙上。与此同时,一条血线从张正的身上喷出,空气中立时弥漫着一股血腥之气。 乔庭木右手长剑御敌,左掌一立,发出一记掌心雷,“咔嚓”一声大响,李重光藏身的大树向后翻倒,树上栖息的群鸟受惊,呼啦啦从巢中飞起,在庙上盘旋了两圈,往西北方而去。 李重光当然不会被翻倒的大树砸中,但震惊于掌心雷的威力,又见误伤了张正,将来不好向掌门师兄交待,心中一乱,无心跟强敌对战,身形一闪,已在数丈之外,再一俯身,向东南方奔了下去。 那八名自称是叫化帮的汉子,其实都是鬼手门新收录的带师学艺的弟子,见李师叔仓皇逃走,哪还敢恋战,纷纷收招后退,追赶李重光去了。 乔庭木对张正舍命相救高飞之事甚感意外,又看出打伤张正之人是个暗器高手,暗夜之间,追上去怕也讨不得好去,将长剑还鞘,来看张正的伤势。 郭采莹和乔之华已经奔到了张正身前,郭采莹见张正上半身一片鲜红,也不知伤在哪里,吓得手软脚软,“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乔之华也很焦急,但比郭采莹镇定了许多,见高飞仍和张正搂抱在一起,抬腿一脚,踢在他臀上,喝道:“松手,敌人都跑光了,还抱着人家干什么?” 高飞连忙松开手臂,自己坐起来的同时,把张正搂在了怀里。 这时大家看清了张正双眼紧闭,前胸和后背有一处贯穿伤口,鲜血仍在向外流淌,因已不再运转内力,是以不会像方才那样喷射而出。 郭采莹见他伤得厉害,不知能不能活,大急之下,哭了两声,眼前发黑,身子向后便倒。 乔之华连忙扶住,慌道:“莹妹,莹妹,你别吓我啊!” 乔庭木出手点了张正前胸和后背的穴道,说道:“抬到庙里再说。” 小五、小七快步上前,一个扶头头,一个搂脚,想把张正抱起。 高飞道:“我来吧。”一个人轻轻抱起张正,快步向庙里走去。 乔庭木抢先一步进入庙中,准备好了金创药、绷带等应用之物,等高飞进来,扶张正在地铺上坐好,也不用刀剪,双手一扯,撕破了张正上身衣服,上药包扎之后,又给他服下了生肌补血的丹药,这才把他的身子缓缓放在地铺之上。 乔庭木给张正裹伤时,郭采莹想看又不敢看,侧着身子,不时用泪眼朦胧的余光瞥上几眼,等张正在地铺上躺好,忙走上前问道:“乔前辈,他没事吧。” 乔庭木摆了摆手,示意她不要说话,坐在铺边,左手食中二指搭在张正左腕,只觉他的脉搏虚弱之中又有一股勃勃生机,心中已然有数。 他给张正切脉的同时,将一股连绵柔顺的内力送入其体内,先在十二经脉上游走,再走奇经八脉,诸般经脉上全部行遍,只在胸腹间三四处穴道上略有阻滞,其余均畅通无阻,更知他伤势虽重,不难调养,心想:“能够如此,也算万幸。”二指一收,站起身形。 乔之华一直在旁边小心侍候,见叔叔收功起身,忙问:“叔叔,我兄弟伤得怎样?要不要紧?” 乔庭木道:“伤在心肺之间,放心,死不了。” 此言一出,郭采莹和乔之华固然大喜,高飞和老管家以及小五、小七也是面露欣喜之色。这几人都知道张正是鬼手门弟子,对其怨恨很深,平日里连一句话也不说,想不到在紧要关头,竟是此人舍命相救。 张正又缓了一会儿,药力行开,渐渐能开口说话,先说了一个“水”字。 郭采莹连忙取来温水,小心喂他喝了几口,张正摇了摇头。郭采莹道:“再喝点儿吧。”张正道:“不渴了。”郭采莹又抹了两滴眼泪,哽咽道:“你还痛不痛,可吓死我了。”张正勉强一笑,道:“咱们武林中人,挨刀挨剑,还不是寻常之事,有什么好担心的。” 郭采莹道:“那是他们,你不许受伤。” 张正见她双眼红红的,脸上泪痕未干,又听她这样说,心中一阵温暖,暗想:“师妹对我确是一片真心,唉,若是妡妹在此,也对我如此关心,那该多好。” 第一百三十二章 祭祖 张正休息了半夜,到天明时,自己已能运功疗伤,众人见他盘膝而坐,搬运吐纳之后,脸色略显红润,全都长出了一口气,知道他的伤势正在好转。 高飞待张正运功完毕,睁开双眼时,向前走了两步,跪倒磕头,说道:“张恩公,先前我有眼无珠,把你当成了坏人,现在我知道了,你和他们不一样,我给你磕头赔罪,也多谢你的救命之恩。” 张正听他说‘你和他们不一样,显然是不会因为自己救了他而原谅本门,他家产被骗,父亲兄弟失踪,如此仇怨,自己把命搭进去怕也难以化解。当下坐在铺上,伸右手相搀,刚伸出二尺光景,伤口处一阵剧痛,他眉头一皱,停顿了一下,右手继续伸出,扶住了高飞左肩,说道:“碰巧替你挡了一镖,不用客气,起来吧。” 高飞感觉对方手上无力,还想将自己的身子向上扶起,怕张正用力过多,牵动伤势,忙顺势起身,说道:“您的伤这么重,今天的大典就不要去了。” 张正道:“那怎么行,我是鬼门弟子,怎么能缺席本门的祭祖大典?” 郭采莹急道:“你这么重的伤,怎么去呀,不要命了吗?” 乔之华也道:“是啊,至少要卧床休养个三五天,别落下病根才好。” 张正道:“本门的祭祖大典,我、我是一定要参加的,帮我雇辆车,拉我过去。” 郭采莹和乔之华还想劝说,乔庭木道:“他想去就去吧,反正命是他自己的。” 他都这么说了,张正本人又坚持,大家便不好再劝,高飞赶紧命小五去雇车,吩咐说:“要最好的马车,越宽敞舒适越好。” 大家吃早饭时,张正只喝了几口稀饭,郭采莹见他不能多吃,又心疼得掉了几滴眼泪。 吃过饭后,小五雇的马车也到了,果然宽敞明亮,车厢里的座垫也很松软。 郭采莹小心翼翼的扶张正上了车,自己也陪他在车厢里坐下。 乔庭木看在眼里,恨在心头,但一来张正确实需要人照顾,二来他之所以受伤,实因临危不惧,舍己救人,所救之人还是本门的对头,这就更加让人钦佩,心中的怒火转了几转,终于压了下去,鼻孔中哼了一声,说道:“走吧。” 老管家和小五、小七在庙中留守,其余人启程赶奔沧州城北十余里的北校场。 祭祖活动一般在本家本族的祠堂举行,鬼手门祖业荒废,在沧州仅有的一处房子还是拐骗而来,哪有余力买房买地,做为祠堂之用。 杨敬轩左思右想之后,把祭祖大典的场地定在了北校场。这里原先曾有驻军,移防之后留下了一座校场。 杨敬轩已命人把点将台和围墙重新修缮,地面铺平,在点将台的两侧搭起了几十座简易的木棚,方便到会的各路英雄落座观礼。 张正等人出发的甚早,因怕道路颠簸,牵动伤势,路上行得却慢,待赶到校场门口,前来参会的各派武林人物大多已经进场。 郭采莹扶张正下车,在门外迎客的正是师叔李重光和十几名本门弟子。张正和他一见面,愣了一下,便欲跪倒磕头,被他一把搀住,亲切的道:“正儿,多日不见?你怎么憔悴至此?以后再不要离开我们,自己在外面流浪了。” 张正虚弱的声音道:“是,多谢叔叔,” 李重光不再跟他多说,拉住乔庭木的手,笑道:“乔兄,你是活神仙,远来参会,可给我们鬼手门脸上贴金了。” 乔庭木道:“我哪敢称一个仙字,你你们的杨大掌门才鬼得很呢。” 李重光哈哈一笑,说道:“乔兄说笑了,各位,里面请。”向乔之华和郭采莹微微一笑,对旁边的高飞看都没看一眼。 一名鬼手门弟子引着众人往里走,高飞脸色铁青,随着众人走了两步,“呸”的一声,将一口浓痰吐在地上。 李重光假装没看见,继续招呼其他客人。 鬼手门搭起的木棚,每棚能坐数十人,杨敬轩率领本门弟子占了两棚。嵩山派的掌门海东峰亲临大会,所带弟子较多,占了一棚。其余门派来客较少,多是关系亲密的几派合坐一棚,只有神农谷和神兵门例外。 神兵门参会的是淬火堂堂主唐渊为首的彩虹七剑,七人占了一棚,相互间很少说话,更不跟别棚的武林人物走动交谈。神农谷只有一人到会,是个面色发灰的年轻人,竟也占了一棚,显得空空荡荡,更加扎眼。只见他斜坐在椅中,一副目中无人的高傲模样,身后站着四名年轻的鬼手门弟子,捧茶打扇,小心侍候。 引路的鬼手门弟子领着众人来至场中,向乔庭木道:“乔前辈,那边狼牙派和七星门的棚中还有座位,您老和他们坐一起可好?” 乔庭木顺着他的手势一看,棚里前排已经坐满,只剩下后排角落里还有几个空座,说道:“不好,那么多人,闷也闷死了。”左顾右盼,一眼看见神农谷的木棚里只坐着一人,冷笑道:“这里清静,就坐在这里吧。”一边说,率领乔之华和高飞大步走了过去。 那名鬼手门弟子想要阻拦,但掌门也没明确说不能往神农谷的棚里安排人,咽了一口唾液,向张正道:“张师兄,乔前辈真是特立独行,处处出人意表。” 张正叹了口气,说道:“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一会儿看看再说吧。” 那人道:“你气色不好,见了师父后休息一下,我做事去了。”说罢,握了一下张正的手臂,向门口走去。 张正远远的见师父在群弟子间正襟危坐,心里既感到亲切又有些害怕,在郭采莹的搀扶下缓缓走向杨敬轩端坐的木棚,将近棚口时,乔之华在后面喊道:“兄弟,莹妹,你们一会儿过这边坐吧,这里宽敞多了。” 张正不便多说,回头向乔之华摆了摆手,又走了几步,来至杨敬轩面前,缓了一口气,跪倒在地,磕了个头,说道:“师父,弟子回来了。” 杨敬轩不理张正,向郭采莹道:“郭姑娘,你也来了。” 郭采莹施礼道:“杨伯伯,我师兄也在这儿,正给您磕头呢。” 杨敬轩道:“好,好,都起来吧。” 张正心如刀割,好似兜头浇了一盆凉水,师父打自己、骂自己,都没什么,但像这样冷冷淡淡,还不如外人,才叫他发自心底的难受。 二人站起身,张正抬头看了一眼,日思夜想的妡妹就站在师父身后,心中一喜,说道:“妡妹……”下面的话还没出口,脚下发虚,向前抢了两步,险些摔倒。 郭采莹连忙扶住他身子,酸溜溜的道:“这不是见着了吗?还急急忙忙的做什么?” 张正和杨婉妡都是脸上一红,大庭广众之下也不好分辨,当下均是默不作声,张正在郭采莹的搀扶下站在了杨婉妡的旁边。 郭采莹低声道:“师兄,咱们不用坐吗?” 张正道:“以前在大漠时,师父见客,都是我和杨师兄站在师父身后的。” 郭采莹道:“可你现在有伤,哪能一直这么站着呀?” 张正道:“小伤不碍事,再说杨师兄不在,我当然要在这儿恭立侍候了。” 杨婉妡始终没用正眼看向二人,此时听说张正受了伤,忙问:“谁打伤的?伤到哪里了?” 张正心想:“第一次受伤,就伤在了本门的暗器之下,出手的还是自己的师叔,真是有苦难言。”说道:“中了人家的暗器,不知是谁打的。” 杨婉妡奇道:“被暗器打伤的?这不是终日打雁,被雁啄了眼吗?” 张正苦笑道:“是,天外有天,学无止境,今后咱们年轻人还是谦虚谨慎些才好。”因伤在了师叔的手上,是以言语中不敢失了恭敬之意。 杨婉妡初见张正时,因他和郭采莹在一起,心中有气,匆匆扫了一眼,只隐约感觉张正气色较差,没细想因何会如此。现在确知他身上有伤,忍不住转过头来,向张正脸上看去。 此时二人都站在杨敬轩身后,相距极近,但见他面无血色,眼窝深陷,显然伤得不轻,颤声道:“怎么这么不小心,到后面歇会儿吧。” 张正道:“不、不用,又不是走快路、干重活,我连站一会儿都不能了吗?” 他嘴上这么说,但从校场门口到鬼手门木棚这段路走下来,又站了一会儿,已有些支持不住,在杨婉妡和郭采莹之间摇晃了两下,终于向杨婉妡一边倒去。 杨婉妡忙伸手相搀,把他的身子扶正,说道:“你行不行啊,别硬撑了,快坐下吧。” 杨敬轩就在三人的身前,自然能听见他们的对话,但却端坐椅中,一言不发。张正知道师父生自己的气,他不发话,怎敢轻易坐下,强忍着伤痛,说道:“不用,再站一会儿也不打紧。” “紧”字刚出口,伤口处连跳了三下,张正痛得冷汗直流,身子一歪,又向杨婉妡这边倒去。 杨婉妡伸手一扶,使张正不至摔倒,旁边郭采莹撅嘴道:“师兄,我就不能扶你一把吗?怎么老往那边倒?” 杨婉妡登时气往上冲,双手把张正的身子用力一推,口中道:“给你!” 张正重伤之下,身不由己,又向郭采莹这边倒来,郭采莹连忙双手扶住,喜道:“多谢了。” 有几名鬼手门弟子掩口偷笑,杨敬轩沉声道:“闹够了没有?都给我坐下!” 第一百三十三章 大典 杨敬轩怕女儿和徒弟在天下英雄面前出丑,语带责备的命他们坐下。 他一发话,立时有人腾出了座位。张正本就支持不住,再被杨婉妡一推,更有些头晕目眩,在郭采莹的搀扶下缓缓坐入椅中,还不忘向师父道谢,说道:“多谢师父,我这点儿伤,不、不要紧的。” 杨婉妡推了张正一把,推出之后已有些后悔,见张正被郭采莹接住,没有摔倒,这才放心,脸上如同罩了一层寒霜,在椅中坐定之后,目视前方,不再与张正和郭采莹说话。 嵩山派的少掌门海擎天本来一直和鬼手门的众人在一起,父亲率领大批弟子赶来参会之后,他前去拜见,众目睽睽之下,不好再回到鬼手门的棚里,便在父亲身边坐下。此时见张正和郭采莹到了,站在杨敬轩身后,推推攘攘的不知在干什么,心中妒火一起,坐立难安,在海东峰耳边低声道:“爹,我想出去一下。” 海东峰道:“大典马上就开始了,你去哪里?” 海擎天道:“去去就回,您别管了。”起身走出木棚,先在其他棚前略站了站,跟一两个熟人寒暄了几句,又绕到鬼手门棚前,向杨敬轩施礼道:“杨伯伯,那边气闷的很,我在这里坐会儿吧。” 杨敬轩微笑道:“好啊,随便请坐。” 海擎天道谢之后,转到杨婉妡身边,杨婉妡旁边的那名鬼手门弟子识趣,连忙给他让座。海擎天微笑着坐下,向杨婉妡道:“妡妹,怎么不高兴了,谁气着你了?” 杨婉妡仍是阴沉着脸,目视前方,好似没听见一般。 海擎天也不生气,身子微微前倾,隔着杨婉妡看向张正,笑道:“哎呀,张兄弟这是怎么了?好像伤得很重啊!吃药了没有?没事在屋里多躺会儿,别到处乱走,性命要紧呢。” 张正哼了一声,冷冷道:“多谢关心,还死不了。” 海擎天笑道:“死不了就好,好死不如赖活着嘛,多活一刻,也是好的。” 郭采莹怒道:“你会不会说话?你才是凑合活着,活一天少一天呢。” 海擎天笑道:“好,好,算我说的不对,你和他长命百岁,白头到老,永远幸福快乐,这总行了吧?” 杨婉妡本就心里烦乱,闻听此言,更是着恼,回过头来,狠狠瞪了海擎天一眼,说道:“你闭嘴!” 海擎天果然不敢再说,干笑了两声,目光向各棚里三教九流,各门各派的武林人物看去。 张正坐在椅中,运了一遍功,伤处的疼痛减轻了许多,忽听对面棚里吵闹起来,乔之华的声音嚷道:“为什么我们没有点心?没人打扇?喝的也是粗茶,有的人却样样都有?这样厚此薄彼,岂是待客之道?” 杨端快步走了过来,低声问道:“爹,怎么办?” 杨敬轩道:“乔兄挑理了,就跟神农谷的朋友一般招待吧。” 杨端说了一声:“是。”转身而去。不一会儿,乔庭木、乔之华、高飞三人的面前也摆上了水果茶点,身后也站了四名侍候的鬼手门年轻弟子。 海擎天撇了撇嘴,自言自语道:“姓乔的太不懂事,崂山派能跟神农谷和神兵门比吗?真是不知好歹,不自量力。” 张正运功完毕,自觉精神好了许多,伤口也不很疼了,他早对海擎天不满,方才伤势发作才没有跟他针锋相对,此时见他看不起崂山派,冷冷道:“你这叫什么话?难道我师父还不知道崂山派的好歹,不知道他们的力量吗?” 海擎天忙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崂山派对自己在武林中的分量不清楚,不明白,非要充大尾巴狼,让天下人笑话。” 张正道:“崂山派清不清楚自己的分量我不知道,却有人对自己身份搞不清楚,明明跟人家不是一个门派,却偏要赖在一起,你说这人讨不讨厌?” 海擎天隔着杨婉妡和张正,向郭采莹道:“郭姑娘,他说你不是鬼手门的,不该坐在这里。” 郭采莹笑道:“不是说我,我和师兄是一家人,他怎会不让我坐这里呢?” 杨婉妡白了她一眼,道:“你跟他算什么一家人?” 郭采莹一贯大胆,此时却腼腆起来,脸上一红,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海擎天笑道:“这还用说,天生的一对嘛。” 杨婉妡气不打一处来,猛然回头,怒道:“你还没闭嘴!” 海擎天有些尴尬,正好此时柳子玉走向场中,说道:“好,好,大家都别说话,柳伯伯出场了。” 杨敬轩一入中原,形式一片大好,当即命人给三位师弟带话,让付杰留守,李重光和柳子玉带领精干弟子速来中原,筹备重出江湖的大事。 此番祭祖大典,李重光负责在校场外迎接宾客,主持大典的是杨敬轩的另一个师弟柳子玉。 柳子玉见重要的宾客已经到齐,又见掌门师兄向自己微微点头,迈步走到场中,向左右抱拳拱手,朗声道:“今日是本门祭祖大典之期,承蒙各位好朋友赏脸光临,弊门上下,至感荣幸。大家是知道的,我们鬼手门百余年来困守大漠,艰苦卓绝,但为国为民之志愈坚,敬天法祖之心愈诚,是以进入中原后的第一件事,便是举办本次祭祖大典。”说到此,微微顿了一下,续道:“现在请本门的掌门人……”他正要请杨敬轩主祭,校场外忽然骚乱起来,一名鬼手门弟子急匆匆奔了进来,向杨敬轩禀道:“掌门人,外面来了一个自称是无常派的,非要闯进来,他还带着高翔。” 杨敬轩眉头一皱,心想:“无常派?不是覆灭了吗?听说这伙人无恶不作,三十年前被正道群雄联手剿除干净,怎么又冒出一个?还明目张胆的带着高翔来参加我们的祭祖大典,他究竟有什么图谋?” 微一沉吟间,又有一名弟子奔到面前,禀道:“掌门人,李师叔被人打伤了!” 杨敬轩心中一惊:“重光武功不弱,这么快就被他打伤,来人好厉害。” 他刚转过这个念头,一个面色苍白的高瘦汉子,领着一个青年人大步走到场中,向柳子玉道:“杨敬轩那个伪君子呢?让他出来见我。” 当此人步入场中时,张正感觉他有些熟悉,待看见他腰间的细剑和背后的嗜血剑,心头突的一跳:“原来是他。” 来者正是曾经谋害药公,火烧藏书楼,杀死狄老二,和张正数次大战的蒙面黑衣人。他一向黑巾蒙面,此时在群雄毕至的祭祖大典上现身,竟然未罩黑巾,大出张正意料之外。 柳子玉虽不明他底细,但他出言不逊,又带着高翔同来,显是来者不善,当下不卑不亢的道:“你是何人?找我掌门师兄有事吗?本门的祭祖大典即将开始,若无要事,请先退后观礼,稍等一刻再说如何?” 那人仰天一阵大笑,笑声中内力交错,铿锵刺耳,极其难听,功力稍差的连忙运功与之相抗,待笑声一停,全都长出了一口气,有两人已瘫坐在椅中。 代表神农谷来参会的那个年轻人,始终大喇喇的斜靠椅背而坐,乔庭木等三人进棚时眼皮都没抬,乔之华吵闹喧哗时心中虽恼,顾着身份也没有发作,一见此人现身却立时紧张起来,待笑声一停,大声道:“他是当年白无常的儿子白胜,乃是无常派余孽,大家快把他拿下!” 神农谷在武林中地位极高,就连八大剑派也要礼让三分,他此言一出,便有十几名好汉从各自的棚里跃出,向广场中的白胜围拢过来。 白胜向围上来的众人扫了一眼,厉声道:“无常派又怎样?就算做下许多恶事,你们当初为什么不杀我?我的父亲、叔叔死在你们手上,我隐姓埋名给你们做事几十年,你们为什么不能放过我!云鹤天,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神农谷来人的名字正是云鹤天,他见白胜要揭老底,忙道:“别听他胡说八道,邪派余孽,人人得而诛之,大家一起上!” 白胜大声道:“不让别人说话,以多为胜,我们无常派在时也没如此无耻!” 他说到“耻”字,嗜血剑出鞘,一道红艳艳、冷森森的剑光划过半空,霎时间,广场四周笼罩着一股血腥之气。 唐渊等七人都是打造兵刃的行家,见了这红光腥气,已知是嗜血剑无疑,纷纷叫道:“他用的是宝剑,大家小心。” 与此同时,张正也叫道:“不要被他的剑划伤,否则失血难治。” 话音未落,冲在前面的两人已伤在了嗜血剑下。虽然伤势不重,但嗜血剑割出的伤口不能愈合,这条命已相当于丢了一大半。 武林中人大多知道嗜血剑的名头,前几日听说落在了一个蒙面人手中,今日白胜没有蒙面,一时没想到他便是那个得到嗜血剑的蒙面人,这才一时大意,乱哄哄的往上冲,等前面的两人受伤,又听清了张正和云鹤天的喊话,这才惊觉,纷纷停下了脚步。 白胜向东走两步,东边的数人向后退却,向西走两步,西边的数人向旁闪躲,他心下十分得意,哈哈大笑道:“我说的没错吧,欺软怕硬,贪生怕死,这便是你们侠义道真正的嘴脸!” 第一百三十四章 无常 白胜既然现身鬼手门的祭祖大典,就没打算活着回去,伤了两人之后,见对方纷纷避让,不敢交锋,心下豪情万丈,大声叫道:“无常派个个该死,我白胜蒙着脸时也做下许多坏事,可那些事都是有人让我做的……” 刚说到此处,保定吕家的吕广越众而出,跳到白胜面前,长剑一指,喝道:“恶贼,你杀我叔父,烧我书楼,是受了谁的指使?” 白胜脸色一沉,似乎怪吕广打断了自己的话,瞪了吕广一眼,才道:“只此一件,无人指使,是我自己要烧那破楼的。至于你叔叔,他要打我杀我,难道我引颈就戮?” 吕广咬牙切齿道:“我们好好的一座书楼,你为什么要烧?可怜我吕家被你打死打伤了二十余口,今天要你血债血偿!” 白胜冷笑道:“谁让你们家闲着没事弄什么奸邪传、忠烈传,谁忠谁奸,谁好谁歹,你们分得清吗?趁早烧了干净,省得流毒天下,遗害无穷。” 吕广气得浑身颤抖,大喝一声:“恶贼,我跟你拼了!”疾奔上前,举剑便刺。 白胜的良心并未完全泯灭,见他二目尽赤,势如疯狂,心中闪出一丝不安,向旁一转,避开此剑,说道:“我杀你家二十三人,今日让你二十三剑,这是第一剑了。” 吕广不再多说,长剑挂定风声,一剑紧似一剑的刺出,转眼间刺了一十八剑。 白胜果然不还手,前后驱避,闪展腾挪,将敌剑尽数躲开。他身子周围还围拢着十余人,两名伤者已经退下,这些人见白胜只躲闪,不反击,以为能讨到便宜,纷纷举剑上前,向白胜展开进攻。 白胜嘴角现出一丝轻蔑的冷笑,身法陡然加快,在剑光人影中快速穿梭,随即向后一纵,左手负在身后,右手嗜血剑下指,鲜血从剑身上滴滴答答往下流淌。” 广场上一片寂静,方才还挥剑砍杀的十几人忽然定住,各棚里观战的近千名武林豪杰也是鸦雀无声。 张正的心头砰砰直跳,暗想:“他出手了,怎的如此快法?这十几人僵立不动,是受伤了,还是……” 刚想到此处,一阵当啷、当啷的脆响,十几支长剑落地,紧接着十余人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只剩下吕广脸色煞白,长剑斜指前方,剑尖不住的微微颤动。 高翔跟随白胜进来之后,当白胜跟别人动手时连忙避到广场一角,此时见了白胜快如闪电的杀人手段,不禁心惊胆战,进场时报仇雪恨之心,也暂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高飞见兄弟进场,先是欢喜,又见白胜连伤十几条人命,心想天下英雄在此,岂能与他善罢甘休?自己的兄弟跟他在一起大大的不妥,呼唤道:“兄弟,这边来!” 高翔进场后还没顾得四下里观看,听见哥哥的声音,定睛观瞧,真的是哥哥大模大样的坐在一个棚中,登时又惊又喜,快步奔了过去,叫道:“哥,你怎么在这里?” 旁边神农谷的云鹤天疑心顿起:“他们是兄弟,难道这几人跟白胜是一伙儿的?”斜倪道:“你跟姓白的同来,也是无常派的吗?” 高翔心里一惊,他知道无常派是个恶名昭著的门派,已经被剿灭干净,这个人口口声声帮我夺回家产,寻回父兄,难道竟是无常派的?忙道:“不是,我是本地人,跟他不熟,也不知他是何门何派。” 云鹤天道:“你跟他不熟,为什么一同打了进来?” 高翔道:“我们家被杨敬轩霸占了,他答应帮我们追回房产,报仇申冤,我就跟他一起来了。” 云鹤天双眉紧皱,心想:“我们都是来给鬼手门捧场的,这几个却是来捣乱的,便说他们是无常派同党,一并剿杀了也无不可,只是另外两人,老不老,少不少,奇奇怪怪,假痴不癫,似乎有些来历,我倒要打听清楚了才好。”言念及此,目光转向乔庭木和乔之华,说道:“两位尊姓大名,是哪一门,哪一派的高人哪?” 乔之华笑道:“高人可不敢当,在下乔之华,我和我叔叔都是崂山派的。” 云鹤天嗯了一声,心想:“原来是崂山派,这就不奇怪了,他们一向我行我素,特立独行,什么事都干得出来。”说道:“两位跟这个白胜没什么交情吧?” 乔之华道:“没交情,前几天还大打了一架呢。” 乔庭木道:“没交情,也没恩怨,打架也是闹着玩儿的。”他话中之意,是自己和白胜没过节,你要是跟他不对付,自己找人家算账去。 云鹤天见他始终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以为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微笑道:“你们可知我是谁?” 乔之华道:“恕我们叔侄眼拙,正要请教。” 云鹤天哈哈一笑,说道:“我乃湖北神农架神农谷的嫡传弟子,玉面罗刹云鹤天的便是。” 乔之华笑道:“你说是就是吗?有什么凭据没有?” 云鹤天哭笑不得,我就是我,还拿什么凭据?从怀中一伸手,取出一把五彩缤纷的的药丸,托于掌中,笑道:“旁门左道,能炼出这样的治伤良药吗?” 乔之华道:“待我看看真假。”大步来至云鹤天面前,把药丸接在手里,一边看,问道:“这颗红色的治什么?” 云鹤天道:“治内伤。” 乔之华道:“白色的呢?” 云鹤天道:“治毒伤?” 乔之华道:“绿色的呢?” 云鹤天道:“治外伤。” 乔之华把绿色药丸反复看了看,说道:“这样看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我找人试试。”说话时,将其他几颗药丸塞回云鹤天手上,快步走出木棚。 此时白胜已缓缓走回吕广面前,冷森森的道:“你已经刺了二十三剑,再要出手,我可不客气了。” 吕广明知不敌,家族大仇,与他实是不共戴天,嘶声道:“恶贼,我变成厉鬼也饶不了你!” 此时乔之华从棚里出来,走向对面张正所在的木棚,经过广场时小心的绕过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一抬头,白胜凌厉的目光正看向自己,脸上挤出一丝尴尬的微笑,以示没有恶意。 白胜大声道:“干什么?” 乔之华忙道:“没事,没事,借过一下,忙你们的。” 他从广场上穿过,来到鬼手门的棚前,先向杨敬轩施了一礼,转到张正身边,右手一伸,笑道:“快把它吃了。” 张正见他递过来一个杏仁大小的绿色药丸,略带甘苦之气,问道:“这是什么?” 乔之华道:“治疗外伤的良药,我好不容易弄来的,你快吃了吧。” 张正接过药丸,刚要往嘴里送,海擎天道:“不明不白的药不能乱吃,会出人命的。” 乔之华怒道:“有什么不明不白?我还能害自己兄弟吗?” 海擎天嘿嘿一笑,说道:“这可难说,他和你未婚妻过从甚密,你难道不怀恨在心?” 一句话,说得乔之华无言以对,杨、郭二女,一个心怀怨恨,一个意含娇羞,张正回过头来,向他怒目而视,沉声道:“你闭嘴!” 海擎天登时怒道:“妡妹让我闭嘴可以,你凭什么也要我闭嘴?你管得着我吗?” 张正毫不退让,大声道:“别处不管,你在本门的祭祖大典上胡说八道,我便管的着!” 前面端坐的杨敬轩实在忍耐不住,回头说了一句:“吵什么?大敌当前,不能同心协力,安静会儿也不行吗?” 后面的几人不敢再说,张正默默的把药丸放入口中,咽了下去。 乔之华见他服了药,说道:“你多保重,我回去了。”返回自己的木棚时,白胜又向他看了一眼,乔之华道:“我再过一下,不用管我,你们继续。” 柳子玉在众人动手时已退了下去,此时见吕广独自面对强敌,性命只在顷刻之间,焦急之下,灵机一动,点手唤过四名年轻弟子,吩咐道:“把场上各位英雄的尸首抬下来。” 四人答应一声,走进广场,一人抬头,一人抬脚,两个拖一个,往场下搬运尸体。 白胜已对吕广起了杀机,但被乔之华扰乱了两次,没能下手,现在收尸的人上来,更不好动手伤人。偏偏对方的动作不紧不慢,四个人往返一次只能抬下去两人,耐着性子等他们来去了五六趟,把尸体全部抬走,又上来四个拿笤帚,端黄土的鬼手门弟子,在血迹处撒上黄土,再用笤帚清扫干净,一切收拾妥当之后,又耗费了不少时间。 清扫血迹的四人终于退下,广场上只剩下了吕广和白胜两人。白胜伸手在脸前扇了扇扬起的尘土,说道:“吕广啊,这些名扬天下的武林豪杰,正道之士,对你不错嘛,又是抬人,又是扫地,让你多活了这么久,你可要好好感谢他们呀。” 此时吕广也冷静下来,心想家门不幸,遭此劫难,我身为族长自是罪责难逃,无颜偷生,但这里近千名英雄好汉,嵩山派的海掌门,八大剑派的众高手都在这里,难道就眼睁睁的看着我送死,无动于衷?倒退了两步,眼中含泪,向两侧的木棚抱拳道:“各位前辈,各位朋友,吕某今日为叔父报仇,替武林除害,要先走一步了!” 他说完这句话,广场上的群雄大多低下了头,无人答言。吕广的心里一片悲凉,长剑立个门户,喝道:“恶贼,来杀我吧!” 第一百三十五章 彩虹 参加祭祖大典的武林人物以嵩山派掌门海东峰的武功最高,名头最响,如今遇到变故,大家自然唯他马首是瞻。 海东峰想不到白胜的武功竟如此之高,虽自忖还能胜他一筹,但对那把中者必死的嗜血剑多少有些顾忌,又加上与杨敬轩相交多日,对他的武功路数不甚了了,他又是本次祭祖大典的主,自己毕竟是宾,由主人出面迎敌,自己从旁协助也无不妥,有了以上种种考虑,便稳稳的坐在椅中,没有急于出场。 其他七大剑派,除了华山派以外,都派的是德高望重的人物参会,这些人的武功跟泰山派的刘子通在伯仲之间,有刘子通这个前车之鉴,谁还敢贸然上前挑战?若是二三位八大剑派的高手同时出战,赢面当然很高,但即便赢了也不光彩,万一有个闪失,一世英名可就付于流水。 至于八大剑派之外的各派高手,天塌下来有大个顶着,多少武功更高,声望更隆的前辈高人不出头,自己何苦上前送死? 杨敬轩也有自己的考虑,一来白胜的武功甚高,二来嵩山派的海掌门对本门实在太好,好到自己都怀疑这是不是真的,他会不会有什么私心?在这紧要的关头他如果帮自己,那才是真朋友,否则的话,也是江湖上的泛泛之交,互相利用而已。 大家各怀心事,谁都不肯上前与白胜对阵,白胜摇了摇头,似乎有些失望,向吕广道:“我倒有些佩服你了,我杀了你家的人,你就敢大喊大叫的找我报仇,若换了其他的英雄好汉,嘿嘿,只怕还没这个胆呢。” 此言一出,方才被杀死在场中的十几人的亲友登时面红耳赤,有几人忍耐不住,挺身站起,想要上场拼杀,又被旁边的人按了下去。 吕广见真的没人挺身而出,替自己主持公道,强忍悲愤,向前奔了几步,挺剑向白胜刺去。 白胜用嗜血剑随手一挡,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在剑上附了一股强烈的牵引之力,吕广被这股力道一带,不由自主的转了半圈,把后背整个露给了白胜。白胜此时若取吕广性命轻而易举,但他有意要羞臊一下在场的正道群雄,是以拍向吕广后背的左手只使了三成力,“啪”的一声响,吕广踉跄着向前奔出数步,张开喷出一口鲜血。 白胜道:“还打吗?” 吕广回过身来,擦了一把口嘴边的鲜血,吼道:“当然要打,我跟你拼了!”势如疯虎,向白胜冲来。 白胜待他冲到身前,右手随手一剑,拨在吕广剑上,吕广再次转了半圈,白胜左掌一挥,仍是打他后背,这一次力道加了两分,吕广扑倒在地,连呕了几口黑血。 眼见吕广摔在地上爬不起来,白胜一边耐心等待,口中道:“老吕呀,我是越发的佩服你了。你看这满座的英雄豪杰都当缩头乌龟,只有你不缩头,难得啊,难得。” 杨敬轩向旁边棚里的海东峰看了一眼,见他正襟危坐,面上不露喜怒之色,心想:“他倒沉得住气,我也不能着急,看看这吕广能不能站起来再说。” 白胜又道:“天下武林,八大剑派最可耻,神农谷最可恶,神兵门最可怜,还有一个门派最可笑,自己没钱建总坛,就拐骗别人的,还大张旗鼓的祭奠祖先,祖先们地下有灵,知道后辈弟子如此不肖,非被你们再气死一次不可!” 他最后说的那个门派,虽未点名,人人都知道指的是鬼手门强占高家宅院之事,杨敬轩纵然极有城府,也不禁脸上发烧,将套在左手拇指上的碧玉斑指轻轻转动,寻思:“此时发暗器伤他,只有三成的胜算,方才他杀人时出手好了,胜算能有七成。” 杨敬轩正在盘算出手的把握,忽听对面棚里有人道:“你说的那个可笑的门派是不是咱们杨掌门治下的鬼手门啊?” 白胜顺声音望去,说话的是个端坐在棚中的年轻人,前几天还交过手,武功很是了得,自己带来的高翔就坐在他身旁,说道:“正是,阁下有何见教?” 乔庭木道:“你在大庭广众之下,这么说人家,有人证吗?有物证吗?” 白胜道:“物证尚不能展示,人证就在眼前。” 乔庭木道:“哦,人证在哪里?” 白胜心中暗笑,这人与我一问一答,倒也识趣,说道:“就是我带来的那人,名叫高翔。” 乔庭木道:“巧得很,高翔的哥哥高飞也在这里,你们兄弟说两句吧。” 高飞和高翔一齐站起,高飞道:“各位英雄好汉,前辈高贤,我兄弟是沧州人氏,名叫高飞、高翔。鬼手门用两颗假夜明珠骗了我们家诺大一处宅院,害得我们无家可归,还派人追杀我们父子,我父亲至今下落不明,今日天下英雄在此,请大家为我们主持公道。” 杨敬轩虽不知白胜会带高翔闯进祭祖大典,但乔庭木要带高飞参加却是早就知道的,为此还在前一天晚上派李重光等人去杀高飞灭口,只是高飞被张正舍命相救,终于还是来到了会场。 杨敬轩得知刺杀行动失败之后,已对可能出现的局面做了相应的安排。柳子玉向前迈出两步,说道:“银子和夜明珠都是当面验看清楚才签的合约,签过的合约地契不在此间,等大典过后,如果有朋友想看一看,可以到弊门总坛一观,至于方才有人说高飞、高翔是人证,他们算什么人证?自己给自己做证人吗?” 他侃侃而谈,一番话声音洪亮的说完,立时有人随声附和,都说言之有理,鬼手门是公平买卖,高家是诬赖反悔。 这些人当然是杨敬轩事先安排好的,但大部分人听在耳中,也觉得言之有理,便有人道:“做人要讲信誉,签了字的东西怎么能不算呢?贤昆仲不要再无理取闹了。” 又有人道:“即便要论是非也不该这时候来呀,就不能等人家把祭祖大典办完吗?” 高飞和高翔想要分辨,但场中近千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把二人的声音全盖了下去。 乔庭木提一口内力,朗声道:“鬼手门的人曾经追杀高飞,我亲眼所见,我便是证人。” 他内力精纯,广场虽大,人声虽杂,但每一个字都清清楚楚的送入了各人耳中。 在场的近千人心头一凛,均想:“高家有此大援,怪不得敢在群雄聚会之时跟鬼手门一争长短。” 柳子玉微微一愣,明知这位崂山派前辈一定会发难,昨夜已经想好了说辞,此时被乔庭木的威势所慑,话到嘴边,竟然无法出口。 广场上近千名武林豪杰的目光全都看向柳子玉,柳子玉深吸了一口气,正要开言,杨敬轩平和的声音道:“我们真要杀他,还能容他活到今日,乔兄把我们鬼手门看得小了。” 他的语音初闻时平和,进入耳中后铿锵跳跃,好似一句话连说了几遍。在场的皆是识货之人,知他内力中参差错落,变化极多,以繁复巧妙而论,几乎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全都在心中暗暗赞叹:“好个鬼手门的掌门人,鬼门绝技,真是名不虚传!”又感觉他言之有理,以人家鬼手门的势力武功,杀几个人还不是轻而易举,哪会拖泥带水,容你们在祭祖大典上捣乱。 就连乔庭木自己也有些含糊,难道这里面还有隐情,高飞所言有不尽不实之处? 此时,匍匐在地的吕广挣扎着起身,刚要站直身子,白胜反手一掌又打在他后背,吕广身子向前扑倒,口中鲜血狂喷。 广场上的众人全都是心头一颤,杨敬轩摇了摇头,叹道:“他已经这样了,你何苦再打。” 白胜冷笑道:“你看他可怜吗?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难道今后大家见到让人讨厌的可怜虫,都不打不杀了吗?” 他方才评论天下武林,曾说神兵门最可怜,此时又连说了几个可怜,神兵门的堂主唐渊皱眉道:“我本懒得理你,你却要说清楚了,谁是可怜虫?” 白胜回头看了他一眼,问道:“你是何人?” 唐渊道:“神兵门淬火堂堂主唐渊。” 白胜笑道:“那说的就是你了。” 唐渊霍然站起,他一起身,身边五男一女全都手按剑柄,站了起来。 唐渊道:“你看我可怜,我看你可恨,看来咱们要比划比划了。” 白胜道:“白某终归一死,死在谁手里都一样,就看谁有这个本事。” 唐渊道:“好,神兵门彩虹七剑领教高招。” 他见识了白胜的武功,单打独斗绝不是人家的对手,是以一上来便挑明,要七人一齐出手。 白胜满不在乎,笑道:“好得很,一齐上吧。” 唐渊率领橙剑方坤、黄剑木云翔、绿剑孟涛、青剑夏侯刚、蓝剑曹斌、紫剑云衣紫来至场中,七剑同时出鞘,赤、橙、黄、绿、青、蓝、紫七道剑光射向空中,犹如平地架起了一道彩虹,群雄见了,轰然叫好。 白胜点了点头,说道:“不错,神兵门的玩意儿还有点意思。” 第一百三十六章 七剑 唐渊等七人长剑出鞘,一道彩虹引得群雄轰然叫好。白胜知道神兵门所用的兵器一定不俗,对方又人多势众,不敢失了先手,说声:“看招!”嗜血剑上红光一闪,一片血雨腥风,扑向唐渊等人。 唐渊身为七剑之首,又是淬火堂的堂主,武功为七人之冠。眼见敌剑攻到,赤剑挺出,也是一道红光,迎了上去。 他一出手,其他六剑跟着发动,各自将长剑刺出,七道剑光汇在一起,变成了一道白色的剑光,阳光下几乎难以辨认。 白胜剑至中途,对方的长剑忽然消失,心中一惊,急忙由攻转守,在身前布下了三层防御的圈子。 一阵铮铮铮的脆响,三层防御的圈子都被七剑攻破,但七剑受嗜血剑剑气的震荡已无法聚在一起,七色长剑立时显形。 白胜手疾眼快,嗜血剑左拨右挡,将距自己最近的黄剑和绿剑磕开,身形暴退数尺,将嗜血剑在胸前一横,这才长出了一口气,心想:“忽而色彩斑斓,忽而无形无色,好厉害的彩虹七剑!” 唐渊不给敌人喘息之机,右手舞剑,左手掐剑诀,中指指向身边的黄剑木云翔。木云翔得到指令,黄剑快剑攻敌,其余六人从旁辅助,剑至中途,七道剑光又汇在一起,消失不见。 白胜看七人的身法,这招与前面一招大不相同,不能依前一招的经验来判断敌招的剑势变化。不同之中又有相同之处,同样是剑上的彩光消失,变成白茫茫一片,暗藏杀机。只得嗜血剑全取守势,将周身上下遮得风雨不透,任对方来攻。好在对方七人的内力不及自己,兵刃相交几次后又有一两人的长剑被震得散开,恢复七种耀眼的光彩。但此时的白胜狼狈慌乱,既无暇,也无力趁势反击。 双方斗了七八十招,彩虹七剑在分合之间任意交换,七般光彩忽放忽收,白胜身处其间,虽未立时败落,但颇有手忙脚乱,应接不暇之感。 张正看了片刻,已知彩虹七剑虽然局面上占先,但全凭兵刃的优势,真实武功与白胜相差甚远,若能尽快取胜还好,拖延久了,必败无疑。 海东峰、杨敬轩等高手更能看出其中的关窍,海东峰仍很沉得住气,杨敬轩心想:“高家人只能扰乱一下,姓白的不除,我这大典终难顺利进行。”无声无息的扣了一支藕莲镖,目不转睛的盯着战局变化。 白胜与唐渊等人斗到二三百招,对七人的剑法渐渐熟悉,看出唐渊掐的剑诀指向谁,谁便会出剑进攻,其他人从旁辅助,若是不掐剑诀,便是自己挺剑攻上,其他人在一旁辅助。无论谁主攻谁助攻,总要让剑光汇到一处,形成一片若有若无的白光,使自己难以看清剑势变化。 他一明了对方剑法的宗旨,迎敌时有的放矢,局面立时改观,杨敬轩心中暗想:“最好他们能拼个两败俱伤,我再从容出手,镖毙此贼之后,只怕除了嵩山海掌门,其他人还不知他死在谁手呢。” 双方又斗了二三十招,唐渊剑诀指向云衣紫,云衣紫紫剑一闪,抢先攻出,唐渊等人随即掩上,紫色剑光顿时消失,已无法看清她后面的剑招变化。 云衣紫在七人中年纪最轻,功力最弱,又是女子,膂力上也不占优势,白胜等的就是她出手,嗜血剑电闪而出,后发先至,在七剑会合的一瞬间搭在了紫剑之上,内力到处,云衣紫的紫剑从中断折,紫光一熄,其他六剑也跟着显形。唐渊见机较快,不再与其他人配合,赤剑剑走偏锋,刺向白胜心口。 白胜对这种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敌招毫不在意,嗜血剑在赤剑上连续点了三点,每点一下,赤剑上的光芒便暗一分,三点过后,赤剑已和寻常的长剑无异,不再剑发红光。观战的群雄这才明白,彩虹七剑并不是本身会发光,而是在剑上注入内力后才能放出光彩。 白胜的这招阳关三叠斩人兵刃极少失手,见唐渊竟能禁受得住,心下也有些佩服,口中却道:“长剑这么普通,还能叫神兵门吗?” 唐渊被他在剑上连续三击,心头连震了三下,本身的内力被震得忽沉忽浮,游游荡荡,既难护体,更难伤敌,顾不得敌人的讥讽,急退两步,深吸长呼,调理胸口乱作一团的真气。 七剑中,除了断剑的紫剑云衣紫,其他五剑长剑齐出,攻向白胜。云衣紫断剑在胸前一横,护在了唐渊身边。 白胜已经看出七人之中,除了赤剑唐渊之外,其他人的功力不过尔尔,掌中嗜血剑一兜一转,搭在了对方五支剑上,大喝一声:“开!”一股至刚至阳的内力奔出,搭在嗜血剑上的橙剑、黄剑、绿剑、青剑、蓝剑立时被震得片片粉碎。白胜右手撤剑,左袖一扬,罡风再起,尚未落地的五剑碎片带着耀眼的五色光芒向自己的主人飞去。 五人剑碎之后,知道不好,全都抽身后跃,但他们退的快,五剑的碎片追得更快?,眼看精光闪闪,密密麻麻的残剑碎片即将射入五人身体,斜刺里飞来十三把飞刀。飞刀的数量远比残剑碎片为少,但每一把飞刀都能射中两片、三片,甚至三片、四片。一阵叮叮当当的脆响,所有的残剑碎片都被飞刀击落。橙剑方坤等人死里逃生,惊出了一身冷汗。 白胜微微一愣,他虽然心狠手辣,却也颇有宗师气派,一击不中之后,不再继续进击,转过身来,向鬼手门所坐的木棚道:“小朋友,是你吗?” 广场上一片寂静,大家都知道一定是鬼手门的人出的手,但不知道出手的究竟是谁。 白胜又连问了两声,仍是无人答言。各路群雄开始议论纷纷,有人道:“真不愧叫鬼手门,只这一手飞刀功夫,咱们就大开眼界,不虚此行了。”旁边一人道:“不错,这可比一箭双雕,一箭三雕难多了,或许是杨掌门亲自发的。”先一人道:“有可能,要不就是杨掌门的某位师弟所发,后一辈的弟子中,恐怕谁也发不出这般出神入化的刀来。”另一人道:“杨掌门有位弟子,拜在了千年老剑仙药公的门下,身兼鬼门和药门两家之长,你怎知不是他发的?” 发飞刀的正是鬼手门的青年弟子张正,他见七剑势危,不及细想,连出十三把飞刀将断剑碎片尽数打落,救人之后见师父没有任何表示,也不知自己做的是对是错,是以在白胜询问时没敢轻易承认。 唐渊见五位师弟险些丧命,对发飞刀之人十分感激,向鬼手门所在的木棚抱拳道:“方才是贵门哪一位朋友出手相助,请赐下姓名,我兄妹七人永不敢忘。” 杨敬轩也不回头,淡淡的道:“人家问你呢,你怎么不说话。” 张正心中一凛,连忙站起身,躬身道:“七位前辈赏脸光临,此番盛情,弊门上下亦是永不敢忘。” 唐渊定睛一看,鬼手门中站起来的这人长身玉立,年纪甚轻,面上略有憔悴之色,乃是在绿柳庄中交过手的张正,心里有些疑惑,他这般年轻,在暗器上能有如此造诣?问道:“飞刀是你发的吗?” 张正道:“正是,情势危急,贸然出手,请前辈见谅。” 唐渊点了点头,说道:“果然是英雄出于少年。”再次抱拳,续道:“今日就此别过,日后若有机缘,定当厚报。”向其他六人道:“走吧。”不再返回棚中座位,大步向校场门口走去。 他们七人号称彩虹七剑,平日里少在江湖上走动,此次掌门人派他们来参加鬼手门的祭祖大典,一来是给鬼手门面子,二来也想让他们在江湖上扬名立万,哪知一出手便大败亏输,七剑俱损,哪还有脸面在棚中高坐,是以不再停留,转身而去。 白胜见他们去了,嘿嘿笑道:“打铁的溜了,还有个卖药的,云鹤天,敢不敢上来陪你家爷爷玩儿两招?” 云鹤天虽然倨傲,却有自知之明,哪肯轻易的上场出丑,哼了一声,说道:“我在人家祭祖大典上做客,哪有功夫陪你胡闹。” 白胜冷笑道:“谁跟你玩闹来着,你若再不上场,我可要下去揪你了。” 大家都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话说到这种地步,云鹤天无论如何也该下场与白胜对阵,但他知道自己武功不及,而神农谷着实亏待了人家,如果出场,必死无疑,灰白色的脸上略略的现出一丝红润,缓缓道:“杨掌门,有人在大典上撒野,你没看见吗?” 杨敬轩道:“他强闯进来,仗剑行凶,连伤十余条人命,岂止是撒野那么简单。” 云鹤天道:“你是此间主人,你说怎么办?” 杨敬轩微微一笑,道:“扑杀此獠,责无旁贷,本门的一位弟子已经出手了。” 在场的百余名鬼手门弟子,只有张正发了十三支飞刀,杨敬轩口中的一位弟子显然指的是张正。 此时张正已经坐下,闻听此言,又即站起,见师父不再有其他指示,手提长剑,便要出棚迎敌。旁边的郭采莹一把拉住,急道:“这里许多前辈高手,为什么一定要你去?” 第一百三十七章 出战 张正也觉得由海东峰或八大剑派的其他高手出战更合道理,但人家是客人,不好相强,轻轻挣开郭采莹的手,说道:“我们请人家来参会,怎好再请人家迎敌,师父方才已经说了,本门责无旁贷。” 郭采莹大声道:“你身上有伤他不知道吗?他自己怎么不去?” 张正吓了一跳,忙道:“师妹,我师父高瞻远瞩,凡是自有道理,你不要乱讲。” 郭采莹道:“什么高瞻远瞩,哪有这样当师父的?遇到事情让徒弟上,自己当缩头……”眼看她下面乌龟两字即将出口,慌得张正赶紧伸手捂住了她的嘴。 旁边杨婉妡道:“这里人多,你们两个动手动脚的干什么?” 海擎天笑道:“是啊,我和妡妹都规规矩矩的,你们俩太不像话了。” 张正气得眼前发黑,反手向海擎天拍出一掌,海擎天举掌相迎,“砰”的一声响,张正趁势跃出了棚外。 二人的功力本在伯仲之间,张正借力向外跃,海擎天本应向后跃出,才能卸开反震之力,但后面坐了几排鬼手门弟子,若是砸在人群之中太过丢脸,只得将反震的力道往下引,“咔嚓”一声,座椅的椅腿断成了数截。 海擎天脸色铁青,狠狠瞪向跃出棚外的张正,张正也向他怒目而视,二人的目光几乎要碰撞出火星,空气中弥漫着一层杀气。 杨敬轩道:“有敌人不打,自己先打一架吗?” 张正深吸一口气,缓缓呼出,向杨敬轩躬身施礼,道:“师父,弟子去了。” 杨敬轩“嗯”了一声,说道:“多加小心。” 张正向杨婉妡和郭采莹扫了一眼,见一个皱眉,一个撅嘴,似乎都很生气,心里轻轻一叹,转身向场中的白胜大步而去。 海擎天的椅子已碎,向旁走了两步,便要在张正的椅子上坐下,郭采莹大声道:“站起来!” 海擎天屁股还没挨上座面,听她一声大叫,连忙起身,问道:“干什么?” 郭采莹道:“这是我师兄的椅子,别人不许坐。” 海擎天道:“他还回得来吗?你放心,我坐了他的椅子,一会儿尽量替他报仇,也就是了。” 郭采莹大怒,伸手便要拔剑,海擎天笑道:“跟我动手吗?你还差得远呢,哎呦……” 他只顾着跟郭采莹说话,不防后面杨婉妡点出一记绕柔指,正中背心,指上竟然使用了内力,痛得他失声叫了出来。 杨敬轩听到后面似乎动上了手,回过头来,海擎天忙道:“杨伯伯,没事,没事,妡妹跟我闹着玩呢。” 郭采莹哼了一声,道:“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闹着玩儿,像什么样子。” 杨敬轩瞥了郭采莹一眼,心想:“这丫头口没遮拦,好生讨厌。”但她终归是客人,大典上强敌未去,不愿与她计较,冷冷道:“谁也不许说话,否则都给我站出去。” 鬼手门掌门自有一股威势,三人全都不敢再说什么,海擎天也坐在了张正的椅中。 来北校场的路上,张正和郭采莹坐在一辆车里,车帘放下之后,郭采莹取出带有药公血渍的布片,敷在张正的伤口上,又帮他把伤处重新包好。 张正的伤口已经略有结痂,对药公血渍的吸收反而变慢,因此在初到校场时还显得伤势很重,后又服了一粒神农谷的丹药,外敷内服,立见奇效。他坐在椅中运功数转,自觉伤势痊愈了八九分,这才能以十三支飞刀救下彩虹七剑的性命。 此时师父命他出战,张正明知不敌,但想这是本门的祭祖大典,本门弟子不出力,还能指望谁人?因此虽隐隐感觉师父有些不顾自己安危,但仍义无反顾的向白胜走去。 白胜见张正代表鬼手门出场,嘿嘿一笑,说道:“咱们数次交手,你每次都侥幸逃脱,以为我不能杀你吗?” 张正道:“你时时为恶,处处为非,以为天下人就不能杀你吗?” 白胜笑道:“天下人杀我之前,我先烧了藏书楼,不用名标奸邪传,遗臭万万年,做得漂亮吧?” 张正正色道:“你烧了一座藏书楼,还会有千千万万座藏书楼建起来,每座楼中都有一部奸邪传,记着你的斑斑劣迹,累累罪行。” 白胜顿时暴跳如雷,大叫道:“这不公平!不公平!为什么我受人指使做了几件坏事,杀了几个无辜,就要受万世唾骂,真正的大奸大恶却逍遥快活,在江湖上安享大名?” 张正道:“你受谁的指使?做了什么事?” 白胜大声道:“保全我,利用我的当然不是平庸之辈,便是江湖上人人敬仰,个个哀求的……” 刚说到此处,云鹤天将手中的茶杯摔在地上,厉声道:“跟这大奸大恶之徒多说什么?还不快快动手!” 他如此焦急的阻止白胜说话,人人都知道白胜下面必定要说出神农谷的大名。 海东峰自从变生不测之后始终默然不语,此时神农谷的人情急,不再袖手旁观,洪亮的声音道:“不错,多说无益,可速下杀手,为死难的同道报仇雪恨。” 杨敬轩也道:“正儿,自古水火不同炉,正邪不两立,你还犹豫什么?” 他二人一开口,群雄纷纷附和,叫喊声,喝骂声,拍打桌案声此起彼伏,此时白胜便想说什么,旁人也不易听清辨明了。 云鹤天这才放心,拿手帕擦了一把额头的汗水,心里砰砰直跳,暗想:“好险,若任由他信口胡说,可要坏了大事。” 张正很想知道到底是谁在指使白胜作恶,从目前的情形看一定和神农谷有关,否则云鹤天不会如此着急的不让白胜说话,但毕竟白胜还没有亲口说出来,不能确实,周围群情激愤,师父又已经下令,其势已不能再与白胜交谈,长剑上寒光一闪,向白胜刺出一剑。 白胜看出张正使的是虚招,傲然挺立,一动不动,果然敌人的剑尖刺到距胸前二尺处忽然圈转,又从左侧攻来。 张正连使了十八记虚招,一团剑光在白胜的身前身后盘旋环绕。白胜似乎看穿了张正不敢实招来攻,在剑光缭绕中始终一动不动。 张正深知他的厉害,自己若与他对攻,不留后手,只怕在他面前连十招也走不下去,但若一直这么畏手畏脚,何时是个了局?事已至此,只好放手一搏了。想到此,左袖中飞出两支袖箭,右手长剑使一招“鬼气森森”,剑招在前,袖箭在后,一齐攻了过去。 白胜外松内紧,也在全神戒备,忽见对方一记实招攻来,剑气中还隐藏着两点寒星,一定是鬼手门最拿手的暗器功夫,嗜血剑向上一迎,挡开张正的长剑后在空中微微一顿,又磕开射来的两支袖箭,这才剑锋一转,向张正斜刺一剑。 他被袖箭阻了一阻,这一剑刺得略有生涩,张正仍不敢与他双剑相交,但驱避躲闪已有余裕。当下侧身让开敌剑,左右袖中各飞出两支飞镖,长剑随后也攻了过去。 这一次他是飞镖在前,长剑在后,不论是暗器的数量,还是后招的变化,都比前一招厉害了许多。 白胜喝声:“好!”嗜血剑卷起一股腥风,将张正攻来的飞镖和长剑一齐裹住。他这已经是纯以内力取胜,也算是以己之长,克敌之短了。 张正自然不愿跟他在内力上多做纠缠,好在有四支袖箭在前,等白胜用内力把四支袖箭搅落,张正已撤剑换招,一记“小鬼推磨”,长剑由直刺变横推,向白胜的腰间抹去。 二人在场中迅捷无比,兔起鹘落般斗了一二百招,所有叮当震耳的声响都是嗜血剑拨打暗器时发出,双方的长剑竟未相交一下。 广场上近千名武林豪杰初时大瞪着双眼看张正和白胜拼斗,到后来张正的暗器越发越多,越发越快,往往一记剑招间能发出七八枚,甚至十几枚暗器。嗜血剑将暗器打得四下里乱飞,不时有暗器射进各座棚里。大家防着暗器袭来,一个个提心吊胆的看着暗器飞行的轨迹,再也无心观看二人的剑招变化了。 杨敬轩见嗜血剑反弹出来的暗器数量既多,速度又快,许多宾客躲闪时颇为狼狈,点手唤过杨端,命他在每一座木棚前安排一名弟子,若有暗器飞来便伸手接住。杨端把人安排妥当之后,大家这才可以放心观战,众人都是一般的心思:“一般的武林人物发暗器,都是偷偷摸摸的发上一枚两枚,所以叫做暗器,哪见过像他这样,和别人动手的时候正面打出,又如长江大河般连绵不绝,多得数也数不清,真不愧了鬼手二字。” 又有人在心中暗想:“无论如何,这位鬼手门的年轻弟子已经跟白胜斗了好几百招,可比方才的那些武林同道,包括彩虹七剑强太多了。听说泰山派的刘子通也伤在了嗜血剑下,现在血都快流干了,这年轻人要是能跟白胜打个平手,岂不是比八大剑派中的一流高手还厉害?徒弟已然如此,师父的功力还不得更加高明?说不定已经能和八大剑派的掌门人不相伯仲,并驾齐驱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裹伤 张正和白胜激战了数百招,打出的各类暗器无数,总算维持了个不胜不败的局面。 杨敬轩在棚中越看越生气,心想:“方才他刚进来时,连走路都要人扶,真像是受了重伤,现在看他生龙活虎的样子,哪里有重伤,连轻伤也没有半点。李师弟真是没用,昨天被这小子耍了,今天连个门也看不住,让人家轻轻易易的闯了进来。” 海东峰见张正竟能跟白胜斗这么久,虽有取巧之嫌,但仍十分难得,心下有些感叹本门的年轻一代中无此人才,转念又想,不能为我所用,武功越高,越是祸患。 乔之华伸长脖子,大瞪着双眼,目不转睛的看着场上二人拼斗,乔庭木无意间一转头,看到他十分紧张的样子,问道:“你盼谁能赢?” 乔之华道:“那还用说,我兄弟呀。” 乔庭木暗中叹了口气,心道:“傻小子,人家抢了你媳妇,你还当人家是兄弟,真要被你活活气死。” 杨婉妡、郭采莹、海擎天三人被杨敬轩警告之后,谁也不敢再说话。杨婉妡和郭采莹关心张正的安危,全神贯注于场上的进退得失,攻守变化,海擎天的心思却全在杨婉妡身上,坐在她身边,颇有些神不守舍,不住的用眼角的余光向她身边瞄去。 场上斗到第四百三十七招,张正遇险,被嗜血剑削去了一缕青丝,郭采莹吓得“当啷”一声,长剑落地。杨婉妡也脸色大变,“啊”了一声。 海擎天对郭采莹长剑落地之事毫不在意,忙向杨婉妡道:“妡妹,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便在此时,一支飞刀向他疾速飞来。 本来每座棚前都有一名鬼手门弟子专门接嗜血剑打飞的各种暗器,但这座棚里坐的都是本门弟子,个个是接发暗器的好手,当然不用再安排专人守护。 海擎天是嵩山派年轻一辈中的杰出人物,却在暗器功夫上造诣不深,又只顾着关心杨婉妡,没顾及其他,直到左肩头中刀,方才惊觉,脸上腾的一红,心道:“糟糕,这可当场出丑了。” 郭采莹一边拾剑,笑道:“哎呀,海少掌门,你闲着没事,拿把刀插自己做什么?” 海擎天瞪眼道:“我乐意,你管的着吗?”说着,右手握住刀柄,“噗”的一声,把刀拔了出来,鲜血立时向外喷涌。 杨敬轩回头一看,忙道:“妡儿,快帮海少掌门裹伤。” 杨婉妡本不愿给他包扎伤口,但爹爹说了话,又有几个同门把金创药和绷带往她手里递,只得一一接过,替海擎天裹起伤来。 海擎天心下有些惭愧,只得连声道谢:“妡妹,多谢你了,你们鬼手门包扎伤口的手法真好,我一点也不痛。” 他说话时,又有一柄飞刀向郭采莹射来,郭采莹用带鞘的长剑一拨,飞刀正中海擎天的右肩。 海擎天“啊”了一声,回过头来,怒道:“你干什么?” 郭采莹笑道:“没什么,我挡飞刀啊。” 海擎天道:“你往哪挡呢?这边有人,你不知道吗?” 郭采莹笑道:“知道啊,反正有杨姐姐在,人家包扎伤口的手法好,你一点也不痛。” 此时杨婉妡已经包扎完毕,系绷带上的绳子时用力一勒,痛得海擎天一咧嘴,险些叫出声来。 郭采莹假装吃惊道:“怎么了?是不是很痛?” 海擎天嘴硬道:“谁说的,一点儿也不痛!” 杨婉妡隔着海擎天把手上剩余的金创药和绷带扔给郭采莹,说道:“你把他弄伤的,自己给他包去。” 金创药和绷带已经到了手里,郭采莹很不情愿的给海擎天裹伤,她关心场上战局,胡乱包了几下,说道:“好了。” 海擎天向伤处看了一眼,气不打一处来,说道:“这就好了?松松垮垮,还往外流血呢,你用点儿心好不好?” 郭采莹道:“我包扎伤口的手法就这样,你凑合着吧。” 海擎天道:“喂,你……”他还想往下再说,郭采莹的眼光已经转向场中激战的张正和白胜。 海擎天见她不理自己,心中怒极,但鬼手门的众人在此,若跟一个年轻姑娘发脾气,显得自己太没风度,只得“哼”了一声,抬手点了右臂几处穴道,鲜血才渐渐止住了流淌。 张正和白胜大战了七八百招,施放了几千枚暗器,囊中渐空,携带的暗器已经所剩无几。 他是鬼手门高手,平日里所藏暗器不下万件,只因上次与白胜战后没能及时补充,这才在紧要时出现无暗器可用的状况,心中大悔:“跟乔前辈在沧州城里转了一天,怎么就光顾着找人,没想到趁机会采办暗器,若是暗器的数量充足,何有今日之忧?” 最先发现张正暗器将尽的是杨婉妡,她和张正一起长大,对他的暗器手法十分清楚,知他不管发何种暗器,皆以无声无色,不露痕迹为尚,忽然见他左手连续扬起,多是将暗器扣在手里不发,虚晃数次后才发出一枚、两枚,已知他暗器将罄。 像他这样虚虚实实的伎俩,刚开始或许有效,但以白胜的武功阅历,不可能一直上当,一旦他看出了其中的关窍,张正可就要有性命之忧了。 她看出危险,额头上渗出了一层汗珠,胸口起伏,一颗心砰砰直跳,右手不由自主的握住了剑柄。 海擎天的眼光一直在她身上打转,见她忽然紧张起来,说道:“妡妹,别担心,我们八大剑派的许多高手在此,早晚让此贼难逃公道。” 杨婉妡道:“高手再多,光看不出手有什么用!”说罢,纵身而起,空中拔剑,一招“乳燕投林”向白胜刺去。长剑距白胜还有两丈来远,左手打出一把燕尾镖,燕尾镖在前,身形在后,真如一大群燕子飞向林中一般。 海擎天见她跃向场中,急道:“妡妹,小心!”顾不得肩上疼痛,提剑追了出去。 旁边郭采莹笑道:“总算有人愿意帮忙了,咱们一起上!”也亮出长剑,奔向场中。 对面棚里的乔之华见了,叫道:“兄弟,莹妹,我来了!”乔庭木一把没拉住,他已跃出棚外,向激战中的张、白二人奔去。 最先赶到场中的是杨婉妡,白胜只觉眼前一片燕子飞舞,敌人的暗器已经射到眼前,急忙左手抽出细剑,曲曲折折,将十几枚燕尾镖打落,最后细剑抖直,挡开了杨婉妡的凌空一击。 海擎天、郭采莹、乔之华随后赶到,各挺长剑,加入了战团。 人多之后,张正和杨婉妡倒不敢轻易使用暗器,怕距离太近,误伤到自己人。 白胜左手细剑,右手嗜血剑,各舞出一套剑法,便似二人大战对方五人一般。 双方斗了近百招,五人被白胜的两支剑逼得渐渐狼狈,尤其是功力较弱的郭采莹,自顾不暇,已攻不出一招半式。 张正深知和白胜动手,还是要以暗器取胜,自己的暗器却只剩下了七八枚,向杨婉妡道:“妡妹,顾不了许多,出手吧。” 杨婉妡知道他让自己使用暗器,此时的局面,确实是已顾不了许多,当下也学着张正的样子,右手剑招不停,左手将各式暗器连绵不绝的打出。 白胜细剑护身,嗜血剑攻敌,攻势竟不稍缓。 海擎天双肩上的刀伤虽然不重,毕竟是新伤,一抬手,一出剑,钻心般疼痛。此时杨婉妡攻出去的暗器势如潮涌,白胜挡回来的暗器快如穿梭,他挥剑打落两柄飞刀,一枚透骨钉,伤处被震得一阵撕痛,手上变招稍慢,一枚柳叶镖趁虚而入,正中左腿,痛得他“哼”了一声,向后踉跄了两步,勉强定住身形。 乔之华和郭采莹同样被反射回来的暗器所扰,只能自保,无暇攻敌。乔之华本身武功较高,可以独自应付,郭采莹尚需张正从旁料理,才能确保无虞。 海擎天腿上中镖之后,后退了两步,提剑又上。张正对这个情敌一向嫉恨,此时倒有些不忍,说道:“海少掌门,你先退下去裹伤,不用打了。” 海擎天是个要脸的汉子,在心上人面前,天下英雄瞩目之下,哪能这么灰溜溜伤退而去,向白胜攻出一剑,说道:“这也算伤?我只当是挠痒痒,煞是痛快!” 郭采莹笑道:“海少掌门,你就别撑着了,快让杨姐姐给你包扎一下,你不是最喜欢她给你包伤口吗?” 乔之华道:“杨姑娘不能去,她要是下去了,谁用暗器打坏人啊。” 郭采莹不知张正身上的暗器即将耗尽,生气道:“我师兄就不能用暗器伤敌吗?为什么一定要杨姐姐出手?” 乔之华的眼光毕竟不俗,看出张正的暗器没剩多少,但不敢公然反驳,只得道:“莹妹言之有理,不过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杨姑娘还是别下去的好。” 五人能够与白胜抗衡,杨婉妡的暗器出力甚大,此时她无心理会旁人的言语,将诸般暗器打得如疾风、如骤雨,向白胜倾泻而至。 忽然,不再有暗器反射回来,众人都感到一阵轻松,纷纷举剑向白胜攻去。 张正的眼尖,只见白胜的细剑上粘附着两枚飞刀,三支袖箭。转眼间,细剑上的暗器越来越多,已经将细剑铺满,心想:“不好,他将暗器吸在剑上,数量多时,一挥而出,可真不易抵挡。” 第一百三十九章 旋转 白胜细剑上吸附的暗器越来越多,张正看出了危险,边打边道:“师妹、乔兄,你们和海少掌门暂且退下。” 海擎天当然也知道身处险境,以白胜的功力,千百件暗器挥洒出来,张正和杨婉妡或许能够无恙,自己和乔、郭三人非吃大亏不可。但他今日连中两刀一镖,三件暗器,不说一世英名付于流水,这个面子丢的也够瞧的了,若再临阵退缩,如此的脓包,今后还怎么在江湖上扬眉吐气,虎斗龙争?当下不退反进,向白胜连攻三招,腿上的鲜血流淌而下,每迈一步,便是一个血红的脚印。 郭采莹心里感到了一丝恐惧,但却不愿意离张正而去,向杨婉妡道:“杨姐姐,你少发几件暗器吧。” 杨婉妡何尝不想少发暗器,可只要发出的暗器稍一稀疏,白胜嗜血剑上的内力便骤然强盛起来,己方五人中无人能够抵挡。明知暗器发的越多,将来的危险越大,也只得火烧眉毛,先顾眼前,将各种暗器从不用角度,以不同手法,快如闪电般向白胜射去。 杨婉妡发出的暗器,十之八九都被白胜吸附在细剑之上。这柄细剑本来极细极窄,渐渐的丰满起来,到最后竟比嗜血剑还要粗大一倍,犹如一根毛糙的大铁棍,在空中挥来舞去。 张正见情势危急,师妹和海擎天都不肯退下,向乔之华道:“乔兄,你先走吧。” 乔之华道:“我不能走,我若一走,万一莹妹有个闪失,如何是好?” 郭采莹道:“为什么你一走我就有闪失?你盼我点儿好行不行?” 乔之华忙道:“是我说错了话,莹妹怎么会有闪失,就算我们几个都受了伤,挂了彩,莹妹也平安无事。” 海擎天不悦道:“凭什么我和妡妹都受伤,她一个人没事?她武功比我们好很多吗?” 乔之华道:“我说的是假如,又不是说大家一定会受伤,再说了,你已经成这样了,再多伤个三下两下也没什么要紧。” 海擎天大怒,向乔之华举剑便砍,口中道:“你吃我一剑,看看要不要紧!” 乔之华挥剑一挡,没有还手,斜身绕开数步,向白胜攻了过去。 海擎天也不追赶,长剑一摆,继续向白胜展开进攻。 白胜在和张正等人交手时,始终没有开口说话,这主要是因为鬼手门的暗器功夫着实厉害,他用大半的精力应对各种神鬼莫测的暗器,小部分精力以嗜血剑敌住对方的五支长剑,看似应付自如,实则已尽了全力。 此时杨婉妡不由自主,还是减少了暗器的发射数量,白胜应对五人的进攻时更加从容,又知这五人中有一位嵩山派的少掌门,一会儿将他打死打伤之后,正派高手必然蜂拥而上,自己终将不免,有些重要的话便想此时说出来。 他嗜血剑向东西南北各攻了一招,将敌人的攻势阻拦在数尺之外,向张正道:“方才已经说过,有人指使我作恶,你想不想知道他们是什么人?” 张正道:“不想,不想听你冤枉好人。” 白胜有些意外,说道:“你真的不想知道究竟谁要害药公?” 张正之所以说不想听,是怕自己和他说多了,师父责怪。现在他主动提起了药公之事,哪有不详细问清的道理?说道:“你为什么要害药公,谁是主谋?” 白胜道:“还能有谁,就是那个方才千方百计不让我说话的神农谷!” 他的话张正当然不能全信,说道:“你说这话,有什么凭据?” 白胜道:“实话跟你说了吧,我因刺杀药公不成,被药公盯上,神农谷就想杀人灭口,我这才连杀数人,跑了出来。” 云鹤天道:“由着你胡说,天下英雄在此,看哪个肯信。”说着,斜身而坐,侧身对向广场上大战的数人,意思是对白胜的话不屑一顾,但他灰白的脸上泛起红潮,胸口微微起伏,显然是有些激动。 张正继续和杨婉妡等人围攻白胜,剑上的内力却收了两分,问道:“神农谷为什么要害药公?你说明白些。” 白胜嗜血剑指南打北,铮、铮两声,挡开乔之华和郭采莹攻来的长剑,向海擎天虚晃一招,说道:“我哪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害药公前辈,就像去年他们让我杀晋西北的梅仲元,我就去杀了,哪管为什么要杀。” 此言一出,东边靠后的一座棚里有人“啊”了一声,随即哭道:“恶贼,原来我师父死在你的手里。” 白胜左手一晃,细剑上又粘了两枚暗器,嗜血剑将张正和海擎天逼退一步,续道:“当年我们无常派遭到各派围攻,死伤殆尽,我一个人误打误撞,逃进了神农谷,从此托庇于神农谷羽下,我帮他们杀人,他们保我活命。这一晃,也快三十年了。” 白胜说这些话时运上了内力,广场上近千人听得清清楚楚,所有人的心里都沉甸甸的,感到无比的压抑和震惊。 药公自不必说,那是活了几千年的元老药仙。神农谷是何许人也?和八大剑派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休戚相关,祸福与共。就连天下剑仙,也多是服了神农谷的良药才突破玄关,一举功成的。 这些人都是神农谷的后盾,都是神农谷的靠山,神农谷与药公为敌,他们持什么立场?是两不相助,还是偏袒一方?若剑仙们跟药公起了冲突,那真是神仙打架,祸患无穷了。 海东峰早知神农谷和药王门有一场恩怨,却不知神农谷中还蓄养着一批白胜这样的黑道高手,自己的独生爱子又不知死活的跟白胜厮斗,心想:“姓白的要尽快除掉才好,否则还不知说出什么骇人听闻的事来。” 杨敬轩也暗暗焦急,他不太关心神农谷是不是真的谋害药公,但女儿跟白胜这样的高手过招,对方使得还是邪恶至极的嗜血剑,他哪里还能心平气和,无动于衷。右手隐于袖中,藕莲镖在五指间回旋翻转,寻找发射的最佳时机。 乔之华听他说出幕后主使,大声道:“你若想将功折罪,就该找神农谷算账,杨掌门跟你无冤无仇,你跑到这里捣乱做什么?” 白胜仰天一阵大笑,双眸中隐隐有泪水闪动,吼道:“什么叫无冤无仇?当年我们无常派杀人是多,可也没把天下武林都得罪了,为什么各门各派都来打我们?我们跟正道武林有什么怨仇?”说到此,他心情激动,嗜血剑上的内力随之大增,张正等人只觉一股腥气扑面而来,纷纷向后倒退。 白胜接着道:“我知道我斗不过你们,早晚都是个死,但我死之前,要让天下人都认识一下你们名门正派的真面目,还有这个名门正派的好朋友,鬼手门的杨敬轩,你骗人家的宅子,这么龌龊的事都做得出来,比我们无常派都不如,我们就只会杀人放火,不会坑蒙拐骗!” 杨婉妡见他又在辱及本门和爹爹,左手一扬,打出二十四枚银角菱,一溜银光,直奔白胜的面门而去。 白胜用粘满暗器的细剑一迎,细剑尚未触及银光,那道银光却忽然分为两条,绕过细剑,继续向前飞行。 白胜急提一口真气,运至细剑之上,细剑上粘附的千百件暗器立时疾速转动,形成一股强大的旋转气流,竟将已经绕过细剑的两道银角菱重新吸引回来。 银角菱上杨婉妡的内力并未完全消失,被吸回后没有与细剑上其他旋转的暗器融合,而是距细剑二尺左右,绕着细剑疾速旋转起来。 张正等五人在细剑上的暗器开始转动时,感受到一股强劲的牵引之力,急忙运功与之相抗。 郭采莹的功力较弱,禁不住吸力的牵引,向前奔了两步,几乎要撞进白胜怀里,惊骇之下,长剑向前一送,刺向白胜小腹。 张正知她是身不由己,以她的武功,独自面对白胜恐怕连一招都走不下来,急忙抢上前救援,人未到,剑先到,长剑幻出重重光影,护在了郭采莹身边。 便在此时,两道白光分从两座木棚里飞出,同样的势如奔雷,追风逐电。就连在场的鬼手门弟子都没看清这两道光是什么暗器,两道白光已射到了白胜手持的细剑之上。 白胜只觉细剑上如遭雷轰,半边身子几乎不停使唤,手中的细剑也脱手落在了地上。 他细剑脱手,围绕细剑旋转的千余件暗器失了催动把持的力量,旋转着向四面八方飞散。 细剑一直被白胜持在手中,人剑之间的距离极近,如此近的距离,如此多的暗器凭空飞来,哪还来得及躲避抵挡。 “啊——”的一声惨叫,白胜上半身中了几十件暗器,其中两枚飞刀正中双眼,痛得他一跃而起,窜起来两丈来高。 此时距白胜最近的是郭采莹,她被吸到白胜身边,只得举剑刺敌,长剑刚向前刺出尺许,密密麻麻的暗器已飞旋而来。 她本来对暗器一窍不通,跟张正在一起时间长了,才多少学到了一些皮毛,但如此多的暗器同时打来她哪应付得了?登时手忙脚乱,长剑乱舞一通,却只打落了三四件暗器。而向她飞来的暗器少说有一二百件。 第一百四十章 诛杀 眼看郭采莹要被飞旋而至的暗器所伤,张正长剑颤动,撒出点点寒星,将飞向郭采莹的一百多件暗器一一点落。 他帮郭采莹打落暗器,飞向自己的数十件暗器却已无暇拨打,正想空手去接,身后伸来一支长剑,圈圈点点,将射来的暗器全部打中,声音清脆悦耳,手法和自己相同,出手的正是师妹杨婉妡。 杨婉妡替张正打落射来的暗器,飞向她自己的暗器也同样不及用剑拨打,但郭采莹离白胜最近,张正在郭采莹身后,杨婉妡又在张正之后,她离白胜所处的位置已经较远,以她接发暗器的功夫,接下这近百枚暗器已不十分为难。 只见她左手拇指与中指、食指、无名指连续相捻,每捻一下,反手掷出,姿势优美而迅捷,正是鬼手门的七十二路拈花鬼影手。 白胜身上数十处伤痛,更兼双眼已盲,不能视物,心下惊怒交集,跳在空中后尚未落下,杨婉妡反手打来的暗器已到。 他大限将至,心神已乱,连中了几枚暗器后,被剧痛一激才清醒了许多,嗜血剑在身前一扫,挡开随后射来的暗器,双足一沉,着于实地。 此时张正和郭采莹立在白胜身前,但二人既没说话,也没出招,白胜不知二人的存在,大吼一声,向朝他发射暗器的杨婉妡扑去。 杨婉妡已将接住的近百件暗器打了出去,其中有二三十件命中,七八件中在要害。见他仍满身是血,面目狰狞的冲来,心里一惊,挺剑向他心口便刺。 白胜不避不挡,嗜血剑“呼”的一声,向杨婉妡当头便砍。他在重伤之下,垂死之际,剑法仍十分高强,这一剑将杨婉妡前后左右的退路全部封住,杨婉妡只得中途变招,奋力举剑招架。 双剑相交之后,杨婉妡只觉头顶上方如同压了一座大山,急忙双手握住剑柄,将全身的功力运至臂上,与敌剑相抗。 张正和郭采莹见白胜从身边冲过,料到他临死前的孤注一掷非比寻常,双双反身来救,张正的长剑自下而上,和杨婉妡的长剑一齐抵住了白胜的嗜血剑,郭采莹长剑疾刺白胜后心。 白胜此时回光返照,头脑反而清醒,听音辨位,反足踢出,正中郭采莹手腕,郭采莹“哎呦”一声,手中的长剑飞向半空。 张正和杨婉妡合力仍挡不住嗜血剑向下劈落,但其下劈的速度已大为减缓,待劈到距杨婉妡头顶一二尺处,白胜最后的一口真气将尽,张、杨二人咬牙苦撑,三支剑渐成僵持之势。 当张正替郭采莹打落飞来的暗器时,杨婉妡心中气苦,但仍不顾自身安危,用剑挡开了飞向张正的暗器,此时见张正与自己祸福与共,对抗强敌,虽在危急之间,芳心亦感到一丝欣喜。 眼光又一瞥间,看见张正的长剑剑身近柄处刻着一个“莹”字,脑海里登时白茫茫一片,内息在瞬间走上岔路,嘴一张,喷出一大口鲜血,身子向后便倒。 海擎天和乔之华在暗器漫天飞舞时,所处的位置距白胜较远,但二人都不以暗器功夫见长,眼见密密麻麻的暗器飞到,不约而同的翻身一滚,骨碌碌的滚出一丈多远,这才躲开了暗器的追袭。 等二人从地上站起,郭采莹长剑已失,杨婉妡吐血晕倒,张正命悬一线,局面之凶险无以复加,此刻容不得半点犹豫,二人均以最快的身法跃至白胜身边,两支长剑分从左右,刺入了白胜的身体。 白胜感觉自己的嗜血剑难以劈下,又听见两旁劲风凛冽,知道大限已至,索性弃了嗜血剑,双掌平推,拍向张正胸口。 张正见他拼死变招,为防被落下的嗜血剑划伤,长剑向上一扔,两支剑都飞向了半空,随即双掌推出,和白胜对了一掌。 白胜已到了油尽灯枯,重伤将死的地步,其掌力之强,仍是张正不能承受。他只觉胸口如遭锤击,身子倒跌出两丈多远,口中鲜血狂喷。 海擎天和乔之华刺向白胜的一剑都是全力而发,剑尖透过白胜的身体后继续向前,二人忽然见前面冒出一个血淋淋的剑尖,那剑尖还快速的向自己刺来,大惊之下,顾不得拔剑,各自向后跃出,两支剑插在白胜的左右两肋,兀自突突乱颤。 乔之华后跃之后,擦了一把额头的冷汗,大声道:“姓海的,你使那么大劲儿干什么?不知道我在那边吗?” 海擎天乃堂堂嵩山派少掌门之尊,哪肯受他的呵斥,瞪眼道:“你不是也把吃奶的劲儿使出来了?还有脸说我?” 乔之华怒道:“谁使吃奶的劲儿了?明明是你们嵩山派剑法不行,出手也没个深浅,要不是我把剑伸过去提醒你一下,你还傻乎乎的往前刺呢!” 海擎天气得七窍生烟,正要跟他理论,白胜大喝一声:“别吵了!”双臂贴在身侧,左臂向后扫,右臂向前挥,咔嚓,咔嚓两声,海擎天和乔之华的长剑一齐折断。 这二人见白胜不但未死,且仍具如此神威,全都吓了一跳,慌忙拉开架势,准备与之相搏,海擎天使得是嵩山派中以防守见长的玄龟神掌,乔之华使了一招本门琼海掌法的起手式。 二人做好了准备,要跟白胜斗斗拳掌功夫,却见白胜的身子直挺挺向后便倒,在地上砸出一片烟尘,人在烟尘里一动不动,已然气绝身亡。 海擎天和乔之华长出了一口气,互相对望了一眼,乔之华道:“看什么看?人已经被我打死了,以后学着点儿,别一惊一乍的,让旁人见了笑话。” 海擎天大怒,冲上前便欲和他撕打,忽然见杨婉妡倒在地上,顾不得再跟他理会,转身奔到杨婉妡身边,蹲下身子,叫道:“妡妹!妡妹!” 那边郭采莹也已经把张正抱起,哭道:“师兄,师兄!” 此时,杨端飞快的奔入场中,扶起杨婉妡,一搭脉搏,知她走岔了气,没有性命之忧,向海擎天道:“放心,没有大碍。” 他如今是鬼手门的少掌门,杨敬轩命他在本门的另一座棚中坐镇,是以他方才虽然心里着急,并没有赶上前助战,此时见妹妹晕倒,这才慌忙奔了过来。 乔之华见张正伤得不轻,快步来至云鹤天身前,右手一伸,说道:“再来一颗。” 云鹤天皱眉道:“什么?” 乔之华道:“我兄弟受伤了,你没看见吗?快拿治内伤的药来。” 云鹤天道:“你知道制成一颗药丸需要多少工时?多少物力?艰辛几多?价值几何?方才骗走一颗还没跟你算账,现在又来索取,没有!自己找大夫治去!” 乔之华大怒,上前一把抓住他胸前衣服,大声道:“小子,我们在场上拼死拼活,打死了坏人,受了重伤,向你讨些药都不给,你的药做出来干什么?喂猫喂狗的吗?赶快交出来,莫要讨打!” 云鹤天双手抓住乔之华的手腕,用力掰了几下,纹丝不动,知道跟对方的武功相差太远,若是向其他人哀求,更显得脸上无光,只得道:“你抓这么紧,我怎么给你拿呀。” 乔之华松开了手,喝道:“快点!” 云鹤天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他逼迫,实是大丢面子,但自己武功不及,旁人又不肯出头,为了不吃眼前亏,只得从怀中取出药来,仍是各色药丸杂处,约有十五六颗。 乔之华一把抢在手里,说道:“不用你教,红色治内伤,白色治毒伤,绿色治外伤,多谢你了。” 云鹤天见他要把药丸全部拿走,急道:“一颗就有奇效,你全拿去做什么?最多给你两颗,其余的还回来!” 乔之华笑道:“下次你们神农谷再出叛徒,我们还帮你清理门户就是了,区区几颗药丸,何必这么小气。” 云鹤天的脸胀得通红,向乔庭木道:“乔前辈,你看这、这不合适吧……” 乔庭木道:“确实过分。”向乔之华道:“咱们侠义道,虽然给人家帮了忙,出了力,却不能贪图人家的东西,这回已经多拿了,毕竟是坐在一个棚里的好朋友,也还罢了,今后切切不可。” 乔之华道:“是,谨遵叔父教诲。” 云鹤天气得眼前直冒金星,但这叔侄二人武功极高,言语中又时时扣着给神农谷帮忙,真要争执起来,他们一定拿死去的白胜说事,若是刨根问底,追根寻源,反而更糟,只得强忍住气,闭口无言,算是已经默认。 乔之华转过身来,刚想迈步,不防后面立着一人,险些相撞,连忙退后一步,问道:“你是谁?站这么近做什么?” 那人连忙躬身赔笑道:“在下是嵩山弟子,掌门人命我来给少掌门求些治伤的良药。” 乔之华道:“求去吧。”说着,迈步向场中便走。 那人知道云鹤天所有的丹药都在乔之华手中,跟在乔之华的身后,一边走,说道:“我们少掌门也伤得不轻,还请少侠慈悲,赏赐一粒灵药吧。” 乔之华道:“你们少掌门这个人哪,武功不怎么样,脾气还不小,总爱跟我过不去,不是吹胡子,就是瞪眼睛,救他也行,这些毛病他改得了吗?” 那人听他话中的意思,若说改不了,药就不给了,忙道:“改得了,改得了,您惠赐灵药,他一定是感激万分,怎么敢再跟您发脾气呢?” 乔之华道:“好吧,这里是鬼手门的祭祖大典,看在杨掌门和我兄弟的面上,就给他一颗丹药,你给他带句话,今后务必要戒骄戒躁,慎言慎行,不可再孟浪了。” 那人听他一本正经的教训,心里又好气又好笑,见他递过来一颗绿色药丸,忙伸手接住,说道:“多谢乔少侠,金玉之言,一定带到。” 第一百四十一章 跪拜 乔之华打发走了那名嵩山派弟子,大步来至场中,见郭采莹跪在张正身边,哭成了个泪人,心里一慌,说道:“莹妹,我兄弟不行了吗?” 郭采莹大怒,随手从身边捡起一把飞刀向乔之华掷去,口中道:“你才要死呢。” 乔之华侧身一闪,又走近了两步,这才看清张正已睁开了双眼,气息却很微弱,忙道:“莹妹别急,我把神农谷的丹药全取来了。”一边说,将一颗红色药丸送到张正嘴边,又道:“兄弟,快吃了它。” 张正把药丸含在嘴里,一股清凉沁透心脾,头脑也清醒了许多,将药丸咽下之后,说道:“咱们回、回棚里去。” 此时杨端已把杨婉妡抱回棚中,又有几名鬼手门弟子来接张正,张正在郭采莹和乔之华的搀扶下往回走,来到棚口时,先向师父脸上看去。 杨敬轩向张正微微点了点头,似乎要夸赞几句,忽然有一名弟子快步赶来,在杨敬轩的耳边低声道:“高全德来了,嵩山派的人带进来的,门上没敢阻拦。” 杨敬轩吃了一惊,抬头一看,果然见一名嵩山派弟子领着高全德从大门进来,往嵩山派的棚中走去,心想:“不好,难道海掌门知晓了此事,要替高家出头?”转念又想:“不应该呀,就算他听到了一些风声,以咱们两家的交情,也不能在大典上让我难堪啊,难道是人心难测,他终于要对我们鬼手门下手?” 那名鬼手门弟子禀道时声音甚轻,张正没听到他说什么,向杨敬轩道:“师父,弟子回来了。” 杨敬轩心中烦乱,无心跟他对话,摆了摆手,道:“下去休息吧。” 张正心里一酸,自己出战归来,身负重伤,师父连一句关怀勉励的话都没有,只让自己下去休息,我还是他心爱的弟子吗?他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心里面胡思乱想,在乔之华和郭采莹的搀扶下走到几排本门弟子之后,见杨婉妡闭目盘膝而坐,正在运功调息,也挨着她坐下,闭目运起功来。 郭采莹看了乔之华一眼,说道:“这里没你的事了,回去吧。” 乔之华道:“莹妹,那边那个神农谷的家伙讨厌死了,让我在这儿呆会儿吧。” 郭采莹道:“你又不是鬼手门的人,还赖在这里做什么?等人家赶你走吗?” 乔之华咽了一口唾液,小心翼翼的道:“莹妹,你不也不是鬼手门的人嘛,怎么你就能在这里……”眼见郭采莹杏眼圆睁,似乎即将发作,忙改口道:“好,好,我这就走,这就走。”一边说,一边往外走,走到棚口时又回头道:“莹妹,兄弟,你们多保重,我去那边略坐一坐,咱们一会儿再见。” 此时海擎天正在嵩山派的棚里治伤,白胜的尸体已经抬走,吕广又奔过去在他尸体上狠刺了几剑,算是出了胸中一口恶气。 打扫广场的鬼手门弟子退了下去,柳子玉悄悄走近杨敬轩身边,低声道:“掌门师兄,大典是否继续进行。” 杨敬轩当然想继续下面的仪式,但高全德到了,恐怕平地又起波澜,虽然不一定生死恶斗,但本门的清名令誉只怕有损,真要是引起公愤,群议汹汹,本门的中兴伟业难道要前功尽弃,付之东流? 他举目向嵩山派的棚中看去,只见海东峰站起来迎接高全德,亲热的说着什么,心里感到无比的压抑,低沉的声音道:“再等一等。”柳子玉说道:“是。”微微躬身,退了下去。 各棚里的英雄好汉先是静静的等待,见良久无人主持,便有人窃窃私语,渐渐的大部分人都在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局面已经较为混乱。 周围的弟子都看向杨敬轩,就连杨端也走过来用焦急的目光看向父亲,但杨敬轩端坐在椅中,目视前方,不言不动,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但见他如此镇定,似乎成竹在胸,也就不敢轻易的上前打扰。 杨敬轩的镇定,既是他数十年精修苦练的结果,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他想先看一看海东峰的态度,若是这位嵩山派的掌门人真要对自己不利,那这祭祖大典不办也罢,干脆率领弟子们回大漠算了。 终于,高全德从棚内走出,高飞和高翔一齐奔出来相见。高全德命二人跟着身后,三人大步来至场中。 广场上的许多人都听说过高家房产被骗之事,碍着鬼手门和嵩山派的面子,当然不便多问,此时见出来一个白发老者,有人认得正是鬼手门总坛的原主人高全德,本来喧嚣的广场渐渐安静下来,大家屏气凝神的看着高家父子,不少人暗暗担心,也有人幸灾乐祸。 杨敬轩心里打定了主意,无论如何也不能承认自己用假夜明珠骗取了高家的房产,就算高全德拿出了那两颗珠子也不能承认,到时候一口咬定两颗假珠不是自己给他的两颗,旁人能鉴定出珠子的真假,还能确定谁说真话,谁说假话不成? 千余道目光聚集到高全德身上,只见他清了清嗓音,先向两侧的木棚抱拳拱手,说道:“各位同道,各位好朋友,老夫是沧州高全德,前些时跟鬼手门的杨掌门做了一笔交易,本来是你情我愿,两全其美的好事,却不料事成之后又有人挑拨,说杨掌门付给我的宝珠成色不足,让我对杨掌门生出误会,几次三番的跟人家胡闹。”说道此向杨敬轩所坐的木棚躬身施礼道:“杨掌门,老夫给你赔礼来了。” 这一下,不禁在场的群雄大感意外,高飞和高翔惊异万分,杨敬轩和几个知道内情的鬼手门核心人物更是瞠目结舌,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高全德见杨敬轩不说话,犹豫了一下,又道:“杨掌门,千错万错,都是老夫的错处,你若是不肯原谅,我给你跪下了。”说着,屈膝便欲下跪。 杨敬轩一下从椅中跃起,身形闪了两闪,已来到高全德面前,伸双手相搀,说道:“老哥哥,折煞小弟了。咱们是知心过命的朋友,就算有些误会,何至于此?老哥哥,两位贤侄,走,咱们到那边棚里说话去。” 神兵门的彩虹七剑走后,他们空出来的木棚无人就坐,杨敬轩把高家父子让进棚中,坐下之后,二人手拉着手说了一会儿话,有鬼手门弟子来请杨敬轩主祭,杨敬轩笑道:“老哥哥,请少坐观礼,等大典结束之后,我还要请你多喝几杯呢。” 高全德道:“列祖列宗保佑,贵门一定能光大中兴。” 杨敬轩不知他说的是不是反话,但想今日之事,一定是海掌门从中周旋,否则这老儿也不可能在天下英雄面前认错,况且他也没什么过错,这就更加的不易了。”当下微笑道:“借您吉言。” 杨敬轩走后,高飞道:“爹,您怎么还向他道歉?咱们真怕了鬼手门,房子也不要了不成?” 高全德叹了口气,说道:“嵩山派的海掌门给了我一张二十万两银子的银票,这件事以后不用提了。” 祭祖大典被白胜一闹,耽误了不少时间,又死了十几个人,已经很不圆满,杨敬轩心里烦躁,将大典上能省的环节尽数省去,连那篇长长的祭文也不念了,直接由自己主祭,李重光和柳子玉陪祭,向历代祖师的灵位上香、上烛、献牲、献酒,倒身拜了几拜,最后是鬼手门全体弟子向祖师的灵位跪拜行礼。 杨婉妡的内伤纯是自己走岔气息之故,虽然吐血,将错乱的真气导入正途之后并无大碍。 张正的伤却是极重,本来他服下一粒神农谷治疗内伤的丹药,运几遍功后药力行开,伤势应该减轻几分,但他坐在杨婉妡身边,心绪不能宁静,总想着妡妹看见了我剑上的“莹”字,气得吐血,这全都怪我,当初不要师妹送我的剑就好了,如今妡妹对此误会已深,她真要气出个好歹来,我、我真不如立时死了的好。他如此心慌意乱,神农谷的药再好,也是事倍功半,难以见效了。 众弟子起身向广场上走时,杨婉妡一动,张正也慌忙站起,这一下起得急了,眼前一黑,身子连晃了两晃。 杨婉妡视而不见,自顾往前走,郭采莹忙伸手相扶,说道:“你小心点,前面人多,就是没摔倒,挤着碰着了可怎么办。” 张正赌气道:“不用你管。” 郭采莹道:“你看人家走那么快,我不管你,谁管你呀。” 二人随着众人来到广场中央,大家先按长幼顺序站好,张正虽然年轻,入门却早,是以站在前排。杨敬轩见郭采莹是个别派女子,心中已然不喜,又见张正站在那里摇摇晃晃,若不是郭采莹扶着,眼看就要摔倒,说道:“正儿,你有伤在身,不用拜了。” 张正吃了一惊,忙道:“师父,我没事,弟子还能、还能坚持。” 杨敬轩道:“不必了,你伤成这样,一会儿跪拜时跟大家不合拍,到下面休息吧。” 张正还想再说,杨敬轩脸上现出一丝不悦之色,郭采莹道:“不拜就不拜,还省得脏了衣服呢。” 第一百四十二章 礼物 郭采莹见张正不顾伤痛,辛苦的赶来,杨敬轩竟不让他祭拜祖先,生气道:“不拜就不拜,还省得脏了衣服呢。” 张正忙道:“师妹,不许乱讲。”一转眼间,见师父和许多同门都在看着自己,似乎在等自己离开,心中又是一阵酸楚,眼泪在眼眶中一滚,黯然道:“弟子这就走。” 鬼手门诺大的木棚中只坐着张正和郭采莹两人,张正见众同门在礼乐声中舞蹈参拜,泪水扑簌簌流下,自己欲在祭祖大典上一拜而不可得,难道是师父已经厌恶了我,要把逐我出门墙之外了? 郭采莹气呼呼的道:“有什么了不起?回头咱们药王门也办个祭祖大典,从早上拜到天黑,看谁管得着。师兄,你别哭了。” 张正自小在鬼手门长大,对鬼手门的感情岂是刚拜入的药王门可比?强忍着悲痛道:“你不要说话,让我静一静。” 郭采莹连忙住口,微微侧身,目不转睛的看着张正的脸色变化。 张正闭上双眼,想用药公传授的心法运一遍功,抑制住胸口一团悲伤怨愤之气,脑海里忽然闪出了杨婉妡的形象,心头狠狠剜痛了两下,内息激荡,不能自已,口一张,又喷出了一口鲜血。 郭采莹见他竟不能自行运功疗伤,连忙握住她右手,将修炼未久的药王门真气渡入他体内,这股真气的力道虽然不强,却能起到拨乱反正的作用,将张正凌乱的内力导入正途,张正的脸色才渐渐有了一丝红润。 鬼手门众弟子参拜已毕,回归各自的座位,杨婉妡见张正和郭采莹手拉着手坐在一处,冷笑了一声,找了一个离二人较远的位置坐下。 张正听见了这声冷笑,心里一惊,急忙睁眼,同时右手一缩,挣开了郭采莹的手掌。 大典的最后一项是观礼的武林人物每派选一名代表郑重致祭。因到会的江湖门派很多,事先已经议定,致祭人上一柱香,作一个揖,便算礼成。 第一个出场的是嵩山派掌门海东峰,众人见他上香之后,一揖到地,然后从容转身,走向自己在棚中的座位,举止典雅而不失威严,全都在心中暗暗喝彩:“不愧是领袖群伦的嵩山派掌门人,一举手,一抬足,尽显宗师气度。” 紧随海东峰出场的是八大剑派其余七派的代表,然后是神农谷,再往后本来应该是神兵门,神兵门的人已经退走,由后面的门派递补上来。 重要的十几个门派之后,再往后的门派已没有排先后顺序,大家自发的取香、点香,上前行礼。 看着各派的武林人士一个个在历代祖师的灵位前行礼,杨敬轩的心情渐渐舒畅起来,心想:“历代祖师啊,你们在天之灵看见了吗?他们低头了,认错了,一百年前,本门丢的面子咱们挣回来了!” 郭采莹见张正呆呆的坐在那里,脸色十分难看,说道:“师兄,我帮你完个心愿吧。”说着,站起身来,径直来到侍奉香烛的鬼手门弟子面前,要了一柱香,等前面的人行罢礼,恭恭敬敬的把香插进香炉,先深深的鞠了一躬,随即双腿一屈,跪了下去。 旁边侍立的一名鬼手门弟子道:“姑娘,你不是本门弟子,不用跪拜了。” 郭采莹道:“我虽不是鬼门弟子,我师兄却是,他有伤在身,不能跪拜行礼,我替他磕几个头,以表他做弟子的心意。”说罢,磕了四个头,这才起身。 她刚从地上站起,乔之华已来到近前,先上香,后作揖,最后扑通跪倒,不等那名鬼手门弟子询问,自己说道:“我也不是鬼门弟子,我兄弟张正却是,他有伤在身,不能跪拜行礼,我替他磕几个头,聊表他做弟子的心意。”正准备趴下磕头,郭采莹大声道:“给我站起来,我方才已经替师兄磕罢头了,你还上来乱磕什么?” 乔之华求道:“莹妹,你看我都跪下了,便磕几个头,有什么要紧,就让我磕了吧。” 郭采莹沉着脸道:“不行,我替师兄磕头是经过他同意的,你呢?你有这个资格吗?” 郭采莹一直跟张正在一起,张正让她替自己在祖师的灵位前磕头,还真有这个可能,乔之华尴尬道:“这……虽然未经兄弟许可,但凭我跟我兄弟的交情,情同手足,不分彼此,我替他磕几个头还不是应该吗?” 郭采莹道:“不应该,我替他可以,你就是不行!” 乔之华本来对她因爱生惧,不敢违拗,但这次是在天下英雄面前,自己已经跪下,若仅凭她一句话就乖乖的站起,实在是太丢面子,说道:“那好吧。”嘴里说好吧,疾速俯身,咚咚咚三声响,犹如小鸡啄米,飞快的磕了三个头,跳起身来,向原先坐的木棚跑去,口中道:“莹妹,礼多人不怪,多一个人磕头也没什么关系呀。” 气得郭采莹一跺脚,想追上去打他,奔出几步后,才感觉许多人嘻嘻而笑,向对面棚里看了一眼,乔庭木面色阴沉,按剑而坐,心里打了个突,不敢再追,快步回向鬼手门的木棚。 此时海擎天裹好了伤,一瘸一拐的又来至鬼手门的棚中,在杨婉妡身边坐下,见郭采莹红着脸回来,笑道:“郭姑娘,有替人还钱的,有替人要账的,还没听说过替人家拜祖宗的,你是人家什么人啊?” 郭采莹脸上更红,瞪了他一眼,道:“你管得着吗?顾好你自己吧,这次不是杨姐姐给你裹的伤,是不是痛得快没命了?” 海擎天道:“当然痛了,不过鬼手门的事,就是我海擎天的事,有人敢在祭祖大典上捣乱,我就是拼着性命不要……” 杨婉妡正在生张正和郭采莹的气,听他在耳边啰嗦,心里愈加烦躁,沉着脸道:“你闭嘴!” 海擎天也很听话,尴尬的笑了笑,说道:“好,好,我这就闭嘴。” 此时大典已经接近尾声,杨敬轩和海东峰等首要人物相见了,大家启程返回鬼手门总坛。 总坛的前厅后厅和左右厢房开出一百多桌酒席,用的酒是当地名产御河春,菜肴也十分丰盛,比数月前杨敬轩寿宴上的待客之物要胜过千倍百倍。 张正又服了一粒神农谷的治伤丹药,感觉胸口的疼痛略微缓和,陪着乔之华等年轻一辈的宾客坐在大厅靠右的一桌。郭采莹等十几位女宾和杨婉妡及几名鬼手门的女弟子坐在了后厅。 大厅里堆放着宾客们送来的恭贺鬼手门重出江湖的礼物,八大剑派的礼物摆在最显眼的位置,其中华山派送的一面锦旗,早已高高挂起,上面绣着八个金字“侠名永著,万古流芳。” 锦旗本身和字句的意思都很平常,没什么特意之处,但为华山派所赠,这就很让人意外了。大家都知道华山派和鬼手门在二十年前有过一段恩怨,直到数月前还耿耿于怀,不肯跟大家一起给杨敬轩拜寿,现在忽然对鬼手门有如此赞誉,实是大出众人意料之外。 最感到惊诧的当属封云极和李崇豪,他二人一见锦旗,便想到了王家庄的王员外,心想他送的锦旗怎么挂在了这里?当听说是他们华山派送来的贺礼,顿时目瞪口呆,李崇豪将一只茶杯也掉在了地上。 三天前,封云极和李崇豪被白胜打成重伤,又被吕家人送至鬼手门总坛,杨敬轩命人请最好的大夫医治,却始终不见好转,直到神农谷的云鹤天到后,用了神农谷的丹药才大有起色。此时已是祭祖大典的前一天,封、李二人重伤之际,不及细细检视,将包裹一齐交给了前来探望的杨敬轩。 杨敬轩一看之下,满心欢喜,道谢之后,命人即刻挂在了大厅中央。 今天,鬼手门大宴宾客,杨敬轩听说两位华山派的嘉宾伤势已经好转,命杨端代自己去请。封云极和李崇豪坐下之后,一开始还没什么,后来听人纷纷称赞本派宽宏大量,义气为先,这才知大堂上那面锦旗是自己送的。李崇豪惊得茶杯落地,封云极强压怒火,坐了片刻,终于忍耐不住,拍案而起,来至张正的桌前,大声道:“姓张的,本派好好的一幅图画变成了一面破旗,是不是你做的手脚?” 张正笑道:“什么图画?做什么手脚?” 封云极咬牙道:“你自己做的事情自己清楚,一定是你趁我们师兄弟伤重昏迷的时候把我们的礼物掉了包!” 张正道:“我一直跟乔前辈和乔兄在一起,今天的祭祖大典上才跟本门会合,你却一直在本门的总坛养伤,咱们见不着面,我怎么掉你的包?” 乔之华道:“是啊,我证明,我兄弟和我形影不离,一直在沧州城外转悠,今天才参加的祭祖大典,进的鬼手门总坛。” 封云极哼、哼了两声,说道:“就算不是你动手,你不会让其他人偷换吗?这面锦旗不是我们华山派原先的礼物,是被你们调换了!” 张正脸色一沉,说道:“封少侠,你原先给我们鬼手门准备了什么礼物?” 华山派原本要送给鬼手门一幅赐福镇宅圣君的画像,此时高朋满座,宾主尽欢,封云极倒有些不好开口说送的是钟馗像,脸上涨得通红,神情间既愤怒又有些尴尬。 第一百四十三章 取药 乔之华道:“你看看别人送的是什么礼物?有送宝刀宝剑的,有送金银玉帛的,我们崂山派虽然寒酸,也送了十两银子和一瓶本门秘制的驻颜美容膏,你们呢?大老远的送面锦旗,旗还没送到呢,人就伤了,在人家府上养了好几天,等伤好得差不多了,在宴会上大吃二喝,这样还不满足,又说什么礼物不对了,被别人调换东西了,怎么?你还想诬陷鬼手门里有小偷,讹诈主人些财物不成?” 大家都知道华山派再怎么不堪,也不至于送不起礼物,讹诈别人东西,其中一定另有缘由,但乔之华在大堂上侃侃而谈,一番话说的似乎也有些道理,均停杯不饮,转过脸来向这边桌上看去。 封云极感觉到众人的目光全都向他看来,不论如何,华山派这个面子算是栽了,恼羞成怒之下,右掌在桌案上重重的一拍,直震得杯盘乱颤,冷笑道:“就你还驻颜美容?整日价涂涂抹抹,就美成了这等模样?要是晚上出来,不用跟别人动手,吓也把人家吓死了。” 乔之华最恨的就是说他长得丑,霍然站起,长剑随之出鞘,怒道:“小子,你说什么?” 杨敬轩正陪着海东峰、高全德、乔庭木等几个首要人物喝酒,听那边乱了起来,华山派的封云极竟要跟崂山派的乔之华动手,起因又跟自己的弟子张正有关,似乎还牵连到华山派送的礼物,眉头一皱,见旁边的乔庭木自斟自饮,眼皮都没抬一下,向另一张桌上的杨端道:“你去看看,把正儿叫过来。” 杨端说声:“是。”快步来到张正等人桌前,笑道:“封兄、乔兄,快请坐,我陪你们喝一杯。”向张正道:“我爹让你过去。” 张正点了点头,起身向杨敬轩走去,杨端就在张正的位置上坐下,旁边有一名鬼手门弟子起身给封云极让座,封云极道:“多谢了,我们还有别的事,不能奉陪,告辞了!”说着,转身向外便走。 李崇豪连忙紧走几步,追至他身后,低声道:“封师兄,咱们这就走吗?” 封云极脚下不停,口中道:“坐在这里干什么?嫌丢脸丢得还不够吗?” 杨端从座位上站起,说道:“封兄、李兄,你们……” 乔之华拦住他道:“杨兄,别管他们,他们不给你面子,我可不能不够朋友,来、来、来,我和你喝三大杯。” 杨端本欲去追封云极和李崇豪,被乔之华拉住了,又见他已经举起了杯子,只得先和他喝了一杯,再抬头看时,封、李二人已经出厅走远。 眼见这二人往外走,杨敬轩的心里也很着急,但他们毕竟是晚辈,不辞而别已很失礼,自己若出言挽留,他们回转还好,倘若径直而去,自己岂不是脸上无光?当下目送二人出厅,向走到近前的张正道:“怎么回事?” 张正当着众宾客的面不好说出实情,心想等宴席结束,我单独向师父禀报为好,说道:“弟子跟华山派的封、李两位在肃宁县的王家庄见过面,可能中间有些误会,待弟子稍后再向师父禀报。” 杨敬轩道:“就在这里说吧,怎么认识的,有什么误会?” 张正道:“这……” 天龙山的大寨主袁宝庆也在厅上,听杨敬轩问起王家庄的事,忙道:“杨掌门,令高足跟华山派的人没什么误会,是他们误会我了。” 杨敬轩皱眉道:“跟你有误会?你也在场吗?” 袁宝庆笑道:“我当然在场了,当时我去往王家庄我岳父家里迎亲,正好碰见了张兄弟和郭姑娘,他们两个就陪我一起去了。” 杨敬轩道:“袁寨主刚刚大婚,倒要恭喜了。” 袁宝庆笑道:“多谢杨掌门,可是华山派那两个小子从中作梗,我这婚没结成,我们几个还在我岳父家里还大闹了一场,因此有许多误会。” 杨敬轩心里大为不悦,暗想:“我这个徒弟在大漠时好好的,怎么一到中原性情变了,事事让我烦心。”向张正道:“你跟华山派的两位动手了?” 张正道:“没有,当时是……” 袁宝庆忙道:“没有当真动手,比划了几下也是闹着玩儿,要不怎么说是误会呢。”他怕张正当众说出他抢亲的丑事,在天下英雄面前下不来台,因此抢着说话。 张正正在犹豫要不要把前因后果和盘托出,有一名鬼手门弟子匆匆忙忙的进来,向杨敬轩禀道:“泰山派的刘前辈快不行了。” 刘子通是泰山派的成名高手,泰山派当今掌门人的师弟,也是随着吕家人来到了鬼手门总坛。一听说他危在旦夕,泰山派来参加祭祖大典的两人和吕广当即起身,前去探望。杨敬轩和海东峰对望了一眼,同时站起,向刘子通养伤的院子走去。 这俩人一动身,其他门派的首脑人物也都跟随前往,张正想到刘子通在遗臭坡上望岳剑法的风采,沧州道上泰山十八盘的悲壮,心里颇为崇敬,也随在众人之后,来到了刘子通的床前。只见他眼窝深陷,面上没有一丝血色,呼气多、进气少,果然是性命只在顷刻之间。 来参加祭祖大典的泰山派两人都是刘子通的师弟,见他如此光景,全都落下泪来。吕广也在一旁哭道:“刘大哥,是我害了你呀,若不是我请你帮我捉拿黑衣人,你怎么会受伤,怎么会死啊,刘大哥,你的血是为我们吕家才流光的呀……” 众人听他哭得凄惨,无不心中酸楚,和刘子通相熟的,已忍不住哭了出来。 杨敬轩问跟来的云鹤天:“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云鹤天摇头道:“止不住伤口流血,再好的药也是无用。” 这时有人想到了张正既是鬼手门弟子,也是药王门弟子,神农谷的人没办法,说不定药王门的弟子另有高招,便道:“这里还有一位药王门的高足,便请张少侠一展回春之术,就算不能完全医好,多延缓些时日也是好的呀。”他说到后来,自己也对张正没什么信心,言语中大有死马当活马医之意。 袁宝庆也跟了过来,听有人提议让张正救治,大声道:“不错,张兄弟身兼鬼手、药王两家之长,还做过一任传道仙尊,咱们这里千余人谁有这个资历?请张兄弟救治一定能药到病除。” 此言一出,云鹤天哼了一声,脸色阴沉下来。杨敬轩和海东峰一个是张正的师父、鬼手门掌门,一个是名扬天下的嵩山派掌门,听袁宝庆话中之意,自己竟还不及张正,心里极不舒服,但二人都是大有城府之人,脸上淡淡的,不露喜怒之色。 刘子通的两位师弟和吕广经袁宝庆一提醒,全都来到张正面前,刘子通的两位师弟是前辈高人,只以好言相请,吕广深感愧对刘子通,便要跪下来给张正磕头,说道:“张少侠,我先前猪油蒙了心,错把你当成了坏人,你要打要罚,只管动手,千万要救一救刘大哥,他一辈子行侠仗义,他是个好人啊。” 张正连忙扶住他身子,神色间有些尴尬,他这个药王门弟子徒有虚名,半点医术都不会,可怎么治病救人? 旁边的乔之华知道药公没传他医术,只教过几套剑法,说道:“吕前辈,您别为难他了,他新入药门未久,还没学成治病救人的本事呢。” 吕广哪里肯信,拉住张正的手,一定要他救治。 张正万分为难之际,忽然心中一动,说道:“既然如此,我就试上一试,也不知道能不能行。” 吕广道:“好,好,试试便好,皇天保佑,一定能行。” 张正向杨敬轩道:“师父,有味要紧的药材在我师妹身上,我去取一下。” 杨敬轩点头道:“去吧。” 刘子通随时都可能丧命,张正不敢耽搁,快步来至后厅,厅上几桌女宾的宴席还未散,杨婉妡和郭采莹都在。张正来至厅口,向郭采莹招手道:“师妹,你出来一下。” 郭采莹见他叫自己,立时笑盈盈的出来,问道:“叫我做什么?” 张正却注意到杨婉妡的脸色瞬间黑了一下,忙道:“你先等一等。”大步走到杨婉妡身边,说道:“泰山派的刘前辈伤重,我向郭师妹取一味药材救命。” 杨婉妡不理张正,转过头和旁边的姐妹说话。同桌的有一位鬼手门的小师妹,嘻嘻笑道:“张师兄,你方才怎么不先跟杨姐姐说话,现在解释已经有些晚了。” 杨婉妡道:“青儿,你胡说什么?” 青儿笑道:“算我胡说,张师兄,现在还不晚,你要努力呀。” 张正和杨婉妡的脸上都是一红,张正道:“我先去了。”快步走回厅口,郭采莹迎面问道:“方才说什么呢?什么早啊晚的?” 便在此时,海擎天一瘸一拐的从外面走来,见二人站在厅口,不再前行,停下来喘一口气。 张正皱眉道:“你不好好在大厅坐着,跑到这里干什么?” 海擎天腿上受伤,刘子通那里没有跟去,但听说张正往后厅来了,放心不下,连忙赶来。此时见张正找的不是杨婉妡而是郭采莹,心里一颗石头落地,说道:“你能来我就不能来吗?我偏要过来瞧瞧。” 张正不再理他,向郭采莹道:“泰山派刘前辈伤重,我来取咱们药王门祖传的救命良药。” 郭采莹知他说的是药公遗下的带血的布条,笑道:“那还用取,我跟你一起去吧。” 第一百四十四章 救人 张正和郭采莹来到刘子通的房中,杨敬轩和海东峰、乔庭木、高全德、云鹤天、吕广、刘子通的两位师弟、杨端、乔之华等人都在,此外还有许多别派人物。 大家见二人到了,也都知道郭采莹也是药王门弟子,纷纷投来期盼的目光,要看看药门弟子如何大显身手,妙手回春。 张正见屋里屋外站了几十号人,众目睽睽之下,若拿出布片救治,江湖上轰传起来,药公百灵药身的秘密难保,走到杨敬轩身前,说道:“师父,这里人太多,不能心静,您看……” 杨敬轩向众人抱拳道:“诸位,暂请移步,多谢了。” 在场的众人都听见了张正的话,杨敬轩如此一说,大部分人悄悄的退至院中,房中只剩下了杨敬轩、海东峰、乔庭木等寥寥数人。 吕广道:“张少侠,请快给刘大哥治伤吧。” 治伤的过程只要被一个人看见了,便有可能流传出去,给药公带来无穷的后患,但现在房中的几人,有自己的师父,有嵩山派掌门,有武林前辈,有刘子通至亲至近之人,怎好让这些人也出去等候,当下面有为难之色,沉吟不语。 吕广又道:“张少侠,还有什么药物器械不齐备,不能医治吗?” 郭采莹道:“不是不齐备,而是有些多了,东西也多人也多,乱哄哄的,我师兄正发愁呢。” 海东峰哈哈一笑,说道:“杨兄、乔兄、各位,咱们也出去静候佳音吧。” 吕广忙道:“好、好,咱们都出去,别耽误了张少侠治伤。” 乔庭木什么也没说,跟着众人往外走,杨敬轩看了张正一眼,张正和师父目光一接,连忙低头,杨敬轩长出了一口气,最后一个从屋里走出。 房间里只剩下了张正和郭采莹两人,郭采莹取出两片布条,看着张正道:“师兄,咱们怎么救他?” 张正也不知百灵药血能不能医治嗜血剑划出的伤口,刘子通又是个失血将尽的垂死之人,仅凭药血之力能不能起死回生,但事已至此也只好放手一试了,说道:“这两条布片,一条敷在伤口,一条在清水里泡一泡,把血水给他滴入口中,看能否见效。” 郭采莹笑道:“几千年才修成的百灵药血外敷内服,便死人也该救活了。” 当下二人先将一片布条泡入清水,动手解开刘子通胸口缠得很紧,却仍在向外渗血的数层纱布,露出了一道四五寸长,并不太深的伤口。 伤口处淡红色的皮肉微微外翻,没有一丝要愈合的迹象,鲜血如涓涓细流,向外流淌。 张正将一片布条压住伤口,又叠了数层纱布,覆盖其上,小心的包扎好后,二人目不转睛的盯着纱布的变化,见纱布竟没有变红,全都心中大喜,郭采莹连忙把泡着布条的茶碗端了过来。 张正接过茶碗,碗中的清水已经呈深红之色,淡淡的血腥气中又混着一缕药香,药香味灌入鼻中,霎时间沁透心脾,醒脑提神,就连紧张忐忑的心情也缓解了许多。 张正小心的从碗里拿起布片,在手里揉成一团,再微微用力,将血水一滴滴的滴入刘子通口中。 前面十几滴张正滴得很慢,再往后刘子通有了知觉,会张嘴,会下咽,比最初快了许多,等一碗血水滴完,刘子通睁开双眼,微弱的声音道:“还有吗?好饿。” 张正和郭采莹知道大功告成,全都无比的欣喜,张正道:“前辈,您的伤刚有起色,不宜多饮多食,您先休息一会儿,我让他们给您做一碗粥来。” 刘子通转过脸来,看了一眼张正和郭采莹,他在遗臭坡上见过二人,当时是个大雷雨之夜,时隔已久,又又昏昏沉沉了十几天,头脑还不甚清醒,只觉得二人有些眼熟,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问道:“你们是谁?” 郭采莹笑道:“我们是救你的大夫啊。” 刘子通想起自己被嗜血剑所伤,多日来血流不止,时而昏迷,时而清醒,现在恢复了一些精力,连伤口也不怎么痛了,缓了一口气,说道:“多谢两位了。” 张正道:“前辈,您多休息。”和郭采莹缓缓退出了房外。 众人仍在院中等候,见二人出来,神情较为轻松,料想他们至少没把人当场治死,全都围拢过来,询问刘子通的情况。 张正道:“刘前辈饿了,一会儿给他送一碗清淡点儿的粥来。” 众人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纷纷问道:“醒过来了吗?还流不流血了?刚醒过来就要喝粥,你不会搞错了吧?” 云鹤天第一个不信,快步奔入房中,不一会儿失魂落魄的出来,口中喃喃道:“他真的醒了,真的醒了,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这一下,院子里沸腾起来,吕广和刘子通的两位师弟奔进了屋里,更多的人围着张正和郭采莹交口称赞,人群之外,杨敬轩和海东峰若有所思,云鹤天嘴里嘟囔着什么,一步步的向院门走去。 乔之华也被围在了人群中,大声道:“我兄弟医术高,酒量也好,走、走、走,咱们到前面厅上庆贺一番,每人敬我兄弟三大杯。” 郭采莹气道:“我师兄身上有伤,喝得了那么多酒吗?你让大家灌他酒,安的什么居心?” 乔之华忙道:“我是让大家向我兄弟敬酒,祝贺他医好了刘前辈,我兄弟喝不了,我可以替他喝呀。” 二人说话时,一群人拥着张正往大厅走,郭采莹道:“那你还愣着干什么?赶快跟过去呀!” 乔之华道:“是、是,放心,有我在,绝不能让我兄弟吃亏。” 剩下几个老成持重的,说道:“杨掌门、海掌门,咱们也请吧。” 杨敬轩道:“海兄请。” 海东峰道:“杨兄请。” 大厅里群雄重整杯盘,继续欢饮,张正虽坐的不是首席,却俨然成为宴会的焦点,大家争先恐后的来跟这位有起死回生之能的药王门青年弟子拉关系,攀交情,一杯杯美酒捧到张正面前。 乔之华果然尽心尽力的为张正挡酒,连干了几十杯后,已有些眼花耳热,喧闹的大厅里数乔之华的声音最响:“你怎么又来了?刚才不是跟你喝过了吗?走开,换下一个。” “我怎么没喝干,你再看看,喝干了没有?” “老兄,我兄弟真不能喝,让姓白的打你一掌试试,别说喝酒了,你早趴下起不来,让我兄弟救你的命了。” 乔庭木悠然的坐在椅中,时而自斟自饮,时而跟旁边人说笑几句,高全德知道他在大典上要替自己家主持公道,心里很是感激,走过来想跟他喝一杯酒,乔庭木自顾喝酒吃菜,便似没看见一般。 有人赶紧过来圆场,把高全德让到了别的席上,高全德知道乔庭木看不起自己在大典上的所为,红着脸离开。 张正滴酒未沾,头脑十分清醒,见大伙儿都向自己这边涌来,冷落了师父,师父的脸色已经有些难看,心知大大的不妥,略敷衍了片刻,假装伤势复发,便要退席而去,众人在大典上都见他受伤吐血,此时也不便强留,倒是乔之华有些意犹未尽,说道:“兄弟,要不你再坚持一会儿,我还能喝呢。” 张正道:“乔兄海量,正好在此陪各位好朋友多饮几杯,小弟先告辞了。”当下与众人作别,向师父告退,起身离开大厅,有本门弟子跟了出来,领他去到已经准备好的卧房。 张正去后,宴席步入正轨,推杯换盏间,有人道:“杨掌门二十多年的言传身教,教导出张少侠这样的佳弟子,不仅是鬼门之福,药门之福,也是我们天下武人共同的福气呀。” 旁边一人道:“今天几个年轻人大战白胜,紧要关头还是两位掌门人出手,若不是两位掌门各发暗器打中了白胜的嗜血剑,那厮剑上的旋转之力如此强盛,恐怕不止几个年轻人招架不住,咱们这些在场的都要遭池鱼之殃了。” 又有一人道:“杨掌门是暗器的大行家,各路暗器信手拈来,能打中嗜血剑毫不稀奇,海掌门是剑术宗师,也能在千钧一发之际命中敌剑,真令我等佩服得五体投地。” 紧接着又一人道:“这叫做一法通,百法通,万流同源,万法归宗,你不信让杨掌门演一套剑法,肯定比你我强过十倍百倍。” 先一人道:“不用演了,我信、我信,张少侠是杨掌门的徒弟,徒弟的剑法就已经胜过我十倍百倍了。” 杨敬轩和海东峰连忙谦逊,紧绷着的脸上也渐渐有了些笑容。 宴会结束之后,宾客们陆续向杨敬轩辞行。海擎天说腿上有伤,行动不便,要在鬼手门的总坛养伤,海东峰只说又要烦累你杨伯伯了,由他住下,率领众弟子告辞而去。 第二天上,张正将袁宝庆怎样抢亲,自己和华山派的封云极、李崇豪怎样与他拼斗,怎样见到了钟馗图像,怎样换成了锦旗,详详细细的跟杨敬轩禀报了一遍。 杨敬轩听罢之后,说道:“你有维护本门之心原是好的,但如此行事却不甚光明磊落。便由他送了钟馗画像,也只显他刁钻小气,与我清名何损?而你偷换别人礼物,彰显自己之能,除了逞一时之快,使芥蒂更难化解,又有何用?今后不许再争强好胜,恣意妄为了。” 张正恭恭敬敬的受教,心里对师父的敬仰又增加了一分,有心想问一下高家的事,转念又想:“那高全德在大典上当众向师父认错,一定是他家理亏,我若再问,倒是画蛇添足,徒惹师父烦心了。”当下不敢再说,向杨敬轩施礼告退。 第一百四十五章 意外 又过了两天,张正和海擎天的伤势已经大好,刘子通身子仍很虚弱,但伤口不再流血,气色也渐渐好转。 乔庭木想带着乔之华和郭采莹离开,郭采莹态度坚决,不跟他叔侄一起走,乔之华也说想多住几天,乔庭木虽然气恼,但在别人府上不好用强,当下一言不发,负气而走,心想我以退为进,让你们快活几天,一旦让我发现你二人混在一起到实据,嘿嘿,崂山派别的本事没有,剪除奸夫淫妇的本事还是有的。 又过了两天,江湖上有许多流言,说是药王山上有人行医卖药,打的旗号是药公的再传弟子,行的却是坑蒙拐骗的勾当,已经有许多人上当受骗,附近的百姓怨声四起,张正和郭采莹听闻之后,心中不安,商量着赶往药王山查明真相。乔之华举双手赞成,杨敬轩也同意他们前往,只是向杨婉妡告别时,她竟闭门不见。张正心中纷乱,便多留了一日。第二天,杨婉妡仍不开门,张正只得在门外道:“妡妹,我去药王山办事,此行大概要一两个月时间,你多保重,我去了。” 三人出了鬼手门总坛,取路向西,乔之华的心情最为轻松,郭采莹虽然气愤有人败坏师门令誉,但想宵小之徒,不难对付,也没过于担心。只有张正愁眉不展,深悔不该先向师父辞行,再去见妡妹。如今已经禀过师父,不得不走,妡妹却不给见面,嵩山派的少掌门仍赖在总坛,让他怎能放心的下。 连续走了十几天,已经进了陕西地界,忽然听到消息,刘子通伤重而亡。三人全都吃惊非小,明明伤口已经止血,离开时精神也好,怎么十几天的功夫人就没了?虽然心中疑惑,但此地离药王山已近,也只得先将药王山的事查清楚了再说。 这一日,三人终于赶到了药王山脚下。张正道:“咱们赶紧上山,办完事后即刻返回,不要多做耽搁。” 郭采莹道:“故地重游,又是咱们药王门的祖居之地,为什么不多住几天?” 张正道:“刘前辈的死因不明,咱们需得尽快返回,查明真相才好,若是不清不楚,不知道的,还当是我们把他治死了呢。” 乔之华道:“杨姑娘的心意不明,更需及时赶回,万一被海擎天那小子混水摸鱼,趁虚而入,可就糟了。” 郭采莹瞪了他一眼,道:“就你爱多管闲事,人家两个的事跟你有关系吗?” 乔之华道:“是、是,没啥关系。不说他们了,咱们还是赶紧上山,别让冒充药门弟子的家伙跑了。” 三人快步上山,远远的便见峰顶起了一座大殿,等来到近前,匾额上果然是“药王殿”三个大字。 乔之华往里面看了一眼,大殿里供着药王门开派祖师孙真人的铜像,却空荡荡的不见一人,说道:“贵派的大殿很气派呀,怎么一个人也没有。” 郭采莹道:“这是本门的大殿吗?上次来的时候还没有呢。” 张正道:“既然供着药王祖师,又挂着药王殿的匾额,应该是本派的大殿无疑,难道是药公又新收了别的弟子,他们出资建了此殿?” 乔之华道:“这么说,传说中那帮坑蒙拐骗的家伙不是坏人,是你们的师兄弟了。” 话音未落,身后远远的有人道:“谁说的,药王门就收了两个不成才的弟子,哪里又收其他人了。”这声音初闻时甚远,似乎来自天边,等一句话说完,已经近在咫尺,如在耳边。 三人急忙回头,只见身后笑盈盈的站立一人,头发蓬松,脚穿草鞋,背后背着一个药葫芦,正是千年修行的老药仙,药公到了。 张正和郭采莹叫了一声:“药公!”奔上前,跪倒磕头。药公一手一个,把两人从地上拉起,笑道:“一晃两个多月,我教你们的剑法忘光了没有啊?” 郭采莹笑道:“一点儿也没忘,记得好着呢。那个冲进洞来害您的黑衣人也查到了,叫白胜,前些天被我们打死了,怎么样?我们两个能干吧?” 药公微笑道:“真不错,他为什么要害我?受了谁的主使?都查清楚了吗?” 郭采莹道:“这……他自己说是神农谷让他干的,不过,嗯,当时他占着上风,自已说出来的,我们顾不上多问,后来他稀里糊涂的就被我们打死了,也就没法再问了呀。” 药公假装生气道:“傻丫头,浑小子,好不容易有个线索,还让你们给打没了,真没用,我算白疼你们了。” 张正红着脸道:“终归是我们学艺不精,几次跟他打都占不到便宜,最后是他自己求死,在祭祖大典上大闹了一场,才被大家合力杀死的,不过,我感觉他说的不是假话,神农谷可能豢养着一批高手,专做坏事。” 乔之华也磕了几个头,站在张正和郭采莹身后,此时道:“药公,那白胜可凶了,我们几个人都敌不住他,我兄弟还被他打得吐血了呢。” 药公道:“更加没用,几个人打人家一个还被人家打吐血,知道的是你们自己笨,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不会教徒弟呢。” 郭采莹听他这么说,使起小性子,一下甩开药公的手,撅着嘴道:“光知道说别人,您自己呢?走了这么长时间,去到金翅大鹏国了吗?说动那里的国王和咱们的剑仙了吗?两家的恩怨消除了吗?以后还打不打了?” 她一连串的话问完,药公哈哈大笑道:“我当然都办成了,以后他们各守疆界,互不侵犯,再也不会打来打去了。” 三人听说做成了这件大事,均是喜出望外,又由衷的敬佩,张正道:“太好了,两边的百姓都受福祉,真是一件功德无量的大好事!” 郭采莹也是又惊又喜,说道:“真的吗?剑仙们不要人家的双翼枸杞花了?” 药公笑道:“不要了,我从那边采了几颗种子,移到咱们这边,普及之后,咱们就不缺了。” 乔之华道:“真这么简单,为什么以前不移植啊?” 药公道:“谁说简单了,我向各路剑仙打了包票,三年之内在本境种出一模一样的双翼枸杞,要是种不出来,我这张千年老脸可就丢尽了。” 郭采莹道:“药公放心,我和师兄帮您种,一定要早些把双翼枸杞种出来,不能让剑仙们看咱的笑话。” 药公点头笑道:“这还差不多,不过侍弄花花草草也是一门学问,你们俩一窍不通,别糟蹋了我宝贵的种子,还是我自己动手,你们俩别瞎捣乱了。” 乔之华道:“药公,万一您种不出来怎么办?金翅太子和白羽公主是不是还会打进来?” 张正道:“乔兄,你怎么净说晦气话,药公什么草药没尝过、没见过,还能被一株小小的双翼枸杞难倒了?” 郭采莹也道:“就是,采药、种药是我们药王门拿手的本事,还能出岔子吗?你真是杞人忧天了。” 乔之华道:“是、是,是我多虑了。” 药公却道:“我也只有五成把握,况且师门的大仇未报,心中难以安宁,也对培育新种不利,最后能否如愿,唉,尽人事,听天命吧。” 张正见他脸上现出一丝忧虑之色,料想此事比想象中困难的多,说道:“药公,都怪我们没用,白胜送上门的线索都没能抓住,最后死无对证,也不知他说的几分真,几分假。” 药公道:“算了,也难为你们几个了,小小的年纪,原没有多少修为,怎么打得过人家。” 郭采莹道:“反正神农谷脱不了干系,咱们知道了方向,用心查访,总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药公微笑着点头,心中却想:“神农谷的能量非比寻常,若真是他们背后的人做的,师门的血仇报是不报?又该怎样个报法?” 三人拥着药公进了大殿,在蒲团上坐下,药公问道:“你们几时到的?这座大殿是怎么回事?” 郭采莹道:“我们刚上的山,不知道大殿是谁建的呀,我们还以为您又收弟子了呢。” 药公笑道:“连你们俩个也教不好,哪还敢再收,不收了,不收了。” 乔之华:“那就是有人仰慕药公的道德修行,出资修了此殿。也可能是白胜的同党建的,他们在此招摇撞骗,败坏药公的名声,真若如此,他们下的本钱可不小呢。” 张正道:“恐怕还是第二种的可能大些,要是好心人所建,还用躲着咱们吗?早出来相见了。” 四人又谈论了一会儿,均感冒充药门弟子的人财力雄厚,来头不小,顺着这条线追查下去,必有所得。 张正说到了刘子通之死,药公详细问了如何受伤,如何治疗。张正当着乔之华的面,没有明说用的百灵药血,只说伤在嗜血剑下,伤口不深,耽搁了一二十天,失血很多,用的是您在山洞里留给我们的红色药水,刚开始有效,伤口也愈合了,后来听说他伤重而死,不知是什么原因。 药公道:“照你这么说,若不出意外,刘子通是被人家害死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 期限 药公说刘子通是被人害死的,张正等人全都大吃了一惊。刘子通本人是泰山派掌门人的师弟,又在鬼手门的总坛养伤,谁敢下这个毒手? 张正道:“被人害死?听说是伤重而亡,得到的消息不确切吗?” 药公道:“我也只是猜测,按理说他该一天天好起来才对,可是他要是好了,药王门便盖过了神农谷,有人会不高兴的。” 郭采莹眼前一亮,说道:“害他的人跟在这里假冒本门弟子的人是一路的,都想败坏本门的名声。” 乔之华道:“看来全都是神农谷在搞鬼,云鹤天那小子阴阳怪气的,我看着就不像好人。” 刚说到此处,药公忽然眉头一皱,似乎在侧耳倾听,随即叹了口气,说道:“唉,不好,她怎么来了。” 张正等人莫名其妙,都问:“药公,谁来了?” 话音未落,大殿外传来一阵羽翼破空之声,众人连忙回头,只见一个肋生双翅的美貌女子从天而降,在殿门口收拢了白色羽毛,快步走进殿中,向药公跪倒磕头,说道:“拜见药公。” 药公连连摇头道:“你这丫头好不晓事,明明知道九月初一的期限,怎么还跟过来了?” 白羽公主红着脸道:“我正是想着期限一到,不能再越境来往,可是、可是本国的十三太保还未回朝,因此、因此我想带他回去。” 乔之华见是白羽公主到了,本来还挺高兴,听说要带他去飞天羽境,吓了一跳,忙道:“不去,不去,药公说了,从此各守疆界,互不侵犯,我去你们那里做什么?” 白羽公主看了他一眼,又低下了头,说道:“你在我国为官,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怎么能长久不归呢?” 乔之华道:“我还没吃过你们的俸禄啊,还用替你们办事吗?要不我现在就辞官不做,解甲归田,这总可以了吧?” 郭采莹微笑着扶起白羽公主,向乔之华道:“人家好心封你个官儿做,你怎么不领情,还想着辞了?不许辞!” 乔之华只得道:“那好吧,我就再当几天你们的官儿,不过我啥也不会,你们要是准备给我俸禄,那就大大的吃亏了。” 张正道:“药公,什么九月初一的期限?有什么禁忌吗?” 药公道:“我跟大鹏国的国王,和各路剑仙说好了,九月初一之前,所有人撤回本境,期限一过,不问情由,格杀勿论。今天是八月二十九,过了今明两天,我可救不了你了。” 乔之华吃惊道:“时间这么紧,就不能宽限几天吗?” 药公瞪了他一眼,道:“谁说紧了?这还是那位太子爷提议的呢。本来我们八月十五就商量好了,随时可以实行,金翅太子一定要延后到九月初一。后来我才知道,他在辽东运作已久,要把几十位博学广闻之士带回本国,量才录用。大家击掌为誓之后,他就带人出发了,剑仙们立时知道上当,但一来已经击掌,二来太子此番是好言相请,没有用强,这边也不好横加干涉,但在羽境入口处布下重兵,只等有逾期未反的,便要大开杀戒,小丫头一天之内无论如何也赶不回去,若是碰上剑仙们布下的重兵,不是自投罗网吗?” 乔之华跺脚道:“哎呀,你个傻丫头,怎么不早点回去,在我们这瞎转悠什么。” 郭采莹脸一沉,道:“你还有点良心没有?人家冒着这么大的危险来找你,你竟然说人家是瞎转悠,赶快给人家道歉!” 乔之华为难道:“莹妹,这个……还真用道歉啊……” 郭采莹道:“当然是真的,快点!” 白羽公主羞答答的道:“不用,不用了。” 乔之华道:“莹妹说用,一定是用的。”向白羽公主作揖道:“白羽妹妹,愚兄言语不周,请你多多见谅。” 白羽公主连忙还礼,红着脸没有说话。 郭采莹笑道:“妹妹,以后他要是欺负你,你就跟我说,我替你收拾他。” 张正道:“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尽快把公主送回羽境,若是近几天不能成行,只好暂避一时,慢慢再想办法。” 郭采莹道:“师兄说的对,先不忙着走,等避过风头,让乔大哥把白羽妹妹送回家去。” 乔之华“啊”了一声,说道:“那我还回得来吗?” 郭采莹道:“你在那里做十三太保,御儿干殿下,又有白羽妹妹陪着,还不知足吗?慌着回来做什么?” 乔之华苦着脸道:“可是我叔叔、众同门、我兄弟、还有你,都在这里,我不回来怎么行啊。” 郭采莹道:“不行也得行,你看着办吧。” 药公活了一千多岁,还没见过他们这样既亲密又有些混乱的关系,叹了口气,说道:“你们几个早晚玩儿不到一块儿,闹别扭时,可别找我给你们评理啊。” 大家都明白药公话中的意思,其他人都没说话,白羽公主的脸上更红,郭采莹笑嘻嘻的道:“药公,我和师兄是药门弟子,是自己人,他们两个是外人,您可要心里有数啊。” 药公笑道:“嗯,有数、有数。” 众人在大殿里休息了一会儿,用了些干粮、清水。乔之华不住口的埋怨金翅太子逞能好胜,招惹是非,白羽公主静静的听他说话,面上带着羞涩的微笑,似乎毫不介意,郭采莹看不下去,大声道:“背后说人家坏话算什么本事?有胆子当面说去!” 乔之华道:“当面我也敢说,确实是他的不对,若是他不来本境接人,就不会延长期限,公主也就没时间出来找我,也就不会流落在咱们这里,有国难奔,有家难回呀。” 郭采莹道:“有国难奔,有家难回也是为了你,你要是敢不管人家,我饶不了你。” 乔之华忙道:“我没说不管啊,请公主在山上暂住几天,一旦风声不紧,我就送她回去。” 张正道:“公主的形象太过引人注目,最好改扮一下,免得走漏了消息,招惹麻烦。” 药公笑道:“是个好主意,你们鬼手门的易容之术天下有名,你就看着给她扮一下吧。” 张正道:“是。”当下取出易容用的药膏、药粉,请郭采莹帮忙,在白羽公主的脸上涂涂抹抹,又帮她染白头发,做出皱纹,不一会儿,一个青春美丽的红颜少女,变成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婆。 药公赞道:“不错,还真有两下子,我老药公可没这个手艺。” 乔之华笑道:“我兄弟是鬼手,灵巧无比又总是出人意料,将来再学一手着手成春,那就更了不得了。” 白羽公主微笑道:“你们把我变成什么样子了。”说着,将长剑从鞘中拉出二尺,举剑低头,往精光闪闪的剑身上照去。只见剑身上现出了一个白发婆婆的形象,心中微惊,“唰”的一声,将剑推回了鞘中。” 郭采莹和声道:“妹妹,吓着你了吧,这样才让人认不出啊。”把她拉到乔之华身边,笑道:“大家看,像不像天生的一对儿?” 白羽公主的衣饰较为华丽,为了遮挡羽毛又穿了一件大红斗篷,跟乔之华的着衣风格颇有几分相似,都是老年人的容貌,少年人的装扮。郭采莹这么一说,大家都笑盈盈的看着他们,乔之华忙道:“不像、不像,顶多像我们崂山派的青年弟子,怎么说到天生的一对了?” 白羽公主害羞到极点,虽然易容之后看不出脸色变化,仍是无地自容,转身想要走开,却被郭采莹一把抓住,只听她又笑道:“不是天生的,是后造出来的,那也很难得呀。” 药公笑道:“好了,好了,人家是客人,以后谁也不许欺负人家。” 郭采莹笑道:“哪有欺负她,我们大家都可喜欢她了。是不是,乔大哥?” 乔之华道:“啊——嗯,是、是。” 四人在大殿里坐了许久,见到了几名游客,他们不是本地人,对大殿的来历毫不知情,也不知道有人在此行医之事。此时天色已晚,大家便在殿里安歇,张正和乔之华睡在药王神像之前,郭采莹和白羽公主睡在神像之后,药公本来盘膝在神像前打坐,运了一遍功后,心底片尘不染,脑海一片空灵,身子渐渐离开了地面,在大殿里飘来飘去。 张正一觉醒来,借着微弱的月光,见药公离地一二尺高,在空中飘荡,心想:“药公练的是什么功夫?怎么打坐时还能飘起来?”又见药公在空中飘过的痕迹,来来去去,周而复始,似乎在画太极阴阳鱼的图形,心想:“药门武功博大精深,我能够拜入药王门,也真是三生有幸了。” 药公仍在大殿里飘荡,张正眼皮渐渐沉重,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第二天,大家起身之后,药公在殿里坐等,张正等分向东南西北打探消息。将近午时,四人陆续回到大殿,都说大殿是一个月前盖起来的,修建的人自称是药门弟子,此后一直在殿里行医,看病抓药从不收钱,却是医术极差,连着治死了好几个人,本地再也无人敢到殿里治病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 口袋 张正等人在药王山附近走访了两天,听到的尽是怨恨、诅咒药门弟子的言语,但那些行医看病的药门弟子去了哪里,却又都说不上来。 大家明知有人冒充,查不到对方的下落却也无可奈何。药公见连日来寻访无果,说道:“找不到活人,就从死人身上查一查吧。” 张正道:“死人?您是说查刘前辈的死因?” 药公道:“对呀,死人不会说假话,一查一个准儿。” 乔之华赞成道:“刘前辈是位大高手,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咱们赶快动身,若是已经下葬了,再挖出来,可对刘前辈不大恭敬。” 郭采莹有些害怕,说道:“开棺验尸啊,反正我不会,你们验吧。” 白羽公主小声道:“我也不会。” 张正道:“不会可以学呀,不学永远也不会,趁药公在这里,正好可以教教咱们。” 药公笑道:“虚心好学,这便很好。” 郭采莹想到遗臭坡上的情景,心中仍有余悸,说道:“刘前辈死了有七八天了吧,应该已经下葬,咱们说开棺验尸,人家的亲朋好友也不能同意呀,咱们还是就在这里下点功夫,把那帮假冒本门弟子的人找出来,省得他们再招摇撞骗,庸医杀人。” 药公笑道:“放心,不会下葬的。五岳剑派是源远流长的大派,嵩山派有剑林,泰山派有剑冢,华山派有剑陵,衡山派有剑窟,恒山派有剑墓,皆是埋葬本门剑术高手的所在。刘子通的功夫已经有资格进剑冢了,他又是与恶人拼斗受的伤,最后伤重不治而死,那是一定要葬入剑冢,受万代敬仰的。我料他现在已经被人放进了一辆装满冰块的大车,正走在赶往泰山的路上。咱们要查他的死因,现在正是时候。” 药公的分析入情入理,郭采莹已不好再说什么,勉强笑了笑道:“药公,您说的对,我们全听您的。” 乔之华道:“既然如此,咱们赶紧动身吧,别让人把他送回了泰山,又要费些手脚。” 郭采莹道:“咱们算上药公在内,两个会飞的,三个不会飞的,怎么走啊。” 乔之华笑道:“这还不容易,让他们带咱们飞呀。兵贵神速,晚了怕来不及了。” 白羽公主温柔的声音道:“我只能带一个,人多了载不动,会有危险的。” 郭采莹笑道:“知道,知道,你背上乔大哥就行了,我和师兄拉着药公的衣角。”一边说,果然拉住了药公的衣襟,笑道:“药公,咱们走吧。” 药公袍袖一拂,挣开了郭采莹的手掌,微笑道:“你们去吧,我还有其他事办,比这个更加要紧。” 张正道:“此事或许与本门的大仇有关,还有比这更要紧的事吗?” 药公道:“当然有了,我说合大鹏国和剑仙的事,仙侠盟的首脑人物不在,跑去寻找天降神铁去了。我只好带着仙侠会和仙侠堂的人跟老国王商定了此事,并保证仙侠堂也能同意,遵照执行。如今他从异境归来,听说所得颇丰,我趁他这股高兴劲儿,赶紧跟他说说,别再出了变化,我这张老脸可没处搁了。” 郭采莹笑道:“哪能没处搁呢?您尽做为国为民的大好事,大家永远也忘不了您呢。” 药公叹道:“药王山附近的村民也忘不了我,都说我收了一帮杀人害命的徒子徒孙,你们说我冤不冤?” 张正道:“药公放心,我们一定把这件事查清楚,本门的清名令誉绝不容玷污。” 药公点头道:“好。”从怀中取出一枚银针,说道:“这是我惯用的试毒针,叫做玉魄银针,若是中毒而死,往尸体上一插,此针立时转黑,毒性越强,黑色越重,倒也方便使用,你收好了。”一边说,将银针递向张正。 张正伸手接住,入手较沉,比一般的银针重了许多,心想:“此针看似平常,应是一件试毒的宝物。” 乔之华、郭采莹、白羽公主都围上来看那银针,药公已起到半空,向正南方飞去。 众人举目看时,药公的声音远远传来:“我去了,你们小心行事,照顾公主要紧,其他不必勉强。” 张正等人一齐跪倒,对空拜了几拜,药公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乔之华道:“药公说照顾公主要紧,其他不必勉强,那咱们还去不去沧州,验不验刘前辈的尸体了?” 郭采莹道:“你不是药门弟子,当然以照顾公主为第一要务,沧州就不要去了。我和师兄责无旁贷,一定要查明真相,把害刘前辈的凶手抓出来。” 乔之华听她似乎有和自己分手之意,忙道:“其实照顾公主和追查凶手两不耽误,公主如今的形象,谁也认不出来,咱们还多了一个得力的帮手呢。” 白羽公主也道:“我好好的,不用别人照顾,刘前辈的遗体正在回泰山的途中,路径随时可能变化,我还能飞到前面,帮你们打探消息呢。” 张正道:“千万不可,万一被人瞧见,传扬开去,剑仙们前来为难,凭我们几个的武功可护不了你。” 郭采莹道:“妹妹,你以后要把翅膀收好了,不能让别人看见。嗯,这样吧,我帮你做两条口袋,把翅膀装进去,就算斗篷飘起来,旁人也只当你背了两个长包裹,看不见羽毛,也就不会疑心了。” 张正和乔之华连声道好,白羽公主却有些为难道:“装进袋里啊,要是太紧,损折了长羽,可不好长出来呢。” 郭采莹笑道:“放心,缝缝补补的功夫我还过得去,包你舒舒服服,不松不紧,就跟穿了一件衣服一样。”说着,掀开斗篷,用手丈量了一下白羽公主翅膀的大小,说道:“你们等着,我一会儿就好。”快步奔了出去。 乔之华看着郭采莹的背影,自语道:“装翅膀的袋子还做什么?拿两个面口袋不就行了?” 郭采莹走访山民时认识了一家富户,出大殿后展开轻功,直奔那户人家,一会儿的工夫,做成了两只棉布口袋,向主人付了钱,返回大殿。 乔之华已经在殿外等候,见她来去匆匆,额头上渗出了一层汗水,说道:“莹妹,辛苦你了。” 郭采莹进入殿中,帮白羽公主把翅膀套进去,收紧袋口,打了个活结,问道:“怎么样?不难受吧?” 白羽公主道:“挺好的,就是稍稍有点儿气闷。” 郭采莹笑道:“一开始不习惯,慢慢就好了,等再过几天,天气凉了,还会感觉比以前更暖和、更舒服呢。” 白羽公主心想:“我们的羽毛最能保暖,族人们大冬天也没有给翅膀穿上衣服的,这要是让他们看见了,还不被笑话死?”口中却道:“多谢姐姐。” 乔之华在一旁赞道:“布料好,样式好,针脚好,样样都好,莹妹真是心灵手巧啊。” 张正站得稍远,负着手观看,心想:“妡妹的手也很灵巧,但说到针线女工可大大的不及师妹了。”忽然想到她曾送给自己一顶草帽,自己当时就觉得她是个聪明美貌的好姑娘。思绪发散开来,又想到了她和自己初次相见;想到她比妡妹轻了一斤一两;想到她和自己都做了传道仙尊;想到遗臭坡上,她被吓得大呼小叫;想到绿柳庄外,自己的头被人踩了一脚…… 郭采莹帮白羽公主包好翅膀,一回头,见张正痴痴呆呆,面含微笑的看着自己,笑道:“师兄,你笑什么?有哪里不对吗?” 张正脸上一红,忙道:“没有,没事,咱们这就下山吧。” 四人下了药王山,向东疾行,一路上晓行夜宿,第七天时,已进入了山东境内。 刘子通命丧沧州,灵柩要运回泰山安葬,乃是江湖上的一件大事,山东、河南、河北一带已经传得沸沸扬扬。 张正等人进了山东后得到准确消息,刘子通的灵柩由杨敬轩亲自护送,已经过乐陵。车队中除了杨敬轩之外,同行的还有刘子通的两位师弟、吕广、杨端、杨婉妡、海擎天等人。 张正听说海擎天也在其中后,一言不发,暗暗加快了脚步。 走到商河县时,终于追上了运送灵柩的车队。 张正见师父骑着马走在队伍的最前面,急忙上面,在马前磕头道:“师父,弟子回来了。” 杨敬轩勒住坐马,说道:“起来吧,药王山的事办完了吗?” 张正站起身,说道:“冒充药门弟子的那伙人逃走了,只留下一座大殿,我们探查无果,只好先回来了。” 此时,乔之华和郭采莹、白羽公主也过来见礼。杨敬轩见白羽公主眼生,多看了几眼,乔之华赶紧说这是我师妹,姓白,叫做白小羽。 杨敬轩微笑着点了点头,心想:“也是崂山派的,一个年轻姑娘,能把功夫练到这种地步,也算难得了。” 车队继续向前,走在前面的是拉冰块的大车,车中的冰块用厚厚的棉被包裹。随后是刘子通的灵车,他的两位师弟和吕广骑马走在车旁。 吕广经过张正等人身边时只向张正微微点头,刘子通的两位师弟竟是视而不见,黑着脸骑马走过。 张正料想他们怪自己没救活刘子通,但刘前辈的伤本就极难医治,又死得蹊跷,难道你们全然不知? 第一百四十八章 鸟屎 走在队伍最后的是杨婉妡和海擎天,二人有说有笑,并辔而行。 张正只觉胸口猛的一痛,上前两步道:“妡妹,多日不见,你还好吗?” 杨婉妡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坐马继续前行,从他身边缓缓走过,海擎天回过头来,笑道:“你没看见吗?妡妹这些天吃得饱,睡得着,开开心心,你放心好了。” 气得张正眼前发黑,踏前一步,伸手握住了剑柄。乔之华也同时向前,和张正并肩站在一起,手按剑柄,向海擎天怒目而视。却听郭采莹道:“把剑放下,咱们是来打架的吗?” 乔之华赶紧缩手,说道:“不打架,我就想吓唬吓唬他。” 张正也不由自主的松开了剑柄,松手的同时,心中一惊:“我为什么要听她的话?她让我放下,我便要放下吗?这……” 海擎天哈哈一笑,说道:“打架也不怕,海某可不是吓大的。”转过身来,蹄声的的,和杨婉妡肩并着肩,向前行去。 郭采莹微微一笑,低声道:“咱们办正事要紧,别跟他们一般见识。” 白羽公主性格温柔,也不愿争斗,说道:“郭姐姐说的很是。” 车队渐行渐远,张正长出了一口气,沉着脸道:“走吧。” 因车队中载着死人,不好在客栈投宿,太阳快落山时,一行人在市镇外的一片树林前停下。有鬼手门弟子到镇子里购买饮食,其他人坐下来休息。 这一行三十多人中,鬼手门的人最多,有二十余人,海擎天带了两人,泰山派有刘子通的两位师弟等六人,吕家有吕广等五人,神农谷云鹤天带了几人从后面赶来,大家坐下休息时,很自然的本门弟子坐在了一处。海擎天却坐在鬼手门弟子中间,和杨婉妡坐的很近。 张正和郭采莹、乔之华、白羽公主围坐在一起。张正不住的往杨婉妡那边观看,越看越生气,越生气越忍不住往那边观看。 海擎天正在给身边的几人讲他当年一夜之间连破巢湖十八寨的事,说到兴高采烈处,眉飞色舞,口沫横飞。 乔之华向那边看了一眼,气哼哼的道:“自吹自擂,没见过自己夸自己的,真不要脸。” 郭采莹道:“你怎么不平个什么山,什么寨,也好在人前卖弄一番。背后说人,算什么好汉。” 乔之华当即道:“莹妹,只要你点出名来,我立马去平了他,你说吧,让我平哪个?” 郭采莹笑道:“说出来你敢去吗?” 乔之华道:“当然敢,我单枪匹马赶过去,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郭采莹道:“你去灭了嵩山派吧。” 乔之华愣了一下,为难道:“这……莹妹,嵩山派是名门正派,又不是黑道上的山寨、贼窝,我怎好去剿灭他们,再说、再说我也打不过人家呀。” 郭采莹冷笑道:“没本事就不要说大话,老实等着开饭吧。” 白羽公主道:“乔大哥,我会几路嵩山派剑法,以后有时间教给你,再见到嵩山派的人,就打得过他们了。” 郭采莹忽然想到在白羽公主面前不好太让乔之华难堪,笑道:“对,你现在打不过,要拜小羽妹妹为师,多练几年,那才差不多。” 张正陪着他们略笑了笑,心中却殊无快慰之意。 忽然,杨婉妡头顶枝上的小鸟拉了一坨白色的鸟屎,从天而降。张正看得真切,捡起身边的一粒石子,屈指弹出。石子去势甚急,擦着鸟屎飞过,鸟屎被石子上的劲风一带,旋转着下降,“啪”的一声轻响,正落在海擎天鼻尖。 海擎天只顾着在众人面前夸耀自己的传奇经历,忽觉鼻子上一动,犹如落了一粒雨滴,旁边人都嘻嘻而笑,双目下视,隐约见鼻尖上白白的一团,竟是一坨鸟屎,登时气得七窍生烟。 他略一回思,张正似乎向这边打了一枚暗器,力道还不小,伸手抹去鼻子上的鸟屎,喝道:“姓张的,你搞什么鬼?” 张正冷冷道:“我好好的坐在这里,搞什么鬼了?” 海擎天道:“你刚才扔什么东西过来?当我没看见吗?” 张正又从地上捡起一粒石子,在手上掂了掂,屈指一弹,石子呼啸着飞向正前方的天空,许久后才落下,已在十余丈开外。他等石子落地,不再滚动,才道:“就是这个东西,我随便扔着玩的,打到你了吗?” 乔之华笑道:“当然没打到了,要是被石子打到,他的鼻子早被打歪了。” 海擎天大声道:“你没事乱扔石头干什么?鸟儿们都被你吓拉了。” 乔之华道:“哎呀,这就没办法了,你管天管地,还能管得了鸟儿拉屎放屁不成。” 海擎天气得脸色铁青,但若因此发作,自己似乎占不到理,也显得很没风度,只得向张正和乔之华狠狠瞪了一眼,不再言语。 几名鬼手门弟子送上饭来,依次给大家发放,送到海擎天身边时,海擎天伸手去接,乔之华大声道:“喂!海少掌门,洗手了没?” 海擎天伸出的手猛然回转,“唰”的一声,抽出了长剑。 乔之华一跃而起,拔剑在手,喝道:“你想干什么?” 海擎天长剑挺出,剑上穿了两个烧饼,回过手来,将烧饼凑到嘴边,狠咬了一口,说道:“吃饭!” 旁边的人全都忍住笑,低头往嘴里扒饭,一人吃呛了一口,弯腰大咳起来。 乔之华哈哈一笑,说道:“原来是贵派的吃饭剑法,我们崂山派可没这门功夫,佩服、佩服。”说着,还剑入鞘,重新坐下,一边从身边的食盒里盛饭,说道:“嵩山派武功博大精深,一饮一食,皆入剑法,真另我等大开眼界,自愧不如啊。” 杨端远远的见海擎天尴尬,向他招手道:“海兄,请过来一下。” 那边是为杨敬轩、刘子通的两位师弟、吕广、云鹤天等人准备的饭食,比一般弟子的丰盛许多。 杨端命人打来清水,每个人都净了手,一起坐下来用饭。海擎天虽吃的是佳肴美食,但离开了杨婉妡,又当众出了个大丑,吃在嘴里实是不知甘苦,味同嚼蜡。 张正的心情大好,思路也清晰了许多,一边吃饭,低声道:“我师父饭后一定会独自散步,我去向师父禀报一下,才好行事。” 郭采莹道:“向他禀报,万一他不同意,咱们还不验了不成?” 乔之华道:“对呀,到时候左右为难,还不如不说,偷偷的银针刺一下,有了结果,再向你师父禀报。” 张正道:“刘前辈尸首的旁边一定有人守护,多半是我们鬼手门的人,跟师父说一下,方便许多。” 郭采莹道:“好吧,那就按师兄说的,向杨掌门禀报一下,刘前辈在鬼手门总坛出的事,杨掌门多少也脱不了干系,他应该也想找出真凶才对。” 见郭采莹这么说,乔之华也改口道:“咱们向杨掌门说明一切,他一定会同意的。否则,刘前辈被人害死,他事先不能防范,事后没有查凶,追究起来,责任还不小呢。” 白羽公主道:“那咱们就向杨掌门禀明,说不定他安排人替咱们验了,还省得咱们动手呢。” 张正道:“事关重大,眼见为实,还是亲力亲为的好,只要师父不加阻拦,大事定会成功。” 饭后,杨敬轩果然离开众人,沿着树林的边缘向东边缓步踱去。张正急忙起身,先在林中飞快的穿行了一阵,感觉已经抢到了师父的前面,这才出树林,在道边等候师父。 不一会儿,杨敬轩果然缓步而来。张正紧走两步,躬身施礼道:“师父,弟子有要紧事向您回禀。” 杨敬轩脚下不停,继续往前走,说道:“就你让我不省心,说吧,什么事?” 张正不敢跟师父并列,与杨敬轩相差半步,紧跟着师父,说道:“弟子给刘前辈治伤,一剂药服下,立竿见影,此后数天,精神也日见好转,却突然伤重不治,这其中大有古怪。师父,我怀疑他是被人害死的。” 杨敬轩也觉得这件事蹊跷,却不理张正的猜测,先问道:“你给刘前辈服下的是什么药?” 张正没想到师父问到自己的用药,药公的秘密当然不能泄露,但师父又不好欺骗,稍一犹豫,说道:“弟子对药理一窍不通,所仰仗的是药公留下的几片包治百病,功效非凡的药王门独门秘药。” 杨敬轩道:“什么秘药?你还有多少?” 张正若如实回答,师徒间的芥蒂便可解开,但药公百灵药身的秘密难保。张正心头咚咚直跳,默然了片刻,终于道:“药公亲身做的红色汤药,已经用完了。” 杨敬轩道:“汤药?那东西能保存吗?” 张正道:“本来不好保存,我们把药倒在布片上,干了之后,只将布片收好,缓急时可用。” 杨敬轩停下脚步,侧着脸看向张正。张正一脚迈出,超过了杨敬轩的身子,急忙退后,微微躬身,低着头,不敢看师父的双眼。 良久,杨敬轩淡淡的道:“没听说过。”迈步继续向前走去。 张正通身出了一层冷汗,缓了一口气,快步跟上。 杨敬轩道:“你想怎么办?” 张正道:“我有一枚药王门的玉魄银针,只要往尸体的身上一插,便知道是不是中毒而死,若尸体上无毒,也当把他的尸体重新检验一边,看是不是又有新伤。” 多日前,神农谷的云鹤天突然回来,又给刘子通看伤,后来刘子通便暴毙而亡。杨敬轩心里对云鹤天有怀疑,但神农谷的人不好得罪,海东峰都没说什么,自己何必强自出头?此时张正要验尸,杨敬轩略一沉思,说道:“疑点是有的,但死者为大,况且是位武林前辈,更不便亵渎无礼,我不能同意你做,也不拦着你,就当你什么也没说,我什么也没听好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 鹦舌 杨敬轩对验尸之事不赞成,不反对,似乎是想置身事外,但人就死在鬼手门总坛,若现在不查明真相,日后真相大白,岂不是更加难堪?难道是师父认为刘前辈伤重而死的可能性更大,怕万一查不出个结果,不好向泰山派交待? 张正的心里多少有些失望,但师父总算没有明确反对,事情仍有可为,心想:“不论刘前辈是怎么死的,我都要查证清楚,既不能使凶手逍遥法外,也不能坏了我们药王门的名声。” 乔之华见张正回来,问道:“怎么样?杨掌门同意了吗?” 张正道:“没同意,也没不同意。” 乔之华瞪眼道:“什么?那是什么意思?” 张正苦笑了一下,说道:“让我们去做,他老人家假装不知道。” 郭采莹哼了一声,道:“真是个老滑头。” 张正脸色一沉,道:“师妹,不许胡说,我师父这样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郭采莹道:“有什么道理?不过是怕得罪人罢了,既怕查出真相得罪了神农谷,又怕什么也查不出来得罪泰山派,对了,他怎么不怕得罪了药公呢?真是奇怪。” 乔之华道:“好人总是让人敬仰,却不让人害怕,你见过哪一个人怕好人来打自己,杀自己吗?” 郭采莹笑道:“有道理,看你平常颠三倒四的,这次怎么聪明起来了。” 乔之华得她称赞一句,立时容光焕发,得意道:“我是大智若愚,大巧若拙,平常时不显山、不露水,一到了紧要关头,哈哈,就显出我的本事来了。” 郭采莹道:“是吗?那今天晚上就看你的了。” 乔之华笑道:“放心,全包在我身上。”向张正道:“兄弟,借你的玉魄银针一用。” 张正道:“咱们一起去,还是我带着吧。” 乔之华求道:“兄弟,你方才也听见了,莹妹说包在我身上,你别去了吧。” 张正向灵车的方向一努嘴,说道:“你没看见吗?那边又加派了人手,由本门和神农谷的人共同守护灵车,咱们想要得手,可没那么容易。” 郭采莹道:“那你们两个去吧,我和白羽妹妹在此静候好音。” 白羽公主道:“不用咱们帮忙吗?” 郭采莹道:“傻丫头,给死人身上扎针有什么好看,让他们去吧,省得每天晚上都做噩梦。” 最后一句话才是重点,张正见她如此说,再想到遗臭坡上的情景,知她怕得厉害,说道:“也好,一会儿我和乔兄相机行事,你们两个乖乖的坐在这里别动。” 转眼到了二更,守在灵车前的鬼手门弟子全部撤走,换成了四个神农谷的人,只见他们分站马车的前后左右,背心对着马车,面孔朝外,如临大敌一般。 张正这才明白神农谷众人为什么从后面赶来,一定是白天在什么地方休息,傍晚时追上大队,在夜间值守,以防刘子通的遗体出现意外。但他们是真的怕出意外,还是心中有鬼,不敢让别人接近? 九月的天气,夜间还不甚凉,大家在林边寻了些树叶干草,席地而卧。杨敬轩、刘子通的两位师弟等功力较深的几人没有躺倒,闭目打坐运功,一呼一吸间真气缓缓流转,渐入物我两忘之境。 张正斜身而卧,脸对着四名药王门弟子护卫的灵车,不时睁开眼看对方动静。只见那四人按剑而立,互相也不说话,十分的忠于职守,心想:“他们若是这么瞪着眼睛站一夜,我可该如何下手?” 乔之华在张正耳边道:“兄弟,今天怕没机会了吧。” 张正道:“明天也一样,得想个办法。” 乔之华仰面朝天,看着满天星斗,说道:“能有什么办法?这四个小子跟四根桩子一样钉在那里,咱还能搬走了不成?” 郭采莹道:“他们晚上来,明天白天做吧。” 白羽公主小声道:“棺材里放的冰块一定是要换的,今天没见他们更换,不知什么时候该换,到时候有没有机会。” 乔之华眼前一亮,说话:“对呀,你真聪明。” 郭采莹道:“小声点,怕别人听不见吗?” 乔之华道:“是、是,我忘了。” 张正却感觉换冰之时,神农谷的防范会更加严密,又很可能在天明之后,青天白日的更难下手,但他已经有了计较,低声道:“乔兄,还记得鹦舌镖吗?” 乔之华道:“记得呀,我还有一枚呢。” 张正道:“那镖的妙处你是知道的,一会儿我连发三镖,不能直接打出去,那样会被别人听出破绽,你要在我出手的一瞬间将其接住,以最快的身法赶到对面车旁,把三支镖丢到棺材下面,便算大功告成,怎么样?” 乔之华愣了一下,说道:“兄弟,就不知我的轻身功夫能不能办到。” 张正道:“现在只有这一个办法,咱们姑且一试吧。” 郭采莹在旁边道:“有什么办法了?跟我们说说。” 张正哪有时间跟她细说,微笑道:“提前声明,你们可不许害怕。” 白羽公主奇道:“张大哥,你们的法子很吓人吗?” 张正微微点头,不愿多说,向乔之华道:“乔兄,你先大叫几声,扰人耳目,我才好行事。” 乔之华笑道:“这好办,我叫喊之时,你只管做事,不用再来看我。” 郭采莹道:“你们两个搞什么鬼?” 乔之华笑道:“一会儿你就知道了,我先往那边看看。”说着,起身向林边走了几步,忽然跳起,大叫道:“哎呀,大家看,那边是什么?”伸手指着灵车上方的天空,继续大声道:“有个金甲神人从天上落下来了!喂!神仙,你别走,等我一等!” 当乔之华大喊大叫之时,张正从怀中摸出三支鹦舌镖,提到口边,低声说着什么,等乔之华说到“等”字,右手微微一扬。 乔之华大叫时眼睛一直盯着张正的变化,见他右臂微微一动,身子疾速奔出,从张正身边经过,冲向刘子通的灵车。 四名神农谷弟子见他疾速冲来,心中吃惊,但他先前大喊大叫,说什么金甲神人,分明不是针对自己,稍一犹豫间,乔之华已从灵车上一跃而过,奔了过去。 深夜之间,乔之华这么一闹,不仅郭采莹和白羽公主吃惊,在场的所有人都被他吵醒,有人挺身坐起,有人仍在睡眼惺忪。 忽然,灵车的棺材内有人说话:“哎呀,闷死我了。” 郭采莹尖叫了一声,扑进了张正的怀里。白羽公主也吓得不轻,双翅膀不由自主的一张,布袋从斗篷内探出了一下,又很快缩了回去。 其他人也是惊骇万分,大家都是久历江湖,见多识广,却哪见过死后十几天,又在棺材里说话的? 众人一片惊慌之中,棺材中又有人道:“谁关我在这里,快给我打开。” 在场的人中,刘子通的两位师弟与刘子通最为相熟。二人脸色煞白的对望了一眼,均觉棺中人的声音与刘师兄很像,难道刘师兄真的死而复生了? 二人一个叫做王子星,一个叫做马子睿。王子星略带颤抖的声音道:“是刘师兄吗?” 棺材内一个声音道:“是我,是我。” 这一下,在场的众人于惊骇中又都更加惊奇,难道真有神人显圣,将刘子通救活了不能? 张正轻轻推开郭采莹,低声道:“我去办正事了。”大步走向刘子通的灵车,口中道:“刘前辈活过来了,快把棺材盖打开。” 许多人的脑海里都闪过了这个念头,张正第一个说出来,立时有人附和,几个胆大的已经涌到了车边。 张正的武功是杨敬轩亲手教出来的,鹦舌镖也是他教着打的,别人看不出破绽,杨敬轩却心如明镜,但他早已打定了主意,不到紧要关头,不可轻易表态。当下继续盘膝打坐,似乎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张正等几人来到车前,伸手刚要推棺材盖,云鹤天从背后赶到,大声道:“且慢,人死不能复生,不要看了。” 张正道:“明明已经复生,还在棺材里说话,你没听见吗?” 云鹤天道:“有些异声,也是妖魔鬼怪,不是刘前辈的声音。” 张正双眉一挑,说道:“你说刘前辈是妖魔鬼怪?” 云鹤天道:“不是,我是说有妖魔鬼怪在此惑乱人心,并不是对刘前辈不敬。” 张正的脸色阴沉下来,说道:“我们赶着救人,你却百般阻挠,万一刘前辈不能复活,就算是你害死的。” 云鹤天道:“胡说八道,亏你还是药门弟子,人死之后能不能复生,你不清楚吗?” 张正道:“今日是神人显圣,救得刘前辈重生,不是寻常的以药石救命。”说着,右掌搭在棺材盖上,用力一推。这口红漆大棺的棺材盖足有两寸多厚,十分沉重,但在张正发力一推之下,吱吱呀呀,推开了一条二尺多宽的缝隙,在场的众人全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有胆小的,慌忙闭眼,或是把头扭向了一旁。 第一百五十章 验尸 张正把棺材盖推开了一条二尺来宽的缝隙,云鹤天喝道:“住手!”隔着棺材,向张正拍出一掌,同时另一只手抵住棺材盖的边缘,运力回推。 张正隔棺跟他对了一掌,感觉他的功力与自己相当,若要破敌,还需出奇制胜,招数一变,使出本门的泣鬼神掌,掌风凄厉,掌影如潮,向云鹤天攻了过去。 云鹤天不敢怠慢,双拳齐上齐下,横扫直挥,以一路僵尸拳法迎敌。 旁观的众人见二人隔着棺材动手,一个鬼影飘飘,一个死气沉沉,说不出的阴森诡异,无不心头揣揣,栗栗不安。 郭采莹看了几眼,不敢再看,把头扭向一边,拉住白羽公主的手,连续问道:“打得怎么样了?我师兄赢了吗?” 白羽公主道:“还没有,那人的武功很怪,两个人打得难分难解呢。” 二人斗了二三十招,药王门毕竟不已武功见长,云鹤天的拳法渐渐散乱。棺材周围的四名神农谷弟子见师兄不敌,各挺兵刃,便想上前助战。四人尚未合拢,乔之华已奔了回来,口中道:“还是神仙跑得快,一溜烟的就不见了。咦?你们干什么?想五个人打我兄弟一个吗?”一边说,拔剑在手,向对方四人各刺了一剑。 这四人的武功与乔之华相差甚远,双方一交上手,虽然人多势众,仍被乔之华的海天剑法逼得心惊肉跳,后退连连。 云鹤天眼见不是对方的敌手,四位师弟又自顾不暇,除了请外人帮忙已别无他法,一边竭力招架,说道:“姓张的,你也是名门高弟,怎的行事如此毛糙,刘前辈已经死去多日,你还要让他不得安宁。” 他说张正是名门高弟,首先抬高了对方身份,自己斗不过也就不算特别丢脸,更在提醒杨敬轩,他是你徒弟,不要让他在这里胡闹。 杨敬轩此时已不再闭目打坐,负手站在王子星、马子睿身后,对云鹤天的话没有丝毫反应,透过前面人群的缝隙,静静的观战。只听张正道:“方才棺中有人说话,大家都是听见了,不论刘前辈能不能活转,都该开棺看个究竟,你横加阻拦,执意不肯,究竟是什么居心?”心想:“他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是谁教的?我当然是会,可从未教过,难道是药公?他老人家千年道行,诺大的修为,还教这个?” 云鹤天道:“我能有什么居心?我们神农谷炼丹制药,还不是为了各门各派多出几个侠义剑仙,为了武林同道少受一些伤病苦楚?可是药医不死病,刘前辈已经捐躯,又过了这么多天,咱们还来动他的遗体,岂不是大逆不道,亵渎英灵?” 他口才不错,逆境中思路仍很清晰,先向大家挑明,要想修剑仙还得靠我们神农谷,该帮谁,该向谁,大家看着办。 张正最大的凭籍便是方才棺材下有人说话,自然要抓住不放,说道:“刘前辈一片赤诚,感天动地,这才天降神人相救,现在开棺看一眼又能怎样?若真是刘前辈已经醒转,咱们却迟迟不能开棺,致使刘前辈终于不幸,岂不是害他又死了一回?” 此言一出,吕广当即道:“不错,打开棺材看看,即便是万中存一的希望,也该试上一试。” 他一表态,便有人随声附和,云鹤天见势头不妙,大声道:“吕前辈,世上哪有鬼神,这两人是串通一气,您不要上当!” 吕广道:“我上什么当?打开棺材看一眼就是上当吗?他能骗我的钱财,还是骗我的老命?” 云鹤天忙道:“不是对咱们如何,而是对刘前辈大不敬。” 相较于同门师兄弟,自己和刘子通交情再厚,毕竟是外人,吕广向王子星、马子睿道:“换冰块时可以开棺,为什么现在不行?依我看,可以打开看看。” 王、马二人对眼前之事疑惑重重,但吕广之言确实很有道理,王子星道:“两位快请停手,大家都是为我师兄着想,多谢大家了。今日之事,还是先开一下棺,看一看刘师兄的状况为好。” 他一发话,张正料想必可开棺一验,左掌连番攻出,右手已把玉魄银针扣在掌心。 云鹤天当日自感颜面无光,从鬼手门总坛不辞而别,三日后得到掌门人的指令,要他相机毒死刘子通。他知道这已不是个人的成败荣辱,而是神农谷和药王门的名誉之争,当即返回沧州,重入鬼手门总坛。此时张正等人已经启程赶往药王山,总坛中没有其他成名的大夫,指导刘子通用药调养的重任自然落在了他的肩上。 云鹤天在第五天上在刘子通的饮食中加入了一剂穿肠毒药,刘子通当夜便毒发身亡。虽然有人怀疑云鹤天用药不当,但神农谷名声在外,身在总坛的海东峰也只顾着安排刘子通的身后之事,其他人,包括杨敬轩在内,也就不好再说什么。 刘子通死后,大家商量着把尸首送回泰山,因云鹤天说刘子通的死因不明,可能传染,一路上换冰之事都是由专门的神农谷弟子完成。 此时张正执意要开棺,很明显是对刘子通的死因存疑,借口神人显圣,行开棺验尸之实,眼见大家都同意开棺验看,心中焦急,叫道:“刘前辈或殒于疫疾,大家不明医理,不要近前。” 张正道:“我是药门弟子,近前无妨。”左掌画圆,将对方的双掌挡在圈外,右手从缝隙处穿入棺材盖板,内力到处,棺材盖向上掀起,翻转着打向对面的云鹤天。 云鹤天右手趁势一拨,棺材盖继续翻转向上,左手一记兰花指,拂向张正胸口。他与张正对阵,使得一直是湘西僵尸拳,当此紧要关头,突然变招,又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武功,大出张正意料之外。 张正掀开棺材盖之后,本欲再掀棉被,查看刘子通尸身,不料云鹤天这一指来的奇快,显是受了名家传授,当下不敢怠慢,将玉魄银针屈指一弹,射入刘子通体内,随即以本门的鬼火指迎敌。 二人指法对指法,奇快无比的斗了三招,张正的五根手指连续跳跃,终于有一指点中了云鹤天手上的虎口穴。 云鹤天虎口一麻,不敢再跟对方缠斗指力,急忙撤左手,出右掌,一招排云掌法中的“过眼云烟”向张正面门拍到。 张正忽觉眼前云遮雾绕,已无法看清棺内的情状,急忙双掌一摇,左手使招“拨云见日”,右手使招“云开月明”,一守一攻,相辅相成,迎了上去。 棺材盖向上飞起,虽然云鹤天恐吓在先,近处的王子星、马子睿、吕广等人仍一齐上前观看。只见刘子通身上盖着厚厚的棉被,四周刻好的木槽内摆放着渐渐融化的冰块,木槽有小孔通向棺外,将冰水引出。 吕广打了一个寒战,颤声道:“刘大哥!” 此时,棺材盖从空中落下,王子星和马子睿分处棺材的两头,各出一只手,一人接住了较宽的一端,一人接住了较窄的一端。 张正和云鹤天隔着棺材,在王子星和马子睿举着的棺材盖下拳来掌往,快如闪电般又斗了七八招,张正虽然略占上风,但一时间却也难以将对方击退。 那边乔之华对战四名神农谷弟子,也是占尽优势,但对方人多,想摆脱纠缠,赶过来帮忙,一时间也很难办到。 郭采莹见棺材盖打开,生怕有鬼从里面跃出,“唰”的一声拔出了长剑,却侧过身子,不敢观看,向白羽公主道:“妹妹,有人跳出来吗?是人是鬼呀?” 白羽公主的年纪比她还小,又是腼腆害羞到性子,却不怎么怕鬼,也将长剑出鞘,横在身前,眼望着打斗的几人,道:“没有,他们还正打着呢。” 吕广探身掀开棉被,露出刘子通的遗容。月光下看不真切,吕广晃亮火折,凑近了观瞧,只见刘子通眼窝深陷,肤色惨白,又有一丝尸臭味传出,哪里有半点活过来的迹象,轻轻叹了口气,流泪道:“刘大哥,是我害了你啊。” 神农谷的断肠散有独到之处,既毒性剧烈又不使七窍流血,肤色改变,是以刘子通刚死之时大家虽感意外,并没有特别疑心。此时开棺再看,刘子通与初死时变化不大,吕广及王子星、马子睿明知希望渺茫,仍不禁伤心失望。 张正一边跟云鹤天动手,快速的瞄了刘子通一眼,他未得药公真传,也就没能看出有异,心想:“难道不是中毒死的?却不知身上有没有外伤?” 王子星见师兄没有死而复生,说道:“师兄没有活转,你们也别打了。”师兄弟二人举着棺材盖的手臂一齐下落。 二人的意思是,棺材盖向下一落,正好把张正和云鹤天隔开,这两人便好停手罢斗。 云鹤天倒是愿意停手,但张正的玉魄银针射在了刘子通身上,还未及取回,若任由棺材盖落下,难道要遗落在棺内?当下随着棺材盖的降低,身子也向下一俯,左掌御敌,右掌便往棉被里摸去。 云鹤天吃了一惊:“这小子不依不饶,在死人身上乱摸什么?难道要剖开刘子通的肠胃,仔细检验?” 第一百五十一章 逾期 云鹤天生怕张正真的给刘子通刨腹检验,双掌交错,连环攻出,逼得张正不得不回掌招架。 棺材盖横在张正和云鹤天的胸口,二人的四条手臂在下面攻守相拒,愈打愈快,没有丝毫要停手的迹象。 王子星见二人打个不停,自己兄弟举着棺材盖看他们打架,真是岂有此理,沉声道:“二位,请住手!” 张正和云鹤天一个出招更疾,一个发掌更狠,对王子星的话充耳不闻。 马子睿大声道:“二位,盖棺了!” 张正和云鹤天依旧不予理睬,自顾竭尽全力的快招攻敌。张正盼的是击退对手,拿回自己的玉魄银针,云鹤天咬牙苦撑,生怕张正触及尸体,拿到毒发身亡的实证。 王子星见示警无效,不再多言,向马子睿使个眼色,二人同时手臂下沉,棺材盖向下疾落。 张正和云鹤天的手臂随着棺盖下落之势,一边缠斗,一边下沉,当棺材盖与棺材之间仅剩下不足半尺的距离时,张正的左手刁住了云鹤天的右手手腕,运劲回拉,把他的右臂向自己拉过来一尺有余。 云鹤天惊出了一身冷汗,急忙运功于臂,向回猛拉。 便在此时,棺材盖已然落下,张正的两条手臂从棺材盖下疾速抽出,云鹤天被张正刁住的右臂却不及撤回,被棺材盖结结实实的压在了下面。 张正避开棺材盖之后,双臂圈转,一招“双风贯耳”拍向云鹤天左右太阳穴。 云鹤天一只手臂被压,急切间难以抽回,慌忙出左臂相迎,想以单掌对双掌,挡开张正的攻势。但他的功夫本就比张正差着半筹,此时只凭一臂之力,如何能够成功?只勉强绊住了张正的左掌,张正的右掌呼啸着继续向前,眼看敌掌已到,避无可避,只得一闭眼,心道:“我命休矣!” 一股劲风刮面之后,云鹤天没感到痛楚,睁开眼来,只见张正的手掌距自己的面颊只有半寸,几乎已经贴到了肌肤,顿时面红耳赤,无地自容。但他也是个心肠刚硬的汉子,既不想认输,更不愿领情,当下重新将眼一闭,心想:“要打要杀,你随便吧。” 王子星快步上前,扶住张正的手臂,轻轻往下一按,推离了云鹤天的脸颊,微笑道:“大家是好朋友,切磋一下可以,不要当真,不要当真嘛,哈哈、哈哈哈。” 马子睿抢到云鹤天面前,将棺材盖往上一抬,帮他抽出胳膊,顺势把他的身子向后推了一步,离张正稍远了些,连声道:“对不住,对不住,我们兄弟毛糙了,压伤了没有,快让我看看。” 云鹤天脸上发烧,低沉的声音道:“没事,还能陪人家再斗几招。” 便在此时,乔之华大喝一声,与他对战的四人心头一颤,手腕同时中招,四支剑叮叮当当的落在地上。 乔之华环顾四周,见对方五人全都落败,得意洋洋的道:“神农谷名扬天下,就这点儿本事?嘿!真是扫兴。”又见张正站在那里,脸色很不好看,心知多半没有得手,说道:“兄弟,刘前辈没有活转吗?别着急,方才那位神仙说了,刘前辈身死已久,他一个人的功力有些不逮,要多请几个神仙帮手来助阵,少则两天,多则五日,一定要把刘前辈救活。” 吕广的心里又升起了一丝希望,问道:“真的吗?那位神仙真这么说了?” 乔之华笑道:“当然了,你没有听见吗?” 吕广摇头道:“没听见,也没看见,哪来的金甲神人?” 乔之华道:“神人你没看见,刘前辈在棺材里说话总听见了吧?” 吕广道:“听见是听见了,可刘大哥仍是一具死尸,没有活过来呀。” 乔之华笑道:“刚才不是跟你们说了嘛,一个神人救不活,要再找几个功力更高的神人相助,五天之内,必能成功。” 吕广半信半疑,说道:“刘大哥真能复生,便减我十年阳寿,我也心甘情愿。” 忽听有人笑道:“哪里有什么神人,这鸟人嘛,说不定倒有一只。” 此言一出,其他人还不怎样,张正、乔之华、郭采莹、白羽公主四人同时一惊。众人循声望去,说话之人站在一颗高树之下,浓眉阔口,身形微胖,正是嵩山派的少掌门海擎天。 海擎天身边,是一位黄衣少女,肤色洁白,眉目如画,神情却又些冷漠,似乎对身边的事不太关心,正是张正的师妹,鬼手门掌门人杨敬轩的女儿杨婉妡。 乔之华见说话的是海擎天,怒道:“我们在说神人显圣,救刘前辈复生之事,你胡说八道什么?不知道就别瞎搅和,刚才的大餐吃撑了吗?” 海擎天脸色一沉,说道:“乔之华,我没功夫跟你斗嘴,你今天要是再袒护鸟人公主,别怪我不顾江湖同道的义气!” 白羽公主在棺材里突然有人说话时吓得身子一颤,翅膀从斗篷内伸了出来,虽然快速的收回,又套着布袋,仍被海擎天看出异状。 他早知飞天羽境的白羽公主滞留本境,误了封境之期,现在各路剑仙正在全力寻找,并发下话去,擒获之后,格杀勿论。 海擎天又知乔之华与这位公主的交情非浅,当初在嵩山时就对她百般维护,现在和她混在一起一点儿都不奇怪。她又化名叫做白小羽,更可确定她是白羽公主无疑。这是既能在剑仙面前立功,又能为自己泄愤的大好时机,是以那边开棺之事刚告一段落,他便把这件事挑了出来,心想:“姓乔的太不像话,若出不了这口恶气,我真是枉自为人了。” 张正自忖自己的易容术青出于蓝,即便是师父也不一定能一眼看出破绽,这海擎天多半是出于猜测,而无实据,说道:“海少掌门,你也是大有身份的人物,大庭广众之下,不要胡乱猜测,血口喷人。” 海擎天瞪眼道:“什么胡乱猜测,我是亲眼所见。方才她的翅膀从斗篷里伸出来,又缩回去,我看得真真切切。” 乔之华道:“就你看见了,别人怎么没看见?” 海擎天嘿嘿冷笑道:“方才你说有神人显圣,除了你之外,又有谁看见了?” 乔之华哼了一声,道:“该看的不看,不该看的瞎看。我师妹身上背了两个包裹,碍着你什么事了?非说里面是一双翅膀,还说我师妹是什么公主,你不会是见财起意,图谋不轨吧。” 海擎天冷笑道:“你既然嘴硬,那我就不客气了。向身边的一人道:“试试她的功夫。”那人正是此次陪伴海擎天出游的四名嵩山派弟子之一,叫做黄庆。黄庆应了一声:“是,”大步向白羽公主走去。” 乔之华见有人要跟白羽公主动手,白羽公主的武功出自嵩山,一出手便会被人识破,急忙上前阻拦。还没等她冲到近前,海擎天又道:“拦住他。” 少掌门号令一出,便有一名嵩山派弟子跃至乔之华面前,长剑一摆,说道:“乔少侠,嵩山派史余声领教高招。” 乔之华皱眉道:“我要是不肯赐教呢?” 史余声道:“在下不才,只好得罪了。” 乔之华眼见黄庆已经逼近了白羽公主,心中焦急,喝道:“闪开!”长剑颤动,点点寒星,向史余声攻了过去。 史余声是嵩山派年轻一辈的好手,喝一声:“好剑法!”长剑出鞘、招架、反击,一气呵成,一阵叮叮当当的脆响,二人异常紧凑的斗在一起。 黄庆来至白羽公主面前,尚未开言,郭采莹道:“你一个大男人,来欺负我们弱女子吗?” 黄庆道:“她好好的在羽境享福,谁又会欺负于她?但其擅入我境,逾期不返,那便容她不得。” 郭采莹笑道:“你说什么呢?这里都是江湖同道,杨掌门的好朋友,哪有外境之人?” 黄庆道:“你身边站的是谁?” 郭采莹道:“是我乔大哥的师妹,正宗的崂山弟子,不到二十岁,就把自己练成七八十岁的模样,你一定佩服的紧吧。” 黄庆哈哈一笑,道:“不但佩服,还要请教崂山派的高招,若是崂山派的武功半点儿不会,会的全是我们嵩山派的皮毛功夫,那便是鸟人无疑!”说罢,剑尖上绿光一闪,乃是嵩山派积翠剑法中的一招“苍翠欲滴”向白羽公主刺去。 没等白羽公主出手,郭采莹横剑一挡,说道:“崂山派剑法有什么稀奇,我陪你过几招吧。”她曾多次见乔之华与人动手,隐约记得一些崂山派剑法的招式,此时为了替白羽公主出头,强行使用了起来。 黄庆久闻崂山派的大名,知道其海天剑法的威力非同小可,凝神接了几招,只觉这女子使出的海天神剑或是有天光无水韵,或是天低水小,黯淡无光,剑上的力道更是不足,笑道:“你这也是崂山派剑法吗?怎么连江湖上三脚猫的剑法也不如?” 乔之华一边跟史余声动手,一边留神郭采莹这边的战况,见郭采莹这几招本门剑法使得模棱两可,似是而非,心里叹气,口中却道:“真没见识,怎么叫三脚猫,这分明是五爪龙、九尾凤、百足蜈蚣的厉害剑法!” 第一百五十二章 斗篷 乔之华嘴里称赞郭采莹的剑法,心里却十分着急,但被史余声绊住,无法分身相助,只得又道:“莹妹,他不识货,别让他看崂山剑法了,随便使个什么剑法,打败他算了。” 郭采莹也知再这么打下去必败无疑,当即道:“崂山派剑法你看过了,再让你见识见识我们药王门的剑法!”唰唰两剑攻出,乃是佩兰剑法中的“兰桂齐芳”。 黄庆见她忽然剑法一变,空灵淡雅,而又颇为凌厉,不敢怠慢,以一招“红飞翠舞”相迎。二人以攻对攻,斗了十七八招,白羽公主站在二人身边,长剑已然出鞘,但却不敢轻易的上前助战,自己所会的武功不博,只要一出手,便会被人家看出了武功家数。 海擎天身边还站在两名嵩山派弟子,他向二人使个了眼色,二人微一躬身,大步向白羽公主走去。 四名嵩山派弟子的武功已经很高,后面还有一个少掌门海擎天,张正自忖就算自己出手,也很难斗败这嵩山派的五人,眼前最好的办法是请师父说一句话,海擎天再怎么狂妄,也不敢在师父面前无礼。当下快步来至杨敬轩身边,躬身施礼道:“师父,他们无缘无故的挑起争端,欺压同道,请师父为崂山派做主,驱逐嵩山派的这些强梁之徒。” 杨敬轩初见白羽公主,只觉她身形有些熟悉,容貌却从未见过,并未十分在意。当海擎天说她是鸟人公主时,心中惊诧,这才凝神细看,只见她的脸庞在月光下隐隐发出一层萤光,那是用了本门一种特殊的易容药粉之故,顿时心中大怒:“好小子,骗人骗到我的头上来了,谁给你这么大的狗胆!” 他心中虽恼,但在众弟子及许多外人面前不好表现出来,淡淡的道:“那你说,这位崂山派的姑娘是鸟人吗?” 张正心中为难,若说是鸟人,师父多半会撒手不管,若说不是鸟人,看师父的神情做派,似乎已经发现了什么,这却该如何是好? 他稍一犹豫间,两名嵩山派弟子已经来到白羽公主近前,一人道:“取下斗篷,让大家看看你究竟是谁!” 白羽公主易容之后的脸上看不出太多的表情变化,心里却砰砰直跳,长剑的剑尖微微颤抖,身子向后退了一步。 那人见她不答,又道:“公主殿下,你自己不动手,我们可要帮你取了。” 乔之华一边和史余声交手,大声道:“不用你帮忙,我师妹还是妙龄女子,你们对她动手动脚,算什么名门正派?” 那人不理他的大喊大叫,踏前一步,沉声道:“你是堂堂大鹏国公主,却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好教天下人失望!” 乔之华道:“这里根本没有公主,没有外境之人,你尽管失望去吧!” 那人不再说话,长剑上精光一闪,向白羽公主刺出一剑。 张正见事态紧急,不再迟疑,躬身道:“师父,她总是弟子带过来的,请师父允许弟子带她离去。” 杨敬轩已知这女子必是在嵩山见过的鸟人公主无疑,阴沉着脸道:“你当初就不该带她来,现在更不该带她去。嵩山派是当今武林的领袖,自会秉公处置,你不要管了。” 当张正向师父求肯时,几名大漠出身的鬼手门弟子拔剑在手,只等杨敬轩下令,便要上前厮杀,现在杨敬轩如此说,全都默默的还剑入鞘,站在了杨敬轩身后。 师父竟不许自己再管此事,白羽公主若真被嵩山派杀害,大鹏国必然报仇,双方一打起来,双翼枸杞不用栽了,三年之约也不用守了,更不知有多少人死于非命,不知过多少年才能恢复和平。但师父已经明确表态,自己怎好置之不理,再去帮着公主的和乔兄? 白羽公主已和那名嵩山派弟子交上了手,她不愿显露自己的武功家数,仗着轻功甚佳,步法灵活,对嵩山派武功又比较熟悉,在一片白茫茫的剑光中前后驱避,闪展腾挪,那名嵩山派弟子剑招虽急,一时半刻间倒也难以把伤于剑下。 那名嵩山派弟子在江湖上也算赫赫有名,见自己狂攻了三十四招,对方竟不还手,实是平生大辱,当下剑招更疾,犹如银蛇乱舞,向白羽公主疾攻过去。 白羽公主轻功再好,也难以在密如蛛网的剑招中存身,看准一个敌剑转折的空挡,贴在身前的长剑陡然刺出,乃是嵩山派玉女剑法中的一招“懒弄峨眉”。 那嵩山派弟子当然见同门的师姐妹们演练过此招,但白羽公主先前一直避让,忽然一剑刺来,大出意料之外,等回过神来,敌剑已然及身,只得尽量向旁边一闪,右臂上一痛,鲜血飞溅,长剑随之脱手。他中剑受伤,又失了长剑,哪敢停留,身形向后急纵。 乔之华远远的看见,赞道:“好!师妹,你这招‘轻舟过海’耍得比师父还好看哪。” 在那名嵩山弟子后跃的同时,与他一齐出场,在旁边观战的师兄弟挺身而出。此人身材瘦高,腿长脚长,两步跨到白羽公主身前,长剑横挥,势如席卷,剑上的内力十分惊人。 白羽公主已经出手,又见敌人内力强劲,似乎比方才的那人更加厉害,不再驱避躲闪,而是展开玉女剑法和对方招招抢攻。 但见她身法飘逸,姿势闲雅,却又每每取敌要害,确实是得过名师的传授,正宗的嵩山派玉女剑法。 乔之华初时还连声称赞:“好!好啊!这几招‘海底捞月’、‘泥牛入海’、‘沧海横流’使得真是好啊,我这做师兄的倒被你比下去了。”到后来白羽公主的玉女剑法愈发清奇,和崂山派的海天神剑毫不沾边,乔之华已无法自圆其说,搜肚刮肠的道:“嗯,这招应该是‘海晏河清’,这一招嘛,嗯、这个……叫做大海……不对,叫做“八仙过海”,不、不,是‘一仙过海’,哎呀,师妹的剑招不拘一格,推陈出新,实是我派百年难遇的人才,师父知道了,一定高兴的了不得啊。” 高瘦汉子的功力较深,他和白羽公主斗了数十招,已知这女子的剑法虽精,内力却是不不足,还不是自己的对手,心想少掌门命我等出战,既要获胜,还要胜得漂漂亮亮,当即右手长剑攻势不减,左掌向白羽公主面上拍出一掌。 白羽公主眼见敌掌拍到,急忙举掌相迎,但对方拍出的这记巨灵山掌,掌力如刀,笼罩的范围极大,她虽挡住了对方的大半掌力,仍有许多内劲穿过指尖掌缘冲到脸上,只觉掌风凛冽,触面生疼,脸上涂抹的易容药粉簌簌而落。 高瘦汉子又是呼呼两掌,白羽公主脸上的易容之物落下的更多,等对方十余掌拍过,白羽公主已经从一个鸡皮鹤发的老婆婆,变成了一个红颜少女,只是眼神中却流露出一丝慌乱之色。 乔之华眼见她露出真容,心想这下糟了,公主怕是过不了今夜这一关,但仍嘴硬道:“师妹,你竟然容颜回春,神功大成了!咱们崂山派开派数千年,还没有一个在二十岁之前就练成轮回大法的,你是开天辟地第一人啊!” 和乔之华动手的史余声实在听不下去,冷笑道:“脸皮如你这般厚的,也是绝无仅有,亘古一人!” 乔之华大怒,刷刷刷连攻三剑,喝道:“我是亘古一人,你还能跟我打这么久,不是往自己的脸上贴金吗?” 史余声不再答话,专心致志的见招拆招,抢占先手去了。 白羽公主又跟那高瘦汉子斗了二三十招,愈打愈处下风,两只翅膀在袋中闷得难受,忍不住又从斗篷内探出,一现即隐,缩回了斗篷之内。 高瘦汉子以掌力剥落了白羽公主涂在脸上的药膏药粉,下一步便是挑落她披着的大红斗篷。 白羽公主似乎知道他的心意,将斗篷护在身后,又不轻易的蹦跳纵跃,高瘦汉子虽有此心,一时也很难得手。 六人在场中翻翻滚滚,又斗了五六十招,乔之华稳占上风,郭采莹不至落败,跟白羽公主对阵的高瘦汉子却是对方三人中武功最高的一个。他忽使太阳剑法,忽使少阳剑法,虚实动静之间变化多端,奥妙无穷,越打越把这两路剑法的精华发挥的淋漓尽致,白羽公主的玉女剑法虽也是嵩山七十二路剑法中的上乘之作,但与太阳、少阳合一相比,还是差了老大一截,渐渐的守多攻少,连遇险招。 乔之华见她渐趋不利,边打边向她这边奔来,白羽公主也向乔之华赶来的方向步步后退。 二人身子交错的一瞬间,乔之华接了高瘦汉子一剑,白羽公主向史余声攻出一剑,四人瞬间交换了对手,各有攻守,斗了几招,高瘦汉子转到白羽公主身边,一招“声东击西”,似攻乔之华,实刺白羽公主,白羽公主身受双剑攻击,身形急转,向旁跃开。她向旁这一跃,起势较急,身后的斗篷随之旋起。 高手汉子手疾眼快,左手探出,抓住了斗篷下摆,向回一拉,“嗤”的一声响,大红斗篷被他一把扯下,随即手腕一抖,掷向乔之华。 乔之华微微吃惊,眼见斗篷在空中舒展开来,犹如一片红幕,将自己和其他三人隔开,心道:“不好,我目不视物,可帮不了公主和莹妹了!” 第一百五十三章 激战 乔之华心中焦急,长剑自上而下的一划,将斗篷划为两片,左右飞出。与此同时,眼前白光一闪,两只纯白色的翅膀映入眼帘,他刚一愣神,那双翅膀扇了两下,劲风扑面,尘土飞扬,白羽公主已手提长剑,起到了半空。 海擎天本来面含微笑,胸有成竹的观战,一见白羽公主飞起,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喝道:“别让她跑了!”腾身而起,空中拔剑,一招“鹰击长空”向白羽公主的羽翼斩去。 白羽公主双翅一震,升高了数尺,来到海擎天上方,剑尖向下,刺向海擎天头顶。 海擎天举剑上撩,“铮”的一声响,身子向下跌落,白羽公主提剑在空中一个盘旋,下面海擎天、高瘦汉子、史余声全都向上戒备,不敢有丝毫大意。 乔之华定了定心神,笑道:“师妹,女大十八变,想不到你变成了这样,既然如此,天高任鸟飞,你快飞走吧!” 白羽公主又是一个盘旋,比先前饶的圈子更大更高,似有远走高飞之意。海擎天暗暗叫苦,方才趁她自缚羽翼,立下杀手好了,现在方师弟挑开了她的翅膀,她若展翅飞走,谁能阻拦? 乔之华又向白羽公主挥手道:“快走吧,这里坏人多,不要再回来了!” 郭采莹也挥手道:“你先离开这里,慢慢回家,回头我让他去找你!” 乔之华道:“莹妹,你说让他去找你,这个‘他’是谁呀?” 郭采莹道:“少跟我装糊涂,除了你,还有谁?” 乔之华为难道:“这……莹妹呀,我是真不想去,你换个人吧。” 郭采莹生气道:“换什么人?公主看上你是你的造化,你这只癞蛤蟆,怎么就不想吃天鹅肉呢?” 乔之华小声道:“我这不是一直想吃,吃不到嘛。” 海擎天落地之后,和史余声、姓方,名叫方青鸾的高瘦汉子全都仰面看天,没向乔之华和郭采莹进攻。 郭采莹和乔之华的话传入海擎天耳中,他心中一动:“鸟人公主多半是看上乔之华这丑小子了,要想擒住公主,需在姓乔的小子身上做做文章。”当即喝道:“袒护鸟人,与其同罪!”长剑一转,向乔之华疾刺一剑。 乔之华挥剑一挡,怒道:“胡乱杀人的,才是罪大恶极!” 方青鸾和史余声见少掌门出手,也随即向乔之华和郭采莹展开进攻,变成了郭采莹对史余声,海擎天和方青鸾双战乔之华的局面。 乔之华边打边道:“两个打一个算什么英雄好汉,还是嵩山派的少掌门呢,呸!连江湖上的莽夫恶汉都不如!” 海擎天道:“谁说两个打一个,咱们是以三对三,你们天上不是还有一人吗?” 乔之华道:“她这就要走了,不能作数,就我和莹妹、张兄弟跟你们奉陪到底!” 海擎天哈哈一笑,说道:“这么说来,你们是四个人呢,比我们还多,谁都跑不了,赶快束手就擒吧。” 乔之华大怒,长剑上的内力暴涨,将海擎天和方青鸾各自逼退了一步。但这二人的武功都不他之下,一退之后,随即扑上,两支长剑织出两张剑网,将乔之华困在垓心。白羽公主在天上盘旋了数圈,不仅没有飞走,反而越转越低,似乎随时都能冲下来攻敌。 王子星、马子睿是武林前辈,以他们的武功,只要白羽公主飞的不高,一招之内把她擒下并不是难事,但泰山派近百年来韬光养晦,不愿惹事上身,因此静立观战,没有表态。 杨敬轩身为鬼手门掌门,在场的众人又多是鬼手门弟子,可鬼手门饱经忧患,刚入正轨,自不愿轻易的得罪药公,再树强敌,因此也没有喝令弟子们围攻鸟人。 云鹤天当然盼望海擎天一方获胜,只是自己惨败之余,几个心腹帮手又都受了伤,便也没有上前助战。 吕广家世代修史,只要不是利害相关,多取中立立场,故此吕广为首的几名吕家弟子剑也没拔,五六个人聚在一起,作壁上观。 杨端和杨婉妡一个跃跃欲试,一个心事重重,但不管他们个人作何感想,身为鬼门弟子,一切要听杨敬轩的示下。 张正手握剑柄,恨不能立时冲上前助战,但师父方才明确说了,不许多管闲事,自入中原以来,总感觉师父对自己有许多误会,若再公然抗命,将来如何容于师门? 在场的人数虽多,种种原因,谁都没有上前助战,也没有出言劝解,全都三三两两的站在四周,或轻松或紧张的观战。 郭采莹还能勉强跟史余声打个平手,乔之华与海擎天、方青鸾斗了二三十招,在两大高手的夹击下连连后退,稍一疏忽,“嗤”的一声,胸口衣服被海擎天划了一道一尺多长的口子。 乔之华遇险的同时,白羽公主凌空扑下,羽翼上挟带的劲风吹得尘沙飞舞,长剑斜肩带背,向海擎天恶狠狠砍去。 海擎天接了白羽公主一剑,身子微微一震,知她扑击的力量极大,已不是单纯靠内力取胜,当下提气跃起,向上连攻三剑。 白羽公主随着他的剑势扇动翅膀,身子在空中忽左忽右,忽起忽伏,海擎天的长剑始终离她的身子有二尺多远。 等海擎天的身子下沉,白羽公主随之下降,长剑如影随形,疾速追至,海擎天只得举剑护住头顶,一串叮叮当当的脆响,海擎天双足着于实地。他知白羽公主就在头顶,脚下使了个玄踪步,向前后左右都晃了一下身,趁白羽公主不知他跃往何处时,身形再晃,已纵到方青鸾身边,长剑的胸前一横,防备敌人攻到。 乔之华刚刚脱险,见海擎天逃得狼狈,笑道:“海少掌门,你这招‘脚底抹油’使得好啊,一步三滑,出溜了那么远,佩服、佩服!” 海擎天不理他的挖苦,抢步上前,分心便刺,方青鸾也仗剑从旁攻到。等乔之华竭力招架,白羽公主飞下相救时,海擎天长剑急转,一道剑光,自下而上,扫向白羽公主的左翼。 白羽公主急忙回剑抵挡,虽然挡住了敌剑,但被对方剑上的剑气波及,振翅上升的同时,数枚白色的羽毛袅袅而下。 乔之华不知白羽公主是不是受伤,急道:“白羽妹妹,你怎么样?” 白羽公主道:“我没事。” 乔之华向海擎天急攻两剑,说道:“幸亏我妹妹没事,否则我跟你没完。” 海擎天随手招架,冷笑道:“丑鬼,谁跟谁没完还不一定呢。” 乔之华大怒,正欲大声喝骂,海擎天和方青鸾同时攻到,忙施三记守招,才将对方的攻势挡住,骂人的话语也就未及出口。 白羽公主再次俯冲下来,攻击海、方二人,乔之华也趁势反击,四人一人在天,三人在地,各展平生所学,异常激烈的斗在一处。 白羽公主的羽翼展开,足有两丈多长,乔之华还不觉得怎样,海擎天和方青鸾是与她对阵的敌人,在这双大翅膀的笼罩下,直感到星月无光,脊背发凉。 四人斗了一百余招,乔之华和白羽公主一上一下,攻守进退间的配合渐渐熟悉。海擎天和方青鸾是师兄弟,武功上虽然知根知底,但毕竟只有陆地上的变化,再怎么出奇也飞不上天去,渐渐的守多攻少,局势不利。 黄庆右臂受伤之后,含羞带愧的裹好伤,把剑交在左手,站在一旁观战。此时见海擎天和方青鸾落于下风,左手长剑一摆,赶上前助战。 他一加入进来,还不如不来。一是其左手使剑不惯,剑上的威力大打折扣,二是多人挤在一处,擦胳膊碰腿,施展不开。海擎天皱眉道:“别在这捣乱,帮史师弟去。” 黄庆的脸上又是一红,忙道:“是。”飞身纵出,向郭采莹和史余声奔去。 郭采莹和史余声的功力在伯仲之间,谁也奈何不了谁,战局也较为沉闷。黄庆一到,局面立时大变,郭采莹在双剑的夹击下左支右拙,狼狈不堪。 张正见郭采莹遇险,向前迈了两步,便欲上前帮忙,但想到师父的话,心中犹豫,又定住了身形。 杨婉妡见郭采莹刚一被动,张正便大为关心,情不自禁的上前,脸上顿时变色,但张正在她身前,背后没长眼睛?,却哪能发觉。 海擎天和方青鸾被黄庆一搅,招数不能连贯,局面更加危急,几乎要支持不住,落败受伤,海擎天情急之下,叫道:“杨伯伯,再不帮忙,小侄就要命丧邪魔外道之手了!” 杨敬轩本来不愿多管闲事,由他们争斗,但海擎天点名让自己帮忙,若再置之不理,有些说不过去,今后仰仗嵩山派处还多,略一思索,向几名新入门的弟子道:“你们去练练手,我教你们的暗器功夫也别荒废了。” 几名新入门的弟子领命,向前奔出数步,手臂乱舞,数十枚暗器向乔之华和白羽公主打去。 这几人向前奔出时,张正也答应一声:“是。”随在众人身后,等大家将暗器打出,也跟着射出一串飞刀。这串飞刀速度奇快,在空中和前面的暗器相撞,一阵叮当脆响,所有暗器改变方向,全都向海擎天和方青鸾飞去。 第一百五十四章 把握 本来射向乔之华和郭采莹的暗器,互相碰撞之后,方向偏转,全都射向海擎天和方青鸾。 海、方二人见这些暗器中途转向,力道不强,并不慌乱,各自舞出一团白光,将射来的暗器纷纷打落。 乔之华于暗器纷飞中使了一招“云海苍茫”将海擎天和方青鸾裹在了其中。 海擎天忽觉眼前迷茫一片,如临仙境,入坠雾中,心知是对方剑招下产生的幻境,但此等虚招之后多半暗含杀机,当即长剑绕身疾舞,左掌向身前拍了一掌。 方青鸾和海擎天一般想法,也是长剑护身,以劈空掌力牵制敌方的剑招。 二人掌力拍出之后,四周空空荡荡,没有更厉害的敌招攻来,心中稍感轻松。便在此时,白羽公主双翅合拢,头下脚上,疾速下冲,长剑直指海擎天头顶。 海擎天在迷雾重重中,没听见白羽公主的羽翼破空之声,只道她离自己尚远,等察觉有异,猛然抬头,一点寒星已经刺到眼前。他心中震惊,此时再想躲闪已然不及,索性双眼睁大,要看看自己怎样死在敌人的剑下。 白羽公主自小到大还没杀过人,虽然面前之人十分可恶,但他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动手,还是有点心里发慌。长剑已经点在对方眉心,双翅猛然展开,身子定在空中,和海擎天四目相对,彼此凝视。 方青鸾当迷雾消散之后,见白羽公主的长剑指在海擎天眉心,大吃了一惊,急忙长剑上撩,削向白羽公主的长剑。乔之华斜刺里伸来一剑,将他的剑挡开。二人的长剑一触之后,飞快的过了七八招,方青鸾心中急躁,不仅没把乔之华的长剑逐开,反而被逼退了一步。 白羽公主定在空中,和海擎天盯视了良久,说道:“不许你与乔大哥为难,听见了吗?” 她如果问海擎天认不认输,或者说不许与乔大哥为难,否则就如何如何这样威胁意味更重的话,以海擎天的性子,多半会宁死不辱,直接拒绝。但白羽公主最后问的是你听见了吗?也可以单纯的认为只是在问听见了没有。海擎天毕竟命悬敌剑之下,底气不那么充足,不自觉的说道:“听见了。” 白羽公主撤回长剑,双翅连扇,飞起一树多高,又盘旋了半圈,高声道:“乔大哥,你多保重,我先去了。” 乔之华眉花眼笑,连声道:“好,好,你也多保重,赶快走吧。” 白羽公主一声长鸣,似人声,似鸟语,震人心魄,在空中一个转折,向西北方飞去。 此时天光渐亮,众人目送白羽公主升高、飞远,当她飞到极远处时,太阳跃出了地平线,白羽公主的双翼上闪出片片银光,须臾间,消失不见。 乔之华心情舒畅,转脸看向海擎天,只见他眉心上渗出了一滴鲜血,仍是一个椭圆的血球,尚未向下流淌,笑道:“海少掌门,学二郎神开天眼吗?这门神通要是练成了,可风光体面的紧啊。” 海擎天脸色铁青,哼了一声,没有接话。忽听身后郭采莹的声音道:“喂,你给我起来,我可没碰你啊,别在这儿装死,死了也不关我的事。” 众人一齐回头,只见史余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郭采莹左手叉腰,右手长剑点指着他,又道:“快站起来,再不起来,我砍你了啊!” 海擎天和方青鸾却知史余声是成名的高手,不可能假装受伤,讹诈别人,急忙赶过来观看。 黄庆已经蹲下来查看,史余声周身没有一处伤痕,只在他身边发现了一枚碎成十几段的飞刀,散落在数尺方圆,若不仔细辨认,还当是一块块不明来历的铁片。 海擎天向黄庆道:“怎么回事?” 黄庆也是不明所以,说道:“我和史师兄正和这位姑娘动手,忽然史师兄扔了长剑,倒地不起,我也不知道时怎么回事啊。” 海擎天凑近他身子,低声道:“是不是这丫头捣的鬼?” 黄庆面有愧色,也低声道:“真的没看清。” 海擎天在史余声身边绕了两步,猛然回头,厉声道:“郭姑娘!你对我史师弟下了什么毒手?” 郭采莹尚未答话,乔之华一步跨到二人中间,面对海擎天,大声道:“姓海的,你还要不要脸?大家比武过招,比输了的只怪自己经师不到,学艺不高,哪有更怨旁人的?” 海擎天道:“他打伤我师弟,我不怨她,还要怨你不成?” 乔之华道:“不错,她是我的莹妹,有人要找她的发烦,就该算在我的头上。” 海擎天道:“好啊,你强自出头,咱们只好新账旧账一起算!” 乔之华笑道:“海少掌门,方才我白羽妹妹要你不许再与我为难,你不是听见了吗?怎么又要跟我算账?” 海擎天脸上微微发烧,怒道:“听见又怎样?我堂堂嵩山派少掌门,还能受她鸟人的指使!”掌中长剑一摆,便欲上前动手。王子星、马子睿、吕广等人已围拢过来。 王子星道:“那鸟人女子侥幸逃脱,咱们就不要再起争执了。” 马子睿看了看地上的史余声,说道:“像是被点了穴道,却不知哪处穴道被封,有些棘手。” 海擎天等人也怀疑史余声是被封闭了穴道,听马子睿如此说,稍稍放心,但不知何穴被封,用的什么手法,施救起来十分不便,大家都是武林高手,若是推拿半天,毫无效果,面子上不大好看。一时间面面相觑,谁也没有上前动手。 吕广笑道:“郭姑娘,解铃还须系铃人,还是请姑娘辛苦一下,给他解开了吧。” 郭采莹道:“是我点的就好了,我哪有这个本事。” 忽听人群外面一个女子的声音道:“我知道是谁做的好事。”众人一齐回头,只见说话的正是鬼手门掌门人的爱女杨婉妡。 众人询问的目光中,杨婉妡横了张正一眼,说道:“张师兄,真有你的,为了帮人家,连我爹的话也不听了。”说罢,不理窘在当场的张正,转身向父亲身边走去。 张正打出一串飞刀,将前面乱蓬蓬的暗器撞得改变了方向,趁大家的目光都看向空中时,又向史余声发了一枚飞刀,飞刀的刀柄正中史余声命门穴。他发这枚飞刀的手法十分隐蔽,但瞒得过旁人,哪里瞒得过有心人杨婉妡。 杨婉妡见他暗中相助郭采莹,心里酸溜溜的不是滋味,这才当众说明了真相,让张正很是尴尬,又有些不安,因为和众同门一起发出的那串飞刀,虽然效果奇差,但还可说是跟新入门的师弟们不熟悉,以致大帮倒忙,适得其反,但射向史余声的飞刀却无法抵赖,总不能说是飞刀有腿,自己跑过去的吧。这件事可大可小,师父真要是揪住不放,要打要罚,自己也无话可说。 杨端并未看到张正出手,但二人自幼在一起练功,彼此十分熟悉,知道他飞刀打穴,十之八九会直取命门,当下微笑着上前,说道:“我来试试。”俯下身子,伸掌在史余声命门穴上拍揉了几下,内力到处,果然史余声穴道解开,从地上一跃而起。他在江湖上薄有微名,今次在大庭广众之下倒地不起,被大家议论施救,实在是大大的丢脸,从地上跃起后,怒气冲冲的冲向张正,口中道:“暗算伤人算什么本事?有种的跟某家堂堂正正的打一场!” 张正哪能轻易和他交手,输了赢了都不合适,连忙向后退让,说道:“得罪,得罪。” 王子星、马子睿等人全都出言解劝,史余声受了张正一飞刀,知道自己不是人家的对手,也就就坡下驴,不再不依不饶。 大家忙乱了一夜,均感身子困乏,全都坐下来休息。郭采莹笑嘻嘻的坐在张正旁边,张正心头发虚,忙向杨婉妡看去,只见她背对着自己坐着,这才稍稍放心。忽见海擎天提着一袋清水,走过来递给杨婉妡,杨婉妡也没拒绝,拿过来喝了,顿时心里如堵了一块大石,说不出的压抑难受。 乔之华远远的兜了一圈,回到张正和郭采莹身边,说道:“白羽妹妹真的走了,但愿她能平安回家,别被什么人捉住了才好。” 郭采莹笑道:“舍不得了吧?现在去追,说不定还来得及。” 乔之华忙道:“谁舍不得了?再说了,她是有翅膀的,在天上飞,我追得上吗?” 郭采莹道:“追不上也得追,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乔之华皱眉道:“什么好机会?我怎么不觉得?” 郭采莹不想把话挑得太明,笑道:“练习轻功的好机会呀。” 乔之华勉强一笑,说道:“我轻功够好的了,还是省省力气,多歇会吧。”一边说,挨着张正坐了下来。 师父没有追究自己用飞刀偷袭史余声之事,张正的心里稍感欣慰,忽然想到药公给自己的玉魄银针失落在棺中,若不及时取回,到了泰山,事情更加难办,心里又增了一层忧虑。 他心里想着如何取回银针,如何探查刘子通的死因,杨敬轩一声令下,车队已缓缓启动。 张正等三人跟在车队的后面,向前行了一程,吕广越走越慢,凑到了三人身前,先跟张正搭话,又压低声音,问乔之华道:“你说要五位神人一齐出手,救刘大哥活转,有把握吗?” 第一百五十五章 散步 吕广问乔之华有没有把握,乔之华哪敢把话说满,笑道:“当然没有了,救死人复生,又是死了十几天的人,谁有这个把握?万一到时候他们说五个不行,还得再找五个帮忙,咱们有什么办法?” 吕广盯着乔之华道:“你真的没有骗我?” 乔之华笑道:“我骗你做甚,不过这种事信则有,不信则无,所谓‘心诚则灵’,正是这个道理,咱们还是都盼望着刘前辈活过来吧。” 吕广也知神鬼之说,究属渺茫,乔之华多半是信口开河,但昨晚棺材里有人说话,却是怎么回事?百思不得其解,长叹一声,向前走去。 这一日,车队行了七八十里,在一处山岗的背风处宿营休息。用罢晚饭,张正见师父又起身散步去了,有心跟了上去,千言万语,实不知该如何开口,眼望着师父的背影,长叹一声,又坐了下来。 乔之华道:“兄弟,别发仇了,车到山前必有路,现在愁也没用。” 张正点头道:“话虽如此,也得想个办法,总这么跟着走也不行。” 乔之华道:“还用从前的办法怎么样?吕广还等着神人显圣呢。” 此时郭采莹已经知道了昨夜棺材里说话的缘由,仍是心有余悸,忙道:“换个法子吧,怪吓人的。” 张正道:“法子是要换的,王前辈、马前辈都是高手,瞒他们一次可以,瞒不了第二次,再用鹦舌镖,非露馅了不可。” 乔之华道:“你们想主意吧,走了一天,我可累了。”一边说,身子向后便倒。斜坡上已经铺好了一块羊毛毡,他头枕着双手,仰面躺在上面,很是舒服惬意。 郭采莹笑道:“师兄,想一个既好用,又不吓人的法子。” 张正“嗯”了一声,眼光有意无意的向左边一扫,只见杨婉妡和几个本门的女弟子正在支帐篷,心想:“刘前辈的死因固然是大事,妡妹对我误会已深,更要及早解释清楚。”说道:“在大漠里跟着师父惯了,饭后也想走两步,你们休息吧,我一会儿就回来。” 郭采莹笑道:“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师兄,我陪你,咱们一块去。” 乔之华一下从地上坐起,说道:“我也去。” 张正道:“你们俩在这里吧,我略转一转,万一碰见师父,正好向他老人家请教一些事情。” 他这么说,郭采莹和乔之华便不好与他同去,郭采莹道:“那你早点回来。” 张正起身往东,跟着师父的背影往前走,经过杨婉妡等几名女弟子时也没有停留,又走出一小段路,折身而回。 此时天色已经擦黑,杨婉妡等人刚刚把帐篷支好,张正立在帐篷的东边,郭采莹和乔之华看不见他身子,轻咳了一声,说道:“妡妹,请过来一下。” 杨婉妡抬头看了他一眼,不冷不热的道:“干什么?” 张正道:“有些事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还是从前的我,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你千万不要多心。” 杨婉妡听他语音诚恳,心里暖洋洋的,多日来郁结于心的悲苦怨恨之意消散了许多,嘴角微微上扬,闪出了一丝旁人难以察觉到微笑,眼光一转间,见张正立在帐篷后不再往前走,似乎是有意躲闪,心里登时一片冰凉,冷冷道:“你来找我,还怕人看见吗?要害怕就赶紧回去,别到时候被人家埋怨,追悔不及。” 张正心里一惊,暗想自己这是怎么了,我找妡妹说话,乃正大光明之事,为何要避人?我要避的是谁?是她吗?如果被她知道了,她当然会不高兴,但她不高兴,我就不跟妡妹说话了吗?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他心里念头转得飞快,又悔又急,一步从帐篷后跨出,来至杨婉妡面前,说道:“妡妹,我来见你,高兴还来不及,为什么要怕……” 忽听身后洪亮的声音道:“妡妹!” 张正被人打断,心中暗恼,回头一看,说话之人正是大对头,嵩山派的少掌门海擎天,一股厌恶之情油然而生,皱眉道:“你来干什么?” 海擎天道:“我来找妡妹呀,不仅来了,还是正大光明,堂堂正正的来,离老远就大声打招呼,不像有些人,偷偷摸摸的来,来了也藏头露尾,生怕别人看见,分明是居心不良,心里有鬼。” 张正大怒,但周围人多,不便跟他争吵,强压怒火道:“姓海的,你别血口喷人,我找妡妹有正事,你来凑什么热闹。” 海擎天笑道:“巧得很,我也找妡妹有正事,既然你先到了,就让你先说吧。” 张正来找杨婉妡,是要解释自己剑上刻了一个“莹”字的事,这种事虽不是见不得人,毕竟在许多同门面前不好开口,是以他方才先请杨婉妡过来一下,旁人心领神会,就该回避走开。哪曾想海擎天突然出现,大喊大叫,弄得人人瞩目,稍远一点的纷纷走过来观看,近处的本来想走,见有人来,也停步不走了。 鬼手门最小的女弟子青儿也在场,见此情景,笑道:“海少掌门说的对,是该有个先来后到,张师兄先到的,请张师兄先说,你找杨师姐什么事?” 张正心想:“青儿这丫头平时挺机灵的,怎么今天这么糊涂,男女之事,岂是人多处说的?” 他心里埋怨,但周围人越聚越多,又不能改口说没事,只得道:“妡妹,我来跟你说,夜里风大,即使有帐篷遮着,也要盖点儿东西,仔细着凉。” 青儿笑道:“哎呦,张师兄真是体贴,又会关心人,我替杨师姐谢谢你了。”转过头来,向海擎天道:“海少掌门,你找杨师姐有什么事吗?” 海擎天道:“当然有事。”清了清嗓音,又道:“妡妹,九月的天气,夜间还不甚冷,帐篷里不透风,不要盖太多东西,小心闷坏了。” 此言一出,围观的众人全都暗中好笑,青儿已咯咯咯的笑出声来,一边笑,指着二人道:“你们两个是打擂台来的吗?一个怕人家受凉了,一个怕人家闷坏了,要不你们先打一架,谁赢了杨姐姐就听谁的。” 杨婉妡俊脸通红,转过了身去,在青儿胳膊上拧了一把,低声道:“别胡说八道,都没一点正事,让他们赶紧走。” 青儿吃痛,“哎呦”了一声,又笑道:“你们两个听见了没有,杨姐姐让你们赶紧走。” 张正瞪了海擎天一眼,说道:“说你呢,还不快走。” 海擎天冷哼一声,说道:“妡妹说的是没正事的赶紧走,我有正经事,当然不是说我了。倒是你小子,鬼鬼祟祟的过来,到底有没有正事,没有的话,赶快走吧。” 张正怒道:“你怎知我没有?我要跟妡妹说的话都是肺腑之言,又十分要紧,早就该对她言讲,却一直没有机会,今天大家都在,正好为我做个见证。”他心中气极,这番话说的十分响亮,语速也是极快。 在场的所有人都安静下来,要听听张正下面究竟有什么话说,杨婉妡的心头砰砰直跳,但想他一会儿就要向自己表白,或是解释先前的种种误会,心里又有一丝欣喜,只觉脸上阵阵发烧,想向外走,被青儿一把拉住了,只得红着脸,羞答答,又有些着急的站在那里。 海擎天远远的看见张正往杨婉妡这边行来,便打定了主意,不论你去干什么,我都得跟你对着干。张正的话音一落,大声道:“好啊,我也有要紧话跟妡妹说,也要大家做个见证,你先到一步,还是你先说。” 张正向前两步,来至杨婉妡面前,稍稍停顿了一下,海擎天喝道:“你给我站住了!说话就说话,离那么近做什么?” 张正不再理他,柔声道:“妡妹,在本门的祭祖大典上,你也见到了,我用的剑上刻着一个‘莹’字。那把剑确实是郭师妹送给我的……”刚说的此处,海擎天突然插话道:“定情之物!” 张正气得眼前发黑,险些晕了过去,心想有这个瘟神在这里捣乱,我浑身是嘴也解释不清,寒光一闪,已将长剑擎在手中。 海擎天看出他恼羞成怒,随时都可能向自己出手,但仍满不在乎的道:“不错,正是这把剑,现在天黑,大家看不清楚,要是青天白日,那个‘莹’字啊,可就清清楚楚,端端正正,漂漂亮亮的显出来了。” 张正脸色铁青,也不说话,抖手一剑,向海擎天刺去。 海擎天已然暗中戒备,后退一步,拔剑相迎。二人交手过数次,对彼此的武功深浅比较熟悉,此时也不用虚招试探,各自以本门精深狠辣的剑招展开抢攻。霎时间,方圆丈许之内白光霍霍,剑气纵横,围观的众人纷纷向后倒退。 杨婉妡也向后退了两步,急道:“喂!你们别打了,住手,别打了!” 乔之华和郭采莹休息的地方离这里较远,看见这边出事,再赶过来,张正和海擎天已经交上了手,杨婉妡焦急的让两人别打了,乔之华却道:“兄弟别怕,跟他打,一次就把他打服了,省得他以后再来啰唣!” 第一百五十六章 惊马 张正和海擎天一交上手,以快打快,眨眼间斗了二三十招。二人都感觉周围人多,施展不便,手上不停,边打边不约而同的奔到岗下,再同时跃起,上了山岗。 一弯眉月斜照,张正和海擎天在山岗上兔起鹘落,剑来剑往,狠斗了七八十招,激起的尘土从岗上簌簌而下。 在岗下观战的众人但见上面剑光闪闪,人影摇摇,看不清谁占上风,谁处劣势,但均知二人不是寻常的较量,而是生死相搏,出了全力。 郭采莹晚来了一步,不知二人因何动手,问杨婉妡道:“杨姐姐,他们怎么打起来了?” 杨婉妡心想:“还不是因为你,你要是不送剑,正哥就不用解释,一个人不来,也就都不来了,还能打起来吗?”但上面的人斗得正紧,没心情跟她多说,冷冷道:“不知道。” 郭采莹哪能想到根源在自己身上,见杨婉妡态度冷漠,脸上的笑容一敛,心想:“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早认识师兄几天,用得着这么骄傲吗?哼!你看我不顺眼,我还看你不舒服呢。”当下不再多问,撅起小嘴,转头看向岗上拼斗的二人。 大家都心情紧张的观战,生怕二人中有人一个疏忽中剑受伤。只有乔之华在人群里大呼小叫:“好,这招漂亮,差一点儿就要了他的小命!对,就是这样,不能跟他留情。好,太好了,再加把劲,姓海的已经不行了,封住他的退路,别让他跑了!” 郭采莹转过脸来,问道:“你能看清吗?” 乔之华道:“啊,这个……莹妹,天太黑,他们弄起来的灰土也大,实在是看不清。” 郭采莹气道:“看不清你瞎嚷什么?安静一会儿行不行?” 乔之华忙道:“行行,当然行,我本来想着扰乱敌心,给兄弟加油鼓劲的,莹妹觉得不妥,我不说就是了。本来嘛,兄弟的武功强过姓海的百倍,不用我加油也能打赢。” 此时几名嵩山派的弟子也在下面观战,听乔之华如此说,全都手按剑柄,向他怒目而视。乔之华瞪眼道:“怎么,不服气吗?要不要跟本少侠比试比试?” 几名嵩山派弟子都知少掌门跟张正拼斗,皆因杨婉妡之故,与一般的江湖仇敌不同。如今杨姑娘的父兄也在,少掌门的情敌还是杨姑娘父亲的弟子,这件事闹大了,大家的面子上都不好看,是以互相看了一眼,都对乔之华没有理睬。 乔之华得意洋洋的道:“怕了吧,有哪个不服,乔某人随时候教。” 杨婉妡道:“乔大哥,请不要说了。” 乔之华笑道:“好好,弟妹不让我说,我就不说了。” 他“弟妹”二字一出口,杨婉妡还没怎么着恼,郭采莹已先怒道:“你给我闭嘴,整天胡说八道,从现在开始,一百天不许说话!” 乔之华吓了一跳,心想:“糟糕,罚我一百天不许说话,那还不把我憋屈死了?” 此时杨端大步赶来,向岗上叫道:“海兄,张师弟,有话好说,不要再打了!”张正和海擎天已经打红了眼,不仅没住手,反而打得更加激烈。杨端又道:“别打了,我爹说了,让你们两个过去!” 他说完这句话,本以为二人一定会停手,哪料他们竟如没听见一般,仍在挥剑狠斗,心里有些不快,正欲飞身上岗,到近前去劝说,一道白光冲天而起,又从空中飞驰而下,射向缠斗中的二人。 张正和海擎天见这一剑的来势十分凌厉,不敢怠慢,各自向后一跃。“嗤”的一声,一柄精光闪闪的长剑插在了岗上,入土二尺有余,剑身兀自突突颤动。 张正一眼看出,这把剑乃是师父的佩剑,心里一惊,想到方才杨端在下面大喊,说是师父让自己过去,而自己竟然没有听命,不由得脊背阵阵发凉,上前两步,将剑从地上拔出,飞身下了山岗。 杨端方才喊的是我爹让你们过去,故此海擎天也跳下山岗,跟在张正的身后来见杨敬轩。 张正穿过人群,先走到杨敬轩面前,双手捧剑,躬身道:“奉还师父宝剑。” 杨敬轩坐在那里,面沉似水,不言不动,似乎没看见二人走来,没听见张正说话一般。 张正心里发慌,不由自主的双腿一屈,跪倒在地,双手把剑举过了头顶。 杨敬轩低头看了张正一眼,说道:“无事生非,好勇斗狠,也是我教你的吗?” 张正心里委屈,这句话却不好作答,眼圈一红,眼泪夺眶而出,哽咽道:“师父!” 杨敬轩伸手接过长剑,还入鞘中,说道:“再要惹事,都不要跟着我,去吧。” 张正垂泪道:“是。”不敢多做解释,磕了个头,起身退后了两步,转身而去。 海擎天也老大没趣,躬身施了一礼,一言不发的默默走开。 杨端向众人道:“没事了,大家别在这儿站着了,明天还要赶路,都赶快休息吧。”眼光一转间,见杨婉妡已经钻进了帐篷,心想:“唉,此事绝难善罢,我要是有两个妹妹,那该多好。” 张正回到原先休息的地方,郭采莹道:“'怎么跟那家伙打起来了?咱们有正经事办,以后别惹他了。”旁边的乔之华连连点头。 张正恨恨的道:“该出手时还得出手,到时候再说吧。?”想到师父方才的教训,叹了口气,又道:“自然以查明刘前辈的死因,拿回玉魄银针为第一要务,其他事暂且放一放,他只要不是特别过分,我不与他计较便是。” 乔之华的眼睛瞪的大大的,没有说话,用力的连连点头。 郭采莹道:“师兄,你想到好办法了吗?” 张正道:“还没有,人多智广,咱们一起想想。”说着,转脸看向乔之华。 乔之华又是连连点头,随即双眉紧皱的看向远方,做沉思状。 张正道:“乔兄,想什么呢?怎么不说话?” 乔之华指了指郭采莹,又指了指自己的嘴,仍是没有做声。 郭采莹笑道:“我罚他一百天不许说话,他就成这个样子了。” 张正先是一愣,随即微笑道:“师妹,乔兄处处让着你,你怎好变着法儿的欺负人家。” 乔之华先是点头,后又摇头,实不知他究竟何意。郭采莹道:“我哪有欺负他,是他自己心甘情愿的,不信你问他。”说话时,眼光看向乔之华。乔之华忙不迭的点头,如同捣蒜一般,也不知点了多少下。 张正笑道:“乔兄,师妹跟你开玩笑的,不用当真。她要是让你一百天不吃饭,你也饿一百天肚子不成?” 乔之华面露苦笑,但仍未开口说话。郭采莹道:“好了,师兄给你说情,就饶了你这次吧,以后再敢乱说,永远都给我闭嘴!” 乔之华大喜,忙道:“多谢莹妹,多谢兄弟,以后再不敢了,再不敢了。” 三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夜已深,各自躺下休息。张正闭上眼之后,心里面翻江倒海,久久不能平静,直到天色微明才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天光大亮,众人都在收拾行装,张正一骨碌身站起,乔之华笑道:“兄弟,看你睡的好,我们就没叫你,多睡会儿也没关系,他们走的慢,让他们先走好了。” 张正揉了揉双眼,说道:“师父他们也在,我怎好贪睡,咱们快收拾一下,跟大队一起走吧。” 此地离泰山已经不远,一天之中来了两拨泰山派的人来接,和杨敬轩及王子星、马子睿等人见面之后,问了刘子通伤亡的经过,又商议归葬泰山的礼仪,墓地的规格等事。 张正心中更加沉重,暗想:“埋葬之后,便不好再挖出来检验,药公的玉魄银针还在刘前辈身上,更不能和刘前辈一起入土,一两天之内必须想个办法。” 他一边走路,一边苦苦思索,终于将牙关一咬,心想:“事已至此,说不得,只好再冒犯一下刘前辈了。” 他打定了主意,也无暇跟乔之华和郭采莹商议,脚步加快,跟刘子通的灵车越来越近。 乔之华和郭采莹虽不知他要干什么,但三人本来一起走,他忽然快走起来,也都不自觉的快走几步,紧紧的跟在张正之后。 张正行到距灵车两丈多远,骑马走在灵车旁边的云鹤天十分警觉,回过头来观看,张正不和他目光相接,目视前方,自顾向前行走。 云鹤天见是张正等三人跟了上来,虽然比前几天走的近了,毕竟这几人数日来一直跟着车队同行,一看之后,不疑有他,又转回了身去。就在云鹤天头颈回转的一瞬间,也不见张正手动臂摇,一只凤尾镖飞出,正中拉刘子通棺材的那匹大青马的马臀。 大青马吃痛,一声长嘶,向前奔出,那凤尾镖的镖尾有数根倒刺,射入身体后不动还好,越动越痛的厉害。 大青马越痛越跑,越跑越痛,它本是一匹久经训练的良马,受此惊吓,没奔几步便发起疯来,带着载有刘子通棺材的大车,弃了大路,在旷野间疾速奔驰起来。 大青马突然受惊狂奔,在场的众人全都吃惊非小,就在大家一愣神的之际,张正和云鹤天一前一后,展开轻功,追了下去。 张正最先起步,距马车最近,后面是一直护在马车旁边的云鹤天,二人身后,又有几个轻功较佳的人追了过来。 马车在高低不平的野地里奔行,驾车人是个新入门的鬼手门弟子,他武功不高,勒不住缰绳,只得蹲在车上,双手按住一蹦一跳的棺材盖,生怕棺材从车上颠下,口中大叫:“快来人啊,我撑不住了,棺材要从车上掉下来了!” 第一百五十七章 入棺 大青马拉着大车在旷野上发疯般奔跑,张正展开轻功,在后面紧追。追至距马车只有数丈的距离时,已看清棺材虽颠簸的厉害,但被驾车人护住了,一时掉不下来。又见云鹤天已从马车的右后方迫近,心想:“此人果然难缠。”使出师门的鬼魅步法,身形闪了两闪,已然登上马车,脚下一晃,连忙稳住。 驾车人已有些支持不住,见他到了,喜道:“张师兄,你来的正好,快来帮忙。” 张正道:“这里有我,你先下车,一会儿我可顾不了你?。” 那人知道他是掌门人的嫡传弟子,又和掌门人女儿的关系很不寻常,听他这么说,便欲起身下车。忽听后面有人喊道:“不能下车,你一下车,刘前辈就被他害了!” 那人心中奇怪:“刘前辈已经死了,张师兄还能怎么害他?”他在车上稍一迟疑,云鹤天已然赶到车后,飞身而起,长剑直刺张正后心。 张正命驾车人下车,对方犹豫之时,他顾念同门之情,没有动手驱赶,等云鹤天一剑刺到,只得拔剑回挡,“铮”的一声响,云鹤天落在地上,继续追赶马车,张正回过头来,向驾车人道:“还不快走,等人家来杀吗?” 驾车人道:“张师兄,他为什么要杀我?” 张正道:“你玩忽职守,致使大青马受惊,还不该杀?” 驾车人慌道:“就算我有些过失,也罪不至死啊!” 张正道:“刘前辈乃一代大侠,当今武林人士的榜样,就是再落一根毫毛,也是天大的事,若摔出棺材,跌伤手脚,你就是死一千次、一万次,也难赎罪愆。” 驾车人“啊”了一声,道:“那、那我怎么办?” 张正道:“你赶快走,我来替你担当。” 驾车人忙道:“多谢师兄,多谢师兄。”一边说,便欲从车上跳下。 云鹤天只落后马车几步远,自然把二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叫道:“别听他的,他要对刘前辈的尸首不利才是真,大青马受惊就是他捣的鬼!”他当然没看见张正出手,但想大青马早不受惊,晚不受惊,偏偏这三人往前一走,大青马便惊了,一定跟这几人脱不了干系,是以大声阻止驾车人下车,只要他能按住棺材盖,无论张正想干什么都很难得手。 张正心中暗恨,也只得一边防他纵跃上车,向驾车人道:“咱们都是鬼门弟子,我还能骗你不成?师父那里我也说得上话,绝不让你吃亏便是,赶快走吧。” 那人见张正一手持剑,站在剧烈颠簸的车上,下身微微摇摆,上身却绝不晃动分毫,实是本门极高明的下盘功夫,心中佩服,又想他言之有理,自己是鬼手门弟子,当然要听本门师兄的吩咐,说道:“谨遵师兄台命。”身形向上一起,便欲纵身下车。 便在此时,云鹤天一飞冲天,凌空而下,长剑撒出一片剑花,罩向张正头顶。 张正心想:“这家伙不愧叫云鹤天,轻功的造诣果然不俗。”长剑向上相迎,双剑相击声密如连珠,云鹤天的身子已落在车上。 驾车人刚想下车,一片剑光已将马车笼住,吓得他连忙趴在棺材上,大气也不敢出。 云鹤天平生所学与张正大不相同,站在车上,就如同粘上、钉上一般,一边打,说道:“对,就是这样,趴好了别动。” 地面高低不平,马车颠得厉害,驾车人哪能长久保持一个姿势,随着棺材的一蹦一跳,浑身上下磕的无处不痛。 他想自己在车上危险的紧,需得尽快跳车逃命,刚从棺材上爬起,身子蹲在车上,马车碾过一块大石,剧烈的震荡之下,棺材盖错开,刘子通的一只胳膊也伸了出来。 张正道:“先别走了,保护刘前辈要紧。”云鹤天也道:“快把刘前辈的胳膊放回去,盖好盖子!” 二人都这么说,驾车人便不好从车上跳下,只得硬着头皮,斜身躲避着二人的剑锋,将棺材盖又掀开了数寸,想把刘子通的胳膊塞回去。 他一只手刚掀开棺材盖,张正左腿微屈,膝盖正撞在棺材盖上,内力到处,将棺材盖磕出数尺,跌下了车去。 云鹤天大惊,喝道:“你干什么?” 张正也道:“怎么这么不小心,把棺材盖都弄丢了。” 驾车人吓得浑身一震,慌道:“不是我,不是我。” 张正道:“不是你什么?还不快捡回来。” 云鹤天知道张正支开驾车人,再逐退自己,便要在刘子通的尸首上大做手脚,忙道:“不能走,你要看好刘前辈的身子,谁也不能摸、不能动!” 驾车人心想:“刘前辈都死了这么久,谁还摸他的身子做什么?这两人的武功很高,又都有些奇怪,真不知他们是怎么想的。” 便在此时,马车的车轮又撞上了一块大石,颠起来老高,刘子通的尸首也从棺材里直直的震出,向下落去。 驾车人大吃一惊,眼见尸首不能完整的跌入棺内,若是磕破脑袋,撞坏手脚,那还了得?急忙双臂一伸,把刘子通的尸首抱在了怀中。 云鹤天道:“带刘前辈走,送到几位泰山派前辈那里,快!快!” 张正道:“还不快放入棺中,抱来抱去的像什么样子!” 驾车人心想:“方才是张师兄让我走,姓云的不让我走,现在怎么反过来了?他们这些高手的脾气真是古怪。” 他抱着刘子通的尸首不知听谁的才好,只得先尽量保持身体的平衡,以免连自己带怀中的死人一齐跌下车去。 云鹤天挡开张正攻来的两剑,抬腿踢出,将棺材踢下了马车,大声道:“放进棺材里也行,赶快去吧!” 张正道:“暂不要入棺,就放在车上好了。” 驾车人心中气苦,这两人的意见总不能统一,却叫我如何是好? 便在此时,马车的左轮掉进了一个大坑,车身立时向左翻转。 大青马长嘶声中,三人一齐跃出,驾车人只觉怀中一空,刘子通的尸首已被云鹤天抢了过去。 三人落地之后,驾车人连滚带爬的走开,云鹤天扛着刘子通的尸首向来路疾奔。 此时在后面追赶的人距二人只有十几丈的距离,若云鹤天与这些人会合,取回玉魄银针的希望更加渺茫,张正心中焦急,在后面提气急追。 云鹤天的轻功本不在张正之下,但他扛了一个死人,速度上减慢了许多,张正几个纵跃来至他身后,也不说话,挺剑便刺。 云鹤天脚下不停,回剑一挡,虽将张正刺来的一剑挡开,但对方的攻势连绵而上,只得停步御敌,无法再向前奔跑。 张正连出数招杀手,虽将云鹤天逼得团团直转,但一时间也奈何不了对方,后面追赶的数人已经来至面前。其中一人喝道:“云鹤天,刘前辈死都死了,你还把人家扛在肩上消遣,成何体统?还不快放下来!”说话之人声音洪亮,鹤发鸡皮,正是崂山派的乔之华。 旁边一人道:“若不是云师兄拼死护住了刘前辈的遗体,刘前辈早就被人害得体无完肤,尸骨无存了,你当是玩耍消遣吗?”说话的是一名神农谷弟子。 乔之华道:“小子,你颠倒黑白,活得不耐烦了吗?” 那人道:“你与姓张的同流合污,大家看在药公的面上不敢把姓张的怎样,你可要小心了。” 乔之华大怒,挺剑向他便刺,口中道:“找死!”那人也是神农谷的好手,见他一剑刺来,身形微侧,让开剑锋,抬手还了一剑,说道:“你这样的蠢人,倒也少见。” 乔之华更加恼怒,掌中长剑狂舞,叫道:“我哪里蠢了,你说,你说!” 那人本想说他和张正、郭采莹之间的事,被他一阵急攻,忙于应付,竟无暇开口说话。乔之华手上不停,继续狂攻,叫道:“我到底哪里蠢,你给我说个明白!” 另一名神农谷弟子道:“哪里都蠢,就不要多问了。”一边说,便欲上前和先前那人夹击乔之华。郭采莹恰在此时赶到,斜刺里一剑递出,将他的长剑挡开。乔之华喜道:“莹妹,多谢你了。” 与这几人同时追来的还有两名鬼手门弟子、一名泰山派弟子和一名吕家的弟子。四人见张正等人捉对厮杀,斗得十分激烈,不知该帮谁,又不知该如何解劝,全都呆呆的站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张正眼角的余光扫见又有几人向这边奔来,身法奇快无比,应该是王子星之类的人物,再要拖延,又是一场徒劳,使开师门的惊鬼三式,三招合一,一片光华,向云鹤天攻了过去。 惊鬼三式是鬼手门剑法中十分精妙狠辣的招式,云鹤天本就险象环生,一见此招,识得厉害,将刘子通的尸首掷向地上的棺材,边退边织出一道剑网,抵挡张正的剑招。 张正攻敌是假,逼他把刘子通的尸首扔向棺材才是真,见云鹤天果然把尸首扔出,长剑上光芒一敛,身子如离弦之箭般射出,抢在刘子通的尸首入棺之前,飞身跃入了那口刘子通躺了十几天红漆大棺。刘子通的尸首随后飞到,压在了张正的身上。 第一百五十八章 跳湖 云鹤天见张正和刘子通的尸首同时飞向红漆大棺,心中大急,纵身向棺材扑去,终于慢了一步,张正和刘子通的尸首前后脚的落入了棺中。 他目露凶光,将长剑提起,剑尖向下,绕着棺材转了半圈,想看清张正所处的位置,出手伤敌。但张正被压在了刘子通身下,若要刺中张正,势必要先穿透刘子通的身体,此处有泰山派的弟子在场,着实不好下手,用剑将棺材拍得啪啪大响,叫道:“你跟我出来,藏在棺材里算什么好汉,给我滚出来!” 此时又有几人赶到,领先一步的是鬼手门的掌门杨敬轩,王子星、马子睿、吕广等人也随后奔到近前。 大家远远的见张正和刘子通的尸首都飞进棺材,旁人多半是疑惑,杨敬轩却气得脸色煞白,自己的徒弟钻进了刘前辈的棺材里,是他自己荒唐?还是我教的?真是岂有此理。 两名神农谷的弟子见几位前辈人物到了,各自虚晃一招,向旁跃开。杨敬轩迈步向前,说道:“不要惊扰了刘前辈,我来叫他。” 云鹤天见他出面,倒也不敢放肆,还剑入鞘,默默的退到了一旁。 杨敬轩在棺前站定,哼了一声,说道:“你是什么身份?配躺在这里吗?还不快点出来。” 刘子通的身子向上一抬,张正从棺中坐起,杨敬轩心中一动,向张正伸出了左手,张正见师父伸过手来,似是要接自己出棺,忙伸出右手,和师父的手握在一起。哪料杨敬轩紧接着又伸过来右手,张正稍一犹豫,把左手也放在了师父手中。 杨敬轩微一用力,张正从棺中跃出。杨敬轩看了他一眼,说道:“大青马不中用了,换一匹吧。”又向王子星、马子睿等泰山派众人道:“都怪我防护不周,致有今日之事,唉,弊门上下真是无用之极,本人更是惶愧无地。” 王子星、马子睿等泰山派众人心里极不舒服,但事已至此,也不好出言责怪,都道:“意外之失,杨掌门不必过于自责了。” 大青马在马车翻倒时折了一条腿,已不能行走,杨敬轩看过之后,向一名弟子道:“把这畜牲处决了吧。” 那人提剑动手之时,已有人把棺材盖好,四个人抬着向大道上的车队走去。 众人都跟着棺材往回走,云鹤天狠狠瞪了张正一眼,也率领两名师弟随在众人之后,旷野上只剩下了张正和乔之华、郭采莹三人。 郭采莹见张正失魂落魄的站在那里发呆,关心的道:“师兄,你怎么了?咱们也回去吧。” 张正怔怔的道:“师父,师父。” 乔之华道:“兄弟,你师父已经走了,就在前面,咱们跟过去吧。” 张正点了点头,长叹一声,低声道:“被师父拿走了。” 郭采莹道:“什么被师父拿走了?” 张正道:“玉魄银针。” 乔之华一下跳了起来,大声道:“药公给到东西,他拿去做什么?我找他去。”说着,迈步往前便走。 张正忙道:“乔兄且慢,师父做事自有他的道理,且先让他老人家保管一下吧。” 郭采莹道:“银针变色了吗?刘前辈到底是不是中毒死的?” 张正摇头道:“还没机会看,我把银针扣在手里,从棺材里出来时,师父伸双手拉我,我和他的手握在一起,再分开时,银针已经被他拿去了。” 乔之华气呼呼的道:“他算什么师父,还偷徒弟的东西。关键是不知银针变没变色,咱们以后问他,他骗咱们怎么办。” 郭采莹道:“说的有道理,咱们得赶快把银针拿回来,别被他动了手脚。” 乔之华喜道:“我说的话当然有道理了,兄弟是他的弟子,不好意思开口,我可不怕他,开门见山的向他讨要,晾他也不敢不给。”他嘴里这么说,并没有起身追赶杨敬轩,而是看着张正的脸,等他做最后的决定。 张正道:“谁也不许打扰我师父,药公给的东西在我手里丢了,我自己把他拿回来,你们都别管了。” 张正这么说,乔之华和郭采莹便不好相强,三人跟着众人上了大路,已有人腾出一辆大车,把刘子通的棺材放了上去。 车队重新启动,张正等三人仍然走在队伍的最后,经过一处镇甸时,郭采莹离开了一会儿,回来时手里提了一个包裹。 乔之华道:“莹妹,拿的什么好东西,还用块儿布包起来。” 郭采莹道:“跟你没关系。”向张正道:“师兄,给你买了身新衣服,赶快洗个澡,换一下吧。” 张正道:“咱们正在赶路,洗什么澡,换什么衣服啊。” 郭采莹道:“你方才跳进棺材,被死人压住了,又在死人身上乱摸,沾了这么大的晦气,还不得赶紧洗澡换衣服吗?我已经打听清楚了,这里往西十几里有一个镜儿湖,传说有位仙女把梳妆的镜子掉进湖里,湖水从此不起波纹,平的像面镜子。这可是个沐浴更衣,清洗晦气的好地方,你必须得去。” 张正笑道:“我这一身酸臭,在仙境一般的镜儿湖里一洗,连湖水也污秽了,从此仙人绝迹,凡人掩鼻,岂不是罪莫大焉?” 郭采莹把包裹塞在张正手里,说道:“你连自己都快顾不了了,还管什么仙人、凡人,一定要去,现在就走。” 张正道:“十几里也不算近,怪麻烦的,还是不要去了。” 郭采莹急道:“这点儿路算什么?刘前辈如果是被毒死的,身上一定还有残毒,你跟他接触了这么久,万一沾上了怎么办?就算他身上没毒,人死了那么久,流脓流水的,还能干净了?大家都担心死了,你怎么跟个没事人似的呢!” 乔之华也道:“对对,兄弟,做哥哥的也担心的不行,你赶快洗澡去,要是整天臭哄哄的,我可不认你这个兄弟了。” 张正无奈,只得道:“好吧,我跟师父说一声。”抬头看了一眼,师父跟王子星、马子睿等人走在一起,心中犹豫,要不要此时向师父禀告。 恰在此时,杨端偶然回了下头,张正忙叫一声:“师兄!”杨端当即停步等待。 张正快走几步,来至杨端身前,说道:“师兄,我到附近换下衣服,去去就回。” 大青马受惊之后,张正、云鹤天等人抢先追了下去,杨敬轩和王子星、马子睿等人是远远的看见张正和云鹤天动手才急忙追赶,杨端却自始至终在大道上留守,没看见张正往棺材里钻,笑问:“好好的换什么衣服?有什么大事喜事要办吗?” 他如此一问,已经从身旁走过的杨婉妡回头看了一眼,不自觉的放缓了脚步。 张正道:“师兄说笑了,我哪有什么喜事,方才出了一身大汗,里面的衣服已经湿透,想换洗一下。” 杨端看出他欲借故离开,但想他跟这里的许多人不睦,方才还和神农谷的朋友大打了一场,离开也好,便道:“知道了,我们顺大路慢慢走着,你一会儿赶上来吧。” 张正道:“多谢师兄。”身形回转时,海擎天凑到杨婉妡身边小声说着什么,张正心中厌恶,但刚惹了件大事,还好师父没有深究,不好再起事端,当下装作没看见,迈步向乔之华和郭采莹走去。 郭采莹迎上前道:“是不是说好了?咱们这就走吧。” 乔之华道:“莹妹,我兄弟是去洗澡,你也去,嗯、这个……不太合适吧。” 郭采莹的脸上微微一红,但仍仰着头道:“怎么不合适?我给师兄看衣服啊,要是没人看,被小偷偷去了怎么办?” 乔之华道:“我给兄弟看啊,包管看得漂漂亮亮,妥妥当当,一件不丢,一件不少,说不定还能多出两件呢。” 张正微笑道:“不少就不错了,怎么还多出两件?” 乔之华道:“湖里还有洗澡的呀,湖岸上衣服一大堆,多看过来两件儿有什么稀奇?” 郭采莹道:“你就是那个偷衣服的小偷!到处偷人家衣服,这次还想监守自盗,哼!没门儿,师兄的衣服不要你看!” 她的语音清亮,虽不是有意大声说话,仍被前面的几人听见,全都回过头观看,张正忙道:“好,好,不用说了,咱们一起去。” 三人向西行出十余里,花木渐多,道路曲折,转过一片灌木林,但见一泓碧水,平滑如镜,都知是镜儿湖到了。 郭采莹见湖水碧绿,深不见底,忽然有些担心,问道:“师兄,你会不会游泳?” 张正道:“倒也懂些水性,但不精通,我在大漠里长大,没见过这样的大水。” 乔之华拍了拍胸脯,笑道:“放心吧兄弟,我从小在海边长大,早就练成了哪吒闹海的本事,别说这小小的镜儿湖,你就是掉进汪洋大海,我也能劈波斩浪,把你救上来。” 郭采莹道:“好啊,你先下湖里游一圈,试试深浅。” 话音未落,乔之华一跃而起,在空中叫道:“好嘞。”头下脚上,“扑通”一声,跃入了湖中。 张正伸手想拦,手刚伸出去一半儿,乔之华已经入水,摇头苦笑道:“乔兄太听你的话了,真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郭采莹道:“毛毛糙糙的,谁让他这么快跳了。” 第一百五十九章 洗澡 乔之华笔直的跳进湖中,只激起了一团很小的浪花,镜儿湖随即恢复了平静。 张正和郭采莹站在岸上,目不转睛的盯着湖面,过了一柱香的功夫,湖水依旧平滑如镜,乔之华竟然没有浮上水面。 二人心里都有些发慌,张正道:“乔兄怎么还不上来,不会出什么事吧。” 郭采莹道:“是有些奇怪。”一边说,从脚边捡了一块儿拳头大小的石块,拿在手中。 张正道:“你干什么?” 郭采莹笑道:“扔块石头,把他打出来啊。” 张正忙道:“使不得,万一真砸中了,可怎么得了。” 湖面上“哗啦”一声响,乔之华冒出头来,随即将右臂一举,长剑上插着一条二尺多长的大鱼。 张正喜道:“乔兄,怎么不快点上来,在湖底捉起鱼来了。” 乔之华游到岸边,站起身,提剑走到二人面前,笑道:“大老远的来一趟,我给你们烤鱼吃。” 郭采莹皱眉道:“让你探湖水的深浅,捉什么鱼呀,弄得跟个落汤鸡似的,很好看吗?” 张正微笑道:“乔兄,你也太心急了,不脱衣服就下水,难得还捉了鱼来。” 乔之华笑道:“衣服湿了也不怕,我们崂山派的内功纯阳至正,我发起功来,一会儿就烘干了。”一边说,往花丛后面走去,口中道:“再烤了这条大鱼,大家打打牙祭。” 各门各派的内功练到深处,都能发散热量,烘干衣服,但乔之华还远达不到这种境界,是以他一边说,一边想走远一点,生火烤鱼时趁机把衣服烤干。 郭采莹向着他的背影喊道:“让你下水干什么全忘了吗?湖水到底有多深?” 乔之华道:“不算太深,最深处也没超过一丈,凭我兄弟的功夫,不会游泳也不会有事。” 乔之华去后,郭采莹低头走了几步,伸手指向一块较平整的草地,说道:“你把衣服放在这里吧。”说罢,又前行几步,坐了下来。 张正见她背对着自己,双手抱膝,腰身和肩膀显得更加瘦削,心里忽然涌上来一股怜惜之意,想要上前抱一抱她的身子,但这念头刚一升起,便即克制,暗暗告诫自己,妡妹对你本就误会已深,千万不可随性而为,害人害己。 当下轻手轻脚的除去鞋袜,将衣服一件件脱下来叠好,浑身上下只剩下一条衬裤,又把发髻披散下来,向郭采莹看了一眼,不好说什么,一步步向湖中走去。 约走了二三十步,湖水已经齐腰,感觉下面水草不多,也没什么淤泥,更加放心。把头寖在水里,只觉透心透骨的清凉畅快,似乎无穷无尽的忧愁苦闷都被隔离在了湖水之外,直到胸中气闷难忍,猛然抬头,“哗啦”一声响,长发上带出的湖水甩出一丈多远。 张正伸手抹了一把脸,只见郭采莹已经转过身来,正笑盈盈的看着自己,说道:“师妹,果然好水,多谢你了。” 郭采莹笑道:“你拿什么谢我?” 张正右掌立起,在水面推出一掌,一道水箭射向岸上射去,口中道:“有福同享,一齐凉快一下好了。” 他这一掌未出全力,也没想真的打湿师妹的衣服,水箭射到距郭采莹二三尺处落地,但郭采莹已吓得连退了数步。 她一退之后,捡起一片扁平的石头,笑道:“师兄,你欺负我,我可要还手了。”手一扬,石头飞出,在水面上跳跃了几下,直奔张正而去。 张正是使暗器的高手,哪能被这枚小小的石子打中,恰好身边游过一条青鱼,当即伸手抓住,向前一送,那石子正射进鱼嘴里。他大叫一声:“乔兄!” 乔之华在一片花木后面应道:“干什么?” 张正笑道:“师妹用石子打中了一条鱼,你一起考了吧。”单臂用力,把青鱼向乔之华藏身处掷了过去。 青鱼落下的位置离乔之华稍远,鱼身滑腻,他第一下没接住,一阵手忙脚乱之后,大声赞道:“哎呀,能把石头打进鱼的嘴里,这门功夫可高明得很哪。” 郭采莹又捡起一片扁平的石子,笑道:“方才碰巧了,这次要是还能打中,才算我的本事。”说着,右臂一扬,石子在水面跳跃了几下,仍向张正打去。 乔之华的声音大声道:“能打中,一定能打中。” 张正的身边若是有鱼,自是手到擒来,但他拿眼一扫,碧水茫茫,连条鱼的影子都没有,只得身子向后一仰,张嘴把石子含在了口中。 当他石子入口的一瞬间,郭采莹的脸色一变,张正心中感动:“师妹对我关心过甚了,若连这枚小小的石子都接不住,还算什么鬼手门弟子?” 刚闪过这个念头,忽听背后步履声甚急,似乎有多人在奔跑追逐,回头一看,只见湖对岸奔来一个持剑女子,十几个服色各异的男子在后面紧追。 那女子奔到湖边,双足一蹬,肋下双翼展开,腾空而起。她身后的十几人全都停步,大多数人顿足惋惜,其中有四个武功高强的,在身边树木上折了几段树枝,飞身而起,跃向湖中。 张正只看那双洁白无瑕的翅膀便知是白羽公主到了,跃起的四人中有两人的身法似曾相识,一时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白羽公主的身子只腾空了一两丈高便向下落,在水面上忽高忽低,歪歪扭扭的飞行。张正看出她身上有伤,忙把口中的石子吐在右手,叫道:“公主!往这边来!”一边喊,向岸上行了两步,想要上岸穿衣拿剑,却见白羽公主双足在水面上点了两下,终于落在湖中。 跃向湖中的四人身形下落时先把树枝丢在湖里,在树枝上借力后身形再起,如此几个起落已追到了白羽公主身边。 张正眼看来不及上岸,反身而回,一个鱼跃,扑进水里,双腿连续打水,两条胳膊交替在水面上划进划出,飞快的向白羽公主游去。 白羽公主落水之后,两只翅膀平铺在水面上,身子并未下沉。后面追赶的四人中有两人凌空扑下,长剑上光华缭绕,似守似攻,看来是准备捉活的。另两人不便跟前面的两人挤在一处,身形一转,轻轻飘开,拟在白羽公主的双翅上暂时落足。 此时张正离白羽公主还有两三丈远,眼见她举剑迎敌,三支剑搅在一起,白羽公主的长剑脱手飞出,敌剑再次逼来,急忙一边奋力划水,右手中指一弹,将手中仅有的一枚石子打了出去。 他打出这粒石子的手法叫做“一石二鸟”,石子先撞上一人的长剑,方向偏转,又把另一人的长剑撞开。二人吃了一惊,知道他是个高手,借着石子之力,身形向两旁荡开,也落在了白羽公主的双翅之上。 张正见白羽公主脸色苍白,双眼迷离,已有昏昏沉沉之意,但对方四人手持长剑,立在她双翅之上,自己赤手空拳,哪敢上前,只得叫道:“公主,公主!” 白羽公主左翅上一人道:“一时没认出来,原来是传道仙尊,这倒不奇怪了。” 旁边一人道:“怎么不奇怪了?” 先一人道:“他多次回护鸟人,得罪同道,在冀北的一座破庙中我还与他大战了一场,因此他再来作梗,我才毫不奇怪。” 张正听他如此说,立时想起此人是华山派的米会昌,与他一起攻向白羽公主的是他的师弟钟鸣,另两个抢先落在白羽公主翅上的二人却从未见过,不知是哪门哪派的人物。 他双足踩水,身子定在水中,向米会昌等人一抱拳,说道:“各位前辈,药公居中作保,咱们与鸟人已经解纷息争,就不要再为难公主了。” 米会昌呸了一声,说道:“你当我们不知详情吗?约定的是三年之内各守疆界,互不侵犯,这女子跑到咱们这里干什么来了?” 张正道:“偶然越界,又不是什么大事,前辈何必过于计较?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米会昌在冀北破庙一役中身受重伤,屁股上还中了张正两镖,引为奇耻大辱,旁人讲清或许能听对方解释几句,与张正一见面,便存了大战一场,洗雪前耻之心,哪愿听他多言,冷笑道:“剑仙们有令,见此鸟人,格杀勿论,我是听你的,还是听各位剑仙前辈的?” 张正道:“剑仙那里,自有药公出面周旋,一定不让各位前辈为难便是。” 他们在湖中心说话,这边岸上郭采莹向乔之华生火烤鱼的花丛后扔了一块石头,大声道:“快出来,你的白羽妹妹要被人杀死了!” 乔之华一跃而起,提剑奔到湖边,大叫一声:“兄弟,白羽妹妹,我来了!”飞身跃入湖中,水花一翻,消失不见。 米会昌听张正言及药公,若他下面说出药公有命,如何如何,多有不便,长剑一提,剑尖下指,森然道:“不劳药公前辈费心,我们自会料理!”单臂用力,一点寒光,直奔白羽公主的脖颈而去。 第一百六十章 禀报 米会昌一剑刺向白羽公主,张正手无寸铁,距离又远,心中焦急,却也无法施救。 眼看米会昌的剑尖距白羽公主的脖颈不足数寸,白羽公主的身子猛然下沉,米会昌等四人的双腿立时没入水中,白羽公主的头和米会昌长剑的剑尖也被湖水淹没。 在白羽公主翅上站立的四人都是武林好手,但其中一人不通水性,面对茫茫碧水本就有些头晕目眩,身子陡然下沉,双腿一凉,已被湖水湿透,更是心惊,禁不住“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米会昌身形一晃,感觉白羽公主的翅膀在水下一收,知道已难以在这鸟人的翅上存身,但他水性尚可,是以并不慌乱,长剑继续下刺,要将白羽公主置于死地。 郭采莹的声音在岸上喊道:“师兄,接剑!”她怕张正在水中飘飘摇摇,接不稳长剑,因此将张正的长剑连剑带鞘掷了过来。 张正接剑在手,却还是不及上前救援,心中叹息:“药公造福两境百姓的美意,终究是付与东流!” 米会昌的长剑向下刺了数寸,忽然向旁一转,似乎被什么东西推开。张正心中一喜,随即想到:“乔兄方才喊了一声,一定是他在水下赶到,救了白羽公主性命。”拔剑在手,把剑鞘反掷回岸上,笑道:“乔兄,你真是公主的贵人,只要有你在,公主定然无虞。” 此时米会昌、钟鸣等四人已然落水,那名不会水之人,在水中胡乱扑腾,却也咬牙没有呼救。 米会昌一边划水,说道:“童贤弟,快扶钱贤弟上岸。” 四人中张正不认识的两人是恒山派掌门的两位师弟,会水的叫童冠英,不会水的叫钱中义。 童冠英知道自己这位师弟的毛病,武功虽高,却从小怕水,能跟自己几人一齐跃向湖中已然不易,听米会昌如此说,连忙游到钱中义身边,低声道:“你别动。”拉住钱中义腰带,带着他向湖岸上游去。 乔之华不知白羽公主的伤势怎样,不敢携着她一直潜水,在水中游出两丈多远,一齐浮出水面。 白羽公主本来昏昏沉沉,有人将她往水下拉,也不知是心灵感应,还是头脸入水后瞬间清醒,她竟然感觉下面那人是在救她,又隐约觉得相救之人一定是自己念念难忘,不顾危险,越境来寻的乔之华。是以她趁势收拢羽翼,随着那人入水又浮出,当看清救自己的人果然是乔之华时,脸上现出一丝红晕,低声道:“你怎么来了。” 乔之华见她竟能开口说话,那么伤势定然不重,喜道:“我不来行吗?只凭我兄弟一人,可斗不过害你的那些坏人呢。” 说话间,米会昌和钟鸣在一齐向乔之华和白羽公主游来,乔之华连忙带着白羽公主游向郭采莹所在的湖岸。 张正也全力向岸边游去,他见乔之华虽然带了一个人,但游水的速度比米会昌和钟鸣还要稍快,叫道:“乔兄,镜儿湖水清景美,流连片刻再走吧。” 乔之华平日里大大咧咧,却也是一点就透,笑道:“好啊,与华山派的两位前辈联袂同游,实是三生有幸,那就多耍一会儿好了。” 他带着白羽公主在湖里大兜圈子,米会昌和钟鸣在后面紧跟,张正已飞快的游到了岸边。 他挺身站起,湖水仍没在大腿,大声道:“衣服呢?”郭采莹忙把包裹拿在手里,说道:“在这里。”张正已旋风般赶到,一把抢过包裹,纵身跳到了一片花丛之后。 郭采莹身上脸上被他溅了许多水珠,又见他赤着上身奔过,心里砰砰乱跳,被抢去包裹的同时,手里的长剑也脱手跌落。 等郭采莹回过神来,捡起长剑,张正已穿好衣服,藏好暗器,手提长剑,精神爽朗的出现在面前。 他见张正在湖水中一游之后,又穿了新衣,更显得肤色白皙,气宇轩昂,脸上竟然微微发烧,一颗心又砰砰砰的乱跳了起来。 张正快步来至湖边,向湖中仍在追逐的几人叫道:“乔兄,快回来吧,咱们该走了!” 乔之华应了一声,带着白羽公主向岸边游来,后面米会昌和钟鸣刚想追赶,张正抬手打出一串飞刀,射在二人身前数尺之处。二人身在湖中,一边游水,一边拨打暗器毕竟不便,全都放缓了划水的速度,不敢全力向前。 乔之华把白羽公主抱上岸,一时没想到她羽毛上沾满了水,身子沉重,双臂向下一沉,险些把白羽公主摔在地上。 郭采莹大声道:“你小心点,连个人都抱不动,真没用!” 乔之华面红耳赤,连忙双臂用力上抬,把白羽公主抱紧,说道:“怎会抱不动,她身上有水,滑溜的紧,这才险些掉了下来。” 童冠英和钱中义已经游到了对岸,率领其余人众绕着湖岸奔来。张正又向湖里打了几把飞刀,向郭采莹和乔之华道:“快走!” 郭采莹在前,张正断后,乔之华将白羽公主背在背上,展开轻功,向东南方奔了下去。 跑出数里,见后面暂时无人追来,乔之华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粒丹药,笑道:“这是神农谷的灵药,我在贵派的祭祖大典上得的,今日正好派上了用场。” 此时白羽公主又已昏迷过去,乔之华好不容易把她唤醒,让她把药服下,不敢耽搁,继续向前疾奔,终于在日落前追上了杨敬轩等人的车队。 车队中有备用的车辆,乔之华把白羽公主放进车中,擦了一把额头的汗水,向张正道:“兄弟,你好歹跟你师父说一声吧。” 张正的心里很是为难,明知师父不愿多管闲事,但白羽公主的事又不能不管。自己如能退敌当然是好,偏偏对方人多势众,武功极高,若不托庇于师父羽下,势难保公主周全,左思右想,没有别的办法,只得道:“当然要向师父禀报,我这就去。” 郭采莹道:“你快些回来。”又看了乔之华一眼,说道:“你不是说崂山派内功很厉害,能把衣服烘干吗?怎么浑身上下还是湿淋淋的?” 乔之华尴尬道:“这个……大敌当前,不可虚耗内力,万一那伙人追了上来,我还要奋不顾身,以寡敌众,与他们大战八百会合……” 郭采莹摆手道:“好了,好了,不要说了。你看着点人,我看一下公主的伤势。”一边说,纵身上了白羽公主的大车。 乔之华道:“我方才已经看过了,应该没有外伤,内伤倒是不轻,不过服了神农谷的丹药,应该好转些了。” 郭采莹道:“我自己会看,不用你啰嗦。” 乔之华忙道:“是、是,莹妹是药门弟子,看伤的本事自然高明、自然高明。” 张正忧心忡忡的走到杨敬轩身边前,只见王子星、马子睿、吕广、云鹤天、海擎天、杨端、杨婉妡等人都在,大家似乎正在说着什么,一见他走过来,全都住口。海擎天皮笑肉不笑的道:“张兄弟,你去了哪里?把什么人带回来了?” 张正看都没看他一眼,向杨敬轩躬身施礼道:“师父,弟子有要事禀告。” 杨敬轩沉着脸道:“什么事?” 张正站直身子,缓了一口气,说道:“师父,飞天羽境的白羽公主,您以前也见过的,如今受了重伤,流落到此,弟子已把她安置在车上,特向师父禀告。” 杨敬轩已经得到禀报,张正救了一个女鸟人回来,正和一众首脑人物商议此事,见张正还敢来不必嫌疑的来报,登时气往上冲,沉声道:“谁让你带回来的?她是咱们的仇敌你不知道吗?剑仙们怪罪下来,你能担待吗?” 张正已料到师父会生气,不敢看师父的眼光,低声道:“师父,她在本境流连不返,确是她的不对,但若因此打杀了她,好不容易达成的和议便会成空,之后兵连祸结,冤冤相报,不知要死多少人,况且上天有好生之德,还是不要与她为难,等她养好伤后,放她回去吧。” 杨敬轩道:“就你一个人心系天下,忧国忧民?就你一个人体念上天有好生之德,别人都是残忍好杀之辈?那鸟人公主有没有罪,该不该杀,是凭你一个人想当然呢,还是要各门各派的集体公议?” 张正听师父的话明明不对,但又似乎很有道理,难以反驳,心中焦急,额头上渗出了一层冷汗。只听师父继续道:“你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遇事不听前辈的教诲,自作聪明,自以为是,早晚要闯出大祸,追悔不及。你也不想一想,那么多的武林前辈,各派元勋,奇侠异士,剑仙高人,都没你想得深远,都不及你的见识?哼!真是可笑!那鸟人女子好生看管,有人查问索取时,交与人家便是,退下去吧!” 杨敬轩说到退下去吧,张正忍不住向后倒退了几步,一抬头,王子星、马子睿等人向师父竖起了大拇指,赞他一番话说入情入理,大是高明。杨敬轩连连摆手道:“惭愧、惭愧,我教出了他这样又蠢又犟的徒弟,也算是家门不幸,贻笑大方了。” 便在此时,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响,紧接着有十几人手提长剑,疾奔而来,双方的人一接触,有人快步来至杨敬轩身边,禀道:“师父,华山派米会昌、钟鸣,恒山派童冠英、钱中义四位前辈率众来访。” 张正心头一震:“他们来的好快!” 第一百六十一章 酸楚 杨敬轩一听米会昌等人到了,连忙率众相迎,张正也只得心情忐忑的跟在众人之后。 双方相见,寒暄了几句,米会昌道:“我等追踪鸟人到此,忽然失了踪影,特来求教。” 杨敬轩笑道:“在我这里,是我一个徒弟无意中带回来的,方才我们还在商议,要好生看管,将来交割给追她之人,各位先生们便到了,真是好巧。” 米会昌等人听他这么说,全都松了一口气,不论如何,鸟人有药公撑腰,若再卷进来一批武林人物,那便大大的棘手,只要能把鸟人公主顺顺当当的捉回去复命,张正在镜儿湖将她救走之事也可不予追究。童冠英道:“既然如此,那鸟人女子现在何处?这就交给我们吧。” 杨敬轩笑道:“可以。”微微侧身,向身后道:“正儿。” 张正当然知道师父是让自己当先领路,带他们去捉拿白羽公主,但自己几人刚拼死把公主救回来,难道再亲手交了出去?当下垂手低头,假装没有听见。 杨敬轩的面上微微变色,鼻孔里重重的哼了一声。杨端忙道:“我带各位前辈去吧。”他远远的看见乔之华把一个女子抱进了一辆车中,料想必是白羽公主,见张正竟不领命,便自告奋勇,带米会昌、童冠英等人前往。 此时天近黄昏,鬼手门负责饮食的弟子已经做好了晚饭,见到此等局面,便不好端上来食用。 郭采莹已看过了白羽公主的伤势,果然内伤颇重,没有外伤,好在服下了神农谷的丹药,已经没有性命之忧,正和公主在车上说话,杨端已带领众人来到车前。 她从车上一跃而下,与乔之华并肩而立,低声道:“准备好了吗?” 乔之华道:“什么?” 郭采莹道:“你不是说那伙人追来,你就奋不顾身,以寡敌众,与他们大战八百会合吗?现在人家来了,就看你的了。” 乔之华一拍胸脯,昂然道:“莹妹放心,只要有我乔之华三寸气在,绝不让他们伤害公主的一根羽毛!” 白羽公主在车中“嘤”了一声,低声道:“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她说话的声音甚小,几不可闻,向这边走来的人数又多,脚步声杂乱,这句话乔之华和郭采莹便没能听见。 杨端领着众人来到乔、郭二人面前,说道:“乔兄,郭姑娘,把鸟人公主请出来吧。” 乔之华瞪眼道:“公主的身份何等尊贵,也是你们想见就能见的?走过来干什么?往后退,都往后退!” 海擎天冷笑道:“听说你是大鹏国的十三太保,御儿干殿下,见官大一级,这身份也不低呢。我们见到你,是不是还得跪倒磕头,大礼参拜呀。” 乔之华道:“旁人倒是不必,你既然自己提出来了,可见有心,便胡乱拜上一拜,那也无妨。” 海擎天怒哼一声:“恬不知耻,也不怕风大闪了你的舌头。” 乔之华笑道:“你好歹也是一派的少掌门,怎的说翻脸便翻脸,还出口伤人?” 杨端不愿双方因小事伤了和气,忙道:“乔兄,大家都知道了,请公主下车吧。” 乔之华道:“为什么要下车,不下、不下,我们哪也不去!” 钱中义方才落入湖中,虽然没被水淹着,但一场狼狈,脸上无光,急于找回面子,踏前一步,大声道:“姓乔的,袒护鸟人,该当何罪,你不清楚吗?” 乔之华道:“羽人怎么了?羽人何止千万,难道个个有罪?你们这伙儿人里,难道就没有一两个品行不端之人?” 杨敬轩道:“这里除了我鬼门弟子,就是各位侠义道的好兄弟、好朋友,哪有什么品行不端之人?” 乔之华向海擎天一指,说道:“这个人的品行端正吗?杨姑娘明明不喜欢他,他非要死缠烂打,寸步不离,跟着人家的门派天南海北,走东走西,真是丢尽了学武之人的脸,我都替他不好意思。” 此言一出,杨婉妡登时羞得俊脸通红,转身便走,张正稍停了一停,悄悄跟了过去。 郭采莹见张正随杨婉妡而去,抬腿踢了乔之华一脚,怒道:“让你保护公主,说这些不相干的话做什么?” 乔之华忙道:“是、是,保护公主要紧,不相干的事再不提了,再不提了。” 杨敬轩的脸色有些难看,但这种事自己做长辈的不好多说,当下哼了一声,没有接茬。 海擎天是嵩山派的少掌门,除了在杨婉妡面前有些委曲求全之外,在江湖上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哪受过这样的奚落挖苦,登时气得七窍生烟,顾不得张正去追杨婉妡,“唰”的一声,拔出长剑,咬牙道:“姓乔的,你还有脸说我,你的未婚妻不也跟别人卿卿我我,师兄长、师兄短的混在一处了?” 乔之华大怒,长剑出鞘,叫道:“海擎天!把嘴放干净点儿,谁跟我莹妹卿卿我我,混在一处了?” 郭采莹在后面又踢出一脚,低喝道:“跟他啰嗦什么,上去打!” 乔之华趁势前冲,长剑卷起一片寒光,攻向海擎天,乃是一招“海啸山崩”。 海擎天不退不避,以明月剑法中的一招“星月交辉”相迎。双剑相交,迸出一连串耀眼的火星,众人只觉这串火星光彩夺目,绚丽无比,原来夕阳已经西落,只剩天边的一抹红霞,还未完全退尽。 米会昌等人见对方的两人言语不合,先打了起来,颇有些意外,但他们所争执的关乎男女之事,便也不好多问,况且与捉拿鸟人公主无关,更不必趟此浑水,当下全都没有说话,在一旁静静的观战。 乔之华和海擎天乃是年轻一辈中出类拔萃的人物,以内力的精深,剑招的老到而论,当然还及不上武林中的第一流高手,但克敌的勇气更足,争先的意念更胜,两支剑搅在一起,忽如翻江倒海,忽如石破天惊,斗到惊险处,不少人忍不住“啊”,“哎呀”的叫出声来。 张正跟着杨婉妡往外走,走出人群后快走几步,追至她身后,柔声道:“妡妹,请等一等。” 杨婉妡听出是他的声音,稍犹豫了一下,停下脚步,但没有回头。 张正转到杨婉妡身前,说道:“妡妹,我乔兄心直口快,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你千万不要生气。” 杨婉妡道:“你是不是觉得他说得很对?” 张正道:“这……当然不是,但那姓海的像个跟屁虫似的,确实让人讨厌。” 杨婉妡道:“跟屁虫再不好,总比那些见一个爱一个,遇一门拜一门,把以前说过的话忘的干干净净的人强过千倍百倍。”说罢,绕过张正,向前便走。 张正心中大急,她说出此话,若是一时意气,倒也罢了,倘若是师父也有这般想法,把自己当成了背叛师门,另投别派的叛徒,那今后自己还怎么做他的弟子,怎么在鬼手门里安身?伸手抓住杨婉妡的衣袖,说道:“妡妹,这是谁说的,谁告诉你的?” 杨婉妡回手一甩,袖子被张正抓得甚紧,没能甩开,口中道:“还用别人告诉?我自己有眼有耳,看得见也听得见!”运力回拉,“嘶”的一声,被张正扯下了半幅衣袖,怒道:“你……” 到此地步,张正本该不再纠缠,或赶快赔礼道歉,但在他心里,杨婉妡是非常亲近之人,不需过于客套,况且更要紧的是师父对自己的看法,和妡妹的事尽可慢慢再说,是以继续拦住杨婉妡,说道:“妡妹,药公让我拜入药王门,师父知道后不但没生气,还说自己也想加入,现在怎么能说我是叛徒呢?是谁说的?” 此时有数人回过头来,向张正和杨婉妡这边观看,杨婉妡又羞又恼,冷冷道:“让开!” 张正从小到大,还没见她对自己如此绝情,如此冷淡,心中难过,哽咽道:“妡妹,你听我解释!” 杨婉妡本欲快走离开,见张正神色悲苦,又有些不忍,低声道:“你想说什么?赶快说吧。” 张正的心里稍感安慰,说道:“妡妹,说我是叛徒,真是冤枉我了,在我的心里,始终认定了自己是个堂堂正正的鬼门弟子,至死不变。至于药王门,那是一个传承千年,以医药济世的门派,承蒙药公不弃,引我入门……” 杨婉妡忽然插口道:“是药公引你入门,还是你那个漂亮师妹引诱你入门的?” 张正一下子噎住,回想当初在山洞中的情景,若不是她说现在不一起入门,将来就要叫她师姐,自己还不会那么快的答应,说她引诱自己入门也有几分道理,可自己真的是因为她才拜入药王门的吗?不,一定不是! 他脑海里飞快的回思往事,愣在当场。杨婉妡冷笑道:“你怎么不说话?被我说中了是不是?” 张正一惊,忙道:“哪有此事,你不要胡思乱想,我跟师妹清清白白,绝不是大家想的那样。” 杨婉妡道:“就你一个人聪明,大家都是聋子瞎子,憨子傻子不成?闪开!”左臂向前一挥,便要推开张正,迈步前行。 杨婉妡所说的话,与方才杨敬轩责备张正的言语有异曲同工之意,张正心头酸楚,迷迷茫茫的伸手一挡。杨婉妡见他竟似要跟自己过招,心中更恼,反手一指,戳在张正臂上。 她这一指,用上了绕柔指的指力,张正只觉臂上一痛,向旁让开,杨婉妡已从身边快步而过。 第一百六十二章 毫厘 乔之华和海擎天斗了二三百招,犹自难分难解,不分胜负。 当张正扯下杨婉妡半幅衣袖时,郭采莹隔着人群,隐约看到,心里又急又气,叫道:“乔之华,怎么这么没用,打了半天也打不赢!” 高手过招,乔之华不敢轻易的开口说话,但被她这么一叫,已难以心平气和,不自觉的提足了内力,将海天剑法催得更急。 海擎天所使的明月剑法在嵩山派七十二路剑法中虽然名声不显,却是一路极具特色的剑法。若是夜间与敌人动手,他十之八九会使用此剑。 这路剑法施展开来,恰如月挂中天,清辉满地,无尽的杀机隐藏在溶溶月色之中,武功稍差些的,别说拔剑迎敌,根本分不清哪是月光,哪是剑影。 此时乔之华攻势甚急,便如海上的波涛一浪高过一浪,但浪头再高,总高不过天去。他只顾着拼命进攻,却未想到明月剑法的精义便是润物无声,无孔不入,被对方的长剑轻轻巧巧的绕至身后,由后向前,兜转着向脖颈抹去。 直到对方的长剑将要及身,乔之华才猛醒过来,急忙将头一低,一丛白发发随剑光而落,浑身上下惊出了一身冷汗。 郭采莹也吓了一跳,随即道:“你行不行啊,差点儿脑袋搬家,就不能小心点吗?” 乔之华急攻三招,将海擎天逼退了一步,说道:“是、是,多谢莹妹,我以后一定小心。” 他嘴上说小心,但方才被对手割断头发,颜面受损,掌中剑只有攻得更猛更急。 张正臂上中了一招绕柔指,被杨婉妡抢过了身去,连忙伸手,想要再拉杨婉妡身后的衣服。杨婉妡已然有备,回身出掌,乃是本门灵鬼九式中的一招“心怀鬼胎。” 张正侧身一让,还了一招灵鬼九式中的“拜鬼求神。” 二人对这路灵鬼九式中的招数早就烂熟于心,拆解过千次百次,此时一接上手,电光石火间又交换了四招。杨婉妡使得是“神憎鬼厌”、“疑神疑鬼”,张正使得是“神出鬼没”、“鬼斧神工”。 张正本不愿跟杨婉妡动手,但他多年习武,只要和人一交上手,自然而然的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立时听出乔之华的剑法声势虽大,后力难继,非长战久斗之策,若不能在数十招内取胜,一口真气转不上来,被对方趁势反击,非吃大亏不可。 他和杨婉妡拆了六招,本欲抽身后跃,听出乔之华那边暗藏危机之后,心思电转,改变了主意。仍以灵鬼九式和杨婉妡真真假假,缠缠绵绵的斗在一处。 杨婉妡见张正说是跟自己解释,最后竟然跟自己动手,虽然招数中情意绵绵,不像真打,但仍禁不住心中有气,招数一变,使出本门更厉害的掌法——泣鬼神掌。 张正与杨婉妡相斗是假,寻机帮乔之华解围才是真,他见杨婉妡换了泣鬼神掌,当即也以泣鬼神掌相迎,只是守多攻少,时时抢占和乔之华相对的位置,以便能随时观察他和海擎天战局。 乔之华用海天剑法向海擎天连攻了九九八十一招,其势已尽,其力已衰。海擎天韬光养晦,只守不攻,等的便是他势穷力尽之时,当即由守转攻,长剑使一招“月黑风高”,天地间骤然一暗,乔之华的身前身后阴风阵阵,杀机四伏。 乔之华不是不知道危险,但求胜心切,已顾不了许多,当九九八十一剑攻出之后,真力难以为继,急忙抽身后跃,却发觉四周已布满了对方的真气,竟是无法可避,无处可藏。他大惊之下,明知来不及,仍然行功换气,长剑上的光芒再度转盛。 当他疾速换气之时,感觉海擎天的身子顿了一下,似乎是有些犹豫,又似乎是手下留情,总之是没有趁机狠下杀手。性命相搏之际也容不得细想,长剑陡然刺出,乃是海天剑法中的一招“苍龙出海。” 张正一边与杨婉妡虚招敷衍,一边留心乔之华与海擎天之间的攻守变化。因距离较远,中间又隔着观战的人群,隐隐约约的看不甚清,过于分心之下,肩头和后背连中了杨婉妡两掌。虽然杨婉妡只使了三成内力,仍痛得他一咧嘴,心想:“看来是真生气了,以前她和我拆招,就算我故意让她,她也不肯用内力打我。只是今天,唉、为了乔兄,只好再得罪她一下了。”抬手打出一支燕尾镖。 杨婉妡见他竟然还敢发暗器,心中更恼,伸手将镖接住,反手打出时加了一枚,两枚燕尾镖在空中反复交叉,飞向张正。 张正接住双镖,打向杨婉妡时再加两枚,四枚燕尾镖在空中盘旋飞舞,忽分忽合,打向杨婉妡。 杨婉妡的面上如同罩了一层寒霜,左手挥出,接镖、发镖一气呵成,八枚燕尾镖再次飞向张正。 接一枚暗器,加一枚暗器,是鬼手门弟子练习接发暗器时最常用的手法。张正和杨婉妡转眼已增加到八八六十四枚燕尾镖,且仍在成倍的增加。在场的众人本来关注于乔之华和海擎天的大战,待发觉身后有人动手时,只看上一眼,便被张正和杨婉妡吸引。即使是本门弟子,也很少有人能技法如此之高,配合如此之巧,将满天飞舞的暗器接发自如。 杨敬轩向张正和杨婉妡这边看了一眼,一个是自己的女儿,一个是自己的徒弟,都是自己从小养大教大的,对他们的武功深浅,脾气性格,前因后果,恩怨纠葛知道的清清楚楚。一看之下,已知女儿是赌气,徒弟也没真打,张正这个弟子从小就点子多、主意大,他们打来打去,恐怕倒霉的还是那位嵩山派的少掌门。 他明知张正又要在暗中跟自己作对,但在众人面前不好点破,当下转过头来,继续看乔之华和海擎天斗剑,心想:“嵩山派七十二路剑法果然是各有各奥妙,各有各的神通。我们鬼手门的剑法虽然在奇巧上不输与他,但说到一个‘博’字,还是大大的不如啊。” 便在此时,乔之华剑上攻势已尽,海擎天即将反攻。杨敬轩和王子星、马子睿、米会昌、童冠英等人都看出了其中的关窍,但都没有表示,只等着乔之华当场出丑或是中剑受伤。 张正已和杨婉妡将燕尾镖打到二百五十六枚,没有一枚燕尾镖落地,再过一个会合,天上便会有五百一十二枚燕尾镖飞舞,以张正的功力便不能再分心照看乔之华的安危。 二百五十六枚燕尾镖飞刀之时,也正是海擎天准备反击之时。说时迟,那时快,张正双手接镖之前先弹出一枚毫厘针,随后接镖、发镖,五百一十二枚燕尾镖向杨婉妡飞去。 那枚毫厘针细如毫毛,轻若无物,附上内力后却能及远。在人群的缝隙间弯弯转转,曲曲折折的穿行,正中海擎天背后的魂门穴。 海擎天魂门穴中针之后,立觉三魂不定,七魄不宁,周身上下的内力也大为迟滞,知道中了暗算,但所受暗器似乎又有些威力不足,没对自己造成大的伤害。此时不及伤敌,先顾自身,急忙将一股奔腾跳脱之力运至魂门穴,内力向外一弹,毫厘针被弹出了一丈多远。 他刚弹出毫厘针,乔之华的那招“苍龙出海”已然攻到。若搁在往日,再有几招这样的厉害剑法,海擎天也不看在眼里,但此时大半真力都用于逼落毫厘针,眼看着对方一剑刺来,只得举剑相迎。 他这支剑上只附有少许内力,碰上对方的长剑,一串叮叮当当的脆响,手中的长剑片片断折,只剩下剑柄还握在手里,登时面如死灰,心道:“糟糕,想不到今日死在这丑八怪的手里。” 乔之华一招得手之后,想着方才人家没下重手,自己当然也不能斩尽杀绝,当即长剑回撤,倒退两步,笑道:“海少掌门,这可得罪了。” 郭采莹只看见杨婉妡打了张正两掌,又看见他们以暗器互射,打得燕尾镖漫天飞舞,没看见张正发毫厘针。心想杨姑娘好没道理,怎么同室操戈,跟我师兄打起来了?又见乔之华震断了海擎天的长剑,却没有继续进攻,给海擎天吃些苦头,心中更气,大声道:“这就完了?还没那边杨姑娘跟我师兄打得精彩呢,你看看人家杨姑娘,上来就狠狠的打了我师兄两巴掌。” 乔之华忙道:“是、是,我对敌人仁慈,实在是大大的不该,妡妹,你瞧好吧。”长剑刺出,再次攻向海擎天。 海擎天道:“你还算不算男人,受一个丫头的指使。”身形倒纵,从观战的人群头顶翻越而过,凌空向张正拍出一掌。 张正打出五百一十二枚燕尾镖,杨婉妡竟然不闪不避,也不伸手接镖,俏生生的站在当场。 众人一片惊呼声中,五百一十二枚燕尾镖一齐落地,组成了一个心形,把杨婉妡围在了中央。 便在此时,海擎天从天而降,张正抬手接了他一掌,海擎天借这一掌之力,身形平平飞出,空中抓住杨婉妡的手腕,二人一齐跃出了燕尾镖组成的心形图案,落脚处已在两丈开外。 这一下兔起鹘落,谁都没有想到,张正大怒,反手拔出长剑,叫道:“姓海的!你拉我妡妹干什么?” 海擎天道:“你打那么多的暗器在我妡妹脚边,万一她踩住了怎么办?就算砍下你一双脚来,补偿的了吗?” 第一百六十三章 苦甜 张正道:“你把妡妹的手抓痛了,更是万死莫赎!”身形向前一纵,长剑刺向海擎天握住杨婉妡手掌的右腕。 海擎天随手拔出杨婉妡的长剑,挥剑一挡,杨婉妡已飘身退开,只觉两条人影在眼前奔腾跳跃,脑海里一阵眩晕,一阵茫然。 张正和海擎天几次大战,均是势均力敌,难分胜负。此次再度交手,全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各展绝学,斗在一处。 海擎天所使的招数已不局限于某一路剑法,而是只捡嵩山七十二路剑法中最精深、最狠辣的招数使出。虽然前招与后招多不能连贯,但威力极大,气势极足,张正即便看到了对方剑法中的破绽,被动防御之下,也很难展开反击。他暗中又扣了一枚燕尾镖,准备在最紧急的时候打出,虽然与同辈分的武林人物动手时使用暗器,赢了也不光彩,但实逼处此,也顾不了许多了。 乔之华和海擎天动手,杨敬轩没有出言阻止,那是因为这二人不是自己的弟子,此时张正跟海擎天打了起来,他便不好置之不理,当即喝道:“住手!都发什么疯?想气死我吗?” 张正和海擎天见他发怒,不敢再打,互相瞪了一眼,同时撤剑收招,向后倒退了数步。 杨敬轩阴沉着脸,继续道:“寻衅争斗,岂是侠义所为?哼!就是把我气死,也没一点长进!” 海擎天默默走到杨婉妡身边,将长剑插入她的鞘内,顺势站在了她的旁边,张正看在眼里,心里说不出的别扭,但在师父面前不敢发作,气鼓鼓的站在原地,向海擎天怒目而视。 米会昌见他们闹了半天,都是自家人窝里斗,跟捉拿鸟人没多大关系,咳嗽了一声,说道:“杨掌门,贵派弟子和你这些子侄的武功原是是极高明的,我们也都见识过了,但鸟人公主仍未捉拿到案,您看……” 杨敬轩道:“自然要全力相助米兄,绝不能让她走脱了。”他说全力相助,意思是捉拿的事还要你们办,我们只能从中帮忙。 米会昌是江湖老手,当然能听出他话中之意,当下微微点头,眼光看向旁边的钱中义。 钱中义方才就想捉拿白羽公主,以雪落水被救之羞,此时见了乔之华等人的武功,更知己方这十几人,除了自己等为首的四人,谁也不是这白头小子的对手,又见米会昌看向自己,当即道:“今日定要捉了鸟人公主,谁敢阻拦,嘿嘿,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一边说,迈步走向白羽公主藏身的马车。 乔之华挺身一跃,挡在车前,说道:“我要是一定要拦呢?” 钱中义道:“不知死活!”长剑出鞘,虚刺一剑,剑尖上嗞嗞作响,真气沛然欲出。 乔之华见他这等声势,又知他是个前辈,不免心虚,说道:“谁说我不知死活,刘前辈是死的,咱们这些人都是活的。” 钱中义道:“少说废话,想死,继续护你的鸟人公主,想活命,赶快滚开吧!” 乔之华道:“我要是既想活命,又不滚开呢?” 钱中义冷笑道:“要是治不了你这猴崽子,我就跳回镜儿湖里,永不出来!”他在湖中手忙脚乱,狼狈不堪,心里坐下了病,连诅咒发誓也忘不了镜儿湖,把那里当成了最危险、最讨厌的所在。 乔之华笑道:“永远也不出来,变个乌龟精吗?” 此言一出,有几名围观的鬼手门年轻弟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钱中义勃然大怒,顾不得武林前辈一般不先出手的惯例,长剑挺出,一点寒光,直奔乔之华人中穴刺去。 乔之华不敢怠慢,举剑相迎,剑至中途,感觉对方剑上的内力浑厚,自己多半抵挡不住,急忙撤回长剑,向旁跃开,又感觉对方剑上余意不尽,仍指向自己的嘴巴,只得再次出剑,“铮”的一声响,右臂一阵酸麻,总算把对方的第一招挡开。眼见敌人的武功厉害,自己接人家一剑都这般费劲,再打下去非遭惨败不可,但公主身受重伤,莹妹也在旁边看着,若是临阵退缩,避战而走,自己今后还有什么面目与她们相见?当下暗中一咬牙,长剑使招“海立云垂”,向钱中义攻了过去。 钱中义鼻孔里“哼”了一声,长剑圈转,轻轻架开乔之华的长剑,剑上寒芒一吐,再次向乔之华攻来。 乔之华的剑法在年轻一辈中自是出类拔萃,但与钱中义等前辈高手相比却逊色了许多,况且钱中义数十年勤修苦练,内力之深厚,更远在乔之华之上。是以二人一交上手,乔之华便左支右拙,连连后退。 郭采莹见他实在不是对手,心中焦急,拔出长剑,纵身加入战团。 钱中义恼怒归恼怒,剑法上丝毫不乱,一招一式的发出,攻守间俱有法度,确实是一流高手的风采。 他所使的这路剑法叫做苦甜剑法,相传有一位恒山派前辈神功初成,在半山腰上刺了两剑,形成两口水井,一井水甜,一井水苦,水质截然相反。 钱中义的苦甜剑法,顾名思义,也是一招晦暗苦涩,一招流畅甘甜,周而复始,让人极不适应。 乔之华和郭采莹双战钱中义,仍是守多攻少,勉强支持了二三十招,实在无法抵挡,只得一边打,一边绕着马车奔跑。偏偏钱中义脚下极快,下手更不容情,一时间被追得鸡飞狗跳,狼狈不堪。 张正见二人势危,悄悄摸出了一柄飞镖,心想:“别管会不会被大家发现,紧要时先给他一镖。”恰在此时,杨敬轩有意无意的转过脸来,看了张正一眼,张正心中一惊,又把飞镖插回了镖囊。 钱中义追着乔之华和郭采莹绕着马车奔跑,郭采莹被逼不过,飞身上了车顶。乔之华又被追了几圈,只觉后面一团白光如风似电,甩不开、躲不掉,万般无奈之下,将身一纵身,也上到了马车顶上。 郭采莹在车顶刚喘过一口气,乔之华跃了上来,钱中义随后追至,连忙和他一齐挥剑御敌,口中乱叫:“你上来干什么?嫌人家来的不够快吗?给我下去!” 乔之华忙道:“是、是,我这就下去,这就下去。”他嘴里说这就下去,果然从车上一跃而下。郭采莹在钱中义长剑的攻击下也无法在车顶存身,从另一个方向跃至地面。 钱中义如影随形,跟着从车上跳下,唰唰两剑,一苦一甜,攻向乔之华。 乔之华使一招“山高水深”,想将对方的两招一齐挡住。但钱中义的功力何等深厚,他这一招只把对方前一招勉强挡开,第二招便难以抵挡。千钧一发之际,车厢内闪出一只纤纤玉手,穿透木质窗格,斩向钱中义持剑的右手手腕。 钱中义知道出手的一定是白羽公主,手腕向上微抬,避开敌掌的同时长剑扫出,半个车厢顶部向上斜飞,露出了一张洁白无瑕,又略带惊慌之色的脸庞。 便在此时,天空中一声长鸣,如莺啼原野,鹤鸣九皋,在场的众人全都心头一震,举目观看,但见明月在天,薄云游荡,并不见有人飞翔。 虽然没看到鸟人,但大家都知道有鸟人到了,大部分人的心里既兴奋又有些紧张。鸟人自是为救白羽公主而来,若能将他们和公主一举成擒,这场功劳不小,但鸟人既然敢来,自非易与之辈,若是把鸟人公主救走,自己这伙人的面子可算栽到家了。 钱中义一剑斩去车顶,现出白羽公主,本想趁势捉拿,听到这声鸣叫,不敢莽撞,飘身退到了米会昌等人身边。 乔之华靠在车边,一边大口喘气,眼望着天空道:“哎呀,好了,你们可算来了。” 张正和郭采莹心中大喜,举目在天空中寻找,想看看究竟来了多少鸟人,但看来看去,也和众人一样,没看到鸟人的半点踪迹,只听杨敬轩沉声道:“点火把!” 掌门人一声令下,鬼手门弟子点起了数十支火把,但火把上光芒照亮的范围有限,虽然地面上一片通明,天上仍是黑沉沉、雾蒙蒙,难觅鸟人的踪影。 米会昌在天上地下,由近及远,扫视了一遍,一无所获,心想来无影、去无踪,一定是鸟人中的高手,要想引他出来,还需着落在这位鸟人公主的身上,当下向钱中义使了个眼色。钱中义心领神会,手提长剑,大步向白羽公主所乘的马车走去。 乔之华和郭采莹站在马车之前,将长剑一横,乔之华道:“你又走过来干什么?不许再往前走了,退后!” 钱中义对他的言语毫不理会,继续向前,越走越快,手起处,一片寒光,洒向乔之华和郭采莹二人。 二人但见这片白光中星星点点、密密麻麻,数不清的剑尖犹如银河中的无数星斗倾泻而下,直是难躲难藏,难挡难架,震惊之余,连忙长剑疾舞护身,身形向后急退。 钱中义逐退二人,再向前踏出一步,寒光一闪,长剑已搭在了白羽公主肩头。 白羽公主的内伤极重,刚刚服下神农谷的丹药,药力未曾行开,方才勉强出掌,已耗尽了全身的力气,此时头晕目眩,昏昏沉沉,一招之间,便被钱中义制住了要害。 张正、乔之华、郭采莹全都大惊失色,想要抢上前救援,已然不及。 第一百六十四章 钟鸣 钱中义的长剑搭在白羽公主肩上,想要下手杀她,又觉得捉活的更好,稍一犹豫,天空中又是一声凄厉的长鸣。他明知女鸟人的同类就在附近,仍不禁心头一颤,举目上观,只见一条黑影疾速俯冲而下,一点寒光,指向自己的眉心。 白羽公主被乔之华救回来后未展羽翼,在场的众人中有不少人没见过鸟人。一片惊呼声中,钱中义长剑向天连刺,两道剑气奔腾而出,一道自左向右转,一道自右向左转,迎向俯冲的鸟人。 那鸟人双手捧剑,头下脚上,疾速下冲,待冲到距钱中义头顶八九尺处,已能感受到两道劲力截然相反的真气,抿在背后的双翅猛然展开,连扇了数下,霎时间,狂风大作,飞沙走石,钱中义的两道剑气也被吹得向旁偏转。 他想不到鸟人的来势如此猛恶,连忙撤剑护身,铮铮铮三声响,长剑相击了三次,眼前人影一闪,那人已把白羽公主抓在了手中。 钱中义大吃了一惊,若被他这么轻易的把人救走,自己的一世英名,可就付于流水了。眼前尘沙飞扬,视线受阻,左掌先起,打出一记劈空力掌,右手剑疾向面前的黑衣鸟人刺去。 黑衣鸟人刚把白羽公主抱在怀里,还未来得及展翅飞翔,钱中义的长剑已然攻到,只得一手揽住公主,另一只手持剑招架。但钱中义何等武功?一招攻出之后,后招连绵不绝,一团白光,已将二人的身前身后一齐裹住。 黑衣鸟人连遇险招,知道对头厉害,自己全力以赴都不一定能赢,若是携带公主,不出三招,便会伤在此人的剑下。当即将公主轻轻放回车上,纵身一跃,下了马车,向钱中义疾攻三剑。 钱中义见他的剑法中有一股凌云而上之意,心中暗暗纳罕:“连天剑法和峻极剑法是嵩山派两大镇派神剑,即便嵩山本门弟子也大多无缘修炼,这鸟人从何处学来?难道雷前辈将这路剑法也教给他们了?” 他心中疑惑,当即换作翠屏剑法。翠屏剑法和天峰剑法是恒山派的两大镇派绝学,其地位与嵩山派的连天剑法和峻极剑法相当。 二人各以江湖上第一流的剑法应战,霎时间,一丛丛、一团团的剑尖针锋相对,一道道、一排排的剑气纵横交织。奇招妙招,层出不穷,身法步法,眼花缭乱。在场的都是武学的行家,如米会昌、钟鸣、童冠英、杨敬轩、王子星、马子睿等人更是成名已久的高手,见了二人如此武功,心中均是佩服。又感觉钱中义是恒山派名宿,剑法精绝,原在意料之中,这鸟人的剑法竟也如此高妙,真让人匪夷所思,难以置信。 黑衣鸟人与钱中义斗了一百余招,已将连天剑法施展了一遍,他知能与对方匹敌的只有这路剑法,其他的剑法使出来也是无用,只得又将连天剑法从第一招开始,依次使了出来。 钱中义见他招数虽精,但第二次使用时与第一次变化不多,已知其或许初学此剑法,或者本身在剑法上的领悟有限,心中有数之后,手上丝毫不缓,将翠屏剑法拆解开来,前招后招随意组合,浑然天成,威力不减,洋洋洒洒的攻向黑衣鸟人。 黑衣鸟人竭力抵挡了二三十招,只觉处处受制,自己不论攻守,似乎都在对方的意料之中,心知再这么打下去必败无疑,双翅一展,腾空而起。 钱中义心中微微一惊,对方的剑招已居高临下攻到。他成名数十年,临敌的经验十分丰富,但尚未修成剑仙,从没想到会跟鸟人这样的对手交战。一时间,虽对对方的剑招了然于胸,但攻来的方向不同,角度不同,仍不禁应接不暇,有些手忙脚乱。 米会昌等一行人中,除了米会昌和钟鸣之外,其他人都没有和天上的鸟人激烈搏斗的经历。此时见黑衣鸟人在空中与钱中义相斗,身如蝴蝶,蹁跹飞舞,剑如流星,电掣风驰。比之在陆地上交战,威力何止大了一倍,而鸟人千千万万,若都练成了此等剑术,江湖中可没有多少人能够抵挡。 大家一边看黑衣鸟人和钱中义拼斗,一边暗中与自己的武功相印证,均觉这鸟人的武功固然厉害,但更厉害的是占了居高临下,飞翔自如的便宜,若由自己出手,也多半讨不得好去,说不定一上来便招架不住,中剑受伤了。 米会昌又看了片刻,深感鸟人不易对付,又隐隐生出一层忧虑。这鸟人使的是连天剑法,以前从没听说有哪个鸟人习得此技,若连天剑法在鸟人中传播开来,这帮鸟人可就更难对付了。 他紧皱眉头,向两旁看了一眼,大家也纷纷向他看来,只有杨敬轩目不转睛的盯着拼斗的二人,没有理会自己,心想:“鬼手门的掌门是个老滑头,捉拿鸟人公主还得靠我们自己的本事。”说道:“钱兄一个人辛苦,我们都在这儿干看着,实在太不像话,就没有人想给钱兄帮帮忙,捉拿鸟人,立此大功吗?” 他这么一问,年轻一辈的弟子自知不是乔之华和郭采莹的对手,谁也没敢答言。童冠英是恒山派高手,恒山派的钱中义已经跟鸟人斗在一起,他想大家都为鸟人而来,哪有我们恒山派出力,你们华山派袖手旁观的道理?当下目视前方,没有表态。 华山派的钟鸣见此情景,已知自己出场的时候到了,说道:“立不立功的倒没什么,咱们的清平世界,朗朗乾坤,却不能由着鸟人撒野。米师兄,童兄,小弟可要献丑了。” 米会昌微笑着点头,童冠英笑道:“今日得见华山派绝技,不论能不能捉到鸟人公主,也都是不虚此行了。” 钟鸣暗暗皱眉,心想:“这家伙会不会说话,我亲自出手,就算有两个不知死活的小辈维护,难道还捉不了这个受了伤的女鸟人?”口中却道:“哪里,哪里,我不成时,还要请童兄大显身手,将她一举成擒。” 童冠英忙道:“一定能成,谅他小小鸟人,不过是胡乱学了咱们几套剑法,能有什么真才实学?钟兄出马,定然是马到成功。” 钟鸣道:“借你吉言。”拔剑在手,向白羽公主大步走去。 乔之华向郭采莹道:“莹妹,他们又来了。” 郭采莹道:“又来就怎么了,你害怕了吗?” 乔之华忙将胸脯一挺,说道:“谁害怕了?就是他们人多,咱们人少,这要是打到最后,恐怕咱们要吃亏啊!” 郭采莹道:“少废话,保护公主要紧。” 此时钟鸣已经走到车前,向二人喝道:“识相的赶紧滚开,再不走,一会儿想走可来不及了。” 乔之华道:“还是你赶快逃命吧,再做耽搁,鸟人的大队人马一到,看你往哪里逃!” 钟鸣心头一动:“若真有鸟人成群结队而来,都跟这黑衣鸟人一般的武功,我们这边没有剑仙在场,怕是真要死伤狼籍,一败涂地了。 他心里隐隐感到鸟人并不好惹,但事已至此,已没有退缩的余地,说道:“现在不逃,才算你的本事!”长剑刺出,一招分两式,攻向乔之华和郭采莹。他是武林前辈,若跟对方一人动手,本不好先出招,但明知对方一定会双剑齐上,又想着尽快了结此事,是以长剑分击二人,出手便不留情。 乔之华和郭采莹不敢怠慢,一个以海天剑法迎敌,一个以佩兰剑法接战。三支剑斗在一处,乔之华和郭采莹的长剑与敌剑甫一接触,便敌不住钟鸣剑上的真力,向后翻转,连忙抽身后跃,免被敌剑所伤。 钟鸣的长剑如影随形,连环进击,乔之华和郭采莹步步后退,已退到了马车的旁边。 白羽公主在车中半坐半躺,车厢顶盖已被长剑削飞,露出她娇弱的身子和苍白的脸庞。钟鸣一边仗剑疾攻,向她看了一眼,心想:“赢羸弱女,杀之不祥,我将她擒获了,交由剑仙们处置便了。” 乔之华和郭采莹退至车旁,已无路可退,咬牙又撑了几招,实在抵挡不住,乔之华叫道:“莹妹,上车!”郭采莹六神无主之际,听到他这声呼喊,纵身上了马车。 乔之华叫了一声之后也飞身上车,在马臀上抽了一剑,回剑挽出数十朵剑花,挡住钟鸣的攻势,马车前冲时身子一晃,险些撞到了郭采莹的身上。 郭采莹也在竭力抵挡钟鸣的攻势,见他撞来,百忙中推了他一把,怒道:“离远点!凑这么近干嘛?” 乔之华忙道:“马儿一跑,没能站住,险些冲撞了莹妹,怪我、怪我。” 郭采莹道:“下次小心点。” 乔之华道:“是、是,一定小心,一定小心。” 钟鸣见马车启动,心想追要趁早,若等马车全速奔驰起来便不好追了。当即展开轻功,足不点地般向前冲出,眨眼间已和马车平行,抬手一剑,向马的后腿上砍去。长剑尚未触及马腿,忽觉风声有异,头顶的天空骤然变暗,心中一惊,长剑回转上撩,“铮”的一声响,和黑衣鸟人对了一剑。心头砰砰直跳,暗想:“好厉害,若不是我见机得早,险些伤在他的剑下! 第一百六十五章 问清 马车奔驰开来,凭钟鸣一人之力已难以摆脱黑衣鸟人,将马车拦下。先前与黑衣鸟人大战的钱中义,和观战的米会昌、童冠英等人急忙展开轻功,在后面紧追。 这些人一动,杨敬轩也不好置之不理,和王子星、马子睿、吕广、云鹤天,以及杨端、杨婉妡、海擎天、张正等人先后追了下去。 马车只跑出十几丈远,前面的米会昌等人已经追近了马车,刚想向车上的乔之华和郭采莹进攻,忽然头顶上方风声飒飒,黑衣鸟人已快剑攻到。 米、童二人双剑合璧,向上相迎,黑衣鸟人已一个转折,攻向旁边的钟鸣和钱中义去了。 华山派和恒山派的四位高手围在马车的两旁,一边奔跑,一边向车上人进攻。车上的白羽公主无力御敌,乔之华和郭采莹勉强能接对方几招,但也十分吃力,全仗着黑衣鸟人的一支剑化成了一片剑雨,将马车的前后左右遮的风雨不透,这才保得白羽公主没有受伤。但米会昌等人的武功见识岂同泛泛,稍一被阻之后,立时有了应对之策,四人中轻功最好的童冠英不再向车上人进攻,而是专心向上迎击,偶尔还跃起了攻击几招。 如此一来,黑衣鸟人需要分心对付童冠英,剑雨遮挡的范围越来越小,更兼缺边少角已不甚严密,米会昌等三人趁隙攻到,乔之华和郭采莹的压力骤然大增。 张正随着众人向前奔跑,眼见郭采莹等人遇险,从怀中摸出一把鸳鸯镖,心想:“此时你追我赶,乱作一团,我便偷发几枚暗器,师父应该也看不出来。”刚想到此处,左臂头被人撞了一下,抬头看时,师父杨敬轩衣炔飘飘,已经抢到了前面。 张正心头一震:“师父撞我这下,是他无意中碰到呢?还是有意为之?”转念又想:“师父何等武功,若非有意,从我身边经过还能跟我撞上了?”想到此,鸳鸯镖便没敢发出,背上也生出了一层冷汗。 便在此时,从东北方传来一声长鸣,众人心头一凛之时,黑衣鸟人也长声鸣叫,与之相应。紧接着,远处的啾鸣声三长两短,似乎有所问询。黑衣鸟人的鸣叫是三短一长,算是做了回答。 大家不懂鸟人的语言,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但鸟人的大援即将到来却是确凿无疑。!' 米会昌低声道:“又有鸟人来了,咱们加把劲儿,先把这两个捉了再说。”其他人尚未反应过来,东北方忽然啾啾声大作,一片黑云铺天盖地而来。 众人虽然有些心理准备,但见鸟人如此声势,仍不禁暗暗心惊,剑上的攻势不仅没有加紧,反而比方才减缓了许多。 张正见大队鸟人到了,心中大喜,想要停步向西北方观看,数百名鸟人已翅挟劲风,长剑出鞘,从头顶呼啸而过,心中一凛:“好威风,好气派!他们好好的救走公主便罢,真打起来,我们这些人是不是对手,尚未可知。” 数百名鸟人飞近之后,几十名锦衣鸟人直奔马车上空,长剑耀眼,向下便落。米会昌、童冠英等四人不敢交战,向后退开,与杨敬轩等数十人会合在一处。在众人的身后,二三百鸟人或落地面,或悬半空,围成了一个大圈,将几十名武林豪杰困在了垓心。米会昌、童冠英、钱中义、钟鸣等人都是成名已久,久经大敌之人,见了鸟人如此声势,也不禁心跳加快,颇有簌簌自危之感。 杨敬轩眼光向马车周围一扫,只见一个气宇轩昂的年轻鸟人,收拢金色羽翼,俯身跟白羽公主说话,认出他是大鹏国的金翅太子,当初在嵩山时没少听人说过他的形象武功,心想今日之事最好让张正他们几个出面,就算真的要打,鸟人们也不会对我们鬼手门过于为难。当下回头道:“正儿,马车上金色翅膀的那个是什么人啊?” 张正忙道:“师父,他便是金翅太子,白羽公主的哥哥。妹妹有难,哥哥千里迢迢的带人救援来了。”他说金翅太子来救妹妹,没说他们越境来犯,还是盼望着双方能够息兵罢斗,化解纷争。 杨敬轩点头道:“哼!还是个太子,化外之人,莽莽撞撞,没一点规矩,你现在就去,狠狠的斥责他、教训他。” 张正忙躬身领命,道:“是,弟子这就去。”迈步向前走,两旁的人纷纷让开道路。 金翅太子和白羽公主说了几句话,知道她没有性命之忧,悬着的心这才放心。旁边乔之华笑道:“你来得正好,要是再晚了一步,我可顾不了咱们的白羽妹妹了。” 金翅太子面含微笑,向乔之华和郭采莹抱拳道:“我都看见了,若不是两位舍命相救,小妹性命难保,小王这里多谢两位了。”一边说,便要躬身施礼。马车上本就不甚宽广,站了几个人后更加局促,他只微一躬身便被乔之华扶住,笑道:“哎呀,咱们是一家人,怎么还要这些客套。”郭采莹也笑道:“不仅是一家人,还是患难之交,亲厚的很呢。” 说话时,三人都从马车上跳下,黑衣鸟人从天空中落下,跪倒在金翅太子面前,口中叽叽啾啾的说了几句话。 金翅太子上前将他扶起,拍了拍他的肩头,向乔之华和郭采莹道:“这是我国最忠诚的勇士,我父王亲口加封为连天大将军,我师父也亲自指点过他的武功,并赐名金耀南,大家都是好朋友,今后你们要多亲多近。” 郭采莹笑道:“原来又是一位金大哥,怎么封做连天大将军啊,我们这里可没有这种名号的将军。” 金翅太子笑道:“他的连天剑法练得好啊,我父王看着高兴,便亲口加封了。” 乔之华笑道:“连天大将军,嗯,不错,够威风,够霸气。对了,你封我为十三太保,见官大一级,那我们两个的官儿究竟谁大呀?” 太保在大鹏国中是个虚职,另外的十二太保掌管禁军,乃是国王非常信任的武官,但在朝廷中的地位并不是很高。金耀南原本是大鹏国整个南部区域的统兵大将,手下有鸟兵数万,鸟将百员,威震一方,因此雷天河才给他赐名叫做金耀南。 金翅太子在雷天河的墓中得到连天剑法后,大鹏国的首脑人物全都练习,金耀南第一个学成,在金銮殿上向国王展示演练,国王见这路剑法果然威力强大,奥妙无穷,便亲口加封他为连天大将军,其实大鹏国原本也没有这个官位。此时乔之华当面问自己和金耀南的官儿谁大谁小,金翅太子不好驳他的面子,笑道:“你是见官大一级,天下的官儿里你最大,当然是你大了。” 乔之华哈哈笑道:“我的官儿虽大,武功却不怎么样,金大哥剑法如神,小弟的心里面佩服得紧呢。” 金耀南是个玄翼红脸汉子,约莫三十一二岁,面无表情的道:“当个大官就高兴成这样,要是哪天做了当朝驸马,还不得高兴的北都找不着了?” 乔之华一愣,干笑了两声,说道:“做不了驸马,做不了驸马,我哪有那个福气。” 郭采莹感觉这位连天大将军的话中有一股浓浓的醋意,笑道:“怎么没有?药公说了,从你的面相上看,是个有福气的。” 乔之华道:“药公什么时候说的?” 郭采莹道:“总之是说过的,哪天说的记不得了。” 金耀南的脸上更加难看,连乔之华都感觉到异样,忙笑道:“小时候我也算过命,人家也说我有福,不过是与鸿福无缘,清福有份……” 此时张正向马车这边走来,行到锦衣鸟人护卫的圈外,不敢贸然往里走,叫道:“太子殿下,一向可好啊!” 金翅太子抬头一看,喜道:“哎呀,原来恩公也在此间。”迈步向外相迎。 锦衣鸟人向两旁一分,张正快步往里走,二人四只手握住一处,金翅太子道:“恩公,想煞小王了。”一边说,双手用力的摇晃了数下。 张正见他说话时眼中含泪,确是出于至诚,心下也颇多感慨,说道:“太子殿下,我是盼着见你,又怕见你啊。” 金翅太子道:“恩公何出此言?” 张正长叹一声,说道:“太子是聪明人,早该知道的,何用在下明言。” 金翅太子嗯、嗯了两声,说道:“恩公,你若肯在我国为官,我奏明父王,封你为当朝国师,与马宝山、牛千岁两位师兄并列,你看怎样?” 张正连连摆手道:“岂敢与两位前辈并列?况且药公有命,大家各守疆界,不可越境来往,我是他老人家的弟子,自然要率先遵行。” 金翅太子的脸上略现失望之色,随即笑道:“药公的话自然是要听的,可是小妹贪玩,流连忘返,我总不能不要这个妹妹,任你们在这里要打要杀吧?” 张正道:“谁要想伤害公主,我第一个不答应,但公主外出已久,总该及早回家才是,莫要停留了。” 金翅太子道:“不停留,这就走,但走之前,是谁打伤了我妹妹,我总该问个清楚吧。”他说话时,运上了纯正的嵩山派内力,在场的数百人,不论敌友,全都听得清清楚楚。 第一百六十六章 俘虏 金翅太子要追查打伤白羽公主的凶手,张正颇有些意外,但也不好说打了白打,不要查了,犹豫了一下,问道:“查清了没有,是谁打伤的?” 金翅太子道:“还没有。”用手向米会昌等人一指,续道:“总之是他们的同党,只要被我查出来,哼!绝不轻饶!” 乔之华道:“太子啊,冤家宜解不宜结,看在我的面上,就不要深究了,我这里有上好的神农谷丹药,公主不几日便大好了。”从怀里拿出一个瓷瓶,递给金翅太子,说道:“全都给你,你替公主收着吧。” 金翅太子接过瓷瓶,看了又看,双眼中放出喜悦的光芒,说道:“神农谷?你认识他们的人吗?将来若有机缘,一定要替本王引荐引荐。” 郭采莹道:“神农谷的药可以,人却不怎么样,还是别引荐的好,免得将来交友不慎,上他们的大当。” 金翅太子笑道:“是吗?品行不端,我便严加管束,总要让他物尽其用,人尽其才,也就是了,岂可将可造之材拒之门外?我们这里又不是功德林、养老院,尽要些德高望尊却百无一用的老好人何用?” 张正听他一门心思的只在延揽人才,已到了重才不重德的地步,心里不以为然,说道:“其他事慢慢再说,方才乔兄有句话说对了,冤家宜解不宜结,依我看,太子还是携公主早日回程,大家仍依前约,互不侵犯的好。” 金翅太子目光炯炯,盯在张正脸上,片刻才道:“恩公,如今的大鹏国不比往日,习武有成者不下万人,修习连天剑法的也有近千,我还让他们进一步演练连天剑阵,如此军威,如此强盛,也不是谁想侵犯便侵犯得了的。” 张正直视金翅太子的双眼,正色道:“所以你便要侵犯别人了吗?你们习武练剑才有几天?也不打听打听,有几个徒弟能打过老师的。不要忘了,这里才是武学之源!” 金翅太子双眼中的光芒渐渐黯淡,乔之华忙打圆场,笑道:“哎呀,什么徒弟老师的,大家都是朋友。兄弟,太子和公主这就要回去了,说点高兴的。” 张正长出了一口气,说道:“祝太子和公主一路顺风,早归羽境。” 金翅太子哈哈一笑,说道:“多谢恩公美意,嗯,今夜月朗星稀,正好赶路……” 刚说到此处,外圈一名黑衣鸟人“啊”了一声,翻身栽倒,紧接着他身上背的一条黑布口袋陡然跃起,在空中顿了一顿,布袋的底部喷出一道白烟,向上疾速飞起。 这一下变起仓促,在场的数百人全都大感意外,反应快的立时想到口袋里困着的一定是一位剑仙,进而又想到这帮鸟人真是胆大包天,竟敢把剑仙拘禁在布带之内,就不怕千千万万的剑仙高手向他们兴师问罪吗? 张正听金翅太子答应退走,心里一阵轻松,嘴角边不自觉的现出一丝微笑,忽见一条口袋冲天而起,底部的白烟又粗又浓,心知不好,不论这位前辈剑仙能不能逃出去,金翅太子敢拘禁剑仙本身,就是一件十分棘手之事。 拉出白烟的口袋向上一起,便有数名黑衣鸟人随即飞起,其中一名鸟人追近之后,双手捧剑,恶狠狠刺入布带之中。 地面上的人群一片惊呼声中,布带突然裂开,现出一条灰影,只见他足下喷出白烟,已将对方的长剑抢在手里,左腿弹出,踢向失剑鸟人的胸口,右手长剑向身边追上来的另一名鸟人的头顶砍去。 张正抬头观看,只见那人身材瘦高,断了一臂,将一名鸟人踢得直向下坠之后,一支剑左遮右挡,东挑西刺,与另三名鸟人斗在一处。他们在夜空中相斗,距离又远,张正看不清那人的五官面貌,但从身形剑法上看,非常像自己幼年的救命恩人冯天祥。心中大急之下,叫道:“是冯前辈吗?晚辈张正在此!” 在空中与鸟人搏斗的正是在大漠中救过张正性命,后又做了一任解惑仙尊的剑仙冯天祥。 剑仙们得知白羽公主私入本境,逾期不归之后,料到鸟人必会大举来救,在羽境的入口聚集了近百名剑仙。 大家虽然想到了会有鸟人越境,却没想到竟会有六七百人之多,更想不到这些鸟人还练成了极厉害的连天剑法,并结成所谓的连天剑阵。一场大战下来,双方死伤均重。 此后金翅太子带人深入中原,游翼四出,查访白羽公主的下落。期间鸟人与剑仙大战了三次,互有死伤。鸟人的伤亡更重些,连天大将军金耀南手下的五百精锐损折了一百多人,金翅太子的一百名护卫禁军伤亡了二三十人。这次随太子而来的禁军头领是第七至十二太保,是以张正和乔之华等人不识。 冯天祥是在最近一次与鸟人的大战中受伤被俘。当时与他一起参战的陈钰遇险,冯天祥匆忙去救,但对方十八名鸟人组成的连天剑阵已经催动到最凶险、最厉害的关头。他虽然救下了陈钰,自己却被一名鸟人斩下了左臂,最后和陈钰双双遭擒。 鸟人在数次大战中共擒住了五位剑仙,因本方被擒的人数更多,更兼生擒剑仙,乃从古至今,从所未有之事,当然不能轻易杀了,因此装入布带,携带同行。 冯天祥的断臂已经包扎,因他断了一臂,倒不好反翦手臂捆绑,是以点了他的穴道,每当吃饭喝水的时候续点。 鸟人中并没有真正的点穴高手,每当点穴的那人出手时,冯天祥都轻轻的向右移开半分,穴道上受的真力便不完全,也就无法封闭足够的时间。 今日夜间,冯天祥被封的穴道已经解开,他听出外面人声杂乱,除了鸟人之外,还有许多的武林人士,虽然不知都是些什么人,武功怎样,毕竟是一个难得的脱身机会,因此一个头槌撞翻了背他的鸟人,飞到半空。此时听到张正呼喊,心中一喜:“这孩子也在,总算有个熟人。” 循声望去,见张正立在金翅太子等一众鸟人身边,不便与之相见,掌中长剑舞出一团白光护身,飞身而下,落在了米会昌、杨敬轩等人的中间。三名鸟人随后追到,与米会昌、钟鸣、童冠英三人斗了几招,见对方武艺高强,身在敌群之中不敢久留,各自虚晃一招,退后几步,身后有十几名鸟人持剑上前,与米会昌等人白刃相对,混战一触即发。 张正忙叫道:“大家住手。”快步来至近前,用身子将双方隔开,向冯天祥跪倒磕头,口中道:“冯前辈,弟子张正拜见。” 冯天祥一看眼前的局面,本方的人数不足一百,且没有一个剑仙在内,是个敌强我弱的局面,但他得道多年,性情刚毅,面上毫无气馁之色,倒转剑柄,伸手把张正从地上拉起,低声道:“你陈前辈也落在鸟人手里,一会儿乱斗起来,你跟着我。”他知张正虽然武功不高,却是个暗器高手,又与陈钰大有渊源,紧要时是自己的一大臂助。 张正听陈钰也被鸟人擒获,心中更惊,忙问:“陈前辈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危险?” 冯天祥道:“伤倒没伤,但捆绑起来,装进袋子好几天了,这可比被人家打上几拳,割上几刀,更加难受。” 张正心如刀绞,含泪道:“我找他们要人去!”反身往回走,当面的鸟人知太子对他十分看重,不敢阻拦,纷纷让开道路。 张正来至金翅太子面前,大声道:“受人滴水之恩,须当涌泉相报,这句话你听过没有?” 金翅太子见忽然飞起来一个被俘的剑仙,又见张正奔过去磕头相见,已知他们是老相识,此时张正说出此话,料想逃出的剑仙一定曾有恩于张正,张正是说情来了。反正他已经脱身,再捉回来也要费些手脚,倒不如做个顺水人情,笑道:“听说过呀,若无感恩之心,那便枉自为人了。” 张正道:“你口口声声叫我恩公,那么恩公的恩公,你当如何相待?” 金翅太子微笑道:“看在恩公的面上,不与他为难便是。” 张正想不到他如此爽快,说道:“好,既然如此,请放人吧。” 金翅太子道:“他不是逃出来了吗?我不让人继续追杀便是,还要怎么放人?” 张正道:“我说的不是那位恩公,还有一位恩公被你囚在袋里,你说过不与我的恩公为难,大丈夫言而有信,还不赶快放人?” 金翅太子皱眉道:“你到底有多少恩公?怎不早说?” 张正本就心中有气,大声道:“只有这一位恩公了,是一位年高德勋的女前辈,不过你可能还捉了其他几人,本人斗胆,请太子都释放了吧。” 金翅太子道:“我们可没捉什么年龄很大的老婆婆,至于其他人,哼!本太子的属下被剑仙们俘获了十几人,等他们放人时再说吧。” 郭采莹做过一任传道仙尊,与身为授业仙尊和解惑仙尊的冯天祥、陈钰有相熟,也知这两人于张正有恩,忙道:“太子殿下,我师兄说的那位女前辈恩公年龄大些不假,但他老人家内力精深,驻颜有术,看起来像三四十岁,就说是我的姐姐,也有人相信呢。” 乔之华也道:“对、对,年龄不小,容貌不老,年高德勋的女前辈,我兄弟是有这样的一位恩公,太子快放人吧。” 金翅太子冷冷道:“我想起来了,有这么一位女子,她容貌虽美,下手狠辣,连伤了本王几名护卫,若是别人还好说,既是她,嘿嘿!恕难从命!” 第一百六十七章 大战 金翅太子不肯放人,张正心中又急又恨,但他深知眼前的局面对自己不利,不能轻易跟他翻脸。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让他主动放人才是上策,叹了口气,说道:“太子殿下,咱们初见时的情景,你还记得吗?” 张正提及往事,金翅太子的脸色和缓下来,说道:“当然记得,嵩山之上,危难之时,若非恩公庇佑,我等势难全身而退。” 张正道:“若不能全身而退,今日还能将我的恩公擒入袋中吗?” 金翅太子双眉微微一挑,说道:“就算你有恩于我,她有恩于你,也不能任由她横行无忌,提剑杀我呀。况且她还伤了我方数人,难道就这么罢了不成?” 乔之华道:“我们还救了白羽公主呢,一个大鹏国的公主,你的亲妹妹,还抵不上你的几名部属吗?” 郭采莹道:“当然抵得上了,再说了,你那几名护卫死也死了,伤也伤了,就算再怎么样,也不能让他们不死不痛了呀,咱们总得顾活的、往前看,多个朋友多条路,得饶人处且饶人不是?” 金翅太子面色阴沉,略一思忖,说道:“她杀了我们三人,伤了四人,本应严惩,恩公和各位执意为她讲情,嗯、好吧,只要她答应不再与我为敌,今后见到羽人退避三舍,我便饶她一命。”向身边的七太保金耀辉道:“把人带过来。” 金耀辉躬身领命,不一刻,提上来一条黑布口袋,放在众人面前,躬身道:“禀太子,人犯带到。”金翅太子道:“你问她吧。”金耀辉道:“是。”带鞘的长剑在布袋上一点,正欲问话,张正大喝一声:“且慢!” 众人一齐回头,均用诧异的目光看向张正,只见他面有怒容,胸口一起一伏,显然是十分激动。 郭采莹走到张正身边,低声道:“师兄,你怎么了?” 张正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朗声道:“士可杀不可辱,要杀便杀,要放便放,不必多问了。” 金翅太子道:“要杀便杀,要放便放,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张正道:“不错,我与陈前辈同生共死,你若要杀,尽管来杀好了,但还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他斩钉截铁的说完这句话,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一时间,所有人都不说话,张正和金翅太子的手已经握住了剑柄。 忽然,一个温柔婉转的声音传入众人耳中:“太子哥哥,请过来一下。” 金翅太子向后退了一步,转身来至白羽公主车旁,柔声道:“小妹,什么事” 白羽公主道:“人家几次救我,看在我的面上,就放过那位前辈剑仙吧。” 金翅太子已料到妹妹会替张正等人说话,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放心,咱们不是忘恩负义之人,我自有道理。”回过头,向金耀辉道:“不用她退避三舍了,只需她答应不与我大鹏国为敌……” 刚说到此处,西北方的天空中寒光闪闪,白雾腾腾,一片云光,犹如大潮奔涌般滚滚而来。金翅太子的脸上微微变色,低喝一声:“迎敌!” 金耀南闻声而起,在空中长声嘶鸣,外围的三百多名鸟人随即升空,结成阵势,迎了上去。 大家都知道是大队剑仙赶到,米会昌、童冠英、王子星、马子睿等各派武林人物一片欢腾,纷纷亮出长剑,一步步逼向金翅太子等人围拢的马车。 七太保金耀辉、八太保金耀明、九太保金耀光、十太保金耀亮率领四十多名鸟人挺剑相迎。张正刚喊了一声:“大家退后,不要打乱仗!”钱中义向当面的一名鸟人刺出一剑,那鸟人当即接架相还。这二人一交上手,双方的人众一拥而上,各选对手,混战在一处。就连杨敬轩本想置身事外,也不得不拔出长剑,格挡波及到身前的零散剑招。 十一太保金耀青、十二太保金耀紫率领十二名禁军护卫将马车团团围住,长剑出鞘,剑尖向外,保护太子和公主的安全。马车和金耀青等人之间,另有三个口袋,乃是擒住的三位剑仙,因原先的看守迎敌去了,暂且将俘虏安置在了最后一道防御圈内。 张正眼见天上地下的大战已经展开,凭自己一人之力势难扭转,方才金耀辉提过来的口袋仍在,有一名鸟人走上前,似要将口袋提走,忙抢上一步,将那人倚在身后,伸手抓住绑在袋口的绳索,用力一扯,将绳索崩断,露出一个人来,正是与冯天祥并肩作战,斗败遭擒的陈钰。 张正见陈钰双臂反绑,口中塞着几个麻核桃,心中酸痛,忙给她松了绑绳,抠出含在嘴里的麻核桃,含泪道:“前辈,您受苦了。” 陈钰脸色苍白,微笑了一下,口内麻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张正做这些事时,被他挡在身后的鸟人手按剑柄,回头看向金翅太子,太子面色凝重,缓缓摇头,那鸟人当即松手退身,立在了金翅太子身边。 乔之华和郭采莹见陈钰终于获救,太子也没有翻脸,心中均感喜慰,虽然头顶上刀光剑影,四下里喊杀声震天,但好歹没跟太子翻脸,总算是过了一关,后面如何收场,也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杨敬轩与鸟人一交上手,不向前进,反向后退,退到二三十步时,已与米会昌、童冠英等人拉开了一定的距离。杨端和杨婉妡、海擎天始终跟他在一起,大部分鬼手门弟子也渐渐聚拢在他身边,这些人隐隐有退出大战之势,但当鸟人们不理他们,专心对付米会昌、童冠英等人时,杨敬轩又带人向前进逼。如此反复数次,众鸟人已知这伙人不是真打,也不是不打,而是假打假战,做做样子。 七太保金耀辉当即命十太保金耀亮率领十名属下对付杨敬轩一伙,自己和八太保金耀明、九太保金耀光率领三十几名属下对付华山、恒山派人众。 杨敬轩带着鬼门弟子出工不出力,鸟人这边人数虽少,却也尽可抵挡。米会昌、童冠英等率领的华山、恒山弟子只有十几人,在七太保金耀辉等三十多人的进攻下伤亡了数人,渐渐不支。 鸟人在地面上稳居上风,在天空的搏斗中却没占到半点便宜。 前几次剑仙与鸟人交战,因对鸟人的实力估计不足,均是以寡敌众,造成了不小的损伤,还有五位剑仙失手被擒。这次他们有备而来,也没比鸟人的人数更多,召集了三百余人,与鸟人的数量大致相当,要公公平平的打一场,为死难的同道报仇雪恨。 连天大将军金耀南将自己手下的鸟人每十人编成一组,十组编成一队,组成所谓的连天剑阵,一组组,一队队的在空中盘旋往复,大呼酣战。 剑仙们仍多是单独作战,但众剑仙各有惊人的艺业,往常以一敌二、敌三尚且不落下风,此时在人数上势均力敌,虽无阵势,三三两两也能敌住对方的一个小组,若七八人乃至十几人聚在一起,围攻鸟人的一个小组,那个小组便难以抵挡,往往被逐离大队,越飞越远。这说明鸟人在小组配合上比较默契,小组与小组之间的连贯支援还很不成熟。此时若落单的小组受到较多剑仙的围攻,便会被打得支离破碎,四散奔逃,走不脱的难免或死或伤,从半空中向下坠落。 金耀南亲自带的一个十人小组,成员都是修习连天剑法有成的百战精锐,不顾生死的随金耀南反复冲杀,犹如龙行天际,鹰撮霆击,威势十分惊人。 他所在的这个百人队,几次被剑仙冲散,全仗他率领身边的九名兄弟往来奔驰,串联救应,才保持了较完整的队形。其他两个百人队已经被剑仙冲击的不成样子。一个个十人小组东一簇、西一簇的被剑仙追着打,几无还手之力。 张正抬头观战,但见白烟纵横,羽翼纷飞,不时有鸟人或剑仙从空中坠下。而鸟人这边全靠金耀南一个百人队支撑,一旦另两个百人队被消灭殆尽,所有的剑仙都来对付仅剩的这近百名鸟人,金耀南便有通天之能,也难以扭转败局。心想:“鸟人虽然勇猛,毕竟修炼上乘剑术的时间尚短,目前还不是剑仙的对手,我该怎么办?是想办法再帮鸟人一次,还是袖手旁观?” 金翅太子眼见天上的局面不利,地上的局面虽然蹊跷,毕竟占着上风。他在极短的时间里权衡利弊,认为还是先地后天,依次解决为好。当即向金耀青和金耀紫道:“你们快去给七太保他们帮忙,得胜之后再上天相助连天将军。”见二人面露犹豫之色,又道:“你们打赢了,我和公主才能平平安安,所有人都去,快!” 金耀青和金耀紫见他如此说,又知战局已经到了紧要关头,同时向太子躬身施礼,带领最后的十名护卫向米会昌等人冲去。 米会昌等人本就受到鸟人围攻,已有些支持不住,再上来十二名鸟人生力军,登时更加不敌。米会昌眼看不是对手,再要犹豫,自己这些人都得死于鸟人的乱剑之下,生死关头,顾不了许多,叫道:“杨掌门,你就这样见死不救吗?” 杨敬轩率领众弟子与对方十几名鸟人装模作样的斗在了半天,忽听米会昌这一声喊,心中不悦,但他不便向米会昌发作,提高声音,叫道:“正儿,你还站着干什么?赶快动手,别让人家说咱们见死不救!” 第一百六十八章 办法 杨敬轩大声命张正参战,张正的心头一紧,惊出了一身冷汗。自己就站在太子旁边,他身边一个护卫也无,捉他、杀他正是难得的大好时机。若再得乔之华和郭采莹相助,至少有七成的胜算。但捉他、杀他之后呢?大鹏国就会俯首称臣,心甘情愿的奉上双翼枸杞花?不会,绝不可能。 嵩山派的许多精妙武功已经流传过去,杀了金翅太子,还会冒出来银翅太子、铜翅太子、铁翅太子,又怎么能诛得完?杀得净?鸟人天生就会飞翔,再学了武功,与剑仙何异?我们这边的人苦修苦熬,拼命的炼丹吃药,一年也出不了百八十位剑仙,难道能抵得过人家的全军皆仙,全民皆仙?药公苦心孤诣,撮合两家修和罢战,难道只是为了鸟人着想? 他左思右想,实在不愿趁人之危,与金翅太子为敌。低声道:“太子,你赶快带公主走吧。” 金翅太子道:“这里有我数百名兄弟,正在奋战杀敌,你让我走到哪里去?” 张正道:“哪里都好,再迟一步,怕来不及了。” 金翅太子方才也听见了杨敬轩的呼喊,知道张正为难,但要他舍弃一众部属而逃,就算逃脱了性命,也是一件极不光彩之事,这可比杀了他还难受,当即道:“来不及又怎样?大不了一死而已,又有何惧!” 此时钟鸣也中了一剑,虽不甚重,但鲜血飞溅,触目惊心。米会昌又急又气,叫道:“杨敬轩,你再磨磨蹭蹭,我们就全死光了!” 杨敬轩本来打定的是站在剑仙一边,尽量不得罪药公的主意,但此时米会昌等人命悬一线,再不出力,华山、恒山两派的人物势必又有死伤,将掌中长剑一摆,低喝道:“冲过去!” 十太保金耀亮等十一名鸟人,对付偷懒耍滑的鬼手门众人还可以,对方一旦认真起来,那便众寡悬殊,难以抵御,被杨敬轩等人一个冲锋打散,还瞬间伤了两人,不得不退下去裹伤。 杨敬轩与米会昌等人会合后,十太保金耀亮带领能战的几人返身加入战团。此时双方混战的人数大体相当。米会昌、杨敬轩这边胜在根基纯正,剑法精熟,鸟人一方的优势是随时可以飞腾跳跃,剑招中往往不依常规,不循常理。 双方全力拼斗了片刻,激战之下,互有损伤。杨敬轩见照这般打法,胜了也是惨胜,败了更加脸上无光,往杨端身边退了一步,趁杨端替他挡了两剑的空挡,举目观瞧。只见天上白烟滚滚,羽毛乱飞,剑仙虽占上风,一时还难以将鸟人全歼,地面上的事还需自己努力,转回头,见张正仍在犹豫,心想:“正儿若肯出手,何用我这做师父的为难,天下哪有师父冲锋陷阵,徒弟装好人的道理,你安的是什么居心?”提内力,启朱唇,语音缓缓送出:“还不动手,想看师父的笑话吗?” 这句话语速虽缓,却是飘飘渺渺,游游荡荡,消散之后,又再响起,直是如鬼似魅一般,乃是用正宗的鬼手门内力推送。张正心中更惊,知道师父已经生气,一咬牙,“沧啷”一声,拔出了长剑。 杨敬轩的声音袅袅而上,传入空中,众鸟人身处劣势,顾不上向下方观看,剑仙们却有许多游目下观,想看看是哪一门、哪一派的人物,内力如此奇怪。一看之下,见一人立身在刀剑丛中,长身玉立,气度庄严,颇有一股宗师气派,全都在心里暗暗佩服。一个高亢铿锵的声音道:“下面是什么人?” 杨敬轩不敢怠慢,忙恭恭敬敬的道:“鬼手门杨敬轩在此,请前辈指教。” 高亢铿锵的声音道:“原来是杨掌门,果然名不虚传。” 杨敬轩见剑仙之中竟有人知道自己的名号,且言语中颇有赞许之意,心中大喜,面上却不露声色,说道:“贱名有辱清听,今日得仰前辈剑仙风采,实乃在下三生之幸。” 天空中传来“嘿嘿”、“嘿嘿”两声,杨敬轩愣在当场。心中一阵茫然:“我应对的不很得体吗?不应该呀!都是江湖中惯常的言语,为什么会有人发笑?又有什么好笑?这嘿嘿两声,是讥笑、冷笑、嘲笑、还是无意中的嬉笑?” 他心里胡思乱想,一时间竟忘了身处混战乱斗之中。一名鸟人见他莫名其妙的发呆,也不客气,横跨两步,举剑便砍。杨敬轩恍如不见,竟不知招架躲闪,幸亏海擎天手疾眼快,斜刺里递出一剑,将敌剑挡开。 “铮”的一声大响,杨敬轩猛然心惊,暗道一声:“惭愧!”右手剑横扫而出,乃是鬼手门剑法中的一招“鬼门关头”。这招剑法的威力奇大,只是十分冒险,要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犹如立在了鬼门关头,然后再反击致胜,便和现在的情景相似,敌人的招数已经用老,在千钧一发之际被海擎天挡开,自己趁势反击,势如破竹。 向杨敬轩进攻的那名鸟人没想到他这一剑来的如此迅捷,想要躲闪,已然不及,被长剑的剑锋扫中胸口,双翅展开,倒飞出两丈多远,摔倒在地。 他想从地上站起,但伤势极重,伤口处鲜血也喷得厉害,双翅在地上扑腾出一片烟尘,却始终站不起来。 张正拔剑之后,乔之华道:“兄弟,真要打吗?”又回头向金翅太子道:“太子殿下,你们还是快走吧,要是我兄弟被逼不过,真要动手,那可没办法了。” 金翅太子道:“你是我大鹏国的十三太保,什么叫没办法了?” 乔之华为难道:“我虽然是你们的十三太保,也是我兄弟的乔兄啊,你们要是势不两立,拼杀起来,我、我这个……” 金翅太子道:“你便怎样?” 乔之华道:“我总不能见利忘义,不够朋友啊。” 金翅太子哼了一声,没有说话。郭采莹道:“你这人,太子和公主就不是你的朋友吗?你就忍心对他们不起?” 乔之华忙道:“是、是,莹妹言之有理,我却没想到这层。可是这朋友有远近,亲戚有厚薄,要是必须得罪一个,嗯、这个……莹妹,你说吧,我听你的。” 郭采莹道:“为什么一定要得罪一个?就不能想点别的办法吗?” 乔之华道:“别的办法?有吗?” 郭采莹笑道:“当然有了,包管让太子、我师兄、杨掌门,大家都满意,就是你需受点儿委屈,不知道你愿意不愿意。” 乔之华忙道:“愿意、愿意,到底是什么法子,快说来听听。” 郭采莹道:“咱们本来是帮太子和公主的,杨掌门却命我师兄跟太子和公主为敌,我师兄十分为难,是不是?” 乔之华道:“是啊。” 郭采莹道:“你是大鹏国的十三太保,是不是?” 乔之华道:“是。” 郭采莹道:“既然当了人家的官儿,就该替人家排忧解难,是不是?” 乔之华道:“是。” 郭采莹道:“所以呀,我师兄要跟太子动手,你得挺身而出,与我师兄大战一场,方显你做臣子的本分,” 乔之华笑道:“原来如此,不就是跟我兄弟切磋一下嘛,这算什么委屈,我一百二十个愿意。” 郭采莹道:“你先别忙着答应,我还没说完呢。” 乔之华道:“还有什么话?请说、请说。” 郭采莹微笑道:“你跟我师兄大战一场,到最后谁输谁赢啊。” 乔之华道:“这个……就打个平手好了。” 郭采莹脸上的笑容一敛,说道:“我师兄是药门弟子,要是只跟你打个平手,药公的面子往哪搁?” 乔之华皱眉道:“打个平手都不行,难道还让他在我身上发一拳、打一掌吗?” 郭采莹道:“那倒不必,拳掌打在人身上不留痕迹,天又黑,谁也看不清楚,最好能有个鲜艳点儿、醒目点儿的标志,大家方便辨认,一目了然。” 乔之华想了想道:“莹妹呀,照你的意思,除非让我兄弟刺我一剑。” 郭采莹笑道:“对,我就是这个意思,也不用刺太深,见了血就算,还不行吗?” 乔之华心里一酸,说道:“行、行,深点也没事,咱们习武之人,哪能免得了挂个花,出个血什么的。” 张正被师父催逼不过,这才拔出了长剑,心里实不愿与金翅太子翻脸,还盼着他们兄妹平安返回,一切进入正轨之后,药公培育出双翼枸杞,从此双方再也不动刀兵。听郭采莹说有别的办法,心中不敢相信,立在一片静听。 当郭采莹说到一半时,心里暗暗点头,认为确实可行。既不和太子正面冲突,将来余地很多,又可以向师父交待。 再往下听,郭采莹竟让自己把乔兄刺伤,吓了一跳,忙道:“办法是可以,但让我刺乔兄一剑,那是绝不可行。” 郭采莹道:“师兄,我这不也是为了师门的令誉着想嘛。” 张正道:“药公从来都是教咱们救人,教过咱们害人吗??何况还是屡次帮助咱们的乔兄。” 乔之华笑道:“没关系,没关系,刺我一剑吧,我这皮糙肉厚,过不了两天就好了。” 张正还欲再说,杨端的声音道:“张师弟,奉掌门人严令,速速擒拿鸟人,不可迟误!” 乔之华道:“兄弟,那边又来催了,不用多说,这就开始吧!” 第一百六十九章 圆球 乔之华这声“这就开始吧”出口,张正身形一侧,向金翅太子遥刺一剑。乔之华大叫一声:“哎呀,休伤我主!”长剑挺出,迎向张正的长剑。 二人一交上手,出招极快,变化极多,顷刻间斗了七八十招,看得身边的郭采莹眼花缭乱,生怕他们中有人不小心,误伤了对方,忙道:“喂,你们小心点,可别打疯了,收不住手,到时候后悔。” 乔之华道:“放心,我收得住,兄弟收不住时,正好给我一下。” 郭采莹道:“说的就是你,还是小心点好。” 乔之华道:“莹妹放心好了,伤着了兄弟,拿我是问。”他嘴里这么说,手上还是稍稍放缓,不再随意挥洒,放手进攻。张正见他如此,也将招数放慢,每一招均看清求稳,不敢有丝毫大意。其实方才他们出剑虽快,剑上的内力却是不足,以他们的功夫尽可收放自如,此时畏手畏脚,强加小心,反而与本身剑法的精义不合,均有意与剑违,不甚畅快之感。 郭采莹见他们打得比以前慢了,反而连现几个险招,不乐意道:“乔之华,你怎么搞的,出剑说快不快,说慢不慢,忽快忽慢,是不是想耍阴招?” 乔之华心中气苦,慌道:“冤枉啊,我哪能跟兄弟耍阴招,有莹妹在旁边看着,我也不敢啊!” 郭采莹道:“谅你也不敢,再慢点儿。” 乔之华忙道:“是、是,我再慢一点。”一边说,果然又把剑招减慢了几分。 金翅太子在一旁观战,见张正还有些样子,乔之华却越打越慢,招数不能连贯,便似是刚学武功没几年,初学乍练一般,忍不住笑道:“十三太保,想不到你的武功这么差,本太子慧眼识珠,量才录用的美名可要被你耽误了。” 乔之华怒道:“谁说我武功差,我的本事还没使出来呢,只要随便拿出来个三成两成,包管你大开眼界,看都看不过来!” 金翅太子在用人之际,不便与他难堪,笑道:“原来如此,真是我大鹏国国家幸甚,万民幸甚。” 张正和乔之华打得如此离谱,到最后连郭采莹都有些看不下去,正想敲打乔之华几句,让他再认真点儿,海擎天从人群里杀开一条血路,冲到了近前。她顾不得理会乔之华,长剑在身前一横,大声道:“海少掌门,你不保护杨姑娘,慌慌张张的跑过来做什么?” 海擎天道:“闪开,别耽误本少掌门捉拿鸟人!” 郭采莹道:“就你会逞能,这里许多前辈高手,大家都不来捉,怎么就显出你来?” 海擎天怒道:“臭丫头,鸟人给了你什么好处,死到临头,还不自知!” 郭采莹道:“什么好处也没有,就是不能让你们强凶霸道,胡乱杀人。” 海擎天怒气上冲,咬牙道:“这是你自己找死!”纵身上前,向郭采莹举剑便刺。 郭采莹轻轻巧巧的闪开,正欲出招反击,旁边金翅太子大步向前,说道:“郭姑娘,请照看一下小妹,我亲自斗他。”他心想自己是个男子汉,又是一国的太子,若让一个年轻姑娘保护,实在太不像话,便挺身而出,要与海擎天对阵。 海擎天并不想跟郭采莹动手,她毕竟是药门弟子,真伤了她,不好向药公交待。见金翅太子主动应战,心中甚喜,说道:“太子爷,一别多日,功夫大进了没有?若还跟上次那样,没打完就跑,那可不行。” 金翅太子道:“绝不让阁下失望便是,看剑!”一点寒光,化为一片光彩,向海擎天翻滚而来,乃是嵩山派起云剑法中的一招“风起云涌。” 海擎天早已凝神戒备,见敌剑攻到,挥剑一挡,还了一招起云剑法中的“过眼云烟”。二人拆招换式,斗在一处。 这二人的武功皆为嵩山派正宗,一个是嵩山派前辈剑仙雷天河的弟子,一个尽得嵩山派掌门海东峰的真传。此时各展所学,全力拼斗,一交上手便打得难分难解。但见两团白光忽分忽合,二人的身前身后渐渐升起一团云雾。 在空中与剑仙大战,苦苦支撑的金耀南见有人冲到了车前,太子已经亲自跟对方交上了手,生怕他有什么闪失,一声长鸣,率领身边的近百名鸟人呼啸而下,或落于车旁,或盘旋车顶,层层叠叠,密密麻麻的围成了一个方圆数丈的圆球,将白羽公主、金翅太子、张正、乔之华、郭采莹、海擎天、陈钰、三名被俘的剑仙全都围在了圆球之内。 众人只觉眼前一黑,伸手不见五指,心中都是一惊,随即明白是鸟人的身体遮住了星月光芒。 张正和乔之华当即住手,金翅太子也后退两步,住手不攻。海擎天却惊骇无比,周围全都是敌人,目不视物之下,哪敢丝毫怠慢,当下站在原地,掌中长剑舞动如飞,将周身上下遮的得风雨不透。 漆黑一片,急促紧密的兵刃破空声中,乔之华道:“这是谁在这儿舞剑?练功夫也不找个地方,黑灯瞎火的,能练出什么名堂?” 郭采莹道:“一定是哪一派的后生小子,入门未久,武功差劲,不敢在人前演示,在这黑咕隆咚,人所不见的地方用功呢。” 乔之华道:“莹妹言之有理,这小子懂得羞耻,知道上进,真是不错。” 火光一闪,郭采莹晃亮了火折,众人的眼前现出一个疾速舞剑的身影,乔之华故作惊讶道:“哎呀,是海少掌门,你在这里做什么?我们还以为是哪一派中,不入流的少年弟子,在这里用功呢。” 眼前恢复了光亮,海擎天心里多少有底,也便停住舞剑,长剑横在当胸,向乔之华怒目而视,眼中如欲喷出火来。 乔之华笑道:“海少掌门,怎么这么生气,对自己方才舞得那路剑法不满意吗?差点儿就差点儿吧,反正我们也没瞧见。” 张正的头脑十分清醒,此时剑仙们正准备对鸟人组成的圆球展开围攻,海擎天身居圆球之内,是个不便激怒的人物,一旦他不顾性命的往外攻,外面的剑仙往里打,防御的圆球瞬间便被攻破,局面更难收拾。忙道:“乔兄,不要乱讲。”他对海擎天毕竟怨恨颇深,只让乔之华不要乱讲,恭维赞许的话,那是半句也不肯出口。 郭采莹跟着张正的话音说道:“就是,还说人家,你自己的功夫也不怎么样。” 乔之华道:“莹妹,你怎么这么说,我还比不上这个姓海的?” 郭采莹道:“当然了,让你跟我师兄比剑时办件事,到底也没办好。” 乔之华道:“我哪件事没办好啊?” 郭采莹道:“早跟你说了,让我师兄刺你一剑,你答应的倒好,最后办成了吗?” 乔之华愣了一下,说道:“这个……本来是一定能成的,后来天一下子全黑了,大家停手,我没来得及挨这一剑啊。” 郭采莹道:“谁说大家住手,人家海少掌门不是还自己打得好好的,人家住手了吗?” 乔之华小声道:“可是你不是让我兄弟刺我嘛,又不是让他刺我,真要是让他刺我,我还不愿意呢。” 郭采莹怒道:“让你受点儿伤,你还挑挑拣拣,推三阻四,成心想气死我吗?” 乔之华慌道:“冤枉啊莹妹,我哪敢气你,这不是还没来得及吗?”一边说,快步奔到张正面前,连声道:“兄弟,快快,别管哪里,赶紧刺我一下。” 张正哪里下得了手,苦笑道:“乔兄,师妹跟你开玩笑的,何必当真。” 乔之华急道:“开玩笑也不行啊,你要是不刺我一剑,我一辈子都不能原谅我自己!” 张正道:“乔兄,算了吧,真不能刺。” 乔之华道:“怎么能算了,大丈夫言而有信,必须得刺。” 张正道:“不能刺。” 乔之华道:“一定要刺。” 张正道:“一定不能刺。” 乔之华道:“一定一定必须刺!” 海擎天实在看不下去,冷冷道:“姓乔的,你过来,我成全你。” 乔之华怒道:“关你什么事?我和我兄弟探讨长剑的刺击之术,跟你有什么关系?一边儿练你的剑去!” 海擎天脸色一变,想要发作,身处重围之中,毕竟有些顾忌,当下“哼”了一声,说道:“你爱让谁刺,让谁刺去吧。” 乔之华正想继续央求张正刺他一剑,圆球之外,剑仙们已经重新整队,分从东、西、南、北、上,五个方向向圆球发起了进攻。 金翅太子担心突然有剑仙闯入,后退两步,护在了马车旁边。 张正等人举目四观,鸟人们身穿黑衣,层层叠叠的围了数层,看不见外面交战的情景,但听得兵刃相击声密如连珠,偶尔还夹杂着一两声叮当大响。 与杨敬轩交战的几位太保见剑仙大队围攻金耀南率队组成的防御圆球,心知一旦圆球防御圈被攻破,太子和公主便会陷于危险之中,相互间长鸣数声,周围所有的鸟人齐声鸣叫,纷纷振翅飞起。 杨敬轩等人不知他们是要集体向下冲锋,还是另有什么诡计,急忙聚在一起,长剑向天,凝神待敌。却见这数十名鸟人在空中聚集之后,展翅翱翔,又收拢了天上零零散散,三五成群的被冲散的同伴,组成了一支近百人的队伍,向围攻圆球的剑仙展开了进攻。 第一百七十章 恳求 圆球之外的鸟人结成阵势,向进攻圆球的剑仙展开进攻。进攻圆球的剑仙只分出一队应战,其余四队依然全力攻向圆球。杨敬轩等数十人没了对手,有心想冲上前帮忙,圆球的方圆不广,二三百名剑仙天上地下的穿梭围攻,根本插不上手去,只得各持兵刃,远远的观战。 圆球之内,乔之华仍在不住口的恳求张正刺他一剑,张正只是不肯。乔之华最后道:“兄弟,你再不出手,我只好自己来了。”一边说,长剑倒转,向自己左臂上抹去。 张正忙道:“且慢!”转头向郭采莹怒道:“师妹,都是你瞎胡闹,还不快让乔兄住手!” 郭采莹这才道:“好了、好了,别装模作样了,自己刺伤的可不算,留着力气,跟剑仙们打吧。” 乔之华长出了一口气,说道:“多谢莹妹,多谢莹妹。”随即想到自己哪是剑仙的对手,又有些为难道:“可是我也打不过他们啊。” 金翅太子道:“十三太保,莫长敌人的士气,灭自己的威风。大鹏国跟他们打了这么多年,英烈无数,却从没有示弱认输。” 乔之华道:“对,打不过也要打,哪个胆大的剑仙敢冲进来,我第一个跟他没完!” 话音未落,一名剑仙冲破鸟人的防御圆,从乔之华的头顶呼啸而过,其脚下喷出的强烈气流将郭采莹手中的火折瞬间扑灭,圆球内顿时失去光明。 乔之华没想到剑仙说到就到,炙热的真气刮得头脸生疼,心里一慌,长剑“当啷”一声,落在地上。 那名剑仙虽然勇悍,也知圆球内四面皆敌,凶险万分,冲进圈内后急催内力,飞行的速度加快,将圈内的情形匆匆一瞥后,向圆球的另一个方向疾速飞去。对面的鸟人身子向外,不防身后有剑仙飞到,一名鸟人立时中剑受伤,那名剑仙趁势从他坠落的缺口飞出,缺口附近的鸟人调整身子,将缺口迅速补上。 郭采莹重新晃亮火折,见乔之华正在地上摸自己的长剑,冷笑道:“怎么搞的,让人家吓得剑也丢了,就这还第一个跟人家没完呢,丢不丢人?” 乔之华登时面红耳赤,嗫嚅道:“这剑仙真是的,一下子就冒出来,也不打声招呼,这也罢了,走时也不说一声,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太没礼貌了。” 郭采莹“切”了一声:“还怪别人没礼貌?人家本来想跟你打的,见你吓的剑也掉了,不好意思打你,这才走了,你还怪人家,真够没良心的。” 乔之华脸上更红,提剑在手,站起身来,嘴唇动了几下,声音甚轻,四下里呼喝声、兵刃相击声、受伤惨叫声连续不断,便听不清他说些什么。 张正见乔之华尴尬,说道:“师妹,谁还没个手滑的时候,不许再取笑乔兄。” 郭采莹笑道:“好,我听师兄的,就算他一会儿脚下发滑,摔上一跤,我也不取笑他了。” 海擎天当那名剑仙从身前飞过时,朝着剑仙飞去的方向追了两步,眼睁睁的见他破围而出,缺口重新封闭,心里忽的一沉,刚刚燃起的希望瞬间熄灭,怔怔的站在了原地。 旁边的陈钰自从绑绳解开之后,一直在默默的运功冲解穴道,已经到了最紧要的关头,对周围发生的事视而不见,充耳不闻,一点一丝的汇聚内力,向最后一道束缚反复冲击,头上的汗水顺着鼻洼鬓角,一滴滴流下。 张正见二人如此情形,心知这二人都是变数。海擎天一定会跟自己作对,但他功夫有限,未必敢在剑仙攻进来之前出手。陈钰前辈则不然,只要她冲开穴道,恢复功力,圆球内无一人是她的对手,若她执意与鸟人为敌,那太子和公主除了力战而死,便是束手就擒,除此之外,没有第三种可能。但她是我的救命恩人,我难道能趁她穴道未解,先发制人?不,绝对不能! 便在此时,正上方两名鸟人之间出现了一条缝隙,张正心思转得飞快,方才已经有一名剑仙探查了圆球内虚实,此次再来,必会多人一拥而入,闯进来厮杀,那便糟了。当即抬手打出十六把飞刀,向头顶缝隙处射去。 圆球顶部的缝隙开到二尺来宽,一名剑仙长剑开路,刚刚闯进了半个身子,张正发出的十六把飞刀已然射到。那名剑仙心中微惊,想不到鸟人中竟有如此高手,剑尖颤动,将十六把飞刀依次打中,忽觉眼前,银光连闪,忽高忽低,又有几枚来势飘忽的暗器射到。身边俱是鸟人高手,他不敢在缝隙处停留,翻身后仰,一道浓烈的白烟喷入圆球之内,身子向后直飞,张正打出的几枚阴阳鱼,也跟着追了出去。 此后,圆球接二连三的被剑仙攻破,或是一个缺口,或是一条宽缝,均被张正以暗器封住空档,没有一位剑仙能够趁机攻入。 杨敬轩等人站在稍远的地方观战,只见天空中几十名剑仙跟近百鸟人斗得难分难解,围攻圆球的二百多剑仙虽盘旋飞舞,气势如虹,一时也奈何不了鸟人的球形防御圈,均感到鸟人的实力强劲,实是一个不可小觑的对手。 又斗了片刻,剑仙们调整了战术,大部分剑仙继续攻向组成圆球的鸟人,少部分剑仙悬在距圆球两三丈处,一旦见同伴攻出空档,便加速向球内俯冲。但他们每次的冲击依然被球内发出的暗器挡回,似乎有一位剑仙冲得甚急,还受了点儿小伤,众人的心里更加奇怪,怎的鸟人中竟有如此暗器高手,以前可从未听到过一点儿这方面的传闻。 米会昌等别派人物心中疑惑,杨敬轩和杨端、郭采莹及一些大漠出身的鬼手门弟子心中雪亮,能将暗器打得如此精准,如此迅疾,除了本门弟子张正,不做第二人想。 杨敬轩越看心中越气,暗想:“这小子真是胆大包天,以前跟其他门派的人物小有不和,也还罢了,现在竟敢明目张胆的与剑仙为敌,这要是人家追究起来,谁能保的了你?哼!我是不背这个黑锅,将来你自作自受吧。” 张正双手不停,诸般暗器源源不断的打出,总算没让剑仙从各处缺口闯入,但剑仙从四面打出的缺口越来越多,张正渐有应接不暇,手忙脚乱之感。 金翅太子给白羽公主喂了一颗丹药,安慰了几句,持剑立在马车旁边,一边观战,心中暗想:“圈内的四个外人,张恩公和郭姑娘是朋友,海少掌门和这位女剑仙是敌人,这二人不除,终是我心腹大患。但姓海的武功很高,我跟他打数百招内难分胜负,这位女剑仙更加麻烦,她是张恩公的恩公,为了救他,张恩公几乎跟我翻脸,我若对她不利,只怕张恩公立时要跟我刀剑相见。别说他反戈一击,就算他只袖手旁观,不发暗器相助,我们的防御圆球也早被剑仙攻破了,哪还能平平安安的站在这里?除去这两人不能硬来,还需智取。” 他素来见事极快,在极短的时间里分析利弊,打定了主意,说道:“恩公,我已有意释放你的这位剑仙故人,偏巧其他的剑仙打了过来,延误至此,如今双方大战,死伤均重,我想尽快将这名女剑仙放回,以表本太子息兵修好之意,恩公意下如何?”他知张正一定要救陈钰,再一提双方息兵修好,更是他平生所愿,万无不允之理,故此说完之后,面带微笑的看着张正,等他回答。 张正果然心中欢喜,但此时暗器越打越急,无暇分心,只说了两个字:“甚好。” 金翅太子又道:“但外面刀山剑海,凶险无比,若是无人护送,我还真有些不太放心,恩公,就请这位海少掌门相送一程,你看怎样?” 张正何等聪明,已知金翅太子此举的深意,但陈钰和海擎天去后,确实省了不少麻烦,否则的话,只陈前辈一人闹将起来,局面就无法控制,便道:“可以。” 金翅太子向海擎天道:“海少掌门,咱们两次交手,未分胜败输赢,你将此女送出去之后,咱们再来打过如何?” 海擎天也不傻,心想:“你是巴不得我离开,我也早想离开这鬼地方,至于回来再打,打是一定要打的,却不一定在你们围成的圈内。”说道:“陈前辈做授业仙尊时,我在她老人家座下受教,你就是不说,我也要把她送出去。咱们两个的旧账,以后慢慢再算。”说着,迈步走到陈钰面前,只见她依然盘膝运功,低声道:“陈前辈,咱们走吧,先到了外面再说。” 微弱的火折光芒的映照下,陈钰的脸上忽明忽暗,却是纹丝不动,一言不发。 海擎天又道:“陈前辈、陈前辈。”陈钰紧闭双眼,只是不答。海擎天稍犹豫了一下,伸手来扶陈钰的胳膊,说道:“陈前辈,咱们这就走吧。” 他的手掌刚触及陈钰左臂上衣服,只觉掌上一阵刺痛,像被什么东西蜇了一口,急忙收回,只见陈钰睁开眼来,从容站起,向周围扫视了一眼,说道:“正儿,你怎么如此糊涂,不帮天下剑仙,却帮起霍乱天下的鸟人来了?” 第一百七十一章 巨石 张正见陈钰忽然站起,开口说话,心中一喜一忧,喜的是她顺利恢复了功力,忧的是她被鸟人擒住,受了许多苦楚,哪有不怨恨仇视之理,真若是发作起来,太子和公主性命难保,手上暗器不绝打出,说道:“陈前辈,太子一行是为寻找公主而来,如今寻到了公主,自会回归羽境,咱们何必赶尽杀绝?” 若是在往日,张正的话陈钰都能听得进去,她本人也对鸟人没有特别的反感,但经过此次大战,自己失手遭擒,受了一场羞辱,已对鸟人怀恨在心,听张正如此说,当即道:“正儿,你冯伯伯一条手臂都没了,你知道吗?” 张正心中一阵难过,说道:“我已经见过冯伯伯了。” 陈钰忙问:“在哪里见得?他不是被人家捉住了吗?也逃出来了?” 张正道:“是,冯伯伯是自己冲出去的,我才知您也落入他们手中。” 陈钰道:“既然你都知道了,为何还帮着为恶的鸟人。” 张正道:“陈前辈,我的心意您应该明白,总要以两境百姓的福祉为重,不要再打,不要再斗了。” 陈钰怒道:“我要跟他们斗吗?是他们几百鸟人打了进来,咱们就任他来去自由?人家要砍胳膊就砍胳膊,要砍脑袋就砍脑袋,咱们还不能还手了?你从小天不怕地不怕,也有些志气,怎么在鸟人的事上如此糊涂!” 张正心如刀绞,手上暗器依然未停,含泪道:“前辈息怒,雷前辈传授鸟人武功,药公主持两境的合议,一个是可怜鸟人受尽欺辱,一个是为了弥合两境的仇恨。咱们因何与鸟人结仇,前辈比我更加清楚,那也不用说了。如今合议总算达成,就为了公主来寻乔兄,太子来寻公主,就要撕破合议,重启战端,这不是前功尽弃吗?” 陈钰皱眉道:“来寻什么乔兄?” 乔之华忙赔笑道:“是来找我的,找我的。” 陈钰道:“找你什么事?” 乔之华尴尬道:“这个……也没啥大事,她在家呆不住,爱找朋友玩儿……” 郭采莹笑道:“都怪你以前对人家太好了,让人家念念不忘,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才急急忙忙的找过来,你可不能赖账。” 乔之华满脸通红,忙道:“莹妹,你不要乱讲,哪有此事!” 海擎天道:“禀仙尊,这个乔之华已经叛变投敌,被封为了大鹏国的十三太保,御儿干殿下,还见官大一级,鸟人公主来找他,绝没有什么好事!” 乔之华怒道:“放屁!你怎么知道没好事,我们在一起是要研究一下两境怎样和平相处,怎样互通有无,都是大大的好事!” 海擎天冷笑道:“当初马宝山、牛千岁也是这般说辞,后来怎样?还不是爱人家的荣华富贵,带翅膀的美人,不肯回来了。” 乔之华道:“他们俩个就算想回来,你们让吗?只怕还没望见家门,早被你们一窝蜂的打死了。” 海擎天道:“他二人乃巨奸大恶,当然是人人得而诛之,你这个武林败类,大鹏国的狗官,早晚也是一样的下场。” 乔之华大怒,亮出长剑,向海擎天冲将过来,海擎天也不示弱,拉开架势,便要接战。陈钰喝道:“住手,都给我退下!总算在剑仙别院里同窗一场,就没有一点儿故人之情?非要恶语相向,大打出手吗?” 陈钰毕竟是前辈剑仙,又在剑仙别院里指点过二人功夫,乔之华和海擎天不敢任性,各自倒退数步,海擎天连长剑也还入了鞘内。 虽然喝止了二人争斗,陈钰的心里却是乱作一团,张正的话当然很有道理,如能跟鸟人和睦相处,那是再好不过,但这可能吗?刚说三年内互不侵犯,转眼就大举闯入,连最起码的诚信也无。自己被他们擒住,吃了苦头,丢了颜面,倒没什么,冯大哥被他们斩了一条手臂,难道能跟他们善罢甘休? 她心里还没有打定主意,但手中无剑,缓急时便要误事,向海擎天道:“拿剑来。” 海擎天心中大喜,快步上前,双手捧剑,躬身将长剑奉上。陈钰接剑在手,手腕一抖,一篷光闪闪、亮晶晶的剑尖,蒸腾瑞气,吞吐寒芒,不愧是得道的剑仙,一出手便自不凡。 金翅太子倒吸了一口凉气,心想:“不好,这位女剑仙好俊的武功!” 张正和乔之华、郭采莹同时叫道:“前辈,不可!” 惊呼声中,陈钰抬头看天,又将头微微偏转,似乎呆呆的出神,又似乎在侧耳倾听。众人的心里刚闪出一丝诧异的念头,头顶上方的几名鸟人厉声长鸣,向两旁一分,一个黑沉沉的圆形物事,以极快的速度从缺口处向下直坠。 张正手疾眼快,向那物事连打出二十四把飞刀,一阵叮叮当当的脆响,火星四溅,那物事竟是一块不下万斤的巨石。 剑仙们久攻鸟人的防御圆球不下,便有人想到以巨石开路,从上往下,砸进球内。这块万斤巨石出自十余里外,七八名剑仙合力才把它搬来,向上托举时更加费力,十几名剑仙绳拉肩扛,将巨石抬升至距地面数十丈的距离,看准圆球的位置,一齐松手,圆球呼啸而下,先引起了陈钰的注意,又迫使鸟人避向两旁,等张正向巨石发射飞刀时,巨石的底部已经在坠入了圆球之内。 张正的飞刀丝毫未影响巨石的下坠之势,眼看巨石便要砸中马车,金翅太子将白羽公主横抱在胸前,展翅飞出。“咔嚓”一声大响,马车被巨石砸得粉碎。 张正见太子和公主有惊无险,悬着的心稍稍放下,正欲向上方空隙处补发几枚暗器,巨石上一条黑影长身而起,身法如电,向金翅太子直追了过去。 金翅太子平平飞出,双足尚未落地,听得背后恶风不善,也不回头,长剑向后反削。两支剑甫一接触,金翅太子的长剑脱手飞出,插进一名鸟人的后背,那名鸟人一声悲鸣,身子坠向地面。 金翅太子手臂剧痛,长剑脱手,随即感到身子周围的气流一滞,心中不好,抱着白羽公主翻身滚倒,一道白光闪过,黄白两色羽毛乱飞,二人身上各有十几根长羽被那人的剑气扫落。 围成圆球的鸟人见太子和公主遇险,防御圈已被攻破,无不大惊失色。一时间,羽翼乱震,啾鸣声刺耳,几乎所有的鸟人都扑下来相救。 那名剑仙双足立定,不再向太子和公主追击,长剑向天一举,手腕连抖了几下,数十朵碗口大的剑花撒向空中。 众鸟人飞扑而下,当先的几人举剑向剑花上便砍,每人砍灭七八朵剑花后,身子与地面的距离已经很近。 此时只有一朵又大又圆的剑花没有熄灭,正是那名剑仙手持的长剑,只见他右臂微微一沉,自左向右横扫,寒光到处,鲜血飞溅,三四名鸟人在空中飞跌出去,一人倒地后一动不动,其余人也倒地不起,一个个扇翅蹬腿,痛苦万分。 那剑仙的这招剑法虽然厉害,毕竟极耗真力,伤敌之后,倒退两步,想将气息调匀后再战。鸟人们身法快捷,来去如电,哪能给他喘息之机,五六人疾冲而至,长剑上家寒光闪闪,攻向那人的周身要害。 陈钰一看对方来势,已知这位同道难以抵挡,身形一晃,和他并肩而立,长剑向东、西、南、北、上五个方向各刺九剑,五九四十五剑刺出,将对方数人的攻势挡了一挡,那名剑仙缓过一口气,长剑上光芒再起,与陈钰双剑合璧,敌住鸟人铺天盖地般攻来的剑招。 众鸟人不顾一切的扑下来相救金翅太子和白羽公主,四周围攻的剑仙随后掩杀,鸟人们的武功本就不及对方,一旦乱了阵脚,立时难以抵敌,死伤一片。 张正眼见鸟人纷纷中剑,残肢断羽乱飞,心头异常沉重,双手插入怀中,抓了一百零八枚飞刀,但若向剑仙们出手,一旦有个闪失,将来祸患不小。正自犹豫之际,一股浓烈的血腥气灌入鼻中,胸中的热血随之上涌,再也顾不了许多,双臂齐扬,一百零八枚飞刀激射而出。 他打出的这一百零八枚飞刀,刀柄在前,刀尖在后,也不管谁是敌人,谁是朋友,四面八方的激射而出。天空中的鸟人和剑仙前后数层,拥挤不堪,对这种漫天花雨的暗器极难躲闪,立时有数十人被刀柄打中。 被飞刀射中的多半是鸟人,剑仙也有不少,一时间不论剑仙还是鸟人,全都慌忙四散飞升,无形之中,救下了许多鸟人的性命。 和陈钰并肩御敌的那名剑仙见鸟人稍稍后撤,正是擒杀鸟人首领的大好时机,身形一晃,跃至金翅太子身边,长剑画圆,将金翅太子和白羽公主困在其中,随即左臂一起,向圈内拍出一掌。 这一掌初时并无特异,在剑圈内却反复激荡,愈来愈烈,直如山崩海啸一般,攻向金翅太子和白羽公主。 金翅太子抱着白羽公主着地一滚,勉强避开了敌剑的致命一击,刚站起身,又被敌人的剑招牢牢锁住,随即掌力如潮,汹涌而至,心中大急,暗道一声:“我命休矣!” 第一百七十二章 惊雷 那剑仙以精妙剑法将金翅太子和白羽公主困在圈中,左掌掌力跟进,要将二人或生擒活捉,或毙于掌下。 张正又摸出了一百零八枚飞刀,正准备向天发射。乔之华和郭采莹当鸟人向下扑击时,虽然明知鸟人的目标不是自己,但羽翼乱舞,劲风扑面,仍禁不住各挺长剑,向上戒备。 三人均没想到那名剑仙的身法如此之快,待惊觉金翅太子和白羽公主被困剑圈之中,命悬掌力之下,想要上前救援,已然不及。 金翅太子在重重掌力笼罩之下,明知螳臂当车,难以抵敌,也只得将白羽公主挡在身后,右手剑拨挡光圈,左臂平推,迎向对方的掌力。 双方的掌力若是接实,金翅太子势必左臂折断,身受重伤。便在此时,天空中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在场的数百人全都被震得心惊胆颤,气血翻腾。地面上的人不论武功高低,辈分大小,全都跌坐于地。天空中的人不论剑仙还是鸟人,全都如风中枯叶般簌簌而落。 张正倒在地上,听耳边有人惊叫了一声:“师兄!”知是郭采莹在呼唤,顾不得心慌脚软,连滚带爬了几步,来至郭采莹身边,说道:“我在这里!”郭采莹的功力较弱,躺在地上心慌得不能起身,口中道:“师兄,怎么了,天塌了吗?” 张正握住她手道:“没事,有师兄在,天塌不了。” 乔之华跪爬过来,喘着气道:“莹妹放心,天塌了,我也能替你撑起来。”一边说,以剑拄地,摇摇晃晃的站起身,终于不能站稳,又一跤摔倒。 剑仙之中,有内力精深,见识广博之人。从空中坠下之后,抬头看天,虽一无所见,仍躬身施礼道:“是惊天神雷霍老前辈到了吗?请前辈现身相见。” 云层上一个轰隆隆的声音道:“霍某算什么,天涯海宇的主人和药公在此,你们还不拜见。” 此言一出,在场的全体剑仙慌忙整理衣冠,望空而拜。金翅太子听说药公到了,心中大喜,在地上半坐半卧,抬头观瞧,却见天空中黑沉沉的,不见一个人影。 众剑仙再拜之后,天空中一个清朗的声音道:“我说南宫啊,人家拜个不停,咱们也别在上面绷着了,这就下去相见吧。” 话音方落,有人宏声大笑道:“好、好,药公心疼晚辈,咱们就下去瞧瞧。” 药香飘飘荡荡,十余条人影在空中现身,冉冉下降。药公身边那人的脚下白烟若有若无,竟似不需喷出真气便可在空中飞行。 地面上一片欢腾,所有的剑仙全都拜倒在地。金翅太子和白羽公主也率领众鸟人跪倒行礼。杨敬轩等人在较远的地方跪倒,这些人中,除了杨敬轩偷偷向上看了一眼,其他人全都匍匐在地,不敢抬头。 郭采莹见果然是药公到了,心中欢喜,挣扎着起身,说道:“药公来了,咱们快去拜见。”二人相互搀扶,跌跌撞撞的奔出人群,来至药公面前,双双跪倒,齐声道:“弟子拜见药公。” 药公哈哈一笑,说道:“你们两个也在,刚才乱哄哄的,别伤着吧。” 郭采莹道:“没有,就是方才打了个大雷,震得我现在心里还发慌呢。” 药公旁边一人笑道:“哎呀,得罪了药门高弟,老霍,你的罪过不小啊,还不快快赔礼。” 他身边是一个红面大汉,须发戟张,容貌甚是威武,听那人如此说,嘿嘿笑了两声,没有说话。 药公笑道:“你这话说的,小孩子们长点见识,是他们的福气,感谢还来不及,赔礼做什么?”眼望着张正和郭采莹,微笑道:“傻愣着干什么?都是当今剑仙中顶尖的人物,还不见礼。”一边说,指着身边长眉凤目,面含微笑的一人道:“这位便是当今剑仙的领袖,仙侠盟盟主,天涯海宇的主人,武林中人人敬仰的不败剑仙南宫先生。” 张正和郭采莹大吃了一惊,想不到传说中神仙一般的人物竟然出现在眼前,全都痴呆呆的看着南宫玉,说不出话来。 药公笑道:“吓傻了吗?还不磕头。” 张正和郭采莹这才回过神来,慌忙倒身下拜,向南宫玉磕头。 南宫玉微笑道:“不敢当,不敢当。”居然还了半礼。这一下,药公再向其他人引荐,张、郭二人跪倒磕头时,诸人便不好托大,全都跪倒还礼。 那名相貌威猛之人叫做霍志坤,人送绰号惊天神雷,乃是南宫玉身边风雨雷电四大臂助之一,在剑仙中很有威势。他见张正和郭采莹年轻,武功又差,极不情愿的双腿微屈,作势要跪,药公已伸手把他拉起,笑道:“千万别客气,折煞了他们。” 此时众剑仙推举了三位名望较高的剑仙前来拜见,金翅太子也在两位太保的护卫下来见药公。 南宫玉道:“咱们不是跟人家定了约,互不侵犯了吗?怎么还打成这个样子?” 一名剑仙道:“咱们的人都撤回来了,是他们越境来犯,我们为了保境安民,这才与他们动手,请盟主明察。”这三位剑仙一人出自仙侠盟,一位出自仙侠会,一位出自仙侠堂,说话的是仙侠盟出身的剑仙,叫做张俊伟。 南宫玉“哼”了一声,道:“我都知道了,人家是找人来的,又不是来打来杀,这都不能通融,咱们的气量太也小了。” 张俊伟等三人心里不服,但在南宫玉面前不敢表现出来,一个个垂手侍立,低头不语。 药公道:“你这个太子也是莽撞,既然有了约定,怎么能不打个招呼,这么多人,说闯进来就闯进来呢?还跟人家大打出手,下次再若如此,我可不管了。” 金翅太子忙道:“都是小王思妹心切,一时糊涂,做下错事,如今追悔不及,今后再不敢了。”他知眼前的局势,己方其实已经败了,若无药公相助,绝难逃回羽境,也只有先服个软,药公才好进一步替自己说话。 药公听罢,点了点头,向南宫玉道:“南宫盟主,你看这件事如何处置才好?” 南宫玉知他一力促成双方合议,必不愿为难鸟人,说道:“总要以大局为重,这次暂且恕过,今后不可再犯,也就是了。” 药公喜道:“正该如此,南宫盟主宽宏大量,这场功德不小。老药公也想积些阴德,这就卖弄本领,治一治这帮打群架的小子们吧。” 剑仙们在混战中伤了数十人,有几人的伤势极重,听药公如此说,尽皆欢喜,顾不得再提处置鸟人之事,连忙将散在各处的伤者或扶或搀,或背或抬,聚拢到一处,请药公救治。 金翅太子也忙命人救治本方的伤者,伤重的抬到一起,等药公给剑仙们看过之后,再来救治。 众人见药公给人治伤,也不望闻问切,随便看上一眼,便抓耳挠腮,摸头抠腿,有时还用手捂住嘴大声咳嗽,最后也不见上什么药物,便给伤者包扎起来,偏偏伤者脸上的痛苦之色大为减轻,显是立见奇效,无不暗暗纳罕,又衷心的佩服。 医治到冯天祥时,张正陪在身边,说道:“药公,冯前辈的胳膊断了,您看……” 药公道:“胳膊还在吗?” 冯天祥道:“我断臂后被俘,已经好几天了,想来鸟人也不会留着我一条胳膊。” 药公道:“那没办法了,胳膊若在,我给你指一条明路,虽然希望渺茫,但还可一试。如今你连胳膊也没有,一切都别提了。” 张正忙道:“是什么明路,还请药公指点。” 药公道:“那地方难找得紧,现在连胳膊也没有,等找到胳膊再去那里,肯定来不及,不用多费事了。” 冯天祥甚是豪迈,毫无沮丧之色,说道:“少一只胳膊又不会死,一样能行侠仗义,除暴安良,多谢药公,告辞了。”说罢,迈开大步,向不远处站立的陈钰走去。 受伤的剑仙全部医治之后,药公开始给鸟人治伤。受伤的鸟人比剑仙多出一倍,且多数受伤不轻,药公不辞辛劳,仔细救治,一个多时辰后,终于救治完毕,天光已经微微发亮。 杨敬轩已命人准备了饮食,大家席地而坐,共进早餐。药公特意向南宫玉道:“这位是鬼手门的杨掌门,不仅本门的暗器功夫了得,还教出了一个好徒弟,生出了一个好女儿。” 杨敬轩忙以晚辈之礼拜见,南宫玉微笑点头,说道:“好、好,药公赞赏之人,那是不会错的。” 郭采莹不依道:“药公,你老人家偏心,别人家的徒弟、女儿好,咱们自己门中的弟子就又丑又笨,不招人待见吗?” 药公笑道:“谁说的?咱们药王门有一对青年弟子,最是聪明乖巧不过,称得上是天生的一对,地配的一双。我老药公喜欢的不得了呢。” 郭采莹听他在剑仙盟盟主面前如此说,登时心花怒放,脸上笑意盈盈,如沐春风一般。 杨婉妡也随侍立在父亲身边,将二人的对话清清楚楚的听在耳中,只觉心口一阵绞痛,立身不稳,身子向后便倒。 第一百七十三章 护送 杨婉妡的身子向后倾倒,张正和海擎天一左一右,一个忙施鬼手门身法,一个急展嵩山派轻功,两支离弦之箭般冲到,各出一手扶住杨婉妡后背,另一只手快如闪电般斗了三招。 海擎天的近身小巧功夫不及张正,在接第三招时被张正在小臂上戳了一指,痛得他眉头一皱,但仍不肯后退,继续以擒拿手法与张正的鬼影指法相持。 张、海二人动手,南宫玉视而不见,药公笑呵呵的看热闹,杨敬轩却不能不管。但在诸位大人物面前不便大声喝止,身形向后一退,背对着张正和海擎天,左手隐于袖中,连续两指,将二人逐退,右手已握住了女儿的手掌,说道:“妡儿,这几日走路辛苦,下去休息吧。一边说,将一股醇和柔顺的内力渡入杨婉妡体内,助她收摄心神,运转内息。” 杨婉妡脸上一红,随着父亲,转身走开。张正和海擎天互相瞪视了一眼,毕竟是在仙侠盟盟主和药公面前,不敢再起争执,各自倒退两步,默默而退。 南宫玉笑道:“还是药公看人看得准,杨掌门的手上功夫确实不错。” 药公点头道:“是啊,天下之大,藏龙卧虎,未必没成仙,没出名的就没有真实本领。” 南宫玉道:“不错,一味借助外力,就算修成了剑仙,也不过内力深些,算不得真正的武学高手。” 霍志坤道:“咱们仙侠盟的人不会投机取巧,全都是实打实的真功夫。” 神农谷的丹药被五岳剑派把持,除了一部分拿来与三山剑派换宝刀宝剑之外,几乎都供给了本门或者有关联的武林人物使用。仙侠盟中的剑仙大半与丹药无缘,或是天赋异禀,或是另有奇遇,这才内功大进,修仙有成。 霍志坤本人在三十岁上随人贩药,收了一只恐龙胆,服下之后,内功暴增,这才专心武学,寻名师,访好友,终成一代高手,名列仙侠盟盟主南宫玉座下风雨雷电四大仙剑之一,江湖上又尊称为惊天神雷。 这些有奇遇的剑仙大多不愿将实情对外宣扬,而是标榜自己从不吃药,靠勤修苦练修成的正果。今日当着药公的面,南宫玉和霍志坤一唱一和,明里暗里抬高自己,贬低别人,似乎仙侠会和仙侠堂只会投机取巧,与自己的仙侠盟相比,那是大大的不如了。 药公深知三大剑仙组织明和暗不和,微笑着说道:“仙侠盟的朋友去羽境凑热闹的不多,个中缘由,我也是知道的,难得、难得。” 他连说了两个难得,言语间大有赞许之意,南宫玉等人均感脸上有光,心下十分适意。霍志坤身边的一人道:“我们是清清白白做人,本本分分修仙,不像有些门派,功力不够,丹药来凑,长此下去,什么阿猫阿狗也都能当剑仙了。” 这话说的已十分难听,关起门来说说也还罢了,现在有药公以及众多五岳剑派的剑仙在场,那便有些不妥。南宫玉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一下,说道:“大家都是武林一脉,你怎么好乱讲。”说罢,又是满面含笑,向药公道:“我身边都是些实心汉子,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也不管当讲不当讲,合适不合适,您不要见怪。” 药公笑道:“不怪、不怪,有真性情,才是好汉子,不过这样的话以后还是不要说了,免得得罪同道。” 南宫玉道:“很是,很是。” 在二人身边围坐的几名五岳剑派出身的剑仙面上十分尴尬,也不好说什么,低着头,假装没听见。 南宫玉又邀药公到天涯海宇做客,药公知他亲自出马,这趟异域之行大有收获,一定会想办法尽快跟三山剑派的人交易,换取绝世神兵,自己跟他已经达成共识,没必要再互相打扰,笑道:“我当然想去了,可是怀里还揣着十几棵双翼枸杞的种子,这可耽误不得,若是等到秋凉,那就白瞎一年的工夫了。” 南宫玉道:“便种在我的天涯海宇,药公正可多畅游几日,岂不是两全其美?” 药公道:“不行啊,你是知道的,双翼枸杞不喜湿热,又是从外境移来,怎么敢轻易的在你那里一试。” 南宫玉道:“药公想先在何处试种?” 药公道:“我已经想好了,峨眉山的气候与羽境一处出产双翼枸杞的高山相似,便种在那里,希望能一举成功。” 南宫玉笑道:“您是活神仙,哪里不能着手成春,既选定了峨眉山,峨眉山的百姓们有福了。” 药公笑道:“快别叫我活神仙,我就是个只会侍弄花草的老药公,神仙都在观里庙里,木雕泥塑的身子,话也不能说,路也不能走,那还不憋屈死了。” 南宫玉哈哈一笑,说道:“药公说笑了。” 饭后,张正和郭采莹瞅个空档,把药公请到一旁,详细禀报了此行的前后经过。因不知师父究竟是何心意,张正没敢说玉魄银针被师父拿走,只说在打斗中不小心失落了,暂时尚未找回。郭采莹已经知道银针在谁手里,但知张正心里为难,在一旁笑而不语。 药公听罢,点了点头,说道:“据你们看,那刘子通是怎么死的,谁下的毒手?” 张正道:“不好说,银针没还没用就丢了,不知中没中毒,没验他的身子,不知有没有外伤。还有就是……”说到此,稍稍停顿了一下,又道:“许多武林人物在这件事上态度暧昧,似乎陷入其中,咱们一直追查下去,只怕……” 药公道:“只怕什么?” 张正道:“弟子怕牵连太多,不好收场。” 药公活了一千多年,哪能看不出张正说话时脸色不大自然。自古以来,没有徒弟查师父的道理,刘子通之死若真跟杨敬轩有关,张正这个做徒弟的确实难办。当下微微一笑,说道:“难为你了,这件事你们都别管了。” 郭采莹道:“药公,刘前辈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不成?” 药公道:“当然不是了,但一个人的生死与整个天下,整个武林相比,毕竟是小事,既然查不下去,就先放一放。我带你们在黄山住一阵子,一来种植羽境的双翼枸杞,二来也正经的传授一下你们的武艺。只有武功高了,名望响了,将来办事时才能得心应手,较少牵制。” 二人听说药公要正经的传授武艺,那一定是极高明的上乘功夫,全都十分兴奋,郭采莹已高兴的跳了起来。 张正只欢喜了片刻,随即想到自己如去黄山,势必要跟师父和妡妹分手,不知师父同不同意,妡妹心里喜不喜欢。就算他们同意我去,海擎天这小子跟在妡妹后面形影不离,终究是一大隐患,这却如何是好? 郭采莹见他脸色渐渐转阴,笑道:“师兄,药公教咱们武功,你还不高兴吗?是不是怕学不会,药公罚你呀?” 张正道:“那倒不是,近来我不在师父身边,感觉有些疏远了,此番再要离开,真不知该怎样向他老人家开口。” 郭采莹笑道:“这有什么,你不好意思,我替你说吧。”又转头向药公道:“药公,咱们什么时候去黄山?” 药公笑道:“这就与他们分手,然后咱们直上黄山。” 郭采莹笑道:“好啊。”拉着张正道:“走,我陪你找他们去。” 杨敬轩等各派武林人物因自知身份不够,没敢跟南宫玉等众剑仙坐在一起休息,金翅太子带领属下鸟人围坐在更远一些的地方。 张正和郭采莹将要走到杨敬轩等人面前时,郭采莹忽然回头,向药公道:“药公,我替师兄跟他们说了啊。” 药公已经快走到南宫玉等人身前,听到她呼唤,转过脸来,微微一笑,说道:“说吧。” 郭采莹说了声:“遵命。”便向杨敬轩道:“杨掌门,药公命我和师兄陪他去一趟峨眉山,我二人特来向您辞行。” 杨敬轩在心里已不把张正当最亲信的弟子看待,倒有些怕他生事,给本门惹出祸来。此时见二人要走,只淡淡的说了一句:“这是好事,你们放心的去吧。” 张正道:“多谢师父。”双眼中已沁出泪来。郭采莹说了声:“多谢杨掌门。”目光一转,看到旁边的乔之华,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 乔之华难得见她给自己一个笑脸,连忙上前,想笑又不敢笑,不笑又觉得不礼貌,脸上皮肤有些牵动,但未现出笑容,说道:“莹妹,有什么吩咐。” 郭采莹笑道:“不是我有吩咐,是药公有吩咐,派给你一件十分紧要的事做。” 乔之华道:“你和药公谁吩咐的都一样,我都是一体凛遵。” 郭采莹道:“药公让你护送公主回去,到了羽境之后看好她,要是再跑出来,拿你是问。” 乔之华吃了一惊,大声道:“什么?让我去飞天羽境?去多久?看她到什么时候?” 他一惊一乍的说话,金翅太子听到声音,便向这边走来。 郭采莹脸一沉,说道:“药公看重你,才给了你这个差事,你别不识抬举啊。” 乔之华忙道:“识抬举、识抬举,可是我把她送到地方,自己回来不行吗?公主这么大的人了,不用我看也丢不了啊。” 金翅太子道:“你是我国的十三太保,跟我回去拜见父王,再多住些日子,还不是理所应当?”他知乔之华虽然相貌古怪,说话也有时不太着调,却是个人才,其海天剑法大有过人之处,因此极力赞成。 郭采莹道:“是啊,你做人家的官儿,不给人家办事,天下哪有这个道理。” 那边药公已经在和南宫玉等人拱手作别,张正知道师妹的心意,不想让乔兄跟着,明知这样欺骗乔兄不妥,但她话已经出口,难以收回,只得趴在地上,向杨敬轩磕头。 乔之华嚷着要去找药公求情,郭采莹向金翅太子使个眼色,金翅太子当即命七太保和八太保把乔之华架住,随时准备起飞。 郭采莹道:“太子殿下,药公事忙,不用都去道别了,你们先走吧。” 金翅太子何等聪明,忙道:“如此我们先行一步,但愿贵我两境世代友好,药公他老人家万寿金安。”说罢,退后两步,将手一摆,数百名鸟人呼啦啦飞到半空。 乔之华在空中叫道:“药公,我遵命去了,兄弟,替我照顾好莹妹,莹妹,你多多保重,等我回来啊!” 第一百七十四章 峨眉 药公率领张正和郭采莹与众人作别,取路赶往峨眉山。 郭采莹道:“药公,他们都飞走了,您也带我们飞一程吧。” 药公道:“你们两个的轻功差,身子重,这要是拖着你们飞到峨眉山,我这把老骨头非累散架不可,还是算了吧,我还想多活两年呢。” 郭采莹笑道:“看您说的,我们俩就那么没出息吗?在嵩山的剑仙别院,我们还跟陈前辈学过柳叶飘的轻功呢。” 药公笑道:“柳叶飘?骗小孩子的把戏,你飘一个我看看。” 郭采莹笑道:“我飘的不好,让师兄飘一下吧,他学的可好了。” 药公道:“是吗?我倒想开开眼界,是怎么个好法。”一边说,伸手抓住张正的腰带,向上一扔,口中道:“飘起来!” 他是千年的老药仙,这一掷看似轻描淡写,何止有千斤之力。张正只觉腰带上一紧,身如腾云驾雾一般,已然飞向半空。 他曾被药公带着飞过几次,但像这样毫无心征兆的向上飞升还是破天荒的头一遭。只觉两耳生风,地面的景物渐渐变小,身子正疾速的离开地面。 他心知自己的柳叶飘轻功还不纯熟,若等到下降时再依法施为说不定会出岔子,一惊之后,连忙收摄心神,默运柳叶飘心法,提足内力,待升至最高,将降未降之时,快速向下扫了一眼,约莫身处的位置虽高,与当初大考时的悬崖相比还差得很远,不敢五个盘旋而下,便依照陈钰所授的柳叶三旋诀,双臂一震,在空中三个盘旋,稳稳的落在地面。 郭采莹拍手叫好,药公也微笑着点了点头,说道:“马马虎虎,还有些随风飘落的样子。” 张正道:“这门轻功是陈前辈教我的,方才分手时陈前辈和冯前辈都不理我,也不知他们什么时候才能消气。”说到此,长叹了一声。 药公道:“咱们做的是大事,不要计较旁人一时的看法,过后他们自然明白。” 张正道:“是。”轻轻叹一口气,又道:“可是冯前辈和陈前辈并不是旁人。” 郭采莹道:“那就更不用担心了,他们虽然一时生气,过后气消了,再想起你的一片苦心,哪还有不理你的道理?说不定感觉屈枉了你,对你比以前更加亲热了呢。” 张正知道她在宽慰自己,勉强一笑,说道:“但愿如此吧。” 三人又走了一程,张正犹豫再三,终于问道:“药公,您去过华山了吗?” 药公道:“去过了,前次相见走的匆忙,没来得及跟你说。”稍停顿了一下,又道:“华山派掌门沈倾城不在,见到了他的几个师兄弟,都说宁女侠已经过世,还带我去看了宁女侠的坟墓。坟上青草很高,也没有立碑,只是一个坟疙瘩。我想宁女侠或许真的过世了,但是……” 张正道:“但是怎样?” 药公道:“也不能百分百的确定,提到宁女侠时,我看他们中间有人的脸色变了一下。” 张正忙问:“那人是谁?我将来找到他,一定问个明白。” 药公道:“那人后来出厅了,没陪我说话,当时人多,也没问姓名。不过他脸上有一道伤疤,倒是容易记认。” 张正心潮起伏,强忍住眼泪,缓缓道:“总有一天,我要上华山祭奠宁女侠,再见一见那位脸上有疤的华山派前辈。” 郭采莹道:“我陪你一起去。” 三人在路上非只一日,这一天,终于来到了号称峨眉天下秀的四川峨眉山。 药公仰望高山,说道:“峨嵋派的云海剑法还是很有些名堂的,咱们要是遇见了,正好向人家请教请教。” 郭采莹奇道:“连您都要向他们请教,峨嵋派很了不起吗?在江湖上也没什么名声啊。” 药公道:“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我当年是见识过他们的剑法的,有些古怪,又精妙绝伦,嗯、十分的少见。” 张正道:“江湖上还有一个峨嵋派?从来没听人说起过呀,恐怕连师父也不知道,是不是以前兴盛过,如今已经消亡了?” 郭采莹道:“是啊,我也没听过峨嵋派的名头。” 药公笑道:“他们从来就没有兴盛过,人数一直很少,也没出过一个剑仙,这都很不正常。一千年前,我在峨眉山金顶上与跟他们的一位高手过了几招,他纵身跳入云海,消失不见,如今思之,那几招剑法确实高明,嗯,高明之极。” 能让药公千年之后还念念不忘,大赞高明的剑法一定是空前绝后,惊世骇俗。张正和郭采莹遥想当年那位峨嵋派前辈与药公以精妙剑法过招,又飘然而去的风采,不禁感慨万千,心驰神往。 三人迈步上山,郭采莹道:“药公,峨嵋派的剑法如此了得,为什么后来绝迹江湖了呢?那位峨嵋派前辈就没有弟子传人吗?” 药公笑道:“我也不知道啊,一千年前他们就较少跟武林人物联络,在江湖上没什么名头,后来我云游异境,几百年也不回来,更不知他们的情形了。” 郭采莹道:“峨嵋派的人神神秘秘,好多年不在江湖上露面,咱们此番上山,多半是无缘得见了。” 张正道:“天下竟有如此奇怪的门派,明明武功极高,却像从没在这世上出现过,真让人意想不到。” 药公道:“天下之大,藏龙卧虎,不知隐藏着多少默默无闻的英雄好汉,若能遇见是咱们的缘分,若遇不见也没什么,顺其自然吧。” 张正和郭采莹一齐点头称是。 三人走了半个多时辰,上到了峨眉山金顶。但见好大一座平台,四周苍苍茫茫,云潮翻滚,无边无际,如临仙境一般。 药公在金顶上转了一圈,喜道:“不错,双翼枸杞就产在这种地方,咱们安心的住下,一边练剑,一边培育羽境的枸杞花吧。” 郭采莹笑道:“好啊,这般神仙境界,一辈子我也住不烦。”说着,拉着张正四处观看景致。 二人来至舍身崖时,张正往前走了几步,距离崖边已近,隐约看见云海中有一道黑色烟气,正在慢慢的变淡消失,心里感觉这黑烟与白色的云雾格格不入,似乎有些古怪,站在那里愣了一下。 郭采莹见他发呆,慌道:“师兄,你别吓我,你不会是想舍身吧。” 张正笑道:“我好好的,舍什么身?刚才看见下面有一道黑烟,与周遭的白色云雾极不相谐,这才看出了神,你当我是要做傻事吗?” 郭采莹这才放心,但仍然道:“你快站回来,离悬崖那么近干什么?风怪大的。” 张正刚转过身子,药公走上前道:“哪里有黑烟,让我看看。” 张正回身一指,却见那条不远处的黑烟已经彻底消失。放眼望去,一团团、一层层,都是或浓或淡的白色云雾,一眼望不到边。怔了一下,说道:“方才还在呢,怎么又没有了?” 药公笑道:“金顶上有四绝,分别是日出、云海、佛光、圣灯。若要再加上你说的黑烟,可要变成五绝了。” 张正有些尴尬,但方才明明看到了一条黑色烟雾,似乎还是由南向北划过,怎么消散的如此快法? 郭采莹道:“没有就没有吧,又不是没见过冒黑烟的东西,别找了,走,咱们到别处看看。” 金顶上原有一座大寺,各殿均是镏金的屋顶,后来寺庙毁于一场大火,僧侣也流落四方,渐成人迹罕至之所。 三人找到一处较为完好的房屋,简单收拾了一下,勉强可以住人。药公道:“今天天不早了,咱们休息一晚,从明天开始,我的任务是种花,你们的任务是练剑。” 郭采莹笑道:“等过些日子,您的花种成了,我们的功夫也大进了,就从这金顶飞下去,一日之间,游遍五湖四海,顺便再回我太原家里看看,真的是太好了。”说到后面,转脸看向张正,目光盈盈,蕴满情意。 张正微微笑了一下,没敢接话。药公笑道:“你想得美,随便练几天功夫就能御空飞行了?真要那么容易,天上的剑仙比地上的老鼠还多了。” 郭采莹知道自己离剑仙的境界还差得远,方才只是随便一说,笑道:“反正我们是您的弟子,我们两个没本事,您的脸上也没光,您看着办吧。” 药公笑道:“哎呦,你们俩功夫差劲,还能怨我了?” 郭采莹笑道:“我们哪敢怨您,就怕那些不知道的,还当您不会教徒弟呢。” 药公道:“好了,好了,这时不要贫嘴,明日我给你们讲解剑法,要是学不会,练不好,我可打你们的屁股。” 郭采莹向张正一吐舌头,说道:“师兄,药公要打咱们的屁股,怎么办啊。” 张正笑道:“我是一定会好好学的,只要刻苦用功,学得又好又快,药公高兴还来不及,当然不会生气了。至于你嘛,根基本就不牢,又爱偷懒,我是顾不了你了。” 郭采莹“哼”了一声,转身拉住药公的手臂,摇晃道:“药公,我求您一件事。” 药公笑道:“什么事,说来听听。” 郭采莹道:“师兄妹应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您将来要是生气了,要打我们中的一个,另一个也不能干看着,要陪着一起打。” 药公笑道:“那不是赏罚不明,是非不分吗?” 郭采莹把药公的手臂摇晃的更加厉害,娇声道:“不行,我不管,一定要互相陪着。” 药公被她纠缠不过,只得道:“好了,好了,我答应你了。” 第一百七十五章 金顶 次日天明,药公率领张正和郭采莹先看了金顶的日出,因天边有云气,未能看到日出的全过程,待看到日出时,已是跃出地平线的一轮红日。 伴着旭日东升,朝霞满天,万道金光射向金顶上的三人。三人俯视群山,仰望红日,身上脸上暖洋洋的,心神俱醉,已不知时光之流逝。 忽听药公的声音道:“我下山一趟,你们俩温习一下我教过的剑法,等我回来。” 张正心中一惊,这才发觉郭采莹不知何时倚在了自己身边,把头靠在了自己肩上,而自己的一只手竟揽住了她的纤腰,登时俊脸通红,忙把她轻轻推开,说道:“药公,您下山有事吗?” 药公笑道:“咱们长住下去,总要准备些应用之物,带的干粮也吃不了几天呀。” 张正道:“您在此休息,让弟子去吧。” 药公道:“我来去方便,你们上下一趟不容易,还是我去吧。”说罢,腾身而起,一道淡淡的白烟,向山下飞去。 一时间,张正和郭采莹都不知说什么才好,僵立了片刻,郭采莹缓缓向舍身崖走去。 张正吓了一跳,忙道:“师妹,你干什么?” 郭采莹立在崖边,也不回头,悠悠的道:“师兄,哪天你要是不理我了,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张正心中一急,脱口说道:“我怎么会不理你,就算陪着你被药公打屁股,我也心甘情愿。” 他话一出口,已然有些后悔,师妹本就情意绵绵,我再如此暧昧,长此下去,万一把持不住,如何对得起我的妡妹。刚转过这个念头,郭采莹已转身奔了过来。 张正想向旁边躲闪,终于没挪动脚步,郭采莹合身扑来,二人紧紧抱在了一起。 馨香盈袖,软玉在怀,张正几次想把她推开,却怎么也狠不下心,又觉得此时心里面甜丝丝的十分舒适,到后来连推开她的心思也消失的无影无踪,只把她抱得很紧很紧。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身后有人咳嗽了一声,二人听出是药公的声音,慌忙松手,各自退后了两步,红着脸不敢抬头。 药公叹了口气,说道:“整天在一起,还黏黏糊糊的,心思都用在这上面,能把功夫练好吗?”一边说,手里提着两个大袋子,向昨天休息的破屋里走去。 张正和郭采莹心头砰砰直跳,默默的跟在药公身后,就像是两个做了错事的孩子,被家长发现后领着回家。 来至破屋,药公也不提方才之事,将手中的袋子放下,说道:“今天不用练功了,练也没什么进境,把屋子收拾一下,准备烧火做饭吧。” 当下药公自去房前屋后培土、撒种、浇水,种植双翼枸杞花。张正和郭采莹修补了房顶的破洞,重新做了窗棂,粘上白纸。与这间屋子相邻的一间更加残破,二人把那间屋子改成了一小间,当做郭采莹的居室。又垒了灶台,从其他各处找来了破旧的桌椅板凳,一一修好。直忙到太阳偏西,才把一切收拾停当。郭采莹看着一天的辛苦换来的简朴却洁净的房间,低声道:“师兄,这要是咱们的家就好了。” 张正哪敢答言,低头擦拭桌案,假装没有听见。 药公用一天的时间,只种了几颗枸杞花的种子,仍累得满头大汗,回到屋里,四下看了几眼,说道:“不错,比我想的好多了,做饭了没?” 郭采莹道:“没有啊,我们刚忙完。” 药公道:“赶快去做饭,我累了,先休息一下。” 郭采莹笑道:“您就是不累,也该我们去做饭呀。”心想:“药公是不是真的老了,种几颗花就累成这样。”让张正摆了摆手,示意他一起去。张正稍犹豫了一下,还是丢下抹布,和她一起淘米做饭去了。 饭后,天色已经大黑,郭采莹道:“今天正好没月亮,咱们去看圣灯吧。” 药公道:“你们去吧,我要看着我的宝贝种子,别一会儿刮风下雨,把那点儿土给我冲走了。” 张正笑道:“虽然阴天,哪有一点儿下雨的样子,就算真下起来,都种在地上了,哪有冲走的道理?” 药公道:“你懂什么?双翼枸杞花就是长在石头缝里的,我选的地方都是墙缝岩边,泥土很少,当然要小心雨水冲洗了。明日清晨,我还要到舍身崖下去种,悬崖峭壁,才是这双翼枸杞最喜欢的去处呢。” 郭采莹道:“药公说的对,看护枸杞种子要紧,咱们先去吧。”一边说,拉起张正向屋外便走。 张正脚下迟疑,心里又有些愿意随她去,半推半就的到了外面,星月无光,四周的群山只有一些隐隐约约的轮廓。 道路不清,二人不敢快走,慢慢的行到舍身崖前,席地而坐。郭采莹很自然的把头靠在张正肩上,几缕秀发散在张正耳边,张正心里空空荡荡,似喜似愁,迷迷糊糊中又把手放在了郭采莹腰上。 山风鼓荡,寒意渐浓,一弯明月也从云层间露出脸来,张正不自觉的把揽住郭采莹纤腰的手臂紧了一紧,说道:“月亮出来了,怕是今晚见不到圣灯了。” 郭采莹道:“见不到圣灯,这么多坐一会儿,也很好啊。” 张正“嗯”了一声,忽然想到了自己的童年,想到了大漠风光,心里猛的一沉,但并没有把郭采莹推开。 郭采莹感觉他的身子震了一下,说道:“师兄,你冷吗?咱们回去吧。” 二人站起身,张正往崖下看了一眼,只见黑沉沉的深不见底,心头也如陷入了深渊一般。 回到住处,郭采莹挣开张正的手,先自回房睡了。张正见药公正在床上打坐,不敢打扰,在自己的床上和衣躺下,心里面胡思乱想,久久不能入睡。 师妹如此待我,人非无情,我怎能无动于衷,但我与妡妹早已海誓山盟,定下三生之约,她随我千辛万苦的逃婚出来,我又岂能轻易负她?可就算我不负她,海擎天这小子对妡妹死缠烂打,妡妹又对我不冷不热,这究竟是她对我心存误会呢,还是跟姓海的有关?我若是跟师妹在一起,乔兄怎么办?他对师妹一片痴心,还有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真走出这一步,会不会被大家认为是横刀夺爱,重色轻友? 柔肠百转间,又想到了自己的身世,心情更加沉重。宁女侠究竟是不是我的母亲?她到底还在不在世上?为什么一听到她的名字,那位华山派前辈脸上变色?我爹到底是怎么死的,死在谁的手上,若真被某人杀死,我要不要找他报仇? 他躺在床上,心思纷乱,越是胡思乱想,越是难以成眠,有心下床走走,又怕影响了药公休息,正万般苦恼间,鼻孔里闻到了一缕药香,心中立时宁定,呼吸也渐渐均匀,双眼合拢,终于睡了过去。 等他再次睁眼时,天光已经大亮,急忙起身下地,见药公不在,郭采莹正在准备早饭,问道:“药公呢?” 郭采莹道:“今天一早,从舍身崖上跳下去了。” 张正吓了一跳,忙道:“他跳下去做什么?” 郭采莹笑道:“你睡迷糊了?昨天药公不是说了,要在悬崖上种双翼枸杞花吗?先下去看看地方。” 张正拍了一下额头,说道:“是,我倒忘了,更一时没想到药公会飞,自然是哪里都能去得。” 片刻之后,药公从天而降,距地面一二尺时由直降变为平飞,径直滑入房中。 郭采莹拍手赞道:“药公,您这手飞行功夫可帅得很啊!” 药公笑道:“等你将来学会飞行之术,就会知道这飞呀,也跟走跑蹦跳一样,没什么可稀奇的。” 郭采莹兴奋的道:“真的吗?我也能修成剑仙,在天上飞来飞去吗?” 药公一边坐下,说道:“当然了,你们是药王门重出江湖之后,最先收录的两名弟子,要是教不好,我老药公的面子往哪里搁去。不过话又说回来,你们要是自己不努力,我再怎么教,也没用啊!” 张正和郭采莹尽皆大喜,齐声道:“我们一定努力!” 药公点头道:“好,先吃饭,吃完了饭咱们再办正事。” 三人吃罢早饭,药公命张正和郭采莹先将自己教过的剑法温习一遍,自己独自到悬崖上种花。 张、郭二人明知自己功夫不够,去了也帮不上忙,只得点头答应。 药公去后,师兄妹二人来至空旷之所,将药公传授的剑法从头至尾演练了一遍。一开始二人同时演练,郭采莹的剑法中情意绵绵,连带着张正心慌手软,剑招中的威力大打折扣。 他心知这么练下去还不如不练,便叫郭采莹先停手,看自己独自练剑。一套三十六式佩兰剑法使完收招,气不长出,面不改色。郭采莹赞道:“好剑法!师兄到底是师兄,比我这个师妹强多了。” 张正道:“一会儿药公回来考察功课,你也快练一下吧。” 郭采莹笑道:“不怕,反正就算练得不好,受罚时也有人陪着。” 张正苦笑道:“我当然可以陪你了,可是陪来陪去,咱们俩个要都是学无所成,连带着药公脸上无光,岂不是糟糕之极。” 第一百七十六章 悬崖 郭采莹听张正如此说,便不敢玩笑胡闹,当下将佩兰剑法从第一招“兰心蕙性”开始,直演到最后一招“空谷幽兰”,虽不及张正剑法中的英气勃勃,但女子练此剑法,另有一种灵巧妩媚蕴含其中,颇为多姿多彩,赏心悦目。 二人各练了一遍佩兰剑法,张正依自己所见,给郭采莹指出了几点不足,另就较深奥几招剑法的剑意与她交流了一下体会。问起自己的剑法时,郭采莹笑盈盈的道:“非常完美,每一招我都喜欢。” 张正摇头苦笑,说道:“光你喜欢有什么用?还要临敌时打得过人家呀,要是遇到剑术高手,三招两式便败下阵来,药公还不得被咱们给气死了。” 郭采莹道:“药公这么高的修为,哪会轻易生气。”嫣然一笑,又道:“对了,你在大漠鬼手门时,练完了本门剑法,杨姐姐喜不喜欢?” 张正一愣,干咳了两声,说道:“鬼门剑法,鬼气森森,有什么好喜欢的。” 郭采莹脸上现出异样的光彩,说道:“真的?杨姐姐不喜欢吗?” 张正道:“要喜欢,就喜欢使剑法的人,喜欢剑法做什么?真是孩子气。” 郭采莹提起杨婉妡,自己也有些后悔,见张正脸上有些变色,忙岔开话题,道:“舞了这会子剑,咱们歇歇吧。” 二人在一块大石上并肩坐下,远处云雾茫茫,几处山峰若隐若现,近处是断壁残垣,一处偌大的古寺已经残破不堪。 张正的目光由远及近,叹了口气,说道:“这里云海茫茫,景色绝美,正该有一座寺庙,可惜败坏了,要是能重建起来,那就好了。” 郭采莹道:“是啊,但为什么没人重建呢?真是奇怪。” 张正心中一动:“这里已经有过一座寺院,不论毁于天灾还是人祸,都没有不再重建的道理,难道这其中另有缘由?”忽然想到昨天在舍身崖前看到的那道黑烟,心里顿时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便在此时,舍身崖那边“铮、铮”两声,张正霍然站起,说道:“不好!” 郭采莹也跟着站起,见张正脸上变色,忙道:“师兄,你怎么了?” 张正道:“舍身崖那边有声音,是不是药公跟人打起来了。” 郭采莹笑道:“几百丈高的悬崖峭壁哪会有人?我也听见了,可能是药公嫌石头缝小,种花不合适,拿剑砍了几下,发出的声音吧。” 张正心想:“是在砍石头吗?药公何等功力,所用的佩剑也不是凡品,砍在石头上会是这种声音?” 他心中疑惑,一边侧耳倾听,身子缓缓坐下,屁股刚挨到身下的大石,又是“铮、铮”两声传来。这一次听得真切,确实是兵刃的撞击声无疑。 张正从石上一跃而起,大声道:“走,咱们瞧瞧去!” 郭采莹也听出了异样,和张正同时起身,二人一前一后,展开轻功,向舍身崖奔去。等到得崖边,只见云海茫茫,无边无际,丝毫看不出下面是何种境况。 铮、铮、铮的兵刃相击声不绝从下方传来,张正将郭采莹护在身后,手中扣了一把燕尾镖,焦急的看着崖下云雾的变化。郭采莹脸色苍白,低声道:“师兄,下面是什么人?竟敢跟药公动手。” 话音未落,药公冲破云雾,直飞上来,在药公身后,有两团寒光紧紧追赶。张正来不及看白光中是什么物事?,右臂一扬,数十支燕尾镖疾速打出。 一串叮叮当当的脆响,两团白光在云雾中一顿,已能看清是两个持剑的中年人在用剑拨打暗器。这二人上半身探出云外,下半身仍在云雾之中。 张正不敢怠慢,双手齐出,一百零八枚柳叶镖连续打出。那二人想不到暗器来得如此密集,身子向后一仰,变成下半身现出云外,上半身没入云中。二人向后反身之时,脚下带出的黑烟划出一道圆弧,随即黑烟大盛,向上喷射出一丈多高,双腿也疾速的消失在茫茫的云海之中。 药公飞升了四五丈高,空中转身,见张正用暗器将追赶自己的二人击退,脚下白烟一收,缓缓的落在地面。 张正又双手各抓了数十枚柳叶镖,目不转睛的盯着舍身崖前的云层,生怕再有人从下面飞跃上来。药公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要是不打他们就好了。” 张正知道对方既然能够飞行,武功一定是极高,恐怕已经超出了自己所能理解的范围,虽然药公话中有不悦之意,但仍不敢大意,双眼俯视前下方,说道:“药公,我在帮您啊。” 药公道:“知道你在帮我,可是你要是不发这些零零碎碎,我把他们引到上面,就可以把他们的武功家数看个清楚了,辨个明白了。” 张正这才知药公不是真的不敌,而是要把敌人引到云雾上面来打,方便看清楚对方的武功来历,脸上一红,回过身来,说道:“是弟子莽撞了。” 郭采莹连忙替张正解释:“药公,方才他听见这边有打斗声,着急的不行,慌慌张张的跑过来,哪还能分辨出是不是您的诱敌之计,这才把暗器稀里糊涂的打了出去,您别怪他了。” 药公笑道:“我可没怪他,他的暗器功夫,正经不错呢。” 张正在郭采莹的心里样样都好,此时听药公称赞张正的暗器功夫,顿时容光满面,笑着附和道:“当然不错了,前些时鸟人摆的那个圆球阵,要不是师兄在里面用暗器撑着,早被剑仙们攻破了,还用得着人家扔大石头?” 药公笑道:“那是在天上,他们对你师兄的暗器有些顾忌,在地上打人家几镖试试?可没什么好果子吃了。” 郭采莹有些不信,说道:“在地上就打不中了吗?” 药公笑道:“傻孩子,不是咱们打不中,而是人家变得更强了。” 张正道:“剑仙在地上比在天上更强吗?” 药公道:“当然了,我们这些人在天上飞时,要从脚下喷出大量的真气,用于和人动手过招的内力便不充足,除非是绝顶的高手,都会受此影响。鸟人多了一双翅膀,就没这个顾虑,这也是他们只学了不几年武功,便能跟剑仙相抗衡的道理。” 郭采莹道:“这么说来,时间一久,咱们的剑仙还打不过人家鸟人了?” 药公道:“有此可能,不过也很难断定,毕竟咱们是武术的发源之地,还有许多好玩意儿是鸟人没听说过,没见识过的。” 张正不愿他们把话题扯远,说道:“药公,方才追您的是什么人?” 药公道:“正宗的剑魔!你没看到他们脚下喷出的黑烟吗?我跟你们说过,会飞的武林人物中,喷白烟的叫剑仙,喷黑烟的叫剑魔。嘿!想不到绝迹了几千年,竟在此地出现,江湖中从此别想太平了。” 张正和郭采莹也想到了这二人可能是剑魔,但药公亲口说了出来,仍不禁暗暗心惊。张正道:“他们绝迹几千年,就在这舍身崖下繁衍生息吗?” 药公道:“极有可能,这二人的剑法很像我跟你们提过的那个峨眉派高手,只是那人径直跳入云中,我当时武功初成,没敢跳下去追。如今想来,好生后悔,当初查清楚就好了。” 郭采莹道:“既然是剑魔,那就好办了,咱们把消息透露出去,自然有人来对付他们。” 药公负手踱了几步,抬头仰望天上的流云,不再言语。张正和郭采莹知道药公在想事情,不敢打扰。张正手中依然扣着暗器,郭采莹右手握住剑柄,二人均是面朝着舍身崖的方向,生怕再有剑魔跳上来伤人。 约莫过了一柱香的工夫,药公转过身来,向二人道:“暂且不要引剑仙前来了,几千年的恩恩怨怨,那也难说的紧。”说到此,提高了声音,又道:“我们来到这里,不是为了和谁为敌作对,只要他们不来打扰,大家相安无事,也就是了。”又向二人道:“咱们先回去吧。” 三人回到居处,郭采莹道:“药公,听说剑魔武功高强,无恶不作,既然知道他们在这里,难道置之不理吗?” 药公道:“你们俩坐下,我跟你们慢慢说。” 当下三人在房中坐定,药公面色凝重的道:“今日之事,若是流传出去,那便是轰动武林,震惊天下的大事。剑魔消失了五千年,竟在峨眉山出现,是他们从未灭绝,绵延至今呢?还是有人无意中得到了他们留下来的武功,自行修成了剑魔?当年那场大战不知死了多少人,如再起战端,更不知要有多少生灵涂炭,家破人亡。咱们最好先把他们的底细打探清楚,是善是恶,有什么作为,再定下一步的行止。” 张正道:“药公,弟子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药公知他有不同的意见,微微一笑,说道:“这里就咱们爷三个,有什么当讲不当讲的,想到什么,尽管说出来便是。” 张正道:“是,他们的底细若能打探清楚当然是好,就怕他们行踪隐秘,至少千余年来无人察觉其存在,也不知他们发展到了何种地步。若再迟疑迁延,坐失良机,等到他们大举发作,不止咱们药王门一门一派,天下武林也要危险了。” 药公听罢,心头异常沉重,他比任何人都知道剑魔的厉害,在五千年前,那是与天下剑仙势均力敌的存在,几场惊天动地的大战下来,不知死了多少英雄神勇的前辈剑仙,才将他们尽数歼灭,如今竟然死灰复燃,重现峨眉山,一个处置不当,将来死伤无数,血流成河,那可要成为天下的罪人。 张正和郭采莹往常总见他乐呵呵的,从未像今日这般面色凝重,犹豫不决,全都默默而坐,不敢轻易开言。 良久良久,药公长出了一口气,说道:“还是再等一等,先不要把这件事说出去。” 第一百七十七章 防风 药公深思熟虑之后,做出最后的决定,先不要把这件事说出去。 郭采莹道:“药公,咱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药公道:“该种花种花,该练剑练剑。是恶邻居,就跟他们动刀动枪,是好邻居,就跟他们以诚相待。” 张正道:“但愿他们是好邻居,但是,这事被剑仙们知道了,只怕……” 药公知道他担心什么,说道:“一千年前,我还是个年轻小伙子,那时剑魔早已覆灭,故老相传,都说剑魔是十恶不赦的坏人,我便信了。可当我练功有成,到其他境界寻访仙花仙草时,又听到了许多关于剑魔的传说,与剑仙们所言大不相同。” 郭采莹道:“大家都在说剑魔的好话吗?” 药公摇头道:“当然不都是好话,大体上来讲,睚眦必报,快意恩仇,这八字评语还是恰当的。他们杀人时可以没有任何理由,救人时也可以不要任何报酬。兴之所至,恣意妄为,受他们恩的,把他们捧上天,受他们害的,把他们恨入骨。论其行事,与咱们的剑仙之辈,那是大大的不同。” 郭采莹道:“那他们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 张正道:“方才药公不是说了嘛,好起来比好人还好,坏起来比坏人还坏。” 郭采莹“哦”了一声,说道:“既不是好人,也不是坏人,就叫他们怪人吧。” 药公笑道:“不错,是有大本事的怪人。可在这些怪人眼中,咱们这些人虚伪造作,贪慕虚名,想说的不敢说,想做的不敢做,瞻前顾后,畏畏缩缩,不算英雄好汉。” 张正心中一动:“原来剑魔是这样的人,即使为恶,也不失为江湖上恶汉光明磊落的行径。倒比有些人,满嘴的仁义道德,做起事来却……”想到此处,脑海里不由自主的浮现出师父庄严的面容,伟岸的身影,脸上微微发烧,心里面一阵刺痛。 郭采莹道:“药公,您说的都是五千年前的剑魔吧,谁知道这几个是好是歹,是什么样的怪人啊!” 药公道:“所以啊,咱们还要做好与他们大战的准备。从明天开始,我要教你们一套厉害点儿的剑法。” 张正和郭采莹齐问:“什么剑法?” 药公微笑道:“今天大家都累了,休息一下,明天再说。” 次日天明,药公先看了自己种的几颗枸杞花,均未破土发芽,心知是就算能种活,也要几天后才能长出来,只得耐心等待。 吃罢早饭之后,药公把张正和郭采莹叫到面前,说道:“今日传你们一套防风剑法,缓急之间,或许能用得上。”当下将这路二十四式的防风剑法一招一式的演了一遍,问道:“你们都记下了吗?” 张正道:“记下了。” 郭采莹道:“这路剑法招招防守,就是您昨天说的厉害剑法吗?” 药公道:“当然了,虽只二十四式,用得好了,敌人的千招百招也攻不进来。” 郭采莹道:“可是光防守有什么用啊!不是说最好的防守是进攻吗?” 张正道:“师妹,咱们目前最主要的敌人是舍身崖下的剑魔。剑魔的武功非同小可,恐怕比一般的剑仙差不了太多。咱们时间有限,能学到一种保命的剑法已经很不错了。” 药公点头道:“不错,防风剑法加上暗器,自保应该是可以的。唉,你这小丫头怎么办,我也不能一直护着你呀。” 郭采莹面上毫无担忧之色,笑道:“还有我师兄啊!师兄一定会护着我的。”转过脸来,向张正道:“师兄,你一定会保护我的,是不是?” 张正道:“我当然会保护你了,但你也要自己用功,万一药公不在,我又被人家绊住了,可怎么救你?” 郭采莹笑道:“放心,我会努力的,到时候药公不在,师兄遇上强敌,我还能给你帮忙呢。” 药公道:“光说不练可不行,你们俩这就练上一遍,看看刚学的这路剑法都记住了没有。” 二人领命,同时将防风剑法从头至尾演练了一遍。张正的剑招中规中矩,与药公传授的分毫不差。郭采莹从第二招开始便比张正慢了半拍,眼角的余光扫向张正,学着张正的样子,依样葫芦的也把二十四式防风剑法完整的演了下来。演到第二十三式时,剑招加快,与张正同时将第二十四式演完收招,鼻尖鬓角,已渗出了一层汗水。 药公笑道:“一个马马虎虎,一个滥竽充数,都还差得远呢。” 郭采莹跺脚道:“药公!您就教了一遍,我们能记住这么多,已经很不容易了呀。” 药公道:“一个记得太多,一个什么都没记住,我冤枉你们了吗?再练一遍!” 张正心中一凛,暗想:“药公说我记得太多,难道全都记下,还有错吗?” 药公又道:“愣着干什么?快练!” 张正不及多想,和郭采莹又将防风剑法从第一式开始,一招招的演练下来。 张正自觉每一招都记得清清楚楚,无可更改之处,但如仍和上次一样,药公势必更不满意,这却如何是好?一边舞剑,眼角的余光向药公看去。只见药公二目如电,随着自己的长剑来回转动,目光所及,似乎是长剑遮掩不到之处?,心中立时恍然,原来药公在用目光试我的剑法。当下留心药公的眼光变化,掌中剑已不依防风剑法的先后顺序,只尽量用剑招抵挡药公的目光。 郭采莹不敢再看张正的剑招,凭着记忆舞了七八招,有一式剑法记不大真切,向张正看了一眼,却见张正施展的剑招与自己大不相同,又依稀有些相似,竟不知舞到了第几招。师兄的武功高出自己甚多,那一定是自己错了,她心里一慌,后面的剑招更加散乱,只得再向张正看去。张正此时剑势回旋,竟似是防风剑法的第二招,她心中更慌:“哎呀,师兄一遍演完,这是第二遍了吗?”索性再次跟着张正舞出相同的招式,哪知此时张正剑招加快,明明使的是防风剑法,却已分不出是哪一招,哪一式,前招与后招,招数连贯,浑然天成,周身上下已没有半点破绽,自己再想模仿,已是万万不能。 到此地步,郭采莹已知张正算是练成了这路防风剑法,而自己还未入门径,再练下去,只有显得自己更差,索性收了剑招,奔到药公面前,拉住药公的手,娇声道:“药公,您看看,他一上来就把剑招使得那么快,我是没法跟他一块练了。” 药公甩开她的手,绷着脸道:“你还不跟人家练呢,再不用心,功夫都落下十万八千里了。” 郭采莹赶紧再拉住药公的手,央求道:“人家就是学的慢了一点儿,以后努力还不行嘛,您别生气了。” 药公知她不是不学,毕竟像张正这样一点就透的武学奇才,万中无一,脸上现出一丝笑容,说道:“你能有你师兄一半的聪明,那就好了。” 郭采莹笑道:“就算我没他一半聪明,您多疼我一点儿,不什么都有了。” 药公笑道:“我怎么不疼你了,你却总是偷懒气我,我还疼你做什么?” 郭采莹忙道:“药公,您说什么呢?我什么时候偷懒,什么时候气您了!” 二人说话时,药公的眼光已不再看向张正,张正如同去了一个大敌,顿感浑身上下轻松自在,压力全消。他生怕药公再看过来,连忙用长剑在身前身后疾速划过,一团剑光护住自身,正是防风剑法的最后一招“防患未然。” 张正收招立定之后,药公笑道:“不错,孺子可教。” 张正向药公躬身施了一礼,说道:“多谢药公教诲。” 药公点头微笑道:“嗯,你学得这么快,我再教你一路什么剑法吧。” 郭采莹急道:“不行,我还没学会呢,等我学会了才能教!” 张正方才用剑招抵挡药公的目光,看似应对自如,滴水不漏,实则已将本身的功力发挥到极致,此刻身心俱疲,如同刚经历了一场大战,实在是无力再学新招,说道:“还是等一等师妹,我二人一同试学新剑法吧。” 郭采莹只道是张正重情重义,为了自己不学新招,心中甜蜜,脸上微红,说道:“还是你先学吧,等学成了,再教给我,还不是一样。” 药公又向张正看了一眼,见他脸色发白,持剑的右手微微颤抖,知他精力消耗甚巨,急需休息,便道:“也好,你们取长补短,把这路防风剑法的精义摸清吃透,再学其他的剑法。” 郭采莹满心欢喜,说道:“药公,我和师兄累了,让我们休息一下再练吧。” 药公微笑道:“你什么也没学会,有什么累的?” 郭采莹嗔道:“累了就是累了嘛,跟学没学会有什么关系?” 药公笑道:“好,好,你们休息。我去照看一下我的宝贝枸杞花。” 二人目送药公走远,郭采莹笑盈盈的刚想说话,张正支持不住,一跤坐倒。郭采莹大吃一惊,连忙上前扶住张正,慌道:“师兄,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张正低声道:“没事。”盘膝坐好,深吸了一口气,闭目运起功来。 第一百七十八章 见面 药公只看了金顶上种的枸杞花,悬崖峭壁上种植的不好轻易的下去观看,略一思索之后,取过一张大纸,在上面写道:借贵宝地种下几株花草,烦请略加看顾,不胜感激之至。来至崖边,抖手送出,大纸笔直的飞出七八丈远,在云层上飘飘荡荡,隐没在茫茫云海之中。 张正和郭采莹休息了一会儿,一起来寻药公,此时到了药公身后。郭采莹见他往崖下扔了张写满字的纸,笑道:“药公,您把什么心愿写在纸上,扔下去了?这可是我们小孩子的把戏。” 药公回过头来,笑道:“谁说我在许愿了,我是在跟我们的新邻居打个招呼。” 郭采莹笑道:“下面云雾那么大,人家能看到,能收到吗?” 药公道:“不论他们能不能收到,咱们礼数到了,也就是了。” 张正道:“他们藏在这里,多少年来,从不显露行踪,即便收到了,怕也不敢回应。” 药公道:“即使不回应,能够知道咱们并无恶意,也是好的。” 三人往回走时,药公道:“怎么样,那路防风剑法都学会了吗?” 郭采莹道:“药公,您还说呢,练个剑法,把师兄累得够呛,这会儿刚好了些,我方才一直照顾他呢。” 药公叹了口气,说道:“我不是逼他,书到用时方恨少。这时候不用功、不吃苦,回头剑魔们打上来,后悔可就迟了。” 张正稍犹豫了一下,说道:“药公,咱们是不是跟其他各派,跟剑仙们通同个气,毕竟是关乎整个武林的大事,万一剑魔千年隐忍,要报当初的大仇,这可不是区区善意便能化解的。真若如此,武林同道们没有准备,说不定会吃大亏啊。” 郭采莹附和道:“对呀,虽然现在暴露的剑魔不多,谁知道茫茫云海里还藏着多少人?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召剑仙们来处置吧。” 药公何尝不知道他们说的有道理,但他千年修为,胸怀眼界自非常人可比,说道:“这些我都想过了,剑魔一派的武功发源于上古,可谓源远流长,若灭绝了,着实可惜。况且为善为恶,不在武功流派,咱们总要观其行事,看其为人,是不是真的怙恶不悛,无可挽回,再酌情处置。” 张正也想了一夜,虽然药公说的很有道理,仍然道:“可是剑仙们知道了剑魔的存在,就一定会大开杀戒,就不能酌情处置吗?” 药公笑道:“你是怕我老药公年纪大了,武功差劲,护不了你们两个吗?” 张正忙道:“当然不是,您是胸怀天下,慈悲为怀,弟子是怕那些剑魔们恶习难改,伤害到您老人家啊。” 郭采莹也道:“对呀,药公,我和师兄都是怕您出了危险,要是您老人家都不怕,那我们两个无足轻重的后生晚辈怕什么?” 药公哈哈笑道:“放心,那几个小子还杀不了我。他们的剑法也不甚高,比一千年前,我会过的那名峨眉派高手差远了。明天我就下崖拜访,看他们究竟有多少人手。” 张正和郭采莹知他说到做到,明天一定下崖与剑魔见面。张正道:“您一切多加小心,我在崖边等您回来。”郭采莹道:“我也去。” 一夜无话,次日天明。药公看了一遍崖上种植的枸杞花,一颗发芽的也没有,心里有些担忧,但也无可奈何。吃罢早饭之后,说道:“你们俩在家里吧,我独个儿走一趟,去去便回。” 张正道:“那怎么行,我还是站在崖边,万一剑魔众多,追您上来,我还能用暗器打他们一下呢。” 郭采莹道:“我也去,若是有个女剑魔跳上来,就让我跟她比划比划。” 药公笑道:“别管男女,只要能从下面上来,你就打不过,还比划什么?” 郭采莹不服气道:“师兄昨天又跟我讲了几遍防风剑法,我都学会了,就算打不过,抵挡一阵总可以吧,也比在家里什么也不做强啊。” 药公无奈,只得道:“好吧,那就一起去,咱们药王门全伙出动,会一会舍身崖下的剑魔小子们。” 当下三人来至舍身崖前,张正取出一个插着十二把飞镖的镖囊塞在药公手里,说道:“药公,下面云雾弥漫,视线不佳,您带几支暗器防身吧。” 药公笑道:“难为你想得周到,可这东西带着累赘,真到用时,我也打不准啊。”他话虽这么说,知道张正是一番好意,随手把镖囊放入了怀中。 郭采莹道:“有备无患,打不中,吓他们一跳也是好的。” 药公笑道:“若是老药公只剩下吓人的本事,那可糟了。”说罢,纵身一跃,先在云海上盘旋了一圈,俯身钻入了云中。 张正和郭采莹并肩站在崖边,全都是心头砰砰直跳,一个双手拢入袖里,随时能发射暗器,一个已亮出了长剑。 二人站在崖边,面对着无边无际的云海,既盼望药公快些上来,又有些担心剑魔尾随而至,精神高度集中的伫立了良久,始终不见药公的身影。 郭采莹一开始和张正并肩而立,半个时辰后有些沉不住气,侧脸见张正目光炯炯,平视前方,呼吸均匀平稳,自己却怎么也难以宁定。她知此时不能打扰师兄,默默的退后两步,一边看着云海,在张正的背后来回走了几趟。 她在张正的身后走动一会儿,静立一会儿,忽然脚下踩到一块圆石,抬腿踢出,“嗖”的一声,圆石向云海中疾速飞去。 几乎在圆石飞出的同时,张正打出一支燕尾镖,燕尾镖的速度更加迅疾,在离他身前三四丈远,距云层二三尺高时追上了圆石,“啪”的一声响,将圆石打得粉碎。 郭采莹拍手叫好,说道:“师兄,好镖法!” 张正暗道一声:“惭愧!”心知是自己过于紧张,一有风吹草动,便把燕尾镖打了出去。说道:“师妹,你不好好待敌,净会贪玩胡闹!” 郭采莹笑道:“我踢了一颗石子,你打了一支飞镖,怎么就是我贪玩胡闹了?” 张正道:“别说话了,万一药公此时上来……”刚说到此处,忽然感觉崖前的云层有异,心头猛的一紧,连忙住口,做好了迎敌的准备。 云层稍一搅动之后,药公的声音从下面传来:“不劳远送,告辞,告辞了。”话音未了,药公在云中现出半个身子,向下方连连挥手,这才转身跨上崖头,满面春风的道:“好了,咱们回去吧。” 二人跟着药公往回走,张正道:“药公,怎么这次没跟剑魔打起来,还交上朋友了?” 药公笑道:“人家说了,上次见我在崖壁上挖挖刨刨,以为我要干什么坏事,昨天见了我写的那张纸条,知道是为种花而来,消除了误会,当然不用再拿剑砍杀了。” 郭采莹道:“您在下面这么久,见到了多少剑魔呀?” 药公道:“也没见几个,但我在向下数十丈处见到了一排石窟,若都住满了人,那也不少。至于最先见到的,还是昨天那两个。” 郭采莹道:“他们是不是故意藏起来,不想让您看见啊。” 药公道:“也有此可能,毕竟整个武林都是他们的敌人,他们小心谨慎些也是应该。” 回到房中,药公详细说了在悬崖下与剑魔见面的经过。将在哪里碰的面,见到的共几人,怎样受邀到石窟中做客,石窟的空间大小,装饰布局,双方交谈的内容等等说的十分详细,最后道:“他们虽然问话多,回答少,但看得出来,他们是真的想跟咱们和解。嗯,不对,是想跟剑仙和解,不想在这茫茫云海中苦熬岁月了。” 张正道:“他们想和解,剑仙们同意吗?您没答应他们什么吧?” 药公笑道:“没有,没有,我一个人说话也不算啊!看来又得把剑仙的几个头头弄到一起,大家好好的商量一下这个事。若能接受剑魔是武林的一份子,那是最好,若不能接受,那也别打别杀,让剑魔在这里再住几年,以观后效,也就是了。” 郭采莹道:“药公,这件事要是做成了,又是一件功德无量,名标青史的大好事,全天下的武林人士都得感谢您呢。” 药公笑道:“小丫头快别给我戴高帽了,我也不用谁来感谢我,就盼着大家少打几场架,少死几个人,就谢天谢地了。” 张正心想:“剑仙与鸟人的恩怨只有几百年,与剑魔的恩怨却有几千年,况且曾是你死我活的斗争,这么大的怨仇,真能轻易化解吗?”转念又想到无论如何,剑魔是弱势的一方,他们求和也在情理之中,就算剑仙们不允,定要剿杀,那也是多日之后的事,更不会出现自己和药公、师妹独抗剑魔的情况,从心底升起的一丝疑虑便渐渐散去。 这一日,三人的心情都很轻松自在。郭采莹练习防风剑法时连出了几处错误,药公也没生气,只说自己练时都有破绽,临敌时还不更加乱套。 入夜后,三人又说了一会儿话,郭采莹先回自己的小屋,药公和张正也躺在床上,不一会儿,呼吸声悠长,相继进入了梦乡。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朦朦胧胧中,“咔嚓”一声大响,张正一惊而醒,只见房顶上破了一个大洞,窗口外火光摇摇,药公已不见了踪影。 第一百七十九章 大网 “咔嚓”一声大响,张正从梦中惊醒,见房上有大洞,窗外有火光,药公已不见了踪影,心知不好,多半是剑魔前来偷袭。从床上一骨碌身站起,腾身一跃,撞破东边墙壁,冲入了郭采莹居住的小屋。 郭采莹已被先前的一声大响惊醒,紧接着又是“轰隆”一声,室内烟雾弥漫,砖石乱飞,闯进一个人来,心惊之下,听那人叫了一声:“师妹!”登时由惊转喜,披衣坐起,说道:“师兄,外面怎么了?” 张正向外看了一眼,似乎火光比方才大了一些,说道:“快,跟我来!”嘴上说跟我来,身形一晃,来至郭采莹身边,抓住她左手,带着她穿过墙壁上的破洞,进入了原先自己的房间。 郭采莹道:“药公呢?” 张正道:“应该从上面出去了,咱们也快跟上。” 二人手拉着手,腾身而起,头顶距房顶的破洞三四尺时,张正松开郭采莹的手,长剑舞出一团白光护身,抢先跃了出去。 他站在房上四下里一望,只有窗口处火光跳跃,燃烧正旺,其他的地方并无火光,心想:“看来放火只是要引我们出来,药公被他们引到哪里了呢?” 郭采莹紧随着张正上了房顶,说道:“师兄,没有敌人啊。” 张正游目四观,说道:“千万小心,人家是剑魔,来去如电,等咱们看见了,怕就已经危险了。” 郭采莹心里发慌,说道:“哎呀,那怎么办?” 张正道:“药公不是教了防风剑法吗?届时正好一试。” 郭采莹急道:“可是我还没练熟、没学会呀!” 张正无暇与她多说,四周未见敌踪之后,抬头看天,只见繁星点点,银汉迢迢,一时间也未见异常,说道:“白天让你多用点功,你偏不肯……”刚说到此处,正上方的天空中出现了几个黑点,黑点下降的速度甚快,转眼间已能看清是几条持剑的人影。低呼了一声:“是药公!” 郭采莹顺着张正的目光向上观看,顿时大惊失色,颤声道:“糟了,药公被人家,被、被剑魔擒住了!” 剑魔将药公等三人居住的房子用一张黑色的大网罩住,又在窗口生了一堆火。药公最先惊觉,他若从门窗或墙壁出去,碰上的是大网的边缘,还易逃脱,但他自持身怀飞行之术,在房顶上撞开一个大洞,冲了出去。 当他抖落身上的砖石泥瓦,发觉自己身在一张大网之中时,已经飞出七八丈高,身下的四名剑魔各拉绳索的一端,已将网口扎紧, 药公身处网中,持剑的手臂从网眼里伸出,还能自由活动。他修为精深,临危不乱,将长剑在网兜上划了几下,网兜竟是乌金丝制成,丝毫无损。眼见又有两名剑魔从左右两侧飞近,不敢在空中停留,脚下的白烟一盛,身子如离弦之箭般笔直的向上飞升。 他一向上疾飞,四名牢牢抓住绳索的剑魔也跟着飞升,四人的身后是从左右两侧攻上来的另外两名剑魔。六道黑烟,紧随着一道白烟,越飞越高,渐渐的消失不见。 药公奋力上升,直飞到极高的高度,空气已十分稀薄,七人均是大口喘气,仍感到头晕脑胀,胸口异常的烦恶。 最下面的两名剑魔支持不住,不再向上飞升,下降了数十丈的距离,在空中盘旋,等待药公等人下来。 拉着网兜绳索的四人也是痛苦难当,但只要一松手,药公便恢复了自由。这位千年老药仙不仅医术高明,功力更是精湛,那时再想制他,可比登天还难。当下强忍痛楚,拼死抓紧绳索,不肯放松。 再向上飞,药公自己也将昏死过去,只得在空中转向,加力向下方飞去。 四名剑魔被他带着升至绝高,又疾速下降,有两人实在无法坚持,相继松开了绳索。 只要另外两人再一松手,药公便可脱困而出,与这帮剑魔公公平平的大战一场。但先前在下方盘旋的两位剑魔见两名同伴松手,急忙飞身赶上,各自伸手抓住绳索的末端,罩住药公的大网再次收紧。 药公眼见有两人松手,又被另外两人补上,心中一叹,已知今日难以脱身,暗暗责怪自己一时不慎,竟被对方用如此简单的计谋擒住,一千多年的修行,怕要葬送在这金顶之上了。 此时药公距离地面已近,看清了张正和郭采莹站在房上,心想:“我活了这把年纪,死就死了,两个孩子还年轻,可不能陪我一齐遇难。”大喝一声:“闪开了!”五条人影,一前四后,疾冲而下。 张正听见喊声,又见五人下冲之势,势不可挡,左手揽住郭采莹,向旁急闪。就在二人跃出的一瞬间,药公和二人擦身而过,自房顶的破洞窜入房内。 药公进房之后,后面的四人接踵而至,洞口只有二三尺方圆,容不下他们四人的身子,四人冲到之后,全都撞在房顶,“轰”的一声大响,把破洞撞成一个大洞,随后闯入。 张正携郭采莹腾身一跃,身在空中,回身观看,只见房顶大洞处薄烟袅袅,五人都不见了踪影。突然,房间内铮铮声大作,四面的墙壁向外倾倒,房顶上的泥瓦木料向上飞溅,一座好好的房屋已被五人剑上的劲力摧毁。 他没想到药公和剑魔打斗的威力如此之大,方才从房上跃下时未出全力,只落在了距房子两三丈远的地方。待发觉砖石乱飞,无法存身时,吸一口气,腾身再起,忽觉衣领上一紧,飞行的速度加快了许多。 他心中大惊,转头一看,只见一个方面大耳的中年人足下喷出一道黑烟,正带着自己和郭采莹飞行。脑子里“嗡”的一声,心想:“不好,难道我已经失手被擒了吗?”此时和对方相距极近,长剑已无法回转伤敌,急忙右臂一提,以剑柄向敌人的胸口连续三点。 那人想不到他在肘腋之间的攻势如此凌厉,一只手仍提着他衣领,另一只手食指、中指、无名指,三指连弹,挡开了他的三次剑柄点击。 张正剑柄攻敌时,左手已从郭采莹的腰间撤回,任由她坠落地面,当那人化解了自己剑柄上的攻势,左手上飞刀连珠不绝,射向提着自己的那人。 在如此近的距离,如此多的暗器激射而至,那人心中一惊,提着张正身子的手向外急甩,拉开和他的距离,另一只手接住了张正发出的第一枚飞刀,用这枚飞刀将剩余的飞刀连续挡出。当张正被甩出一丈多远时,虽飞刀仍如一条白练般疾速打来,他已有足够的时间拨打,猛提到嗓子眼的心这才放下,周身上下已惊出了一身冷汗。 张正落地之后,与郭采莹立足之处不远,后撤两步,和她并肩而立,射向敌人的飞刀换作问心钉,仍是又多又密,快如闪电般打出。 那人从空中落下,丢下手中的飞刀,右手拔出长剑,在身前一摆,一团白光闪耀,犹如持了一面寒光闪闪的盾牌,迈开大步,向张正和郭采莹冲来。 张正心中一凛,长剑还鞘,双手左右开弓,左手问心钉,右手毫厘针,两条白练,射向精光闪闪的盾牌,又化作万点寒星,四下里飞溅。 那人见对方的暗器越打越小,稍一不慎,便会中招,心中有些顾忌,前冲的速度大大减缓。 郭采莹被张正带着从房上跃下,旋即跃起,再又落下,急起急落,心下甚为慌乱,此时见张正暂时阻住了敌人,又着于实地,异常紧张的心情,稍稍平复。正想回头看看药公那边的情形,一枚射在敌人剑上的问心钉反射回来,直奔张正的胸口。张正全力发射暗器,才将对方勉强挡住,哪有余裕去接这枚钉子。眼看问心钉飞近,郭采莹忙将长剑一伸,把问心钉挡了开去。 张正双手打出的暗器越来越快,反射而回的也随之增多。郭采莹挡开一枚问心钉,又有一颗飞到,紧接着三枚问心钉,五枚毫厘针,分从不同的方向反射回来。 郭采莹长剑伸出后已无法收回,连续不断的拨打暗器。她在接发暗器上的功夫有限,到最后应接不暇,只得展开新学的防风剑法,一层绵绵密密的剑网舒展开来,将反射回来的暗器尽数挡在了剑网之外。 张正和郭采莹竭尽全力,也只勉强能将对方冲来的速度减缓,对方进一步,二人便向后退一步,连退了十七八步,张正心想:“此人的功力比白胜强出许多,与白胜几次大战,都没用师妹帮我接反射回来的暗器。今日却全仗师妹的护持,才没被自己的暗器所伤。对方的武功如此高强,我和师妹怕也坚持不了多久,可是药公被人家罩进网里,自身难保,他老人家怎样了?要是冲不出来,咱们药王门连老带小,可要一齐葬身在这峨眉山了。” 第一百八十章 得罪 药公和对方四人在房内激战了数十招,房顶及四面墙壁被纵横交错的剑气激得七零八落,向外飞散。斗到一百多招时,五人所处的位置已经变成了一片白地。四名围攻药公的剑魔没想到药公的剑招如此威猛,药公也没想到这张毫不起眼,黑黝黝的大网竟如此坚韧。 与药公对战的四人,原本是分别持定一根绳索,后来感觉一边拉扯绳索,一边和敌人交手不便,变成两人各拉两条绳索,另外两人专心向药公进攻。 敌人的战法一变,药公立时陷于被动。他修行千年,融医理于剑理,武功上本不以刚强猛烈见长,方才为了脱困,强使出一路威猛霸道的剑法,果然无功,此时局面不利,不敢再急躁冒进,当即使出自己惯常使用的甘草剑法。 甘草人称百药之王,有调和百药,清热解毒的功效。药公所使的甘草剑法亦是如此,虽然招数上平平无奇,但剑上发出的内力却能使世上大多数剑法的威力大打折扣,乃是一路极高明的剑术,非张正一日之间便可学会的防风剑法之可比。 五人又斗了七八十招,药公虽局面略有好转,仍然处在下风,眼见张正和郭采莹被对方一人逼得连连倒退,心想:“我诺大的年纪,就算死在这里也没什么可惜,两个孩子正值青春年少,又是一对璧人,无论如何,也要把他们救出去。”想到此,腾身一跃,足下白烟喷出,向张正和郭采莹飞去。 药公的真实功力比这四人高出甚多,只因身在网中,诸多不便,这才与四名剑魔相持不下,若是无此网兜,药公早把这几人或擒或杀,料理干净了。 此时他被网兜收得甚紧,难以奔跑走动,是以先飞到空中,再向张正和郭采莹飞去。 方才拉绳索的是四人,如今拉绳子的是两人,更加难以限制药公的行动。药公飞升起七八丈高,又呼啸而下,直向张正和郭采莹身前落去。 张正正自发愁,忽见药公从天而降,人未到,剑先到,光闪闪、冷森森的剑尖刺向与自己交手那人的头顶。 那人心中一惊,若用剑招架,张正发射的暗器便会趁虚而入,若不用剑招架,对方剑上劲力非凡,余意不尽,立时便有性命之忧。他在性命关头也是见机较快,一边拨打张正的暗器,身形向后急退。 药公连人带网落在地上,抓住绳索的二人和持剑进攻的二人随后追至。 张正因对手已经退远,且又有新敌来临,也无暇多说多问,双手插向怀中,随插随掷,各色暗器如决堤的洪水般倾泻而出,分射向对方五人。 最先与张正交手的那人已经退出很远,见张正仍将暗器不绝打来,心中着恼:“这么远的距离,明知打不到我,还要向我发射,你的暗器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吗?”当下纵身一跃,跳到了张正背后的方向,心想:“我从你后方进攻,难道你后背还能长了眼睛?” 哪知张正自小练习听音辨位,已到了能够以耳代目的地步,那人刚一落地,一溜暗器已飞射而至,只得挥剑拨挡。长剑与暗器撞在一处,叮当大响,张正更能知晓其所处的方位,反手发暗器时更有准头。 那人初时诧异,对张正的暗器功夫大为佩服,随即提一口真气,舞剑如飞,迎着密如连珠的暗器疾冲了数步,距张正和郭采莹只剩下丈许的距离。 药公落地之后,和随后追至的四人交换了数招,因有张正的暗器相助,虽在重围之中,已颇为从容不迫。他见和张正交手的那人从后方逼近,若任由他进至身前,张正和郭采莹势难抵挡。掌中剑运剑如飞,与围住自己的四人攻守相拒,左手一探,从怀中取出一把张正送给自己的飞刀,看也不看,抖手打出,直奔张正身后的那人飞去。 那人边拨打暗器,边向前行,看见飞来的诸多暗器中有一把飞刀,不疑有他,只当是寻常的飞刀,随手格挡。哪知这枚飞刀看似不疾不徐,实则蕴含了药公相当的内力。长剑与飞刀一触,只觉心头巨震,膀臂酸麻,长剑立时脱手坠落。 他心中一惊,已知飞刀必是药公所发,自己一时不察,上了对方的大当。急忙身子向下一俯,躲开后续暗器的同时,轻舒猿臂,将长剑抓在手中,趁势一滚,翻出七八尺远,站起身时,眼前一片精光,张正的暗器又已追射而至。 药公和张正互相照应,一旦有暗器反射回来,郭采莹用防风剑法挡开,如此与对方五人周旋了许久,药公不能脱困而出,五名剑魔也难以将三人一举擒下。 难分难解之际,一条灰影足下拉出忽浓忽淡的黑烟,自空中歪歪斜斜而下,落在交战的众人之旁。 张正心中一凛:“对方又来了帮手,看来今夜我三人终难幸免。” 那人落地之后,喘了一口气,说道:“药公前辈,昨日相见,今日却来得罪,在下心中好生不安啊。” 药公道:“既然知道得罪,为什么要来?还用此卑鄙无耻的手段,还不快快住手!” 那人是先前围攻药公的六人之一,也是六人的首领。他年纪较大,早年曾受过极重的内伤,经久不愈,当飞到极高之处时,旧伤复发,性命几乎不保。药公疾速下落时,他不敢随着众人快速下降,而是缓缓飘落,趁机调理伤势。 此时见其他五人难以取胜,势必仍要自己出手,但自己旧伤发作,强要对敌,即便能够取胜,也必命不久长,是以言语间颇多感慨。 张正百忙中向他看了一眼,只见他中等身材,慈眉善目,黑白相间的五绺须髯在胸前飘洒,不像是个穷凶极恶之辈,心想:“若非亲眼所见,实难相信他也是传说中的剑魔,竟比一般的武林人物还要斯文。” 那人听了药公的言语,微微一笑,说道:“晚辈们斗胆,想请药公和两位小朋友在我们的石窟里住几天,药公若是答允了,我们马上停手,放您出来。” 张正和郭采莹均想,先假意答应他,等从网里出来后再跟他翻脸,总是他们耍阴谋诡计在先,也不能怪我们言而无信。却听药公厉声道:“呸!休想!我老药公一生清清白白做人,绝不与你这这等卑鄙小人沆瀣一气,同流合污!” 那人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前辈言重了,您能在我们的石窟小住,鄙派上下尽感荣宠,至于沆瀣一气,同流合污云云,却是从何说起呢?” 药公见事已至此,他还要揣着明白装糊涂,怒道:“蔺胡天,亏你还有脸来问我?咱们昨天怎样说来?你说是不念旧恶,不记前仇,决心于剑仙彻底和解,还要请我多多帮忙。现在可好,好听的话言犹在耳,先来捉和事佬了,这不是出尔反尔,大耍阴谋诡计,又是什么?” 蔺胡天又叹了口气,说道:“前辈息怒,我们确实是真心想和剑仙们和解,但本派百余口性命相关,不得不慎重行事,此事在有眉目之前,千万不能走露消息,因此嘛,请三位委屈一下,暂住我们的洞府。” 药公冷笑一声,说道:“我最讨厌的就是阴谋诡计,口是心非,想再骗我一次?哼!没那么容易!”若不是药公相信了蔺胡天的言语,晚上也不会一丝戒备也无。被人家轻轻松松的在窗口点了柴火,房顶铺了大网,以致深陷网兜,异常被动。 与药公交战的四人在首领跟药公说话时,虽未停手,但也将攻势略微放缓。此时见药公和首领话不投机,当即剑招加紧,向药公施加压力。 药公一边接架敌招,向蔺胡天喝道:“蔺先生,便请下场,老药公一并领教了吧。”他知蔺胡天早晚要出手,若出手较晚,自己内力消耗过巨,还不如现在就邀他来战,拼个鱼死网破。 蔺胡天早料到以药公的人品武功,即便性命不要,也不会受自己的胁迫,长叹一声,说道:“药公前辈,等把您请到了鄙派的石窟,我们再向您磕头赔罪吧。” 四名围攻药公的剑魔全力进攻之下,药公已无暇说话,张正心想:“这个老剑魔啰啰嗦嗦,叹息连连,哪像是个武功高手,更跟药公所说的剑魔之行事为人大大的不同。” 蔺胡天见诸人剑招加紧,重重剑光已将药公淹没在其中,而药公的剑招自左至右,由前向后施展,周而复始,犹如大海中的漩涡,将四人的剑招尽数旋开,心知药公虽处劣势,短时间内不会败落。这峨眉金顶并非人迹罕至,万一被人撞见,传扬开去,立时便是大祸滔天。当下不再犹豫,长剑出鞘,向前跨出一步。 他这一步看似从容,竟跨出了两丈多远,再跨一步,便能来至交战的众人之前。 张正想不到他身法如此之快,射向围攻药公四人的四道暗器中分出一道,攻向蔺胡天。 蔺胡天眼见暗器射到,也不用剑格挡,左手袍袖轻拂,十余枚飞刀方向偏转,直向天空中飞去。 张正的暗器打得好快,眨眼之间,已向蔺胡天发射了数百枚暗器,全被他用衣袖拂上了天空。 张正隐隐觉得有些不妥,但如不向他发射暗器,任由他走将过来,危害更大,只得手上不停,将各色暗器疾风暴雨般继续打出。 第一百八十一章 石窟 张正朝蔺胡天打出的暗器,全被他用衣袖拂向天空,张正隐隐觉得有些不妥,却一时又想不通不妥在何处。 打到第一千零一枚暗器时,蔺胡天赞了一声:“好俊的暗器功夫!”话音未落,千余枚暗器从天而降,落向张正和郭采莹头顶。 郭采莹的防风剑法尚未练得纯熟,哪能挡开雨点般倾泻而下的暗器,眼见有数十点寒星冲破剑网而来,惊呼道:“师兄!” 张正见此情景,已知今日凶多吉少,但火烧眉毛,先顾眼前,左手向上一扬,将数十点寒星收入了掌中。 他腾出一手接暗器,射向敌人的暗器便减少了一倍,又是分向对方数人发射,饶是他身为鬼手门高手,发射暗器的功夫天下一流,发出的暗器也难以连贯,中间出现了较大的空挡。 蔺胡天身法如电,一步跨至张正和郭采莹身边,说道:“跟我去吧!”左手一探,空中现出数十只手掌,向张、郭二人当头抓到。 张正和郭采莹心中大惊,看不清数十只手掌中哪只是真,哪只是假,竟然无法躲闪招架。张正明知不敌,也只得以攻代守,将抓在手中的数十枚暗器向蔺胡天面上甩去。 蔺胡天哈哈一笑,数十只手掌忽然隐于袖中,将衣袖在二人眼前一晃,张正和郭采莹但觉一片灰影当头罩下,遮得星月无光,刚自惊慌失措,胸腹间连续几下刺痛,已被蔺胡天用剑柄点中了穴道。 药公与对方四人斗得正紧,忽见张正和郭采莹被蔺胡天擒住,饶是他千年修为,经过无数大风大浪,也不禁心中微惊,出招稍缓,胸前和后背的衣服立时被对方的剑气划成数十条布片,又瞬间被搅得粉碎,众人的眼前一片迷蒙。 激战至此,决胜负、定生死已经到了最紧要的关头,四名剑魔的长剑分从四面八方刺向网兜中的药公。药公却不挡不架,提一口气,掌中剑脱手飞出,化成一道白虹直向蔺胡天而去,锐利的破空声响彻金顶。 蔺胡天以剑柄点了张正和郭采莹穴道,药公的长剑已呼啸而至,急忙挥剑一挡,“铮”的一声大响,火星四溅,双剑同时落地。 与此同时,四名剑魔幻出的千百个剑尖同时刺到,几乎要触及药公的身体,药公的身子却突然消失,罩住他身体的大网也随即垮塌下来。 四人眼看便要将药公伤于剑下,却突然没了药公的踪影,一愣神间,后背风门穴上同时一麻,身子软软瘫倒。 药公掷出手中的长剑,对方长剑的剑尖已经触及了自己身上衣服,千钧一发之际,急使缩骨神功,由头至脚,快速缩小,从网孔中一跃而出,再逆运神功,身形暴涨。此时攻向药公的四人长剑相对,惊愕无比,哪能想到药公已经到了身后,还没等他们回过神来,药公旋风般绕着他们转了一圈,四人一一中指摔倒。 药公制住了围攻自己的四人,毫不停留,弹身而起,双臂紧贴身侧,头顶撞向蔺胡天胸口。这是药公的另一项绝技——铁头功。 药公所练的缩骨神功在行功时先上后下,头部最先缩小,然后是躯干四肢,恢复身体时亦是如此,虽然这都是在一瞬间完成,毕竟有个先后顺序。 药公甫一恢复身体,头部是身体中最强的部分,而蔺胡天又是最强的对手,因此药公以铁头功向蔺胡天撞了过去。 蔺胡天乃当今剑魔中的第一高手,若不是身怀经久不愈的内伤,以药公之能,若想胜他也须在千招之外。此时蔺胡天挡开药公掷出的飞剑,牵动伤势,五内如焚,急运本身的青霞真气压制内伤,周身上下立时笼罩了一层青气。 药公的身子快如闪电,眨眼之间已已飞过了数丈的距离,头顶已探入了青气之中。 眼见药公当胸撞到,蔺胡天顾不得伤痛,双掌齐出,迎向药公的头顶,“砰”的一声响,蔺胡天的身子向后便倒。 药公一头撞翻了蔺胡天,自己也被震得气血翻腾,头晕脑胀,双足落地之后,身形摇晃了一下,险些摔倒。 忽听张正的声音惊呼了一声:“小心!”一道白光斜肩带背,向药公恶狠狠劈下。 出手的正是方才提住张正衣领,带着张正和郭采莹飞行了一段的那人。他始终被张正的暗器所阻,不能近前交战,心里早已窝了一肚子火,见首领被药公撞翻,似乎受伤不轻,更是怒火中烧,此时张正穴道被点,无人发射暗器,他飞身向前,越过药公头顶,举剑便砍,要将药公置于死地。 药公刚刚经历了身体的急剧缩小和复原,本身消耗的真力极大,又被蔺胡天在头上拍了两掌,头晕目眩的厉害,等听到张正的惊呼,感觉到白光耀眼,想要躲闪,已然不及。只得将眼一闭,心道:“我命休矣!” 那人的长剑堪堪砍到药公的肩背,倒在地上的蔺胡天大声道:“不要伤害药公!” 他们六人上金顶之前,蔺胡天已经跟大家说好,不到万不得已,不可杀伤人命。将来时机成熟,咱们好与天下剑仙和解,重出江湖。 那人听到蔺胡天呼喊,心中一凛,长剑稍稍偏转,让开剑锋,剑脊重重的抽在药公背上。 “啪”的一声响亮,药公上半身残存的衣服蝴蝶般片片飞舞,口中鲜血狂喷,扑身摔倒。 蔺胡天摔倒之后,左掌在地上一按,弹身而起,见药公中剑后吐血扑倒,身上却无血迹,知是同伴手下留情,没有取他性命,心头一阵轻松,再也支持不住,落地后双膝一软,再次跌倒。 打伤药公那人不敢大意,左掌向下拍出,一道劈空掌力将药公罩在其中,掌中加指,自上而下,奇快无比的连点了药公背上一百零八处穴道。这才长出了一口气,奔过来扶住蔺胡天的身子,说道:“蔺大哥,你伤得怎样?” 蔺胡天脸色灰白,面上却露出微笑,说道:“没事,死不了,咱们快回去吧。” 那人这才放心,转身来看围攻药公的四人,药公点他们穴道时,刚刚恢复身体,功力极弱,穴道被封的不实,有两人的穴道已自行解开,另两人推拿了几下,也都很快解开,有一人脾气暴躁,便想打药公一顿出气,被那人伸手拦住,说道:“他是个前辈,又受了重伤,别打了吧。” 脾气暴躁的那人说道:“老的怕打死了,打小的几下出气,总可以吧。”转到张正面前,挥拳欲打。 郭采莹叫道:“小的也不能打,你敢打他,我饶不了你!” 那人一愣,嘿嘿冷笑道:“你自身难保,还替别人出头,不要命了吗?” 郭采莹大声道:“反正你不能打他!” 身后蔺胡天的声音道:“谁也不许打,全都带回去。” 首领发话,那人虽心中不忿,却也不敢公然违抗。当下蔺胡天留下两人处理药公等人在金顶上生活的痕迹,率领其他三人,将药公和张正、郭采莹提在手中,腾空而起,飞临云海上空,没有丝毫的犹豫,扑身而下。 张正只觉两耳生风,放眼望去,尽是白茫茫的云雾,看不清其他景致。也不知下降了多少距离,由直降变为平飞,眼前的云雾转淡,现出整片笔直陡立的悬崖。一排黑黝黝的洞口映入眼帘,随即眼前光线一暗,已然飞进了洞中。 张正环顾四周,山洞洞口较小,里面的空间却大,约莫有四五丈方圆。地面及两侧石壁砍削的较为平整,上方凹凸不平,较少人工修饰的痕迹。心想:“在悬崖上做出这样的洞来,那也十分不易了,不知经历了多少年、多少代,才能完成。” 洞内的陈设就像是一个客厅,有板壁、条案、八仙桌,桌旁有两张太师椅,两侧各有数套几椅,似乎是洞内较湿潮,没有悬挂名人字画。 洞内原有两人,见众人到了,上前接住了,又向药公躬身施礼,请大家入座。 药公上次与剑魔见面,也是在这个山洞,也有这两人在场,当下“哼”了一声,坐了客座的首位。 大家分别落座,蔺胡天道:“药公前辈,晚辈们到底是鲁莽了,还请您多多见谅。” 药公心中恼怒,但既来之,则安之,冷冷道:“你捉我们来,就是要我们原谅你们的吗?” 蔺胡天道:“药公前辈啊,我们这些人几十年,几十代不见天日,个中缘由,您也尽皆知晓,盼您能体谅我们的苦衷。” 药公浑身是药,被对方打了一剑脊,初时伤重,好在伤到的经脉正好用自己的唾液可以救治,连咽了几口唾液后,伤势已大为缓解。但身上被封的穴道多达一百多个,真气寸步难行,那是半点功夫也施展不出了。 他听蔺胡天言语中仍是要和剑仙和解,只是有些顾忌,应该是怕剑仙们不允,自己又暴露了身份,给全族老小引来杀身之祸,说道:“你究竟想怎么样,不妨直说了吧。” 蔺胡天道:“药公前辈,我们想请问一下,假如某人吃了一种药物,不久死了,二十年过后,他的尸身上还有这种药物存在吗?” 药公只当他要说和解的条件,或是对和解具体细节的设想,哪料他竟提出这么个奇怪的问题,稍一沉吟,说道:“吃的什么药?尸体怎么保存的?” 蔺胡天道:“也不是什么特别的药物,尸体没装棺椁,胡乱埋葬,入土十三年后被我们取了出来,如今又已六七年了。” 药公知他没说实话,若是寻常的药物,哪用的着如此费劲,冷笑道:“你们死心吧,什么也不会剩下。” 蔺胡天“哦”了一声,脸上大有失望之色,其他剑魔也是面色不佳,唉声叹气。 众人叹息声中,一个原先就在洞中,身材较瘦的汉子,双眼直直的看着张正,嘴里喃喃道:“真像,真像,真像那个人。” 第一百八十二章 逃亡 石窟中一个身材瘦小的汉子,双眼直直的看着张正,嘴里喃喃道:“真像,真像,真像那个人。” 他虽是喃喃自语,洞中的众人却全都听的清清楚楚,药公和郭采莹心中诧异,看向说话的瘦小汉子,蔺胡天等人一齐转脸看向张正。只见张正生得眉目温润,气宇端庄,与二十年前的那个美少年确有七八分相似。 蔺胡天左看右看,挺身站起,向前走了两步,说道:“年轻人,你暗器功夫如此了得,莫非是鬼手门弟子?” 张正道:“正是。” 蔺胡天又道:“可是姓张?” 张正心中奇怪,本门的暗器功夫独步天下,他能看出我是鬼手门弟子并不稀奇,却怎能猜出我的姓氏?说道:“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在下果然姓张,单名一个正字,乃是正宗的鬼手门弟子,蒙药公不弃,又列入药王门门墙,你待怎样?” 蔺胡天面上现出欣喜之色,说道:“哎呀,原来是故人之后,你父亲是张笑今,母亲是宁依云,对不对?” 这一下,不仅张正惊得说不出话来,药公和郭采莹也大感意外。 那名瘦小汉子忽的从座中跳起,奔过来拉住张正的手,用力摇晃道:“贤侄啊,我一眼就看出来了,你跟我张兄弟长得一模一样。”说话时,双眼中热泪盈眶,嘴唇微微颤抖,显是心情十分激动。 张正的脑海里白茫茫一片,几乎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他怎会认识自己的父母,不但认识,还似乎交往很深,他究竟是谁?跟我们鬼手门是什么关系? 药公和郭采莹也是摸不着头脑,这帮剑魔竟和张正的父母大有牵连,他们只间曾有过一场怎样的恩怨? 那名瘦小汉子喜极而泣,擦了一把眼泪,把张正从座中拉起,说道:“这里都是你叔叔、伯伯,你快来拜见。”当下从蔺胡天开始,将洞中诸人一一向张正引荐。 脾气暴躁的那人叫赵洪欣,点中药公穴道,将药公擒住的那人叫李志,余下参与偷袭的三人分别叫做江万里、孙务实、何成刚,在洞中留守的那人叫白月光。 瘦小汉子向张正引荐时,张正本应以晚辈之礼拜见,但这伙人毕竟是剑魔,惯施阴谋诡计,更不知他所说的言语是真是假,是以只略微拱手,并未倒身下拜。 蔺胡天等人似乎并不介意,纷纷赞叹道:“好,好,好孩子,想不到你都长这么大了。” 瘦小汉子又笑道:“光顾着介绍别人,倒忘了我自己,我叫郑德方,是你父亲最好的朋友,你就叫我郑伯伯好了。” 张正含糊嗯、嗯了两声,向药公看了一眼,见药公侧目斜睨,不知作何感想,默默的坐回自己的椅中。 郑德芳方也在自己座位上坐下,脸上容光焕发,哈哈笑道:“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早知道是贤侄到了,那也不用打了。” 药公冷冷道:“他来了不用打,我老药公来了,就该大打出手,无所不用其极吗?”郑德方愣了一下,尴尬道:“这……药公前辈,晚辈绝不是这个意思。”药公又道:“方才蔺先生说的那具尸体,就是正儿的父亲吧。” 此言一出,众剑魔全都默然无语,洞中一时间变得异常安静,但闻洞外风声呼啸,又有一丝丝云雾飘进洞来。 良久,蔺胡天轻轻叹了口气,说道:“不错,正是这位张贤侄的父亲。” 自从药公发问,张正的心头便狂跳不止。那人若是自己的父亲,他死后十三年,还要被人挖出来,追查什么药物,当真可伶,若不是,自己的父亲究竟埋骨何处?会在遗臭坡吗?他又是怎么死的?是谁下的毒手? 当得到蔺胡天肯定的答复,张正心中大恸,两行泪水扑簌簌淌下,但强自忍住,没有哭出声来。 郭采莹也是眼圈发红,恨声道:“你们好不狠毒!”起身来至张正身边,取出手帕,帮张正擦拭泪水。 张正接过手帕,捂在自己脸上,另一只手却顺势握住了郭采莹的手,不肯松开。郭采莹也不挣脱,侧身站在张正身边,陪着他抹起了眼泪。 药公低沉的声音道:“说说吧,究竟是怎么回事?” 郑德方嘴唇张了两下,终于没有说出声音,转脸看向蔺胡天,似乎是事关重大,虽然他和张正的父亲关系非浅,但仍不便多说,要请本派的首领亲自讲述。 蔺胡天眼望着洞外的浮云,缓缓道:“事到如今,又有张兄弟的后人在场,药公前辈,晚辈就把二十年前的旧事,重提一遍吧。” 药公道:“请讲。” 蔺胡天点了点头,说道:“虽说是二十年前的事,但要说到起因,那就更加久远了。当初剑仙剑魔一场大战,我们的祖先伤亡惨重,几乎灭绝。幸存下来的,不是被俘,就是隐姓埋名,我们峨嵋派,就是隐姓埋名的那一支的后人。” 药公道:“就没有逃到外境的吗?” 蔺胡天摇头道:“不大清楚,应该没有吧。”药公不再言语,听他往下再说。 蔺胡天又道:“二十年前,三山剑派狱中的囚犯大逃亡,共逃出了七八个人,个个身负绝世宝剑,我们才知道,当年被俘的祖先中,有一批能工巧匠活了下来,被三山剑派世代囚禁,替他们打造兵器,这也是三山剑派盛产神兵的原因。” 他说的这些连药公都没听说过,张正和郭采莹更加不可能知晓。张正听他说及江湖中隐事,应该又和自己的父亲有关,渐渐止住悲伤,把手帕从脸上拿开,听蔺胡天往下诉说。忽觉郭采莹站在自己身边,纤纤素手被自己握在掌中,连忙松手,低声道:“师妹,你坐回去吧。” 众目睽睽之下,张正如此说了,郭采莹便不好不走,低声道:“那我去了。”依依不舍的回到自己的座位。 蔺胡天继续道:“当时是郑兄弟和孙兄弟下了一趟峨眉山,想看看能不能捡个漏,得一把宝剑回来。这一下山不要紧,竟发现身怀宝剑之人,使用的竟是剑魔一路的武功。唉,说来惭愧,五千年来,我们为了隐迹藏形,克意模仿剑仙的武功,到最后除了内功之外,其他的拳剑功夫,已经跟剑仙们没多大分别了。” 药公道:“你们得到宝剑了吗?这与正儿的父亲有什么关系?” 蔺胡天道:“逃出来的剑魔后人中,有人负了一把七宝玲珑剑,被人追杀甚紧,我郑兄弟和孙兄弟刚好遇见,自然要出手相救。救下那人之后,那人却不肯快逃,说是有一个朋友在替他抵挡追兵,求我郑兄弟和孙兄弟快去搭救。我郑、孙两位兄弟只道那人也必是剑魔之后,便和他一同前往,哪知往回赶了十几里,来到一座青石桥前,只见桥上立着一位翩翩少年。 他一手使剑,招数既诡异又潇洒,将对方几人逼得不能近身,一手使回旋镖法,十余枚飞镖绕到敌人身后,又回到自己手中,周而复始,犹如蝴蝶般漫天飞舞,煞是好看。那几人斗不过少年人的长剑,若要后退,身后是寒光闪闪,穿梭不停的飞镖,万般无奈之下,全都跳河逃走。少年人哈哈一笑,左手收镖入囊,右手还剑入鞘,转过身来,见三人站着发愣,笑着说道:‘怎么又回来了?来了帮手就不怕别人抢你的剑了吗?’ 背玲珑剑的那人道:‘想不到朋友的功夫这么好,请教尊姓大名,日后有缘,定当厚报。’那少年人笑道:‘在下张笑今,区区小事,不足挂齿,告辞了。’说罢,转身径自去了。” 张正心想:“父亲的回旋镖打得确实精彩,既惊敌,又不伤敌,接发自如,运转随心,我似乎尚未达到父亲当年的功力。” 蔺胡天继续道:“可是他走后不久,又有许多武林人物追了上来,这次来的是三山剑派的高手,我郑兄弟、孙兄弟,和那位背玲珑剑之人便有些招架不住了。’” 张正道:“我父亲是不是回来助战,?他们是不是打打逃逃,最后去到了玉门关外?” 蔺胡天微笑道:“看来你还是知道一些,但不全对,那时你父亲已经走远,玉门关外的大战,是一个月之后的事了。”张正“嗯”了一声,不再言语。 蔺胡天道:“当时我郑兄弟和孙兄弟的功夫尚未大成,斗不过三山剑派的高手,只好护着那个身负宝剑的人落荒而逃,可是抢剑的人越来越多,一连七天,始终没能摆脱追兵。逃跑的间隙,那人自报姓名,叫做李六斤二两。” 郭采莹奇道:“他怎么叫这么怪的名字?是个化名吧。” 蔺胡天道:“不是化名,人家活了几十年,一直这么叫的。他们世世代代被囚禁在一个山谷,小孩子一出生,依照出生时的重量,再加上姓氏,便有了名字。为的是让他们的后人不要知晓他们的存在,他们自己也忘了自己的祖宗。” 张正等人心中均想:“三山剑派乃武林正道领袖,想不到竟如此残忍,就算剑魔再怎么不对,哪有囚禁数千年,子子孙孙,一直囚下去的道理?” 第一百八十三章 禁地 蔺胡天继续说道:“他们本来准备逃回峨眉山,但有人认出了郑兄弟和孙兄弟是峨嵋派的人,便没敢径直回来,折而向北,又向西,进入了陕西境内。此后来抢宝剑的又多了华山一派的人物,其中便有张贤侄的母亲宁女侠。” 张正听她终于说到了自己的母亲,心跳再次加快,想问一下母亲的相貌武功,又怕有些唐突不敬,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蔺胡天向张正微微一笑,续道:“在陕西打了几场,三人的身上都带了伤,危急关头,又遇上了张兄弟。张兄弟向那些人说:‘宝剑又不是你们的,这么多人死缠烂打,来抢来夺,还要不要脸?’宁女侠当时在场,说是受三山剑派之托,要将偷剑人当场正法,宝剑送回三山剑派。张兄弟说你怎知人家的宝剑是偷的?宁女侠说三山剑派三位掌门人的书信到了华山,还能有假?他们两个话不投机,这便打了起来。” 张正的心中又是一紧:“哎呀,他们俩竟然还交过手。我父亲已得本门真传,我母亲的武功不知怎样,千万不要受伤才好。” 只听蔺胡天接着说道:“他们俩大战了数百招,本来是张兄弟局面占先,到后来他却招招犹豫,处处留情,那就稳稳的处在下风了。后来其他人都追李六斤二两和郑、孙两位兄弟去了,他们俩还打个没完。到最后张兄弟终于发了暗器,却不打人,而是将周围几棵梨树的花儿打得满天飞舞,犹如瑞雪纷飞,淡淡的梨花香沁人心脾。他打完一棵树的梨花,又打下一颗,近处梨树上的花朵都快被他打尽。宁女侠停手不攻,脸上满是怒气,问他,你不好好的动手,净拿梨树出气做什么?张兄弟笑着说……” 药公忽然道:“且住!你当时又不在场,郑、孙两位又逃开了,这些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蔺胡天道:“后来郑兄弟和张兄弟并肩作战,成为生死之交,这些都是张兄弟告诉了郑兄弟,郑兄弟又转述给在下的。” 药公道:“既然是别人经历或是最先知晓的事,就让人家来说,你就不要代讲了。” 蔺胡天道:“药公说的是,原该如此。”向郑德方道:“郑兄弟,下面的事就由你来说吧,说详细些,不要有任何的遗漏。” 郑德方知他说的是反话,说道:“是,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一定要让药公和张贤侄听得清楚明白。” 他清了清嗓音,略做回想,说道:“后来张兄弟跟我们会合,问玲珑剑到底是不是偷的,李六斤二两说乃是自己的父亲和两位叔叔亲手打造,若有虚言,教自己死于刀剑之下,自己的祖先在地下不得安稳,子孙后代被人囚禁,将牢底坐穿,永世不得翻身。他发这样的毒誓,张兄弟当然相信他的话了。再加上有几拨人明抢不成,改为暗取,所用的手段着实不大光明磊落,张兄弟就更相信我们三个是好人,对方都是些奸邪无赖之徒了。当然,对于宁女侠,我张兄弟不仅不认为是坏人,还时时刻刻挂在心间,想念的不行呢。” 药公道:“人家感情的事你又知道了?先捡要紧的说吧。” 郑德方道:“是,那我就先捡要紧的说。” 张正本想多听一些自己父母的事,见药公让郑德方先说要紧的,心想:“这就不要紧吗?对于我这个从小无父无母的苦命人来说,这就是最最要紧,最最重要的事啊!” 郑德方续道:“来抢宝剑的人越来越多,打也打不完,逃也逃不掉,到最后我和孙兄弟、李六斤二两全都受了很重的伤,宝剑也被别人抢走了。张兄弟对我们说:‘宝剑丟了不要紧,咱们还能找回来,三位大哥在此安心养伤,等我的好消息吧。’当时我们三个各受了好几处伤,能不能好还不一定。便对张兄弟说,让他夺回宝剑后送往四川峨眉山,本派上下感激不尽。 再后来,张兄弟一个人追查宝剑的下落,我们三人择了一处清静的所在养伤。我和孙兄弟的伤略轻一点,养了两个多月也就基本痊愈,李六斤二两却在养伤的头一个月便伤重而亡了。 这时候,三山剑派已经稳住了局面,除了那把七宝玲珑剑,其余各剑均已被其收回。我们始终得不到张兄弟和玲珑剑的消息,只好先回了峨眉山。哪知回山后不久,张兄弟也到了,还带来了玲珑剑的剑鞘。 我见他能来,心里面真是高兴,兄弟们饮酒畅谈,又把剑鞘拿给蔺大哥他们观看。谁料酒席未散,华山派的人就追了上来,向我们讨要宝剑。我们只有一个剑鞘,还是张兄弟辛辛苦苦送来,哪有真正的七宝玲珑剑?依蔺大哥的意思,把剑鞘交给他们,大家不伤和气,这件事就这么算了。他们却不依不饶,定要我们连剑带鞘一起归还。我们百般解释,他们只是不听,到最后只好武力解决,一场大战下来,华山派的人损伤较多,暂且退了下去。 人家是五岳剑派之一,江湖上赫赫威名,既然丢了面子,那是一定要报复寻仇的。我们自知敌不过三山五岳,索性烧了金顶上的房屋,全派躲进了舍身崖下的山洞,唉,那场大火异常猛烈,连金顶上的庙宇也被殃及,被烧成了一片白地,这却是我们始料未及了。” 蔺胡天对郑德方的诉说十分满意,连连点头,又长叹一声,说道:“那场大火,使许多僧俗人等葬身火海,罪过实是非小,可这火虽是我们放的,追本寻源,还要算到华山派头上。” 别的事情难辨真假,但要说一场大火,整个金顶就全部焚毁,没留下一间房子,一个活人,这却难以让人深信。药公道:“不是不报,时刻未到。杀人的、放火的、为非的、作恶的,绝没有好下场。” 蔺胡天知他怀疑本派滥杀无辜,但那些无辜杀都杀了,他一个被擒之人,就算怀疑,又能怎样?微微一笑,说道:“郑兄弟,往下说吧。” 郑德方道:“是。”续道:“华山派聚集了一批狐朋狗友,在山上反复搜寻,张兄弟无法下山,只好和我们一起藏身在这舍身崖的石窟之中。这石窟是本派禁地,非本派弟子不得入内,张兄弟虽是好朋友,又是情非得已,但限于祖宗家法,还是有些阻碍。因此蔺大哥便邀张兄弟加入本派,那便不违祖制,想住多久,就住多久,谁也管不着了。哪知蔺大哥一番好意,张兄弟竟不领情,说什么一日入了鬼手门,终身是鬼门弟子,绝不能另投别派,背叛师门。其实我们也不是要他背叛鬼手门,既做鬼门弟子,又做峨眉弟子,两全其美,大家便宜,岂不是好?唉,从这一点上来说,张兄弟可远不及贤侄的通权达变,切合时宜了。” 张正身为鬼手门弟子,又拜入了药王门,虽然事后得到了师父的谅解,从结果上看较为圆满,但当时也是顾虑重重,不肯立时答应的。此时郑德方拿此事跟自己的父亲类比,指摘自己父亲的不是,明知他说的不对,但有药公在场,又不便说父亲做的很对,是自己错了,脸上闪出一丝怒气,眼光下垂,不予理睬。 郭采莹看出了张正的为难,秀眉一挑,说道:“药王门是光明正大,济世救人的门派,大家当然愿意加入了。像你们这样,整天藏在洞里不敢见人,打架全靠阴谋诡计的门派,大家见了,避之犹恐不及,还要让人家加入?哼!别痴心妄想了。” 郑德方想不到她口齿伶俐,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愣了一下,笑道:“这位姑娘,小小年纪,可要嘴下留德呀。” 药公淡淡的道:“不要跟小孩子一般见识,往下说吧。” 郑德方:“是。”稍停顿了一下,说道:“张兄弟不肯加入本派,那就不能在洞中久留,华山派的人又流连不去,这可有些难了。?到第七日上,我们冒险送张兄弟下山,是先下到崖底再寻路而行。好不容易转上了正经山路,便遇上了华山派埋伏的人手,敌人越聚越多,只好再往回逃,趁着夜色飞回了舍身崖上。当时华山派没有想到我们有多人修成了剑魔,若邀几位剑仙来此,想要脱身,可就难比登天了。不过那几日啊,我们把洞口用石头堵的死死的,生怕有人飞进云雾里查看。这么提心吊胆的过了几天,总算没有敌人找上门来,也算是不幸之中的万幸了。 可是敌人始终不去,张兄弟无法下山,我们只好再劝他加入本派。万万没想到,张兄弟仍是不允,说什么若非张家数代单传,自己尚未娶妻生子,留下后代香烟,早从洞口跳下去了,不会让我们为难。当时蔺大哥就说:‘那这样,我们帮你在此娶妻生子,你生下孩儿,不论男女,让他入了峨眉派,这总可以吧?’张兄弟问:‘你什么意思?’蔺大哥说:“你没出生的孩子是我们峨眉弟子,你若不在这里便生不了孩子,所以你当然可以在洞中居住了。张兄弟道:‘你这就说笑了,我一个人怎么生孩子?’蔺大哥当时说:‘放心,包在我身上。’” 第一百八十四章 骸骨 见药公等三人脸上皆有惊疑之色,蔺胡天笑道:“不错,这话是我说的,而且说到做到,没过两天,就给张兄弟找来了一位聪明美貌的新娘子。” 药公皱眉道:“你们这不是强抢民女吗?真是无法无天。” 蔺胡天笑道:“药公,您老错怪我们了,我们请来的新娘子,就是华山派的宁女侠,张贤侄的母亲啊。” 其实大家都隐约想到,那位新娘一定是宁女侠,后来便有了张正。可他们居然不是两情相悦才在一起,而是女方被男方的朋友胡乱捉来,强迫成亲,却是三人始料未及。 张正满脸通红,恨不得有个地缝钻了进去。药公本想再斥责蔺胡天等人几句,又怕张正尴尬,只得道:“好了,好了,不用往下说了,你们把我们捉来,究竟意欲何为?” 蔺胡天赔笑道:“自然是有求于药公前辈了。一是请药公做主,主持我们与剑仙和解的大事,这二嘛,方才已经说过了,张兄弟误服了一种药物,他虽过世多年,难道身上就没有一点儿留存?若有,又该……嗯、如何是好呢?”他本想说如何提取,但料想那势必要将尸体挫骨扬灰,有人家的后人在场,这话便不好出口。 药公道:“早跟你们说了,什么也不会剩下,别指望了。” 蔺胡天道:“您就不用问问吃的是什么药?不用看一看尸首的实际样子,就能下此定论吗?” 药公当然能下定论,但忽然想知道张正的父亲究竟吃了什么药,说道:“好吧,那我问一下,正儿的父亲吃了什么药?” 蔺胡天道:“是一种提升功力的奇药,本来应共服七百二十粒,但我张兄弟服用了十一粒后,因故停药,以致前功尽弃。这十一粒药也不少了,就没一点儿作用吗?他身体里或许还有些残余吧。” 药公道:“是神农谷的药吗?” 蔺胡天道:“不是,用的是我们祖传的秘方,与神农谷没半点关系。” 药公已知那药是用剑魔一派的隐秘技法炼成,其药性药理自己也所知不多,说道:“别说是尸首,就算是大活人,过了二十多年,药力在身上也早已消耗干净,你们还是死了心吧。” 蔺胡天也知希望渺茫,但这老药仙不留一点儿活口,仍感到甚为失望,默然了片刻,说道:“也不忙在一时,咱们慢慢参详。”向郑德方道:“郑兄弟,你带张贤侄去他父亲的棺前磕几个头吧。” 郑德方道:“是。”走到张正身边,说道:“贤侄,请随我来。”嘴里说随我来,伸手把张正拉起,向外便走。 郭采莹连忙站起,说道:“还有我,我也要去。” 郑德方道:“好啊,可这里不是平地,咱们说走就走,等我先把张贤侄送过去,再来带你吧。”一边说,已三步两步来至洞口,腾身一跃,跳出了洞外。 郭采莹的声音从后面传来:“那你快点儿,这里气闷的紧,我一刻也不想在这儿呆着。” 张正身不由己的被郑德方带出洞外,身子疾速下沉了数尺,郑德方脚下喷出一道黑烟,二人的身子略向上升,随即向左偏转,飞过了四五个洞口,郑德方脚下的黑烟渐收,速度变缓,身子也渐渐靠近崖壁,忽然左腿向前跨出,右腿跟进,迈步进了一处山洞。 张正和他前后脚进洞,只见洞中空空荡荡,最深处停放着一口薄皮棺材,也无祭奠的果品香烛等物,显得十分的凄凉冷清。 他自幼年开始,曾无数次梦见自己与父母相见的情景,今天终于见到了自己的父亲,虽然已经变成了一具骸骨,仍使他心潮澎湃,激动万分,双腿微微打颤,竟迈不出步去。 郑德方扶着张正的手臂,来至棺前,说道:“张兄弟,我带着你没见面的儿子来看你了,张家!有后了!” 一句话没说完,张正已拜伏于地,放声大哭。这一哭,二十年的悲伤、哀怨、孤苦、无依之情倾泻而出,直是惊天动地,响彻云霄,慌的郑德方忙道:“贤侄啊,不可、不可,金顶上若有闲人,可要惹下大祸了!” 各处山洞相距不远,药公和蔺胡天等人自然都听到了这声啼哭,蔺胡天脸色大变,沉声道:“孙兄弟,你快去,无论如何,让他不要哭了!” 郭采莹道:“正好带我也去,停下,你干什么?等等我啊……” 孙务实不理她的呼喊,从座中站起,向洞口快走了两步,不等出洞,脚下喷出一道黑烟,身子飞出洞外,向左一个转折,消失出众人的视线。 郭采莹跺脚道:“喂!为什么不等我!” 蔺胡天微笑道:“郭姑娘稍安勿躁,一会儿我让人带你去一个你最最喜欢的去处,也就是了。” 郭采莹道:“什么去处?我不稀罕。” 蔺胡天笑道:“是我张兄弟和弟妹成婚的居处,郭姑娘和贤侄到了,住在那里,最合适不过。” 郭采莹顿时满脸通红,心里有些慌张,又有些甜蜜,低声道:“我们被你们擒住了,住在哪里还不是一样。” 江万里道:“今日药公前辈大驾光临,又逢张贤侄和郭姑娘的新婚之喜,真是双喜临门,可喜可贺。” 何志刚笑道:“当初张兄弟大婚,还需咱们兄弟帮忙张罗,现今张贤侄自己能干,直接带着新娘子来了,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强啊!” 白月光道:“何兄弟,不要胡言乱语,没的让药公前辈笑话。” 旁边赵洪欣重重的“哼”了一声,说道:“有什么好笑,何兄弟说的句句在理,儿子就是比老子强!” 白月光知他火爆脾气,动不动就翻脸,微微一笑,没有接话。 这几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的都是张正和郭采莹成婚之事,药公不知他们要搞什么阴谋,冷冷道:“我的两名弟子要成婚吗?我怎么不知道?他们两个年纪还小,现在还不是时候,过几年再说吧。” 郭采莹脸红心跳,心里面胡思乱想:“为什么要过两年?这里不是挺好吗?要是出去了,她又去找杨姐姐,这……” 蔺胡天笑道:“药公前辈,您是千年修行的老药仙,在您面前,他们两个当然是小了,可在寻常百姓家里,他们这个年龄,早算作长大成人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我们峨嵋派还等着开枝散叶,后继有人呢,哈哈,哈哈哈……” 药公皱眉道:“他们自是药门弟子,鬼门弟子,与你们峨嵋派有什么关系?” 蔺胡天笑道:“药公好健忘,方才不是说了吗?张兄弟为了在洞里躲避强敌,答应自己的后人加入峨嵋派,我们才找来的宁女侠,这叫做指腹为徒,说起来,张贤侄加入峨嵋派,比入鬼手门、药王门,更早了许多呢?” 药公怒道:“什么指腹为徒,你们在那儿瞎指的时候,还没有正儿呢,指也指不着,不能作数!” 蔺胡天道:“药公前辈,我们和张兄弟约定好了的,您虽然是德高望重的武林前辈,难道轻轻巧巧的一句话,就不作数了吗?” 药公道:“对,我说不作数,便是不作数,你看我不顺眼,杀了我好了。” 蔺胡天嘿嘿一笑,说道:“前辈说笑了,您是我们的贵客,我们对您恭恭敬敬,百依百顺还来不及,哪会看您不顺眼呢?”眼光一转,看向本派座中的数人,说道:“江兄弟,药公前辈累了,你带药公前辈到咱们最宽敞,最舒适的洞府休息。白兄弟,你和郭姑娘先去张兄弟和弟妹居住过的山洞看看,缺什么,少什么,咱们马上置办,一定不能委屈了两位新人。” 江万里和白月光齐声道:“是。”站起身来,走向药公和郭采莹,一个道:“药公前辈,请吧。另一个道:“郭姑娘,给你道喜,咱们这就过去瞧瞧,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尽管说,不必客气。” 药公吞下自己几口唾液后伤势已大为好转,见江万里向自己走来,暗提一口真气,只觉被封的穴道没有一丝一毫的松动,心中一叹,今日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便想舍命保全两位弟子,也是万万不能了。 孙务实一溜黑烟,飞进张正和郑德方所在的山洞,郑德方已用手捂住了张正的嘴,慌道:“小祖宗,不能这么大声,被江湖中人听到,咱们就全完了。” 孙务实手按剑柄,站在二人身后,心想这小子若是假借哭丧,给上面的人报信,我先一剑下去,结果了他的小命。 张正纵声一哭,压抑了二十年的悲苦之情稍稍缓解,泪水仍扑簌簌留下,推开郑德方的手掌,重新跪倒,端端正正的磕了八个头,站起身来,说道:“爹爹,孩儿来看你了。”迈步向前走,便要去掀棺材的顶盖。 郑德方道:“贤侄,人死了二十年,早成一具枯骨,别看了吧。” 张正盼了二十年,父亲就在眼前,不看上一眼怎肯干休,说道:“不,我一定要看!”双手按住棺材盖的边缘,用力一推,棺材盖移开一条二尺多长的缝隙。 张正心中砰砰大跳,探身向棺内一看,只见里面果然是一具骸骨,略微蜷曲的躺在棺中。他心中一酸,便欲将棺材盖重新盖好,眼光将要移开骸骨时忽然心中一动,定睛再看,疑云顿起:“我爹大半个身子都化为了枯骨,为何独有左臂不朽,像是风干了一般?” 第一百八十五章 迫娶 张正发现父亲的左臂没有变成枯骨,心中甚为疑惑,忙将棺材盖全部打开,仔细观看。 郑德方和孙务实早把这具骸骨从头到脚验看了多遍,知道他在看什么,也盼他能解开其中的缘由,默默的站在张正身后,睁大双眼,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张正俯下身去,近距离查看,检视良久,越看越觉得奇怪,用手在骸骨左臂上触摸了几下,肌肤略有弹性,再活动关节,竟然转动自如,心中更加惊疑,回过身来,茫然道:“两位伯伯,我爹的尸身怎会是这个样子?为什么左臂不会腐烂,像被什么药物寖过一般?” 二人见张正以伯伯相称,脸上均露出一丝欣慰的微笑。郑德方道:“这正是我们请药公前来的原因啊,我们想这不是死后被什么药物泡过,而是他生前服用了一些药物,这才有此奇迹。” 张正道:“是什么药物,如此厉害?” 郑德方沉吟道:“这……一时半刻间也说不清楚,咱们先回去吧。”他未得蔺胡天许可,不敢向张正说得太多,便想先回到先前说话的石窟,让蔺胡天给他解释。 三人将棺材盖盖好,张正又拜了几拜,正准备往外走,白月光径直飞入洞中,说道:“要走了吗?看来我来得正好。蔺大哥已经给贤侄安排好了住处,咱们一起过去看看,要是有什么不称心,不合用的,只管提出来,蔺大哥说了,不能委屈了两位新人。” 郑德方喜道:“两位新人?张贤侄要和郭姑娘成亲了吗?这可太好了,咱们峨嵋派多年没办喜事,一定要好好庆贺一番。” 白月光笑道:“张贤侄和郭姑娘郎才女貌,天生的一对,他们俩个要是不成亲,老天爷也不答应啊。” 张正忙道:“各位叔伯,晚辈的父亲死因不明,死状蹊跷,急需查明真相,况且婚姻之事,还需师父和药公做主,再有就是,嗯,就是……”他想说自己的心里还有鬼手门的师妹杨婉妡,又觉得此话难以出口,是以话到了嘴边,有些吞吞吐吐。 郑德方道:“贤侄啊,郭姑娘对你一片真心,我们都看的清清楚楚,你可不要一时糊涂,误人误己啊!” 张正料想药公不会如此草率,说道:“这是药公的意思吗?有没有三媒六证,有没有纳采问名?婚姻大事,不可儿戏,咱们总要慎重些才好。” 郑德方笑道:“贤侄啊,咱们武林中人,要这些繁文缛节做什么?你只要说一声愿意,叔伯们便替你操办,你要说不愿意,我们也不会强人所难,咱们爽爽快快,利利索索,犹犹豫豫,心口不一的,不算英雄好汉。” 一番话,说的张正哑口无言。想到师妹待自己的种种情深之处,“不愿意”三个字无论如何说不出口,但要说愿意,妡妹怎么办?难道我又忍心辜负与她? 郑德方和孙务实、白月光三人见张正欲言又止,脸上的神色有些古怪,似乎是左右为难,又像是半推半就,全都有些不解。孙务实道:“当年你父亲听说要和宁女侠成亲,高兴的跳了起来。你小子怎么回事?让你成个亲,还扭扭捏捏的不情愿,郭姑娘哪点配不上你?你要是真不愿意就算了,我们峨嵋派还有别的年轻后生,未必就及不上你的才智武功。” 郑德方笑道:“张贤侄哪会不愿意,一定是又惊又喜,高兴糊涂了。”向白月光道:“何时成亲?新房准备好了吗?” 白月光道:“就是张兄弟和弟妹居住过的山洞,正在布置着呢。” 郑德方道:“好啊,咱们一起瞧瞧去。” 当下郑德方携住张正的手臂,与孙、白二人一齐飞出洞外,略微下降,变为平飞,来至一个洞口较大的山洞。 四人进入洞中,只见这处山洞较为宽敞,因洞口较大,又显得较为明亮。洞内已经张灯结彩,打扮的喜气盈盈,有两个年轻的峨嵋派女弟子跟郭采莹同在洞中,正向面朝洞口的岩壁上贴一个大红的喜字。 两名峨嵋派女弟子各持喜字的一端,在岩壁上比照位置,郭采莹站在二人身后一两丈处,左看右看,口中道:“往左一点,再往左一点,右边往下一点,好,就是这里,粘吧。”忽觉身后有细微的声响,回头一看,见张正等四人进了山洞,脸上顿时一片绯红,轻声道:“你来了,帮忙看看,贴歪了没有。” 没等张正回答,郑德方等三人全都笑呵呵的,一个道:“刚刚好。”一个道:“正正好。”另一个道:“非常好。” 郑德方又向张正道:“贤侄,你也看看,贴的怎么样?” 张正见郭采莹面含娇羞的看着自己,心里乱哄哄的,也不知是喜是愁,含糊道:“嗯,不错,还可以吧。” 郑德方笑道:“贤侄啊,当初你父母成亲之时,这里只是备用的藏身洞,一切物品都不齐备,如今咱们峨嵋派在舍身崖下休养生息二十年,早已是今非昔比,你也算是赶上好时候了。” 孙务实和白月光连连点头,都道是昔年清苦,今日富足,你们这对小夫妻真是好福气。 郑德方等人又在洞中检视了一番,见不仅主洞焕然一新,左右两侧的小洞也打扫的十分整洁。左侧的小洞是厨房,锅碗灶具,米面鱼肉,一应俱全。右侧的小洞曲折向内,是方便之所。两小洞均开有通风的气孔,使气味能不经主洞向外排出。 三人来回看了两遍,均感到十分满意。郑德方道:“贤侄啊,若还有什么不到之处尽管说,千万别跟伯伯们客气。” 张正心乱如麻,说道:“没有,没有,这已经很好了。” 郑德方道:“既然如此,你们也休息一下,我们先告辞了。” 三人去后,两名帮忙布置山洞的峨嵋派女弟子也起身告辞。郭采莹和她们熟识了,倒有些依依不舍,拉着二人的手道:“多谢两位姐姐了,咱们是姐妹,你们和他是师兄妹,大家都是一家人,日后有暇,一定要回来坐坐啊。” 那两人含笑答应,走到洞口后,没有径直向外跳出,而是站在洞口向上观望。等见到两条垂下来的绳子,同时上跃,抓住绳索,攀援而上,回到了她们居住的洞中。 山洞里只剩下了张正和郭采莹二人,张正道:“你方才怎么说我和那两个女孩是师兄妹,我可不认识她们。” 郭采莹笑道:“她们俩个是峨嵋派的,你还没出生就成了峨嵋派弟子,当然是师兄妹了。” 张正叹了口气,说道:“人家骗人的鬼话,你怎么也能相信。” 郭采莹水灵灵的大眼睛眨了两下,说道:“药公也说不能作数,难道真是骗咱们的?” 张正“嗯”了一声,说道:“这里诡异之处甚多,咱们还是小心些为好。”又问:“药公呢?” 郭采莹道:“应该是正在哪个洞里休息呢,就是知道在哪里,咱们也没本事过去呀。” 张正看了她一眼,说道:“师妹,咱们,嗯,今天这个事,是药公他老人家同意的吗?” 郭采莹心里“咯噔”了一下,药公是极力反对自己和师兄在这里成亲的,若照实说了,他当然不会和我成就夫妻,将来出去了,说不定又跑到杨姐姐那里,再续旧情,我的一片痴心,岂不是付于流水?若说药公同意了,骗得了一时,骗不了一世,他知道真相后,会不会看轻了我,把我当成了没人要,非要跟他在一起的坏姑娘?她左右为难间,张正又问:“药公究竟是怎么说的?” 郭采莹缓缓坐在床边,背对着张正,低声道:“药公说,咱们的年纪还小,过两年再说,那也可以。” 张正长出了一口气,说道:“药公言之有理,咱们还年轻,慢慢再说不迟。况且这些人极力促成此事,说不定有什么阴谋,咱们不可不防。” 郭采莹的心里好生失望,要成为新嫁娘的喜悦之情一扫而空,眼泪在框中一滚,连忙忍住,说道:“那你说,咱们现在怎么办?” 张正道:“最好能见一下药公,听他老人家的示下……” 刚说到此处,洞口人影一闪,郑德方迈步进来,笑道:“跟蔺大哥说好了,他亲自来主持你们的婚礼,洞中毕竟狭小,就不多请宾客了,倒有些委屈了两位。” 张正道:“别人不来可以,药公总不会不到吧?” 郑德方叹了口气,说道:“药公听说你们俩成亲,高兴的不得了,本来是要和蔺大哥一起主婚的,但毕竟是上了年纪的人,忽觉有些不适,要闭关调养几天,咱们就别等他了。” 张正心头一紧,脱口说道:“药公有什么不适?你们把他老人家怎样了?” 郑德方微微一笑,踱了两步,在一张椅子上坐下,说道:“我们哪能把他怎样,确实是老人家自己有些不舒服,需要休息,等过几日一出关,大家便可相见了。” 药公方才还好好的,一会儿的功夫就需要闭关调养,张正如何肯信,心里担心药公的安危,脸上却没带出来,在郑德方对面的椅子上坐好,身子微微靠向椅背,说道:“药公是我和师妹师门的长辈,他老人家不在,不能成亲。” 郑德方道:“一天不见药公,你们一天不成亲,要是一年不见,一世不见,你们大好年华,难道就这么一直等下去吗?” 张正听他话中之意,药公竟似已经遇害,心中一急,从椅中霍然站起,厉声道:“你们要是把药公害了,别说成亲,我与你们势不两立!” 第一百八十六章 洞房 郑德方没想到张正忽然翻脸,一愕之后,笑道:“贤侄,我只是打个比方,怎会一世不见药公,等他闭关出来,大家就能相见了。” 张正道:“那就等药公出关之后,再商议成婚之事不迟。” 郑德方的脸色渐渐阴沉,说道:“我们处处为你着想,那是因为你是本门弟子,又看在你死去的父亲面上,你心里念念不忘的,只有一个药公,可教我们这些叔叔伯伯们有些心灰了。” 张正直视着郑德方的双眼,说道:“我爹究竟是怎么死的?又是吃了什么药物,以致左臂经年不朽?你们如何找到了他的尸骨,是在遗臭坡,还是其他地方?” 郑德方也是聪明人,见张正把话题往自己父亲身上引,已知他心里不愿意成亲,或者是一定要先见药公,再定下一步行止,心想:“我们要的是魔道神功,神功到不了手,你成一百次亲又有何用?不过是想让你过的舒服些,将来或许用得着你,既然你不领情,我们又何必多此一举?”说道:“张兄弟最初的埋骨之地确实是遗臭坡,我们听说他葬在那里,连夜派人查清了坟墓的具体位置,将尸骨带回了峨嵋山。本来想择一风水宝地安葬,却发现了他左臂的特异之处,大家参详不透,也就没有急着入土为安。想不到张贤侄阴差阳错,竟然来到了金顶,终能在张兄弟的遗骨前一拜,也算是苍天有眼,苍天有眼了。”他连说了两遍苍天有眼,眼圈一红,似乎要流下泪来。 张正心中一酸,感觉这些人虽是剑魔,毕竟是父亲的朋友,他们鼓动我和师妹成亲,或许真是一番美意,我先前太过多疑了。他心中如此思想,语气不由的缓和下来,说道:“郑伯伯,是谁害了我父亲,就没有一点儿头绪吗?” 郑德方道:“多半还是受了玲珑剑的连累,否则他一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哪会有许多仇家。” 张正道:“当初参与抢夺宝剑的人那么多,别人也被记入了奸邪传吗?还是只有我父亲一人?” 郑德方从没关心过张笑今是否被记入了奸邪传,听张正如此一问,稍怔了一下,说道:“除了抢夺玲珑剑,可能还伤了华山派几个人,咱们毕竟是避祸隐居的门派,许多事了解的也不大清楚。” 华山派是五岳剑派之一,武林正道的领袖,若是得罪了华山派,被记入奸邪传毫不稀奇,但父亲与华山派结怨,只是因为玲珑剑吗?还是与我母亲有关?千万别是华山派的人要救我母亲,或是要替我母亲报仇,这……这…… 张正想到父亲极可能被当做了淫贼,这才名列奸邪传,脊背上阵阵发凉,有心开口询问,又怕郑德方照实直说,自己面子上更加难看,嘴唇张了两下,终于没有说出话来。 郑德方见他坐在那里,神情很不自然,心想这小子心思重,不定这会儿在想什么,反正他不想成亲,我趁早回去复命便是,别一会儿他又问出什么古怪问题,我答不是,不答也不是,岂不难受?说道:“你想等药公出关,那也可以,我这就告诉蔺大哥,让他们今天不用来了。”一边说,站起身来,又道:“药公不会有事,你们放心好了。” 郑德方走后,果然再无人来。张正和郭采莹枯坐了一会儿,天色渐暗,已到辛酉时分。 郭采莹做好了晚饭,二人点上红烛,一阵风吹来,火苗突突颤动。张正站起身来,快步走到洞口,想把洞门掩上。 这两扇洞门虽是木质,却十分厚重,向外的一面镶满了大大小小的石块,若是远观,很难发现这是一处洞口。 郭采莹见张正推门时较为吃力,连忙过来帮忙。二人合力才关好了洞门,又上了门栓,一起回到桌旁坐下,郭采莹道:“这门太重了,要是明天不能恢复功力,怕还不易开启呢。” 张正道:“我感觉被点的穴道已经松动,应该很快就能解开,虽然咱们没本事打出去,开下门、关下门,应该还不在话下。” 郭采莹喜道:“你快恢复功力了吗?这可太好了。” 张正道:“也好不到哪里去,人家既然任由咱们恢复功力,就没把咱们的这点功夫放在眼里,唉,身在牢笼,别无他法,走一步、看一步吧。” 郭采莹却没觉得这里不好,笑道:“师兄,今朝有酒今朝醉,你看,这里还有一壶酒呢。”说着,提起酒壶,给张正斟了一杯酒,也给自己面前的酒杯斟满,举杯道:“师兄,我敬你一杯。” 洞内虽然简朴,却也悬红挂绿,喜气洋洋,灯下看佳人,更显得妩媚动人,娇羞无限。张正见她一手举杯,杏眼含情的看着自己,心神一荡,随即惕然心惊:“酒不醉人人自醉,你可要小心了。”心里面想着不能沉溺于美色,手上已不由自主的举起杯来,和她对饮了一杯。 郭采莹酒量本浅,又是在意中人面前,未饮已有三分陶醉,只喝了一杯,便有些不胜酒力,娇滴滴的声音道:“师兄,我有些头晕,怎么回事啊?” 张正道:“或许是方才那杯酒饮得急了,休息一会儿,自然就好了。” 郭采莹笑道:“那别休息了,咱们这第二杯慢点喝就是了。”一边说,举起酒杯,浅浅的喝了一口。 张正只得陪了一口,说道:“药公不知身在何处,受不受苦,咱们少饮些吧?。” 郭采莹不语,低头轻抚着酒杯,良久才道:“峨嵋派在这里流传了几千年,近二十年就生活在这悬崖壁里,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张正道:“苦心孤诣,绝境求生,这份世世代代,一脉相承的坚忍之力,着实令人钦佩。” 郭采莹道:“你怎么知道人家这里的夫妻不是和和睦睦,小孩子不是快快活活呢?” 张正不由自主的想到自己的幼年时光,虽然清苦,确实有许多乐趣,又想到长大之后和妡妹相亲相爱,更是柔情涌动,心中甜蜜,慨然道:“是啊,与世隔绝,与世无争,未必就是坏事,要是能永远不理外面的是是非非,那就好了。” 郭采莹又惊又喜,忙道:“真的吗?你真这么想的?” 张正一愣,随即想到她可能误会了,慌忙解释:“就像我从小长大的沙漠,虽然比不上世外桃源,另有一种宁静美好,让人永远难忘。有些事当时明明很苦,现在想来也不觉得是苦,反觉得是甜了。” 郭采莹兴奋的心情瞬间跌入谷底,勉强一笑,道:“宁静美好,你说的不是沙漠,是人吧?” 张正不敢看郭采莹的脸,也就没察觉她脸色的变化,说道:“我说的是沙漠,也是沙漠上的人……”偶然抬头,见郭采莹眼中隐隐有泪光闪动,心里一颤,后面的话便没说出口,只听郭采莹道:“那这里呢?”张正心里发慌,喃喃道:“这里、这里……” 郭采莹幽幽的道:“这里的人就比不上那里的人吗?”一边说,将酒杯拉到自己面前,低头去看酒杯中的容颜,“嘀嗒”一声,一点眼泪在她低头时落入了杯中。 眼泪入杯的嘀嗒声虽然不大,听在张正耳中却如轰轰雷震,早将方才想好的以礼自持抛到了九霄云外,脱口说道:“不论哪里的人,都不如眼前人。” 郭采莹抬起头来,问道:“你不是骗我?” 张正话一出口便有些后悔,但事已至此,总不能说了不算,再惹师妹伤心,伸出手来,握住郭采莹扶杯的玉手,柔声道:“师妹,你是天底下最好的姑娘,我骗你做甚?” 郭采莹道:“既然我这么好,我若想在这里住一辈子,你陪不陪我?” 张正没料到她如此直接,踌躇道:“我愿是愿意,可这里毕竟是敌人的巢穴,咱们哪能久留,还是伺机冲杀出去,其他的事,慢慢再说不迟。” 郭采莹道:“人家是剑魔,连药公都被他们擒住了,咱们冲得出去吗?” 张正道:“无论如何,一定要想办法出去,咱们也得有点儿耐心,说不定药公已经有了计较,正准备来救咱们呢。” 郭采莹口中道:“但愿药公平安无事,早些救咱们出去。”心里却是柔肠百转,暗想:“外面的世界也有师兄陪伴,也有这喜字,这红烛吗?” 二人吃罢晚饭,郭采莹收拾已毕,天色已经不早,张正抢先道:“太好了,一顿饭的工夫,我被封的穴道居然全部解开了,今夜就在椅子上打坐,调养内息,你先休息吧。” 郭采莹听他说已经恢复了功力,心中也自欢喜,更知他就算穴道未解,也不会跟自己睡在一张床上,心里也不知是轻松还是失落,说了声:“你也早些休息。”独自走到床边,掀开大红锦被的一角,和衣躺下。 张正运了两遍功,自觉内力蓬蓬勃勃,已能在各处经脉间畅通无阻,心中稍感欣慰,暗想:“他们任由我恢复功力,不加制止,究竟是把我当成了自己人呢,还是真的没把我这点微末功夫放在心上?”起身下地走了两趟,思前想后,理不清头绪,又怕脚步声把郭采莹乱醒,转回椅中之后,抬手挥出两掌,掌风呼呼,将桌上的两盏红烛扇灭。山洞里顿时一团漆黑,山洞外依旧云起云涌。 第一百八十七章 手臂 次日天明,阳光从门缝中射进洞来,一条明亮的光线将幽暗的山洞分成了两半。张正很想看一看清晨的阳光,但郭采莹尚未起身,也就没急着开门。 忽然,从门缝里飞进来一张白纸,那纸的来势初时劲疾,入洞两三丈后转为舒缓,飘飘荡荡,落在了桌案之上。显是投掷之人内力精深,又对洞中的布置十分熟悉。 张正心中一动,忙取过白纸,将纸凑到那条光亮处观看,只见上面写着八个字:今日无云,不要开门。心想:“原来今天是个大晴天,没有云海,连门也不让开了。” 郭采莹也是自幼习武,虽然半梦半醒,听到白纸破空的声音,知是武林人物所发,立时惊醒,说道:“师兄,怎么了?” 张正苦笑道:“没什么,反正不让开门,你多睡一会儿吧。” 郭采莹起身下地,说道:“谁不让开门了,究竟怎么回事?” 张正道:“今天外面没有云海,他们怕暴露了,不让咱们开门。”说着,把那张白纸递了过去。 郭采莹向纸上看了一眼,说道:“真够小心的,怪不得多少年也不被大家发现。” 张正点了点头,道:“这伙人很难对付,咱们不能跟他们硬碰硬,今天就暂且忍一忍,别开门了。” 当下二人简单洗漱了,把昨天剩下的饭菜重新温热,算作今天的早餐。郭采莹一边吃饭,说道:“洞中方数日,世上已千年。不开门也好,别咱们把门打开,探头一看,世界已经变成了另一副样子,那可糟了。” 张正笑道:“药公一定又收了许多弟子,咱们早成了祖师爷,祖师奶奶,有什么糟的?” 郭采莹笑道:“可是咱们一点儿医术也不会,就说是人家的祖师爷爷,祖师奶奶,人家能信吗?除非是药公还在,倒是可以给咱们证明。” 张正道:“药公当然会在了,他老人家是个真正的药仙,不说与天同寿,与地同庚,再活个三千年、五千年,总是可以的吧。”忽然心中一动:“若是出去后真过了一千年,妡妹和师父他们早已不在,我又到哪里去找本门的后人?方才还跟她说什么祖师爷爷、祖师奶奶,如此暧昧,这、这……” 洞中幽暗不明,郭采莹看不清张正的脸色变化,又笑道:“咱们高兴时在外面住一阵子,看看世上的徒子徒孙,不高兴了还回到这里……”刚说到此处,啪、啪两下轻响,有人在洞外打门。 张正和郭采莹同时一愣,侧耳倾听,洞门上又是啪、啪两声。张正道:“是谁?”外面郑德方的声音道:“张贤侄,是我。” 张正心想:“此人又来叨扰,我便是想和师妹在这里做一对神仙眷侣,又哪里能够如愿。”起身来至门边,先将门闩取下,刚把洞门打开了一条缝隙,郑德方已闪身进来,回手掩上洞门,笑道:“张贤侄,郭姑娘,昨夜休息的可好啊?” 郭采莹脸上一红,收拾了桌上的碗筷,送往做饭的小洞,张正道:“很好,就是这里潮湿气闷的很,我们什么时候能出去走走?”说话时,将桌上的一盏红烛点亮。 郑德方笑道:“外面现在还是别人的天下,咱们不着急出去,这里有吃有喝,又有佳人相伴,还不好吗?” 张正道:“不管这里好不好,你把我们禁锢在此,总是不该。” 郑德方笑道:“贤侄多心了,你父亲是我们的好朋友,我们怎会害你?” 张正心想:“我现在已经恢复了功力,就算你想害我,也没那么容易,图穷匕见之时,定要你尝尝我们鬼手门暗器的厉害。”轻哼了一声,在一张椅子上坐下。 郑德方不想跟他多做言语纠缠,落座之后,直入正题道:“你和郭姑娘新……嗯,新来到此,本该让你们多休息一下,但伯伯忽然想到了一件事,这才大清早的登门打扰,实在是抱歉之至,贤侄啊,你不会怪郑伯伯吧?” 张正知道他必是有所为而来,事已至此,怕也无用,坦然道:“有何见教,便请直说。” 郑德方微微点头,道:“张贤侄,你自幼习武,练习内功之时,有没有感觉真气行到手太阴肺经时特别顺畅,或者手臂上,尤其是左臂上的功夫极易练成,往往事半功倍,一学就会,一练即精。”说罢,目光炯炯,盯在张正脸上,似乎这问题十分紧要,急盼他答复。 张正想不到他问到自己的武功,略一回想,说道:“我出身鬼手门,自幼练习的便是手上功夫,一学就会,一练即精,倒不见得,但练得多了,熟能生巧,此一路经脉上的成就高于其他经脉,也是理所应当。” 郑德方想了想,道:“不是说熟能生巧,比如你们一众同门,师父教了一些手太阴肺经上的功夫,是不是你一学便会,其他人的进境远不及你?” 张正在鬼手门习武之时,确实是学得最好,进境最快,常常得到师父夸赞,除了师父偶尔给杨婉妡开小灶,能在一些暗器手法上超过自己之外,其他众同门,包括杨端,都是望尘莫及,只有羡慕嫉妒干瞪眼的份。此时郑德方问起,微微一笑,说道:“确实如此,师恩深重,本人一刻也不敢忘怀。” 郑德方闻听此言,一下从椅子上跳起,兴奋的道:“果然如此,果然如此,天可怜见,这可太好了!” 郭采莹在小洞里刷洗了碗筷,刚从里面出来,见郑德方跳在空中,欢喜大叫,登时一头雾水,问道:“什么太好了,高兴成这样?” 郑德方强自抑制狂喜的心情,但仍哈哈大笑了两声,说道:“你师兄是旷世难逢,几千年才出一个的学武奇才,我这个做伯伯的还不该高兴吗?哈哈,哈哈哈……” 张正见他连说带笑,显是心里欢喜到极点,但不知他为何如此高兴,自己学武学的好,就值得他乐成这样吗?说道:“也不是几千年才出一个,我师父说了,本门弟子如我这般进境的,近代以来,还有一人。” 郑德方一愣,问道:“是谁?” 张正道:“郑伯伯倒也识得,便是先父。” 郑德方双眉一皱,缓缓坐回椅中,沉吟道:“你父亲?不会吧,难道你爷爷也服了什么灵丹妙药不成?” 张正心中奇怪,他这是何意?难道我父亲学武功学得快,靠的是我爷爷,我又是靠的我父亲?哼!真是无稽之谈,莫名其妙!说道:“我们避处大漠,寂寞荒凉,连吃饭都快吃不饱了,哪有什么灵丹妙药可以享用,郑伯伯说笑了。” 郑德方半信半疑,心想:“此人父亲的武功在年轻一辈中着实少见,他本人也是难得的少年高手,难道这小子所言是实,他们父一辈,子一辈,习武有成,靠的都是自己的聪明才智,与那十一粒神丹没有半点关系?可那十一粒神丹便白白的糟蹋了不成样?”他由喜转忧,由忧转怒,脸色已十分的难看。 张正和郭采莹见他脸上变色,怕他忽然翻脸,一个手按剑柄,一个已将十余枚暗器握在了掌中。 郑德方眼光一转,见二人甚为紧张,这才感觉自己有些失态,心想:“白高兴了一场,还是先向蔺大哥禀报,另作计较吧。”说道:“我还有事,这就告辞了,没云的时候一定要关好洞门,别给上面的人看见了,切记、切记。” 郑德方走后,张正和郭采莹长出了一口气。郭采莹道:“这家伙喜怒无常,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真是个怪人。” 张正缓缓道:“他不是怪人,没有问出想要的结果,这才走了。” 郭采莹道:“他想问出什么结果?” 张正叹了口气,说道:“我也不能确定,但恐怕跟我父亲生前吃过的一种药有关。他们可能认为那种药威力强大,其药性在我身上还有遗传。” 郭采莹“啊”了一声,道:“这怎么可能,你父亲吃的药,跟你有什么关系?” 张正道:“话是不错,可是我见过了父亲的尸骨,他身体的其他部分早已腐败,只有左臂不朽,还略有弹性,关节也转动自如,因何会如此?多半便和他们所说的药物有关。” 郭采莹奇道:“那是什么药?居然这么厉害。” 张正摇头道:“应该是剑魔一派中的奇方秘制,到底是什么药,可就无法知晓了。” 他说完这几句话,见洞里只有两盏红烛,其中一支燃烧正旺,也不知用完后有没有人再送来,抬手将点燃的那支红烛扇灭,洞中立时一片黑暗。 郭采莹想到一具手臂完好的白骨,想到郑德方说话时的嘴脸,想到药公的生死不明,忽然从心里涌上来一股寒意,颤声道:“师兄,我有点儿害怕。” 张正走上前,握住了她的手,说道:“放心,有师兄在,咱们一定会没事的。” 第一百八十八章 送水 安慰罢郭采莹,张正将这几日发生的事从头至尾,详细回想了一遍。越思越想,越觉得蔺胡天、郑德方等人行踪隐秘,居心叵测,不像好人。他料想终究免不了一场大战,将随身携带的暗器取出来,一一擦拭检验之后,重新往袖内、囊中、怀里、腰间、颈后等各处安放。 郭采莹早知他身上所藏的暗器极多,但从未认真的看他摆弄过,此时见他各色暗器花样繁多,直似无穷无尽,由衷的赞道:“师兄,我今天算是开了眼界,你身上能藏这么多暗器,真了不起。” 张正笑道:“知道我们不容易了吧,这些暗器加在一起至少有好几十斤,每天带在身上,还要让别人看不出来,也是很辛苦的。” 郭采莹道:“是啊,带这么重的东西,还都跟个没事人似的,你们是怎么做到的?” 张正微笑道:“江湖上只知道我们鬼手门最拿手的是暗器功夫,其实我们的轻身功夫也是一流。一般人练轻功时只在腿上绑沙袋,我们是腿上、臂上、肩上、前胸、后背,各处均绑上沙袋,然后再练习奔腾跳跃之术。寒来暑往,从不间断,十年之功,才有小成。” 郭采莹佩服道:“那真是很了不起了。” 张正道:“虽然下过一番苦功夫,但咱们的对手是灭而不绝的剑魔,是高手中的高手,咱们也只能尽量做好每一个细节,力求在紧要时能够放手一搏了。” 郭采莹道:“话是不错,可也不用一件件的都拿出来呀,怪麻烦的。” 张正道:“不能怕麻烦,金顶上一场大战,我打出了许多暗器,易于取用的部分已经打尽,现在要把那些安放较远的暗器往前移,以方便临敌时使用。” 郭采莹“哦”了一声,说道:“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你闲着没事,拿出来摆着玩儿呢。” 张正笑道:“这都什么时候了,我哪还有心情闹着玩儿,你也一块儿帮着想想,有没有逃出去的好办法。” 郭采莹忽然眼前一亮,说道:“师兄,你若是不带暗器,能不能从这里爬上去?” 张正快速的估算了一下山洞至金顶的距离,说道:“应该可以,但我上去做什么?别说上面没有人,就算有剑魔留守,我不带暗器,也打不过人家呀。” 郭采莹道:“谁让你跟人家打了,这不是在想办法,能逃出去一个是一个嘛。” 张正正色道:“师妹,你说什么呢?难道我能弃你和药公于不顾,独自逃生?今后这样的话,再也休提。” 张正不肯离自己而去,郭采莹心里甜丝丝的,说道:“行,听你的,咱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跟那帮讨人厌的家伙耗到底。” 张正苦笑道:“实在没有办法,也只好如此了。” 郭采莹道:“也不是没有办法,就只怕会坏了你们门派的规矩。” 张正道:“胡说,我们鬼手门可没有不准逃命的规矩。” 郭采莹道:“办法就是,你教我几手暗器功夫,我出其不意的打出去,他们没有防备,说不定一下就被打死打伤,咱们不就逃出去了?” 张正深知以蔺胡天等人的武功,不会轻易中招,但郭采莹不是鬼门弟子,若突然出手,确实能起到突然袭击的效果,点头道:“不错,是个好办法,本门只有最玄妙的几种暗器不能外传,其余的都可以与人切磋,说吧,你想学哪一种暗器。”一边说,双袖一拂,桌上剩余的数十件暗器消失不见,都被他收入了袖中。 郭采莹赞道:“好功夫,我就学这招挥袖子吧,这叫做什么招式?” 张正笑道:“这招‘拂袖而去’看似简单,却用到了本门独到的接纳手法,不是一朝一夕能够练成,咱们时间紧,别学这个了。” 郭采莹道:“我也不知道该学什么,你就捡那种威力大,又简单易学的暗器,随便教一样两样吧。” 张正笑道:“又要威力大,又要简单易学,这可难了,让我好好想一想。”说是好好想一想,但他对本门各种暗器的难易程度,威力大小,早已烂熟于心,稍一停顿,说道:“有了,我便教你个震雷珠,就算打不到敌人,也吓他们一大跳。” 郭采莹听张正说起过幼年时遇见恐龙的事,心想这珠子师兄小时候都能运用自如,一定不难掌握,笑道:“好啊,我就练练你们小孩子的把戏。” 张正微笑道:“你可别小看了它,这种珠子在江湖上只此一家,别无分号,只要一亮出来,别人便知道是鬼手门的人到了,你可别打得乱七八糟,给我这个做师父的丢脸啊。” 郭采莹道:“是吗?真要这么厉害,怎么很少见你使用呢?” 张正道:“我是不舍得用,震雷珠炼制不易,若是明知伤不了对方,还是不要打了。” 郭采莹道:“你自己都不舍得用,我却拿来乱打,这……你还是教我点儿别的吧。” 张正笑道:“此一时、彼一时,现在正到了用它的时候,你忽然打出来,就算不能伤敌,也必引起一场混乱,我这里才好下手,给他们点儿颜色看看。” 郭采莹道:“好,就是这样,你快教我吧。” 当下张正取出两颗震雷珠,拿在掌中,向郭采莹讲解如何瞄准,如何发力,如何出手,又演示了弹、投、掷、扔、甩、五种不同的出手技巧,每次演示,都是徒具手势,而不将珠子打出,这既是为了节省震雷珠,更怕巨大的爆炸声把郑德方等人引来。 郭采莹心灵手巧,半天的工夫已经掌握了发射震雷珠的基本要领。张正在洞里捡了几颗跟震雷珠大小相似的石子,递给郭采莹,又在桌上摆了一排较大的石子,说道:“真打几颗,试试准头。” 郭采莹退后数步,距桌上的石子有两三丈远,因洞内光线较暗,右手连扬了两下,没敢将石子打出。 张正摇了摇头,说道:“接发暗器讲究的是手疾眼快,最忌犹豫不决,像你这样,暗器还没打出去,已经输了。” 郭采莹道:“我本来是要打的,那边忽然有个黑影一闪,再看又不见了,心里奇怪,这才没打出去,也不能全怪我呀。”说着,左手向张正身后一指。 张正心中起疑,在洞里住了一天一夜,没见有蝙蝠老鼠之类的东西,难道是妖魔显形,鬼魂作祟?顺着郭采莹的手势回头观看。刚转过半边脸,嗖、嗖、嗖三声响,紧接着,啪、啪两声,张正已知上了郭采莹的当,回过头来,微笑道:“声东击西,瞒天过海,很是我们鬼门弟子的路子,就可惜准头太差,有一粒石子没打中啊。” 郭采莹不服气道:“这不是还打中了两颗吗?人家初学乍练,一手三暗器,能打中两个,已经很不错了。” 张正笑道:“好吧,算你打得不错,左手打几颗试试。” 郭采莹左手挥出,又是嗖、嗖、嗖三声响,紧接着只有一声脆响,显是只打中了一颗。这次张正笑嘻嘻的没有说话,郭采莹脸上有些挂不住,说道:“打中一颗也是打中了,总比一颗也没打中强。” 张正笑道:“正是,那些没打中的,也是我教的不好,不能怪在师妹的身上。” 郭采莹道:“这还差不多,还不快把我不到的地方指出来,省得下次又打不中,还是你的不是。” 张正笑道:“好,好,打中了是你的功劳,打不中全是我的不是。”一边说,手把手的教郭采莹藏珠、取珠、瞄准、发射,将每一个细节和自己的心得体会讲解的十分详细。到最后,郭采莹的出手已较为隐蔽,石子飞出后才略见手臂扬起。 第二日上,郭采莹打静止的目标已能百发百中,张正又教她打移动的目标。当做目标的石子先是有规律的掷向空中,等郭采莹打熟后,石子变小,速度加快,郭采莹仍能应付之后,空中的石子已没了规律,东一颗,西一颗的乱飞。郭采莹左右开弓,弹无虚发,一阵噼噼啪啪的脆响,十余枚散向四周的石子被打得粉碎。 此时正好郑德方送来一些饮食,见洞内烟气弥漫,问道:“怎么回事,哪里来这么大烟?” 张正道:“我们正在扫灰,不舍得洒水,弄得乌烟瘴气,让郑伯伯见笑了。” 郑德方明知不是扫出来的灰土,眼光一转,却也不见异状,笑道:“清水再金贵,也不须这般节省啊!”微一沉吟,又道:“总是我们思虑不周,怠慢了客人,请贤侄和郭姑娘少待,我这就给你们取水去。” 片刻之后,郑德方和江万里、何成刚、李志先送来两个大水缸,又开始一趟趟的提水、倒水,每次往返需一柱香的时间,可见水源之地离此不近。 张正见这些剑魔高手往来穿梭,负重飞行,十几趟下来,都有些脸红气喘,倒有些过意不去,说道:“各位叔伯,我们也用不了这许多水,不用再提了。” 郑德方道:“水缸不满可不行,我们老哥几个加把劲儿,每人再跑两趟就差不多了。” 两个大水缸蓄满之后,江万里提上来一个木质的浴桶,木桶里放着一个蓝皮包袱,包袱里是新买的男女式衣服各两套。 张正见他们把浴桶也提了过来,心想我们青年男女,共处一室,已经尴尬,要这洗澡的东西做甚,忙道:“我们不用洗浴,这浴桶还是拿回去吧。” 郑德方笑道:“怎么不用?非要长了虱子臭虫才洗澡吗?你不爱干净,人家郭姑娘还受不了呢。” 张正还想再说,郑德方摆摆手道:“好了,好了,都是自家人,不必客气,我们先走了,你们俩也休息一下。”说罢,和江万里等人先后跃出洞口,消失不见。 第一百八十九章 沐浴 郑德方等人送了满满的两缸清水和浴桶、新衣服之后,一连三天,没有再来登门。郭采莹已将震雷珠的各种手法练的极为纯熟,敌人不来,不免有些技痒,说道:“师兄,那伙人好多天不来,不知又打什么鬼主意?” 张正道:“谁知道呢,下次再有人来,一定要问问药公的情况,他们若是不说,就试着跟他们翻一次脸,看他们敢把咱们怎样。” 郭采莹正想试一下震雷珠的威力,喜道:“最好他们不说,打得他们说了,那才有趣。” 张正苦笑道:“你可千万别胡闹,咱们终究是打不赢的。” 郭采莹道:“一点儿机会也没有吗?”张正道:“就算能打伤他们一个,第二个一定斗不过,到时候你看我的眼色行事,我没有表示时,先不要忙着出手。”郭采莹道:“好、好、好,我全听你的。” 闲暇无事,郭采莹又让张正教她打鹦舌镖,张正说这种镖只是打着好玩儿,临敌时没多大用处,不要学了。郭采莹不依,一定要学,张正被纠缠不过,只得将学舌心法的第一层传了给她。 学舌心法的第一层只能传两个字,郭采莹自觉已经将心法完全领悟,拿过一支燕尾镖,叫了一声:“师兄!”手一扬,燕尾镖向张正疾速飞去。 张正微微一笑,左手的食中二指一分一合,将燕尾镖轻轻夹住,指尖上闷声闷气的叫了一声“师兄。”郭采莹一吐舌头,说道:“哎呀,这是我在叫师兄吗?怎么像是黑铁头的声音?” 张正笑道:“你第一次打鹦舌镖,能发出人声就不错了,若是个没天份的,发出的声音比猫叫狗叫还难听呢。” 郭采莹道:“都怪你不给我演示,要是先打个样子,我依样葫芦,声音的变化还能那么大吗?” 张正笑道:“好吧,又是怪我,我这就给你示范一下,你可要看好、听好了。”说罢,将左手夹住的鹦舌镖提到口边,叫了一声“师妹”,甩手向郭采莹打去。 他们师兄妹间投掷暗器,当然不会出全力,郭采莹虽不是暗器高手,见这镖来势不急,也学着张正的样子,左手二指探出,将鹦舌镖轻轻夹住。 她夹住鹦舌镖后,眼睛盯着镖上的两排小孔,等着里面发出声音,左等右等,指上的鹦舌镖静悄悄的,一丝声响也无。郭采莹心中奇怪,将鹦舌镖交在右手,托于掌心,正想向张正询问,那镖忽然动了一下,随即大声叫道:“师妹!” 郭采莹不防这镖突然发声,吓了一跳,随即明白是张正捣的鬼,跺脚道:“师兄!人家向你学功夫,你竟然捉弄人家!”奔上前两步,挥掌来打张正。 张正哈哈一笑,侧身避开,二人一追一逃,在几张椅子间绕来绕去。张正的小巧功夫远在郭采莹之上,但想先惹了她,被她打几下,才好收场,转过几圈之后,斜身坐在一张椅上。哪知郭采莹随后追到,一个立足不稳,竟然跌入了张正怀中。张正心里发慌,又怕她摔倒,忙伸手相扶,但人已经在怀里,他这么一伸手,已跟搂抱没什么分别。 便在此时,一条人影凌空飞入,黑烟一敛,便要踏上实地,忽见张正和郭采莹抱在一处,哈哈一笑,说道:“哎呀,这可打扰了,告辞!”黑烟转盛,凌空转身,从洞口飞出,消失在茫茫云雾之中。 张正脸上一红,心道:“糟糕,姓郑的早不来,晚不来,怎么偏偏这时候到了。”身形一侧,将郭采莹轻轻放在椅中,腾身跃起,说道:“郑伯伯,请留步。” 郑德方别无他事,只是趁便过来看看,撞见二人举止亲密,心下也有些尴尬,去时比来时飞得更快,早已没了踪影。张正又叫了一声:“郑伯伯!”云雾里无人相应,知他不会再来,回头看向郭采莹。只见她已经从椅中站起,脸上一片红晕,低头不敢看人,心下顿时升起一股怜惜之意,柔声道:“他去远了,就算回来了,咱们也不怕。” 郭采莹轻“嗯”了一声,脸上更红,低声道:“把门关上吧,什么人都能闯进来,像什么样子。” 张正道:“正是,虽然山居简陋,也没有让人乱走乱闯,来去自由的道理。”一边说,走到洞口,将两扇洞门掩上。 自此之后,不论外面有没有云海,二人总是把洞门关上,虽然白天只是虚掩,但说话行动时心里已踏实了许多。 又过了两天,郭采莹苦练震雷珠的发射手法,里外的衣服湿了又干,干了又湿,肌肤上油腻腻的很不舒服。眼看着两缸清水,心里极想洗个澡,清爽一下,但和张正毕竟还不是夫妻,只有这一个小小的山洞,洗澡的话实在难以开口,几次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张正见她眼睛总往水缸那边看,欲言又止,已知她的心意,说道:“师妹,我想到外面透透气,大概半个多时辰回来,你正好洗洗澡,换下衣服。” 郭采莹听他如此说,心里感激,但外面是悬崖峭壁,真的站上半个多时辰,那可危险的紧,忙道:“你别站出去了,咱们看看能不能把通往两个小洞的通道扩大些,只要桶能进到小洞里,不就好了。” 张正微笑道:“傻丫头,这是山洞,又不是土洞,咱们没有趁手的工具,说扩大就扩大吗?能有那么容易?” 郭采莹想想也是,说道:“你先别忙着出去,等我先烧些水来。”当下在灶上烧了两锅开水,倒入浴桶之中。张正看她忙的差不多了,说道:“我先出去了,你把门闩上,开门时我再进来。”说罢,把洞门开了一条缝隙,看准下方凸起的一块岩石,腾身一跃,落了上去。 郭采莹连忙冲到洞口,向下一望,见张正好好的倚在岩壁上,头顶距洞门有二尺来高,悬到嗓子眼的心这才稍稍放下,带着哭腔道:“你还是上来吧,我不洗澡了。” 张正笑道:“别傻了,我这十几年的功夫是白练的吗?站一天也没事,不用瞎担心了。” 郭采莹见他如此说,自己又烧了开水,只得道:“那好,你坚持一下,我很快的。”退后一步,将洞门掩上。 张正感觉她似乎没有插上门闩,但想不插就不插吧,有我在这里,还怕别人闯进去不成。 眼前是茫茫白雾,脚下是深不可测的悬崖,张正虽然艺高胆大,也不敢丝毫大意。脊背紧贴岩壁,双手分向左右,抠住岩石缝隙,闭眼不看前方的景物,调匀呼吸,意守丹田,等着郭采莹洗完澡后,将洞门打开,自己好一跃而上,回入洞中。 约莫过了一柱香的时间,张正隐隐约约听见耳边传来两个字“关门”,心中一动:“是让哪处山洞关门吗?今日云雾很大,为何还要关闭洞门?是真有人说话,还是我出现了幻觉?” 刚想到此处,一条人影飞近身前,正是自称是父亲的好朋友,对自己还算关照的郑德方。 郑德方见张正站在洞外的岩壁上,大感意外,在空中定住身形,低声道:“贤侄,你站在这里做什么?”语音虽然镇定,面上却大有焦急之色。 张正微笑道:“洞里太闷了,在这里小站一会儿,看看风景,” 郑德方急道:“快回去,万一失足,可不是玩儿的。” 张正笑道:“我是鬼门弟子,鬼门关上尚且不惧,这小小的山崖,能耐我何?” 郑德方的脸色更加严峻,低斥道:“胡闹!你不顾自己,还不顾别人吗?快回去!” 张正只道他是说不能让郭采莹担心,仍是面带着笑容,说道:“我在这里站一会儿,师妹也是赞成的,您就别担心了。” 郑德方不知他究竟要搞什么鬼,抬头看了看天空,又双眼烁烁放光,盯在张正脸上,看得张正心里发毛,笑道:“郑伯伯,您怎么这样看着我?小侄在这里站一会儿,也不行吗?” 话音未落,一个轰隆隆的声音叫道:“药公前辈,您老人家在吗?天涯海宇的主人在此,请药公现身相见!” 张正对这个声音印象深刻,知是惊天神雷霍志坤到了,听他话中之意,乃是仙剑盟盟主南宫玉亲临,要跟药公相会,心里顿时大喜,刚想出声相应,郑德方面上一寒,森然道:“不许出声,吐出一个字来,要你的小命!” 张正却知这是千载难逢的脱困良机,笑道:“为什么不让我说话,有好朋友来访,难道要闭门不见吗?”说完这句话,知道郑德方一定会翻脸动手,身子不动,右手一扬,一篷毫厘针向郑德方射去。 他射出毫厘针,双足在凸石上一点,身形跃起,纵声叫道:“师妹小心,有人来了!”他如此呼喊,一是提醒郭采莹,有人要进洞,二是让天上的南宫玉和霍志坤听见,知道云雾下方藏得有人。 郑德方大惊,左手袍袖一拂,将毫厘针收于袖中,足下黑烟大盛,身形与张正的身子同时上升,右掌平推,拍向张正胸口。 张正身在空中,无法躲闪,只得出右掌相迎,“啪”的一声响,双掌相交,紧接着“砰”的一声大响,张正的后背撞在洞门上,两扇洞门被疾速撞开,张、郑二人冲入了洞内。 第一百九十章 危局 郭采莹脱衣入水,浑身上下暖洋洋的,说不出的舒服。她挂念着张正的安危,不敢耽搁,快速的洗了两遍头,刚把长发挽起,便听见外面似乎有人声,又似乎是轰轰雷鸣,心里已感觉有些异样。 张正与郑德方在洞外说话时,一开始声音较小,洞门厚重,更加听不真切。当张正纵声喊出:“师妹小心,有人来了!”心中一惊,急忙从桶中站起,“哗啦”一声,将大片清水带出了桶外。 便在此时,“砰”的一声大响,洞门被撞开,张正和郑德方闯了进来。好在张正背着身进来,郑德方的视线又被张正挡住。饶是如此,郭采莹仍羞得面红耳赤,恨不得有个地缝钻了进去。 此时若重新入水,虽然快捷,但只能暂避一时,张正与敌人动手时自己却不能再从浴桶里奔出来助战。她心思电转,权衡轻重,一咬牙,光溜溜的从浴桶中窜出,飞快的抢过一套干净衣服,躲到了浴桶之后。 张正接了郑德方一掌,被震得倒飞出去,撞开洞门,进入了洞中。他急提一口真气,只觉胸口的气血虽然翻腾不止,却无刺痛迟滞之象,知是郑德方手下留情,没有暗伏内劲,趁机将自己震伤。紧要关头,也顾不得他留情不留情,双手上的暗器犹如两条白练,向郑德方飞射而去。 郑德方双袖齐舞,将射来的暗器全都收于袖中,有些暗器十分锋利,尖锐的部分将衣袖穿透,后半部分还隐于袖中,随着他双袖的舞动,精光闪闪,寒意逼人。 郭采莹以极快的速度奔到浴桶之后,却发现忙中出错,抓在手里的不是自己的新衣,而是为张正准备的那套。此时哪还敢拿出去再换,慌慌张张的穿上,光脚登上自己的鞋子,提剑在手,看向打斗的二人。只见张正正以暗器向郑德方进攻,想打一颗震雷珠助阵,在身上一摸,才想起这是张正的新衣服,又怎会有震雷珠在内。 郑德方一掌将张正拍进洞中,自己随后 进入,听得里面一片水声,接了张正近百枚暗器,郭采莹已从桶后转出,湿漉漉的发髻高挽,身上的衣服宽宽大大,半干不干,已知郭采莹在里面洗澡,张正在洞外看守,心想:“难道他们还没成夫妻,洗个澡都要回避?这丫头为何又穿这小子的衣服?真是乱七八糟,莫名其妙。”他对张正的暗器有些忌惮,一时半刻间杀不了二人,又怕他们大喊大叫,引来天上的强敌,回腿一勾,将洞门关上,说道:“贤侄,郭姑娘,郑伯伯不过来串个门,你们如此招呼,岂是待客之道?” 张正受他一掌之力,体内的真气仍未调匀,听他如此说,没有完全破脸,正好就坡下驴,说道:“师妹正在洗澡,侄儿在外面守护,都怪侄儿一时着急,没把话说清楚,以致小有误会,还请郑伯伯见谅。” 郑德方微微一笑,道:“还不停了暗器,叔叔这把老骨头眼看着就要接不住,躲不开了。” 张正知他不一定全部接得住,要躲开却是绰绰有余,或许他不想暗器打在石上、门上发出声响,这才有此一说,当即双手定在空中,掌心里仍扣着数枚暗器,说道:“郑伯伯说笑了,小侄的这点功夫,哪能入得了您老的法眼。” 郑德方的脸上现出淡淡的微笑,忽然笑容收敛,将右手的食指放在唇边,示意二人不要说话。 张正料想仙侠盟的人一定会在附近寻找,但听不到外面有什么声音,不敢轻举妄动,退后两步,和郭采莹站在了一处。 郭采莹在张正耳边低声道:“师兄,他来干什么?为什么不让我们说话?” 张正眼睛看着郑德方,防他突然出手,低声道:“南宫盟主到了,在找药公。” 郭采莹闻听此言,立时喜形于色,刚想开口说话,却见郑德方两道锐利的目光射来,心里一颤,欢喜的话便没敢出口。 便在此时,外面霍志坤的声音叫道:“药公前辈,张兄弟,郭姑娘,你们在吗?”随后,又有几个声音忽远忽近,听不真切,显然是在外面寻找的剑仙不止一人。 郑德方心知剑仙们正在云海中搜寻三人的踪迹,此时只要发出一丝异响,便会将强敌引来,心里焦急万分,面上却比方才平静和蔼了许多,微笑道:“这可真是不巧,我在不该来的时候来了,现在想回去,偏有几个仇家在外面刮躁,只好再多呆一会儿,多有打扰了。” 张正道:“叔叔伯伯们武艺高强,还怕几个仇家不成?或者将洞门打开,让小侄用暗器打发了他们。” 郑德方心中暗恨,面上的笑容却更加亲切,说道:“不行啊,剑仙们人多势众,咱们剑魔是人少势孤,不能吃这个眼前亏,你能有这个心,不愧是你爹的好儿子,做伯伯的心里欢喜的很哪。” 郭采莹道:“可是我听他们是来找我和师兄,还有药公的,不是你的仇家呀。” 郑德方道:“这……剑仙与我们为敌数千年,怨仇至今未解,当然是咱们的仇家,你二人与他们打交道,一定要小心些。” 张正道:“外面这些剑仙都是药公的好朋友,与我们兄妹也有一面之缘,若与他们先说通了,仙魔和解之事也就成了一半,错过了今天,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了。” 郭采莹笑道:“仙侠盟的南宫盟主与药公最是亲厚,敬药公如敬师长,你若是扣住药公,拒不相见,南宫盟主知道了,别说和解,只怕,嗯……你们大大的不妙啊。” 郑德方听她言语中大有威胁之意,不动声色的向前踏出两步,说道:“有什么不妙?我们的祖先尸横遍野,血流成渠,此后数千年隐姓埋名,不见天日,再怎么不妙,无非一死而已,又能不妙到哪里去?” 张正见他向前逼近,拉着郭采莹后退了一步,说道:“郑伯伯,现在只有我们能帮你,你要三思。” 郑德方道:“你们当然能帮我了,只要不说话、不叫喊,便算帮了大忙,郑伯伯感激不尽。” 此时,洞门外的云海之中,霍志坤等几名剑仙往来穿梭,不停的呼唤,声音忽远忽近,忽大忽小的传入洞中。张正心中暗想:“郑德方这些人嘴上说要和解,背地里不知还有什么阴谋诡计,我父亲跟他交好,更不知是真是假,今日之事,一定要先跟外面联络上,这几排山洞隐藏的太好,若不留心观察,只在云雾里寻找,说不定真的看不出端倪,就此离去,那可糟了。”说道:“人家终究要找进来,不如大大方方的开门迎客,请药公做主,止戈息争,化解恩怨,才是正理。” 郑德方当然想跟剑仙和解,也知道或许只有药公才有面子做这个中保,但那件大事已到了紧要关头,半点迟误不得,总要先办成了那件事,再与剑仙们接触,到时候能和便和,不能和便打,至少也有了谈判的资本。若是现在求和,人家提出的条件一定非常苛刻,己方是答应还是不答应?若答应,剑魔一派算是彻底认栽,一切的光荣、梦想、威名、荣耀、随风而去,若不答应,身份已经暴露,便想再韬光养晦,装傻充愣,也是万万不能。因此,现在还不是跟剑仙见面的时候,这两个年轻人若要捣鬼,说不得,只好武力解决了,说道:“几千年的恩怨,一时半刻间哪能分说清楚,我们这边还要做些准备,等时机成熟了,再与他们会面不迟。” 张正听他这话明显是搪塞敷衍,冷笑一声,说道:“时机不成熟?还等什么时机?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了。” 外面的局势虽然凶险,郑德方自持武功远胜张正和郭采莹,并没有过于慌乱,只留心观察二人的神情变化,防止其突然弄出大响,引来强敌。此时见张正脸色阴冷,言语渐渐不善,心想:“好良言难劝你这该死的鬼,也罢,看在我那可怜又可恨的张兄弟份上,再往阳关道上拉你一把,你若再不识机,可别怪我手下无情了。”说道:“贤侄啊,你父亲之死,三山五岳,八大剑派这些人一定脱不了干系,将来你替父报仇,少不了我们这些叔伯的帮助,咱们是真正的一家人,你可不要一时糊涂,连谁是敌人,谁是朋友也分不清了。”他一边说,又向前迈了两步。 张正深知他若向自己出手,为求一击必中,距离上是越近越好,而自己最拿手的功夫是暗器,却能及远,当然要尽量与他保持较远距离,见他连续逼近,只得和郭采莹一起向后倒退。但山洞本就不大,他们一退再退,已退至了山洞的最深处,再无回旋的余地。 郑德方道:“贤侄,只要你愿意,我可以让蔺大哥收你为徒,传你上乘武功,报仇雪恨,扬名立万,易如反掌,你看怎样?” 张正道:“我自有师父,又拜入药王门,受药公教诲,武功进境如何,不劳叔伯们费心。” 此时二人都感觉对方即将发作,想要抢先出手,又都没有十足的把握。忽然,洞门外有人朗声叫道:“药公前辈,您一定在这里,若是有所不便,我们就先回去了,咱们改日再会!” 第一百九十一章 行走 张正和郑德方都存了先发制人的心思,又都没下最后的决心。便在此时,洞外有人大喊,言语中已有久寻不得,很不耐烦之意。 张正心中一惊,他们真要退走,我们三人再无出头之日,叫道:“前辈莫急,药公在此!” 这八个字以内力送出,本来洪亮悠远,外面的人一定能听见。但他甫一提气,胸口微张,郑德方已知他要吐气开声,急忙双臂上抬,如抱太极,一牵一引,内力在双掌间快速流转起来。等张正第一个“前”字出口,旋转的内力骤然增强,充满了整个山洞。张正发出的声音被这股极强的气流吸引,在洞中盘旋来去,竟然一个字也冲不出来。 洞外那人又叫道:“药公,您究竟在不在这里?”语音低沉了许多,显是那人又已飞远。 张正和郭采莹身处旋转气流的边缘,仍感到风力强劲,几乎立身不稳,又听到“前辈莫急,药公在此”八个字在强大的气流中颠倒碰撞,支离破碎,已和呼呼的风声混为一体,难以分辨,心中更是大惊,想不到郑德方的内力强到如此地步,实是生平罕见。 郑德方也不敢将旋转之力收得太急,那样势必会有部分内力宣泄于外,说不定会引起剑仙的注意,当下吐故纳新,缓缓收功。 郭采莹心头砰砰直跳,说道:“师兄,咱们的声音传不出去吗?” 张正“嗯”了一声,心知事已至此,除了拼个鱼死网破,再无他途,双手一扬,左手打出九颗精钢铁胆,右手打出一篷毫厘针。铁胆沉重,毫厘针纤小,一轻一重,两般暗器同时发射,不愧是江湖上第一流的暗器手段。 郑德方此时渐渐收功,旋转的内力能带动毫厘针,却带不动颇有分量的精钢铁胆,只得双掌一分,左手接铁胆,右手衣袖收毫厘针,虽将两般暗器一齐接住,那股旋转的内劲失去控制,撞到上方岩壁,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他心中微惊,知道自己内力再深,也不可能收容所有的声音,纵身一跃,向张正和郭采莹扑去。 张正知道自己的武功跟对方差得太远,口中喝道:“快走!”双手连挥,尽力施为,数不清的暗器向扑来的郑德方打去。 郭采莹此时手无寸铁,心里着急却无法帮忙,听张正让她快走,一狠心,向旁跃开数尺,避开郑德方的来势,向自己方才换下来的衣服奔去。 郑德方身在空中,迎面无数暗器飞到,若用寻常的法子躲避,势必浪费时间,遗患无穷,当即甩掉身上长袍,向前一送,身子藏在长袍之后,继续飞扑。与此同时,右手向后一转,九颗精钢铁胆向郭采莹的后心打去。 张正发出的暗器全都打在了郑德方的长袍之上,虽有少数穿过袍子,但劲力已衰,伤不到对方。眼见长袍已经飞到面前,无法再施放暗器,双手按住插在长袍上的两把飞刀的刀柄,向前一送,刺向长袍后的郑德方。 郑德方心里道了一声:“好狠!”手中长袍一抖,袍上镶嵌的麻麻烦烦的暗器齐向张正射去,张正手中的两把飞刀也被长袍一带,脱手落地。 张正虽是接发暗器的高手,但距离如此之近,暗器如此之多,仍是难躲难闪,难接难架。眼看数不清的暗器将要触及张正的身体,张正急使一招本门身法中的“脱袍让位”,也将身上的长袍除下,迎向郑德方的长袍。 两件长袍撞在一处,张正的长袍立时千疮百孔,诸般暗器穿梭而过,钉在后面的岩壁之上。 张正“脱袍”之后,后半招“让位”使得又急又快,滴溜溜一转身,已从郑德方的正面避开,发足便要往洞口疾奔。 郑德方哪容他轻易逃脱,右肩一沉,抵在张正肩上,内力到处,张正浑身一颤,如遭电击一般,身子软软摔倒。 郭采莹奔向自己放在浴桶边的衣服,距浴桶还有两三步,九颗精钢铁胆已从后方打到。她听到背后风声,怕左右躲闪耽误时间,急忙着地一滚,避开铁胆的同时已滚到了浴桶之旁。 九颗精钢铁胆落空之后,又飞出了四五尺,去势忽缓,纷纷落在地上,显是郑德方出手时使了一个巧劲,防止铁胆打不到敌人,反而打破了洞门,坏了大事。 郭采莹滚到浴桶旁边,一把抓起了自己的衣服,斜身躲在了浴桶之后。 郑德方见九颗精钢铁胆果然没有将这个精灵古怪的小姑娘打伤,她还藏在了浴桶的后面,嘴角上现出一丝冷笑,右手一旋一转,两件长袍拧成了一条长长的绳索,右臂一扬,向浴桶上打去。 郭采莹躲在浴桶后面,飞快的从自己的衣服里取出了六颗震雷珠,刚在掌心扣好,长袍拧成的绳索已然打到。她身边无剑,只得伸左臂一挡,绳索在她臂上绕了两圈,随即绷直,一股大力将她的身子向上拉起。 郑德方长袍挥出,敌人手到擒来,心中暗自得意,心想这丫头的功力果然不过如此,单臂用力,要将郭采莹提至自己的身边,或杀或留,再做决断。哪知郭采莹的身子刚向上一起,五颗黑点顺着长袍向自己飞来。他是武学的大行家,见这几颗黑点既不沉重,又无尖无刃,多半是能够炸裂,否则如何伤人?心思电转之下,长袍上下一抖,浴桶上方的长袍向下摆动时正拍在水面之上,激起的水花将五颗震雷珠全部浸透。 五颗震雷珠飞到之后,郑德方接在掌中,刚想看看这到底是什么暗器,“轰”的一声大响,洞门处硝烟弥漫,被炸出一个大洞。 郑德方登时心如死灰,暗想:“也罢,这都是运数使然,藏了几千年,最后坏在了一个小丫头的手上。” 郭采莹震雷珠出手时,五颗向前,一颗向后,向后飞向洞门的那颗,被自己身体挡住,郑德方没有发现,这才一举建功。她学打震雷珠不久,能够一手六珠,多向发射,已是十分的难能可贵。 她以震雷珠在洞门上炸开大洞之后,左臂一甩,摆脱了长袍的纠缠,疾奔数步,在桌上取过自己的长剑,“沧啷”一声,长剑出鞘,剑尖指向郑德方,防他暴起伤人,口中叫道:“师兄,你没事吧?” 张正身上酸麻难当,躺在地上不能起身,大声道:“师妹放心,我没事。” 郑德方最初的惊讶、恼怒、悲伤、气馁消散之后,知道现在就是杀了二人,剑仙们也会找上门来,于事何补?长出了一口气,伸手把张正从地上扶起,笑道:“当然没事了,咱们爷们切磋一下武功,全当耍子,郑伯伯出手时知道轻重,怎会弄伤了我好贤侄,你的好师兄。”说话时,将一股柔和的内力送入张正体内,张正身上的酸麻之感立时减轻了许多。 当郑德方伸手扶起张正时,郭采莹向前疾冲数步,长剑刺向郑德方的后心,却见郑德方忽然变了一副嘴脸,似乎真的毫无恶意,剑尖已经触及了他背上的衣服,心中惊疑,不知该不该继续进击,一剑结果他的性命。 便在此时,残破的洞门向两旁一分,一条人影跃进洞来,向三人看了一眼之后,朗声道:“张兄弟,郭姑娘,原来你们躲在这里。” 张正识得此人是南宫玉的亲随之意,名叫云智广,心里面一阵轻松,忙向他躬身施礼,说道:“前辈一向可好,晚辈张正拜见。” 云智广微微一笑,说道:“药公前辈呢?我们南宫盟主到了,他老人家不会闭门不见吧。” 张正忙道:“岂敢,岂敢。”稍一停顿,心想:“你们一个是剑仙,一个是剑魔,可别一见面就打起来呀。”当下便介绍二人认识,又笑道:“郑伯伯,云前辈是当世剑仙,你今后要切磋武功,找他好了。”他称呼郑德方为郑伯伯,称呼云智广为云前辈,好似与郑德方的关系更加亲近一般。 郑德方和云智广都是面含微笑,一人道:“幸会、幸会。”另一人道:“久仰、久仰。” 云智广说话时看向郑德方的双眼,见对方眼眸中神莹内敛,不露光华,竟看不出其武功修为的深浅,心中暗暗纳罕:“天下竟有如此人物,峨嵋派深藏不露,真是名不虚传。” 此时郭采莹已将长剑入鞘,擦了一把溅在脸上的水珠,这才注意到身上的衣服宽宽大大,极不合身,更兼未穿内衣,曲线玲珑,十分不雅,脸上腾的一红,转身取过自己的那套新衣,飞快的奔向旁边的小洞。 云智广见张正和郑德方只穿中衣,郭采莹的衣着更加尴尬,她方才还拿剑指着郑德方,实不知他们究竟是敌是友,在弄什么玄虚,但人家不点破,自己何必深究,微笑道:“药公何在?一别多日,我们可都想念的紧哪。” 张正转脸看向郑德方,郑德方微一沉吟,说道:“云先生少待,我这就去请。”说罢,迈步来至洞口,纵身一跃,却没有跳向空中,而是跃向左方,在直上直下的岩壁上健步如飞,快速行走。 云智广看着他矫健迅捷的背影,“嘿”了一声,说道:“好个峨嵋派,此人的武功不在我辈剑仙之下!” 第一百九十二章 咚咚 云智广对郑德方在峭壁上行走的功夫大为称赞,又向张正道:“张兄弟,药公跟峨嵋派是什么交情?你们在这里住了几天了?” 张正知他心中疑窦重重,但现在还不是说出真相的时候,一句话说错,郑德方等剑魔的后人便是大祸临头,有全派覆灭的危险,说道:“在这里七八天了,至于峨嵋派的底细,药公没说,晚辈也不大清楚。” 云智广、霍志坤等人,包括南宫玉在内,看在药公的面上都称呼张正为张兄弟,称呼郭采莹为郭姑娘,张、郭二人却不敢与众剑仙平辈论交,均是恭恭敬敬的自称晚辈。 此时郭采莹换了女装,从小洞里出来,手里捧着自己刚换下来的长袍,走到张正面前,脸上一红,低声道:“师兄,你穿这件袍子吧。” 张正知道此长袍是她方才裸身穿过的,有心避嫌不穿,自己的长袍已经被暗器打得破烂不堪,无法穿着,一会儿药公和南宫玉等人到了,自己只着中衣更加尴尬,只得接在手中,当着云智广的面穿在身上,脸上也有些微微发烧,说道:“客中简陋,没有备用的衣服,让前辈见笑了。” 云智广微笑道:“只要你们两个愿意,想怎么穿便怎么穿,旁人哪管得了许多,哈哈,哈哈哈。” 张正穿好了长袍,只觉袍子上一片温 湿,幽香阵阵,心里面恍恍惚惚的居然有一股甜蜜之意,忽听云智广在哈哈大笑,心头一紧,连忙收摄心神,说道:“云前辈,请略坐一坐,药公一会儿就该到了。” 云智广笑道:“且不忙坐,南宫盟主命我们寻找药公,急盼回复,我须上一趟金顶,先向盟主禀明,已经找到药公了。” 刚说到此处,两条人影闯进洞来,其中一人正是惊天神雷霍志坤。他一进山洞便大声道:“真他娘的雾大,明明听见声响,找过来又费了半天劲。云兄弟,你先到了,怎么也不招呼一声?” 云智广忙道:“小弟也是刚到,跟张兄弟没说两句话,霍兄也便到了。” 说话间,又有四位剑仙赶到,这四人和与霍志坤同来的那人张正和郭采莹不曾见过,当下云智广便将五人向张、郭二人一一引荐。与霍志坤同来的那人是云雨雷电中的追风逐电秦本初,其余四人分别是佘祥林、贾绘、王坤哥、佟三光。 张正和郭采莹向五人跪倒施礼,这五人知道二人的身份,不便托大,连忙用手相搀,都道是药门弟子的大礼,我们可不敢当。 众人相见罢,霍志坤道:“怎么就你二人在这里,药公呢?” 张正道:“峨嵋派的朋友已经去请,应该很快就到了。” 秦本初道:“向盟主禀报了吗?” 云智广道:“还没有,正要向盟主禀报,您和霍兄便到了。” 霍志坤道:“既然如此,我和秦兄弟去见盟主,你们都在这里等药公,咱们一会儿再见。” 这些剑仙之中,以霍志坤和秦本初的身份最高,霍志坤如此吩咐,佘祥林等四人均无异议,云智广稍犹豫了一下,不想当众驳了霍志坤的面子,只得道:“甚好。” 霍志坤和秦本初走后,张正招呼云智广等人落座,郭采莹端上茶来,大家一边喝茶,一边等候药公前来。 佘祥林等人虽感觉这山洞有些蹊跷,但没见到张正等三人性命搏斗,衣冠不整的情景,是以并不担心,平心静气的坐下喝茶。云智广却知事情不那么简单,姓郑的武功极高不说,自己进来的时候郭姑娘居然拿剑指着他,张兄弟又神情委顿,似乎很不舒服,这究竟是为什么?药公身在何处?真的在这里做客,毫无危险吗?为什么他这两个弟子又不肯明说? 他心中疑惑,暗自戒备,茶水也不入口,嘴唇在茶杯的边缘轻轻一触,便即放下。 张正和郭采莹更是关心药公的安危,虽料想他们还不至于坏了药公性命,但这些天药公被囚禁在哪处山洞,有没有受苦,一概不知,怎不另二人心中忐忑,惴惴不安。 众人在洞中坐了一会儿,张正强打精神,陪云智广等人说了几句闲话,无非是前辈们远来辛苦,十分感谢之类。 云智广听了几句,心里的种种疑虑无法消散,暗想:“无论如何,我方才所见,还是向盟主禀明才好。”站起身来,说道:“洞中毕竟狭小,欢聚不便,趁着药公没来,我去请示一下盟主,看是盟主来这里与药公相会呢,还是请药公移驾金顶,与盟主等人相见。”一边说,向张正和郭采莹一拱手,身子前倾,平平的飞出洞口,一个转折,向云雾的上方飞去。 佘祥林笑道:“云兄弟做事过于精细,不就是见个面嘛,在哪里还不是一样,这山洞虽然不大,药公都住得,南宫盟主便来不得吗?” 贾绘微笑道:“咱们人多,都要瞻仰药公的风采,还有峨嵋派的朋友,当然最好能找个宽敞的地方,云兄弟所说,也是有理。” 王坤哥道:“哪里都一样,只要能见到药公,便算咱们不虚此行。嗯,药公的清修之地离此很远吗?怎么还没请到?” 佟三光笑道:“药公在这里培育双翼枸杞花,乃天下一等一的大事,你当是来游玩散心的吗?总要心无旁骛的做到一个节点,才能出来与人相会,你耐心的再等会儿吧。” 便在此时,洞口外咚咚咚的脚步声响,一人跳进洞来,正是方才去请药公的郑德芳。 张正见他一人回来,并无药公同行,心里生出一丝不祥的预感,霍然站起,脱口道:“药公怎么没来,你们把他……”说到他字时,忽然定住,神情焦急又带着三分愤怒的盯视着郑德方。郭采莹也离座而起,右手按住了剑柄。 佘祥林等四人全都看出了异样,但他们都是见过大阵仗的高手,很能沉得住气,互相看了一眼,谁也没有开言。 郑德方去而复返,见洞里坐着佘祥林等四人,虽然素未谋面,但料想必是剑仙中的人物。他早知在云雾中呼唤寻找的剑仙不止一人,此次回至蔺胡天处,已和蔺大哥等几人紧急商议了对策,并一齐拜会了药公,求得了药公的谅解,心中已然有底,是以并不慌张,微微一笑,说道:“药公安好,正在赶往会客大厅,请各位移驾,咱们到厅中一叙。” 佘祥林笑道:“原来还有会客大厅,真另我等大开眼界,佩服、佩服,咱们这就请吧。”他说这话倒是出于一片真心,能在悬崖峭壁上开凿出如此规模的山洞,又隐藏的极好,殊非易事。 佟三光向佘祥林使了个眼色,说道:“南宫盟主还不知道咱们过去,您看,咱们是现在就去,还是等一下盟主他们。” 佘祥林明白他的心意,担心此去中伏,无人送信,微笑道:“好吧,你向盟主回禀一下,我和贾、王两位兄弟先行一步,迎候药公。” 当下众人全都起身,佟三光第一个飞出了洞口,紧接着郑德方当先引路,他仍是不用飞行之术,在悬崖峭壁上健步如飞,落脚沉重,震得四周的岩壁都在微微颤抖。 佘祥林等人知道他是故意将脚步落得极重,好让其他人循着脚步声跟到会客大厅。但他脚步虽沉重清晰,去得却是极快,若是忽然赶到,不再发出声音,究竟到了哪里,一时间还真难以确定。 贾绘和王坤哥心中一凛,心想此人好俊的功夫,若被人家落下,找不到会客大厅的入口,自己丢人是小,连累得南宫盟主也脸上无光,那可真是万死莫赎了?。他二人不敢怠慢,两道白烟飞出洞口,追踪郑德方而去。 此时洞中只剩下了张正、郭采莹和佘祥林三人。佘祥林道:“张兄弟,郭采莹,咱们也走吧。” 郭采莹道:“你们是说走就走,我们俩既不会在天上飞,又不会在壁上跑,怎么走啊。” 佘祥林微笑道:“我不是还在吗?当然不会不不管你们了。” 郭采莹道:“我们是两个人,你怎么管?先送走一个,再来接另一个吗?” 佘祥林笑道:“不用,不用,我一手一个,正好送你们一程。”说话时,双掌一翻,分向左右,扣住了张正和郭采莹的手腕,也不见他如何作势,身形向前飘出,飞过洞口之后,眼前白雾茫茫,咚咚声急如战鼓。他提足内力,脚下的两条白烟喷的又大又粗,带着张、郭二人向咚咚声发出的方向直飞而去。 张正只觉身体冲开白雾,两耳生风,飞行的速度似乎比自己先前飞过的数次更快。前面的脚步声由轻变重,由缓而急,在最急迫时戛然而止,眼前现出一个洞口,随即身子一顿,已然落入了洞中。 先行一步的贾绘、王坤哥也是刚到,在洞中等候的蔺胡天、郑德方、赵洪欣、李志、何成刚、江万里、孙务实、白月光等人正自起身相迎。贾、王二人见佘祥林到了,分向两旁一让,佘祥林微笑点头,带着张正和郭采莹迈步向前。 这边蔺胡天等人紧走几步,恭请诸人进厅。大家在厅中相见了,分宾主坐定,蔺胡天笑道:“前几日药公携两位弟子来访,鄙派上下已是深感荣宠,今日诸位仙侠大驾光临,愈加的荒山有幸,蓬荜生辉了。” 佘祥林道:“我等来得鲁莽,打扰了贤主人清修,实是抱歉之至……” 便在此时,有人在洞外喊了一声:“药公前辈到!” 第一百九十三章 解穴 洞外有人高喊:“药公前辈到!”厅上坐定的众人呼啦啦站起,一齐出迎。 张正和郭采莹抢步奔在众人之前,来至洞口,只见药公衣衫整洁,笑意盈盈的站在洞外仅有的一片空地之上,连日来的担忧、思念之情再也抑制不住,双双扑到药公怀里,郭采莹已“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药公心下也有些激动,但见一众剑仙剑魔随后迎来,处分这件关乎武林气运,天下苍生的大事要紧,轻轻拍了拍二人的肩头,低声道:“好了,好了,这不是没事了吗?今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不要哭哭啼啼了。” 药公等三人被擒之后,剑魔们知道张正、郭采莹的武功不足为虑,任由他们穴道自解。对于药公却不敢丝毫大意,每隔十二个时辰,由蔺胡天亲自出手,续点药公身上被封的一百零八处大穴。 药公终究是有大智慧之人,最初的愤懑之情消退之后,设身处地的为剑魔们着想,生死荣辱之间,存亡续绝之际,不得不万分小心,不能轻易的相信任何人,对蔺胡天等人的行为也就心平气和,坦然接受。 到了第三天上,蔺胡天感觉自己一天两次出手,内力注入药公穴道的同时,又有一丝药公的内力反震回来,多次之后,自己经年不愈的内伤居然减轻了许多,和众人一说之下,大家对药公的胸怀武功更加敬仰,但终不敢让药公恢复武功,仍是由蔺胡天每天按时出手,将药公渐渐松解的穴道重新封闭。 到第五日上,蔺胡天亲自把药公背到存放张正父亲尸骨的山洞,请药公验看尸骨,破解左臂不朽的原因。 饶是药公活了一千多年,见多识广,初见这条手臂时也有些惊诧,仔细看过之后,说道:“这人不像是内服了某种药物,倒像是把药硬塞进他臂上,药性只在附近展开,不能及远,因此死后有此异象。” 蔺胡天等人大喜,心想药公不愧是药中之仙,一下就看出了真相。但他们真正关心的是能不能把药再提炼出来,至于此药的用法,乃剑魔门中独传之密,他们这些人又岂会不知。 当下蔺胡天便向药公请教提取药物的方法,药公连连摇头,说道:“不论是内服还是外敷,药力都已经作用于患者的体内,就算提炼出来,也已经不是药了,毫无用处,何必白费功夫。” 蔺胡天等人自己医术不精,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药公的身上,哪肯轻易罢休,一个个打躬作揖,好言说尽,一定要药公传授提取药物的方法。 药公被他们纠缠不过,恼将起来,大声道:“跟你们说了半天,怎么就是听不明白?好比一个人吃了一碗米饭,过了两天,你们还想人家给你们吐出一碗米饭来,这可能吗?拉出一摊屎还差不多!” 这话虽然难听,却是很有道理,蔺胡天等人面面相觑,心里既灰心失望,又有些尴尬,知道今日难以如愿,只得先把药公送回居住的山洞休息,所有人聚在一处,商议下一步的行事方略。 又过了一天,郑德方等人往张正洞里送了新衣服、浴桶、清水等物,回来后继续分析眼前的局势,商议对策。 一晃数日,对策没想出来,南宫玉却带领一众剑仙来到了金顶。先是在金顶上找,又到各处山峰上找,找来找去,终于有剑仙下到舍身崖下的云雾中搜寻。 剑仙们飞入云雾中寻找之前,蔺胡天已经想到了有此可能,命郑德方赶快督促各洞关门。哪知郑德方巡到张正和郭采莹所居的山洞,洞门虽然关着,张正竟然站在洞门之外! 郑德方与张正的父亲确实有些交情,但张正已经威胁到全派的存亡,那便不能容情。因此二人从洞外打到洞内,若不是郭采莹及时用震雷珠打破了洞门,张正十有八九便伤在了郑德方的手下。 云智广进洞之后,郑德方已无法灭口,只得借故去请药公,返回蔺胡天处报信。 众剑魔听说有剑仙进了张正和郭采莹居住的山洞,尽皆大惊,紧急商议了一番,一致认为只有药公不念旧恶,仍肯主持与剑仙的和解才是唯一的出路,当下一齐转到药公的居处,向药公磕头赔罪,请药公念在剑魔一派多灾多难,几千年的艰辛,出面周旋。 药公天性良善,艺成之后更是以度厄释困为宗旨,治病救人为己任,见蔺胡天等人言辞恳切,着实可伶,长叹一声,说道:“都起来吧,我尽力而为,若是不成,你们也不要怪我。” 蔺胡天等人大喜,再拜之后,方才起身。药公又道:“你们背着我跟人家见面吗?”蔺胡天已经想好,这次说什么也要给药公解开穴道,忙道:“我们罪该万死,前辈多多恕罪。”出指如风,在药公身上自上而下的一划,在这一划之间,指力已在药公被封的穴道上逐一扫过。 药公只觉浑身气血一荡,略加引导,真气已在经脉中游走起来,但真气行经之处,仍有少许的迟滞晦涩,心知是穴道被封太久,尚未完全恢复之故,说道:“你们先回去,我休息一下,随后便到。” 蔺胡天知他穴道初解,要行一遍功,以防有淤积的内力隐藏在被封的穴道里,不能归本还原,紧要时留下隐患,说道:“谨遵药公之命。”率领众人缓缓退出洞外,轻轻叹了口气,心想:“药公固然是圣贤胸襟,菩萨心肠,但若不是为了本派一百多口男女老幼的性命,为了剑魔一派武功的薪火相传,我们又何必卑躬屈膝至此,乞求外人的垂怜庇佑。” 孙务实看出他心中难受,宽慰道:“蔺大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暂且忍耐,咱们终于扬眉吐气的一天。” 蔺胡天黯然摇头,低声道:“报仇雪恨的话,今后再也不要说了,能不能与剑仙们和平相处,还要看咱们的造化,但咱们无论到了什么时候,都不要忘了药公前辈的一片仁爱之心。”众人的心里都有些沉重,纷纷点头称是。 药公行功已毕,在洞内侍候的一名峨嵋派弟子恭请药公动身,药公见他年轻,笑问:“你的功夫怎样?要不要我带你飞呀?” 那人道:“多谢前辈关心,晚辈还不会飞行,但走壁功已有小成,可以从岩壁上走过去,请前辈随我来。” 这里的山洞成排成列,若无此人引领,药公还真不易寻到自己曾到过的那个被当做会客大厅的山洞。等到了洞前,那人高声禀报,里面的人慌忙出迎。 药公一手拉着张正,一手拉着郭采莹,迈步往里走,蔺胡天、佘祥林等人接住了,恭请药公上座,张正和郭采莹站在了药公的身后。 药公向左右两旁看了一眼,见所有人都是喜洋洋、笑咪咪的,心想他们这也不像仇敌呀,难道是笑里藏刀,暗地里较劲?哈哈一笑,说道:“我好不容易找了这么个清静的地方,没几天就被你们发现了,你们这帮小子,真是好本事啊。” 佘祥林笑道:“山东一别,南宫盟主十分挂念,这才带我们来峨眉山寻访。一连找了几天,不见前辈踪影,想着您可能不在此间,正要准备离开,贾兄弟忽然在金顶的一处石缝里见到了一株双翼枸杞花,这才确知您一定在附近……” 药公听说长出了双翼枸杞花,又惊又喜,忙问:“长出来了?长出了几颗?有多高了?” 佘祥林微笑道:“只见到了一颗,刚出了芽,若不是贾兄弟眼尖,还发现不了呢。” 药公“哦”了一声,仍是欢喜不尽,想不到双翼枸杞这么快就种植成功了,虽然只是一颗小芽,但能长出一颗,就能长出千棵百颗,胸怀大畅之下,连声道:“好!好!好!这真是本境剑仙之福,羽境羽人之福,两境苍生之福啊!” 佘祥林等几位剑仙都没服用过增加内力的丹药,对双翼枸杞没有依赖,也就没有多少欢愉之情,但见药公兴高采烈,也都跟着说了几句武林幸甚、天下幸甚之类的话。一时间,大厅里欢声笑语,其乐融融。 忽然,洞外云雾中雷鸣般的声音道:“南宫盟主在此,请药公前辈相见。”这声音虽轰隆隆的极有威势,但距离较远,说第一个“南”字时在洞口的东边,说到“请”字时在洞口的西边,说到最后的“见”字时又到了洞口的东面,显是说话之人在空中巡游甚速,大兜圈子。 药公笑道:“南宫盟主到了,外面雾大,找不到门口,走,咱们接接去。”一边说,站起身来,向外便走,口中笑道:“枸杞花种植成功之日,南宫盟主大驾光临,真是喜上加喜,双喜临门啊。” 众人随着药公向外走,刚来至洞口边,半空中的云雾一滚,南宫玉率领十余名剑仙飘落下来。 洞口外的那片小空地只能容下数人,南宫玉 脚下淡淡的白烟一收,落在空地之上,拉住药公的手,笑道:“药公前辈,你让我好找啊。” 药公笑道:“这么火急火燎的找我老药公,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第一百九十四章 投机 南宫玉在山东与药公分手之后,带领属下一众剑仙赶往广西桂林猫儿山,要和天下最善于打造神兵利器的神兵门做做交易,以新得到的许多异境神铁交换几件成品的绝世神兵。 本来以南宫玉的身份,这类事不需他亲自走一趟,但近年来求一件神兵门打造的刀剑越来越难,连五岳剑派用大量的丹药来换,神兵门也常常不肯交易。南宫玉自思此次得到的神铁较多,担心其他人出马换得亏了,这才屈尊降贵,大张旗鼓的率众前来。 哪知神兵门的掌门竟然不在,说是出外云游去了,其他人在大事上不敢做主,由副掌门出面,领着南宫玉等人在桂林附近的山水间游玩了几天,却只字不提掌门人何时返回的言语。南宫玉等人碰了个软钉子,又不好发作,只好先告辞出来。 众人在广西逗留了两天,有人便向南宫玉进言:“前些时药公主持与飞天羽境的和议,事先没和您通气,事后向您说起时,您一口答应,很给这位老药仙面子。今日之事,固然是神兵门不识抬举,可咱们也不便以势压人,强买强卖,何不邀上药公,再上一趟猫儿山,他们若愿意交换,自然是皆大欢喜,若仍不识趣,有药公陪着,咱们的面子上还好看些。将来看准机会,给他们来个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您看……” 南宫玉也想到了药公的身上,但想着药公本身也有大事,未必能够分身,正在犹豫,听手下人也如此说,略一思忖,说道:“也好,多日不见,我还真有些想念这位武林的老前辈了,咱们就去一趟峨眉山,即使药公没空跟咱们回桂林,能为种植双翼枸杞出一把力,尽一份心,也是好的。” 当下众人打点行囊,飞赴四川峨眉山,赶到之后,分头寻找药公等人的下落,哪知找了数天,半点三人的踪迹也无。有人便说峨眉山方圆甚广,藏三个人还不容易,与其白耗功夫,还不如趁早回去,另想让神兵门就范的办法。 就在众人即将败兴而归之时,贾绘在金顶的石头缝里发现了一株双翼枸杞花。此花为本境所无,正是药公从羽境移来,要在本境大规模种植的品种。当下众人大喜,在金顶上反反复复的找了几遍之后,尽是断壁残垣,有一处地方似乎有人居住过,也不能断定是药公等人留下的痕迹。 大家徬徨无计之时,南宫玉道:“去舍身崖下的云雾里看看。”这一句话不要紧,便引得隐藏了几千年的剑魔后裔现身,霸绝仙下的魔道神功出世,却是这位一心想寻找药公的仙侠盟盟主始料未及了。 此时药公和南宫玉四只手握在一起,笑问:“这么火急火燎的来找老药公,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南宫玉笑道:“没事就不能来了吗?晚辈们还盼着时时聆听教诲,再跟着您涨些见识呢。” 药公笑道:“好啊,这可是你说的,我这就把种植双翼枸杞的法子教给你,你可不能推脱不学啊。” 南宫玉笑道:“艺不压身,您这是向着我们哪,从今日起,自本人以下,我们仙侠盟的人都学种花。” 二人一边说笑,携手往里走,双双坐定之后,仙侠盟诸位剑仙及蔺胡天等人齐来拜见。 药公摆摆手道:“都起来吧,又不是外人,不必多礼了。” 大家起身之后,蔺胡天等人坐在东首,霍志坤等人坐在西首,此时洞里人多椅少,不少人已经没有了座位,站在前面人的身后。药公又将蔺胡天等人的姓名向南宫玉一一做了介绍。 南宫玉下舍身崖之前,先见了霍志坤、秦本初,又见了第一个进入山洞的云智广,听完云智广的诉说之后,心知药公的两名弟子与这些洞中人的关系似敌似友,很不寻常。而这许多的高手隐藏在云雾之中,山崖之下,他们究竟是什么人?有什么图谋?会不会危害天下?心中种种疑虑,面上却未表现出来,向左首一排椅中看了一眼,微笑道:“蔺先生,你们这里有多少人?多少洞啊?” 蔺胡天已知面前的这位便是天下三大剑仙组织之一,仙侠盟的盟主南宫玉,料想这些实打实的东西隐瞒不住,说道:“有一百二十多人,三十四洞。” 南宫玉道:“这么多的山洞开凿不易,何时开始建造,何时完工的?” 蔺胡天早已打好了腹稿,微笑道:“这些山洞都是原先就有的,我们无意中发现了,略加修整,便可住人,实不知何时修建,何时完工。” 南宫玉心里哼了一声,又问:“那你们居住多久了?” 蔺胡天道:“大约有十几年,也可能是二十年,山中不知岁月,我们也都记不得了。” 南宫玉哈哈一笑,说道:“传闻中江湖上有个峨嵋派,神龙见首不见尾,就是你们这些隐士高人吧。” 蔺胡天连忙站起,躬身道:“不敢,我们这点粗浅功夫,哪敢当“高人”二字,南宫盟主取笑了。” 南宫玉道:“住在这悬崖洞中,必是修成了飞行之术,况且超脱隐逸,避世绝俗,这不是高人,又是什么人呢?” 蔺胡天道:“我们哪里会什么飞行之术,不过懂些飞檐走壁的寻常功夫罢了,有人喜欢称呼我们为峨嵋派,叫我们峨嵋派也行,当我们是一群山野闲人也可,反正我们与世无争,别人怎么称呼我们,也没多大关系。” 南宫玉脸上依然带着微笑,目光却紧盯在蔺胡天脸上,缓缓道:“本盟主初次来访,不好空手,为你们每人准备了一件见面礼,务要亲自交到各人手中,蔺先生安排个人,与我的秦兄弟、云兄弟一同前往吧。” 蔺胡天道:“多谢南宫盟主。”心知他们要给这里的所有人发放礼物,很明显是要看每一洞,每一人的虚实,自己若是不允,人家必会更加疑心,回过头来,向郑德方道:“你陪两位剑仙朋友走一趟吧,咱们也没有什么拿的出手的东西回赠人家,只好多谢人家的一片心意。” 郑德方起身道:“是。” 此时秦本初、云智广也站起身来,请郑德方在前面带路,三人一齐向洞外走去。 南宫玉向蔺胡天发问之时,药公在一旁静听,这些问题也是他想问,尚未及向蔺胡天开口问询的。此时见蔺胡天的回答看似没有破绽,实则推得太过干净,半点信息也不向对方透露,如何取信于人?打了个哈哈,说道:“老药公寒酸的很,什么见面礼也没带,白吃白喝了好几天,真是失礼之至,失礼之至啊!” 蔺胡天忙道:“前辈说哪里话来,您是请都请不来的活神仙,得您一言教诲,胜于千金之赐,哪还敢要您的什么见面礼呢。” 药公笑道:“不要最好,你们就是想要,我还没有呢。” 南宫玉微笑道:“药公的那份儿,也算在我的账上,改日备齐了,再行送来。” 药公笑道:“咱们先说好了,老药公分文皆无,你替我置办了礼物,我可是还不起啊!” 南宫玉笑道:“不用您还,不用您还。” 众人说笑了一会儿,南宫玉又向蔺胡天问道:“现在练的是什么内功、外功,什么剑法、掌法呀?” 蔺胡天心头一紧,暗想:“旁的提问还好敷衍,武功一途,大家都是行家,他若刨根问底,倒是不好对付。”说道:“分别练的是无忧九转功,金刚霹雳功,穿云剑法,摘星神掌。” 南宫玉点头道:“这些内外剑掌功夫是不错,但在江湖上流传甚广,别门别派之人也精也会,你们峨嵋派开宗立派,秘授独传的功夫都有哪些?” 江湖上各门各派,均有自己的成名绝技,但第一次见面,就这么直言相问的着实少见。所有人都看出来,南宫玉对蔺胡天等人的来历武功产生了深深的怀疑,且对这种怀疑毫不掩饰,言语中直击要害,步步紧逼。 蔺胡天回话之时自是加上了十二分小心,但又感到一丝欣慰,对方连续逼问,说明张、郭二人没将我们的剑魔身份透露给对方,如能遮掩过去,那是最好不过,说道:“我们哪有什么独门绝技,若有,怕早耐不住寂寞,到江湖上追名逐利,无法无天去了。” 药公也知替蔺胡天等人遮掩一时,远比促成仙魔和解为易,毕竟剑仙与剑魔互为死敌,不是寻常的恩恩怨怨,微笑道:“胡说,武功厉害就能无法无天了?江湖中千千万万的正道高手,八大剑派中成名的剑侠都是吃干饭的吗?” 蔺胡天忙道:“是、是,在下失言,在下失言了。” 南宫玉道:“别说是他们,便是我们这些跳出红尘,不理俗务之人,若是遇见了邪魔异类,也绝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他们轻轻松松的蒙混过关!” 药公笑道:“那还用说,不过南宫盟主啊,世上还是好人多,比如咱们这位蔺先生,要不是他尽心帮忙,那羽境的双翼枸杞花,还不会这么快就种植成功呢。”当下滔滔不绝,讲起了双翼枸杞的种植方法,应该注意的各种事项等等。 南宫玉耐心的听着,心中暗想:“这伙人跟药公三人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与小的不大和睦,与老的却十分投机?” 第一百九十五章 坠崖 药公滔滔不绝,讲起了种植双翼枸杞花的方法,南宫玉说过自己要学的,不好打断,耐着性子静听。 张正和郭采莹站在药公的身后,虽然剑仙剑魔左右对峙,局面不知往何处发展,但南宫盟主一到,自己二人和药公总算没有了性命之忧,又听说石头缝里长出了双翼枸杞,心下也自欢喜。 药公讲完了如何种,又开始讲出芽后如何护理培养,长篇大论,没完没了。张正听得有些昏昏欲睡,忽然感觉右手手背上一痒,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挠了一下。他是鬼手门高手,手上触觉灵敏,反应极快,右手小指钩出,大拇指顺势一按,只觉触手温润柔软,似是一只女子的手。旁边郭采莹轻“啊”了一声,张正心中一惊,虽然方才未下重手,但万一扭伤了她,可如何是好?连忙收拇指,撤小指,手臂向回一缩。哪知他的小指已经变钩为直,郭采莹的小指还把他的小指牢牢钩住,一缩之下,将她的身子向自己这边拉了一步,肩头和肩头撞在一起,张正心里发慌,连忙伸手相扶。便在此时,药公见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自己身后,回过头来,问道:“你们两个,不好好听讲,干什么呢?” 张正和郭采莹都是面红耳赤,张正扶她的左手赶紧放下,却感觉右手小指仍被她紧紧钩住,心想:“她怎么还不放开,这里人多,万一被别人看见了,可多不好。”转念又想:“我们站在药公的后面,他们坐在药公的前面,一定是看不见的,钩会儿就钩一会儿吧。” 药公见二人红着脸不说话,料想没什么正经事,叹了口气,说道:“这时候你们不好好学,将来后悔,可就迟了。” 蔺胡天笑道:“好好学了,他们两个听的可认真了。” 刚说到此处,一人冲破云雾,飞入洞中,脚下白烟一敛,跪倒在南宫玉面前,说道:“启禀盟主,云兄弟他、他……”连说了两个“他”字,下面的话竟然说不下去。 南宫玉见他来势甚急,语音也有些发颤,知道一定出了什么大事,说道:“秦兄弟,快快请起,不要着急,慢慢说,云兄弟怎样了?” 来者正是南宫玉手下云雨雷电之一的追风逐电秦本初。只见他站起身来,眼圈有些发红,哽咽道:“云兄弟他、他坠落悬崖,摔死了!” 此言一出,山洞中的众人全都大吃了一惊,剑仙这边的数人霍然站起,纷纷喝道:“不肯能,咱们身为剑仙,飞翔自如,哪有坠崖摔死的道理!” “一定是中了奸人的暗算,必须查明真相,严惩凶手,为云兄弟报仇!” “真相还用查吗?明摆着在峨眉山出的事,总找不到人家泰山、恒山的头上!” 蔺胡天听他们言语不善,竟似要诬赖本派是杀人的凶手,忙道:“绝不是我们害的,云朋友身有隐疾,忽然发作,以致坠落悬崖,酿成惨剧,也未可知啊。” 南宫玉面沉似水,挥手止住众人鼓噪,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跟他在一起吗?为什么不出手相救?” 秦本初垂泪道:“我和云兄弟、郑先生三人一起给峨嵋派的人众发放见面礼。在各洞间走访时,云兄弟和我都是凌空飞跃,郑先生是在岩壁间快步行走。送完礼物后,我们从距此最远的一个山洞返回,当时我先起飞,云兄弟没有跟上,而是和郑先生走在一起,看样子像是在印证彼此的走壁功夫。他二人初时并肩疾行,不知怎么就撞在了一处,郑先生一幢之后,身子向下急落,云兄弟脚下喷出长长的白烟,向下方追去。我怕他二人有危险,也急忙掉头向下,可当时云雾较大,我不敢飞得很快,等我到了下面,他们,他们两个全都坠崖而死了!” 听说郑德方也坠崖丧生,这次轮到蔺胡天等人惊怒交集。他们知道郑德方不仅会飞,还是当今剑魔中数一数二的飞行高手,不论雾大雾小,天雨天晴,都能在天上自由飞翔,怎么可能被人家轻轻一撞,就给撞得坠崖死了,这中间必有其他不可告人的缘由! 赵洪欣一下从椅中跃起,叫道:“好好的为什么要印证走壁功?郑师兄分明是你们害死的!” 南宫玉双目中精光一闪,冷冷道:“真要害他,还用赔上我一名兄弟!” 蔺胡天忍住悲痛,说道:“药公、南宫盟主,事到如今,请问该如何善后?” 药公也没料到会发生这种事,两方面各有一位紧要人物忽然摔死了,脸上大有哀痛之色,说道:“总要查明事实,再定下一步行止,云、郑两位确定已经离世了吗?” 一句话提醒了在场的众人,眼前便有一位千年老药仙在此,只要二人还有一口气在,便能起死回生。当下便有数人高喊:“他们身在何处,快带药公前辈去救!” 秦本初亲眼见到二人脑浆迸裂,四肢不全的样子,根本不存在救活的希望,但验看一下尸首,确定出事的原因,也很应该,说道:“我带大家前去,请随我来。” 药公道:“蔺先生,你们要不要下去。” 蔺胡天道:“当然要去,我们的走壁功走山走岩,如履平地,未必会落在飞来飞去之人的后面。” 南宫玉道:“是吗?那就再领教一下,看我那云兄弟死得冤是不冤。”这话说得极重,已隐含着极大的怨恨仇视之意。 蔺胡天心头一凛,想到敌强我弱,一旦翻脸,剑魔一派便要覆灭于今日,心中一叹,闭口不再言语。 药公道:“既然如此,事不宜迟,大家都去。” 当下众人全都起身,快步走向洞口,南宫玉第一个跃出洞外,在空中微一停留,秦本初已随后跃出,笔直向下,南宫玉飘飘冉冉,似慢实快,跟了下去。南宫玉之后,众剑仙拉出道道白烟,飞驰而下,转瞬之间,尽皆消失不见。 另一边,蔺胡天率领众剑魔踏岩壁而下,一个个迅如星火,快似流星,速度上果然与飞行的剑仙们并驾齐驱,不差分毫。 药公从剑仙和剑魔中间的位置向下飞落,以防云雾之中,蔺胡天等人看不清一众剑仙的踪影,到崖底后无法相会,又生波折。 张正和郭采莹也跟着众人往外走,到洞口后其他人或一跃而下,或跳向旁边的岩壁,以走壁功下行。张、郭二人见大家去得匆忙,无人理会自己,无可奈何,只得重新回到洞里,此时洞中空空荡荡,只剩下他们师兄妹二人。随便在两张椅子上坐下,张正叹道:“郑伯伯居然摔死了,这真是,唉,让人意想不到。” 郭采莹道:“是啊,他们是剑仙剑魔,全都是会飞的,怎么也不该摔死啊,一定有什么别的原因。” 张正点头道:“那是自然,若我料的不错,云前辈想试一下郑伯伯的武功深浅,趁印证走壁功的机会,狠狠向外撞了他一下。郑伯伯若趁势飞起,不向下落,脚下喷出的黑烟立时便泄露了剑魔的身份。当时最好的办法便是疾速下降,与云前辈拉开一定的距离,然后趁着云深雾重,横向斜飞,摆脱云前辈的纠缠。将来有人下崖寻找,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剑仙们再怎么怀疑,也不能百分百的确定云前辈等人是邪魔异类。” 郭采莹道:“可他们全都摔死了呀,这就太奇怪了,就算你郑伯伯没有摆脱敌人,自愿摔死,云前辈也不该死啊!” 张正道:“云前辈若是见死不救,大概就不会死了。 郭采莹奇道:“云前辈是为救郑伯伯而死得吗?” 张正道:“差不多吧,他把郑伯伯撞向空中,便是要看郑伯伯到底会不会飞行之术,是以一定会紧紧追赶,不给郑伯伯逃脱的机会。当郑伯伯将要触及地面,这时便必须出手相救了,否则便是杀人害命,一辈子良心也不会安宁。” 郭采莹道:“他一救没救好,两个人就全死了吗?” 张正道:“云前辈伸手相救,郑伯伯只道他又要加害,说不定便绝地反击。他二人是仙魔级别的高人,这一交上手,丝丝入扣,难分难解。云前辈是既没想到对方真的不会飞行,又没想到对方虽不会飞行,武功还如此高强,心里一慌,只顾着迎敌,没留心自身距地面的高度,这才跟郑伯伯边打边疾速下落,终于一齐摔在了崖底,双双丧命。” 郭采莹道:“哎,可惜了他们一身的好武功。更让人担心的是,剑仙剑魔安生了几千年,一见面就阴差阳错,闹了个不死不休,他们还能和解吗?” 张正道:“越发难了,云前辈之死,南宫盟主等人不会善罢甘休,药公夹在中间,这个和事佬难当啊!” 他一边和郭采莹交谈,心头渐渐阴沉,暗想:“郑伯伯死了,他到底是不是我父亲的好朋友?我父亲的手臂为什么不会腐烂?我父亲和我母亲是爱人还是敌人?这种种疑问,还有没有真相大白的一天?” 第一百九十六章 上香 张正和郭采莹在洞中一边交谈,一边等着药公等人从崖下回来。郭采莹见他说话时渐渐有忧虑之意,宽慰道:“别担心了,万一他们俩伤重未死,药公一到,起死回生呢。” 张正摇头道:“此种可能,万中无一。云前辈何等见识,难道连有救无救也分不清楚?我父母的事,只好向蔺前辈等人问询了,就不知还有没有机会。” 郭采莹道:“怎么没有机会,等他们上来,南宫盟主和他率领的剑仙前辈们不在时,就可以问了。” 张正叹道:“就怕他们一见二人的尸首,激动起来,药公劝解不住,乱打成一团,那就糟了。” 郭采莹道:“这里老幼一百多人,总不会都被他们杀了吧?咱们和药公只要能保住几人,日后不就可以向他们询问真相了?” 张正料想一旦剑魔的身份暴露,剑仙那边又有损伤,南宫玉恐怕谁的面子也不给,定要把这里的魔道余孽全伙诛灭,斩草除根。就算留下几个三岁五岁的娃娃不杀,他们懂得什么?又怎会知晓自己父母之事?心里面愁苦郁闷,不想在郭采莹面前过于显露,微笑道:“车到山前必有路,到时候再说吧。” 二人又等了片刻,药公第一个回入洞来,其后跟着蔺胡天、赵洪欣、李志等人。 张正和郭采莹慌忙站起,迎上几步,尚未开口说话,药公道:“南宫盟主他们先回金顶了,咱们也走吧。” 张正见药公等人回来,没有与剑仙们争斗,心下甚是喜慰,说道:“这就走吗?到哪里去?” 药公道:“南宫盟主在金顶上安营扎寨,要帮咱们种双翼枸杞花,还要隆重的办一场丧事,咱们搬到他那里住吧。” 张正有心在此多留两天,向蔺胡天等人详细询问自己父母的情况,但自己三人毕竟是被捉来的,虽然自己和师妹没有受苦,但药公被单独囚禁,只孤单寂寞一项便难以忍受,如今药公提出来要走,自己怎好不从,说道:“是,若还来得及,弟子想向父亲的遗骨拜别。”药公道:“可以。” 当下药公一手一个,带着张正和郭采莹飞进存放张正父亲遗骨的山洞,张正和郭采莹全都跪倒在地,拜了几拜,站起身来。药公见他们双双下拜,同时起身,中间没说一句话,却很默契合拍,说道:“你们两个成亲了?” 张正忙道:“没有啊,蔺前辈他们是有这个意思,但我和师妹未得长辈们的允许,哪能……”忽然想到:“若是长辈们允许了,我和师妹便能成亲吗?那我妡妹怎么办?这……” 此时蔺胡天也陪在身边,见张正语塞,郭采莹脸红,叹了口气,说道:“药公前辈,两个孩子的事,我们虽然是一片好意,却着实的鲁莽了。” 药公当着外人的面不便多说,微微一笑,说道:“我还是那句话,孩子们还小,过两年再说。” 蔺胡天道:“是、是,过两年再说,过两年再说。” 药公又叮嘱道:“我去之后,你们自己小心,忍字头上一把刀,原是极难,但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办法,若再发生今天的惨剧,可怎么收场?” 蔺胡天已知药公看出了郑兄弟跟对方那人交过手,不是寻常的坠崖而亡,自己能看出来,药公能看出来,那位仙侠盟的南宫盟主自然也能看出来,但他一句话也没说,只与药公告别,邀药公在金顶之上相会,他想干什么?会用什么样的阴谋诡计对付我们? 他心绪纷乱,脸上还较为镇定,说道:“多谢前辈提醒,依前辈看来,南宫盟主去后,是否还会再来?” 药公道:“这我怎么知道,腿长在别人身上,我想管也管不着啊!”哈哈一笑,又道:“各位,后会有期,告辞了!“迈步来至洞口,张、郭二人也随后跟上,药公抓住二人的手臂,喝一声:“起!”腾空而起,向上飞升。 蔺胡天等人目送药公飞远,消失在茫茫云雾之中,心里面均是空落落的,既感激,又有一丝不舍,想到来日大难,忧患实多,感激不舍之中,又平添了一股苍劲悲凉之意。 药公带着张正和郭采莹冲破云雾,又飞升了三四丈高,迎风一个转折,向金顶上落去。 此时,舍身崖前立着秦本初、霍志坤二人。一见药公落下,快步上前相迎。霍志坤道:“药公前辈,我们奉南宫盟主之命,在此迎候,请随我们来。” 药公道:“多谢,有劳了。” 云智广的尸首已经从崖下收拾上来,放在匆匆建好的灵棚之中。南宫玉正在灵位前上香,见药公等数人到了,说道:“药公前辈,您都看见了,我云兄弟死得好惨?这个仇,我们一定要报。” 药公道:“人死不能复生,南宫盟主和各位不要太伤心了,其中的真相,咱们慢慢查访,千万不要义气用事。” 旁边霍志坤大声道:“还查访什么?明明就是峨嵋派的人下的毒手,您要是不为我们主持公道,我们自己邀集人手,跟他们决一死战!” 药公心想:“凭你们仙侠盟的实力,十个峨嵋派也不是对手,还用得着决一死战?”说道:“他们两个的尸首咱们都看过了,除了致命的摔伤之外,也有掌力指力加身的痕迹,交手是一定的了,但为什么交手?为什么拼个同归于尽?这些还不清楚,真相大白之前,便兴问罪之师,于理不合,况且对方当事那人也死了,迁怒于无辜,更加不妥。依我看,还是慎重行事,不要妄动刀兵的好。” 这番话若是从旁人口中说出,霍志坤立时便要跳脚大骂,但面前之人毕竟是年高德勋,活人无数的千年老药公,怒火已经充满了胸膛,口鼻中呼呼的喷着热气,终于没有爆发出来。 南宫玉知道药公就是这种与人为善,息事宁人的性子,将药公拉到一旁,低声道:“药公前辈,您跟他们多接触了几天,有没有摸清他们的底细?知不知道他们究竟是什么人?” 药公心想他刚死了一名亲密的属下,现在让他知晓了峨嵋派就是剑魔的后人,那一场大战在所难免,蔺胡天这些人个个要死无葬身之地了。他平时极少说谎,此时稍稍沉默了一下,说道:“我与他们也是初交,并不知他们的渊源底细。” 南宫玉道:“您在他们洞中居住多日,相处的如何?您本人或者两名弟子有没有跟他们印证过武功?” 药公微笑道:“没有,我这把老骨头,一碰就散架,谁敢跟我印证武功啊。” 南宫玉的脸上也现出一丝笑意,心中却想:“这位老药仙葫芦里不知卖的什么药,明明跟人家亦敌亦友,不甚相得,却还要处处维护,你真的看不出这伙人的身份大有可疑吗?”说道:“药公前辈,实不相瞒,我看山洞里的那群人形迹可疑,不似善类,咱们不得不防啊。” 药公不便跟他大唱反调,点头道:“说的也是,防人之心不可无,你准备怎么防呢?” 南宫玉道:“地面上多加岗哨,天空中往来穿梭,对其一举一动严密监视,倒要看看他们在悬崖峭壁上怎样修习武艺,怎样繁衍生息。” 药公一怔,心想:“好家伙,这哪是防人,分明是把人家看管起来,随时都能一网打尽嘛。”说道:“如此安排,调遣的高手不在少数,武林扰动,四海皆知,万一人家真是一个隐居避世的门派,可怎么向天下人交待呀!” 南宫玉心中冷笑,暗想:“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还怕不能向天下人交待?”说道:“他们真是好人,我向他们磕头赔罪好了,又有什么不能交待的。” 药公暗暗摇头,心想:“你是堂堂的仙侠盟盟主,武林中最最顶尖的人物,遇事应当秉公而断,三思而行,哪有赌咒发誓,错了我就如何如何的道理?但他确实猜对了,蔺胡天等人真是剑魔的后代,与正道武林水火不容的一批人,我若强相阻拦,闹到最后,倒似是我没有识人之明,被剑魔蒙蔽了一般。若现在挑明了他们的身份,剑仙这边刚死了人,更没有轻饶他们的道理,唉、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却该如何是好呢?” 此时秦本初走至二人身前七八尺处,眼睛看向南宫玉,不再向前。南宫玉知他有事禀报,说道:“前辈放心,这伙人再阴险狡诈,总要他罪有应得,难逃公道。您请稍等,我过去一下,马上回来。” 秦本初见南宫玉向自己走来,引着他又向旁走了几步,停下来说话。 张正和郭采莹见南宫玉离开了,一齐走向药公,张正道:“药公,南宫盟主准备怎样处理此事?云前辈和郑伯伯究竟是怎么死的?” 药公叹了口气,说道:“南宫盟主不会善罢甘休,云、郑两位不知为什么动手,又都一齐摔死了,他们一死不要紧,咱们这些活人也跟着发愁啊!” 郭采莹道:“是啊,这两人真够讨厌,死了也不让人清静。” 张正忙道:“师妹,不要乱讲,两位都是武林前辈,不论为什么争执,他们人都死了,可不许再说人家的坏话。” 药公道:“不错,死者为大,咱们也到灵前行个礼,上柱香吧。” 第一百九十七章 调兵 身属仙侠盟的剑仙约有四五千人,大部分只在盟中挂个名字,并不随时听调听宣。南宫玉的天涯海宇内常驻有三四百人,云雨雷电是其中最知名的四位。此次南宫玉出来办事,带了秦本初和霍志坤,万里无云万里云和飘香剑雨独孤凤在家中留守。南宫玉决心铲除峨嵋派之后,命追风逐电秦本初即刻返回天涯海宇调兵。秦本初在药公和南宫玉说话时来见,便是一切准备停当,来向南宫玉辞行。 秦本初去后,南宫玉将身边的十余人分成两队,一队密切关注山崖下众人的动向,另一队抓紧时间采购帐篷、干粮、药品、清水等一切应用之物,以备大队人马赶到时使用。 一排排的帐篷已经搭建起来,药公和张正、郭采莹住了第二排东边的三顶。 陆续有听到消息的武林人物来至金顶上吊唁,许多人还表示扫奸除魔,愿为前驱。南宫玉知道寻常武林人物的武功太差,招进来克敌不成,反生累赘,当下一一婉言谢绝。 药公眼见南宫玉主意已定,无法劝解,只得暂且听之任之,自己只管小心的照顾发芽的那颗双翼枸杞花,又在其他山峰上种了数颗,每日里飞来飞去的照看,乐此不疲。 金顶上的帐篷越来越多,虽然大半空置,但帐篷里早晚要住上人,也许帐篷里住满人之时,便是蔺胡天等人的大难之日。 第三日上,孙务实、李志二人以走壁功从下面走上了金顶。有巡山瞭望的剑仙发现了,慌忙近前来查看。 孙务实:“我二人奉了蔺大哥之命,前来祭奠亡者,以表寸心。”那人不敢做主,慌忙向南宫玉禀报。 南宫玉也不出见,只让那人带了句话:“不用猫哭耗子假慈悲!”孙务实和李志大怒,但又不敢发作,只得回身向舍身崖的方向走去。刚走出十几步,迎面正碰上张正和郭采莹,四人相见,孙务实拉住张正的手,见左右没有外人,低声道:“贤侄啊,那个狗屁盟主准备怎样对付我们,你听到了一点儿风声没有?” 张正当然听到了风声,即使没有,见到成排的帐篷,大量准备的物资,猜也能猜出个大概,说道:“似要对诸位叔伯们不利,你们尽量小心些吧。” 李志哼了一声,恨恨的道:“我们世代在这里隐居,招谁了?惹谁了?为什么不能给我们留一条活路?郑兄弟死得不明不白,我们不追究也就罢了,他们竟然……” 他心中激动,语音越来越高,孙务实连忙拉了他一下衣服,示意他不要再说,向张正道:“蔺大哥让我给你和郭姑娘带个话,那间山洞还给你们留着,何时想回来居住,随时欢迎。” 郭采莹喜道:“真的?”随即想到自己和师兄没本事下去,下去了也上不来,还是不要去了,脸上的光彩黯淡下来,说道:“这里也很好,别给我们留着了。” 此时有两名剑仙向这边走来,孙务实不便多言,说道:“请代我们向药公他老人家问好,你们也多多保重,告辞了。” 张正想到父亲与这些人的渊源,如今遗骨都还在他们的洞中,他们撮合自己和师妹成亲虽然鲁莽,应该也是出于一番好意,听二人说马上要走,倒有些依依不舍,和郭采莹一齐送到舍身崖前,说道:“秦前辈已经回天涯海宇召集人手,大队剑仙不知几日后赶到,药公这边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你们除了提早防备,还要,还要做最坏的打算。” 话说到这般地步,孙务实和李志对局势之凶险已经心如明镜,李志咬牙道:“我们想做好人,人家偏偏不许,好啊!那咱们就恶给他们看,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我堂堂盖世神魔的后裔子孙……”他还想往下再说,孙务实怕远处的剑仙听见,忙道:“有话回去再说,快走吧!”拉着他在峭壁上走了几步,回过头来,向张、郭二人道:“你们也回吧,免得药公前辈惦念。” 药公每至名山,均要在山间偿药采药,这次虽然为剑魔之事烦恼,每日照看过双翼枸杞之后,仍忍不住到附近的山峰上转转,倒也采到了几株稀有的草药。 晚饭之后,要考察张正和郭采莹一天的武功进境,他二人各练了一套剑法,一套掌法,收招之后,垂手侍立,请药公点评。 药公面前放着一个竹篓,里面是今天新得的药材,他一会儿瞅瞅这个,一会儿闻闻那个,一共也没向张正和郭采莹看上几眼,等二人全部练完,眼皮也没抬,说道:“一个略有进境,一个还需努力。” 郭采莹撅嘴道:“您昨天也是这两句话,到底谁略有进境,谁还需努力啊?” 药公抬起头来,看了二人一眼,微笑道:“那还用说,你师兄略有进境,你还需努力呀。” 郭采莹不依道:“药公,您偏心!每天都光说我,不说我师兄!” 药公笑道:“你内力不足,须在内功上多加努力,否则招数再精,临敌时又有什么用处?” 郭采莹道:“我专跟内力差劲,招数精妙之人动手,不就行了?” 药公笑道:“哪有这样的人,如果招数精妙,内力一定不差呀!” 郭采莹道:“万一他受了内伤,使不出内力呢?我若招数不精,连这个人也斗不过,先把招数练精了,再遇见这样的人,就不怕他了呀!” 药公笑道:“受了伤的让你打,那些没有受伤,精神矍铄,以逸待劳,生龙活虎的敌人怎么办啊?” 郭采莹笑道:“这不是还有您和师兄嘛,若是不敌,我在旁边打一颗震雷珠,先吓他们一大跳。” 药公连连摇头,说道:“真没出息,吓唬敌人还要靠别人家的震雷珠,你是鬼门弟子还是药公弟子啊?” 郭采莹笑道:“我当然是药门弟子,可是震雷珠是师兄教我打的,也不是别人家的呀。” 药公脸色一沉,说道:“师兄家的也不行,给你半年时间,把内力提升三成,要是做不到,先做我药门的记名弟子好了。” 郭采莹吓得一吐舌头,想求药公宽限些时间,或者将内力增加的幅度减少一成半成,张正道:“师妹,你的内力是弱了些,每日早晚多做一遍功课吧,我陪着你。” 郭采莹听有师兄相陪,笑道:“好啊,从今天就开始吧,半年也没多久,咱们抓紧时间。” 药公道:“修习内功,讲究心外无物,灵台空明,你们两个在一起,净会贪玩胡闹,行不行啊?” 郭采莹忙道:“行、行,一定能行,万一我一不小心,走岔了气息,有师兄在身边,还能帮我引导回来呢。” 药公哪能不明白她的心意,说道:“好吧,先依着你们,若是练不好功夫,再跟你们算账。”他吩咐已毕,便欲返回自己的帐篷休息,忽见张正欲言又止,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张正道:“今天上午,有孙、李两位伯伯来访,说是要祭拜云前辈,禀报到南宫盟主那里,南宫盟主说了一句:‘不用猫哭耗子假慈悲,’把他们轰哄回去了。” 药公道:“是吗?唉、南宫盟主乃当今剑仙的领袖,怎的胸怀如此不广。’” 张正道:“药公,是不是过不了几天,他们就要向蔺前辈他们大举进攻了?” 药公黯然道:“是啊,大队人马一到,应该就会动手了。” 张正急道:“难道就不能想点什么办法,阻止他们?” 药公道:“这些天,我也常常在想,有什么办法能使蔺先生他们逃出生天,想来想去,恐怕也只有先帮他们脱身,另择隐居之地,才是可行之策,至于脱身的法子,还需仔细斟酌。” 张正道:“可是秦前辈已走多日,援兵应该很快就到了,咱们还要斟酌,这……” 药公道:“他们飞不了那么快,再加上召集人手,准备出发的时间,五天后能赶到就算神速了。” 至少还能有五天的时间,张正稍稍放心,说道:“其实咱们想办法,蔺前辈他们一定更是夙夜为谋,苦思脱身之计,弟子想跟他们见个面,听听他们到底是怎么想的。 药公笑道:“他们若是需要帮忙,咱们也可出手帮一下,是不是?” 张正道:“正是,既然没有调解的希望,咱们帮他们逃走,将来慢慢再想办法,不是很好吗?” 药公点头道:“是啊,也只好如此。不过南宫玉手下那帮小子,盯我盯的还挺紧,也就不好带你下去,你能跟他们联络上吗?” 张正笑道:“当然能,您忘了,咱们刚来的时候,还往崖下扔了一封信呢。” 药公笑道:“嗯,不错,那就依样葫芦,还那么办。” 郭采莹喜道:“太好了,我也要去。” 药公道:“你们功夫不到,在悬崖峭壁间行走很危险,你师兄是有事才去,你又不是不去不行,还是不要去了。” 郭采莹急道:“要去!孙伯伯说了,从前居住的山洞还给我们留着,邀我们回去看看,这叫做盛情难却,不去真的不行啊!” 张正知她想跟自己在一起,而自己的心里也隐约觉得,此行若无师妹在身边,可多无趣,说道:“我们确有一些东西遗留在洞中,没来得及带出来,要不,我和师妹一起去吧。” 药公道:“什么东西?一个人还带不吗?” 郭采莹忙道:“带不了,多着呢,我们两个去了,也就能带个七七八八,剩下不好拿,搬不动的,干脆扔了算了。” 药公道:“怎么那么多东西?你们两个在那里起火过日子了?” 第一百九十八章 早课 张正和郭采莹一个连连摆手道:“没有,没有。”一个羞答答的道:“在一起做了几顿饭,就算起火过日子吗?” 药公道:“可以算,也可以不算。我原说过,你们年纪还小,过两年再说,现在看来,只要你们自己愿意,怎么样都行吧。”一边说,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土,向自己的帐篷走去。 张正心道:“糟了,药公是不是当我们有了苟且之事,这却如何是好?” 郭采莹红着脸道:“师兄,药公说只要咱们愿意,嗯,就是……他没有意见了。” 张正假装没听懂,含糊道:“好、好,不早了,明天还要练功,早点儿休息吧。”当下二人起身往回走,前面已不见了药公的踪影,张正心想:“药公走得好快,是怕我们追上吗?我若是跟师妹在一起,您真的同意吗?”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张正迷迷糊糊中听得帐篷上“啪”的一声响,紧接着“骨碌碌”,有小石块落地的声音。 张正心头一震,不知是不是来了敌人,急忙披衣而起,用长剑将帐篷的一角轻轻挑开,向外面一张,只见来者正是师妹郭采莹,悬着的心这才放下,迈步走出帐外,笑道:“师妹,怎么今天这么早?” 郭采莹道:“你可别装糊涂,昨天答应的好好的,陪我早晚多做一遍功课,现在反悔,那可不行!” 张正笑道:“这有什么反悔的,反正我也要调养内力,搬运功法,咱们就一起吧。” 当下二人进到张正的帐中,各自盘膝坐好,五心向天,运起功来。张正的功力较深,呼吸时故意加重气息,让郭采莹跟着自己的节奏调息吐纳,片刻之后,郭采莹的头顶冒出丝丝白气,已进入物我两忘之境。 做完早课,郭采莹自觉精神奕奕,心中甚喜,笑道:“师兄,有你陪着,我心里畅快,连真气的运行也比先前流畅自如了。” 张正微笑道:“我的感觉也是一样。” 郭采莹嫣然一笑,拉住张正的手道:“走,咱们给药公请安去。” 往日里二人向药公请安,或是并肩而往,或是一前一后,从没有像这样手拉着手来的。药公向二人看了一眼,说道:“怎么这么晚,睡懒觉还是胡乱玩耍去了?” 二人施罢礼,郭采莹忙过来给药公揉肩,娇声道:“药公,我们哪敢啊,这不是按您的吩咐,多练了几遍功,耽误了些时间嘛。” 药公从心里面喜欢这两名弟子,只是怕他们沉溺于儿女私情,耽误了学业,此时郭采莹给自己揉肩,甫一上手,便感到一股刚柔相济之力传来,虽然力道较轻,其中的刚劲更是忽隐忽现,若有若无,但这种境界是郭采莹从前不曾达到的,心想:“他二人第一天一起练功,便小有收获,可算是珠联璧合,相得益彰,嗯,不错,不错。”说道:“吃过饭了吗?” 郭采莹道:“只顾着练功,哪来得及吃饭啊。” 药公笑道:“好吧,看在你给我揉肩的份上,我这里管饭。” 张正和郭采莹齐声道:“谢药公!” 三人用罢早饭,药公道:“我把南宫玉那些人召集起来,教他们种花,你们两个忙你们的去吧。” 张、郭二人知道他是要引开南宫玉等人,让自己跟剑魔诸人联络,张正道:“是,我们去了。” 二人向药公行礼,退出帐篷,先在附近徘徊了片刻,见南宫玉等人都进了药公居住的帐篷,应该是听讲去了,这才假作观赏风景,兜兜转转的行到了舍身崖前。 今天是个大晴天,崖前没有云海,但悬崖壁立,仍是看不见一排排开凿在悬崖上的山洞。 初次跟剑魔们联络时,药公在一张纸上写了字,径直投下。此次张正和郭采莹感觉自己的内力跟药公相差太远,崖前风大,纸张轻薄,不易把握方向,便捡了几块石头,让石头贴着岩壁向下坠落,希望洞中人听到石头和岩壁的撞击声上来查看。 一连试投了多次,除了石头滚落碰撞的声音外,山崖下静悄悄的,一丝声响也无。郭采莹道:“咱们换大点儿的石头吧。”张正道:“也好。” 二人捡取了十几块碗口大小的石头,堆在崖边,张正道:“不要连续扔,万一有人上来,被后面的石头砸中了,岂不糟糕。” 郭采莹笑道:“放心吧,伯伯们的武功好着呢,你那么多的暗器都打不中,还能被这几颗小小的石子砸着了?” 忽听后面有人哈哈一笑,道:“郭姑娘言之有理,更要多谢贤侄的一片好心了。” 二人急忙回头,只见孙务实和李志并肩站在身后数尺之处,面上均带着微笑。 他二人想不到对方神不知鬼不觉的已经绕到了身后,自己还在商量着往下扔石头,脸上都有些尴尬,张正道:“小侄功力太浅,下不得山崖,只好出此下策,还请伯伯们见谅。” 孙务实笑道:“贤侄太客气了,蔺大哥他们要是知道你和郭姑娘要来,一定高兴的了不得呢,咱们说走就走,你们两个闭一下眼,很快就到了。” 这里毕竟还在剑仙的视线之内,不便久留,孙务实说完这句话,身形向前一纵,双手分别抓住张正和郭采莹的手腕,身子已向下直落。 孙务实方才让二人闭一下眼,郭采莹只觉手腕上一紧,身子凌空,吓得果然闭上了双眼,不敢再看。张正却是二目圆睁,要看看剑魔的走壁功究竟如何之玄妙。 当孙务实带着他向前一纵,心头猛的一提,随即天地颠倒了半圈,大片大片的岩壁向后飞掠时,他知自己的身子被孙务实撑住,已不是纯粹的向下跌落,心想:“我也在岩壁上走两步,看能不能行。”当下提一口气,左足在岩壁上一点,欲待发力,身子已经下沉,足尖在岩壁上拖划了数尺,吃痛收回,再换右脚,仍是不及发力,身子便向下疾落,心中一叹,心知以自己现有的功力,还远远达不到修习走壁功的境界,索性将眼一闭,终究是无力修习,看了也是白看,还是省省力气,不要看了。 李志施展走壁功在前面引路,眨眼间众人到了张正和郭采莹居住过的山洞。洞门上的大洞已经修好,此时洞门虚掩,若不用心观察,已经很难发现这是一处山洞。 李志推开洞门,闪身进了山洞,孙务实带着张正和郭采莹随后赶到。张正的双足着于实地,睁开眼来,见四周的景物十分熟悉,锦床绣被依然,喜字红烛犹在,正是自己和师妹居住了多日的山洞,心里感到一阵温暖,侧脸向郭采莹脸上看去。只见她怔怔的出神,双眼中隐隐有泪光闪动。 孙务实道:“贤侄和郭姑娘少待,我这就请蔺大哥来。”他料二人前来,必是受了药公的指派,事关重大,需请蔺大哥亲自前来处理。 二人去后,张正和郭采莹转到桌前,只见一排排的暗器整齐排列,连毫厘针也并排插在一条白手巾上,约有七八十枚,心想:“连如此细小的毫厘针都找回来了这么多,伯伯们可真下了一番功夫了。”一边想,将桌上的暗器一件件往身上安放。 郭采莹看了一会儿他收拾暗器,又在山洞里转了两圈,见两口大缸里的水已经见底,说道:“米面还有,就可惜没水了,若有水,还能多住几天。” 张正道:“有水也不行啊,咱们长久不归,药公岂不挂念?南宫盟主他们岂不疑心?” 郭采莹笑道:“人家随便说说,看把你吓得。” 不一刻,蔺胡天率领孙务实、李志、赵洪欣、白月光等人赶了过来。 众人一踏入山洞,张正和郭采莹向外迎了两步,一齐施下礼去,张正道:“参见诸位伯伯。” 蔺胡天伸手相搀,说道:“快快免礼,你们和药公走后,我是日夜挂念,生怕你们遭了恶人的毒手,先现在好了,你们总算回来了。” 张正道:“我们和药公很好,也没人要害我们。” 蔺胡天道:“怎么没有,你郑伯伯不是被恶人害死了吗?这个大仇,咱们一定要报!” 张正不知他真要报仇,还是只在嘴上说说,但他有这个想法,和剑仙的恩怨便很难化解,况且眼下大队剑仙不日便到,谋划脱身要紧,怎么还在想报仇的事?说道:“南宫盟主铁了心要与你们没为难,贵派的这场劫难不小,药公命我转告各位,最好你们能暂避一时,其他的咱们慢慢再想办法。”他想自己人微言轻,只有说是药公的意思,才能增加分量,让这些人改变冲动的想法。 蔺胡天叹了口气,说道:“若只是我们几个,怎么都好说,可我们还有年轻一辈的弟子,还有妇孺家眷,他们如何脱身?如何暂避?自古能战才能和,我们要跟他们狠斗一场,把他们打疼了,打怕了,再从容而去,告别这片几千年的基业。” 蔺胡天居然要跟剑仙大战一场,然后再走,大出张正和郭采莹的意料之外,郭采莹道:“要打的话,就趁现在,等人家的援兵来了,更加的敌众我寡,打也打不赢了。” 第一百九十九章 参观 张正听郭采莹如此说,忙道:“师妹,咱们是来劝叔伯们快走的,你怎么能撺唆双方快打呀,真打起来,那还走得了吗?” 郭采莹笑道:“我这不是怕剑仙的援兵到了,打起来更吃亏嘛,要是不用打,当然更好了。” 蔺胡天道:“那位南宫盟主龙骧虎视,绝非良善之辈,是不会让我们轻易脱身的,这也没有什么,咱们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也就是了。贤侄,郭姑娘,你们在此洞中居处了多日,其他洞里的情形却不清楚,伯伯让人陪你们参观参观如何?” 张正道:“太好了,我和师妹可要大开眼界了。”心想:“他们在这里经营了几千年,一定不止几处洞穴那么简单,从其整体布局上,或能看出其胸怀抱负和居心为人。” 蔺胡天向身边一人道:“你去准备一下。”那人躬身领命,转身去了。 张正心想:“我们看他的洞府,还要提前准备吗?”他心中起疑,但人家没有明说,自然也不好多问。 蔺胡天又问了一些金顶上剑仙们的情况,目前有多少人,叫什么名字,储备了多少物资等等。张正尽自己所知,一一作答。 不一会儿,那人回入洞来,向蔺胡天禀道:“一切准备就绪。”蔺胡天点了点头,向张正道:“贤侄,我还有事,就请你孙伯伯领你和郭姑娘随便转转如何?” 张正道:“蔺伯伯请便,有劳孙伯伯了。” 蔺胡天道:“当年与你父亲交好的,除了你郑伯伯,便是你这位孙伯伯,如今你郑伯伯也不在了,让你孙伯伯给你讲一讲你父亲生前的事,最合适不过。” 张正的心里一阵激动,说道:“孙伯伯还知道我父亲很多事吗?” 孙务实道:“当然了,你的父母在这里住了一年多,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可多着呢。” 张正大喜,说道:“都有些什么事?快讲给我听。” 蔺胡天微笑道:“你们慢慢聊,我先行一步了。”率领众人出洞口,施展走壁功而去。 孙务实道:“咱们也走吧,我陪你们各处转转,咱们一边走着,一边说着,时间太久,好多事记不太清,活动活动,换换脑子,说不定又能想起来了。” 郭采莹道:“要是一天讲不完就讲三天五天,我们天天来听您讲张伯父的故事。” 孙务实微笑道:“好、好,只要你们愿意听,我把我知道的全讲出来。” 三人来至洞口,孙务实道:“咱们是往下走,不过一两丈远。”说罢,双手分别抓住张正和郭采莹的手腕,纵身向下便跃。 郭采莹有了上次的经验,不等孙务实交待,连忙闭眼。感觉左腕上一紧,身子凌空,左腕上一松,双足已落实地。她睁开眼来,只见自己三人已经置身在另外一个山洞,洞门敞开,里面全是米面果蔬等可供食用之物。 孙务实道:“我们历经数千年,开凿出了三排石洞,最下面一排是储物的仓库,这是第一间。” 郭采莹道:“还有很多间吗?” 孙务实道:“这一排共是九处山洞,有放食物的,有放布料的,有放柴草的,有放各种兵刃的,有了这十八洞的补给,我们一百多人半年的时间不下山,不出洞,也不成问题呀。” 张正道:“如此说来,剑仙们若用围困之计,咱们也不惧他。” 孙务实笑道:“当然不惧,你们是不是一间间的去看?” 张正道:“看看也好,下次我和师妹再来做客,需要什么东西,自己就能来拿来取了。” 孙务实带着张正和郭采莹又跳了两处山洞,一个洞里存的是水,一个洞里存的是布。张正见各洞存放的物品不同,大小和布局上却是大同小异,感觉没必要再看,说道:“孙伯伯,还有几处仓库里存放的是什么物事?” 孙务实道:“还有兵刃库、杂货库、玉石库、书画库等等,好东西还多着嘞。” 张正道:“我和师妹来做客,有吃有喝就行了,这些洞就先不看了。” 孙务实道:“不看也好,其实这洞跟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没啥看头。我带你们去本派的根本之地游览一番,你们要认真观看,说不定将来会有大用。” 张正和郭采莹立时来了兴趣,都道:“现在就去。”当下孙务实带着张正和郭采莹先向左再向上,进了一个不起眼的小洞。 孙务实进洞之后负手而立,面上大有崇敬自豪之色,张正和郭采莹却是目瞪口呆,愣在了当场。只见眼前的山洞极大、极高,足可容近千人在里面坐卧休息。他们的进洞之处在山洞的左边,向右看,每隔三四丈便有一个跟进入的那个小洞一般大小的洞口,阳光从洞口射入洞中,张正默数了一下,粗大的光柱共有十八条。 郭采莹的目光聚集在山洞中三十六根直通洞顶的巨大石柱,奔上前抱住一根柱子,兴奋的道:“师兄快来,看能不能抓住我的手!” 张正迈步上前,跟郭采莹合抱同一根柱子,两人的手指堪堪能够碰上,想要握住对方的手,却是万万不能。 孙务实微笑道:“这是本派致胜御敌之所,你们俩小心点,别碰到机关,被暗器误伤了。” 郭采莹连忙缩手,口中却道:“不怕,我师兄就是接发暗器的高手,什么暗器都接得住。” 张正的眼光向四周一扫,未见异状,但仍不敢大意,说道:“那也不一定,若是以机括发出的暗器,劲力很大,速度又快,能不能接住,可就没有把握了。” 孙务实道:“不错,这里的暗器都是用机括发射,不过你们抱的那根柱子没有机关,不然的话,哈哈……” 二人听说这洞里布满机关,不敢乱动,眼睛同时看向孙务实,意思是:现在该怎么办?我们能往哪里走? 孙务实笑道:“两位放心,不会有危险的。你们只要记住这两排柱子,第一排是单有双没有,第二排是双有单没有就行了,请看这一根。”向第一排从左至右第一根柱子一指,续道:“柱身上有许多颜色较深,向外凸出的部分,那便是机关所在了。临敌时后背在上面一靠,再转开时便有利箭从柱內发出,杀伤对面的敌人。” 张正道:“若是碰上之后,移开稍慢,岂不是自己要被利箭伤了?” 孙务实道:“正是,若被对方的内力罩住,触发暗器时要谨慎些,免得误伤。” 张正和郭采莹走向第一根石柱,只见柱身上离地四五尺高,果然有几处凸起,颜色也比其他地方为深。 二人正在仔细观看,孙务实又道:“地面上也有机关。” 张正和郭采莹同时一惊,回头看向孙务实,心中均想:“你怎么不早说,万一踩到了怎么办?” 孙务实微笑道:“放心,地面上的机关是不会自动触发的。敌人攻进来后,我们在第二排中间的柱子上藏一个人,根据下面的情况开启机关,翻板转动,将敌人陷入坑内。” 郭采莹道:“敌人掉进坑里还出得来吗?” 孙务实笑道:“这就要看他自己的本事了,反正坑里有竹签、匕首、透骨钉,都是喂了毒药的。” 二人心中一寒,均想:“那多半是出不来了,这些人不愧是剑魔,果然狠毒。” 孙务实又指着一排洞口,说道:“这些洞口遇到敌人时都是关闭的,届时会开启百余处射击的小孔,梭镖乱掷,羽箭纷飞,要敌人未入洞中,先损折一半。” 张正心想:“能攻到这里的多半是得道的剑仙,就凭这些梭镖羽箭,就能让人家损折一半吗?未免太想当然了吧。” 郭采莹道:“这山洞里还有什么机关埋伏,您一股脑的说出来吧,一个一个往外蹦,多让人提心吊胆啊!” 孙务实笑道:“虽然另有妙处,但直接杀伤人的机关已经没有了。” 张正道:“还有什么妙处?” 孙务实道:“两位请随我来。”引着二人往里走,来到对面岩壁之前,伸手在岩壁上摸了两下,“咯吱吱”一声响,岩壁上现出一条黑黝黝的密道。密道口能看见几级石阶,再往里昏暗不明,不知通向何方。 张正和郭采莹面面相觑,一齐看向孙务实。孙务实知他俩必不敢先进密道,哈哈一笑,说道:“请随我来。”迈步向密道中便走。 郭采莹叫道:“喂,你干什么?我们可不去!”但孙务实已经进了密道,自己和师兄若不跟上,他去得远了,自己二人进退两难,岂不是更加尴尬?转脸看向张正,张正轻轻叹了口气,说道:“走吧。” 二人手拉手进了密道,上了十余级台阶,孙务实在前面相候,见二人跟来,说道:“就是这一段最黑,往前走就好了。” 张正感觉密道的走向一直是向左向上,约莫走了数十级台阶,眼前渐渐有了光亮,继续前行,眼前越来越亮,从密道里走出,立身之处,又是一个较大的山洞。 张正和郭采莹环顾四周,没看见洞门,光亮是从上方几个通气孔中照射进来。正对着密道口的地面修成一个陡坡,陡坡上挖出一道光滑的深槽,深槽中放着三颗巨大的石球,第一颗石球的下面放有一颗碗口大小的石块,若无此石块阻碍,三颗深槽中的巨大石球便会滚滚而下,冲入密道之中了。 第二百章 孤胆 郭采莹上前拍了拍深槽上的巨石,又想摸一下第一颗巨石下的小石块,孙务实喝道:“别动!” 郭采莹吓了一跳,皱眉道:“摸摸都不行?怎么这么小气?” 孙务实道:“你们年轻人手上没个轻重,万一松动了石块,上面的大石就滚落下来,冲进密道里去了。” 郭采莹道:“会掉进下面那个有柱子的山洞里吗?” 孙务实道:“掉进下面洞里就好了,会卡在这条密道里,要想搬出来,还得把石球打碎,麻烦的很哪。” 郭采莹道:“是吗?那是挺麻烦的,把石球做小点,从密道里滚下去不就行了?说不定还能砸中追上来的敌人呢。” 张正微笑道:“砸中几个敌人不要紧,要紧的是封住密道,让敌人追不上来。” 孙务实道:“贤侄说的不错,然后呢?” 张正道:“敌人上不来,只好退去,这里的人就安全了呀,” 孙务实笑道:“不不不,挡住敌人还不够,还要把他们消灭掉。” 郭采莹瞪大双眼,道:“消灭敌人?能逃到这里就不错了,怎么消灭敌人啊?”孙务实伸手向地上一指,道:“就用它。” 张正和郭采莹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向下一看,只见地上有一条一尺多长的引线,引线的一端埋入地下,不知通向何方。只听孙务实道:“还记得我跟你们说的单有双没有,双有单没有的两排石柱吗?没有机关的石柱里面藏的是炸药,只需将此引线点燃,不论下面关住了多少敌人,都教他灰飞烟灭,有来无回!” 张正和郭采莹倒吸了一口凉气,想不到剑魔们如此阴险,真要让他们的毒计得逞,攻进来的剑仙无论多寡,一个也别想活命。他二人本来以为剑仙势强,剑魔势弱,想帮助剑魔逃生,此时却不禁为剑仙们的安危担心了。 孙务实见二人脸上变色,默然无语,微微一笑,又道:“此计虽妙,可天下的剑仙众多,实是杀不盛杀,咱们终究要弃此地而走,二位请看。”向堆放在东边岩壁边的十几个箩筐一指,续道:“这里已经准备好了几十条长索,打开隐藏的洞口,大家便可以攀援而下,远走高飞了。” 郭采莹哼了一声,道:“你们这么厉害,还用得着逃命吗?” 孙务实叹道:“我们再能打,计谋再高,好汉终究架不住人多,斗到最后能逃出去就不错了,只盼能多杀伤敌人,使其不敢过分紧逼,也就是了。” 张正道:“终归是要逃,咱们逃出去便罢,何必多伤人命?” 孙务实道:“我们家眷太多,不多杀几个人,敌人蜂拥追来,在旷野上如何应战?如何脱身?” 张正也知道剑魔与剑仙对阵,若不用些阴谋诡计,那是半点机会也无,可他们这么干,剑仙一方死伤必重,自己又岂能无动于衷?说道:“无论如何,多伤人命总是不妥,我回去后向药公禀报一下,看他老人家有没有更好的办法,咱们再做商议如何?” 孙务实笑容收敛,缓缓道:“回去之后,除了药公,今日之所见所闻再不能跟第二个人说了。” 张正道:“孙伯伯放心,我和师妹绝不向外人泄露便是。”心想:“他能把我们带到这里,将派中隐秘向我和师妹和盘托出,那是真正把我们当成了自己人,我当然不能不讲义气,出卖朋友。” 郭采莹道:“要我说,最好大家都冷静一点儿,别一上来就出重手,用绝招,打狠了对谁都不好。人家剑仙就算调了些人手过来,又没说一定拿你们怎样,你们慌什么?” 孙务实笑道:“未雨绸缪,他们若是不打进来,自然最好不过。” 张正在四周转了两圈,正想说咱们走吧,忽见一面岩壁上坑坑点点,似乎是被暗器打过的痕迹,细看之下,有七个小坑排成北斗七星的图形,那是本门七星镖惯用的手法,不禁又惊又喜,颤声道:“孙伯伯,我父亲是不是来过这里?” 孙务实笑道:“贤侄好眼力,你父亲不仅来过,还在这里跟人交过手呢。” 郭采莹凑近岩壁观看,虽只见一片深浅不一的小坑,并无其它特异之处,但听二人对话,也想到是张正的父亲用暗器打出来的,说道:“跟什么人动手?是你们闲暇时切磋武功,还是有外人打进来了?” 孙务实道:“当然是外人了,若是我们兄弟间切磋,哪会如此当真?” 张正道:“是不是有剑仙打进来了?有多少人?全被你们杀死了吗?”他想能攻至此处的一定是得道的剑仙,而若留下活口,一定会泄露消息,剑魔们仍能在此安居,想必是已经把入侵者全部杀掉灭口了。 孙务实摇头道:“不是剑仙,只有一个人,他在舍身崖前的一颗大石头上绑了一根绳子,就这么缒将下来了。” 郭采莹奇道:“不是剑仙,还是一个人,他送死来了吗?后来怎样了?” 孙务实笑道:“不是剑仙,却也不是等闲之辈。那人乃当今华山派掌门沈倾城的独生爱子,华山派宁女侠的师兄,生得英俊潇洒,仪表非凡,为了救宁女侠,那是什么苦也吃得,什么罪也受得,赴汤蹈火,肝脑涂地,万死也不会辞的。” 张正心头一震,暗想:“这不就像我和妡妹一样吗?我母亲是什么心意?若他们真心相爱,情比石坚,那我父亲算怎么回事?这……”他心中惶急,额头上渗出了一层冷汗。 郭采莹问道:“华山沈掌门的儿子叫什么名字?” 孙务实道:“叫做沈从仁。” 郭采莹道:“稀松平常,肯定打不过张伯伯。” 孙务实笑道:“人家的名字平常,功夫可不差,要不这么高的悬崖,就算不怕死,那也下不来呀!” 郭采莹道:“后来怎样,到底是谁赢了?” 孙务实道:“说来话长,咱们坐下来,我给你们慢慢讲。” 三人席地而坐,孙务实道:“我们把宁女侠请过来之后,便有许多华山派的人物在山前山后徘徊不去,到了第七日上,舍身崖前聚集了许多人,还扔下来一条长长的绳索。我们哪能想到只有沈从仁一个人下来,只道是行迹已露,敌人大举来攻,当即全体转移到这个上下两层的山洞,准备迎敌。要说姓沈的小子,还真有个狠劲儿,三找两找,真让他找了进来。我们见他孤身一人,也没急着动手,大家相见之后,就问他干什么来了。” 郭采莹道:“他怎么回答?” 孙务实道:“他说是来寻师妹,已经查到在我们这里,要我们放人。” 郭采莹道:“他说放就放吗?太不把叔伯们放在眼里了,不能听他的。” 孙务实微笑道:“正是,当时我们也是这样说,问他凭什么让我们放人。” 郭采莹道:“他又有什么话说?” 孙务实道:“那小子倒也爽快,当即拔出剑来,说就凭掌中这口剑。” 郭采莹道:“太狂妄了,他只有一个人,一把剑,你们有一百多人,他怎么打都是输啊。” 孙务实道:“谁说不是呢,当时我们这边便有几人耐不住性子,想要教他做人,其中之一便是贤侄的父亲,我那张兄弟。” 郭采莹道:“他们几个一起上了?” 孙务实道:“当然没有了,大家一看张兄弟出阵,哪能跟他争抢,全都退了下去。” 张正一直认真的听孙务实和郭采莹的对话,此时问道:“他怎么找进来的?你们是不是打开洞门了?为什么没在下面一层里交手?你们把他引上来的?” 这些问题提的十分细致,可见张正对此事特别关心,孙务实道:“一开始没开洞门,他先找到了一个通气孔,大声叫喊,宁女侠在里面一呼应,我们只好开门放他进来了。” 郭采莹道:“然后就把他带到这里,跟大家见面了?” 孙务实道:“是啊,这一见面不要紧,张兄弟哪能不恼,两个人没说几句话,这便动起手来。” 郭采莹道:“后来怎样?谁打赢了?” 孙务实道:“他们两个一个是鬼手门高手,一个是华山派正宗,这一打起来,可没那么容易分出胜败输赢。” 郭采莹道:“那最后还是张伯伯赢了,是不是?” 孙务实道:“嗯,其实若论真实的功夫,那姓沈的小子一点儿也不差……” 张正心想:“沈从仁是二十年前华山派的少掌门,武功比我父亲一点儿不差,海擎天是现今嵩山派的少掌门,真斗起来,我也未必胜得了他,这些五岳剑派的少掌门,怎么净跟我们老张家过不去……” 心思纷乱中,只听孙务实接着说道:“斗到紧要时,有人碰了宁女侠一下,宁女侠哼了一声,这一声哼,可比千招百招还管用,姓沈的立时转攻为守,偷眼向宁女侠那边瞧去,张兄弟趁机向他连发了数枚暗器。” 这一下,不仅张正脸红,就连郭采莹也有些过意不去,说道:“鬼手门是专打暗器的门派,就应该以暗器取胜,不过早打一刻就好了。” 第二百零一章 情敌 孙务实笑道:“敌人攻的那么急,这暗器也不是说发就能发的呀。” 郭采莹有些不信,说道:“连发暗器的空当也没有吗?” 孙务实道:“是啊,要不说华山派的剑法厉害呢,一个“奇”字,就让人眼花缭乱,应接不暇了。” 郭采莹道:“张伯伯暗器一出手,总该把局面扳回来了吧?” 孙务实道:“那当然了,姓沈的立时就手忙脚乱,险象环生。” 郭采莹长出了一口气,说道:“这就好了,张伯伯总算快打赢了。” 孙务实笑道:“没有,没有,还早着呢。” 郭采莹奇道:“还没赢吗?难道那姓沈的还有绝招?” 孙务实道:“绝招倒是没有,不过宁女侠冷冷的说了一句话:‘靠暗器取胜算什么英雄好汉。’张兄弟一听,为了当英雄、做好汉,收了暗器,只以剑法与对方争胜,那便渐渐的又有些不敌了。” 郭采莹道:“哎呀,宁女侠……”她想说宁女侠真是的,怎么向着外人,忽见张正脸色不善,连忙改口,说道:“……也太信得过张伯伯了。” 孙务实道:“是不是信得过咱们不知道,反正是打不过人家。当时蔺大哥在场,眼看张兄弟要吃亏,赶紧上前解围,说是都别打了,你们两个是这里的客人,万一有什么损伤,我这个做主人的如何向你们的亲友交待。” 郭采莹:“蔺伯伯出面劝解,他二人停手了吗?” 孙务实道:“没有啊,张兄弟剑法不及,嘴上却硬,说这是我和他之间的私事,不用你交待。那姓沈的占着上风,什么也没说,只是剑招加紧,想要速战速决。” 郭采莹急道:“糟了,这样一来,张伯伯岂不是危险了?” 孙务实道:“放心,我们跟张兄弟是过命的交情,哪能袖手旁观。蔺大哥眼见沈从仁使一招‘回风落雁’,要将张兄弟的长剑扫落,当即袍袖一拂,劲风到处,二人的长剑一齐脱手,铮铮两声,钉在了岩壁之上。”伸手向斜上方一指,续道:“那两个小坑,就是当年两把剑留下的痕迹了。” 张正和郭采莹顺着他的手势观瞧,只见左前方离地两三丈处有两个小孔,一个扁平,一个浑圆。张正猜想扁平的小孔多半是父亲的长剑所留,他长剑脱手前已然力竭,剑上不该附着内力,而沈从仁的长剑被强力拔除,剑上内力未散,这才将小孔震成了浑圆之形。 郭采莹道:“他们两人的长剑都脱了手,是不是就算打成平手了?” 孙务实笑道:“是啊,可那姓沈的却不依不饶,非说蔺大哥有意偏袒,要重新再比。蔺大哥当时就说,要比也行,跟我比好了。” 郭采莹道:“他哪里是蔺伯伯的对手,应该不会自找苦吃了吧?” 孙务实道:“他也不傻,当然知道蔺大哥的厉害,但还没等他拒绝,蔺大哥接着又说,只要你能接我三十招,任你离去,若能打得过我,可以从这里带走一个人。” 郭采莹道:“他真打胜了,是不是就要把宁女侠带走了?”话一出口,感觉有些不妥,向张正脸上偷瞄过去,见他仍呆呆的看着岩壁上的两个小孔,似乎对自己的话没有在意,悬在半空的心这才放下。 孙务实道:“蔺大哥既然这么说,便有十足的把握,哪能让他走到三十招开外。但那小子说了一声:‘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纵身跃起,拔出岩壁上自己的长剑,凌空下击那一下,满洞里寒星点点,俱是长剑耀出的光影,剑术之精,却也是有相当的造诣了。” 郭采莹道:“那他跟蔺伯伯斗了多少招呢?” 孙务实哈哈一笑,道:“堪堪斗到第二十九招,蔺大哥劈手夺过他的长剑,右足一起,把他踢出一溜跟头,算是替张兄弟出了一口恶气。” 张正心想:“早不赢,晚不赢,偏偏在第二十九招上赢了,是蔺大哥有心卖弄呢?还是赢得当真惊险?” 郭采莹叹了口气,说道:“还不如让他走完三十招,把他赶出去算了,现在赢早了,赶也不是,留也不是,可该怎么处置他呀?” 孙务实笑道:“不论输赢,都不会放他走的,泄露了咱们的行迹怎么办?当时蔺大哥脸色一沉,喝道:'私闯洞府,居心不良,先把他关押起来。’他受了蔺大哥一脚,暂时无力反抗,我们就把他扶起来,关进了一个又矮又深,锁闭着三重门户的山洞。” 郭采莹道:“你们把他关起来了,关了多久?不会是现在还没放人吧?” 孙务实笑道:“哪能呢,艺成之后,很快就送他下山了。” 郭采莹道:“艺成之后?你们还教他武功了?” 孙务实道:“是啊,尽得我们剑魔一派的真传,你们两个没想到吧?” 张正和郭采莹确实没想到,堂堂华山派的少掌门,居然学起了剑魔的武功,还尽得真传。可二十多年过去,为什么无人知晓此事,是他对自己的武功隐藏的极好,还是另有原因? 张正道:“孙伯伯,那位沈前辈后来怎样了?还有他的消息吗?” 孙务实道:“有啊,他好好的在华山派做他的少掌门,逍遥自在的很呢。” 张正道:“你们教他武功,又不命他效力,却是为何?” 孙务实得意的道:“这就是我们蔺大哥的深谋远虑了,华山派的少掌门修成了剑魔,华山派的人还敢跟我们为难吗?即便是五岳剑派出身的剑仙,再想来对付我们,也要先顾忌一下自己的颜面。” 郭采莹道:“可是这次来找你们麻烦的剑仙不是出自五岳剑派,还会看沈前辈和华山派的面子吗?” 孙务实道:“金顶上聚集的都是仙侠盟中的人物,当然不会给华山派面子,不过仙魔大战之前,我们也要把这件事先抖出来,他们让我们死,我们也不能让他们好活!” 张正听得十分仔细,问道:“你方才说他修成了剑魔,是真的修成了,还是只学了你们几套武功?” 孙务实道:“当然是货真价实的剑魔了,飞行时喷出的黑烟又长又粗,以功力而论,只怕不在你诸位叔伯之下呢。” 郭采莹道:“这么厉害,是谁教出来的?” 孙务实笑道:“我们大伙儿齐心合力,各展所长,每人教他一项拿手的功夫,内功是蔺大哥亲授的玄魔大法,这么七拼八凑,总算教出了一个出类拔萃,震古烁今的好徒弟。他初学飞行时的情景,哈哈,可有意思了。” 郭采莹见他笑得开心,忙道:“有什么意思?” 孙务实笑道:“他本不知道自己学的是魔道的武功,忽然有一天,蔺大哥把他叫到洞口,告诉他怎样调整呼吸,怎样运行真气。他一听就知道这是飞行之术,心里佷高兴,照着教他的法子一练,脚下竟然冒出了一丝丝的黑烟。他也不傻,脸上立时变色,喝问蔺大哥究竟是什么人。蔺大哥伸手抓住他的衣领,将他往洞外一扔,笑着说:‘你是什么人,我就是什么人,咱们是武学同道,你可要小心点儿,别摔死了啊!’” 郭采莹笑道:“他没有摔死吧?后来呢?” 孙务实道:“他初学乍练,黑烟喷的时断时续,身子也歪歪扭扭,忽起忽沉。那天的云雾很大,蔺大哥一会儿能看见他在空中挣扎的身影,一会儿又看不见,心里倒有些担心。忽然,那姓沈的从下方窜上,向蔺大哥劈面便是一掌。蔺大哥没有防备,躲避稍慢,被他一掌打在左肩。那小子还想行凶,蔺大哥缓过手来,反手一记幻魔指,戳中他的面颊,虽然伤的不重,但他好好的一张俊脸,留下一道深深的伤疤,也算给他一个极大的教训。” 张正心中一动:“药公在华山上见过一个脸上有疤的人,他听到我母亲的名字脸上变色,默默而退,那人是谁?会不会便是这位华山派的沈少掌门?”问道:“沈前辈和我父母是什么时候离开这里的?去往了何处?” 孙务实道:“你父母先走的,他们成亲后没几个月,你母亲便怀上了你,张兄弟说洞中虽好,毕竟不及外面阳光充足,自由自在,坚持要走,我们苦留不住,只好送他们下山了。” 郭采莹道:“沈前辈是不是随后就走了?” 孙务实道:“没有,他又多待了一年,功夫学的差不多才走的,这是他天资高、根基正,又能刻苦钻研,要换个其他人,三年五年,甚至十年二十年也走不了呢。” 郭采莹道:“这人也真是个武痴,宁女侠都走了,他还在这里学武功,连自己是干什么来的都忘了。” 孙务实笑道:“傻丫头,不用点儿手段,他能好好的学吗?我们告诉他,抵挡蔺大哥三十招可以自去,胜了蔺大哥可以带走一个人的约定永远有效,他心里存了指望,加倍的用功,让他休息一会儿他也不肯,那次李兄弟教他七十二路料峭掌,有几招繁复晦涩,极难练成,他五天五夜,不眠不休,累得人都脱了相,还在拼命苦练,是我在他脑后拍了一掌,将其打昏,这才让他美美的睡了一觉,若不然啊,他把自己活活累死,我们的一番心血岂不是白白浪费了?” 第二百零二章 秘籍 张正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的母亲还有这样一位师兄,父亲还有这样一位情敌。他们离开峨眉之后不再见面还好,倘若又有瓜葛,甚至父亲的死与此人有关,我该怎么办?要不要找他报仇?要不要揭穿他剑魔的身份?只要我说出他是剑魔传人,身怀魔道武功,不需我动手,自有人取他性命,可这样真的好吗?倘若我母亲仍在,与这位沈少掌门隐居在华山…… 他心里胡思乱想,越想越焦虑烦躁,脸上的神色也越发的不安起来。 郭采莹见状,料想是因为沈从仁的缘故,说道:“孙伯伯,这里看的差不多了,咱们到别处走走吧。” 孙务实道:“好啊,还有一个要紧的地方,要引你们去看。” 郭采莹道:“是什么地方?有什么要紧?” 孙务实笑道:“你们到了就知道了。”率领二人回到下面的山洞,出洞口后斜而向下,以走壁功行出很远一段距离,因腾不出双手,抬左脚在一块凸起的圆石上踢了一脚,现出一个黑黝黝的洞口,纵身带着二人进入了洞中。 这处山洞不大,只有半间屋子大小,正对洞口的壁前立着一个书架,架上摆放着几十个大小不一的木匣。 孙务实道:“就是这里了,别看这是个不起眼的小洞,却是本派的根本重地,当年我们和张兄弟那般要好,也没带他来过这里。” 郭采莹道:“那真是受宠若惊了,这些木匣子里是稀世珍宝,还是武功秘籍?” 孙务实道:“当然是武功秘籍了,贤侄、郭姑娘,来日大难,我们这些人凶多吉少,但本派流传数千年、上万年的绝世武学却不能淹没断绝了。这洞中所藏的都是最精深、最玄妙的武功,我们死后,光大魔道武学的重任便落在你二人的身上,孙伯伯在这里先谢谢你们了。”说着,双膝一屈,跪倒在二人面前。 张正和郭采莹慌忙用手相搀,郭采莹道:“伯伯快快请起,我们尽力而为便是。” 张正听他讲述了沈从仁之事,更感觉这些人城府深沉,难以测度,不能轻易的许诺他们什么,说道:“如此重任,我们怕承担不起,还需向药公禀明,请他老人家示下。” 孙务实道:“当然要向药公禀报了,但你们现在要记清这处山洞的位置,将来我们都不在了,你们要自己能找到这里。” 张正道:“您千万别这么说,贵派福泽深厚,一定会逢凶化吉,遇难呈祥。” 孙务实见他不肯答应,净说些没用的废话,心中暗恼,但也不便发作,假装抹了一把眼泪,说道:“但愿如此,但还是要早做准备,以防万一。”一边说,从最上层左边木匣里取出一本书册,递到张正手里,道:“这是本派的拳剑总汇,记述的都是最精深、最奥妙的招数,乃是本派武功的精华所在,你要好好钻研,将来的成就未可限量。” 张正心想:“我要了你的这个总汇,是成就不可限量,还是祸患不可限量还不一定呢。”虽然心里这么想,仍忍不住随手翻看了两页。 孙务实道:“此中的武功太过深奥,又没有打基础、入门径的方法,修炼起来艰难无比,你可请药公讲解后再试练,免得发生危险。” 郭采莹道:“最多是练不成,还能有危险吗?” 孙务实正色道:“当然有危险,以蔺大哥之能,修炼渡血大法时稍一不慎,误入了歧途,内伤现在还没好,贤侄和郭姑娘更要加意小心了。” 郭采莹啊了一声,道:“真这么危险,那还是别练了,我们还想多活两天呢。” 孙务实道:“嘿!你们两个要是都这么想,可教我们这些叔叔伯伯们大大的失望了。”说话时,眼光看向张正。 张正好似没听见一般,将书册连续翻了几页,浏览着观看。郭采莹倒有些过意不去,但想师兄既然不表态,一定有他的深意,说道:“只要药公允许,我们一定好好练。” 孙务实道:“这就对了,走,我再带你们到别处看看。” 张正合上书册,道:“孙伯伯,这本贵派的拳剑总汇……” 孙务实道:“你收着吧,回去后先请药公过目。”张正心想让药公看一下也好,不再多说,把书册收入了怀中。 孙务实一手一个,携二人离开藏有武功秘籍的山洞,展开走壁功,疾行了一阵,经过张正和郭采莹曾经居住的山洞时也未停留,径直来到一排山洞之前。此时洞中众人的行迹已露,除了几个隐秘 洞穴之外,住人储物的山洞大多不再关门,孙务实走壁功一收,三人已身在一个宽敞明亮的山洞之中。 从这处山洞开始,每一洞住着一户人家,每户人家多则十几口人,少则两三人,也有一人独居的单身汉子。这些人的武功尚未修炼到剑魔的地步,较少与外界来往,张正和郭采莹与他们都是第一次见面。 孙务实向大家介绍,说这便是当年张兄弟的独生公子,这位是张公子的师妹。大家一听说张正是二十年前张兄弟的后人,全都亲热的和他说话。有几人还说起了与张正父亲相交的往事。张正一边认真的倾听,心里却想:“我父亲和你们个个相熟吗?你们说的这些有几分是真,有几分是假?” 其中一个七八十岁的老妇人,拉住郭采莹的手道:“你是他的师妹,那应该是自己来的,不是他们抓来的吧?” 郭采莹笑道:“是抓来的,我和师兄,还有一位德高望重的前辈,全被他们抓来,在洞里住了好多天,这次是又回来看看。” 老妇人道:“唉,越来越不像话,抓了姑娘来拜堂成亲,抓了老的来当活祖宗吗?” 孙务实道:“四姑,您别乱讲,什么抓不抓的,这都是咱们请来的客人。” 四姑道:“你们说是客人就是客人吧,反正是来了就不让走。”凑到郭采莹耳边,低声道:“别担心,等你肚子里怀上小宝宝,就让你走了。” 郭采莹脸上腾的一红,轻声道:“我们还没成亲呢,也不急着就走。” 四姑茫然道:“还没成亲?不会吧,我记得早就成过亲了,哦,对了,你还有一位师兄,他要把你带走,你又想跟他好了,对不对?” 郭采莹忙道:“不对,不对,您记错了,我只有一个师兄,他就在这里,我哪也不去。” 孙务实道:“四姑年轻时英姿飒爽,有侠女之风,可惜后来强练浴火真经上的武功,烧坏了脑子,就变得这么颠三倒四,恍恍惚惚了,唉,咱们走吧。” 张正心想:“看四姑的神情举止不似作伪,那方才孙伯伯所说的一切也应该是真实无疑了。” 孙务实又领着二人转了几处山洞,正赶上一户人家饭熟,孙务实也不客气,招呼二人坐下吃饭。这户人家的男主人是个三十多岁的粗豪汉子,笑着说道:“兄弟,你可来了。当年你父亲在时,我还是个半大小子,缠着他教我打流星镖,他当时满口答应,可只教了三天便不辞而别,我那流星镖法到底是没学会。今天可好了,父债子偿,要是教不会我打流星镖啊,你们就别走了。” 张正笑道:“小弟来的匆忙,没带流星镖,这可怎么教啊?”心中却想:“三天还没学会,这样的资质不学也罢。” 那人道:“没带也能教,我请九哥帮忙赶制几枚就是了,他是打造兵器的好手,与神兵门的技艺同出一源呢。” 孙务实道:“大鹏说的不错,不过几千年来,我们空有好手艺,没有好材料,许多神兵利器的打制方法已经失传,甚为可惜。”说罢,长长叹了口气。 张正道:“果真如此,那真是万分的可惜了。”忽然心中一动,南宫盟主跟神兵门做交易,换取人家的宝刀宝剑,不知成功了没有?若是不大如意,倒是可以给他们撮合一下,顺势化解了这场危机。 饭后,张正和郭采莹向蔺胡天等人告别,仍由孙务实把二人送上了舍身崖。 药公召集众剑仙讲解双翼枸杞花种植方法的聚会也才方散,霍志坤一边向外走,忿忿的道:“啰哩啰嗦的讲了一大堆,这都什么时候了?饭也没吃,水也没喝,净陪他一个人过瘾来了!” 南宫玉慢条斯理的道:“乱讲,吃饭重要还是听药公讲课重要?没有这双翼枸杞花,咱们跟飞天羽境能真正的和平相处吗?” 霍志坤知他对种植枸杞花没什么兴趣,只是在场的人多,不得不说些场面话,小说嘀咕道:“仙侠会和仙侠堂的人怎么不来种?白费力气,给别人做嫁衣裳吗?”南宫玉假装没听见,率领众人继续往前走。 张正和郭采莹待他们走远,这才来见药公,向他详细禀明了在洞中的所见所闻,又将那本拳剑总汇呈给药公观看。药公看了几页,点头道:“嗯,不错,确实是极高明的功夫。”郭采莹道:“那我们能学吗?” 药公道:“单以武功而论,十年之后应该是能学了,若顾及自己的身家性命,还是永远都不学的好。” 张正道:“学了上面的武功,很容易被人家看出来吗?” 第二百零三章 借剑 药公道:“剑仙一路的武功仿山川星海之象,剑魔一路的武功显狼虫虎豹之形,稍有根基的,自是一目了然。” 郭采莹回想了一下,说道:“我看蔺伯伯他们所使的剑招也不像凶禽猛兽,是我看不出来,还是他们的剑法还没练到家?” 药公道:“我猜他们多少代人钻研模仿剑仙的武功,自己原先擅的各路剑法反而生疏了,只是内功却难模仿,是以一旦飞行起来,喷出的仍是黑色烟雾,这也是他们剑魔身份的唯一证明,若他们喷出白烟来,也就真的弃剑魔而成剑仙了。” 张正道:“咱们一学他们的武功,便成了剑魔的传人,为当今武林所不容,对不对?” 药公点头道:“是啊,所以说,武功是很高明的,但还是不要学了。” 郭采莹道:“还好当时没答应他们,不过就算答应了,宁可食言也不能学,咱们犯不着为了几招拳法剑法,跟整个武林为敌作对!” 药公沉吟道:“话虽如此,那剑魔一脉的武功若是因此断绝了,还真有些惜,嗯、这样,再见到他们,就说是我说的,你们两个练不合适,可将藏有秘籍的山洞封存,留待有缘人吧。” 郭采莹道:“可是有缘人什么时候才能出现啊?” 药公叹道:“这就难说了,或许说来便来,又或许永远也不会出现。” 张正道:“如此说来,我们要见识真正的剑魔武功,除非去找那位华山派的沈前辈了。”心想:“我当然斗他不过,但他若是害了我父亲,拼着性命不要,也要跟他斗上一斗。” 药公何等睿智,听出他语音中颇有怨恨之意,微微一笑,道:“他学的剑魔武功多半也不正宗,否则以他当年的见识,早就该发觉上当,不肯再练了。” 郭采莹道:“内功就分辨不出好歹吗?怎么最后学成了都没发现?” 药公笑道:“内功多为口传心授,其修炼之法,即使是五岳剑派这样同气连枝的门派,相互间也是守口如瓶的。剑魔的内功究竟是什么样子,根本就无人知晓,即使有些传说,也多是荒诞不经之言,那位沈少掌门只顾着闷头苦练,哪能猜到这就是剑魔的内功呢?” 郭采莹叹道:“沈前辈稀里糊涂的修成了剑魔,也真有些可怜。” 药公道:“是啊,学成了剑魔的本事,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一旦被别人识破了,那可危险的紧,你们两个也小心点儿,没有我的允许,不要乱学他们的东西。” 张正和郭采莹见药公说的郑重,全都心头一凛,一齐点头称是。张正道:“今日之前,从没听说过华山派还有一位沈少掌门,以他的身份不该籍籍无名,他要么已经死了,要么就是因为这件事隐居了,就不知华山派掌门以及派中的众高手知不知道此事,咱们最好查一查。”张正跟沈从仁并没有直接的关系,之所以想查他,还是想弄清楚他跟母亲的关系。 药公道:“将来有时间再说吧,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眼前这件大事,若是处理不好,那可是百余条人命啊!” 张正道:“'药公,蔺伯伯他们也会打造刀剑,南宫盟主他们用神铁跟神兵门换宝刀宝剑,全都换过了吗?” 一句话提醒了药公,南宫玉明知自己知道他最近在办这件事,为什么相见后一句不提?难道是中间出了什么岔子?这倒是剑魔们的一次机会,喜道:“还不清楚,你们明天再下一趟山崖,向蔺胡天他们要一把宝剑,我拿给南宫玉看看。” 张正道:“是,我让他们取一把最好的剑来,只要南宫盟主手中仍有神铁,一定让他动心。” 第二天一早,张正和郭采莹辞别药公,再次来到舍身崖前,孙务实已在崖边等候,见二人到了,迎上两步,笑道:“贤侄,郭姑娘,昨夜休息的可好?” 张正见左侧稍远的地方有一位剑仙来回踱步,应该也到了多时,说道:“很好,又要麻烦孙伯伯了。” 孙务实道:“哪里,哪里,今日无云,正好请两位看一看下面的风景。” 郭采莹道:“咱们昨天没有约定,您怎么知道我们要来呀?” 孙务实笑道:“蔺大哥的本事大着呢,掐指一算,便知道你们俩到了,咱们这就请吧。”说罢,又是一手一个,抓住二人手腕,展开走壁功,一步步的走下悬崖。 那名在远处监视的剑仙见三人往下一走,腾身而起,一道白烟,飞向悬崖的上空,似乎要看清楚他们去往哪一处山洞。孙务实向上看了一眼,鼻孔里“哼”了一声,脚下放慢,一步步稳稳的向下而行。 他带着两个人,在陡峭的岩壁上一步步的往下走,可比疾行快走难了许多,那名空中的剑仙也是识货之人,脸色微微一变,不再多看,脚下喷出的白烟凝成一团,下半身笼罩在烟雾之中,也不用迅捷的身法,随风飘飘荡荡而去。 张正和郭采莹被孙务实带进那座布置成客厅的山洞,蔺胡天等人已在厅中等候,见三人进来,一齐起身相迎,众人落座之后,张正也不客气,开门见山的道:“昨日孙伯伯所说贵派秘籍的事,我和师妹已经向药公禀报过了,药公说我们二人无福承受,请你们妥善保管起来,留待有缘之人。” 这些正宗的剑魔武功,蔺胡天等剑魔的后人自己都不敢多学,生怕学多了临敌时显露出来,祸患无穷。张正和郭采莹不肯习练原在他们的意料之中,蔺胡天哈哈一笑,说道:“也好,也好,两位是药门高弟,自然前程广大,确是不必再修习别派的上乘武功了。” 孙务实道:“其中有一门功夫,张兄弟都是练过多,贤侄若是不练,唉,真是可惜。” 张正心中一动,问道:“我父亲练过你们的武功?” 孙务实道:“练过,可惜没有练成,若是练成了,恐怕就不会被别人害死了。” 张正道:“先父习练的是贵派哪路神功?” 孙务实道:“他本来是要修炼我们的神魔不坏之身,刚练不久,忽然有事离开,这一去竟成永诀,实是可怜可叹!” 张正心想:“神魔不坏之身,听名字倒是一种极厉害,极高明的武功,我父亲的左臂不会腐烂,难道与修炼过这门神功有关?”转念又想:“不对,他们先前还请药公一起参详不朽的原因,真要这么简单,那还参详什么?”说道:“倘若练成了呢?” 孙务实道:“精钢铁骨,百病不侵,若非宝刀宝剑,绝伤不了他的一丝一毫。” 张正听他言及宝刀宝剑,心想父亲手臂之事疑点甚多,恐怕谁也说不清楚,还是按药公的吩咐,向他们要一把宝剑要紧,说道:“药公听说咱们这里的造剑技艺与神兵门同宗同源,心下十分仰慕,想要亲自来看,被南宫盟主他们绊住了,无法分身,能否让我带回去一两柄宝剑,请药公鉴赏,不日便可归还。” 蔺胡天向孙务实看了一眼,似乎是怪他多嘴,泄露了本门隐秘,稍一停顿,说道:“祖传的技艺是有的,但我们几千年来避世隐居,局促在峨眉一隅,实在是没有制剑的材料,也就没什么拿的出手的好剑了。” 张正想不到他竟一口回绝,如此不给药公面子,还想不想让药公帮你们消灾解难,度过难关?说道:“南宫盟主也是爱剑之人,他带领属下,往返异境,辛辛苦苦的寻来了许多的精铜陨铁,正在寻找能工巧匠……”说到此,面含微笑的看着蔺胡天,不再往下再说。 在场的都是才高智广,天份极高之人,哪能不明白张正的言下之意,出人意料的是蔺胡天等人面上均无欣喜之色,各人面面相觑,神色古怪,均是不发一言。 郭采莹急道:“你们怎么不说话呀?这可是难得的机会,若是南宫盟主喜欢你们做的刀剑,说不定化干戈为玉帛,就不用再打了。” 蔺胡天轻咳了一声,说道:“郭姑娘提醒的是。”向白月光道:“白兄弟,请你把咱们二十年前捣鼓出的那把摩天剑取来。” 白月光道:“是。”起身离座,快步出了洞口,不一刻,取回一把长七尺,宽一寸二,剑鞘上用金丝镶刻着“摩天”二字,古意盎然的长剑来。 张正将剑接在手中,入手甚是沉重,心中狐疑:“这把剑虽未出鞘,已见不凡,但真的只有二十年吗?怎么像一把流传千百年的古剑?” 郭采莹也凑过来观看,和张正一样的心思,皱眉道:“此剑真是二十年前制成的吗?我看不止二十年,少说也有二百年了吧?” 蔺胡天道:“姑娘好眼力,这确是一把古剑,二十年前小有破损,我们重新修复了一下,如今其锋利玄妙,更胜当年了。” 张正道:“原来如此,不知玄在哪里,妙在何处?” 蔺胡天笑道:“贤侄拔出剑来,一看便知。” 张正右手握住剑柄,微一用力,将摩天剑拔出二尺,只见剑身上笼罩着一层薄薄的青气。他初看之下,也只觉寒气森森,再看第二眼时,已有些头晕目眩,急忙将剑身推入鞘中,定了定神,赞道:“果然神奇,好一把摩天剑!” 第二百零四章 大雁 蔺胡天笑道:“贤侄,你还没拔出剑来,怎么就推回去了?” 郭采莹道:“是啊,我刚才眨了一下眼,什么也没看清,快把剑全拔出来,让我仔细瞧瞧。” 张正低声道:“师妹,咱们功力尚浅,观之不宜,还是不要看了。” 郭采莹心想:“就算功力再浅,又不是拿来使用,看看也不行吗?”虽然有此想法,但张正这么说了,当着外人的面,便不再勉强,在椅中端端正正的坐好,眼光却一直在摩天剑上打转。 蔺胡天笑道:“此剑杀气较重,不宜近观,距离稍远一些,却是不妨。”说话间,右手一招,摩天剑已落入他掌握之中。 张正只觉手上一轻,急忙抬头,只见蔺胡天右臂伸出,连剑带鞘向前一送,一道青虚虚的剑气顶着剑鞘冲出洞口。 郭采莹惊呼声中,众人一齐回头看那剑气,但见这道剑气已擦着对面一座高山的峰顶射入云霄。高山上随即飞起数名剑仙,围绕着剑气盘旋了几圈,拉出数道白烟,追上去查看。这几人尚未回转,剑气疾速收回,“唰”的一声响,鞘剑合一,青虚虚的剑气随之消失不见。 过了半晌,李志抢先喝了一声:“好!”紧接着洞中诸人纷纷喝彩,张正和郭采莹惊得目瞪口呆,哪里说的出话来。 蔺胡天微微一笑,道:“都别胡乱称赞了,自己夸自己,不害臊吗?” 张正心中惊佩不已,定了定神,说道:“蔺伯伯,您露的这一手剑气功夫,小侄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他如此说,那是连药公也算在其中,可以说是极高的赞誉。 蔺胡天笑道:“哪里,哪里,纯是宝剑之力,要不怎么叫做摩天剑呢?哈哈,哈哈哈。” 郭采莹道:“使一把寻常的长剑,便不能剑气冲宵吗?” 蔺胡天微笑道:“当然了,这摩天二字可不是白叫的,若是药公试用此剑,连青天也要刺破了呢。”一边说,将剑递还给张正。 张正接剑在手,有了上次的经验,不敢轻易的拔剑观看,说道:“药公急盼回复,我们不便久留,这就告辞了,还是请孙伯伯再相送一程。” 孙务实道:“来去匆匆,饭也不吃,茶也不喝就走吗?” 张正道:“迟则生变,还是早走的好。” 众人一齐起身往外走,蔺胡天道:“见到药公,就说我们这里精通造剑之术的兄弟不多,做出一把真正的好剑,需要整整一年的时间。” 张正道:“能用得了这么久吗?” 蔺胡天笑道:“慢工出细活,精益求精嘛,自然是快不得的。” 郭采莹道:“师兄,像摩天剑这样的绝世神剑,换了别人十年八年也做不出来呀。” 张正想想也是,便道:“小侄记下了,一定向药公禀明便是。” 辞别了蔺胡天等人,张正和郭采莹仍由孙务实携带着上到崖顶,那几名远处高山上的剑仙已经飞回,有两人飞到距三人很近的距离,徘徊不去。张正和郭采莹目不斜视,向孙务实告别之后,径直走向药公所居的帐篷。 来至帐中,里面空无一人,二人料想药公必是照看双翼枸杞花去了,只得坐下来等待。约莫等了小半个时辰,药公背着药篓药锄回来,郭采莹欢快的道:“药公,我们借到宝剑了。” 药公笑道:“是吗?别上了人家的当,拿把破铜烂铁回来。” 郭采莹道:“才不会呢,是一把可以冲天贯日的绝世神剑!”二人说话时,张正把摩天剑恭恭敬敬的呈上。 药公接剑在手,一边放下药篓药锄,笑道:“真有这么好,我瞧瞧。”将剑拉出两寸光景,猛然推回,说道:“果是好剑,到外面看吧,别损坏了帐篷。” 张正和郭采莹心中暗暗佩服,药公只看了两寸剑身,便知此剑的剑气厉害,这份眼光见识,也称得上是惊世骇俗了。 三人来到帐外,药公长剑出鞘,青虚虚的剑气在剑身上奔腾跳跃,喷薄欲出。郭采莹道:“药公,您刺一剑试试,剑气能逼出好远呢。” 药公道:“我当然知道了,你们看好了。”摩天剑向上一举,青虚虚的剑气直冲而上。恰在此时,有一群大雁飞过,郭采莹叫道:“看,大雁,给它们来一个一剑双雁,穿糖葫芦,那才有趣啊!” 摩天剑向上射出的剑气果然分为数股,每股剑气都射中了一只大雁,张正和郭采莹正要喝彩,被射中的大雁却不落下,反而全都向上飞升了数尺,一阵“嘎、嘎、嘎”的鸣叫,远远的飞走。 郭采莹有些失望,小声嘀咕道:“唉,怎么一只也没射下来。” 忽听身后有人哈哈一笑,随即一个祥和的声音道:“大雁北返,相送一程,才是药公的侠义仁心。” 三人回头观看,说话的正是仙侠盟盟主南宫玉,身后跟着霍志坤等七八名剑仙。 药公笑道:“又给我戴高帽,逗几只大雁玩玩儿,跟侠义仁心有什么关系?” 南宫玉笑道:“就算是一时兴起,以锋利之剑气,推举柔弱之雁身,而能毫发无损,内力之纯,手法之妙,当今之世,又有几人?” 此时一根长长的雁羽随风飘荡而下,药公伸手接住,举在南宫玉面前,摇晃了两下,说道:“你看看,还毫发无损呢,这么长的羽毛都打下来了。” 南宫玉脸上有些尴尬,强笑道:“这个……嗯,大雁脱毛,不时掉下来一根两根,也是有的。” 药公笑道:“南宫盟主说是脱毛,便算脱毛好了,反正是往老药公脸上贴金,我还有什么不愿意的?” 南宫玉陪笑道:“药公说笑了,晚辈们对您老人家的人品武功那是衷心的敬佩,绝无半句虚言。” 药公笑道:“既然对我老药公如此看重,那我说的话你们肯听吗?” 他问的这句话看似平常,实则是将了南宫玉一军,南宫玉若说您是全武林的前辈,晚辈们恭听教诲,药公下面便可为蔺胡天等人说情,南宫玉有言在先,便不好直接拒绝。但南宫玉何等的聪明,他早知药公与这伙儿舍身崖下的神秘人物大有牵连,哪肯轻易许诺,留下话柄。当下脸上仍带着微笑,却只连连点头,口中一个字也没吐露出来。 郭采莹道:“南宫盟主,药公问您呢,您怎么光点头不说话呀?是不是点头就算答应了?” 张正暗中叹息,心想:“不说话便是不答应,这是多少人性命攸关的大事,哪有摇头不算点头算的道理?” 郭采莹追问之下,南宫玉仍是不肯表态,微微侧身,眼光向后面一扫,霍志坤上前两步,大声道:“药公前辈,半个时辰前有一道青光直冲天际,也是您在此试剑吗?” 药公道:“不是,我刚拔出剑来,你们就到了,什么青光、蓝光、红光、紫光,我是一概不知。” 霍志坤道:“您虽不知,您门下的两名弟子或许知晓。” 药公道:“他们知道,可以问他们去。” 霍志坤说了一声:“是。”转过身来,向张正道:“那道剑气出自舍身崖下,越过对面山峰,直冲天际,两位可知其是何来历?” 张正道:“剑气是蔺伯伯发的,我们向他借一把宝剑,他拿出这把摩天剑来,又怕我们不懂此剑的妙处,演了一招,便有了那道冲天的剑气。” 霍志坤道:“你们借宝剑何用?” 张正道:“他们的宝剑甚多,我不去借,也是在库房里闲置无用,还不如拿来耍几天,看腻了、耍腻了,还他们就是了,你这么紧张做什么?是怕我弄丢了赔不起不成?” 霍志坤听他说蔺胡天等人的库房里宝剑甚多,心下狐疑,但药公手中的那把古剑,剑气如此之盛,分明是一件绝世神兵,又不由得不信,默默的向后退了一步,意思是自己问话完毕,一切听凭盟主的示下。 南宫玉一见摩天剑,心中已然爱煞,听张正说舍身崖下有个藏满宝剑的仓库,更是一阵狂喜,真若如此,自己还向神兵门换什么刀剑,将这帮神神秘秘的武林人物全数剿灭,库中所藏照单全收,岂不更加方便?眼下其他的剑仙势力尚不知晓此事,正是动手的大好时机,唯一顾虑的是这位千年修行的老药公,他若横加阻拦,倒是不好对付,好在他们杀了我们一个人,把事情再搞大些,给他们来个斩草除根,也就是了。 他数日前调集人手,只是感觉对方人多,武功看来也很不弱,真打起来怕占不到上风,此时要谋人家的宝剑,心中的杀气反而更盛。 药公见南宫玉等人都不说话,不知他们做何打算,笑道:“弟子们赔不起,老药公亲自出马,挖些草药,抄几张治病的方子,好歹赔给人家,也就是了,你们就别瞎操心了。” 南宫玉止住思绪,微笑道:“剑是杀人的,药是救人的,杀人的东西丢了,赔些救人的物事,人家能答应吗?” 药公正色道:“救人总比杀人好,少一件杀人利器,多几副救人的良方,他们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会不答应呢。” 南宫玉道:“药公啊,杀恶人即是做善事,若是不分善恶,一概救下,恶人又来祸害好人,何时才有清平世界,朗朗乾坤?” 药公道:“一个人的善恶谁来分辨?可不是有人说某人是恶人,那人便是恶人。” 南宫玉道:“当然要用实据,比如云兄弟被人害死,杀害他的人,及其同党,便是大大的恶人!” 第二百零五章 失传 南宫玉提及云智广之死,药公和张正、郭采莹的心里都是一沉,已知他绝心报仇,不会轻易的改变心意。 张正上前两步,说道:“药公恕罪,有一句紧要的话,弟子忘记禀报。” 药公道:“什么话?” 张正道:“下崖借剑之时,蔺伯伯说,他们造剑的材料稀少,以致一年只能造出一把宝剑。” 药公点头道:“能造一把就不错了。”拍了拍摩天剑的剑身,续道:“如此神剑,可不是谁都能造出来的。” 南宫玉闻听此言,心中一动:“原来宝剑是他们自己造的,而不是得于外人之手,那么情形又自不同。” 药公将剑递给张正,说道:“我要教你灵素剑法,你说没有好剑,显不出剑法的威力,如今有好剑了,可需加倍努力,不许再偷懒懈怠了。” 张正躬身接剑,说道:“是,弟子一定加紧用功,早日将剑法练成。” 郭采莹娇声道:“药公,师兄有宝剑了,我还没有呢?” 药公笑道:“让你们去借剑,你们只借来一把,我有什么办法?” 郭采莹急道:“临走时也没说借宝剑是用来练什么剑法的呀,我要早知道了,肯定给自己选一把趁手的宝剑,药公!师兄!你们都欺负我!” 药公笑道:“谁欺负你了,你若是功夫到了,我也传你灵素剑法,也让他们借你一把好剑。” 郭采莹道:“不行,我现在就要!” 药公苦笑道:“好吧,好吧,你愿意要,自己再去借去,不过那灵素剑法现在可不能学啊。” 郭采莹喜道:“是,我和师兄现在就去!” 药公道:“不着急,吃过饭再去好了,又借人家的宝剑,又混人家的饭吗?” 南宫玉心中暗想:“嘿!你们药门弟子练个剑法,还要去借宝剑,难道没有宝剑就不杀人,不打架了吗?” 他心下不以为然,面上却满含微笑,说道:“这里没事,我们就放心了,那边还有些小事,晚辈们先告辞了。” 南宫玉等人走后,郭采莹道:“药公,您什么时候说过教师兄灵素剑法了?” 药公笑道:“以前没说过呀,这么好的剑,若说只拿来玩耍,人家哪里肯信,正好正儿也该学新剑法了,顺口就说了出来,免得他们疑心。” 郭采莹道:“我真的不能学吗?” 药公道:“是啊,还不到时候,练了也是白练,再等等吧。” 郭采莹心下甚是失望,但药公已经多次说她功力不及,不能习练新招,还督促她加练内力,明知再求也是无用,回到帐篷后,坐在一角,闷闷不乐。 张正道:“师妹,一会儿我陪你再下一次山崖,一定帮你借一把又漂亮,又厉害的宝剑回来。” 郭采莹赌气道:“光有宝剑,武功差劲,有什么用!” 张正轻声道:“若你武功高强,把敌人都打跑了,还要我这个师兄何用?” 郭采莹心中一喜,低呼了一声:“师兄!”脸上不自觉的泛起了红霞。 药公干咳了两下,说道:“你们两个觉得南宫盟主动心了吗?” 张正道:“好像没有,他对这把摩天剑没有多看,也没多问啊。” 药公笑道:“正因如此,才说明他是真正的上心,人家是仙侠盟盟主,能跟小孩子似的,一见好东西,就叽叽喳喳的问个不停,看个不休吗?” 郭采莹道:“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他是个正人君子,不上咱们的当呢。” 张正道:“师妹,你怎么这样说话,好像南宫盟主不是好人似的。” 郭采莹道:“谁知道呢,反正除了你和药公,其他人我真分不出好坏。” 张正的心里也有同感,就拿眼前这件事来说,蔺胡天他们是剑魔,按理说应该是坏人,可父亲与他们相交,没有他们或许自己根本不会出现在这个世上,他们是坏人吗?南宫盟主乃当今剑仙的领袖,应该是好人,但他见郑伯伯和云前辈一齐摔死,不是急于查明真相,而是调兵遣将,准备厮杀,一场大战下来,不知要有多少人无辜丧命,他是好人吗? 药公上前拍了拍张正的后背,说道:“别想那么多了,好人多伤无辜,便成了坏人,坏人弃恶从善,便成了好人。有时好人做坏事,有时坏人做好事,咱们只需凭良心,依公理相对便是,管他们是好人还是坏人。” 张正感觉药公之言有些牵强,又似乎大有哲理,但想药公的话总是不错的,忙道:“是,弟子受教了。” 有人送来午饭,药公一边往嘴里扒饭,说道:“这次再去,选一把好剑回来,除非他手里没有神铁了,不信他不动心。” 郭采莹笑道:“放心吧,药公,有您这句话,我们一定把舍身崖下最好的宝剑带回来!” 张正道:“可是,真的还有比摩天剑更好的宝剑吗?” 药公笑道:“'应该会有吧,摩天剑如此古朴,不知是他们哪代前辈所制,就算每一代制剑高手只造出数把宝剑,多少代下来,数量已很可观,未必便没有超过摩天剑的。” 郭采莹道:“万一没有比摩天剑更好的,那就多拿他们几把,南宫盟主看得眼都花了,心里一高兴,当然不会再与蔺伯伯他们为难了。” 药公笑道:“这个法子好,就按你说的办,大功告成之后,我传你一套不用很强内力,也能比较厉害的剑法,就传你一个,连你师兄都不教,怎么样?” 郭采莹大喜,兴奋的道:“真的?是什么剑法?先把名字给我说说行吗?” 药公微笑道:“叫做青主剑法,你喜不喜欢?” 郭采莹连声道:“喜欢,喜欢,一听就是我们女孩儿家习练的剑法,我当然喜欢了。” 饭后,张正和郭采莹向药公告别,再次来到舍身崖前。这次悬崖边长风浩荡,空无一人,连惯常出现在附近的那名剑仙也不见了踪影。 二人四下里走了两趟,张正忍不住探头往崖下一看,郭采莹忙伸手拉住他胳膊,说道:“别看,万一头一晕,栽下去怎么办?” 张正笑道:“我好歹练了十几年武功,在这里略站一站,还能被大风刮走,出了人命不成?” 郭采莹道:“小心无大错,大意不得呀。现在他们的人不在,咱们扔块石头,或者叫一声吧。” 话音未落,一条灰影疾奔而出,低声道:“不要扔,孙伯伯带你们来了。” 孙务实上到崖顶,也不多言,一手一个,将张正和郭采莹又带到那座大厅一般的山洞。 蔺胡天等人已经在洞中等候,因是多次见面,也就不需过于客气,分宾主坐定之后,蔺胡天道:“贤侄,郭姑娘,那把摩天宝剑,药公看过了吗?” 张正道:“看过了,药公说剑是好剑,但还想再借一把。” 蔺胡天一愣,沉吟道:“还要再借一把,这……” 郭采莹道:“蔺伯伯,要是没有比摩天剑更好的宝剑,那么多借几?把也行啊。” 蔺胡天皱眉道:“你们要这么多宝剑做什么?没跟药公说我们材料有限,造不出许多吗?” 郭采莹道:“说过了,关键是南宫盟主对摩天剑没什么兴趣,再拿几?把剑给他开开眼,他见识了你们的真本事,说不定就愿意跟你们做朋友,不做敌人了。” 蔺胡天的脸色渐渐阴沉下来,说道:“摩天剑这样的绝世好剑都入不了人家的法眼,拿出再多的宝剑,又有何用?” 张正只道他是因为摩天剑被别人看轻而生气,说道:“摩天剑当然是极好的,却与南宫盟主无缘,也是无可奈何之事,再取一把其他风格的剑给他看看,若是对了眼缘,说不定便笑纳了。” 蔺胡天哼了一声,道:“你原说是借剑,怎么变成了向南宫盟主送礼?人家还一副很不情愿的样子,我们这伙人为了结交权贵,有这么下作不堪吗?” 张正心头一沉,他忽然变脸,是为自己的摩天剑不平,还是另有原因?说道:“蔺伯伯言重了,或许是我们上次没有说清楚,不仅是借剑、送剑,将来恐怕还要落在造剑上。恕我直言,您不肯为人家做事,人家怕也难以手下留情。” 蔺胡天道:“那就请他们不必留情,爽爽快快的来打来杀好了。” 郭采莹越听越气,霍然站起,大声道:“我和师兄不惧辛苦,不避嫌疑的上崖下崖,还不是为了你们一百多口男女老幼的性命?既然你们不领情,我们还不费这个事呢!师兄,把剑还给他们,咱们走!”说着,从张正手中抢过摩天剑,便要掷还给蔺胡天。 这把摩天剑并非隐居在峨眉的剑魔后人所造,而是得自二十年前神兵门的那场大逃亡。蔺胡天等人得到摩天剑之后,又去抢玲珑剑,这才结识了张正的父亲张笑今。 隐居在峨眉山的这支剑魔的后代原也通些铸造冶炼之术,但如他们自己所言,几千年流传下来,多种原因,上乘技法已经失传,如今只能制出寻常的刀剑。山洞中叮叮当当的容易引人注意,造出的兵刃又非精品,那就不如不做,有需要时大可到附近州县的兵器铺中去买。近几代以来,这些人已经很少自己动手做刀做剑了。 当张正提到借宝剑给药公看,又说南宫盟主有上好的神铁,蔺胡天已知那些人要仿神兵门故事,逼自己给他们打造兵器,只不知药公等三人是和南宫玉商量好了,还是真心想帮自己。但无论如何,这也是个机会,因此才把摩天剑借了出去。哪知对方胃口太大,竟连摩天剑都看不上,自己这边又没有其它拿的出手的宝剑,只得假装生气,不肯继续借剑。 此时他见郭采莹生气,要把摩天剑扔回,撒手不管,心中有些着急,忙道:“郭姑娘息怒,我不是那个意思。” 第二百零六章 孝服 郭采莹道:“那你是什么意思?” 蔺胡天一时间难以措辞,微一犹豫间,赵洪欣叫道:“我们峨嵋派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就是这个意思!” 张正叹道:“如此说来,我和师妹是要空手而归了,但愿皇天保佑,各位叔伯及眷属们都能逢凶化吉,遇难呈祥。”向郭采莹道:“师妹,还了宝剑,咱们走吧。” 眼看这兄妹二人真要走,孙务实忙打圆场,说道:“贤侄,郭姑娘,都坐下,有话好说,不要着急嘛。” 张正道:“不着急,不过是有些替叔伯们担心罢了。”他并不是真心要走,孙务实上前一劝,心中的怨气稍减,又坐回了椅中。 郭采莹见他坐下,将手中的摩天剑往孙务实怀里一塞,说道:“还你们的宝剑,敌人打进洞来,你拿着它迎敌吧。” 孙务实笑道:“郭姑娘,你怎么真当真了,方才蔺大哥是跟你们开玩笑的,我们当然有好剑了,我这就给你们取去。”说着,将摩天剑又递给了张正。 他说还有好剑,蔺胡天等在场的剑魔人物都是一愣,心中均想:“孙兄弟是急疯了吧?我们哪还有什么宝剑,现在逞一时之快,信口胡说,一会儿拿不出剑来,岂不更加尴尬?” 李志提醒他道:“孙兄弟,咱们真的还有宝剑吗?” 孙务实笑道:“当然有了,我这就去取。”说罢,脸上笑盈盈的,看向蔺胡天。 蔺胡天已经想到了他要取何物,但那物事在江湖上名头甚响,曾引起了很大的风波,现在还有人在寻找,贸然拿将出来,一旦被人识破,祸患不小。可若不许他去取,如何过得了眼下这一关?终于点了点头,道:“也好,取剑来吧。” 张正和郭采莹心中均想:“既然有,早拿出来多好,非要折腾这么一出,最后闹得不愉快,剑也保不住,却是何苦?” 孙务实去后不久,手中提着一把长剑的剑柄而回,张正心想:“这是什么剑?剑身藏在剑柄里吗?” 他心中疑问,正欲开口问询,旁边郭采莹先问道:“孙伯伯,你拿的是什么呀?能算一把剑吗?” 孙务实笑道:“这叫做无影剑,来无影,去无踪,杀人于无形,比摩天剑还要厉害呢!” 张正道:“是吗?我看看。”伸手将无影剑拿在掌中,只觉入手较轻,提至眼前仔细观看,终于看清了长剑幽幽淡淡的轮廓,心想:“这把无影剑跟玲珑剑似有异曲同工之妙,确是一把难得的宝剑。” 郭采莹也凑在近前观看,女孩家眼尖,看出这把剑边缘甚厚,没开刃口,说道:“师兄,这把剑好怪,连刃都没开呢。” 张正道:“不仅没刃,还没有剑鞘。”眼光看向身边的孙务实,问道:“孙伯伯,这把剑是不是还没有完工啊!” 孙务实道:“嗯,不错,剑鞘正在赶制,等做好剑鞘再打磨剑刃,免得误伤了人。” 郭采莹接剑在手,挽了个剑花,长剑舞动起来,无声无色,无光无华,又觉分量甚轻,说道:“这把剑要是做成了,能跟七宝玲珑剑媲美,可惜太轻了,临敌时碰坏撞坏了怎么办?” 孙务实笑道:“当然撞不坏了,姑娘不信,可以试上一试。”说着,拔出自己的长剑,平举在身前。 郭采莹道:“好,请拿稳了。”右臂扬起,掌中的无影剑向孙务实的长剑上砍去。 “铮”的一声脆响,双剑相交处闪出数点火星,郭采莹手臂回转,仔细的观看剑身,果然是丝毫无损,赞道:“好宝剑,分量轻些,正好合我们女孩子使用。” 孙务实笑道:“那就送给姑娘好了,先这么说定,等做好了剑鞘,再给它开开刃,便即奉上。” 郭采莹忙道:“不行,不行,药公和南宫盟主还没有过目呢,我先据为己有,算怎么回事?” 蔺胡天道:“我们还可以继续打造啊,不过我们功力有限,又都是懒散性格,做什么事都慢悠悠的快不起来,这一节,却需向南宫盟主说明。”心想:“宝剑给谁都一样,只要能拖延时间,让他们放松了警惕,我们便可寻到脱身的良机。” 张正曾以七宝玲珑剑与海擎天对阵,对该剑印象深刻,此时再看这把无影剑,越看越觉得与玲珑剑有相似之处,忽然心中一动:“他们曾说玲珑剑的剑鞘被我父亲带上了峨眉山,这把无影剑与玲珑剑如此相像,莫非是以剑鞘改制而成?它根本就是一根剑鞘,而非宝剑?”向郭采莹道:“师妹,让我再看看这把无影剑。” 郭采莹道:“看这把剑可费眼力了,若不仔细看,还看不清呢。”一边说,将手中的无影剑递向张正。 便在此时,半空中有人大喝一声:“山洞里的妖人,还我哥哥命来!” 这十二个字饱含内劲,声如裂帛,便如十二把小刀小剑般冲入洞中,郭采莹心头一颤,无影剑“当啷”一声,落在了地上。 张正的心头也是一紧,无暇理会落剑,双臂一伸,扶住了郭采莹的手臂,急道:“师妹,小心!” 郭采莹见他对自己如此关心,心下很是欢喜,脸上微微一红,低声道:“多谢师兄,我没事。” 在场的蔺胡天、孙务实、赵洪欣、李志、江万里、白月光、何成刚等人均是一惊,各人心中暗想:“这边正在索要宝剑,按理说还没到摊牌的时候,难道是本门其他的仇家到了?” 在洞口瞭望之人快步进来,躬身禀道:“外面空中有二三十名剑仙盘旋,其中一人身穿孝服,大呼小叫。” 蔺胡天心想:“身穿孝服?给谁带孝?是不是前几天摔死的云智广?别是南宫玉派来的开路先锋,一会儿大队人马就到了。嗯,还是及早准备才好。”沉声道:“各洞集合,准备迎敌!” 他一声令下,众人全都起身,在洞口的几人关闭了洞门,上了门栓,将几块大石头搬放在了门后。何成刚绕到东墙根上,伸手握住壁上的一个铜环,用力拉了几下,里面传来清脆的金属铃铛的声音,紧接着稍远处也有铃声传来,声音比第一阵铃声减弱了许多。 张正伸手捡起地上的无影剑,塞在郭采莹手里,说道:“先不用看了,你留着防身。” 此时洞门关闭,洞内光线较暗,郭采莹心头砰砰直跳,说道:“师兄,外面是南宫盟主的人吗?怎么这时候寻仇来了?” 张正低声道:“这人的声音不熟,不知是什么来历,一会儿你跟着我,不要离远。” 郭采莹的心头一暖,顿感勇气倍增,点头道:“我知道了。” 蔺胡天亲自开启了屏风后的一扇小门,众人鱼贯而入,等大部分人都已入内,回头招呼张正和郭采莹道:“贤侄,郭姑娘,你们也快进来吧。” 张正并不急于进洞,问道:“蔺伯伯,这条密道通向哪里?” 蔺胡天道:“通向杀敌的战场,你昨天还去过的,咱们从这里再走一趟。” 张正心想:“原来从各处山洞都能通向那处立着三十六根石柱的大洞,他们一遇危险,以铃声示警,一齐躲入大洞里避敌、御敌,布局之精巧,工程之浩大,当真令人惊叹! 孙务实也催促道:“贤侄,郭姑娘,快走吧,马上要封闭密道了。” 张正心知事已至此,只好先跟他们去到那座机关重重的高大山洞,再见机行事,说道:“蔺伯伯请,孙伯伯请。”孙务实道:“还是你们先请,让孙伯伯殿后好了。”张正不再客气,和郭采莹手拉着手,走进了密道。 议事大厅是派中重要人物聚会议事之所,是以这条密道修得较为宽敞。张正和郭采莹随着前面之人往前走,一路上曲曲折折也难辨方向,行了约有一盏茶的光景,眼前忽然一亮,进到了那座石柱耸立的大洞。 此时洞中已经聚集了三四十人,仍有人不断从其他密道口进来,男人大多留下,妇女和孩子又进了另一个密道,张正知道她们一定是去往了那个地上修有石槽,槽内放着一个大石球的避难洞。 洞内聚集到五六十人时,能战之人基本已经到齐,蔺胡天道:“咱们每年都搞几次迎敌的演练,这次是真的了,不用我再多说,各就各位吧。” 众人轰然答应,十余名弓箭手搭弓引箭,立在一排通风小孔之后。每名弓箭手的身旁,各立着一名长枪手。 蔺胡天和孙务实、赵洪欣等修成剑魔之人是对抗强敌的主力,他们一字排开,立在第一排石柱之前。 一人快速的爬上了中间那根柱子,这根柱子并未接顶,与山洞的顶壁尚有二三尺高的距离。那人坐在上面,掌握着洞内所有地面上的机关。 另有十几人围在密道口的周围,其任务一是确保密道口掌握在自己手中,二是随时对战况不利之人进行支援。 外面穿孝服的那人大喊了一声,只见一排排的山洞全都关闭了门户,心中更加气恼,怒道:“有本事杀人,为什么没胆子承认?都给我滚出来!” 第二百零七章 报仇 穿孝服那人名叫云智深,乃是云智广的亲兄弟。秦本初回天涯海宇调兵,云智深惊闻噩耗,痛哭了一场,发誓要为哥哥报仇雪恨。 他随着剑仙大队历经数日,终于飞临了峨眉山上空。秦本初率大众降落在金顶,向南宫玉复命,云智深报仇心切,与身边二十多名亲朋好友一商量,不等号令,径直飞下舍身崖,要和洞中的居住的恶人拼命。 哪知自己这些人刚一赶到,只叫喊了一声,山崖上的洞口纷纷关闭,对方竟避而不见。与云智深同来的剑仙见状,以为是洞中人自知理亏,不敢相见,更是群情激愤,高声喝骂。 张正听外面众人的声音或高亢入云,或尖锐刺耳,俱是内功十分精湛,言辞上却越来越污秽不堪,心想:“这些剑仙好没涵养,就算是来寻仇的,也不必这样口出恶语,自坠身份啊。” 云智深等人叫骂了一阵,对面关闭的山洞中无人现身,也无人应答。各人功力既深,目力也是极佳,渐渐注意到张正等众人待敌的那个山洞,此山洞极大,留出的通风口较多,整齐的排成一排,共有一十三个。 众人虽看不出山洞的洞口所在,但通风口如此之多,料想是个非比寻常的大洞。一名剑仙大声道:“魑魅魍魉,不敢见人,我到近处看看。”说罢,拔剑在手,一道白烟,向一排通风口中,正中间的那个飞去。另两名剑仙怕他有失,从阵中飞出,紧随其后。 三人一前二后,转瞬间飞到距通风口丈许的距离,最前面那人长剑伸出,想要搭在通风口上,方便继续向内窥看。便在此时,一条长枪自孔洞中毒龙般窜出,直奔那名剑仙的胸口。 那名剑仙明知洞内有人,邻近通风口时便加了十二分小心,眼见长枪刺到,左掌一翻,抓住枪杆,向后用力一拉,同时右手剑不再搭向通风口的边缘,而是贴着枪杆,向前疾进。 通风口后的那名长枪手,感觉身子被一股大力牵引,疾速撞向面前的岩壁,急忙左足踢出,抵在壁上,与这股拉扯之力相抗。但枪杆上传来的力道甚大,他手足并用仍难抵挡,身子稍一停顿之后,继续向岩壁上撞去。 立在通风口后的弓箭手因见对方只有三人攻来,没有着急放箭,想着让长枪手先迎敌,待敌人退走时再乱箭齐发,制敌死命。哪料对方武功之高,出乎意料,一招之间便要夺走同伴的兵刃。再想发箭,长枪手的身子已经抢到了前面,遮住孔口,无法瞄准,只得伸手拉住长枪手腰带,运劲回拉,助他脱困。 这二人只顾着与敌人争夺长枪,不防敌人的长剑趁虚而入,等长枪手看到剑尖上闪出的一点寒星,想要松手弃枪,已然不及。 眼看他一条手臂将要伤在对方的剑下,千钧一发之际,身后两柄飞刀及时赶到,擦着他的腋下穿过,从通风口射了出去。 通风口外的那名剑仙,长剑一招“顺水行舟”,已经攻进了通风口内,忽觉眼前寒光闪动,两柄飞刀射到。他在一瞬间已看出这两柄飞刀不仅速度极快,更兼尾部微微摆动,似乎能在最后时刻变换方向,不敢伸手去接,也不敢用剑格挡,左手在枪杆上猛力一推,身形滴溜溜直转,向左侧疾速旋开。 他身形的左方排列着六个通风洞口,当他的身子旋到之时,里面站立的长枪手挺枪直刺。但他催动内力,越转越快,每一枪都是贴身而过,虽险到了极处,却是枪枪落空,未能伤他分毫。 最先向敌人进攻的那名长枪手的枪杆被对方横击了一掌,撞向通风口侧面的岩壁,震得他双臂剧痛,五脏翻腾,同时长枪上外拉之力消失,身后那人还在用力向后拉扯,再也立身不稳,“轰隆”一声,压在身后那名弓箭手的身上,二人一齐摔倒。 随后赶来的两名剑仙没看清他与洞中人交手的细节,只见他险些被一根长枪所伤,身子旋转着逃开,心中诧异,想不到对方山洞里居然有如此高手,轻敌之心,消减了大半。 前面的剑仙躲开飞刀之后,两柄飞刀交叉换位,飞向后面的两名剑仙,二人同时出手,将两柄飞刀打落。 对面四五个通风口中羽箭纷飞,又向二人射来。二人见羽箭甚急,又见前面的同伴已经脱险,身子向后一仰,飞回了本阵。 最先接敌的剑仙避开长枪,远远兜了一个圈子,绕开对方弓箭的攻击范围,这才回入本方阵中,浑身上下已惊出了一身冷汗。 虽只是击退了三名敌人,山洞中也欢腾了片刻,蔺胡天笑道:“贤侄,多亏有你在,若不是你出手,我们的兄弟可要中剑受伤了。” 张正的面上毫无欣喜之色,轻叹一声,说道:“等人家再打过来,想要退敌,可就大大的不易了。” 蔺胡天知他所言不虚,凭外面二三十名剑仙的实力,一定能冲进洞来,与己方展开恶战,更可忧的是,对方真的只有这二三十人吗? 赵洪欣大声道:“退敌不易,他们想要平平安安的逃走,也没那么容易!” 话音未落,众剑仙自发的分成数个小组,每组多则五六人,少则三四人,各自舞动长剑护身,疾冲了过来。 这次攻来的敌人较多,又有了上次的前车之鉴,弓箭手们一待众人进入射程范围,不等号令,便即开弓放箭。 他们手中所持的俱是带机扩的连珠快弩,羽箭既快且密,一时间,箭如飞蝗,破空声凛冽,将大部分剑仙阻在了十余丈开外。 云智深带着两个同宗兄弟云智达、云智敏冲在最前面,吸引了敌方较多的火力。 他一边用剑拨挡来箭,心中暗想:“大家不远千里来到峨眉,是要替我哥哥报仇,我们自己兄弟若不出力,如何说得过去?”向身边的云智达、云智敏道:“你们两个到我前面,只管往前冲,我自有道理。” 云智达和云智敏之所以能修成剑仙,皆因云智广得到了一株天山雪莲,本来是要和亲兄弟云智深一起服用,自己两兄弟恰好赶到,四人分食之后,功力大增,这才一起修成了剑仙。如今云智广身死,云智深要替兄报仇,这二人自然要效死力。因此云智深吩咐之后,二人也不多言,催动内力,身法加快,两道白烟滚滚,直冲了出去。 这二人一马当先,射向二人的羽箭更加密集,待冲到距山崖数丈的距离时,一人被箭尖划破了臂上衣服,一人被羽箭射中了发髻。二人心中一惊,不敢再向前进,身子在空中同时一顿。 云智深隐藏在二人身后,右手持剑,左手连招,收集了十余支羽箭。待云智达、云智敏二人前冲之势受阻,飞身而上,进至二人身前,左臂一扬,十余支羽箭分向对面十三个通风口射去。 通风口内连续发箭的弓箭手见有羽箭回射而来,急忙侧身闪避,就在这一闪身的空挡,云智深已疾速飞近,距离居中的通风口不足五尺。 此通风口后待敌的长枪手摔倒之后,刚从地上爬起,还没有趁机活动一下筋骨,身边的同伴向旁一闪,一支利箭从眼前飞过,正中后面的石柱,箭头折断,“啪嗒”一声,落在了地上。他心中一惊,急忙抬头,只见一人手持长剑,须发皆张,已经冲到了近前,顾不得双臂兀自酸麻,长枪向前挺出,乃是一招“毒龙出洞”。 云智深见他这一枪来势虽疾,却是颤颤巍巍,毫无内劲,心中冷笑一声,长剑画圆,将对方的枪头圈在了其中,随即手腕转动,圆圈内先是嗡嗡作响,紧接着咔咔喳喳之声大作,长枪的枪头已经被长剑搅得粉碎。 长枪手心中大骇,想要将长枪撤回,对方的长剑盘旋而上,产生了一股极强的吸力,不但未能撤回长枪,反而又往前送出了数尺。 他身不由己的向前迈了两步,距离岩壁已经极近,只见眼前一个耀眼的光圈,光圈内灰蒙蒙一团,应该是自己被搅碎的半条长枪,心知再不松手,自己的一双手臂也要陷入圈中,难以保全,急忙双手一张,弃了长枪,身形向后急退。 他这一松手,半条枪杆瞬间消失在光圈之中,也将光圈的范围撑大了一倍。 云智深劲力一吐,将长枪的碎末喷入洞中,同时长剑继续画圆,贴着通风口的四壁快速转动。 一时间,山洞内铁屑、木屑横飞,中间的通风口处出石粉、石块乱舞,山洞里的人群一阵轻微的骚动。 郭采莹低声道:“师兄,他们要打进来了吗?” 张正道:“应该快了,对方都是高手,肯定能打进来。 郭采莹道:“他们真打进来了,咱们该帮哪边啊?” 张正道:“确实难办,咱们先顾好自己,看情形再说吧。”心想:“帮蔺伯伯他们不妥,帮剑仙更加不妥,一会儿他们冲杀进来,我跟师妹谁也不帮,等见到药公,一切听他老人家的示下。” 第二百零八章 通风 山洞里居中的通风口处精光闪闪,烟雾弥漫,蔺胡天知道本方武功最高的几人再不出手,敌人顷刻间便会闯进洞来,虽然第一道防线早晚要失守,但多支持一刻,多杀伤对方一人,总是好的,当下向旁边的何成刚道:“何兄弟,那人搞得乌烟瘴气,太不像话,请你辛苦一趟,将他逐退了吧。” 何成刚的剑法在剑魔众高手中排名第一,可以说是身兼仙魔两家之长,因此蔺胡天要他第一个出阵,力求一击必胜,挫敌锐气。 何成刚朗声道:“是”一道寒光,长剑出鞘,霎时间,山洞中狼奔豕突,鸡飞狗跳,热闹非凡。 张正心中暗想:“药公曾说剑仙的武功显山川星海之象,剑魔的武功仿狼虫虎豹之形。看来这位何伯伯所练的是正宗的剑魔武功了。”转念又想:“不好,他如此大胆,不加掩饰,人家看出了他的剑魔身份,岂不是新仇旧恨一起算,更加不与你们干休?” 何成刚卖弄了一招剑法,身形向前疾进,数朵剑花,攻入了烟雾之中。张正见他临敌时终于变招,长出了一口气,稍稍放心。眼光一转间,另外几处通风口也有剑光闪动,显是有剑仙攻到,心头又是一紧。 云智深长剑旋转,已将通风口扩大成二尺方圆,再扩数分,便可冲入洞中,忽觉眼前寒光闪动,知是对方的剑术高手到了,长剑由旋转变斜刺,与来剑对攻了数招,不仅未占上风,反被敌剑逼退了数尺,索性左足在岩壁上一点,倒飞出丈余,略作调息,脚下喷出的白烟陡然拉长,身如离弦之箭般再次向通风口飞去。 何成刚逐退了敌人,却无法追赶,在通风口内持剑以待,见云智深果然去而复返,长剑一迎一引,想将对方的长剑引入洞中,再以重手法反击,就算伤不了对方,至少也能将他的长剑打落,也算小有收获。哪料这次云智深有备而来,长剑上变化虽繁,功力不散,竟逼得自己连连后退,无力反攻。他是剑术高手,知道在此狭小的空间内斗剑,回旋的余地不大,一旦局面不利,极难挽回,只得急退数步,暂时摆脱了敌剑的纠缠。 云智深心想这样隔着洞口进进退退的不是办法,总要冲进洞里,才能战而胜之,为兄长报仇雪恨。当即长剑回旋,削在通风口壁上,细小的石粉、石块再次簌簌而下。 何成刚连退数步,肩头正撞上一名受伤退下来的长枪手,那人本就有伤,被他一撞,痛哼了一声,向后跌倒,掌中的长枪也脱手扔向半空。 他正想回手抓那人胸前衣服,身后嗖嗖嗖窜出数条人影,其中一人在那人背后推了一把,抵消了他后倒之势,另一人接住空中的长枪,随接随掷,长枪挟一股劲风,向通风口外的云智深飞去。 在背后推长枪手一把的是李志,掷出长枪的是赵洪欣。二人从何成刚身边越过,并不停留,一左一右,分向另两处局势危急的通风口奔去。 何成刚知道这一枪只能将云智深迫得向旁躲闪,伤不了对方,身形向前一纵,回至通风口前,长剑横七竖八,连出一十五剑,织成一片剑网,将通风口牢牢封住。 云智深闪身让开长枪,再想砍削通风口时,对方的剑网已成,只得长剑刺出,先攻对方的剑网,但这次何成刚只守不攻,将剑网织得绵绵密密,毫无破绽,连攻数剑无果,反渐渐有被剑网黏住之势,不禁心中焦急,大喝一声:“鼠辈!敢不敢滚出洞来,跟你爷爷正大光明的交锋!” 何成刚也打的很不痛快,心想与其守在这里,不如把敌人放进来打,里面机关重重,埋伏众多,总不会吃亏。现在守在这里,不进步退,不输不赢,何时是个了局?但蔺胡天没下令,他不敢擅自退下,只得运剑如飞,织出层层剑网,将敌人的长剑挡住。 此时除了蔺胡天之外,其他孙务实、赵洪欣等人全都奔到各处通风口前,出手抵挡外面的长剑,腾出来的弓箭手和长枪手紧急向没有剑魔迎敌,局势又较危急的通风口增援。 蔺胡天的脸色依然镇定,似乎一切尽在掌握之中,说道:“张贤侄,郭姑娘,南宫盟主让你们来取剑,又派人大举来攻,这是不怀好心,要致你们于死地呀!” 张正道:“我们是奉了药公之命而来,南宫盟主并不知道我们此时在此。” 南宫玉道:“他一定知道的,咱们这些人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张正和郭采莹都感觉他说的有理,众剑仙对蔺伯伯他们早不进攻,晚不进攻,偏偏选在自己二人在洞中与蔺伯伯等人交涉时进攻,确有借刀杀人之嫌。但南宫玉是仙侠盟盟主,他手下均是得道的剑仙,成名的高手,对付我们这样的江湖晚辈,真的会用如此卑鄙的手段吗? 蔺胡天见二人无语,微微一笑,道:“放心,咱们是自己人,是一条心,旁人再怎么挑拨离间,蔺伯伯心里有数,绝不会上他们的恶当。” 郭采莹道:“这位南宫盟主也太莽撞了,好歹也要等我们回去,和药公商议过之后再决定是战是和呀!急急忙忙的派人来打,多半还不能取胜,灰头土脸的回去,有什么好看?” 蔺胡天笑道:“能回去就不错了,他们若是真打进来,定叫他有来无回。” 张正知他所言不虚,山洞里机关甚多,蔺胡天等人又都武功不弱,剑仙们贸然闯入,绝讨不了好去,说道:“其实南宫盟主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过仰慕你们做的宝剑,是我们知道他新得了许多神铁,料他一定会尽快做成刀剑,这才……哎,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一切都是运数使然,事已至此,空言无用,先把他们打退了再说吧。” 蔺胡天叹道:“我也想把他们打退,可杀了他们容易,打退却难啊!” 张正道:“咱们尽力而为,真要有人闯进来送死,那也无法。” 蔺胡天道:“贤侄若肯尽力而为,他们自然冲不进来,也就不用死了。”说罢,殷切的目光,看着张正和郭采莹二人。 张正是鬼手门高手,若以暗器封住通风口,孙务实等人在旁相助,外面的人确实很难攻进。但如此一来,便是明目张胆的跟剑仙作对,日后追查起来,别说自己一个江湖晚辈,怕是连药公也担待不起。可若是袖手旁观,任由剑仙们闯了进来,纷纷中伏而死,自己又于心何忍?最后彻查败因,自己知情不报,仍是脱不了干系。眼下的局面,若只考虑个人的利害得失,自然是与剑仙联手,将这里的各处机关向剑仙和盘托出最为有利,但如此不仁不义之事,自己如何做的出来?真要做了,天下人有会如何看待自己? 他前思后想,左右为难,帮剑仙不是,帮剑魔不是,两不相帮也不是,各种思绪在脑子里转得飞快,不知不觉间,额头上渗出了一层薄薄的汗珠。 郭采莹低声道:“师兄,咱们先见见药公,看看他人家有什么话说。” 张正心想:“能脱身倒好了,别说这里没有洞门,就算是有,蔺伯伯又岂肯让咱们轻易离去。”说道:“再等一等,先莫着急。” 此时所有的通风口都受到剑仙的围攻,孙务实、何成刚等人一人要防守两处通风口,而通风口外进攻的剑仙又不止一人,因此越打越处下风,有几人一边打一边往蔺胡天这边偷看,似乎是等他下达放弃通风口的命令。 蔺胡天的脸上也现出焦急之色,提高声音道:“贤侄,他们只要攻进来,必有伤亡,杀一个是杀,杀一百个也是杀,我们可顾不了那么多了!” 郭采莹心想,我们是治病救人的门派,不管你们有多大仇,多大恨,帮你们斡旋一下总是可以,但要让我们帮你们打架,那可不行! 她见张正沉吟不语,料他是与剑魔诸人有些渊源,不好拒绝,说道:“你们爱杀多少杀多少,跟我们没关系!” 蔺胡天闻听此言,脸色一变,眉宇间立时笼罩了一层杀气。 与此同时,云智深长剑疾舞,幻出一个数尺方圆的光圈,上半身从通风口奋力钻入,正好藏身在光圈之中。 他过于心急,没等通风口扩到足够大就往里硬钻,上半身钻入之后,腰胯部被通风口卡住,连续使劲,却未能前进分毫,急得他额头冒汗,叫道:“智达、智敏,快推我一把!” 何成刚见他即将闯入,虽然闯进来也是送死,毕竟是自己把守的地方,让敌人首先从这里突入,面子上很不光彩,当即斜冲而至,刷刷刷三剑,向光圈内的云智深疾攻而至。 云智深见何成刚快剑攻进圈内,长剑竟没有跟自己的长剑相碰,对何成刚眼力之准,剑法之妙,很有些佩服,急忙收了光圈,挥剑抵挡,铮铮铮三声响,将对方的长剑挡了开去。 何成刚本来在另一处通风口拒敌,转而向云智深进攻之后,那边通风口上先是一团剑光涌入,随即探进一个头来。 张正看得真切,不再犹豫,双手一扬,数十枚暗器飞出,分向十三处通风口射去。 云智深挡开何成刚的连环三剑,何成刚反手一剑又到,云智深从容招架,正想与敌方展开对攻,力争先手,忽见数点寒星飞至,他是武术的大行家,看出发暗器之人的手法高妙,非比寻常,自己的身子不能移动,如何能抵挡对方两大高手的合力围攻?心中一急,叫道:“智达、智敏,不要推了,快拉我出去!” 第二百零九章 穿梭 云智达和云智敏听云智深在洞中大喊:“智达、智敏,快推我一把!”猜到他被洞口卡住,进退不得,需外面人助一臂之力,各自抓住云智深的一条腿,便要往里面推送。忽听云智深又叫道:“不要推了,快拉我出来!”显是遇到了危险,慌忙变推为拉,二人合力,将云智深的身子硬拉了出去。 云智深被拉出的速度虽快,毕竟快不过张正的暗器,只觉左肩头被硬物重重的一击,一瞥之下,是一柄薄薄的柳叶飞刀,心想:“幸亏挨了一刀柄,若是被插上一刀,血淋淋的出来,我的一世英名可算是丢在这峨眉山了。” 他们三人向后飞跃,猛攻其它通风口的同伴也同时疾速退回。众剑仙倒飞出十余丈远,定在空中,心中均是惊疑不定,想不到山洞中竟有如此高手,暗器说发便发,毫无征兆,又数量众多,分射不同的方向,真是神乎其技,生平罕见。 众人纷纷后跃之时,几名先前未参与进攻,在一旁策应的剑仙飞身迎上,其中一个身材瘦高,面如锅底的剑仙朗声喝道:“各位莫慌,看我来斗他!” 大家回头观看,说话之人乃是新加入的盟友尉迟庆,人送绰号“千手蜈蚣”。 云智深对他知之不深,平日里也没什么交往,这次他能随众前来已有些出乎意外,现在见他挺身而出,要会斗对方的暗器高手,心中更是感激,说道:“对头厉害,尉迟兄多加小心。”尉迟宝庆微笑道:“料也无妨。” 在场的剑仙有一大半不清楚尉迟宝庆的武功深浅,少数人虽知他精于暗器,但精到何种程度,也都不甚了然,此刻见他自告奋勇,且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全都向两旁一闪,在空让开一条道路,要看看他是有真才实学,还是大言不惭。 尉迟庆足踏白烟,飘身向前,行到距岩壁四五丈处,定住身形,沉声道:“方才发暗器的小子,报上名来!” 张正发了一拨暗器,围攻通风口的剑仙全都退走,忽听外面有人让自己报上名来,心中一惊:“他让我报名做什么?我若照实说了,会不会对我的师门不利?” 他心中有所顾忌,没有立时回答。尉迟庆又道:“老夫的镖下不死无名之鬼,速速通名报姓,可以给你个痛快。” 张正仍是沉吟不语,旁边蔺胡天笑道:“我这位贤侄姓张名正,乃是鬼手门和药王门的弟子,尊驾怎么称呼?” 尉迟庆一听里面发暗器的人是鬼手门的张正,心想:“原来是他,曾听徒儿说起过此人,是个二十多岁的毛头小子,就算他师出名门,有些手段,毕竟还年纪,我赢他,那还不是手拿把攥。”说道:“千手蜈蚣尉迟庆的便是,既然你们也有人精通暗器,咱们就比一比暗器好了。大家爽快点儿,一阵赌输赢,输的一方,听凭对方处置,你们意下如何?” 蔺胡天道:“如此最好,混战厮杀,伤亡必重,若只比一场,便无多伤人命之虞了。但有一节,输了的那个可不许抵赖反悔。” 尉迟庆想不到对方答应的如此痛快,若无惊人的艺业,哪敢口出大言? 寻思:“我腾空而来,摆明了是剑仙的身份,他们凭什么认为这小子能赢我?我徒儿与他交过手,衷心敬佩不假,也只说在年轻一辈中十分罕见呀!” 云智深见他犹豫,心中有些不悦,你大话说都说了,还能再收回来不成?大声道:“尉迟兄,不需顾虑,不论打输打赢,我们都感激不尽。”心中暗想:“我们当然感激不尽,但你要是真输了,咱们说过的话就当放屁好了,这杀兄之仇,我是一定要报!” 尉迟庆回过身来,向云智深抱拳道:“多谢。”再将身子转回,说道:“绝无反悔,请鬼手门的张朋友先出招吧。” 张正的心里明白如镜,蔺胡天答应人家一阵赌输赢,并不是真的认为自己能赢,而是要把自己,进而把药公牵连进来,以便求得一线生机。但你明说多好,我们一定不会置身事外,如今用这绕弯子,耍计谋的办法让我们替你出力,岂不令人寒心?淡淡的道:“你不怕我故意输给人家吗?” 蔺胡天笑道:“赢也罢,输也罢,我们这些人的性命可全交在你们兄妹二人的手上了。” 郭采莹道:“别都放在我们这儿啊,我们可承担不起。” 蔺胡天笑道:“你们若承担不起,还有谁承担的起呢?快别说了,迎敌要紧。” 尉迟庆请张正先出招,里面竟然无人应答,心中暗暗着恼,提高声音道:“张朋友,让你先出招,你没听见吗?” 蔺胡天道:“听见了,你小心些,这便来了。”向张正低声道:“贤侄,方才出手退敌,伯伯感激不尽,还请你再辛苦一下,赢得此人,咱们便耳根清净,再没烦恼了。” 张正道:“不是我不肯出力,实在是打不过人家,徒惹一场羞辱,又有何益?还是派别人出战吧。” 蔺胡天道:“人家见你露了一手暗器功夫,指名要跟你较量,咱们换人,人家也不能同意呀!” 郭采莹道:“我倒有个好主意,先由蔺伯伯跟他说,咱们换个人跟他比,等真比时还是我师兄出手,山洞里光线昏暗,他和咱们这里的人都没见过,哪能分清是不是本人?” 她这个主意一说出来,张正立时轻声叫好,说道:“就这么办,归根结底,人家还是来找你们算账,不是跟我们鬼手门、药王门有仇,我暗里帮忙可以,就别明刀明枪的跟人家对阵了。” 蔺胡天的心里大为失望,暗想:“费这个事干什么?真以为你的暗器功夫天下第一了吗?一切武功均以内力为根基,你的内力不足,到了紧要关头,一定会大败亏输。我们宁可输了此战,也要请你出手,还不是想借重药公的面子,让那帮恶人心里有所顾忌。若是连这点作用都起不到,要你出战何用?,还不如我们另派高手,赢面还更大一些。”说道:“既然贤侄有些顾虑,那么……” 他下面想说就不烦劳你了,旁边孙务实插口道:“贤侄深藏功与名,令人钦佩,就由我挂名应战,贤侄与他真实比拼,能取胜最好,万一不利,我们这里人多,也不能全指着贤侄一人。”说罢,眼光看向蔺胡天,似是征求他的意见。 蔺胡天瞬间明白了孙务实的心意,只要张正出手,就算现在不挑明,将来总有机会公之于众,眼前的局面,务必要把药公拉到自己船上,其他一时的胜败输赢,都不必过于计较。当下点头道:“不错,贤侄不愿留名,那就不留好了,只要能为保护本派出一份力,也不枉了我们与张兄弟相交了一场。” 他们在洞中计议已定,孙务实正要开口说话,外面尉迟庆怒道:“嘀嘀咕咕了好半天,你们还比不比了?姓张的,别做缩头乌龟,赶紧给句痛快话!” 孙务实朗声道:“张贤侄是客人,我们再怎么不济,也没有让客人打发敌人的道理。在下孙务实,领教你的高招!” 尉迟庆道:“你也会打暗器吗?” 孙务实道:“无非是些小刀、小剑、飞刀、飞抓之类的东西,寻常的很,有什么会不会的?” 尉迟庆是“八臂苍猿”刘贺的师父,当初在太原郭采莹家里,刘贺败在张正的手下,虽然当时羞愧难当,事后却是佩服不已,在师父面前多次提及。尉迟庆对这位鬼手门的年轻高手印象深刻,便有了与其一较高下的心思。此时听对方要换人,不免有些遗憾,但已经等了许久,很是不耐,便道:“你们谁上都可以,这就请吧。” 孙务实说道:“得罪了。”伸出右手,在张正身前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事已至此,张正已不得不出手,只见他下肢不动,上半身微微一抖,数十件暗器被他抖落在胸前。众人稍一愣神间,张正双手提起,快速挥动,悬在空中的暗器无一件向下坠落,全都被他奇快无比的打出,穿过中间的通风口,向尉迟庆飞去。 尉迟庆一看暗器飞来的速度,心中暗暗点头:“不错,正是我的敌手!”伸手便接,随接随掷,左手接住的暗器从中间通风口左边第一个通风口射回,右手接住的暗器从中间通风口右边第一个通风口射回。霎时间,三条银光一出两进,在三个通风口间穿梭不停,煞是好看。 张正接住飞回暗器的同时,身形一晃,又是数十件暗器跃至胸前,依然是不等下落,抓住之后,射向尉迟庆。 尉迟庆见射来的暗器渐多,又增加了两条回射的路线,暗器分从中间通风口左右的第二个通风口射入,空中也即变成了五条银光穿梭,快如闪电。 张正再接再厉,身形连续摇晃,将藏在身上的暗器抛向空中,抓住之后,全部从中间的通风口射向尉迟庆。 尉迟庆面色凝重,接住暗器后,回射时所开辟的路线越开越多,两条变四条,四条变六条,六条变八条,八条变十条,十条变十二条。至此,十三个通风口均有暗器幻出的白光疾速穿行,中间一个通风口的白光又亮又粗,其余十二条白光越是向两旁延展,越是不及中间的那条浑圆宽大,晶莹闪烁。 第二百一十章 蜈蚣 张正发出的暗器密如繁星,快如闪电,原在大家的意料之中,尉迟庆回射的暗器全走弧线,不仅射进洞口,更能精准的射向张正,蔺胡天、孙务实等人无不在心里暗暗称奇,郭采莹更是替他捏了一把汗。 张正的身形连续晃动,至少将千余件暗器抛在胸前,连绵不绝的向外发射,等尉迟庆接住之后射回,力道已比射出时加重了许多。张正初时接发自如,几个回合下来,双臂微微发麻,内力的运转也发挥到了极限。 他知对方未出全力,只是在随手回射,试探自己的斤两,一旦全力施为,自己多半抵挡不住。为了积蓄后力,迎接敌人的杀招,张正将接住的暗器一半丢弃,一半掷回,在空中穿梭的暗器渐渐减少了一倍。 众人见张正接住暗器之后,掷出一个,丢弃一个,掷出的暗器有直飞,有侧飞,有回旋飞,有翻滚飞,极尽变化,令人眼花缭乱。丢在地上的暗器排列整齐,分门别类,从左至右分别是飞刀、飞叉、飞镖、飞剑、飞针、飞蝗石……各式各样,品类繁多,却是一堆堆、一排排丝毫不乱,就如同克意码放的一般,无不由衷的赞佩,郭采莹已拍手叫起好来。 尉迟庆见射来的暗器渐稀,变化却更加丰富,偶尔还有几支小镖,一跳一跳的甚是可笑,心想:“小孩子的把戏都使出来了,看你还有什么花招。” 因暗器飞来的数量逐渐减少,尉迟庆也不再通过边缘的通风口向洞中施放暗器,空中穿梭飞舞的白光由十三条变十一条,由十一条变九条,由九条变七条……到最后,又恢复了三条白光在空中疾速穿梭的情景。 斗到此时,尉迟庆已知对方的暗器手法高明,功力却远在自己之下,实是不足为虑,又见对方一味的减少暗器的数量,不知在搞什么玄虚,心想:“我也该给你来一镖了,让你见识见识你家尉迟老剑仙的厉害!”想到此,无声无息的摸出一枚蜈蚣镖,混在众多回掷的暗器之中,发了出去。 这枚蜈蚣镖不知是何材质,黝黑黯淡,无光无华。当其在洞外飞行时,张正的视线为通风口所限,无法看到它的存在,当其飞入洞中,光线变暗,又淹没在一片昏暗之中,直到其飞到距身前二三尺处才猛然惊觉,急忙伸手去接,手指将要触及镖身,这才看清此镖长七寸,宽一寸有余,镖的头部扁平,探出两枚触须般的长针,镖身上密密麻麻,镶嵌着无数短针,形似蜈蚣之形,且镖身上的短针微微颤动,直如活物,心中一惊:“这镖打造的如此精巧,定有玄机,不可轻易碰它。” 他脑海里闪过这个念头,手臂回撤,同时急使铁板桥功夫,蜈蚣镖擦着鼻尖飞掠而过。 张正身后站着的是蔺胡天、孙务实等剑魔高手,赵洪欣眼见一只黑黝黝的蜈蚣飞来,踏前一步,伸手欲接,旁边孙务实看出异常,若是能接,张正这个暗器的大高手,方才接暗器接了千件百件,为什么独独不敢接这件小小的蜈蚣镖?其中定有缘由!急忙把赵洪欣往后一拉,右手长剑出鞘,剑尖向蜈蚣镖上点去。 “铮”的一声响亮,紧接着“砰”的一声,蜈蚣镖的镖身骤然炸开,数不清的短针四面飞溅。 张正仰面避开蜈蚣镖,听得身后有人出剑,心知不好,顾不得理会随后飞来的暗器,侧身一滚,贴着地面滚至郭采莹足边,抱住她的双腿,继续翻转,郭采莹轻“啊”了一声,二人已翻滚到了一处。 蜈蚣镖炸开之时,距离最近的是孙务实和赵洪欣,孙务实长剑在手,当即舞出一团白光,护住了自己和赵洪欣的身子,其他蔺胡天等人或纵身躲避,或出剑格挡,均未被飞溅的短针射中。 立在一旁观战的众弓箭手和长枪手的武功与蔺胡天等人相比差了好大一截,等他们发现危险,想要躲避,已然不及,一片惊呼声中,纷纷中针摔倒。 尉迟庆隔着通风口向洞里观看,隐约见与自己动手的那人滚向一旁,应该没有受伤,哈哈一笑,说道:“孙先生,若是不服,咱们再来比过。”他没和张正交过手,又听孙务实自报姓名,慨然出战,便以为与他对射多时的人真是孙务实。 孙务实长剑疾舞,挡开射到身前的短针,听尉迟庆在外面询问,未及细想,应声道:“胜负未分,自然要再决雌雄。” 尉迟庆道:“我问的是孙先生,不用你答。” 孙务实道:“孙务实便是在下,不让我答,却让谁来回答?” 孙务实先前和尉迟庆对话之时,与张正相距较近,光线昏暗,尉迟庆从通风口往里看,看不真切。此时虽然也是视线不佳,但明明看见与自己对射那人翻滚倒地,怎的这个用剑拨挡短针之人也自称是孙务实?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孙务实正要他识破自己和张正的真实身份,笑道:“也罢,跟你实说了吧,我是货真价实,如假包换的孙务实,方才与你交手的是药门弟子张正,他父亲与我们兄弟是生死之交,我们和药公前辈也不是外人。是你一定要比暗器,我们这边本拟由张贤侄出战,又感到请客人打头阵于理不合,这才让我在前面担个虚名,真正与你比拼暗器的还是我的张贤侄,你明白了吗?” 尉迟庆心想:“我说呢,怎么是个人都成了暗器高手,原来跟我玩儿了个冒名顶替,李代桃僵!”哼了一声,说道:“不管你们谁是谁,谁替谁,这一阵输了,可不许含混抵赖!” 孙务实道:“谁抵赖了,我们还没输呢!” 尉迟庆道:“既然不肯认输,那就爬起来接着打吧。”他见张正摔倒之后,居然没有很快站起,心里有些起疑:“难道他一时不甚,被我的那支蜈蚣镖伤到了了?” 张正和郭采莹滚倒在一处,蜈蚣镖上的短针飞过之后,张正想要起身,却感觉郭采莹把自己抱的很紧,稍缓了一缓,在郭采莹耳边道:“师妹,你没事吧?” 郭采莹“嘤”了一声,把张正抱得更紧,好似没听见他的问话一般。 此时许多中针倒地的长枪手、弓箭手都哼哼唧唧的从地上站起,请周围的同伴帮自己检视伤口,涂抹药物,整个山洞里躺在地上的只剩下了张正和郭采莹二人。 张正感觉她没有受伤,况且一直在地上搂着也不是办法,低声道:“师妹,咱们也起来吧。” 郭采莹脸上一红,依然没有出声,但随着张正微微上起之势,松开了手臂,和他一起站起身来。 此时孙务实正在解释自己是真的孙务实,张正是替自己出战,张正一听之下,气得眼前一黑,心道:“方才说的好好的,这还没打完呢就变卦,全都给捅了出来,你们还讲不讲信用!” 孙务实笑眯眯的走到张正面前,一脸关切的道:“贤侄,没伤着吧?一只臭蜈蚣而已,没什么了不起的,我已经把它切开斩碎,大卸八九百、一千多块了。” 张正强忍住气,说道:“孙伯伯剑法精绝,小侄佩服的五体投地。” 孙务实笑道:“伯伯剑法好,你的暗器功夫高啊,这次要不是你出手,我们这些人里还真没人能跟人家放对呢。” 张正道:“我也只能抵挡一阵,现在手软脚软,无力再战,咱们认输好了。” 孙务实知他说的是气话,笑道:“我的好贤侄,小有挫折,便即灰心气馁,可不是大丈夫所为呀。” 张正道:“我本就是个江湖上的无名小子,就算灰心气馁,一蹶不振,又有何妨?” 孙务实见他似乎是真的不想再战,不禁有些着急,虽然输了之后赖账是明摆着的事,但也不能不去争胜,随随便便的认输啊!说道:“是不是忌惮他的蜈蚣镖?不用担心,此镖打制精巧,不是凡品,数量一定有限,我料他试过之后,未能致胜,下面必不舍得轻易再使了。” 张正道:“尉迟前辈的暗器以弧线飞来,劲力仍强,我几乎难以接下,若是正面对射,只怕早就输了,实在是力有不逮,孙伯伯还是另请高明吧。” 孙务实见他执意推脱,心中不悦,正想再下说辞,劝他回心转意,蔺胡天道:“贤侄,你父母给你留了一些东西,只有打退了敌人,才好交到你的手上。” 张正心头一热,忙问:“是什么东西?” 蔺胡天道:“东西很多,一时也说不清楚,等你战退了强敌,蔺伯伯亲自带你去看。” 张正心想:“既然我父亲留有遗物,为什么不早说?现在求我帮忙了才说,倘若没有敌人呢?你们还要永远隐瞒下去不成?”说道:“多谢蔺伯伯,但小侄无能,技不如人,如何退得了强敌?” 蔺胡天微微皱眉,说道:“我们替你保管了二十多年,再多几年也没什么,就怕输了这一阵,一切听凭人家的处置,我们再想把东西交给你,已是不能做主,须看别人的脸色了。” 张正明知威胁恐吓的成分居多,仍不禁心慌意乱,忽听洞外尉迟庆的声音喝道:“到底还打不打了?若再无人出战,可就算你们输了!” 第二百一十一章 镖网 尉迟庆在外面一喊,张正顾不了许多,脱口说道:“晚辈张正,再次领教前辈的高招!” 尉迟庆点头道:很好,还有许多暗器没还给你,你可要接好了。” 方才张正侧身滚倒,尉迟庆从通风口看不见洞中地面上的情形,接住飞来的暗器后扣在手里,没有继续射出,此时双手各抓了数十件暗器,寒光闪闪,犹如两个银盘相似。 张正道:“上次我先出手,这次理应由前辈先行赐招。” 尉迟庆不再多言,喝声:“着!”双臂一扬,两个精光闪烁的银盘脱手而出。近百件暗器虽是同时发射,但却有快有慢,在空中排成一条直线,首尾相连,从中间的通风口飞了进去。 张正伸手相接,回射敌人时,左手接住的暗器微向左偏,右手接住的暗器微向右转,两道寒光分从中间通风口两侧的通风口飞出,却不直接飞向尉迟庆,而是围着尉迟庆的身子盘旋飞舞,犹如蜂蝶绕树,乳燕依巢一般。 他如此施为,乃是因为尉迟庆发出的暗器劲力强大,若是密集射来,自己难以承受,似这样暗器不近敌人的身体,他不能快速接住,再反射回来的速度便会大减。 尉迟庆见对方射来的暗器在身边环绕,长久不坠,心下对张正的暗器手法也有些佩服,心想我以剑仙之尊,陪他斗了这么久还不取胜,已是脸上无光,若再一时不慎,被他用诡计划破衣服,甚至伤及皮肉,这张老脸可往哪里搁去?当即双臂一震,四周环绕的暗器全都一跳,纷纷向下便坠。 他震落了环绕在身边的暗器,右手一扬,从袖中飞出一支金色的小镖,穿过中间的通风口,向张正射去。 二人对射良久,除了方才那支会炸开的蜈蚣镖,这是尉迟庆首次使用自己的暗器,金镖仍是蜈蚣之形,但个头比先前那支小了一倍,镖身上也没有短针镶嵌。 张正见敌镖来势迅猛,破空声凛冽,知道镖上携带的内力非同小可,不敢用手去接,急忙身形一转,轻轻巧巧的避开。 尉迟庆一镖不中,二镖接踵而至,张正不及还招,只得再向旁躲闪,口中叫道:“大家小心!”话音未落,尉迟庆的金镖已如雨点般射进洞来。 张正身后的众人见他不敢接镖,敌人的金镖迎面飞到,慌乱了一阵儿,最后全都藏身在了粗大高耸的石柱之后。只有郭采莹因柱后拥挤,又不愿让张正离开自己的视线,躲在左边最远处的通风口旁边,靠岩壁而立,焦急的看着张正在镖雨中左躲右闪,前后驱避。 尉迟庆发了一百多枚金镖后,开始打甩手镖,左手打出的金镖飞进洞中后从左向右转,右手打出的金镖飞进洞中后从右向左转,左三圈,右三圈,六重金色的光圈把张正团团围住,随着后面金镖的加入,前面的金镖或纵横交错,或垂直向下,攻向张正的周身要害。 此时张正单凭身法已不能将敌镖尽数避开,急忙拔出长剑,运剑如飞,叮叮当当之声大作,将飞近身边的金镖打得四下里飞溅。 云智深等二十多人一字排开,立在尉迟庆身后观战,从张正和尉迟庆以暗器对射,看到尉迟庆发了一支蜈蚣镖,到最后尉迟庆的金镖汇成层层光圈,张正已是只有招架躲闪之功,毫无还手之力。 各人均是得道的剑仙,艺业精强,目光如炬,早看出这二人的暗器功夫,一个长于变化,一个不仅变化多端,更兼内力强劲,尉迟庆可以说已经立于不败之地,心中欢欣鼓舞的同时,对张正也有一丝赞佩,赞他年纪轻轻,暗器上已有不俗的造诣。 忽然,观战的人群略微骚动起来,云智深先用余光在身旁一扫,又顺着众人的目光看向左上方的天空,不由得心头一震,只见金顶上百余名剑纷纷跃起,在空中集结,向自己这边缓缓飞来。 有眼尖的剑仙低声道:“是南宫盟主陪着药公到了,咱们、咱们……” 这伙人未及拜见盟主,便跟着云智深前来寻仇,虽然大家都知道这正是此行的目的,但事先不见盟主,便有对盟主不敬之嫌。当时鼓噪而来凭的是一时意气,此时忽然见到盟主,不禁心头揣揣,生怕盟主生气,怪罪下来。 南宫玉率众飞近之后,云智深等人慌忙迎接,在空中施礼拜见。 南宫玉心里怪他们莽撞,但有药公在场,不好表现出来,先向云智深道:“云兄弟,令兄意外身死,我们大家都很难过,你要节哀呀。” 云智深怔了一下,心想:“怎么说是意外身死,不是被人害死的吗?”垂泪道:“是,我兄长死因不明,请盟主替我们主持公道。” 南宫玉点头道:“自然要给你,给天下人一个交代。”侧身给他引见道:“这是药公前辈,你和大家快来见过。” 众人连忙施礼,说道:“拜见药公前辈。” 药公笑道:“快快免礼,你们没打我的徒子徒孙,老药公心里感谢的很啊!” 众人心里一惊,这老药仙挑理了,他不仅在武林中辈分极高,更是盟主敬重之人,看来今日之事有些不妙。大家心里面嘀咕,全都不敢吭声,许多人偷眼向南宫玉脸上看去。 南宫玉哈哈一笑,道:“读书人以文会友,咱们习武之人是以武会友。让他们过过招也好,说不定是不打不相识,越打越亲热呢。” 药公笑道:“那就让他们再打一会儿,反正是闹着玩儿,也不会伤了和气。” 尉迟庆见盟主和药公来到,心里大感为难,若停手,自己忙活了半天,拿不下对方一个小辈,脸上无光,若不停手,当着药公的面打人家的弟子,也很说不过去。此时听南宫玉如此说,立时明白了盟主与药公之间表面亲厚,暗地里大有分歧。自己当然要奉盟主的号令,至于药公这边,那也顾不了许多了。 他判明了形势,手上金镖发的更快更疾,金镖飞进洞中后也不再大兜圈子,而是势如闪电,径直奔向张正。 尉迟庆的战法一变,张正立感压力剧增,站在原地已无法支持,只得一边拨打金镖,一边快速的左右移动,希望利用通风口角度的限制,延缓敌人的进攻。 张正一动,尉迟庆跟着行动,依据张正所处的位置,从不同的通风口向里面打镖。 这一排十三个通风口,左右两端的两个已和山洞两侧的岩壁相距很近,山洞里并没有多少死角可以避敌,张正竭力躲闪激射而至的金镖,心中暗想:“对头厉害,我该怎么办?难道也要躲在石柱的后面?那可是大大的丢脸了。” 他刚转过这个念头,尉迟庆的镖法又变,金镖打进洞中后不走直线,而是没头苍蝇般乱飞乱闯。一时间,山洞里人人自危,全都拔出了长剑,随时准备拨挡飞来的金镖。 张正见石柱后也不安全,只得丢掉幻想,咬牙苦战。好在尉迟庆此时追求金镖的数量和变化,镖上的劲力已不如先前充足,张正挥剑连续格挡时还能勉强承受。 药公和南宫玉并排而立,二人脚下散出的白烟极薄极淡,可见这二人本身的轻功极高,不需喷出太多的内力便可维持悬浮的状态。 二人身后的百余名剑仙站成数排,各人脚下喷出的白烟浓淡不等,微风吹过,众人的身子在烟雾中忽隐忽现,好似天兵天将驾临凡尘一般。 尉迟庆双手交替挥出,金镖越打越快,山洞中至少有数百枚金镖在漫天狂舞。张正只觉从身边掠过的金镖劲力十足,攻向自身的金镖却并不如何劲疾,心里隐约感觉有些不对,一时间又想不出不对在何处。正郁闷间,一支金镖调转头来,朝着躲在角落的郭采莹飞去。 张正心中一惊,师妹用剑挡开还好,若被逼得离开了角落,洞里敌镖密如蛛网,穿梭不停,那可危险的紧! 此时他身上的压力不大,大有援手之力,左臂一抬,打出一枚飞刀,既快且准,追上射向郭采莹的金镖,“当啷”一声,两件暗器同时落地。 这一幕正巧被尉迟庆看在眼里,立时起疑:“怎的飞向别处的金镖他不予理睬,唯独飞向这里的金镖他要发飞刀打落?难道这角落里藏了什么人,或是什么紧要的物事?” 此时尉迟庆已用看似毫无章法,实则细致紧密的镖网封住了张正所有退路,再以十成功力发一支夺命镖,便可一击致胜。但如此一来,张正非死即伤,他是药门弟子,有药公亲自在场,说什么也不能下这个重手。可若手下留情,从容制他,这小子暗器功夫不俗,身法也甚灵便,急切间难以得手。我二人在众目睽睽之下,来来回回,停停打打,何时是个了局? 正在尉迟庆犹豫不决之际,忽见张正对洞中的一处角落甚为关心,眼珠一转,有了计较:“不管那里藏着什么,我且多发些金镖过去,你若分心抵挡,自身的防护必弱,我随意给你一镖两镖,不让你过于伤重,也就是了。” 他打定了主意,发出的金镖飞进洞后整体向左偏转,郭采莹藏身的角落立时被一片金色的镖网笼住。 第二百一十二章 震山 郭采莹藏身的角落十分隐蔽,尉迟庆发出的金镖极少向她射来,仅有的一枚还没飞近她身子,已被张正射出的飞刀打落。 她心里想着不能让师兄为自己分心,还需自己能照顾自己才好,将无影剑提至身前,使了一招防风剑法的起手式,刚把姿势摆好,金灿灿的镖网猛然转向,向着她藏身之处铺天盖地般打来。 郭采莹只觉眼前一片金光闪耀,心知不好,幸亏已经拉好了架势,无影剑趁势展开防风剑法,在身前舞出一个透明的光圈,光圈的防御范围之内,风吹不进,雨打不进,将飞近身前的数十枚金镖尽数挡在了光圈之外。 她剑法虽妙,本身的内力却是不足,每一枚金镖触及光圈便是身形一震,连续震荡之下,后背重重的撞向岩壁,到最后终于把持不住,无影剑脱手,在地上快速的旋转了几圈,剑尖刺入了旁边的岩壁,无法再转,剑身带动剑柄,兀自突突乱颤。 张正以飞刀打落了飞向郭采莹的一枚金镖,心里稍感轻松,忽见镖网整体向郭采莹偏转,立时大惊。一支金镖自己可以快发一枚暗器将其打落,几十支,上百支金镖一齐飞向师妹,自己如何能够制止?就算是手疾眼快,看清了百余枚金镖的走向,也做不到给百余件暗器加速,使其后发先至,打落敌镖啊! 他在万分焦急中,瞥见郭采莹使了一招防风剑法的起手式,将心一横:“师妹,你千万多支持一刻,做师兄的只能尽力而为了。”不理方向偏转的镖网,松手弃了长剑,前腿弓,后腿绷,双臂朝着通风口的方向疾速挥动,各式各样的暗器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涌向十三处通风口。他要用自己的暗器,将敌人后续的金镖尽数堵住。 药公一上来就点明了张正是药门弟子,料想尉迟庆出手时不该过于孟浪,一边观战,一边微笑着和身边的南宫玉闲话。当看见山洞里的镖网偏转,联想到方才张正打落了一把看似无关紧要的金镖,那金镖飞行的方向和镖网偏转的方向相同,心中立时恍然:“不好,小丫头躲在那里!” 他曾用心的传授郭采莹剑法,对这位女弟子的武功深浅了然于胸,知她若剑法运用得当,短时间内能抵挡对方的剑网,时间一长,必然无幸。又见张正狂发暗器,欲用自己的暗器,遏制对方的金镖,心想:“傻孩子,你哪有这个功力,还是我老人家亲自出手吧。”左手袍袖一摆,挥出一股劲风,口中还和南宫玉说笑道:“两个小子斗来斗去,也就这几般手法,怪没意思的,让他们别打了吧。” 尉迟庆见张正孤注一掷,全力发暗器与自己对攻,嘴角边现出一丝冷笑,双手疾速插入镖囊,探出手时,双手指缝中金光闪闪,已抓了数百枚金镖,双臂向前一挥,指缝中的金镖便要脱手而出。 便在此时,药公挥出的劲风扑到,劲风中暗含着两股寒芒针内劲,尉迟庆只觉身后一股凉风袭体,随即双腿环跳穴上一麻,身不由己的向上跳了一下,双手上发出的金镖也跟着向上偏出二尺有余。 张正发出的暗器从十三处通风口射出的同时,数百枚金镖分别射在十三处通风口的上方,一阵金石撞击的大响,每个通风口的上方均腾起一团烟雾,所有的金镖都没入了岩壁之中。 张正发出的数不清的暗器继续向前疾飞,尉迟庆首当其冲,但他是暗器高手,双手隐于袖中,连续舞动,将飞近身边的暗器全部收于袖中。 药公和南宫玉站在尉迟庆的正后方,尉迟庆在前面把暗器收了个干净,自然没有暗器向他俩飞来。 二人身后是列队观战的百余名剑仙,这些人虽不精于暗器,但本身的武功极高,若是一人独处,再多的暗器也能应付自如,可现在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太近,难免有挡开的暗器飞向另一人,另一人仓促抵挡,更不及拿捏暗器被挡出后飞行的方向。一时间,众剑仙上遮下挡,左接右拦,忙乱了好一会儿,才将张正发出的这一拨暗器全部接下或打飞,已有七八人被暗器划破了皮肉,脸上的神色既含羞带愧,又惊怒交集。 南宫玉本来对药公十分尊重,但药公暗中相助自己的弟子,将自己的属下弄得狼狈不堪,很扫自己的面子,心中着恼之下,身形猛然拔高,超过尉迟庆的身子,左臂高高举起,向对面的山崖遥遥拍出一掌。 这一掌初发时空空灵灵,飘飘荡荡,似乎没什么劲力,掌力行至中途已是风声赫赫,威势极强,待掌力着于岩壁,“轰”的一声巨响,似乎整个山体也震荡了一下,十三处通风口上方的岩石哗啦啦坠落,现出十三个长七八尺,宽二三尺的洞口,阳光从十三处洞口射入,将山洞内照得一片明亮。 药公见他一掌之力,便将十三处通风口震得可以容人通过,虽然事先尉迟庆在各通风口的上方射进了许多金镖,但也是罕见罕闻的厉害掌法,赞道:“南宫盟主,真有你的,好一手震山掌!” 南宫玉笑道:“都是吓唬小孩子的玩意儿,您老过奖了。” 刚说到此处,山洞内一根石柱上掉下来一个人,落地后挣扎着想要站起,却又一跤摔倒,显是受伤不轻。药公笑道:“看把人家孩子吓的,路都不会走了,以后可要悠着点儿,别再胡乱吓人了。” 南宫玉哈哈一笑,道:“药公吩咐,自当遵命。您看这洞口开也开了,咱们进去参观一下如何?” 药公道:“好啊,我在他们这里住了好几天,还没到过这个大号的山洞呢,是你开的洞口,南宫盟主先请。” 南宫玉笑道:“晚辈怎好占先,药公前辈请。” 药公笑道:“那就都别客气了,咱们一起进。”和南宫玉手挽着手,身形向前飘动。 尉迟庆接住了数十件暗器,但更多的暗器从身边飞过,听得后面乱作一团,似乎有人被暗器所伤,心中懊悔不迭:“一上来便使杀招好了,现在不仅没胜,还连累许多同道受伤,这张老脸真是丢尽了,以后还有什么颜面自称是使暗器的祖宗,不仅是剑仙,更是镖中之仙?” 他恼羞成怒,正欲再向洞中发射金镖,药公和南宫玉从身边飘然而过,紧接着众剑仙如过江之鲫,纷纷越过他的身子,随在药公和南宫玉之后,分从十三处洞口飞入了洞中。 尉迟庆伸手在脸前扇了两下,驱散了众剑仙从身边飞过时拉出的白烟,双眼直愣愣的看向前方。只见剑仙们队列整齐,后背紧靠着洞口,自己若要进入,还需向前面的人借道。他略等了片刻,竟无一人招呼他进洞,也没人回头观看,似乎所有人都忘了他的存在一般。他心中一阵心酸怅惘,暗想:“我出力报效,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们竟如此相待,罢、罢、罢,活了一大把年纪,还争什么权位虚名?”黯然转身,足下白烟滚滚,向西南方而去。 张正奋力一挥之后,也无暇看是否能挡住对方的金镖,展开鬼魅穿云步法,身形连闪了两闪,已来至郭采莹身前。此时郭采莹掌中的无影剑已经落地,身边左右倒是没有暗器向她飞来,但身后有没有却无法看到。急忙双臂张开,抱住她的身子,顺势扑倒。 药公和南宫玉进入洞中,先见张正和郭采莹拥抱着摔倒,随即蔺胡天、孙务实、何成刚、李志等人从石柱后转出,走上前相见。 药公虽只向张正和郭采莹扫了一眼,已看出二人没有受伤,悬着的心这才放下。对面蔺胡天等人已纷纷施下礼去,蔺胡天道:“药公和南宫盟主仙驾光临,我们这处小小的洞府真是豁然开朗,蓬荜生辉了。” 药公笑道:“是比先前亮堂多了,不过蔺先生啊,打坏你洞府的是南宫盟主一人,你若是要怪,可别怪在我老药公头上啊。” 蔺胡天道:“岂敢,岂敢,南宫盟主信手一挥,省下我们许多开凿之力,我们感谢还来不及,哪有见怪之理?那不是太不懂事,太不通情理了吗?” 南宫玉嘴上没说,心里对那把摩天剑着实喜爱,已决定将云智广之事大事化小,和平解决,但蔺胡天一伙人必须为自己所用,给自己打制刀剑。 他正在盘算大队人马赶到之后,如何向大众及云家人解释,秦本初已率众降落在金顶,又听说云智深带了二十余人,跃下舍身崖,给哥哥报仇去了,心中登时一沉,万一双方再有损伤,自己还有什么理由对这伙人从轻发落,进而收为己用?当即率领众剑仙来至舍身崖下。 他是剑仙领袖的身份,宽恕别人之前还要摆摆威风,端端架子,因此在药公暗中出手,身后的属下多人受伤之后,拍出了一记震山掌,将通风口扩大了数倍,与药公一起进入了洞中。 此时听蔺胡天如此说,淡淡的一笑,说道:“你能这么想,当然是好,可是洞口开的再大,也不如平地上方便,你们还想在山洞里住一辈子吗?” 第二百一十三章 胜败 蔺胡天道:“山野之人,世居此地,虽然清苦,却是祖宗开创的基业,不敢荒废,多谢南宫盟主关心了。” 南宫玉身为仙侠盟盟主,天下剑仙的领袖,眼光见识自非凡俗可比,蔺胡天等人虽未在他面前露出明显的破绽,但南宫玉始终感觉这些人行踪诡异,来历不明,若不查个清楚,将来必为大患。 云智广和郑德方出事之后,南宫玉的判断是云智广在分派礼物时发现了什么,郑德方为了灭口,暗中偷袭,最后二人在云雾中缠斗,双双坠崖而死。因认定了蔺胡天一伙不是好人,这才命秦本初赶回天涯海宇调兵,要对其进行彻底围剿。 哪料援兵还未赶到,又得知了对方居然是打制刀剑的高手,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可这些人毕竟身份存疑,即便要收为己用,也需使其远离巢穴,便于控制才好,因此才说洞口开得再大,也不及平地上方便。 蔺胡天何等精明,当即以祖宗基业,不可荒废为借口,企图搪塞过去,南宫玉心中雪亮,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说道:“我是一番好意,你们若不领情,嘿嘿,可怪不得本盟主了。” 蔺胡天伸手把从石柱上跌下的那人从地上扶起,交给身边的孙务实,由孙务实扶他到后面休息,说道:“山里人没见过世面,一遇生人,慌的话也不会说,路也不会走了,这要是到了外面,花花世界,纸醉金迷,可怎么活啊?南宫盟主还是饶了我们吧。” 南宫玉见他语气虽软,态度却很坚定,说什么也不肯离开这片洞穴,冷笑一声,说道:“这里的凶氛恶气太重,莫说凡人,剑仙们来到这里也会莫名其妙的丧命,你们还留在这里做什么?想跟天下剑仙为敌作对吗?” 这话说的极重,蔺胡天心中一凛,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药公笑道:“哪能呢,谁敢啊,这里再不好,也是人家住了多少年,多少辈的地方,忽然要搬家,总得给人家宽限几天,有个准备呀。” 南宫玉眼看着蔺胡天,说道:“需要准备几天?” 蔺胡天道:“请问南宫盟主,要我们离开此地,去往何处安置?” 南宫玉道:“我的天涯海宇地方还算宽敞,房屋也多,你们可以暂住,将来再资助你们择地建屋,安居乐业。” 药公道:“好啊,我看可以,南宫盟主想的周到,又肯慷慨解囊,真是再好不过。” 此时蔺胡天等人已确知南宫玉要将自己全体囚禁在天涯海宇,让自己为他们制造宝刀宝剑。可制造上乘刀剑的功夫早已失传,自己这些人的造剑技艺荒疏的很,时间一长,岂不露馅?就算费尽心血,造出了宝剑,与李六斤二两一般,给人家世代为奴,永世不得翻身,就算活得再久,又有什么趣味?还不如轰轰隆隆的大战一场,是生是死,图个痛快!因此城府较深的蔺胡天、孙务实还能暂时忍耐,后面赵洪欣、李志、何成刚、江万里等人已是满面怒容,摩拳擦掌,只等蔺胡天一声令下,便要冲上前厮杀。 南宫玉见对面诸人除了一二人略有犹豫外,其他人均是咬牙切齿,怒形于色,料想他们不肯就范,微微转头,向身后的秦本初使了个眼色。 秦本初乃是南宫玉的心腹之人,哪能不明白盟主的心意,当即道:“盟主请你们去天涯海宇暂住,那是看得起你们,江湖中多少英雄好汉想去看上一眼,坐上一坐,还没这个福气呢。” 江万里道:“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天涯海宇再好,我们也不稀罕,反正是不搬家,要杀要剐,你们看着办吧。” 秦本初哈哈一笑,向身边的霍志坤道:“霍兄,我看他们这山洞破破烂烂,跟本住不了人,你说呢?” 霍志坤道:“当然住不了人了,就说这几根柱子吧,看着五大三粗,好像很结识似的,其实不能碰,一碰就稀里哗啦,倒成一大片了。” 秦本初道:“可是蔺先生他们不信,还要在这处处危机的山洞里长住,如之奈何?” 霍志坤道:“不信不要紧,我打一锤试试,他们就信了,各位,请上眼!”说罢,右手一扬,一道金光,掌中的翻天锤向左侧第一根石柱打去。 霍志坤的外号叫做惊天神雷,翻天锤上的劲力之强,在剑仙中也能排进前二十名。众人只觉眼前金光闪亮,紧接着石破天惊般的一声巨响,左侧第一根石柱已从中折断,众多的大小石块夹杂着石柱中埋伏的暗器或向下坠,或向四周飞溅。 这几人说话时,张正和郭采莹已经从地上站起。二人正要迈步走到药公身后,碎石与暗器齐飞,霎时间挡住了前行之路。 此时二人均是手中无剑,飞来的石块和暗器既快且密,饶是张正的暗器功夫极高,想要徒手接住,也是极难,急忙左手把郭采莹拉至身后,右脚踢出,正中无影剑的剑柄,那剑向上一跳,已落入了他掌中。 张正无影剑在手,急使防风剑法,二人的身前如同罩了一个光圈,碎石和暗器撞到圈上,纷纷向外反射。 张正和郭采莹距离这根断裂的石柱最近,其他人的距离较远,众剑仙多用内力将碎石、暗器逼退,蔺胡天身后的剑魔后人却需躲闭拨挡,显然在功力上相差甚多。 蔺胡天方才见南宫玉露了一手震山掌绝技,心中已然震惊,此时见霍志坤一锤之力居然能打断石柱,自己在石柱里设下的机关在对方面前直如儿戏一般,登时心如死灰,长叹一声,说道:“好吧,既然南宫盟主吩咐,我等不敢不遵,这就收拾行李,遵令启程。”身后赵洪欣、李志等人纷纷叫道:“蔺大哥! “咱们不能走啊!” “蔺大哥!” 蔺胡天摆了摆手,眼中含泪,低声道:“记住我的话,不论到了何等地步,咱们都要努力活下去!” 南宫玉甚是满意,心中已在盘算一会儿单独会见云智深,向他解释清楚,人家不是有意害人,只因这里的地势过于凶险,云遮雾绕,气流紊乱,这才酿成惨祸。坠亡的也不止你兄长一人,峨嵋派中也有一人同时遇难,可见此地确实不祥,自己要他们全体迁离,不仅是为了他们,也是为了千千万万的武林同道着想。 张正护着郭采莹,将碎石暗器全部挡开之后,收了无影剑,和郭采莹双双来见药公。 药公笑道:“仗着有点儿小聪明,到处跟人家比试暗器,今天怎么样?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了吧?” 张正道:“是、是,弟子的暗器功夫与尉迟前辈相比,真是天差地远,不及万一了。” 药公道:“你知道就好,今后要戒骄戒躁,不可再与同道轻起纷争。” 张正躬身道:“是,谨遵药公教诲。” 药公环顾左右,“咦”了一声,道:“那位打金镖的尉迟剑仙哪里去了?” 众人回头看时,果然已不见了尉迟庆的踪影。大家与尉迟庆的交情一般,除了云智深跃出洞口,在空中盘旋一圈,呼唤了两声之外,其他人均没有出来寻找。 云智深回洞之后,大家听说尉迟庆去得远了,呼之不应,也均不很在意,重新在南宫玉身后列队站好。 孙务实道:“张兄弟仍在这里,尉迟前辈落荒而逃,那么这一战是谁胜了?” 此言一出,云智深等先到的二三十名剑仙的脸色同时一变。以张正和尉迟庆的真实本领而论,肯定是尉迟庆高出很多,局面上也是绝对占先,但尉迟庆不辞而别,确有比武不胜,负气而走之嫌,当着药公的面,又不好直说张正的武功不行,早晚要败,因此全都面面相觑,不发一言。 后到的人不知双方的暗器比拼是一场赌赛,南宫玉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孙务实道:“只因大战之前,有言在先,张兄弟胜了,你们全部退走,尉迟前辈胜了,我们这些人任凭你们处置。如今他们打完了,当然要问问谁胜谁败,谁输谁赢。” 秦本初回头问云智深道:“云兄弟,有这么一说吗?” 云智深道:“这……有是有,不过尉迟兄的功夫大家都看到了,无论如何,是在张兄弟之上。” 孙务实道:“武功高低是一回事,胜败输赢是另一回事,尉迟前辈要是没输,他跑什么呀?” 孙务实身后许多年轻一辈的剑魔后人纷纷鼓噪起来:“不错,从来都是输了的逃跑,哪见过打架打赢了,跑的比兔子还快的?” “张兄弟是药公前辈的弟子,掌法高,剑法高,暗器功夫也高,比武比胜了,有什么稀奇?” “不仅这次比胜了,将来张兄弟再与人动手,也必是百战百胜,万无一失,全都能把坏人打得心惊胆战,望风而逃!” 蔺胡天回过头来,连连喝止,眼睛却快速的眨了几下。众人见他使眼色,心中会意,鼓噪声越发的嘈杂洪亮起来。 第二百一十四章 迁离 南宫玉双眼一翻,锐利的目光犹如一道闪电在蔺胡天等人面前扫过,众人心头一颤,山洞里渐渐安静下来。 直到鼓噪声全部停歇,南宫玉缓缓道:“张兄弟,你来说说,方才的赌赛是谁赢了。” 此时所有人的目光全都汇集到张正的身上,他若说尉迟庆赢了,蔺胡天等人自然是毫无争议的迁离峨眉山,但若说自己赢了,虽然南宫玉已经以仙侠盟盟主的身份下令,蔺胡天等人需全部迁离,但武林中人极重然诺,说过的话便要算数,这件事究竟该怎样解决,倒还需费些琢磨。 张正环顾四周,所有人都看向自己,有的目光殷切,有的意含逼视,心中暗想:“我万万不是尉迟前辈的对手,这场暗器比拼当然是我输了,可我若认输,蔺伯伯他们怎么办?这一去犹如鱼游釜底,鸟入牢笼,恐怕再也回不来了。若说是我赢了,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太过厚颜无耻了吗?” 他左右为难,不由自主的向药公脸上看去,药公笑道:“傻小子,跟人家打了半天,输了赢了还不知道吗?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输就是输,赢就是赢,有什么可犹豫的?” 张正听药公如此说,又想到他方才对峨嵋派举派迁往天涯海宇之议很是赞同,心想事已至此,须顾不得蔺伯伯他们了,向蔺胡天等人深施一礼,说道:“小侄有负各位伯伯的重托,这场比试,确实是我输了。” 一句话没说完,蔺胡天等人个个脸色灰白,剑仙队列中却响起了一片彩声,大家纷纷赞扬张正襟怀坦白,实事求是,是武林后辈中十分杰出的人才,前途无量。 张正的心里多少有些愧疚,别人赞自己又不能毫无表示,只得红着脸道:“惭愧、惭愧,是我技不如人,何敢当前辈们如此褒奖。” 秦本初微笑着挥了挥手,示意大家噤声,请示道:“峨眉人众何时启程,启程后这些山洞如何处置,请盟主示下。” 南宫玉道:“即刻启程,由你殿后,要将这里的山洞全部封闭,确保不留下一人,也不得让一人再住进来。” 秦本初躬身道:“是,谨遵盟主钧令。” 南宫玉不再理睬蔺胡天等人,微笑着向药公道:“药公前辈,此间事了,我们也该走了。临别之前,还想看看您老种的双翼枸杞花,我们天涯海宇可没有这样的奇花异种啊。” 药公知他见这几日枸杞花长势喜人,心生羡慕,这是张口讨要来着,笑道:“这好办,原先峨眉山也没有,移几颗过去不就有了吗?” 南宫玉喜道:“药公前辈,您也不过才种活了七八颗,便要移给我们几颗,这、这叫晚辈们如何感谢您才好呢?” 药公笑道:“谢我做什么?我种这花,原就是想让它遍及天涯,方便取用,你愿意带到南方去,正是我求之不得,还要多感谢你嘞。” 南宫玉由衷的佩服,说道:“药公前辈,我是真服了您了,您的胸怀,我便是再修百年千年也是难及万一,难及万一啊!” 药公笑道:“快别夸我了,本来我还能对付几年,非让你们的迷魂汤把我灌成老糊涂不行。” 南宫玉道:“您是活神仙,长生不老,我们就是灌您迷魂汤,也不管用啊!哈哈,药公前辈,请!” 药公笑道:“请,请。”回头招呼张正和郭采莹道:“你们俩还不过来,自己上得了金顶吗?” 张正向前走了两步,忽然想到蔺胡天说洞中还有父亲的许多遗物,这次若不取回,恐怕以后再没机会,停步道:“药公,我想向父亲的遗骨拜别之后,让蔺伯伯送我出洞,您看……” 药公想他在父亲的遗骨前拜上一拜,也是做儿子的一片心意,便道:“也好,送到金顶上就行了,可别稀里糊涂的跟人家跑到天涯海宇去,我可没空接你们回来。” 郭采莹一直跟在张正身边,张正走她也走,张正停她也停,此时听药公说的是你们,那是也允许自己和师兄一起留下了,喜道:“多谢药公。” 南宫玉笑道:“跟到晚辈的家里也没关系,我派人给您毫发无损的送回来,哪能劳烦您亲自去接呢。” 药公笑道:“那也不行,我就这两个宝贝弟子,离开一时半刻都不放心,这一去几千里,还不要了我的老命啊!” 二人一边说笑,并肩走向中间的洞口,众剑仙往两旁一分,二人迈步出了山洞,在空中虚踩几步,便如在平地上行走一般,待离开岩壁七八尺远,脚下同时腾起一团白烟,向上飞升。 郭采莹的心里好生羡慕,不自禁的挽住张正的手臂,柔声道:“师兄,咱们什么时候也能修成剑仙,飞翔自如,那该多好。” 张正道:“有你陪着,也很好了。”郭采莹轻“嘤”了一声,把头靠在了张正的肩上。 霍志坤率领百余名剑仙追随药公和南宫玉而去,秦本初以下数十名剑仙仍留在洞中,云智深等先来的一批人也在其内。 此时剑魔队伍的后方已有人慌乱四走,秦本初盯住蔺胡天一人,问道:“蔺先生,盟主命你们马上就走,咱们什么时候动身?” 蔺胡天道:“总要收拾些随行之物,均在各洞里放着,我们得取出来啊。” 秦本初道:“我和兄弟们跟你一起去,若有些大件的物事,我们还能手提肩扛,帮你们出一把力呢。” 蔺胡天道:“怎敢劳动各位剑仙朋友的大驾,笨重的东西拿不走,轻便些的我们自己随身带些就是了。” 秦本初见有人已经钻进了各处地道,踏前两步,说道:“这些地道通向何方?让他们慢行,我们陪他们一起去。” 蔺胡天叹了口气,说道:“还能通向哪里?无非是各处山洞,地道狭小,需匍匐而行,太委屈了各位,你们都是会飞行之术的,一定要就近监视,还是先起到半空,从各处洞口进山洞吧。” 秦本初脸色阴沉,眼见蔺胡天身后的众人都在往地道里钻,右手握住了剑柄。 云智深和几名同伴也留了下来,此时凑在秦本初的耳边,低声道:“秦大哥,咱们若钻地道,里面黑咕隆咚的,别中了暗算。” 秦本初看了他一眼,又看看蔺胡天等人,说道:“你们这里一共多少人,多少洞?” 蔺胡天道:“共有一百二十四人,大小三十六洞。” 秦本初道:“所有人等在金顶上聚齐,各洞洞门打开,我要一一检验。” 蔺胡天道:“尊驾检验也罢,不检验也好,南宫盟主的领旨我们是遵行不移的。”说罢,略一拱手,退后两步,率领孙务实等人一齐转身,向一处地道口走去。 张正一手搂着郭采莹的纤腰,让她把头靠在自己肩上,心里面暖洋洋,甜丝丝的,却又感觉好像哪里不对,一时还想不出不对在何处。这么迷迷糊糊的过了片刻,脑海里忽然闪出杨婉妡的身影,心中一惊,失声道:“哎呀,不好!” 郭采莹抬起头来,忙问:“怎么,出什么事了?” 张正一阵脸红心跳,回头见蔺胡天微微弯腰,正要进入地道的入口,忙道:“蔺伯伯,各位叔伯请留步,我父亲的遗物在哪里?带我去取好吗?” 蔺胡天回头道:“不好,南宫盟主有命,让我们即刻启程,我们忙着搬家,可没这个功夫。” 张正知道他怪自己认输,药公在这件事上也没有出言相助,但自己明明不敌,哪能觍着脸说自己赢了?药公不帮忙也一定有他的道理,总不能别人不帮忙就恨人家呀? 他心里如此猜想,口中道:“蔺伯伯,你去哪里,我跟你们一起去吧。”一边说,拉着郭采莹向前蔺胡天所处的地道口走去。 蔺胡天的大半个身子已经进入地道,右手向张正挥了两下,说道:“你们别跟过来,我不去你父亲安息的山洞,你跟过来也拿不到东西。” 张正急道:“那我父亲的遗物究竟在哪里?” 蔺胡天道:“在你父亲的身边,你自己找吧。” 张正还想再问,蔺胡天已钻入地道,消失不见。其他孙务实等人有人跟蔺胡天一同进入,有人从其他地道口钻进,眨眼间,化名峨嵋派的剑魔后人走的一个不剩。 秦本初见他们一个个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消失,略犹豫了一下,终不敢进入地道尾随,向云智深道:“云兄弟,你带人在此留守,我们到各处山洞里看看。” 云智深道:“秦兄放心,他们一个也别想从我这里跑掉。” 秦本初微微一笑,道:“他们需在金顶上集合,若有人从这里往上走,不用阻拦,若往下走,可要仔细了,山谷里道路曲折,可别让他们真走脱了一个两个。” 云智深道:“是,小弟理会得。” 秦本初吩咐已毕,率领大部分剑仙飞出洞外,在空中留了十人往来巡视,其余人分别进入各洞里监视查看。 云智深和云智达以及另两位剑仙留下,主要还是因为这处山洞又大又宽敞,怕蔺胡天等人去而复返,在这里聚众生乱。 张正见蔺胡天等人不肯帮忙,回过身来,向云智深躬身施礼,说道:“云前辈,晚辈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前辈您……” 云智深打断他道:“既然知道是不情之请,那就不要说了。” 第二百一十五章 弧线 张正被云智深一句话噎住了,怔在那里,颇为尴尬。 郭采莹道:“云前辈,您就不想知道他所请的是什么吗?” 云智深瞪眼道:“不想,不论什么事,我都不会帮忙。” 郭采莹笑道:“哎呦,我们有把您得罪的这么狠吗?连药公的面子也不看了?” 她提及药公,云智深的脸色稍和,说道:“好吧,你且说说,让我帮什么忙?” 张正缓了一口气,说道:“晚辈父亲的遗骨被他们暂时安放在一处洞中,如今南宫盟主有命,这里不许一个人住,也不许再有一个人来。因此晚辈想要前往拜祭,以表寸心,不知前辈是否方便,能将晚辈携带前往。” 云智深道:“你父亲叫什么名字?与这伙人是什么关系?” 江湖中许多人知道张正的父亲是张笑今,张正也不需隐瞒,说道:“晚辈父亲的名讳,上笑下今。与蔺伯伯等人相交之后,因故离世,被蔺伯伯等人不远千里,将遗骨运回峨眉,停棺在山洞之中。” 云智深见张正说话时似乎并不悲痛,问道:“你父亲去世多长时间了?” 张正道:“约有二十年了。” 云智深“嗯”了一声,心想:“这小子看样子不过二十来岁,原来一出生就没了父亲。”问道:“怎么还不下葬?” 张正道:“这……”不下葬的原因是父亲的左臂不朽,但若照直说了,这位云前辈一时好奇,多半会在父亲的遗骨上摸摸按按,看来看去,对父亲大为不敬,但若不说,有求于人,还对人家蓄意隐瞒,也是不妥。 他正沉吟间,郭采莹道:“您问这么多干嘛?各地有各地的风俗,各派有各派的规矩,我们不下葬,还犯法了不成?” 云智达道:“当然不犯法,可是秦大哥命我们在此留守,我们若擅自离开,耽误了大事,谁来担待?” 郭采莹道:“没让你们都离开,去一两位就行了,剩下的人还守在这里,不就耽误不了大事了?” 云智达道:“那也不行,职责所在,我们谁也不可擅离,等这里的事情一了,二位再想去什么地方,我们看在药公的面上,一定相送一程。”他兄弟二人记恨张正混迹敌穴,又替仇人出战,气走了尉迟庆,因此全都不愿意帮忙。另两名剑仙见他二人是这个态度,张正和郭采莹又没求到自己头上,均打定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主意,假装观看洞外的风景,缓缓踱到了通风口边,不住的向外走张望。 张正见此情景,料想求也无用,向郭采莹道:“几位前辈有公干在身,咱们也从地道里走吧。” 郭采莹道:“你知道哪条地道通向咱们要去的山洞吗?若是不知,咱们在地道里转来转去,白费力气,又有何益?” 张正知他说的有理,但仍不死心,沉吟道:“嗯,咱们先进蔺伯伯走过的那条地道,看地道的尽头是哪个山洞,蔺伯伯还在不在,再想其他办法。” 刚说到此处,从左侧一条地道口探出一个头来,大声道:“张兄弟,你果然还在这里,快教我打流星镖吧。” 张正定睛一看,来人正是孙务实带自己参观各处山洞时,在他洞里吃过饭的李大鹏。忙道:“是大鹏兄,这时候还学什么流星镖,你怎么不陪着嫂夫人和孩子?” 李大鹏大步走向张正,口中道:“妇孺和孩子有专人照顾,不用我操心,可是那流星镖法你还没教我呢,咱们这就要分手了,不知何时才能相见,你现在快教!” 郭采莹道:“大鹏哥,你来的正好,我们正有件难事,你快来帮忙。” 李大鹏道:“不会吧,你们还能有什么难事?” 张正道:“千真万确,我们要去一处山洞,不知路径,要请大鹏兄指点。” 李大鹏笑道:“我当什么事呢,就是问个路啊,别处不知道,这片山崖是我从小长到大的地方,哪处山洞不是耍了千遍百遍,说吧,你们要去哪里?” 张正心中大喜,忙道:“便是安放我父亲遗骨的山洞,从这里怎样走法?” 李大鹏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为难道:“这个,可不好走啊,各处山洞均有地道相连,唯独那处山洞,需要……嗯,需以走壁功行走过去,你们可不会这门功夫吧?” 张正和郭采莹甚是失望,郭采莹道:“当然不会了,你从小在山崖上长大,一定会走壁功,你带我们去好不好?”她和张正都知道这走壁功看似简单,实则对习练之人的要求很高,非根基扎实,内外兼修者难以修炼。李大鹏一看就是个粗鲁汉子,多半达不到修炼此功的境界,但别无他法,也只好问上一问,碰碰运气。 哪知李大鹏哈哈大笑道:“我当然会了,听说你们两个上崖下崖都是我孙叔叔携带,现在孙叔叔不在,我带你们去好了。” 张正半信半疑,说道:“这可大意不得,一个失足便是粉身碎骨,大鹏兄,你有把握吗?” 李大鹏道:“兄弟,我孙叔叔是怎么带你俩的?” 张正道:“一手一个,抬腿就走,在岩壁上健步如飞,又快又稳,从一个洞到另外一个洞,一眨眼就到了。” 李大鹏笑道:“好,好,这还不简单,我带你们去,等到了地方,你们办完了事,赶快教我打流星镖。” 郭采莹也觉得他不靠谱,迟疑道:“武功一途,说时容易做时难,差一点儿也不行,这又不是在平地上……” 李大鹏拍胸脯保证道:“二位放心,我五六岁上就在岩壁间蹦来跳去,比平地上还利索,放心跟我走吧,万无一失。” 张正和郭采莹听他如此说,也当他自幼生长于此,犹如天生的本领,疑虑之心去了大半。张正道:“既然如此,事不宜迟,大鹏兄,请你辛苦一下,带我们去吧。” 李大鹏道:“当然不能迟了,蔺大伯命我们一个时辰后在金顶上聚齐,咱们的时间有限的很啊。”说话时,已当先立在了一处通风口的边缘。 张正向云智深等四人躬身施礼道:“各位前辈,晚辈告退了。” 李大鹏道:“不用跟他们啰嗦,快快过来。” 张正和郭采莹走到洞口边,一左一右在李大鹏身边站好,李大鹏粗声道:“二位,准备好了吗?” 张正道:“好了,大鹏兄多加小心。” 李大鹏道:“小事一桩!”双手伸出,分别抓住张正和郭采莹的手腕,飞身跃出洞口,左足中岩壁上一蹬,“哗啦”一声大响,一大片岩石向下坠落。 郭采莹吓得大声尖叫,花容失色,但身子已经凌空,再想回到洞里,已是万万不能了。 张正的心里也是一惊,孙伯伯多次以走壁功携带自己和师妹行走,每次都是灵动如燕,落脚极轻,从没有上来就踩落岩石的,看来这位大鹏兄的走壁功功力尚浅,也不知能不能把我和师妹平安的送到目的地。 二人心惊胆战之下,李大鹏已向斜上方攀行。只见他双臂张开,将张正和郭采莹提在手里,双足连续向上迈出,进三步,退两步,大片大片的岩石被他踢得哗哗掉落。 张正本该提气轻身,不能随意的开口说话,但见李大鹏明显吃力,别说到不了放置父亲遗骨的山洞,恐怕连最近的一处山洞也到不了,再延误片刻,他劲力衰竭,在直立的岩壁上如何存身?自己三人非跌落悬崖,摔个粉身碎骨不可,忙道:“大鹏兄,不要勉强,咱们回去吧。” 李大鹏兀自嘴硬,喘着气道:“不行,不能半途而废,我再加把劲儿,咱们这就到了……啊……哎呦……” 他不说话还好,一开口说话,真气外泄,更加负担不起张正和郭采莹,三人的身子连在一起,向下直坠。 张正的轻功不俗,落叶飘功夫也有相当的造诣,但他不敢轻易的挣脱李大鹏的掌握,甩开李大鹏就等于甩开了郭采莹,况且就算甩开了,凭自己的功力也极难逃生。 三人飞快的向下直坠,眨眼间邻近了那排通风洞口,张正手疾眼快,探手抓住了通风口侧面一块凸出的石头,三人向下的势头微微一顿。张正左腿一抬,便欲迈进洞里,“咔”的一声,掌中的石头已脱离了山体,三人的身子继续向下坠落。 方才假装观赏风景的两位剑仙此时还站在通风口的边缘,眼见张正等三人从身旁坠落,互相对望了一眼,心中均是一样的心思,这件事没看见就算了,如今清清楚楚的发生在眼前,若是见死不救,将来药公查问起来,我们可担待不起。 二人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同样的心意,不约而同的纵身一跃,向下飞行了七八丈的距离,一人抓住了张正的手腕,一人抓住了郭采莹的手腕,用力向上一提。 李大鹏分抓张、郭二人的手依然握得很紧,五人在空中呈一条弯曲的弧线,两端高,中间低,定在了空中。 弧线在空中稍一停顿之后冉冉上升,李大鹏双足离了岩壁,仍在空中乱蹬,口中叫道:“太好了,这下死不了了,喂,两位朋友,靠左、靠左,我们要去左上方,离此二三十丈远的那个山洞!” 第二百一十六章 寻找 那两位剑仙救下张正等三人,本意是返回原先的山洞,李大鹏在空中一叫,两人心想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反正已经出手了,就送个顺水人情,日会见到药公,也好说话。 他二人还是顾及药公的面子,经过一排通风口时没有停留,而是按李大鹏说的方向,向左上方继续飞升。一路上,李大鹏大呼小叫,指点路径,邻近洞口时,大声道:“就是这里了,慢点,慢点,小心碰头!” 这处山洞的洞口较小,容不下五人同时进入。一名剑仙速度加快,一猫腰,进了山洞。 第二个进入的是张正,其后是李大鹏,再往后是郭采莹和另一位剑仙。 五人全都进洞之后,李大鹏哈哈大笑道:“我还从来没飞过呢,原来这么好玩儿,可比我们钻地道、走岩壁舒服多了,兄弟,这都是沾了你的光,多谢你了。” 郭采莹一下摔开李大鹏的手,怒道:“你还笑?差点儿没被你害死!” 李大鹏愣了一下,又笑道:“咱们这不是没死吗?你这么生气做什么?” 张正也是心有余悸,定了定神,向两位剑仙躬身施礼,道:“救命之恩,恩同再造,请教两位前辈的尊姓大名,晚辈等没齿不忘。” 两位出手相救的剑仙一人身材高瘦,一人身材矮胖。身材瘦高的那人道:“份所当为,不用客气。我乃天涯海宇迎宾使陆风。”伸手向矮胖剑仙一指,续道:“这位也是迎宾使,我的师弟,王向高。” 张正道:“幸会、幸会,一会儿见到药公,一定要向他老人家禀明,若无两位前辈相救,我和师妹再也见不到他老人家了。” 陆风和王向高之所以会救张正等三人,多半还是看了药公的面子,当然希望药公知晓此事,但张正当面说了出来,全都含笑道:“不足挂齿,不足挂齿。” 李大鹏心里记挂着一个时辰的期限,心中焦急,大声道:“张兄弟,你要找什么快点儿找,一会儿还要教我打流星镖呢。” 张正道:“是,小弟父亲的遗物一定也放在此洞,我这就去找。”一边说,快步来至棺材旁边,心想:“时间紧迫,有外人在场也要开棺了。”双手抵住棺材盖,用力一推。 棺材盖“吱呀呀”被推开了一道二三尺长的缝隙,若是再向外推,便会从另一侧跌落。 张正俯身在棺内寻找之时,第一个进洞的陆风因与棺材相距较近,向棺内瞄了一眼。这一看不要紧,一看之下,立时脸色大变,颤声道:“王师弟,你快过来。” 王向高最后一个进洞,立身处挨着洞口,看不见棺内的情景,问道:“什么事?” 陆风道:“张兄弟父亲的遗骨在此,咱们也行个礼吧。” 王向高心中暗想:“这小子的父亲又如何?早就变成了一堆白骨,有什么好行礼的?”他虽然这么想,行动上也略微缓慢,但终于走到了棺材之前,和陆风并肩站在一处。 陆风道:“死者为大,既然碰上了,咱们向他鞠个躬,行个礼,也是江湖同道之间的义气。”一边说,向王向高眨了下眼,又向棺材努了一下嘴,这才躬身施下礼去。 王向高知他如此行事,必有深意,当下双手抱拳,趁着身子下沉之势往棺材里一看,顿时心跳加快,竟忘了继续向下行礼。 陆风见他呆呆的发愣,轻轻碰了他一下手臂,王向高如梦方醒,胡乱低了下头,站直身后在陆风的耳边低声道:“他那条手臂怎么回事?是假的,还是练什么功夫练的?” 陆风摇了摇头,没有说话,眼光一直盯着棺材内那条不曾腐烂的手臂,脸上的神色越来越沉重。 张正在棺材内找寻父亲的遗物,郭采莹也来至近前,帮忙一起寻找。但棺内除了尸骨下垫了一层棉被之外,别无他物,二人心中失望,便欲将棺材盖重新盖好。 他二人的手掌按在棺材盖的边缘,刚想发力,陆风道:“且慢,张兄弟,令尊大人生前练的是什么功夫?” 张正道:“先父乃鬼手门弟子,所练的自然是我们鬼手门的功夫了。”心中却想:“他们一见到我父亲的手臂,便起疑心,看来我父亲后来所练的功夫果然大非寻常。” 王向高道:“左右无事,我们也帮你找找,先不要盖棺了。”说着,和陆风一起走到棺材前面,定睛往棺内观看。 李大鹏一直耐着性子等待,等张正找出遗物后教自己流星镖法。好不容易盼着张正找不着,不找了,那也可以,偏偏陆风和王向高又要上前寻找,浪费宝贵的时间,登时火起,大声道:“喂,是人家父亲的遗物,人家都找不到,你们俩还能找到了?赶快让开!张兄弟还要教我打镖呢!” 陆、王二人均不理睬,俯下身去,仔细观瞧。 李大鹏又叫道:“又不是你们的长辈先人,看两眼就是了,赶快让开!” 陆风和王向高近距离注视之下,已确定这是一条死人的手臂无疑。陆风左手食中二指伸出,在手臂上凌空虚点,手臂着力处陷下去一个小坑,待指力一收,立刻恢复原状。这一下,两位剑仙的惊疑之心更盛,均想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今天居然遇到了此等怪事。 李大鹏见二人不仅不退开,反而动手动脚,似乎想详加探查,那还不知要耽误多久,怒道:“你们让不让开,再敢对我张叔叔的遗体无礼,我可要对你们不客气了!” 王向高回过头来,冷冷道:“不客气便怎样?” 李大鹏也不管自己是不是人家的对手,大声道:“叫你尝尝俺无敌神拳的厉害!”说话间,纵身向前,左手一晃,右手呼的一拳,向王向高肩头打去。 张正和郭采莹都知道他绝非王向高之敌,这一冒冒失失的出手,非吃大亏不可,一个叫道:“大鹏兄,不可!”一个叫道:“大鹏哥,小心!” 说时迟,那时快,李大鹏的拳头已经触及了王向高的肩头,“砰”的一声响,李大鹏“啊”的一声大叫,连退数步,左手抚住右手手腕,面上大有痛苦之色。 张正忙道:“大鹏兄,你没事吧?” 李大鹏道:“肩膀头还挺硬,别走,再吃我一拳!”纵身而上,拳风呼呼,连续打出数拳。 他虽然莽撞,武功却也不弱,打了对方一拳之后,已知对方的硬功了得,这数拳打出去,虚虚实实,奥妙变换,已非硬打硬拼的招数。 张正见他这几招发出,虚实结合,攻守兼备,确实是江湖中第一流的拳法,忍不住赞了一声:“好!” “好”字刚一出口,心中便有些后悔,大鹏兄向剑仙出招,我在旁边叫好,可叫人家两位剑仙前辈做何感想?这不是又站在了和剑仙敌对的一方了吗? 他正自后悔不迭,郭采莹见他叫好,也跟着赞道:“好拳法!”张正心中更急,忙向郭采莹使个颜色。总算他二人相处日久,心意相通,郭采莹已然会意,忙改口道:“不过跟王前辈相比还是差得远了,我猜王前辈能赢!” 陆风和王向高混迹江湖多年,连有奇遇,才修成了剑仙,怎会听不出哪是真心称赞,哪是改口敷衍。 王向高的心中更是着恼,心想我方才若不是手下留情,你小子一只右手早就费了,现在还能咋咋呼呼的来打人?哼!真是不知好歹!右手袍袖一挥,将李大鹏打出的数重拳影拢入了袖中。 李大鹏只觉右手被一股大力纠缠,心知不好,刚想运力回拉,王向高的袍袖向上翻卷,整条右臂已被对方的袍袖牢牢裹住。 他情急之下,大喝一声,身形向后急纵,“嗤”的一声响,虽然跃了开去,手臂上的衣服却留在了对方袖中。他只觉右臂火辣辣的疼痛,低头一看,光溜溜的臂上划出道道血丝,如同自荆棘丛中拔出的一般。 陆风不理外界的干扰,始终专注于眼前这条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不朽手臂。当李大鹏向后跃开时,他右手二指继续探出,不再虚点,而是抵在手臂的虎口穴上,将内力缓缓送了进去。 张正生怕他用力过猛,将父亲的手臂损毁,忙道:“前辈,不可!” 陆风道:“我要看看这条手臂究竟有什么异处,并非是对你父亲不敬,张兄弟稍安勿躁。”说话时,指上加力,那条手臂瞬间粗大了许多,肩胛骨上随即“咯吱”了一声,似乎便要折断。 张正大吃一惊,反手拔出长剑,颤声道:“前辈,你、你快住手!” 他一拔剑,郭采莹也跟着拔剑在手,剑尖指向陆风的后心。 两支长剑距离陆风的身子不足数尺,但他毫不在意,继续催动内力,那条手臂的五根手指,从拇指到小指依次快速跳动。 张正再也忍耐不住,叫道:“陆前辈,你再不住手,莫怪晚辈无礼了!” 第二百一十七章 风水 陆风收回二指,说道:“张兄弟,实不相瞒,你父亲一定是练了魔道的武功,才把自己的手臂弄成了这个样子,你可知道,他练的究竟是什么功夫?” 张正见他撤手,长出了一口气,说道:“我方才已经说过了,练的是我们鬼手门的功夫。” 陆风摇头道:“不对,你们鬼手门的暗器手法出新出奇,刁钻古怪,内功一途,可尚未脱出正派玄功的范围,若非如此,岂能见容于天下武林?” 张正知他所言不虚,又对其武功见识十分佩服,叹了口气,说道:“陆前辈,我父亲死了二十多年,他练过什么功夫,还有那么重要吗?” 陆风正色道:“当然重要,他若练过魔道武功,说明当年的剑魔没有死绝,魔道的武功也尚有流传。” 张正道:“倘若真有剑魔传人,早该在江湖上显露行迹,还用等到今日?陆前辈太多心了。” 这话听起来也有几分道理,剑魔若是绵延数千年而不绝,早应露出些蛛丝马迹,怎么可能现在才发现线索?陆风自己也含糊起来,心想:“我若言之凿凿,一口咬定是修练剑魔武功所致,日后证明与所练武功无关,这个眼可就现大了,别人还好说,却怎么向药公交待?” 他皱眉沉思之际,李大鹏从洞口边捡了两块石头,一手一个,又冲回王向高面前,叫道:“还我的袖子来!” 王向高袍袖一抖,喝道:“还你!” 李大鹏只觉一条黑影向自己袭来,两手一合,想用两块石头夹住,但那条黑影去势极快,从两块石头间穿过,重重的打在了他的胸口。 打中李大鹏的黑影正是他自己的半幅衣袖,袖子虽是柔软之物,但附上内力后威力也很惊人。李大鹏只觉胸口如遭锤击,身子向后便倒。 张正身形一晃,来至李大鹏身边,伸手扶住他身子,问道:“大鹏兄,你觉得怎样?有没有受伤?” 李大鹏揉了揉胸口,大声道:“没事,他还伤不了我。” 王向高道:“是吗?你敢再上来试试。” 李大鹏口中道:“试试就试试。”却不迈步向前,而是大喝一声:“着!”左手上的石头向王向高当胸掷去。 王向高两次手下留情,没有伤李大鹏性命,见他又用石头打来,心想:“再一再二,没有再三再四,你这般不知好歹,可怨不得我了。”右手提起,向空中连续两点。 第一点,点在空中飞行的石头,那石头立时碎成十七八块,四面飞溅。 第二点,点向李大鹏手中的石头,这一下若是点实了,李大鹏必为碎石所伤,且极可能伤及要害。 张正乃鬼手门高手,一眼便看出李大鹏有性命之忧,此时也来不及多想,抬手打出一枚飞蝗石,迎着王向高的指力盘旋而去。 王向高的指力攻到,被飞蝗石上极强的旋转之力一带,斜向偏出,“啪”的一声,飞蝗石化成了一团灰色的烟雾。 李大鹏犹自浑浑噩噩,倒退了两步,说道:“兄弟,你撒粉面做什么?我眼睛都被迷住了。” 郭采莹又好气,又好笑,说道:“我师兄可没撒粉面,他只打出了一颗救命的飞蝗石。” 李大鹏拍了拍脑门,似乎有所醒悟,说道:“哎呀,多谢兄弟了。” 王向高横了张正一眼,似乎在说:“谁要你多管闲事!” 陆风心想兹事体大,凭我和师弟的本事又难以当场辨出缘由,还是将手臂带回去,请盟主亲自决断。他知张正一定不会同意自己将手臂带回,若是硬来,他必会在药公面前告自己的刁状,微一沉吟间,打定了主意,还需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让其自愿让我把手臂带回才好。当下向王向高道:“师弟,不要与俗人一般见识,只与张兄弟和郭姑娘分说便了。” 王向高没能伤到李大鹏,心中怒气未息,本欲再以凌空指力攻击,听师兄如此说,只得住手,双眼中烁烁放光,胸口一起一伏,显是十分生气。 陆风松开了那条不朽的手臂,又制止了王向高出手,张正和郭采莹自不能再以长剑相对,慌忙还剑入鞘,向后退出了两步。张正道:“两位前辈,这里确实没有我父亲的遗物,或许是蔺伯伯弄错了,咱们这就走吧。” 李大鹏道:“不能走,你来没教我打流星镖呢。” 张正道:“洞中狭窄,到金顶上再教不迟。” 李大鹏大喜,哈哈笑道:“好,好,到金顶上再教。” 陆风道:“张兄弟,盟主有命,峨嵋派迁走之后,这些山洞要全部封闭,令尊大人的遗骨若被封在洞中,将来祭奠时诸多不便,趁着现在人多,大家合力,将遗骨运出去如何?” 张正道:“多谢前辈,我们鬼手门的沧州祖坟百余年前已经被毁,运出去也无地安葬,不如就封闭在洞中,无人打扰,倒也清静。” 陆风道:“你们在大漠上定居百年,葬在那里不好吗?” 张正道:“不是不好,人生何处不青山,这里风景绝佳,乃是极好的埋骨之地,就不必费时费力,舍近求远了。”他知陆风的目的不是要父亲落叶归根,而是要运至金顶,让南宫玉等人亲自查看,父亲死了二十多年,还要被人验来看去,自己做儿子的于心何忍,是以极力主张将遗骨留在洞中。 陆风越想越觉得这条手臂古怪,自不肯轻易罢休,说道:“小兄弟,你还是太年轻,安葬先人要选吉穴,定吉时,不可草率,否则于后代子孙不利。” 张正道:“晚辈在西北大漠时,师父教的是行侠仗义,拜入药王门后,药公教的是治病救人,至于星象占卜,风水测字之学,师父和药公都没教过,想来不值深信。” 他若只言及杨敬轩一人,陆风还可说你师父只精于暗器,对于风水之学不很精通,因此没教你。可他还提到了药公,总不能说药公活了一千多年,不懂的东西还很多吧。因此陆风想要辩驳,一时不知从何处入手,脸上微微发烧,神情也有些不大自然。 王向高的脾气比陆风暴躁许多,见张正不肯就范,大声道:“师兄,不用再说了,反正咱们是为他老张家着想,他同意也罢,不同意也罢,咱们抬起棺材来就走,等到了金顶之上,盟主和众兄弟问明缘由,也不会怪咱们不懂规矩,得罪了朋友!” 陆风心想我这位师弟言之有理,既然说不通,就给他来个霸王硬上弓,只要把这具遗骨往金顶上一放,药公再怎么护短,也不能说我们做得不对,手臂的疑点不用追查。说道:“张兄弟,时间仓促,我们也不解释了,一切到金顶上再说。” 王向高说了一声:“这就对了,啰嗦了半天,都是白费唾沫。”一边说,转身走向停放张笑今尸骨的棺材。 李大鹏大喝一声:“住手,不许对我张叔叔无礼!”纵身向前,右手的石块一举,朝着王向高背心上砸去。 王向高的双手已经搭在了棺材盖上,眼角的余光瞥见李大鹏举着石头打来,既不转身迎敌,也不回头观看,反足踢出,正中李大鹏手腕。 李大鹏“哎呦”了一声,石块脱手飞出,先撞到上方的岩壁,落地后快速翻转,骨碌碌的滚出山洞去了。 他右手被踢中,疼痛钻心,身形稍一停顿之后,继续扑上,要将王向高从后面抱住。就在二人身子合拢的一瞬间,李大鹏闷哼一声,倒飞出去,在空中喷出一口血箭,摔倒在地。 李大鹏的武功与王向高相差甚远,他也有自知之明,因此没打算与对方拉开架势,堂堂正正的动手。心想我拼着受你几下拳脚,将你死死的抱住,让你不能移动棺材,至不济,也要咬你一口,给我兄弟出出胸中的恶气。 他的想法虽好,但王向高何等功夫,岂能轻易遭人搂抱,手臂刚触及对方身体,便被人家的护体真气震飞。王向高恼他屡次无礼,又追加了一道极霸道的内力,这才使李大鹏鲜血狂喷,重伤不起。 陆风和王向高准备动手抬棺时,张正的心里十分犹豫,既想阻拦,又深知自己的功夫不够,拦也无用,况且上金顶还要靠这两位剑仙,真要闹翻了脸,人家把自己几人痛打一顿,携棺材飞升而去,自己几个鼻青脸肿的留在洞里等人来接,岂不更加丢脸。 此时李大鹏被震得吐血倒地,情势又自不同。外人为了保护自己父亲的遗骨都能奋不顾身,自己哪还能置身事外。当即拔出长剑,喝道:“师妹,你先照看大鹏兄,这里我来应付!” 郭采莹奔向倒地不起的李大鹏,张正不敢以长剑进招,左手打出十八枚流星镖,逼得陆风和王向高向后退出数步,身后李大鹏喘着气道:“对,对,再打几枚看看,我要学的就是这种……这种快如流星的飞镖!” 第二百一十八章 托棺 李大鹏一见张正发出流星镖,心情激动,刚说了一句‘我要学的就是这种快如流星的飞镖!’说话时牵动胸口的伤势,又喷出两口鲜血。 郭采莹气道:“你都这样了,还管什么流星镖不流星镖,快躺好别动,小心再吐血了。”一边说,取出一粒治疗内伤的丹药,想给他服下,又怕他连续吐血倒喷出来,把丹药拿在手里,定睛看他的面色变化。 张正打出一波流星镖,将陆风和王向高逼退数步,抢身跃至棺前,右手长剑在胸前一横,沉声道:“两位前辈,晚辈的父亲葬于何处是晚辈的家事,不劳前辈们费心。” 陆风道:“身在江湖,便要管江湖之事。张兄弟,若非看在药公的面上,嘿嘿,你应该明白。” 事已至此,张正已没有丝毫退路,“哼”了一声,说道:“莫叫我张兄弟,晚辈高攀不起。” 王向高气得脸色铁青,叫道:“师兄,这小子不知好歹,一并擒拿,交盟主发落吧!”说话间,双掌一摇,两只手掌的掌心中各生出一股旋转的气流,风声赫赫,威势逼人。 张正虽不知他使的是什么掌法,但对方掌上内力之强,却是显而易见。他不敢让对方先出招,也不敢轻易的以剑招攻敌,左手一张,数十件暗器激射而出,直奔王向高而去。 王向高双掌的掌力引而不发,一是因为自己是长辈,不好抢先出手,二来也不想把张正逼得太急,免得他情急拼命,无数的暗器乱射乱飞,自己不易招架。此时见张正发出的暗器攻到,右掌后撤,出左掌相迎,数十件暗器被掌心的旋转之力吸引,疾速旋转起来,随着后面暗器的加入,前面的暗器纷纷被甩出圈外,射向左右及上方的岩壁。 张正见他内力如此之强,自己发出的暗器居然攻不进去,心中惊骇之下,将诸般暗器打得更急。他倒不奢望能够伤到对方,只盼能把对方多阻挡一刻,也便心满意足。 王向高将对方射来的暗器吸入掌心,又抛出圈外,连续接抛了百余枚暗器之后,对张正的功力深浅已然心中有数。左手的五指微微一收,掌心上的内力依旧快速旋转,但不再向外溢出,张正打进来的暗器越聚越多,渐渐凝成了一个光闪闪、亮晶晶的圆球,随着他内力的流转,盘旋滚动。 张正眼看他凭单掌之力,已将自己发出的暗器尽数接下,后面的右掌若趁势反击,或者一掌拍在暗器混成的圆球之上,把几百件暗器向自己打来,均难以抵挡,心想:“今日之事,有进无退,守是守不住的,唯有不顾一切的攻出去,才有一线生机。”当即还剑入鞘,双手暗器齐发,左手上的暗器继续正面攻敌,右手上发出的暗器走弧线,射向王向高的后心。 敌人的暗器从正反两个方向攻来,王向高也即分出双手御敌。左手在前,以极强的吸力继续将飞来的暗器吸进内力的漩涡;右手在后,因是听音辨位,毕竟不如眼睛看的精确,是以将手掌隐于袖中,连施神龙摆尾绝技,将飞来的暗器尽数扇飞。 郭采莹和李大鹏所处的位置离王向高不远,被王向高扇飞的暗器没头苍蝇般乱飞乱撞,有许多向他二人激射而来。郭采莹急忙把丹药往李大鹏嘴里一塞,挺身站起,展开防风剑法,竭力抵挡。 张正的暗器出手之后,陆风不言不动,目不转睛的注视着战局变化,他是既盼着王向高取胜,又怕师弟下手太狠,把这位药门弟子打死打伤。当看到张正的暗器分从前后两个方向向王向高进攻时,心想:“这小子的暗器功夫果然不俗,久斗下去对谁都不好,棺材是一定要带上去的,怎样才能使这小子知难而退,不再阻拦了呢?” 他心里暗暗思索之际,这边王向高左掌上凝聚的暗器越来越多,份量越来越沉,已经难以驾驭,索性大喝一声:“着!”左手往上一举,满天寒光闪烁,数百件暗器向着张正兜头打下。 张正若接这几百件暗器,并不是特别的难事,但强敌就在眼前,自己只顾着天上,可要给敌人以可乘之机。当下双手的暗器继续攻敌,身形向旁一纵,避了开去。 他前脚刚从棺材前让开,陆风随即绕至棺后,单掌轻轻一推,将棺材盖推回原位。 此时各色暗器簌簌而下,落向张正原先站立之处,陆风隔棺伸手,抓住了四枚透骨钉,手腕一转,啪、啪、啪、啪四声响,透骨钉钉入了棺材盖的四角。 张正面色大变,喝道:“你干什么?” 陆风道:“没什么,路途之上怕有颠簸,若致令尊的遗骨有失,我们罪过非小。”向王向高道:“师弟,咱们这就走吧。” 王向高的手中仍扣着三枚燕尾镖,正要寻机向张正发射,忽见师兄以极快的身法到了棺后,推棺、钉棺,又说现在就走,气呼呼的道:“师兄,小辈无礼,若不教训,武林中的规矩何在?” 陆风叹道:“算了,从药公那里论起,他们的辈分可不小了。” 王向高还欲再说,陆风左足足尖轻轻一挑,将诺大的棺材挑起七八尺高,右掌平伸,已稳稳的托住了棺底,说道:“我带死的,你带活的,一切等见到盟主和药公之后再说。” 王向高见师兄主意已定,“嘿”了一声,说道:“见到药公,这小子还不得更加有恃无恐了。”说到最后一个“了”字时,圆滚滚的身子闪电般弹出,向张正当胸撞去。 张正心中一惊,知他既敢正面冲来,自己再发暗器也是无用,急忙撤步转身,想要避敌锋芒。他这下黄龙转身使得也是极快,避开敌人之后,刚想再跃出数步,与敌保持一定的距离,王向高不等双足落地,左手探出,刁住了张正右手的手腕。 张正乃鬼手门高手,在小巧擒拿功夫上极有心得,感觉到敌人的手掌触及腕上肌肤,急使半招绕柔指,反戳对方手腕之大陵穴。这一指发出之后,触手柔软,似乎已经得手,心中一阵惊喜,正欲催动内力,封闭对方穴道,忽然自食指而手腕,自手腕而臂膀,自臂膀而全身,过电般一阵酸麻,难以发力。紧接着手腕上骤然一紧,如同加了一个铁箍,已被王向高牢牢制住。 王向高擒住张正之后,双足落于地面,他并不停留,腾身再起,凌空出掌,漫天掌影,罩向一旁惊慌失色的郭采莹。 郭采莹仰面观看,漫天掌影中,王向高和张正的身子凌空扑下。她不敢轻易的使用防风剑法,怕自己一个收不住势,伤及张正,将牙关一咬,长剑上指,向王向高一侧刺出一剑。剑至中途,只觉掌影中内力交错,自己的长剑被带得歪歪扭扭,把持不定,心中正自惊慌,掌上一空,长剑已被对方劈手夺过,随即手腕上一紧,已落入对方的掌握之中。 她被对方擒住,心中反而宁定,暗想:“这样也好,我和师兄都被他捉了,任他们处置便了。” 陆风单手托棺,见师弟力擒二人,干净利落,虽然对方是两个年轻人,功力有限,但赢的如此轻松,如此潇洒,仍是十分难得,堪称是师弟近年来的得意之作,赞道:“师弟,多年不见你出手,功夫又大进了。” 王向高道:“什么功夫大进,都是被他们两个气的。” 陆风笑道:“别生气了,这件事若查实了,乃是轰动武林的大事,师弟当居首功。” 王向高心中怒气未息,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陆风微微一笑,道:“走吧。”一手托着棺材,迈步走向洞口。 张正向地上扫了一眼,李大鹏双眼紧闭,胸前及附近的地上尽是鲜血,一颗带血的丹药滚在头边,显是吞下去后又吐了出来。想到他虽然莽莽撞撞,却是古道热肠,不禁心中一酸,说道:“两位前辈,带上他一起走的,药公就在金顶,或许有救。” 王向高一手一个,拖带着张正和郭采莹往外走,口中道:“这小子尤其可恶,救他做什么?趁早死了干净。”随在陆风之后,腾身跃出了洞口。 洞外风速较大,陆风单手托棺,先辨别风向,略微调整了一下托举的位置,保持住平衡之后,催动内力,向上飞升。他这么稍一耽搁,虽是先一步出洞,却落在了王向高的下面。 王向高带着张正和郭采莹向上飞了十几丈高,低头见陆风举着棺材迎上,心中一动:“这两个小辈如此讨厌,且吓他们一吓,让他们长点儿记性。”看准棺材上升之势,双手一张,把张正和郭采莹扔了出去。 张正和郭采莹只觉身子向前一荡,手腕上一松,向下疾速坠落,还没等二人缓过神来,一口朱红色的棺材映入眼帘。二人在生死关头,反应极快,同时伸手,抓住了棺材盖的边缘。 第二百一十九章 握手 陆风跃出洞口之后,略作调整,继续向上飞升,忽觉棺材的一侧猛的一沉,便要从手掌中翻倒。此时便欲举另一只手扶棺已然不及,只得急使鹰爪功,“咔”的一声,在棺底抓出五个小孔,五根手指深深的陷入其中,棺材的倾倒之势也随之一缓。 此时陆风已看清棺材的一侧多了两个人,上半身被棺材挡住,从下半身的衣着可以看出是一男一女,正是药公的两位弟子,张正和郭采莹。心想:“他们俩怎么掉下来了,偏偏又落在棺上,难道是我师弟故意为之?” 他正欲抬起左手,将棺材扶正,王向高的身影已出现在眼前,只见他背对自己,双手托棺,微微向后转头,半边脸上露出笑容,说道:“师兄,你这一手鹰爪功可帅的很啊,小弟真是大开眼界。” 陆风更加确定是王向高在暗中捣鬼,心想:“师弟诺大的年纪,还跟小孩子一般见识,万一他们失手坠下悬崖,可怎么向药公交待?”说道:“不要多说,飞稳一点儿。” 山洞距金顶一共只四五十丈的距离,飞的再稳也是片刻即到。此时金顶上聚集了数百人,峨嵋派的人众围坐在一处,女人哭,小孩闹,蔺胡天等人也不加制止,乱做了一团。 金顶上的帐篷已经全部收起,大家都在忙碌的打点行装,准备启程。有人搬了两把太师椅供药公和南宫玉坐下休息,旁边侍立的数十人均无座位。 不断有人向南宫玉禀报消息:“峨嵋派各洞都在收拾东西,未见拖延迹象。” “空中往来巡视仔细,无人趁乱走脱。” “各洞正在封闭洞口,预计半个时辰内全部完成。” 药公正想询问可见到我的两名弟子,陆风和王向高已抬着棺材飞升上来,在空中盘旋了半圈,因下面人多,未能及时降落。 众人见两人抬了一口棺材上来,棺材上还扒着两个人,无不大感惊奇,全都仰面观看,喧闹的金顶居然因此安静了许多。 陆风和王向高在一处空地上稳稳落下,张正在双足落地的一瞬间,伸手扶住了身边的郭采莹,郭采莹连惊带吓,精疲力竭,顺势倒在了张正的怀中。 陆风和王向高将棺材放稳之后,快步来至南宫玉面前,躬身施礼,道:“参见盟主。” 南宫玉不知他俩今天具体是什么执事,但见他们弄了一口棺材上来,先有三分不悦,说道:“怎么回事?这么久才上来,偷坟掘墓去了吗?” 陆风忙道:“我们岂敢,这棺材中的尸首十分古怪,我们师兄弟二人拿不定主意,因此抬了上来,清盟主亲自过目。” 南宫玉心中一动:“他二人成名已久,算得上是阅历丰富,见多识广之人,若连他二人都说古怪,拿不定主意,那么这棺中的尸首一定是怪异的狠了。”问道:“里面是什么人?怎么个怪法?” 陆风道:“听张兄弟说,是他的父亲,已经死了二十多年,其左臂居然不腐,不知是何原因,似应详查。” 张正和郭采莹此时仍站在棺材的旁边,距离较远,南宫玉转过身来,向药公道:“张兄弟的家世如何?父母现在何处?” 药公叹道:“她母亲不说也罢,他的父亲名叫张笑今,就在这口棺中。” 南宫玉点了点头,眼光看向正前方的张正,张正正把郭采莹揽在怀里,忽然感觉心绪不宁,如芒在背,回头看了一眼,正好和南宫玉的目光相接,霎时间浑身一颤,右脚向后退了一步,勉强没有摔倒。 郭采莹连忙站直身子,关切的道:“师兄,你怎么了?” 张正道:“啊,没事,没事。走,咱们去见药公。” 话音未落,南宫玉冰冷的声音传来:“来人,支一个帐篷,开棺!” 盟主一声令下,立时有人取来一顶帐篷,十几人通力合作,将帐篷很快支好,那口棺材也抬了进去。 此时张正和郭采莹已经向药公施罢了礼,药公也问了为何来迟,怎么没跟蔺先生他们同来,等等。 因有南宫玉等人在场,张正把和王向高动手一节略去不提,只说是蔺伯伯事忙,陆、王两位前辈把我们带到了安放父亲遗骨的山洞,又把我们带了上来。 那边南宫玉把霍志坤叫道面前,低声吩咐了几句,霍志坤躬身领命,转身而去。 眼看着帐篷已经支好,张正俯下身子,在药公耳边低声道:“药公,不让他们开棺行不行?” 药公心想:“傻孩子,到此地步,那是开也得开,不开也得开了。”说道:“你父亲的死因不明,正好这里南宫盟主和各位剑仙高人都在,大家集思广益,或许能看出些端倪,就此查清了你父亲亡故的真相,不是很好吗?” 他说这话时声音不高不低,身边的许多人听的清清楚楚,南宫玉微微一笑,道:“药公前辈,您一定是见过那条手臂了?” 药公道:“嗯,见过,见过。” 南宫玉道:“若您老人家都看不出端倪,我们这些人就更看不出了。” 药公笑道:“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这里这么多人,还能凑不出个准主意来?我看破解那手臂的不朽之谜,就在今日。” 南宫玉微笑道:“药公说能破解,那是一定能破解了,那边准备的差不多了,药公前辈,请移步帐中,咱们共同参详。” 药公道:“好、好,大家都去。” 在众人的簇拥下,药公和南宫玉并肩往前走,进了刚刚支好的帐篷。 郭采莹见张正脸色灰白,怔怔的发愣,关切的道:“师兄,你没事吧?要不我替你进去看看,万一他们真看出什么来,咱们第一时间都不在场,似乎……” 张正坚定的道:“你陪我去,不能让他们乱来!” 张正和郭采莹走进帐篷,只见药公和南宫玉并肩站在棺前,看着秦本初将棺中的遗骨反反复复的仔细检验,其他二三十人分列两旁,也都目不转睛的看向棺内,面色凝重,默默无言。 二人进帐之后,只药公向他俩微微点了下头,其他人均目不斜视,好似没看见一般。 张正心想此时不便多说,只要你们不损毁父亲的遗体,由你们胡乱观看便是。拉着郭采莹在帐口站好,眼光在众人的脸上转来转去,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 没过多久,从外面走进一人,绕至南宫玉身后,递给他一张纸条。南宫玉将纸条打开来仔细看了一遍,挥手命那人退出,把纸条收入了怀中。 张正心想:“这时候送什么纸条,难道是出了什么大事?” 秦本初验看的重点自然是那条不朽的手臂,将手臂旁敲、侧击、挤压、点按、拿起、放下多次之后,始终不得要领,抬起头,眼望着南宫玉道:“盟主,这只手果然奇怪,能否让我把他剖开,看看里面是什么样子?”一边说,右手一翻,掌中已多了一把精光闪亮的匕首。 南宫玉尚未表态,张正喝道:“不行,我不同意,谁也不能动手!” 在仙侠盟盟主面前,居然有人敢大喊大叫,乃是自古以来极少有之事。在场的众人纷纷投来责备的目光。药公低斥道:“正儿,不得无礼!” 南宫玉倒似乎并没有生气,微微一笑,说道:“张兄弟,你们鬼手门和这个峨嵋派是什么关系?” 张正道:“没有关系,晚辈随药公在此种植双翼枸杞花,前些天才认识的。” 南宫玉道:“可是你父亲的尸骨为何会在此处?” 张正心想:“说来话长,又多半与手臂不朽之事无关,不用跟他多做解释了。”说道:“晚辈不知。” 南宫玉道:“你父亲被吕家记入奸邪传,是他行为多有不轨呢?还是修炼了什么不该练的武功?” 张正道:“晚辈不幸,先父见背甚早,他的所作所为,武功深浅,晚辈实是不大明了。” 南宫玉见他一问三不知,心想:“方才侦知堂的马兄弟送上来一张纸条,上面写有他父亲张笑今的生平,只是太过简略,无法确定他跟峨嵋派这伙人是什么关系,日后需得好好查访。峨嵋派的底细不查清楚,终究是个隐患。”不再理睬张正,向药公道:“不动刀子也好,让我来试试,多半也试不出什么,若不成时,还要请药公前辈亲自出马。” 药公道:“南宫盟主出手,还有什么不成的?一定能查明真相,以慰亡灵。” 南宫玉微笑道:“您也别抱太大希望,我也是勉为其难,姑且一试吧。”说着,跨前一步,右手伸向了棺内。 众人见他只是向前伸手,并未如何俯身,心中均感到奇怪,咱们盟主的手臂再长,不用弯腰就能触及棺内的遗骨吗?还是另有隔空探物之能? 南宫玉的手掌距棺内的遗骨尚有二尺来远,那条不朽的手臂忽的抬起,南宫玉四指前伸,拇指一扣,将抬起的手掌握在了掌中。 两只手相握的一瞬间,郭采莹“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第二百二十章 神医 南宫玉先以虹吸功将棺内的不朽手臂吸起,握住其手掌之后,默运玄功,将内力一丝丝,一缕缕,一层层,一道道的逼入。 陆风也曾往这条手臂里注入过内力,但他的内力虽强,还远不及南宫玉内力之精纯老辣。每一丝,每一缕的内力中都暗含着生生相克之机,阴阳动静之妙。在南宫玉不断的内力浸注下,不朽手臂的颜色渐渐转为红润,便如同是活人的手臂一般。 这一下,就连药公也瞪大了双眼,要看看南宫玉下一步还有什么惊人的手段。 张正的眼中满怀泪水,口中喃喃道:“父亲、父亲……”他多么希望南宫玉功力到处,起死人而肉白骨,能将自己的父亲救活,真能那样,要自己做牛做马,一辈子为奴为婢也心甘情愿。 终于,南宫玉功力一收,不朽手臂颓然坠入棺内。张正的心里猛的一沉,神志也渐渐清醒:“哎,无论如何,我父亲已经死了二十多年,哪有重新活转的道理,我也真是太过痴心妄想了。” 南宫玉收回手掌,后退了一步,脸上的神色愈加严峻,半晌才道:“嘿!好厉害!” 药公道:“有什么厉害处?” 南宫玉道:“这条手臂若长在活人的身上,我们剑仙之辈,全都要深受其殃!” 药公长叹一声,道:“难道真是修炼了对头的武功,以至于此吗?” 南宫玉道:“不错,真真切切的剑魔武功,这条手臂似乎还被什么药物浸泡过。药公,您是大行家,能否看出是何种药物?” 药公摆手道:“我可看不出来,我是只会治病救人,炼制丹药,提升功力之类的事,还是人家神农谷比较擅长。” 在此之前,虽然也有人想到了这条手臂可能与剑魔有关,但毕竟是猜测,无法确定。现在盟主亲口说了出来,那便是确凿无疑了。 一条不会腐烂的手臂倒没什么,它总不可能再跳起来打人伤人,但二十年前此人是怎么学到的剑魔武功?中间用了什么药物辅助?还有没有其他同党?这些都不清楚。也就是说,茫茫江湖之中,不知还隐藏着多少剑魔高手,怎不令人惕然心惊。 众剑仙一开始分列两旁,极有规矩,此时已是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郭采莹取出一方锦帕,一边给张正擦拭额上的汗水,说道:“师兄,怎么出了这么多的汗,许是帐子里太闷了,咱们出去走走吧。”他想到方才南宫玉跟不朽手臂握手的情景,仍是心有余悸,盼着早点儿离开这里。 张正接过锦帕,自己擦了两下,说道:“先不忙走,药公和南宫盟主一定还有训示。” 果然,南宫玉左右看了两眼,问道:“霍兄弟回来了没有?” 有人回禀道:“尚未回转。” 南宫玉道:“再多去些人手,扩大搜索范围,崖上崖下,洞里洞外都要查看清楚,不许漏掉一个人,也不许漏掉任何可疑之处。” 他如此下令,除了贴身的八名护卫之外,其他人轰然答应,向帐外便走。 张正听他说不要漏掉一个人,猛然想起李大鹏还在洞中,不知获救了没有,忙道:“南宫盟主,各位前辈,山洞里有一个吐了很多血,伤势很重的人,你们救上来没有?” 南宫玉道:“有没有人知道?” 在场的众人一直陪在盟主的身边,对山洞那边的情形不大清楚,当下面面相觑,全都回禀道:“不知。” 药公道:“既然有人受伤,赶紧抬来救治。” 张正道:“我知道那处山洞,我和前辈们一起去。”郭采莹也欲同往,药公道:“你别去了,去了还得别人背你,怪麻烦的,他们一会儿就回来了。”又问张正:“那人伤在哪里?” 张正道:“被上乘内力伤及脏腑,曾喂下一粒丹药,又吐出来了。” 药公“嗯”了一声,说道:“你过来,我教你救治。” 张正走近药公身前,药公笑呵呵的忽然伸手在颈后一拍,打死了一只蚊子,说道:“伸出手来。” 张正伸出右手,手心向上,药公假装用手指在他手心上写字,把那只死蚊子放在了他手心,说道:“就是这样,救人去吧。” 众人看得一头雾水,均想:“这写的是什么活命仙方?真的能救人吗?” 郭采莹心里不愿离开张正,但药公如此说了,自己去了也确实无用,只得叮嘱道:“师兄,你小心点。” 张正笑道:“我和剑仙前辈们一起,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当下众人辞别药公和南宫玉,一齐出了帐篷,众剑仙纷纷腾空而起,只剩下张正孤零零的站在地面。他心中大急,向前奔出两步,仰面叫道:“诸位前辈,还有我呢,谁带我一下?” 半空中甩下一条长鞭,鞭头在张正的腰上绕了两圈,张正只觉得腰间一紧,双足已离开了地面。 郭采莹也跟出了帐篷,见张正被如此带走,又惊又气,跺脚道:“还是剑仙前辈呢,生死攸关的大事,怎么跟闹着玩儿似的。” 药公笑道:“放心吧,那是蛟龙鞭,结识的很,肯定掉不下来。” 众剑仙拉出道道白烟,飞下舍身崖,大部分人直接去见霍志坤,传达盟主的命令,重新调配人手,搜寻各种可疑之处。张正指引着携带自己的剑仙,飞向存放过父亲遗骨的山洞。 待来至洞前,有两人正在取大石封闭洞口,张正抱拳道:“两位前辈,里面的人救下了吗?” 那两人不认识张正,见张正被拖曳而来,显是个不会飞行的凡人,其中一人道:“黄兄,你怎么来了。” 携带张正的那名剑仙叫做黄亿,微微一笑,说道:“这位张兄弟说洞里有人受了伤,我们特来相救。” 那人道:“是个峨嵋派的男子,像是被王兄弟的混元霹雳功震伤的,已经不成了,封在洞里算了,别管他了。” 张正忙道:“药公已经教了我救治之法,两位前辈,快让我进去。” 黄亿向两人道:“这位是药公的弟子张兄弟,药门弟子,最爱救人,就成全了人家吧。” 两人见是药门高弟到了,黄亿又如此说,不好阻拦,将堆好的石头去掉两块,露出一条大缝。黄亿单臂挥动,蛟龙鞭在空中一飘一荡,当张正贴近那条大缝时,鞭头一抖,松开了张正的身体,张正受惯力的作用,平平稳稳的滑入了洞中。 此时洞口变小,洞内光线甚暗,张正进洞之后不自禁的先叫了一声:“大鹏兄!” 李大鹏仰面朝天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张正连忙上前,蹲下来摸胸口,探鼻息,感觉尚有心跳,气息却十分微弱。他不敢耽搁,张开手掌,小心翼翼的将那只带着药公鲜血的蚊子放入李大鹏口内。 说来也怪,李大鹏本来双唇紧闭,蚊子送到口边,他竟然张开了嘴,待蚊子入口,喉头上骨碌一声,将蚊子吞了下去。 张正心中大喜:“大鹏兄真是命不该绝,我还担心他昏迷之中不好用药呢,想不到这么顺利。” 他刚转过这个念头,李大鹏睁开双眼,说道:“兄弟,你还在这里。”左右看了看,又道:“郭姑娘呢?” 张正道:“她已经上了金顶,我是来接你的,你感觉怎样?好些了吗?”说着,想要伸手扶他坐起。 李大鹏一骨碌身站起,一边拍打身上的尘土,说道:“好了,全好了。兄弟,我刚才是不是被人打了一下?不过现在身上不疼不痒,全好了。” 黄亿和另两名剑仙就站在洞口,见张正似乎给李大鹏喂了点东西,李大鹏立时便能起身,还说不疼不痒全好了,这真是亘古未闻的奇事。 黄亿事先没见过李大鹏,不知他的伤重到何种程度,那两位封闭洞口的剑仙却对李大鹏所受之内伤清清楚楚。若是旁人来医,至少要三四个月才能下床,这年轻人不知使了什么手段,立时就让他能说能讲,行动自如,真是神乎其技,着手成春了。 他二人虽然敬重药公,但见张正年轻,并不太看在眼里,此时才知药王门中个个都是神医国手,年纪再轻,也比世上的庸医胜过千倍百倍了。 张正和李大鹏并肩往外一走,那两名剑仙笑脸相迎,一人道:“药王门有张兄弟这样的人才,真是后继有人,可喜可贺。” 另一人道:“正是,正是,我们今日与张兄弟相见,真是三生有幸,三生有幸啊!咦,黄兄,你怎的不与我们引荐引荐。” 黄亿笑道:“哎呦,这倒是我的不是了。”伸手向说话的剑仙一指,说道:“张兄弟,这位是齐光远齐先生。”又介绍前一人道:“这位是马锐马先生。” 张正施礼道:“幸会,幸会,日后还请两位前辈多多指教。” 二人连忙还礼,齐光远笑道:“指教可不敢当,我们若是有个大病小灾,还要请张兄弟给我们治上一治呢。” 正说话间,外面传来一阵兵刃相击之声,张正心头一沉:“糟了,这是那位伯伯跟剑仙前辈打起来了?” 第二百二十一章 镜子 洞外传来兵刃相击之声,洞中的诸人全都一愣,李大鹏大声道:“开打了!兄弟,咱们快出去瞧瞧!” 张正知他武功不高,人又莽撞,不管那边出了什么事,有他在场,只会更加糟糕,说道:“药公听说你还未到,着急的不行,这才命我来寻你,你还是先上金顶见药公要紧,那边打架的事,我去看吧。” 李大鹏听说药公对他甚是关心,咧着嘴笑道:“是吗?药公真这么说的?嗯,不对吧,这药公我不认识他,他不不认识我,人家凭什么对我这么好啊?” 张正道:“药公是菩萨心肠,对谁都一样,听说你落了单,受了伤,当然着急了,你快上金顶与大众会合吧,就差你一个了。” 李大鹏道:“原来是这么回事,那我先上去了,兄弟,你多多保重。” 张正道:“你的伤还要不要紧,用不用让剑仙前辈送你上去?” 李大鹏把胸脯拍得啪啪大响,连声道:“不用,不用,我自己能走,你要是愿意,我还能把你带上去呢。” 张正想起他那半通不通的走壁功,后背直冒冷汗,说道:“多谢大鹏兄,还是请你先行一步,我和黄前辈随后就到。” 此时外面的兵刃相击声更加紧迫,李大鹏道:“要不我就去看一眼,只要不是我们派中的兄弟有难,我马上就上金顶。” 张正心想:“十有八九是你们的人与剑仙起了争执,以致当场动手,你这一过去,还走得了吗?”说道:“蔺伯伯给了你们一个时辰的期限,要你们在金顶上会合,大鹏兄全忘了吗?” 李大鹏“啊”了一声,道:“当然没忘了,我这就上去。” 他出了洞口,踏上岩壁,行出七八步后,一手抠住岩缝,回头道:“兄弟,你们在此多留片刻,我去去就回来啊! 张正忙道:“快别说话,小心运差气息,跌落下来。” 李大鹏果然不再说话,屏气凝神,一步步的向金顶上走去。 此时黄亿已飞出洞口,在空中盘旋了一圈,又回入洞中,说道:“声音是从下面传上来的,张兄弟,你跟我下去看看,还是先把你送上金顶?” 张正心想不知下面为什么打,若因小事翻脸,我需良言解劝,让他们停手罢斗才好,说道:“我和前辈一起去。” 齐光远和马锐的职责是封闭十处洞口,已经比预计的时间有所延长,因此不与张正和黄亿同行,仍留下来取石、运石,往洞口堆放。 黄亿早已收好了蛟龙鞭,抓住张正的手腕,腾身一跃,出了山洞,径直向向左下方飞去。张正一辨方向,心道:“不好,峨嵋派的藏书洞被人家发现了,他们剑魔的身份一旦暴露,那可……” 他刚想到此处,黄亿已带着他飞临一处洞口,只见洞里的书架东倒西歪,书册铺满了地面,不时有纸张被山风吹起,飘向洞外。 黄亿道:“这里有好多书,咱们进去看看。”带着张正飘身向前,进了山洞。 二人向前走了两步,左侧一处倒塌的书架后现出一条黑洞洞的地道,叮叮当当的兵刃撞击声就是从这条地道里传出。张正心想:“原来这里还有一条密道,上次孙伯伯带我前来,可是一个字也没有透露。” 黄亿随手拿起一本书,翻看两页,说道:“嗯,还不错,挺上乘的功夫。” 张正心中奇怪:“书中记载的均是剑魔武功,以黄前辈的见识应该看得出来,他怎么还说不错,是上乘功夫?” 此时,又有一名剑仙闻声赶来,向黄亿询问情况,黄亿道:“小弟也是初到,不知谁在里面相斗。” 那人四下看了几眼,又侧耳倾听,兵刃相击声更加密集,说道:“黄兄弟,你在此陪着张兄弟,我进去瞧瞧。” 黄亿道:“小弟先到一步,还是由小弟进地道查看,你陪着张兄弟吧。” 那人哈哈一笑,说道:“咱们兄弟就别客气了……” 便在此时,地道中传来“啊”的一声惨叫,兵刃相击声随之停歇。众人的心头都是一紧,那人拔剑在手,迈步走向地道,口中道:“黄兄弟,我若有去无回,你不要再进,去请霍大哥亲自前来。” 黄亿向前踏出一步,说道:“且慢,咱们这就去请霍大哥吧。” 那人不答,闪身进了地道,略停了片刻,兵刃相击声骤然响起,比先前更响更急。 黄亿心中焦急,迈步走到地道口,向里面一张,漆黑一团,实不知有多少深浅,在腰间一伸手,取出了那条蛟龙鞭,张正在身后道:“黄前辈,您也要进去了吗?” 黄亿道:“我不进去,让我的鞭子先进去打探打探。”右手一扬,蛟龙鞭使一招“蛟龙入海”,笔直的刺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他这条蛟龙鞭有七八丈长,尽展之后,在内力的催逼下,整个鞭身瘦了一圈,又生生的延长了四五尺。 八丈来长的蛟龙鞭在黄亿的掌中异常灵动,上三招,下三招,左三招,右三招,一十二招翻江倒海鞭法使出之后,仍未探到地道的尽头。鞭头打在四面石壁上啪啪作响,和着串串兵刃相交之声,使人感到说不出的惊恐压抑。 黄亿一时间探不出地道的深浅,稍犹豫了一下,迈步进了地道。张正随之向前,立在地道口四五尺处,双手扣了十余枚透骨钉,随时准备接应。 黄亿舞动蛟龙鞭探路,身子缓缓向前,走出七八步,感觉鞭头受阻,真气在地道的尽头处一转,已探到有个向左的出口,长鞭随即转向,从这个出口钻了进去。 地道里光线甚暗,张正立在地道外已看不见黄亿的身影,心中暗暗思想:“和剑仙对阵的当然是蔺伯伯他们一派的人,此时是在地道里拼斗,也还罢了,一会儿从里面打到了外面,我该帮哪一方?还是袖手旁观?” 忽然,一股疾风自地道内向外冲出,兵刃相击声和鞭头撞壁声随即止歇。 张正向旁一闪,黄亿倒跃出地道,蛟龙鞭绷的笔直,鞭头的一端缠着一个血人,双腿已被齐膝斩断,身上横七竖八,也不知共有多少伤口。 黄亿落地之后,右足再退一步,稳住身形,蛟龙鞭上带回的血人随即扑到,急忙伸手接住,想要替他点穴道止血,可是伤口太多,又兼双腿齐断,创面太大,根本无从下手,叫道:“张兄弟,快来救人!” 张正定睛一看,那血人正是方才进地道的那人,想不到他片刻之间,便被人伤成了这个样子。 黄亿见他发愣,急道:“张兄弟,愣着干什么?快来救人啊!” 张正道:“啊,是、是。”口中说是,但他从未处理过如此严重的外伤,在身上来回摸索了几下,随身又没带裹伤的纱布绷带,心中一急,额头上的汗水涔涔而下。 那人喘了口气,说道:“黄兄弟,多谢你了,若不是你,我、我可真是有去无回了。” 黄亿心中酸楚,含泪道:“王大哥,你要撑住,我们这就救你。” 那人缓缓摇头,微弱的声音道:“小心,里面的镜子、镜子……” 黄亿道:“王大哥,你说什么?什么镜子?” 那人嘴唇蠕动,已经发不出声音,头一歪,闭目而逝。 黄亿连叫了两声:“王大哥,王大哥!”不见回音,知他伤重而死,回头向张正怒目而视 张正的心里反而坦然,叹了口气,说道:“黄前辈,实不相瞒,晚辈枉为药门弟子,医术上却是一窍不通,方才救治大鹏兄,全是药公所赐灵药之力,若无灵药,大鹏兄此刻也是生死难料啊。” 黄亿的心里半信半疑,此时也无暇追究他言语的真假,将那人的尸体缓缓放在地面,右手抖鞭,左手一翻,取出一把短剑,大步向地道口走去。 张正见他面色悲壮,大有慷慨赴死之气概,心中甚感佩服,但仍劝道:“黄前辈,里面危险,先不要进去了吧。” 黄亿道:“临阵退缩,岂是我辈侠义所为!”大步向前,便要钻入地道。 便在此时,山洞外卷进来一阵旋风,吹得散落在地上的书册哗哗作响,张正和黄亿一齐回头,洞口边站立着三条挺拔的人影,为首的正是惊天神雷霍志坤,其后是云家兄弟,云智深、云智达。 黄亿一见霍志坤到了,心中悲喜交集,泪水夺眶而出,哽咽道:“霍大哥……” 云智达俯下身子,摸了摸地上那人的心口,向霍志坤摇了摇头。 霍志坤本就脾气暴烈,见自己的属下死得如此惨法,更是怒发冲冠,咆哮道:“怎么回事?是谁干的?” 黄亿用手一指,道:“敌人就在这条地道之中!”当下将自己和张正进洞之后发生的事诉说了一遍,最后道:“霍大哥 ,您来的正好,咱们一定要替王大哥报仇雪恨。” 云智深为报仇而来,本来想一到峨眉便大开杀戒,偏偏盟主不许,要把对方全部迁走,那这杀兄之仇多半难报,此时见已方又死了一人,事情越闹越大,心中暗喜,面上却现出悲愤之色,大声道:“邪魔外道,惯会暗中害人,霍大哥,咱们定教他们血债血偿!” 第二百二十二章 地道 霍志坤将本部剑仙分散开来,在很大的范围内搜寻峨嵋派遗留下来的痕迹。他知道此举关系重大,若自己查不出异状,峨嵋派全派便要被归为同道中人。因此对属下督促甚严,严令岩上岩下的每一寸地方都要查到。 他亲自搜寻的位置离藏书的山洞较远,若是常人,应该听不见山洞里的打斗声音。但他内力既深,听力便能及远,隐隐约约中,听得上方传来铮铮之声,立时警觉,飞身上来查看。 云智深和云智达本来在那处最大的山洞留守,张正等人去后,又等了一段时间,负责封闭洞口的剑仙来到这处山洞。二人见此洞将要封闭,势必无人能再回来,便飞离了山洞,想向盟主和秦本初交令,忽见霍志坤在下方盘旋,当即上前相见,也一同来到了这座杀机四伏的藏书洞中。 此时黄亿和云智深都大叫报仇,霍志坤哪还能忍耐得住,将掌中的翻天锤一摆,沉声道:“你们随我来!” 黄亿等三人轰然答应,便要随着他闯入地道,张正道:“各位前辈,先不要进去。” 霍志坤猛然回头,厉声道:“干什么?为什么不能进去?” 张正道:“方才这位前辈。”向刚刚死去的那人一指,续道:“留下一句话,说是让大家小心里面的镜子,各位前辈有所准备了吗?” 方才黄亿诉说事情经过时心情激动,喉头几度哽住,死者最重要的遗言反而忘了说,此时听张正提起,忙道:“对,王大哥临终前确实说小心里面的镜子,不知究竟何意?” 霍志坤想了想,说道:“多半是里面有人用镜子晃人眼目。”说完这就话,自己也觉得不大可能,又道:“地道里暗,说不定一曲折、一回旋,别有洞天。” 黄亿道:“不错,我用鞭子试过,确实有个向左的转弯,再往里就不知道是什么了。” 霍志坤道:“管他是什么,咱们一起冲进去。张兄弟,你用暗器在前面开路,我们都跟着你。” 张正想不到他如此安排,在场的都是剑仙前辈,再怎么着也不该把自己推到前面呀!迟疑道:“我来开路?责任重大,晚辈的功力浅薄,只怕……” 霍志坤道:“无妨,里面的人见你走在前面,说不定就不施杀手了呢。” 张正心中一惊:“原来他怀疑我跟里面的人有什么牵连,唉,这也难怪,地道里当然是峨嵋派高手,而我和药公又在此居住多日,难免让人家疑心。”说道:“既然如此,各位,请随我来。”右手持剑,左手扣了数十件暗器,举步向地道口走去。 霍志坤虽然怀疑张正与峨嵋派的人勾结,毕竟没有实据,也不能完全确定,见他稍一推辞,便即应允,心想我提议让他先行,是要试一试他的底细,却不能让他白白送死,当即随后跟上,只比张正落后了半步。 黄亿和云智深、云智达也都提剑跟上,一行人来至地道入口,霍志坤微一沉吟,回头道:“你们稍停一停,别跟的太近。” 黄亿走在五人的中间,正在寻思我这位置不前不后,既看不到前面的危险,又没有退路,在这狭窄的地道里,别被人家来个穿糖葫芦,那可糟了。听霍志坤如此说,心里一阵轻松,说道:“是,我们稍后再进。” 张正站在地道口,深吸一口气,缓缓呼出,左足踏前一步,眼前顿时暗了下来,将心一横,右足跟进,进入了地道之中。 他进入地道之后,因不愿被霍志坤看轻,走的并不很慢,倒是霍志坤怕他冒进,低声说了一句:“小心,敌人就在前面。” 二人前行了数十步,左前方隐隐透出光亮,张正心想:“里面若真是蔺伯伯他们的人,应该不会害我,我需向他们表明身份,免得误会。”朗声道:“谁在这里行凶害人,药王门张正在此,请现身相见!” 他一边说话,一边往前走,顺着光亮向左一转,前面仍是地道,却已明亮了许多,能看到几丈远的地方又有一个转弯。 二人继续向前,再向右转,眼前顿时明亮起来,只见迎面竖起一面一人多高,四尺多宽的明镜,二人的形象清清楚楚的出现在镜中。 张正的心里高度紧张,看到人影之后,在极短的时间内已辨出是自己和霍志坤的影子,但手上的反应更快,防风剑法快如闪电,已在身前连舞了十七八招,当真是绵绵密密,风雨不透。 霍志坤看到对面的人影,双锤向上一提,已看清是自己和张正的形象,眼光四下一扫,两旁边也竖着几面同样的明镜。他想既然王兄弟让我们小心镜子,镜子中一定有什么古怪,最好能先将其打碎,让其不能为害。低声道:“张兄弟,打碎镜子,迫敌现身。” 张正也感觉敌人就隐藏在镜子之后,左手向上一起,十八枚燕尾镖便欲发出。 忽然,山洞中四面八方同时响起一个声音:“大胆!”这声音虽不甚响,但从各个方向传来,显是发声之人的内力出神入化,几乎已达到了随心所欲之境。 张正一惊之下,手中的燕尾镖便没有发出,只听那个声音又道:“连我老人家都不识得,算什么药门弟子?” 张正心中疑惑:“此人是谁?好大的口气,难道与我们药王门还有什么渊源?”说道:“你自己藏在镜子后面不敢见人,还怪别人不认识你吗?” 那人咯咯咯的一阵怪笑,说道:“一千多年了,见过我的人全都死了,只有一个药老弟,我看在当年的面子上没有伤他,还帮他种植双翼枸杞花,你这个不知死活的傻小子,药王门的灰孙子,怎么敢这样与我说话?” 张正的心中更惊,听他话中之意,竟然是和药公同辈的人物,难道在这世上,除了药公之外,还有人能活一千多年? 他想只有见到药公,才能分辨他话中的真假,说道:“不论是谁,都不能凶残霸道,动辄杀人。” 人字刚说出口,山洞里前方以及左右两方同时响起一个严厉的声音:“住口,给我住口!你小小年纪,懂得什么?若不是看在药公的面上,连你也杀了,还在这里啰嗦什么?滚,赶紧给我滚!滚得越远越好!” 那人说到“滚”字时语音极重,到最后一句话说完,山洞里滚字的余音仍然袅袅不绝。 张正的心里既惊且佩,暗想:“既已查明此人是药公的朋友,他的武功又高,脾气又怪,还是先退出去,请药公亲自处置为好。”他心里是这般想,但与自己同来的还有一位剑仙前辈,他不好擅专,转脸看向霍志坤,征求他的意见。 霍志坤的心里也很犹豫,以此人显露出来的功力来看,应该是一位绝顶高手,但他忽然在此地出现,太过突兀,不合情理。药公自异境云游归来,一回来就拜访剑仙中的顶尖人物,如仙侠会的尹纯心,仙侠堂的吕忘年等人,这些人一见之下,都对药公敬若神明,不敢怠慢,其他人自然不会再起疑心。可这位洞中的人物谁也不见,见人就杀,怎么看都不像个修行千年的老剑仙,倒像是个隐匿在此的万恶老魔头。 不论此人是善是恶,他真活了一千多年,曾与药公为友还好,若是个江湖骗子,胡吹了一番大气,自己不辨真伪,贸然请药公和盟主前来,真相大白之后,真成了我们仙侠盟的一场笑话,我惊天神雷的颜面何存? 他思来想去,不能轻易的被他唬住,说道:“你若愿意滚,那便滚吧,我既不是名门弟子,也没很有面子的长辈,岂可一滚了之?” 他说出这样的话,张正顿时俊脸通红,心里再怎么慌乱,也不好立时退出去了。 霍志坤“之”字一出口,双锤在胸前一横,防备敌人突然出手,身前身后却全身那人的冷笑之声。 张正只觉周围到处有人冷笑,如松涛,如潮涌,说不出的阴森诡异,心里阵阵发毛,握剑的右手渗出了一层汗水。抓暗器的左手也有汗水渗出,他飞快的在怀中一伸手,擦干汗水的同时又换了一批没沾汗水的暗器,紧紧的握在掌中。 霍志坤也是心头揣揣,不敢轻举妄动,好不容易挨到笑声停歇,只听那人又道:“你也滚吧,我老人家大发慈悲,许你们俩一起滚蛋,见到药公替我带个话,就说今天魔仙已经尽兴,叫他也不用前来了。” 霍志坤心中一动:“他为什么急着让我们走?还不让药公前来见面,他是不愿见人,还是不敢见人?” 那人又道:“再不滚开,我可……”他刚说到此处,霍志坤忽然双锤一碰,“当”的一声巨响,山洞中嗡嗡之声大作,张正的心里猛的一震,身子摇晃了两下,险些摔倒。 随着这声大响,那人的声音在前面和左面同时发出一个“要”字,右面却顿了一下,才将“要”字发了出来。 霍志坤仰天一阵大笑,朗声道:“三个装神弄鬼的小子,给我滚出来!” 第二百二十三章 孪生 霍志坤双锤互击,试出了对方不止一人,大笑之后,喝令对方现身。 山洞中前方和左右两方各隐藏着一人,这三人是孪生兄弟,又是一起长大,一起练功,已经到了一人心中念起,其他人便有感应的地步。因此一人说话,其他人附和,同时开口,同时闭嘴,竟如一人一般。以霍志坤功力之深,一时间也未看出破绽。但三人的功力修为毕竟有些差别,正在说话时,翻天锤突然发出巨响,震荡之下,其中一人的语音不能连贯,这才露出了马脚。 张正的功力在诸人之中最弱,心神大震之下,更听不出周围语音中的微小变化。忽听霍志坤说对方有三人,心中暗自奇怪,明明是一个人的声音从四面传来,怎么说是三个? 刚转过这个念头,所有的的镜子忽然旋转起来,他只觉自己和霍志坤的身影同时在几面镜子中出现,而更多的是一个灰衣瘦小老者的影子,一晃之下,竟有七八条之多。而这人竟然相识,赫然是常常出现在蔺胡天身边,不怎么言语的白月光。 白月光出现在洞里并不稀奇,奇的是一下子冒出来七八个,霍前辈又说敌人有三个,那敌人究竟是一个,三个,还是七八个? 他刚开口叫一声:“白伯伯!”七八条灰色的人影在洞中穿梭起来。他料想其中有的是真,有的只是镜中的影像,但一时间眼花缭乱,哪里还能辨得出真假。 霍志坤双锤一分,护在胸前,沉声道:“张兄弟,快发暗器!” 张正的心里大感为难,一边是自己父亲的好朋友,一边是仙侠盟的剑仙,自己谁也不愿得罪,可白伯伯一方毕竟先杀了人,我又是和霍前辈一起来的,难道对他的话置之不理? 霍志坤初时还能大略的看出哪是穿梭的真人,哪是映出的人影,对方的三人交叉奔驰了几趟之后,多面镜子的映照下也有些分辨不清,见张正面露迷茫之色,呆立不动,大喝一声:“张兄弟,发暗器啊!”双锤一提,上下翻飞,疾速舞动起来。 张正被霍志坤这声喊震得耳膜生疼,心中狂跳,迷迷糊糊的左手一扬,数十枚暗器向正前方的镜子飞去。 在镜子前面以极快的身法穿梭不停的是白月光的三个孪生兄弟,分别叫做白月明、白月皎、白月亮。 他们都知道张正是暗器高手,听霍志坤在对面大叫,让张正发射暗器,心中已然有备,也正是因为防着张正的暗器,才没有贸然向二人发起进攻。此时见暗器当真射来,穿梭之势不停,各自伸手连抓,每人抓了十余件暗器,将张正发出的暗器全部接了下来。 张正本不愿与这些真真假假的白月光动手,但暗器已然发出,只得尽量争胜。当下左手连扬,暗器连绵不断,不射人影,尽朝着竖起的各面镜子射去。有时长剑探出,一拨一点,暗器明明射向正前方的镜子,又被他改变方向,朝着两侧其他镜子上飞去。但不论他如何变换手法,白月明等三人的六条手臂总能及时赶到,将飞到镜子前的暗器一件不漏的全部接住。 张正连发了数百枚暗器全然无功,而白月明等三人接这些暗器已经用尽力了全力,至于回射向敌人,那是只能心中奢望,根本无力为之了。 霍志坤的这对翻天锤为熟铜打造,重达八十余斤,这一舞动起来金光闪闪,挂定风声,只舞了七八招,旁边的张正便有些立身不稳,被强劲的风势吹得向旁斜踏出数步,避开风头,扎稳马步,继续发射暗器。 当霍志坤的翻天锤舞到百余招后,一锤紧似一锤,一锤重似一锤,散发出的内力如同一座座小山般横冲直撞,激起的风势越来越大,地上的尘土被裹挟到空中,本来明亮的山洞,也随之昏暗了下来。 狂风怒号之下,白月光等三人只能将重心压低,内力下沉,身法的快捷上已大不如前。好在张正发出的暗器已经不走直线,大半被狂风吹得东扭西歪,互相碰撞着落地,其余的也都失去准头,向着洞顶及四面的岩壁上乱射,只有极少数仍飞向镜子,因数量极少,白月明等人倒也能够应付。 霍志坤眼见自己舞出的锤风大是有效,心中已然有底,奋起神威,呼呼呼,又是连续几锤挥出,山洞中的镜子在狂风中终于支持不住,纷纷向后倾倒。 白月明等人见镜子要倒,心里一惊,急忙抢上前去扶。此人三人都抢身在镜子之前,身法已经定住,霍志坤大喝一声,纵身扑上,左手锤一招“翻天捣月”向白月明背心上砸去。 白月明听得背后恶风不善,心知这一锤之力自己很难接下,但若要躲闪,身前的镜子便难以保全,后面遮挡的物事干系重大,一旦落入敌人眼中,那可大大的不妙。心中焦急之下,牙关一咬,拧腰转身,左掌迎向砸来的翻天锤,右手长剑挺出,刺向霍志坤心口。 他如此迎敌看似冒险,实则是算准了才出手。长剑长,手臂短,自然是长剑先一步攻向敌人,只要能把敌人逼退,或是牵制其大半功力,自己掌上的压力便会减轻许多。 霍志坤见对方回身一剑,剑尖上寒芒吞吐,发出呲呲呲的声音,不退不闪,右臂一起,手腕转处,右手锤向剑尖上迎去。 白月明想不到对方的锤法如此灵巧,当真是举重若轻,圆转如意,心里生出一丝惧意,长剑在霍志坤右手锤上一点,便欲借力后跃。此时镜子翻转,侧面对着白月明的后背,他若能及时跃出,镜子再转之后,正可藏身在镜子之后。至于镜子是否被敌人损毁,自己若伤在对方锤下,镜子一样难保,那也顾不了许多了。 哪料霍志坤反应奇快,白月明稍向后退,便即纵身向前,和白月明一前一后,跃到了镜子的后面。 张正连续发射暗器,都是射向旋转的镜子,白月明等人伸手扶镜子时,张正怕误伤了三人,暗器已经停手。忽见白月明和霍志坤跃到了一面镜子之后,心想:“哎呀,霍前辈进去了,不知镜子的后面是什么光景。” 二人的身影刚被镜子挡上,清脆急促的兵刃相击声随之传出,张正侧耳听了片刻,心中暗暗称奇:“霍前辈的双锤是重兵刃,能跟白伯伯斗得如此紧凑,出招如此之快,足见高明。而白伯伯又能以轻御众,似乎不落下风,更是更加难得了。” 他对二人的武功大为佩服,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便想看一看二人打斗时使用的招数。哪知二人一跃之后,镜子不但不向后倾倒,反而向前一栽,晃动了两下,就此定住。不仅如此,连旋转也停了,镜子把霍志坤和白月明挡了个严严实实,后面打得再激烈,张正也是无缘得见了。 白月皎和白月亮各自扶住了两面即将被狂风吹倒的镜子,白月皎向一面镜子上一靠,等这面镜子翻转,已不见了他的身影。 白月亮见三哥去帮二哥,料想二人合力,至少能抵挡一阵,纵身来至张正身前,沉声道:“张贤侄,我们待你父子不薄,你却带人打进洞来,究竟是何道理?” 张正道:“这……你真的是白月光,白伯伯吗?” 白月亮道:“当然是了,咱们多次相见,难道你还认不出来。” 张正道:“倒是能认出来,可那几位前辈是……” 白月亮嘿嘿一笑,道:“也是我,此乃本派的分身之术,一分二,二分三,三分至无穷无尽,一会儿我发起功来,洞里洞外,漫山遍野,全都是你白伯伯了。” 他这番话说的过于奇幻,张正如何肯信,笑道:“您真有如此神通,贵派早已雄霸天下,还用得着怕谁打进来吗?” 白月亮小眼睛一瞪,喝道:“住口!我们怕不怕是一回事,你带不带人闯入是另外一回事,岂可混为一谈。” 张正道:“白伯伯,小侄斗胆请问,您家中的兄弟姐妹共有几人?”他已想到这几人或许是白月光的孪生兄弟,又或者是易容改扮,但能如此相像,恐怕孪生兄弟的可能性还要更大些。 白月亮道:“你白伯伯是独子,并无兄弟姐妹。”叹了口气,又道:“贤侄啊,你父亲在日,一心想让你做我们峨嵋派弟子,可惜当时你还未出生,后来又被你母亲带离了峨眉,这才没有正式拜师。今日你带外人进来,原是不该,但若你现在就拜我为师,入我门户,擅闯擅入之罪,尽可免了,事不宜迟,你赶快磕头吧。” 张正想不到他这时候居然要自己拜师,摇头道:“我先前已经说过,未经师父和药公允许,绝不会再投入别门别派,拜师之事,万万不敢从命。” 此时地道里传来高抬腿,轻落足,极缓慢的脚步声,白月亮知道又有人进来,这些人一到,局面更加凶险,恐怕自己兄弟几人都要命丧在洞中,心情激荡之下,冷冷道:“张贤侄,既入此洞,我们的功夫你学也得学,不学也得学,这个师,你是拜定了。” 第二百二十四章 虎狼 张正的心中暗暗着恼:“我不责你胡乱杀人也就罢了,你竟然还强迫我拜你为师,真是岂有此理。”他也听到了地道里传来的细微脚步声,知道黄亿等人转眼即到,眼前的这个白伯伯不论真假,那也不用怕他,正色道:“天下哪有强要人拜师的道理,即便是邪魔外道,也没有你们这样的行径!” 他说完这就话,向后退了一步,防风剑法蓄势待发,随时准备迎接对方的进攻。 此时黄亿等三人已经出现在地道口,白月亮见敌人已近,再不出手,一旦张正被对方护住,再想捉他可比登天还难,情势紧迫,容不得多做解释,身形一晃,向张正疾扑过去。 黄亿和云智深、云智达在外面等候,听里面叮叮当当的传来打斗之声,三人一商量,都说不要等霍大哥招呼,及早进洞相助才是。当下黄亿在前,云氏兄弟在后,小心翼翼的进入了地道。 黄亿当先进到里面的大洞,一抬头,见一个矮小老者扑向张正,喝了一声:“'张兄弟,小心!”掌中蛟龙鞭抖出,想要卷住张正的身子,拉至自己身边,助他脱险。 便在此时,正前面的镜子后“铮”的一声大响,似乎是有一柄长剑折断,紧接着霍志坤惊呼道:“啊——剑魔!” 随着这声喊,镜子碎裂,霍志坤身形暴退,跃至黄亿等三人身边,面上一片惶恐之色。 黄亿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吓的一呆,分心之下,蛟龙鞭缓了一缓,没能把张正的身子缠实,也就无法拉他后退。张正只觉一股罡气袭身,想要舞长剑护身,发暗器攻敌,却是手软脚软,内力已经无法凝聚,当啷、当啷数声,长剑和暗器一齐落地。 张正失手遭擒,霍志坤和黄亿等人却没向他看上一眼,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聚集在镜子破碎之处。只见一地细碎的玻璃渣后剑光闪闪,兽影重重,分明有一只猛虎和一只苍狼在昂首摇尾,似乎要择人而噬。 黄亿低声道:“霍大哥,真是剑魔吗?”霍志坤面色凝重,点了点头。 云智深慌道:“剑魔已经绝迹了几千年,突然在这里出现,这、这、这……”连说了三个这字,下面的话竟不知如何出口。 当年剑仙和剑魔大战数百场,小战不计其数,虽然最后剑仙大获全胜,剑魔尽数伏诛,但剑仙一方也是损失惨重,死伤了十之七八,又过了数百年才恢复元气,成为了武学正统,称雄武林,扬威异境至今。如今剑魔出世,江湖上免不了又是一番腥风血雨,他们究竟有多少人?这一次的鹿死谁手,谁能预料? 白月明和白月皎双战霍志坤,犹自不敌,白月皎的长剑折断之后,局面更加凶险,二人情急之下,一齐使出本身的剑魔武功,猛虎剑法和苍狼九式一出手,立时惊退了霍志坤,白月亮已捉了张正,掠回至二人身旁。 白月明低声道:“四弟,你捉张贤侄做什么?” 白月亮道:“二哥,咱们兄弟还能活过今天吗?” 白月明道:“活不过又怎样?” 白月亮道:“当年刘七斤怎样,咱们也怎样好了。” 白月明眉头一皱,心想:“让姓张的小子承担大任,一来他是外人,这二来,蔺大哥苦练渡血大法,听说已有小成,我们把本门的圣宝封入外人的体内,万一蔺大哥怪罪下来……” 白月亮见白月明颇为犹豫,说道:“二哥,刘七斤本来就是要张兄弟承受圣宝,咱们把圣宝转赠给他的公子也是理所应当。” 白月明脸色一沉,道:“本派的圣宝,岂可轻予外人。” 白月亮道:“咱们收他为徒,他便是本门弟子,不就不是外人了?” 张正的胸口被白月亮抓得又酸又痛,听他们又再谈论收自己为徒,怒道:“要么放了我,要么杀了我,想让我拜师入门,休想!” 白月亮随手点了张正的哑穴,向白月皎道:“三哥,你意下如何?” 白月皎道:“看看再说,实在不行,只好便宜这小子了。” 白月亮叹道:“也不能算便宜,是福是祸,那也难说的紧。” 霍志坤仔细回想了一下方才看到的那招剑法,虽具虎狼之形,威力上似乎并不如何出众,又听他们几人的对话,皆是灰心丧气之语,显然是对自己的武功没有信心。他们自己都觉得自己不行,我还怕他何来,当即双锤一碰,“当”的一声响,沉声道:“大家一起上,别让剑魔跑了!”纵身向前一跃,双锤并举,卷起一股狂风,攻向站位稍稍靠前的白月明。身后的黄亿、云智深、云智达也都各舞兵刃,一片剑光鞭影,围拢而上。 霍志坤等人向前一冲,白月亮拉着张正向后急退,几步便退至了山洞的最深处,身后是拉起的一条青灰色帷幕,帷幕距岩壁极近,似乎里面并没有什么东西隐藏。 白月明和白月皎很少以本门剑法对敌,方才在危急关头使了一招,霍志坤立时狼狈后退,可以说是效果奇佳。此时见对方三人齐上,当然仍以猛虎剑法和苍狼九式迎敌。只见漫天锤影之中,狼突虎奔,斗得异常激烈,黄亿的蛟龙鞭和云智深、云智达的长剑只能在外围游转,始终攻不近白月明和白月皎的身前。 六人翻翻滚滚,斗了二三百招,白月皎使的毕竟是一柄断剑,许多精妙招数难以展开,所幻出的铁背苍狼时而缺足,时而少尾,时而有尖牙无利齿,时而无皮无 毛,只是一团似犬似狼,快速滚动的光亮。霍志坤最初是双锤分击二人,自觉难以取胜之后,改为双锤全力攻向白月皎,白月皎顿感压力剧增,手中剑又不完整,只得因陋就简,断剑疾舞,幻出一群小狼,在身前身后奔腾跑跳,抵挡霍志坤的锤招。 白月明眼见三弟局势甚危,这群小狼若被对方驱赶干净,再无防身之计,急忙提一口真气,剑上加紧,上山虎,下山虎,林中虎,涧中虎,一连四只猛虎齐向霍志坤扑去。 霍志坤身形闪动,躲避四只猛虎的攻击,翻天锤使一招“翻云覆雨”,一片云气,笼罩住白月皎的头顶,随即数不清的锤头倾泻而下,雨点般砸向白月皎身周的那群小狼。 黄亿等三人见霍志坤不顾危险的狂攻白月皎,哪敢怠慢,一个拦上山虎,一个截下山虎,一个挡林中虎,只剩下一只涧中虎仍向霍志坤扑来。 霍志坤连换三种步法,没能摆脱涧中虎的纠缠,左足抬起,“砰”的一声,将这只涧中虎踢了一溜跟头。分心之下,白月皎身边的那群小狼便没能砸得干净,其中一只癞头狼上窜下跳,躲开翻天锤的攻击,护着白月皎逃至了云气之外。 白月亮见三哥以断剑迎敌太过吃亏,手一抖,掌中剑飞驰而出。这支剑的速度极快,眨眼间已飞入战团,仍在向前飞行。 黄亿掌中的蛟龙鞭鞭头扬起,想把这支飞在空中的长剑打落,白月皎手疾眼快,将仅剩的一只癞头狼掷向鞭头,手腕一转,接剑在手,顺势挽出一朵大大的剑花,剑花上飞出无数只蜜蜂,涌向身前的霍志坤,乃是一路以精微繁复见长的蜂蝶剑法。 霍志坤催动内力,双锤到处,群蜂大半被锤风击落,仍有少数蜜蜂在纵横交错的锤风中飘飘荡荡,居然飞至了霍志坤身前。霍志坤心中一凛,暗赞对方剑法上的阴劲果然了得,一锤进击,一锤回扫,将飞近的数只蜜蜂扫落。 霎时间,群蜂分分合合,双锤欲进还退,二人有攻有守的斗了十七八招,白月皎居然未露败象。 白月皎敌住了对方四人中武功最高的霍志坤,白月明精神大震,长剑颤动,发出一片嗡鸣。长剑再颤,嗡鸣声转为高亢,直如虎啸山林一般。 黄亿等三人只闻虎声,不见虎影,心中均自惴惴。三人互相对视了一眼,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了同样的光彩,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这是数千年来首次与剑魔交手,一定不能输了,免遗万世之羞。 当下黄亿抖开蛟龙鞭,从里到外,舞出三道圈子,护定自己和云智深、云智广三人。云智深和云智广在圈中横剑当胸,凝神待敌。 张正见他们以三对一,竟然还全取守势,心中焦急,苦于穴道受制,口不能言,无法左右战局,索性来个眼不见为净,把头扭向一边,闭上了双眼。 白月亮却看的满心欢喜,暗想:“同样一个人,使出本门武功前招招狼狈,使出本门武功后局面立时改观,看来我们本门剑法的威力果然不俗,只要能将这几人杀死,或是暂时逐退,那么本门的千年圣宝我们先收起来,将来仍由蔺大哥承受是最好不过。” 他刚想到此处,那边霍志坤见黄亿等人临敌畏缩,不肯向前,怒喝一声:“贪生怕死,枉为剑仙!”左手锤携狂风,右手锤划闪电,齐向白月皎攻去。 第二百二十五章 圣宝 霍志坤怒斥黄亿等人之后,左手锤追风,右手锤逐电,双锤并举,两股排山倒海的力量齐向白月皎袭去。 白月皎识得厉害,收蜜蜂,撤彩蝶,身形向旁一纵。霍志坤的双锤之力汇到一处,“轰隆隆”一声大响,将白月皎站立之处劈出一个大坑。近处的白月明心中一惊,剑上发出的虎啸之声立时止歇。 黄亿等人被霍志坤斥责之后,含羞带愧,更兼欲立功雪耻,各挺兵刃,齐向白月明攻去。 这三人的功力并不在白月明之下,对剑魔天然的忌惮才使他们略显怯战避敌之态。此时三人知耻而后勇,奋不顾身,各展绝技,攻了出来,白月明的脸色微微一变。 他本欲使一招“群虎下山”,同时攻向对方三人,群虎尚未在山林中聚齐,霍志坤那招惊雷般的锤法已经发出,震得他心神不定,真气逆转,酝酿中的“群虎下山”便无法发出。偏偏黄亿等三人又发疯般攻到,只得长剑护身,暂退了一步,忽听后面有人叫了一声:“二哥!” 白月明心头一震,暗道:“不好,再向后退,可没有四弟干事的余裕了。”当即伸手在黄亿的蛟龙鞭上弹了一指,这招指力不是剑魔一路的功夫,出招时也未显露兽影兽形。 黄亿一直防着他的蜂蜂蝶蝶,若变幻出狮子老虎也有心里准备。对方却是毫无征兆,伸手便点,着实令他意想不到。等这招“落叶指”点在鞭头,蛟龙鞭的鞭头如落叶般向下坠落,白月明已跳进蛟龙鞭舞成的圆圈,一招“狂蜂浪蝶”蜂群飞向云智深,九只彩蝶,向云智达飞去。 云智深和云智达与白月明斗得久了,感觉他剑上幻出的蜂啊,蝶啊,狼啊,虎啊,与剑仙剑下的山山水水并没有什么不同,威力上也不会更大,先前的怯敌之意消散了大半。此时见敌人攻到,不退不闪,各挺长剑迎上,与对方展开抢攻。 一串叮叮当当的脆响,空中飞舞的蜂群蝶影几乎被云智深和云智达扫荡干净。黄亿的蛟龙鞭再续真力之后,昂首复活,一条鞭,两支剑,将白月明困在垓心,蜂群和彩蝶能够掩护的范围越来越小。 白月明左冲右突,难以脱困,眼角的余光瞥见白月皎在双锤的攻击下也是守多攻少,渐渐不支,心想:“对头个个厉害,再加上一个四弟怕也难以取胜,到了今日的地步,难道真要张贤侄来承受我们的千年圣宝吗?” 便在此时,地道中传来噔噔噔的脚步声,白月明心中一叹:“罢、罢、罢,我们兄弟今日难免一死,中兴魔道的大业就寄托在张贤侄一人身上吧!”喝道:“四弟,就是张贤侄了,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 白月亮也听见了地道里的脚步声响,本方的人都被拘禁在金顶,只要有人来,必是敌人无疑,又听二哥命自己动手,将心一横,向张正道:“张贤侄,咱们与剑仙之辈仇恨似海,这血海深仇将来一定要报!” 张正道:“你们之间有仇是你们的事,我却与剑仙前辈们何仇何恨?” 白月亮道:“他们逼死你鬼手门的师祖,害死你的亲生父亲,难道你全忘了吗?”说完这句话,左手一回,将岩壁上的那块帷幕一把扯下。 张正多次听他们说到本门圣宝,不知是个什么宝贝,帷幕扯下之后,顾不得理会白月亮挑拨的言语,定睛向岩壁上看去。只见这片岩壁被打磨的平滑如镜,上面刻着两个人形的图像。图像与真人的大小相仿,乃是一正一反,均是未穿衣服,条条经脉刻画的十分清晰,各处上穴道上镶嵌着杏核大小,色泽白中泛黄的圆球。凝神细看之下,所有经脉的穴道上均有圆球镶嵌,唯独左臂手太阴肺经的十一处穴道上空空如也,只有十一个显示穴道位置的浅坑。 张正的心里砰砰直跳,隐隐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为什么左臂十一处穴道上没有圆球镶嵌?为什么我父亲的左臂经久不朽?这些圆球是什么东西?难道就是他们口中所说的圣宝? 霍志坤的翻天锤越舞越疾,于隆隆雷震中怒声喝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除魔卫道,斩杀剑魔!” 新进来的两人听到这声大喝,心神震荡,不敢怠慢,挺剑冲上,便要加入战团。霍志坤又喝道:“不用管我,你们去帮张兄弟!”他方才也听到敌方三人在对话时说圣宝如何如何,又见到两个刻画着经脉和穴道的人形,料想其中必有古怪,说不定关系到仙魔两派的兴衰荣辱,轻忽不得,当即命新来的两人先对付白月亮。 那两人也是剑仙的身份,眼光自也非凡,看出岩壁上的图形有异,而张正显然已经被对方擒住,霍大哥如此说,不过是给药公面子,不想让这位年轻的药门弟子难堪而已。当即从左右两侧绕开激战中的霍志坤、白月明、黄亿、白月皎等人,向人形图像前的张正和白月亮扑去。 白月亮眼见情势紧急,顾不得和张正多做解释,左袖拂出,将一条手阳明大肠经上的二十个圆球收入了袖中。 张正刚说了一句:“你怎知我父亲是剑仙所害?”一串粉红色的圆珠从白月亮左袖中飞出,张正只觉自己左手食指商阳穴上一痛,紧接着二间穴、三间穴、合谷穴、阳溪穴、偏历穴、温溜穴、下廉穴、上廉穴、手三里穴、肘髎穴、手五里穴、臂臑穴、肩髃穴、巨骨穴、天鼎穴、扶突穴、口禾髎穴、迎香穴,整条手阳明大肠经上的二十处穴道连续痛过,剧烈的痛感钻心刺骨,张正浑身一颤,额头上的冷汗大滴大滴的淌下。 此时新进来的两位剑仙已经冲到了张正和白月亮身边,一人长剑使招“大漠孤烟”径直刺向白月亮心口,另一人因白月亮的身旁有张正遮挡,使一招“长河落日”剑走弧线,绕过张正的身子,刺向白月亮的肩头。 白月亮左手袍袖一挥,一团灰蒙蒙的粉末自袖中飞出,撒向持剑攻来的二人。二人不知这粉末是何暗器,更不知有毒无毒,初次与剑魔交手不敢托大,各自虚晃一剑,纵身后跃。 白月亮不理跃开的二人,左右手交替挥出,将岩壁上足阳明胃经、足太阴脾经,两条经脉上的圆球收入袖中。再一回身,两串粉红色的珠子向张正飞去。 张正眼睁睁的看着珠子飞到,根本无力躲闪,方才的剧痛尚未消失,此时痛上加痛,已分不清痛楚是从哪个穴道上传来?,只是每当珠子打中穴道,身子便是一震。连续震荡了十余下后,已然立身不稳,踉跄着摔倒。 白月亮也不管张正站立还是摔倒,手上的粉红色珠子继续发射。直到将全部六十六枚珠子全部打完,方才退走的二人已再次冲到。 白月亮手中无剑,即使有剑也无心御敌,当下仍是双袖齐扬,灰蒙蒙的粉末再次弥漫。那二人以手掩鼻,各自攻了一招,白月亮抽身后退,两位剑仙不敢在弥漫的粉末中久留,一人径直后跃,一人伸手拉地上的张正,想携他一起退后。 张正若被这二人救走,白月亮便无法将岩壁上的圆球再打入张正体内,他又是空手,焦急之下,喝道:“二哥!” 白月明被霍志坤的惊雷锤法逼得身形滴溜溜直转,一声声闷雷在耳边炸响,正自惊心动魄间,听得白月亮这声呼唤,长剑撒出一蜂一蝶,略阻敌招,回身一跃,跳进粉雾之中,向拉张正的那人后心便刺。 那人回身出剑,接架相还,与白月明奇快无比的斗了七八招,白月明向旁一让,那人趁势前冲,奔出了粉雾的范围,这才张口喘气,脸上已被憋的通红,心头更是擂鼓般剧烈跳动。 那人刚一退走,霍志坤已追踪而至,只一锤便将空中的粉雾拍得无影无踪,随即双锤连环攻出,炸雷声在山洞中再次响起。 白月皎力敌黄亿、云智深、云智达三人,初时还能勉强支持,三十招过后,蛟龙鞭越围越紧,心知再要停留,被这鞭子缠死,那可难以走脱了。又见白月明退至了张正和白月亮身前,当即腾身后跃,和白月明并肩站在了一处。 白月皎向后一退,黄亿等人随后紧追,变成了霍志坤和黄亿、云智深、云智达四人围攻白月明、白月皎二人的局面。 白月明和白月皎联剑御敌,一个使的是苍狼剑法,一个使的是飞熊剑法,但见苍狼和飞熊一排排,一队队,一群群,一片片的前仆后继,奋勇向前,又都在剑光鞭影,轰轰雷震中四分五裂,消弭于无形。 白月皎的功力较弱,数十招后内力渐渐不继,剑法中幻出的狼形有的两狼共用一头,有的一狼只有三脚,但都具尖牙利齿,威力上却也未见得减弱多少。如此又斗了七八十招,白月亮已将岩壁上数条经脉上的圆球射入了张正体内。 第二百二十六章 封印 两名新进来的剑仙功力略逊,眼见霍志坤等四人围住白月明和白月皎斗得甚紧,自己插不上手,若是长久的呆立不动又怕霍志坤责怪。一声低声道:“先救张兄弟要紧。”另一人点头道:“正是。” 当下二人分从左右,绕开激战的众人,身子紧贴岩壁,一步步向白月亮逼去。 白月亮从岩壁上取下圆球,捏碎外壳,露出里面粉红色的珠子,将其打入张正相应的穴道。虽然他认穴极准,手法甚快,但岩壁上的圆球太多,急切间难以全部完成。 他见先前纠缠的二人再次攻到,只得暂缓收取圆球,双袖一扬,袖中藏好的圆球外壳粉末再次发出,由两侧而至中间,霍志坤等人眼前也都是灰蒙蒙一片,如在雾中。 这已不是白月亮第一次掷出粉末,大家的心里均有所戒备,见他故技重施,新进来的两人毫不迟疑,抢先退了开去。 云智深和云智达见他二人退的狼狈,料想是粉末厉害,不敢停留,紧随着二人向后急退。 这四人一退,黄亿也不愿力战,足尖在地上一点,身子腾空,忽觉右手上一轻,蛟龙鞭已被一人劈手夺去。 夺走黄亿蛟龙鞭的正是霍志坤,他见大家都在向后急退,心中虽恼,却也不便特立独行,免得轻敌吃亏。当下随着黄亿纵身后跃,身在空中,夺下了他的蛟龙鞭,落地之后,手腕一抖,使一招“沿河十八打”,鞭头伸入粉雾之中,向白月明连点了十八下。 这一十八下点击既快且狠,白月明无论招架还是躲闪都不及将对方的鞭招尽数化解,只得长剑使一招“金龟罩”,在身前幻出一只硕大的金毛乌龟,龟壳向外,将自己的身子全部遮住。 蛟龙鞭的鞭头打在龟壳之上,发出十七下清脆急促的大响,龟壳裂开了一条大缝,蛟龙鞭的鞭头乘隙而入,直点向白月明的胸口。 眼看白月明便要中鞭受伤,斜刺里一剑递到,剑身挡在了白月明胸前。 “铮”的一声大响,长剑断为两截,蛟龙鞭鞭头回卷,退至了粉雾之外。 危急中出剑救下白月明的,正是白氏兄弟中排行老三的白月皎。他的功力与霍志坤相差较远,自己本身的长剑已经被翻天锤震断,如今换用的是四弟白月亮的长剑,再折之后,心中大为沮丧。自己兄弟三人只剩下二哥一人的长剑可用,对方的六人个个都是高手,霍志坤更是功力深厚,威不可挡,看来今日是凶多吉少,要命丧在这多年守护的藏宝洞中了。 他自感兄弟们的大限已到,个人的生死荣辱是小,本门的圣宝能否全部倾注在张正的身上,才是当前的第一等大事,也是将来魔道复兴的唯一指望。 趁着蛟龙鞭退走,其他人尚未攻来的空挡,眼角的余光向身后一扫,只见人形图像上的圣宝几乎全被摘去,只剩下奇经八脉中阳跷脉上的二十余颗仍在,心里面稍稍放心:“嗯,四弟好快的手脚,若能及早将圣宝封印在张贤侄的体内,我们三兄弟以二哥开路,并力一冲,说不定还能冲出洞去,有一线生机。” 正思索间,霍志坤将蛟龙鞭交还给黄亿,率领众人前冲几步,赶散了空中的粉雾,再次向白月明和白月皎发起了进攻。 白月皎以断剑御敌,多有不便,靠着白月明的帮衬,苦苦支撑了十余招,百忙中瞥见白月亮双手停住,低头注视着地上的张正,又俯身探试他的鼻息,心中暗暗焦急:“先把圣宝打进去再说,磨磨蹭蹭的做什么?” 白月亮在很短的时间内,将图形上所有的圆球取下,绝大部分都捏碎外壳,打入了张正相应的穴道。虽然这些粉红色的珠子称为圣宝,每一颗都是历经数十年,费尽千辛万苦才修炼而成,但若要有益无害,需每天打入一条经脉,间隔十日之后再打另一条经脉。如此经历大半年的时间,才可将全部七百二十颗圣宝注入一人的体内。 今日为形势所迫,不到半柱香的时间便打进了六百多颗,只有一条欠缺的手太阴肺经,和阳跷脉上的圣宝未打,张正如何能承受得了?打到第二条经脉时张正便倒地不起,等十一条正脉打完,张正已陷入昏迷,对圣宝入体无丝毫反应。 白月亮咬牙将奇经八脉中前七脉打完,张正已是七窍流血,如同死人一般。 到最后白月亮手中扣着阳跷脉上的二十余颗圣宝,实在下不了手,生怕下一颗圣宝发出,立时便把张正打死了。那可真是弄巧成拙,还不如从斜上方开着的十几个通风口扔出去,说不定剑仙们不知道是万年难得的宝贝,不去寻找,而己方有人能够存活,再去一颗颗的捡回来的好。 他探手摸了摸张正的鼻息,感觉虽然微弱,但还没有断绝,心中稍安,低声道:“张贤侄,快醒醒,再坚持一刻就好了。” 此时白月明和白月皎已经挡不住对方四人的联手进攻,白月皎再退两步,左脚将要踩住张正的左肩,白月亮急忙把张正往后一拉,自己的后背已经触及了坚硬的岩壁。 白月皎急道:“完事了吗?完事了快来帮忙!” 白月亮道:“还、还没有,这就好了。” 白月皎道:“快点,趁着二哥还有力气,我们一起冲出去!” 白月明强提内力,将本身苍狼剑法的威力发挥到极致,因不及修饰,一道道从剑尖上奔腾而出的剑气皆是一具具狼形白骨,张牙舞爪,令人不寒而栗。 霍志坤却看出他面带潮红,内息急促,已是强弩之末,落败只在片刻之间。冷笑一声,左手锤使一招“引狼入室”,右手锤使一招“扫穴犁庭”,双锤齐发,轰隆隆之声大作,旁边助战的黄亿、云智深、云智达三人的心里均是一惊。 倘若白月明的内力充沛,剑招上不会轻易被对方吸引,但此时以寡敌众,连催内力,不曾稍缓,已到了筋疲力竭,油尽灯枯的地步,长剑被那招“引狼入室”一带,直冲向前,胸腹间空档大漏,霍志坤右手锤那招“扫穴犁庭”已打到了身前。 他心知今日难逃一死,当下不避不闪,将残存的内力运至右臂,由臂至肘,由肘及腕,五指一张,长剑顺着对方锤招的吸引之力疾冲而出,直射向霍志坤的面门。 霍志坤将敌人的长剑向自己身边吸引,想不到对方趁虚而入,要跟自己拼个两败俱伤。他是个身经百战,叱咤风云数十年的得道剑仙,微微一惊之后,身子向后急仰,一个筋斗翻出两丈多远,同时右手锤脱手,继续向白月明的胸口打去。 “砰”的一声大响,白月明胸口中锤,倒撞上后方的岩壁,喷出一道血箭,身子软软瘫倒。 白月皎刚叫了一声:“二哥!”黄亿的蛟龙鞭和云智深、云智达的长剑一齐攻到。 白月皎挥舞手中的断剑抵挡:“口中大叫:“快看看二哥怎样了!” 白月亮颤抖的声音道:“三哥,二哥已经、已经不行了!” 白月皎心中痛如刀绞,暴喝一声:“还不快站起来,咱们替二哥报仇!” 白月亮含泪应道:“是。”口中说是,手中却有二十余颗圣宝,势必要先打进张正体内,再与三哥并肩杀敌。当下再也顾不得张正的死活,右手连续点出,粉红色的珠子一颗颗射进张正阳跷脉上的穴道。当最后一颗打进张正的风池穴,张正大叫一声,身子直直的跃起三尺多高,喷出一口黑血,摔在地上,就此一动不动。 与此同时,白月皎的断剑已然无法抵挡对方三人的进攻,只得尽量将断剑狂挥乱舞,口中大叫道:“四弟,我等不及了!快快快快快……”一连说了五个快字,语音忽然一顿,缓缓道:“不用快了,你自己多多保重。” 白月亮听得话音有异,抬头一看,只见白月皎的双臂被蛟龙鞭缠住,云智深和云智达的长剑,一支插在前胸,一支插在右肋,均是透体而出,伤及要害,三哥眼看是不能活了。 他连死两位亲人,心中反而平静,当黄亿等人收鞭撤剑,白月皎的尸体向后摔倒时,伸双手轻轻一扶,身子趁势和白月皎的尸体一起缓缓躺倒。 黄亿等人见白月皎的尸体压在白月亮身上,白月亮又压在张正身上,三人叠罗汉般躺倒在一处,心中均感奇怪,就算两个已经死了,中间那个应该是活的呀,怎么也跟死人般一动不动,他究竟在搞什么鬼? 云智深道:“黄兄,中间的那位是死是活?” 黄亿道:“他总算是个高手,哪有被吓死的道理,一定是活的了。” 云智达道:“那他躲在死人堆里做什么?装死人玩儿吗?” 黄亿哈哈一笑,道:“咱们把他拉起来问问,不就什么都知道了?”他嘴里说拉起来问问,并不敢真的伸手去拉,蛟龙鞭抬手飞出,鞭头缠住了白月皎的右臂,回手一抖,白月皎的尸体向上抬起。 第二百二十七章 死活 黄亿用蛟龙鞭缠住白月皎的右臂,向后一拉,本意是把他从白月亮的身上拉开,再想办法对付白月亮。哪知轻轻一拉之下,白月皎的身子抬起老高,像要一跃而起一般。黄亿并没有发大力拉扯,知道情形有异,手腕一抖,松开缠在白月皎臂上的鞭头,凝神看敌方下一步的动静。 就在白月皎身子向上抬起的一瞬间,白月亮在白月皎尸体的掩护下合身一滚,单手撑住地面,双腿连环踢出,乃是剑魔三大救急保命绝招中的“兔子蹬鹰”。 白月亮不曾与霍志坤等人交战,本身的内力极为充沛,又是蓄力已久,含恨而发,是以这招“兔子蹬鹰”使得威势极足,两条腿化成千条百条,踢向黄亿等三人。 黄亿的注意力大半在白月皎身上,心想此人是不是未死?可要害被穿了两个透明窟窿,还活再活不成?刚想到此处,一片腿影,已踢到面前。 他的心里先是一惊,但见对方招数虽奇,却是贪得无厌,分击三人,心想力分则弱,就算我为后发,难道还不及你三分之一的功力?刚转过这个念头,分向三个方向的腿影忽然合三为一,直向自己心口踢来。 黄亿大惊之下,急忙弃了蛟龙鞭,举双掌相迎。仓促间,双掌上凝聚的力道有限,足掌相交之后,黄亿的手掌一软,便想使一招“解锁手”,摆脱对方的内力,向后跃开。 白月亮一招占先,哪容他全身而退,当即发力一蹬,“咯”的一声响,黄亿的双掌折断,总算他见机较快,身子已连续后跃,退出了七八丈远,立身之处,已是地道的出口。 云智深和云智达被敌人虚晃了一招,甚感面上无光,又见黄亿双掌受伤,将来能不能尽复旧观还不一定,惊怒之下,双剑合璧,刷、刷、刷,向白月亮连攻了数剑。 白月亮手中无剑,难以迎战强敌,趁着尚未起身,身子向前连续两滚,左手抓了数枚张正落在地上的透骨钉,右手便要去捡张正的长剑。 霍志坤被白月明临死前掷出的一剑惊出了一身冷汗,此时惊魂稍定,见白月亮想要拾剑,若是被他拾到,又要多费手脚,当即大喝一声,举锤向白月亮抓剑的手背上砸去。 白月亮急忙缩手,挺身站起时左手一挥,数枚透骨钉分向霍志坤和云智深、云智达射去。 云智深和云智达侧身躲闪,霍志坤却不避不闪,以锤头迎向透骨钉,“铮”的一声响,透骨钉原路返回,翻天锤紧随其后,一齐攻向白月亮。 白月亮打出透骨钉后,左足足尖在张正的长剑剑柄上一点,那剑跳起来四尺多高,他正想伸手接住,透骨钉和翻天锤已先后攻到。 眼看透骨钉和翻天锤齐至,白月亮无暇再去接剑,身形滴溜溜转动,避开透骨钉和翻天锤的同时,已转到了云智深的身边,左掌一立,向云智深劈出一掌。 霍志坤跨前一步,伸左手接住了张正的长剑,那边白月亮已和云智深、云智达空手斗了几招,被二人逼的连退数步,已退至了白月明尸体的旁边。 白月亮情急之下,伸手捡起了地上的一只翻天锤,双手握住,在胸前一横,向逼上来的云氏兄弟怒目而视,双眼中如欲喷出火来。 霍志坤见他居然要使用自己的兵器,嘿嘿一笑,向云智深、云智达道:“你们两个退下,看我来收拾他。” 云智深和云智达当即收剑后退,霍志坤左手持剑,右手提锤,在白月亮身前七八尺处站定,冷冷道:“你们的圣宝是什么东西?” 白月亮二目尽赤,只是死死的瞪着霍志坤,便似没听见一般。 霍志坤又道:“你们不是跟张兄弟有交情吗?为什么要害他?” 白月亮仍是一言不发。 霍志坤点了点头,说道:“也罢,我送你上路,你先出手吧。” 白月亮喉间发出荷荷的声响,与霍志坤对视了片刻,终于虎吼一声,抡起翻天锤,向霍志坤横扫过去。 霍志坤举锤一挡,左手剑,剑走轻灵,向白月亮攻了一招。 以白月亮的功力,原使不得翻天锤这样的沉重兵器,今日是无剑可用,才不得不以此锤迎敌。他一来锤法不精,二来悲痛欲绝,早将生死置之度外,是以不理霍志坤攻来的长剑,双手抡锤,呼呼挂风,毫无章法的向霍志坤横扫竖砸,乱击乱打。 霍志坤没想到他以一代高手的身份,竟如市井无赖般蛮打硬拼,自己如要取他性命自是易如反掌,但也难免被他的锤头挨上碰上,那可有骨断筋折之虞,更兼丢脸的紧。当即用右手锤接、挡、封、架,严密防守,瞅准空档,再以长剑向白月亮发起进攻。 但白月亮只攻不守,招数上的威力增大了何止一倍,他分心防守之下,长剑上进攻的招数也不敢用老,虽在白月亮身上划了几道口子,却更激起了对方的血性,出招更猛更急,霍志坤心里微微吃惊,一边招架,一边思索破敌之策。 二人转眼间斗了二三百招,霍志坤边打边退,已绕着山洞走了一圈,白月亮仍是势如疯虎,毫无疲惫之象,观战的黄亿、云智深、云智达等人不禁替霍志坤暗暗担心起来。 又斗了片刻,二人转回山洞的中央,白月亮仍是挥锤乱打,霍志坤百忙中用剑挡了一下,“铮”的一声响,长剑脱手。旁观的众人低呼了一声,全都感到有些意外。 脱手的长剑没有向上飞,没有向斜飞,而是向前跳了一下,便即坠落。 白月亮眼见一支长剑顺着自己的右臂落下,他是剑术高手,使锤乃是迫于无奈,现在有一支剑送上门来,哪有不伸手接住的道理。只见他左手提锤,右手手腕一翻,抓向长剑的剑柄。手掌和剑柄甫一接触,“嗤”的一声响,冒气一股青烟,众人的鼻中随即闻到一股皮肉焦糊的味道。 白月亮浑身一颤,甩手扔掉了长剑。就在他掌上剧痛,甩手扔剑的一瞬间,霍志坤右手锤回转,正拍在白月亮后脑,白月亮立时脑浆迸裂,哼也未哼一声,倒地身亡。 这一下,霍志坤由败转胜,白月亮由生到死的变化发生的太快,观战的众人谁都没有反应过来。等霍志坤轻轻巧巧的捡起自己的左手锤,面含微笑的看向众人,大家这才回过神来,山洞里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喝彩声,久久不绝。 黄亿双手的手腕折断,鼓掌是万万不敢,忍痛叫了两声好,心里却很不是滋味:“此番诛杀三名剑魔,霍大哥当然要居首功,云家兄弟也手刃了一魔,大大的露脸。我不仅杀魔不成,反而被剑魔伤了,出得洞去,可怎么向同道们言讲?哎,就说我用蛟龙鞭缠住了一魔的双臂,云家兄弟才得的手好了,这也是事实如此,并非子虚。” 霍志坤心情甚好,面上大有得意之色,当眼光一转,看到地上躺着的张正时,笑容微微一敛,向新进洞的二人道:“你们去看看张兄弟的性命如何。” 那二人被粉雾逼退之后,就此插不进手去,一直在旁边观战,听得霍志坤吩咐,慌忙奔到张正面前,俯身查看张正的伤势。 二人叹鼻息,摸胸口,又摇又晃,折腾了许久,始终没有站起来回话,霍志坤有些不耐,问道:“究竟是死是活,看清楚了没有?” 二人站起身来,面上颇有为难之色。霍志坤心中有气,“哼”了一声,又道:“活的还是死的,快说!” 那两人心里打了个突,同时开口,一个道:“活的。”一人道:“死的。” 二人回答的截然相反,自己也觉得有些尴尬,一人连忙解释道:“他心跳微弱,出气多,进气少,脉象若有若无,就算现在还活着,怕也活不了多久了。” 霍志坤道:“还不快背上金顶,请药公前辈医治。” 那人连声称是,俯下身去,把张正背在了身上。 霍志坤又道:“这些死人也带上,给金顶上的那些魔头瞧瞧,这就是他们的下场!” 众人轰然答应,当下云智深提起白月明,云智达提起白月皎,另一名新进来的剑仙提起白月亮,霍志坤当先走进地道,大家鱼贯而入,走在最后面的是黄亿,他连说自己的伤不碍事,各位负重辛苦,还是请你们先行。 来至外洞,霍志坤看了一眼满地的书卷,说道:“这些回头再来取,片纸也不许遗漏。” 云智深道:“有些散落的书页已经被风吹走,最好也都找回来,这些应该是他们身为剑魔的铁证。” 霍志坤点头道:“不错,咱们向盟主禀明之后,你即刻带人去办。” 云智深应道:“是。”心里却叫苦不迭,茫茫大山之中,寻找一页页的书纸,真如大海捞针一般,时间一久,破损腐烂了,更是无处寻觅,这差事难办的紧,我方才不多那句嘴,可该多好! 第二百二十八章 列阵 张正被黄亿拖曳而去后,郭采莹挂念他的安危,也不回帐篷,就立在崖边等候。 时间不长,李大鹏爬了上来,郭采莹忙问:“你怎么自己上来了,我师兄呢?” 李大鹏笑道:“他下面还有点事,我记着蔺大伯的吩咐,一个时辰内在金顶上聚齐,只好先上来了。” 郭采莹道:“知道了,你快去聚齐吧,我在这里等他们回来。” 李大鹏道:“郭姑娘,请问药公现在何处?” 郭采莹瞪了她一眼,道:“干什么?” 李大鹏道:“求见药公前辈,自然是拜谢他老人家的救命之恩。” 郭采莹道:“免了吧,药公正跟南宫盟主说话呢,你别过去了。” 李大鹏“哦”了一声,心想:“药公有事,我当然不能打扰,等药公闲暇时,我再当面向他道谢不迟。”向郭采莹笑道:“不去就不去,我听姑娘的,哪天药公有暇,还请姑娘知会一声。” 郭采莹“嗯”了一声,眼光看向下面的万丈深渊,心里面只盼着张正赶快出现在自己眼前。 李大鹏见郭采莹心不在焉,不再多言,迈开大步,向本派众人聚集之处走去。 待来至众同门之前,只见一百多人围成一个大圈,蔺胡天、孙务实、李志、白月光、江万里等人在大圈中又围成了一个小圈,似乎在紧张的商量着什么,他不敢轻易打扰,向身边一人道:“蔺大哥他们在说什么?商量咱们何时启程,何时住宿,什么时候能到天涯海宇吗?” 那人道:“我怎么知道,你要是想弄明白,自己过去听啊。” 李大鹏笑道:“听不听都一样,反正咱是让往东往东,让往西往西,让俺李大鹏打狗,俺绝不撵鸡。等到号令颁布,大家遵令而行的是了,何必急在一时。” 那人也笑道:“大鹏,你说的好听,蔺大哥让咱们一个时辰内在这里聚齐,你怎么现在才来?” 李大鹏张口结舌,半晌才道:“我是另有公干,不是无故不到,这一节,王兄和其他兄弟们敬请知悉。” 那人嘿嘿一笑,道:“什么另有公干,是那手流星镖法还没学成,又去找张兄弟了吧。” 李大鹏被他说中,脸上微微发烧,兀自嘴硬道:“谁说我没学成?流星镖上中下三路镖法我全都练成了,你若不信,我现在就打给你看。”那人道:“好啊,正要一开眼界。” 李大鹏迫于无奈,只得把手往怀里一摸,作势要取流星镖。 忽然,一粒石子从左侧飞来,正打中李大鹏伸进怀里的手臂。李大鹏吓了一跳,霍然站起,面朝石子飞来的方向,正要开口骂人,却见数丈外站起来一个女子,双手叉腰,正是自己的老婆小凤,登时怒气全消,重新在地上盘膝做好,笑道:“我老婆不让我胡乱出手,改天她不在时,我再打给你看。” 那人也感觉现在不是试镖的时候,一句话出口,心下已然后悔,见他被小凤拦住,正是求之不得,笑道:“见识了嫂夫人的飞石绝技,李大哥的暗器功夫可想而知,她不在时也不用打了。” 李大鹏喜道:“这就对了嘛,强将手下无弱兵,强夫家里无弱妻,你嫂子打石子都能百发百中,我的流星镖法还能差了?” 那人道:“是、是,正是这个道理。” 盛放张笑今骸骨的棺材已经重新盖好,移出了帐外。南宫玉和药公坐于帐中,说些闲话。旁边侍立的剑仙见二人不慌不忙,神态自若,绝口不再提剑魔之事,对二人的涵养功夫更加钦佩。 大家都在等霍志坤等人的消息,若事实证明峨嵋派真是剑魔一党,大战将不可避免,好在己方人多,又都是能战之士,无论如何也不会输给这帮乌合之众,是以大家的心里并没有过于担心。有些人甚至还跃跃欲试,只等着证据一到,盟主一声令下,便斩妖除魔,建功立业。 药公一边和南宫玉说话,眼光常常看向帐外,只见郭采莹在崖边走来走去,十分焦急的样子,心想:“正儿还不回来,一定是在下面遇到了什么变故,但愿他吉人天相,不要出什么意外才好。” 又坐了片刻,南宫玉胸有成竹,依然言笑自若,药公挂念张正的安危,虽是千年修为,倒流露出一丝丝不安的神色。他想这样枯等下去不是办法,还是派人走一趟,把张正叫回来为好。刚想到此处,还未向南宫玉开口,郭采莹在崖边惊叫了一声,帐里帐外,金顶上的数百人听的清清楚楚。 药公急忙抬头,向帐外的天空中一看,只见霍志坤率领着数人已跃升到三四丈高,在空中略一停顿,径直往自己这边飞来。 郭采莹在地面上跟着奔跑,慌乱的声音喊道:“师兄!师兄!” 药公目光如电,虽是距离较远,仍看清了张正伏在一个人的背上,面色极其难看,心惊之下,身子离座而起。众人只觉眼前灰影一闪,药公已出了帐篷,迎着背负张正的那人疾速飞去。 那人见药公迎面飞来,知他要查看张正伤势,在空中身形一转,药公伸双手相接,已把张正横抱在怀里。 他接住张正之后,触手冰凉,心中又是一惊,不及返回帐篷,身形向下疾落,同时嘴一张,将一口唾液吐进了张正口中。 药公的这口唾液,功能生血止痛,养气安神,不论是遭了何种伤病,一口下去也该能暂时缓解,为接下来的治疗打下基础,争取时间。哪知张正入口之后,依然是双眼紧闭,面无人色,竟似毫无效果一般。 药公的心头顿时沉重,已知他的伤势远远超出了自己的预料,能否救活,自己也是毫无把握了。 落地之后,药公把张正平放在地上,伸左掌按住他头顶百会穴,将一缕柔和纯正的内力试探着渡入张正体内,正欲详查张正伤势,郭采莹已奔到近前,眼看张正伤重,跌坐于地,急的大哭起来。 药公被她哭的心烦意乱,又感觉掌心中的内力在张正百会穴上游移不定,竟不依经脉行走,心中更惊,向郭采莹道:“别哭了,你看看他身上有多少个洞,多少处伤。” 白月亮将圣宝打入张正体内,除了脸上、手上的穴道,其余身上的各处穴道被衣服遮挡,圣宝进入穴道之前需先以一股凌厉的内力将衣服刺破,因此张正周身上下的穴道上留下了许多破洞。 郭采莹听药公让自己给张正查看伤处,连忙止住悲声,先从张正的头脸上看起。 药公提醒道:“他脸上红色的圆点,还有身上的破洞,都是伤处。” 郭采莹应了一声:“是。”一边查看,一边在心里默默的计数,虽然她不知道查清楚了有什么用,但既是药公吩咐,想必是治伤所需,哪敢怠慢。 药公一眼便看出了张正的伤处全在穴道,人体穴道的方位数量早已了然于胸,本不用重新计算,只是郭采莹在旁边啼哭不止,扰乱心神,这才给她个差事,让她有个事做,不再哭泣,省得劝起来麻烦。 郭采莹不哭之后,药公闭上双眼,寻思:“最好能知道正儿受伤的经过,可那几人一窝蜂的飞进帐篷去了,这会儿不知在跟南宫玉说些什么,我妄称药仙,一遇重症,自己没有主张,慌慌张张的过去问话,真的好吗?” 他轻呼一口气,睁开眼来,目光在张正周身穴道上逐一扫过,当看到张正的左臂时,只见这条手臂上的破洞较少,手太阴肺经十一处穴道上的衣服完好无缺,心中一动:“怎么这里不曾被敌人点到?那人与正儿究竟有何仇恨,要施此酷刑?” 药公苦苦思索之际,南宫玉率领众人大步走出帐外,在金顶的正中心站定,散在四处的剑仙纷纷在他的身后聚拢,列起对来。 等剑仙们四列横队站好,霍志坤和云智深、云智达越众而出,将白月明、白月皎、白月亮的尸体摔在了峨嵋派众人的面前。 峨嵋派的众人在剑仙列队时已相继站起,看向南宫玉等人,等三具尸体血淋淋的摔在脚步,站在前面的几人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随即哭了出来。 前面的人一哭,后面的人涌到前面来观看,一时间峨嵋派的人群前拥后挤,哭泣声、咒骂声、拔剑声、怒吼声交织在一起,乱做了一团。 一片混乱之中,忽听有人高声喝道:“峨嵋派诸人听令,列阵迎敌!” 大家都听出发令之人是无掌门之名,却有掌门之实的蔺胡天,心里一下子有了主心骨,全都依照平素演练过的阵势站好,青壮者在前,年长者在后,妇孺和小孩在中间,修成剑魔的孙务实、李志、赵洪欣、江万里等人站在蔺胡天身后,蔺胡天站在队伍的最前面。 峨嵋派众人列队完毕之后,白月光上前两步,哭道:“蔺大哥,小弟向你讨令,我要第一个出战,为我惨死的三位兄弟报仇雪恨!” 第二百二十九章 仙魔 白月光向蔺胡天讨令出战,蔺胡天的心里也是悲愤难当,但想与剑仙开战终究是死路一条,为了全派男女老幼的性命,即便要打,也要把一些事交待明白,不能打成糊涂仗。当下握住白月光的双手,说道:“兄弟放心,这个仇咱们一定要报,先让我质问他们一番,为什么无缘无故的行凶杀人?” 白月光跺脚道:“他们是仙,咱们是魔,本来就是仇敌,还问什么?” 蔺胡天叹了口气,说道:“大家都是人,如果只分善恶,不论仙魔,那就好了。” 白月光道:“就算不论仙魔,他们杀我兄弟,再加上郑大哥,一共四条人命,绝不能与他们干休!” 蔺胡天正色道:“兄弟放心,绝不能让凶手逍遥法外。”在白月光的肩头轻轻拍了两下,转过身来,向前迈出两步,朗声道:“南宫盟主,这三位兄弟不过是贪恋家乡,不愿远行,你们就把他们杀死,手段太也狠毒了吧。” 南宫玉冷哼一声,说道:“对付天下至奸至恶的剑魔,自然是越狠毒越好。” 蔺胡天道:“你说我们至奸至恶,我们隐居在这深山之中,有什么奸恶之处?倒是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剑仙,持强凌弱,胡乱杀人,你们才是真正的大奸大恶之徒!”他如此说话,虽未承认自己的剑魔身份,但也没有否认,又对仙侠盟盟主出言不逊,可谓是胆大之极了。 南宫玉似乎并未生气,平静的道:“是善是恶,悠悠青史,自有评说,你弃剑吧。” 蔺胡天当然不可能弃剑,当张笑今的棺材被人抬上金顶,他就知道大事不好,连忙将派中的首脑人物召集在一起,商议对策。 事已至此,实际上已没有很好的补救办法,总不能冲进帐篷,把张笑今的那条手臂再抢回来。有人追悔不及,说是上金顶前把手臂毁掉或藏起来好了。蔺胡天听大家议论纷纷,皆是无用的言语,默默的坐在地上,怔怔的发愣。 峨嵋派大搬家,蔺胡天最放心不下的是两件事。一是白月明等三人守卫的藏宝洞,第二件便是棺材中张笑今的那条不朽的左臂。 藏宝洞十分隐密,蔺胡天还不特别担心,放棺材的山洞洞口大开,和众人居住的山洞相距不远,剑仙们一定会进去查看。也想过撤出前派人走一趟,把那条手臂处理掉,但那洞与其他各洞无地道想连,从外面走很难不被巡视的剑仙发现,一旦人家跟去,下手不是,不下手也不是,岂不更加为难? 权衡之下,蔺胡天认为还是顺其自然的好,说不定剑仙们搜寻不细,见棺材里是一具骸骨,看一眼就走了,也有此可能。关键是就算被发现了,还可推说不知原因,谁又能百分百的证明这条手臂练了剑魔功夫,又一定是我们峨嵋派中人呢? 千算万算,没想到藏宝洞那边也出了岔子,白月明等人为护宝而死,这下与剑仙的仇恨越积越深,势必要武力解决,但敌强我弱的局面难以改变,拼到最后,一定是个寡不敌众的结果,老弱妇孺的性命如何保全,是他这个当家人不得不考虑的事情,因此才拦住白月光出战,想先和南宫玉理论理论。 此时此刻,南宫玉要蔺胡天弃剑,蔺胡天默然片刻,说道:“我弃了这把从未伤过人的长剑,你能放过我身后一众不通武功的老弱妇孺吗?” 南宫玉面寒似水,冰冷的声音道:“除恶务尽,一个不留!” 白月光再也忍耐不住,腾身跃到半空,脚下喷出的黑烟七八尺长,碗口粗细,叫道:“蔺大哥,不要跟他们说了,早晚是一死,跟他们拼了吧!” 众剑仙自南宫玉以下,一齐抬头,但见黑烟滚滚,明艳艳的青天下衬托的异常醒目。这是剑魔最明显的标志,一旦有人能在空中拉出黑烟,必是剑魔无疑! 饶是南宫玉功力通天,定力惊人,也不禁心头一震,身后的剑仙队列中不少人低声惊呼了出来。 蔺胡天面色凝重,沉声道:“是谁杀害了我三位白兄弟,站出来!” 霍志坤单手提双锤,昂然出列,大声道:“是我杀的。”云智深和云智达紧随其后,立在霍志坤左右两边,比霍志坤稍后半步,一个道:“还有我。”一个道:“杀的不甚痛快,正想再杀几个!” 白月光二目尽赤,拔出长剑,飞扑而下,一道寒光,直奔霍志坤头顶。 霍志坤双锤十字插花,向上相迎。白月光长剑在锤头上一点,身子翻过霍志坤等三人,落地之后,唰唰两剑,分刺云智深和云智达的后心。 云智深和云智达当白月光从上方翻越时已拔剑转身,眼见敌剑刺到,一齐出剑格挡,铮铮两声之后,霍志坤回过身来,锤随人转,扫向白月光腰间。锤未到,强劲的锤风已吹得白月光和云智深、云智达各自向后退了一步。 剑魔队中的李志和赵洪欣见白月光急兄弟之仇,以一敌三,和对方斗在一起,不等蔺胡天下令,纵身扑上,挺剑加入战团。李志敌住云智深,赵洪欣敌住云智达,白月光继续和霍志坤拼斗,长剑急三招,缓三招,轻三招,重三招,乃是一路大痴颠剑法。 剑仙们列队观战,见对方三人的剑法一个轻灵俊秀,一个威猛刚毅,一个迷三倒四,状如痴颠,但似乎都未脱出正统武学的范围,许多人的心中闪出一丝疑惑,这就是剑魔的武功吗?好像跟我们平日里所闻所见的没什么不同,他们的人群里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难道个个该杀? 峨嵋派这一支的剑魔后人流传数千年,为了隐匿行迹,图强图存,历代高手全都刻苦钻研剑仙一派的功夫,白月光等三人也不例外。他们今日遭逢仇敌,初一交战,各以一路最纯熟的剑法迎敌,巧合的是,全都选择了剑仙一派的剑法。在剑仙们的眼中看来,自然与他们自身的武功无甚差别了。 蔺胡天向激战中的六人看了一眼,李志、赵洪欣和云智深、云智深的功力在伯仲之间,五六百招内很难分出胜负。白月光似乎比霍志坤逊了一筹,但他有一股悲愤之气撑着,剑招中的杀气很重,霍志坤有所顾忌,并不敢过分紧逼,一时间也不会败落。 己方的三人暂时无虞,蔺胡天的心里稍稍安定,眼望着南宫玉道:“南宫盟主,既然有人承认自己是凶手,我们这边的人凭真本事替死者报仇,他们六人斗罢之后,这件事到此为止如何?” 南宫玉哈哈一笑,道:“你这个剑魔的大首领尚未处置,怎好到此为止呢?” 蔺胡天道:“也罢,我是剑魔的首领,你是剑仙的首领,咱们俩个便较量较量,看是谁输谁赢。”说罢,拔出长剑,迈步向前。 南宫玉道:“好好好,我便与你斗上一斗,不过这输赢嘛,几千年前,已经定下来了。”他口中说与对方斗上一斗,却并不拔剑,仍是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眼看蔺胡天便要走至南宫玉身前,剑仙队列中一人纵身而出,长剑一摆,拦住蔺胡天的去路,大声道:“想跟我们盟主动手,先过了秦某这一关!”正是仙侠盟四大高手,风雨雷电中的追风逐电秦本初。 蔺胡天已料到仙侠盟高手如云,南宫玉未必会亲自与自己动手,见是秦本初出战,他乃仙侠盟风雨雷电之首,已算是很看得起自己了。说道:“秦先生肯赐教,那也很好。但要请问,本人输了怎样,赢了又怎样?”他始终想向对方要一个承诺,希望能在言语上牵制住对方,至少为老人孩子们搏一条活路。 在秦本初的心里,正邪不两立,水火不同炉,剑魔是一定要诛杀干净的,哪有什么商量的余地,当即道:“秦某不敌,自有人取你的性命,不用多说,进招吧” 蔺胡天的心里叹了口气,缓缓道:“既然如此,秦先生,请小心。”掌中剑迎风一抖,使了一招“鲲鹏万里”,他是剑魔一派的大首脑,与剑仙对阵,自然要使用本门的武功。 秦本初见他一招发出,真如一只大鹏展翅高飞一般,意境之深远,远超一般的剑仙武功,心中微微一惊,随即长剑向前一指,剑尖上自带一股呼啸的劲风,直向那只大鹏鸟扑去。 蔺胡天手腕一转,大鹏鸟展翅翱翔,飞到剑风最盛处,左翅上坠下来两根长羽,随风飘落。 二人的长剑虽未相交,内力已经比拼到一处,秦本初未能将大鹏鸟击落,大鹏鸟也不能轻松的驾驭剑风,被剑风扫落了两根羽毛,算是个旗鼓相当,不分胜负的局面。 南宫玉看了蔺胡天一招剑法,心下也有些佩服,暗想:“他剑上幻出的这只扁毛畜生毛羽鲜亮,形态逼真,只不知真实的威力如何,我倒要看清楚,看仔细了。” 第二百三十章 施救 金顶之上,剑仙剑魔列好了阵势,八位高手,捉对厮杀。云智深和李志,云智达和赵洪欣,从地下打到天上,又从天上打到地下,大战了四五百招,仍是不分胜负。 霍志坤的翻天锤是重兵刃,舞动时颇耗内力,若是飞起来动手,内力消耗的更快,是以他不主动飞升,尽量脚踏实地,将两只翻天锤一锤接一锤的砸出,锤头上兜起的道道劲风,渐渐连成一体,如同铜墙铁壁一般。 白月光以一套大痴颠剑法迎敌,初时不落下风,当对方的内力前后呼应,连成一片之后,攻,攻不进,守,守不住,焦急之下,身子围着霍志坤滴溜溜转了两圈,腾身跃到半空,自上而下,再次向敌人发起攻击。 只见他矮小的身子裹在一团剑光之中,在霍志坤的头顶起起落落,片刻之后,空中飘荡的黑烟渐多,每当黑烟浓时,霍志坤便向天猛击两锤,将烟雾拍散,心中暗想:“长此下去可不是办法,我是将他引下来打呢,还是跃起来给他几锤,让他知道知道厉害?” 此时蔺胡天和秦本初也已经激战了数百招,蔺胡天乃当今剑魔的第一高手,剑招发出,攻向秦本初上三路的是飞禽,攻向其下三路的为猛兽,一时间,飞禽呼啸,走兽奔突,向秦本初倾泻而至。 秦本初能够位列仙侠盟风云雷电之首,功力之精,自非寻常,长剑指天为云雨,划地为江河,风云变色,沧海横流,将攻到身前的飞禽走兽尽数淹没。 二人一个集万类生灵之元气,一个聚天地日月之精华,皆是天下武学中最精深,最高妙的功夫。这两种功夫已经几千年不曾相遇,今日在峨嵋山金顶之上再度交锋,一个要扫妖氛,除魔患,维护武学正统,一个要报新仇,雪旧恨,护佑属下逃生,好一场龙争虎斗! 金顶上数百人的目光全都聚焦于蔺、秦二人的这场仙魔大战,至于其他六位高手的捉对厮杀,除了霍志坤翻天锤上偶尔爆出的隆隆雷震,能引得一些人瞩目之外,其他五人的功力如何,剑法怎样,已经没有人关心,没有人去看了。 南宫玉静静的看着秦本初和蔺胡天相斗,心想:“秦兄弟一生之中也没有施展过如此高明绝妙的剑法,正是敌愈强,已愈强,已经把本身剑法的威力发挥到极致,即便是我亲自出手,恐怕也不能比秦兄弟做得更好。魔道武功在江湖上消声灭迹了几千年,仍然冒出来蔺胡天这么一个人物,真令人意想不到,又着实的可惊可怖。趁着他们未成气候,一定要将其全伙歼灭,不可走脱了一人,免留后患。”他心中思想,面上虽仍是不露声色,眉宇间的杀气却越来越重。 郭采莹认真的数着张正衣服上的破洞,药公在一旁盘膝而坐,眉头紧皱,双眼似睁似闭,似乎在用心思考。 郭采莹数到了一百二三十处,见药公仍无动静,心中焦急,却又不敢开口询问,生怕说话分心,忘记了查过的数目。又心急火燎的数了三十多处,再抬头时,药公已睁开了双眼,正将右手伸向张正右臂的肩井穴。 郭采莹心中一喜:“药公终于出手给师兄治伤了。”却见药公的手掌伸到距张正肩头两寸处便即定住,略一停顿间,张正肩井穴上渐渐隆起一块小包,越鼓越高,似乎有一个东西要从身体里喷薄而出。 郭采莹睁大了双眼,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个鼓起的包块,那包块增大至鸡蛋大小,不再增长,药公的手掌微微颤抖起来。 忽然,张正的嘴里喷出一口黑血,身子连续抽搐,吓得郭采莹大声尖叫,药公叹了口气,缓缓收功,鼓起的包块逐渐变小,直至消失,张正也随之安静了下来。 郭采莹抓住药公的手,哭道:“药公,师兄是不是不成了?您跟我说实话,千万不要骗我!” 药公道:“暂时还死不了,以功力而论,更远远在我之上了。” 郭采莹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说道:“什么?这怎么可能,您是千年的修为,他才练了几天?” 药公道:“有人把近万年的功力分别封进了他周身穴道,我想替他取出来,但已经跟经脉粘连在一起,难分难解了,哎!” 郭采莹又惊又喜,忙道:“那就别解了,一万年的功力,一辈子,十辈子,一百辈子也修不来呀!” 药公摇头道:“这些功力若缓缓输入人的体内,当然大有裨益,但这么莽莽撞撞,冒冒失失,一股脑的全部塞了进去,他怎样受得了呦。” 郭采莹忙道:“他受不了,您快给他化解一下,调理一番,不就行了?” 药公嘿了一声,道:“哪有这些容易,别救不了他,再把我陪进去,那可更赔本了。” 郭采莹急道:“不会的,就算救不了人,也没有把大夫也陪进去的道理啊,您快想办法救他吧。” 药公点了点头,眼望着张正,自语道:“那帮剑魔也真是奇怪,这是在帮你呢,还是害你呢?” 郭采莹道:“药公,您是说我师兄变成这样,是剑魔他们下的毒手?” 药公道:“当然是了,剑仙增加内力的丹药是内服,剑魔增加内力的药剂是外敷,看你师兄中招的手法,一定是剑魔了,哼,连敷都没敷,直接给塞进去了,当真是霸道无比,我是大开眼界了。” 郭采莹心疼的道:“这样很伤身体吗?要怎么救治才好呢? 药公道:“他现在全身上下阴寒之气鼓荡,虽然阴到了极处又能生出阳来,但如此多的内力被禁锢在穴道里,不连贯,不汇通,别说阴阳相生,连自身的气血也阻滞了,若不下手整治,他少则十天,多则半个月,定然经脉断绝而亡。” 郭采莹急道:“那您快想办法救他呀!” 药公道:“除非用我的纯阳指力,点他全身穴道……” 一句话未说完,郭采莹已抢着道:“太好了,我就知道您一定有办法,事不宜迟,赶快动手啊!” 药公心想:“哪有那么容易,出指的轻重,先后的顺序,差了一丝一毫,他重则丧命,轻则也要落下残疾。”将脸色一沉,说道:“让你查他受了多少处伤,查清了吗?” 郭采莹一愣,方才只顾着说话,查到何处,查过多少,全都忘记了,脸上一红,道:“还没查完,刚才一着急,嗯、不过,虽说还没查完,但也看的差不多了,共有七百二十处伤。”她听药公说有人把近万年的功力封进了张正周身穴道,既然说周身,一定是全部了。人体的穴道共有七百二十处,就把这个数目报了出来。 药公道:“胡说,他左臂手太阴肺经上就没有中招,你怎么也算进来了?投机取巧,我平常是这么教你的吗?” 郭采莹脸上更红,尴尬道:“原来那里没伤着啊,其他地方怎么样?是不是还有没被打到的穴道?” 药公瞪眼道:“你问谁呢?是我让你查清楚,你还来问我?” 郭采莹不敢再说,只得从新开始,一五一十的查点起来。 郭采莹不再说话之后,药公平心静气的思想:“我的纯阳指力应该能中和正儿身上的阴柔内劲,但要用多重的指力呢?这力道轻了重了都不行,凭我的功夫,一天化解他一条经脉上的阴气,第二天休息一天,第三天继续施为,要二十天左右才能全部化完,他能撑过这二十天吗?” 他左思右想,救人的关键之一是张正能不能撑到第二十天上,将一根手指搭在张正左腕,片刻之后又换右腕,感觉张正的脉搏浮华软弱,竟然已有衰败之象,心里叹了口气,将那根伸出的手指收回,心想:“我老药公活了一千年,救人无数,难道就救不了我这个心爱的弟子吗?” 转念又想:“我囊中还有几件救命的宝贝,都给他服下,让他勉强多撑几天,也有可能。嗯,至于该用多重的力道,也只有边试边看,若是一出手就把他点死了,那也是他命该如此,须怪不得老药公了。” 他想到此处,伸手入怀,想取出那枚得自风花雪镜的香魂丹,手指刚触及那丹,一道剑气似龙似凤,从头顶上方飞过,直向正西方而去。 药公心中一动,人家剑魔的武功未见得在我们剑仙之下,也未见得就真是入妖入魔的功夫。正儿已经有了一万年的功力,我费尽辛苦的给他化去,岂不可惜?况且这般救法,将他救活的机会只有不到三成,他要是真的死了,我岂不是悔恨终生? 药公早就看出张正身怀了剑魔的功力,也知道怎样能以最快的速度救他。可真要那样,世上便多了一个身怀万年功力的剑魔高手,少了一个潜力无限的剑侠少年。到最后会不会演变为一场江湖浩劫?会不会使天下的剑仙受害?我究竟该怎么办? 第二百三十一章 血雨 除了将张正穴道里的的剑魔内力全部化去,还有一个办法能救张正。那就是以一种玲珑掌力将张正被封的穴道震开,其中的内力自然流转,运行一个周天后归入气海,与自己本身的内力相融合,成为真真正正的自己的内功。 这方法当然简单,解穴与化功相比,不知容易了多少倍,但如此一来,张正便成了身怀万年功力的剑魔,放眼天下,谁人能敌?药公不得不权衡利害,慎重行事。 郭采莹感觉药公似乎准备出手,不知为何又退了回去,这次她忍住了没有多问,只顾着低头查看张正的伤处。 药公的心里犹如两军交战,我该怎样救他?第一种法子,耗费的真阳过巨,我毕竟是活了一千多岁的老人,经此一劫,说不定会油尽灯枯,魂飞天外。这也罢了,若正儿有个好歹,这么好的孩子,因我而死,我于心何安? 可若用第二个法子,万一正儿身怀魔功,沾染魔性,成为一代大魔头,普天下都受其害,我岂不成了千古罪人? 他左思右想,决心难下,郭采莹已经把张正被封的穴道数完,说道:“药公,除了左臂手太阴肺经上的十一处穴道之外,其他穴道都被人封闭了,共是七百零九处。” 药公“嗯”了一声,没有言语。郭采莹又道:“我查完了,您快救他呀。” 药公的眼光看向崖边,缓缓道:“丫头,若是你师兄变成了一个坏人,你该怎样?” 在郭采莹的心里,师兄样样都好,从没想过师兄会变坏,听药公如此相问,愣了一下,说道:“您是不是怕他身上的剑魔内力化不干净,影响了心智,会有一些怪异的表现?”不等药公回答,续道:“不会的,师兄品行端方,宅心仁厚,义薄云天,古道热肠,就算留下一些剑魔的功力,也只会是人把功夫变好,不会是功夫把人变坏的。” 药公微笑道:“他有你说的这么好吗?”心想:“人把功夫变好,不会是功夫把人变坏,这话也有些道理。” 郭采莹道:“当然有了,我们要是不好,您收我们当弟子做什么?” 药公笑道:“嗯,言之有理,我老人家的眼光那是不会错的。” 一番话说得药公的心情舒畅了许多,但他仍不敢解开张正的穴道,放出他穴道里封印的剑魔神功,心想:“正儿若成了一代剑魔,与他自己,与整个武林皆非幸事,不到万不得已,不能替他开解。” 郭采莹见药公说了半天,仍不动手治伤,说道:“药公,现在能给师兄治伤了吗?” 药公道:“可以了,把他扶起来,让他盘膝做好。” 郭采莹连忙答应一声,把张正的上身抱起,腰杆扶住,摆成五心向天的姿势。张正虽然昏迷不醒,因是从小练功,这姿势每天都要打坐上一两个时辰,摆好之后,居然不偏不倚,十分端正。 药公点头道:“根基不错,是个练武的材料。” 郭采莹道:“您这会儿就别夸他了,快救人吧。” 药公的面色凝重的点了点头,右手食中二指缓缓伸出,指尖上现出一个核桃大小,亮晶晶的圆球,光芒闪闪,夺人二目。 郭采莹的眼中一下子现出光彩,药公的纯阳真气如此了得,直似有质有形之物,一旦渡入师兄体内,一定能化解了他穴道里的剑魔内功。 药公要以纯阳指力化去张正穴道中的剑魔内力,第一指力求慎重,指尖上的真气圆球触在张正头顶百会穴上,轻轻一按,当圆球微微变为椭圆时便即抬起。如此三按三收,仍未把圆球逼入张正体内。而每次下按时圆球的大小已经有了细微的变化,那是依据穴道上的反弹之力来调整纯阳指力的强弱。以求中和掉阴寒内劲之后,阴阳二气均无残留,对张正身体的损害减到最小。 郭采莹一时未能明白药公的苦心,但在这紧要关头却也不敢多问,只在心里默默的祷告:“神灵保佑,药公着手回春,快把师兄治好了吧。” 药公多番试探,屡次修正之后,屏气凝神,指尖上的圆球光芒收敛,皎皎洁洁,莹莹润润,直向张正头顶百会穴上点去。 便在此时,一声凄厉的的惨叫声传入耳中,药公心神一荡,圆球上略暗了一下,真气已有些不纯。 他心知已错过了出手的最佳时机,当下凝指不发,回头向惨叫声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半空中霍志坤手提双锤,足下喷出浓烈的白烟,威风凛凛,傲然而立。白月光双臂张开,胸口朝下,四肢向上翻起,笔直下坠,显然是脊椎骨已经被霍志坤的翻天锤打折了。 李志和赵洪欣与敌人相斗的位置离白月光将要坠落之地不远,二人眼见白月光不知死活,疾速下落,不约而同的弃了敌人,飞奔赶来,想要伸手把他接住。 霍志坤在空中看得真切,双锤一并,自上而下,发了一招“天雷震怒”,正劈在白月光的身上。 “轰”的一声大响,白月光的身体立时四分五裂,满天血雨,倾泻而下。 李志和赵洪欣同时伸手,要接白月光的身子,哪料接住的却是残躯血雨,二人的身上身下,满头满脸俱被鲜血打湿,心头巨震之下,神志一呆,云智深和云智达随后赶到,双剑齐出,刺入了二人的后心。 峨嵋派一方在一瞬间连死三人,白月光又死得如此惨法,峨嵋派的人众立时大乱,有人哭喊,有人怒骂,有人亮出兵刃准备厮杀。 江万里也拔剑在手,想要冲上前拼命,被旁边的孙务实一把拉住了,未能抢出。他回过头来,怒道:“兄弟们快让人家杀干净了,你不给兄弟们报仇,还拦我干什么?” 孙务实眼中含泪,颤声道:“咱们上去拼命,谁来保护老弱妇孺?还是再等一等,等蔺大哥那一阵分出了胜负,再作道理吧。” 此时蔺胡天已经和秦本初激战了近千招,犹自难分难解。白月光等三人相继惨死之后,蔺胡天的剑法一变,狼虫藏形,鹰隼隐迹,取而代之的是莺歌曼妙,燕语呢喃,秦本初紧绷心弦为之一松,脸上竟现出了一丝舒服惬意的神气。 南宫玉一直在关注着二人的攻守变化,见此情景,心道一声:“不好,秦兄弟要吃大亏!” 刚转过这个念头,秦本初被蔺胡天使一招黄莺手,按住了胸口,内力到处,秦本初全身一震,长剑脱手,同时颈间一凉,肩头上横了一柄明晃晃的长剑。 他是个叱咤风云,纵横异界的武林大豪,一生之中,少有挫折,忽然在本盟盟主面前,大庭广众之下,失手被剑魔擒住,一世的英名付于流水,登时面如死灰。若不是穴道被拿,使不出真力,真恨不得逆运玄功,自绝 经脉,立时死了的好。 蔺胡天擒住秦本初,二目中放出野兽般的两道绿光,直视着南宫玉,大声道:“南宫盟主,你要死的,还是活的?” 秦本初是南宫玉的左膀右臂,可是说是第一得力之人,第一亲信之人。眼见他被剑魔擒住,心中如何不急,但在强敌面前,不能表现出来,当下冷冷道:“仙侠盟中,没有贪生怕死之人。” 蔺胡天冷哼一声,道:“那你是要他死了?” 这句话说过之后,金顶上渐渐的安静下来。剑仙一方的人全都亮出了长剑,只等南宫玉一声令下,便要冲上前斩妖杀魔。 峨嵋派一方的众人见本派终于胜了一阵,蔺胡天擒住了对方一人,心里面均是又悲又喜,说不定南宫玉顾念手下的性命,不再与我们为敌,也不用再去天涯海宇,那可真是天大之喜了。 南宫玉脸上的肌肉微微牵动,他当然不愿让秦本初死,但若说要他活,对方划出道来,自己又岂能轻易的答应?心里已决定了宁可牺牲秦本初,也不能跟剑魔讲和,口中缓缓道:“你想怎么样?” 蔺胡天道:“我饶他不死,你们也要放我们一条生路,从此之后,咱们永不相见,以前的恩怨一笔勾销。” 南宫玉心想:“秦兄弟一条命,换你们一百多条性命,你也真是痴心妄想了。”说道:“放了秦兄弟,给你们个个来个痛快,如若不然,哼!教尔等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峨嵋派众人的心里全都一沉,蔺胡天道:“秦先生的命虽然高贵,确实也难以与我们一百多条人命相抵,这样吧,我放他一人,你放过我们五十人,你看怎样?” 五十个人,大概是峨嵋派中老弱妇孺的数量,南宫玉总算是一代武学宗师,仙侠盟的剑仙领袖,只要他金口一诺,这些人的性命就算保全了。 哪知南宫玉想也不想,一口回绝道:“休想!” 蔺胡天又道:“三十个呢?” 南宫玉道:“不行!” 蔺胡天道:“二十如何?” 南宫玉道:“不换!” 蔺胡天手上一紧,剑刃在秦本初脖子上划了一道伤口,怒喝道:“只换十人,再若不准,我一剑杀了他!” 他这声怒喝,声震金顶,直上云霄,人人的心头都是一颤。 峨嵋派的老弱妇孺中,有一个数月大的婴儿,本来正在酣睡,被这声怒喝惊醒,哇哇大哭起来。 第二百三十二章 说情 婴儿的哇哇大哭声中,南宫玉道:“即使要换,也只能是一命换一命。” 他说只能一命换一命,早不说,晚不说,偏偏在婴儿大哭之后才说,那么和秦本初对换性命的,一定是这个小小的婴儿了。 蔺胡天手腕一翻一送,将秦本初掷倒在南宫玉面前,口中喝道:“成交!”交字刚一出口,身形暴退,右手仍是那招黄莺手,向云智深胸口抓去。 云智深和云智达将李志和赵洪欣杀死之后,并未退回本阵,而是各挺长剑,就近监视蔺胡天。 云智深忽见蔺胡天向自己扑来,心里一惊,知他既能擒住秦本初,功力一定在自己之上,急忙长剑颤动,在身前织出一道剑网,抵挡敌招。 蔺胡天的五根手指将要接近剑网,连续拨弄,如抚瑶琴,如弹琵琶,剑网上立时被撕开一个四五尺方圆的大洞。蔺胡天单臂探入洞中,五指一收,抓住了云智深胸前的衣服,内力一吐,云智深也是浑身一颤,长剑落地,被蔺胡天生擒活捉。 旁边云智达带血的长剑微微颤抖,剑尖指向蔺胡天,但自知远远不是对方的对手,不敢贸然进攻。有心向本方的阵势急退,众目睽睽之下,又拉不下这个脸面,一时间战也不是,撤也不是,心中既怕又急,僵立在原地,额头上的汗水滴滴答答向下流淌。 蔺胡天擒住云智深之后,深吸一口气,将胸中的一口真气调匀,高声道:“这是第二个!”单臂一挥,将他掷向南宫玉 脚边。 秦本初已经丛地上站起,见云智深摔到自己先前的位置,心里一叹,伸手相扶,说道:“云兄弟,小心。” 刚把云智深扶起,云智达又到,只听蔺胡天的声音喝道:“这是第三个!” 南宫玉气得脸色铁青,万想不到蔺胡天的武功高到这种地步,捉自己手下的剑仙犹如探囊取物,手到擒来。这要是被他连抓一百多下,擒住一百多人,对方一百多名剑魔余孽,我都要释放了不成? 他心中怒极,脸上的紫气一现即隐,低喝一声:“剑来!”一名剑仙快步走近,微微躬身,将一把古意盎然的长剑捧到南宫玉的面前。 蔺胡天见这位仙侠盟的盟主终于要亲自出马,精神为之一振。这一战的胜负不仅决定了个人的生死荣辱,更是与合派老幼的性命,剑魔一脉的兴衰息息相关,怎不另他压力倍增,又有一丝跃跃欲试之感。 就在南宫玉准备出手,蔺胡天全神待敌之时,霍志坤已经在半空中盘旋了数圈,仍未落下。他见蔺胡天长剑斜引,全力向前戒备,心想:“这魔头功力了得,南宫盟主与他对阵,鹿死谁手,尚未可知,我需从天上给他一锤,助盟主一臂之力。”言念及此,身形又缓缓升高了数丈,空中一转身,头下脚上,疾速俯冲。 蔺胡天听得头顶风声,知是有人偷袭,有心向旁躲避,又感觉袭来的力道分为两股,一股在前,刚猛雄劲,一股在后,隐隐约约。自己若贸然移位,正好给后面隐藏的力道以可乘之机。 他辨明了敌招形势,立定脚跟,长剑向上一举,一道青虚虚的剑气直冲而上。 霍志坤下冲途中,青光一闪,那道剑气已刺到眼前。他看出这道剑气非比寻常,但想自己的翻天锤乃精铜打造,又是件极重的兵器,应该接的下来,是以径直以左手锤来接。 “嗤”的一声轻响,剑气将锤头刺透,青光闪闪,直奔霍志坤的咽喉。 霍志坤心知不好,只得将左手锤急向左甩,同时身子尽量右倾,右手上的翻天锤仍向蔺胡天砸去。 蔺胡天一剑刺透了翻天锤,但剑气被锤身一带,有些立身不稳,便在此时,右手锤砸到,蔺胡天无奈之下,举左掌相迎,他的盘龙掌力虽然深厚,毕竟是血肉之躯,难敌对方的势猛锤沉,只觉心头一热,张口喷出一口血箭,向后跌倒。 与此同时,霍志坤的左臂被剑气扫中,连臂带锤飞出十余丈远,“咚”的一声,砸在了地面。 强敌已经受伤吐血,自不需南宫玉再亲自出手,他见霍志坤失了一臂,从此成为残疾,心中又恨又痛,将牙关一咬,迸出一个字来:“杀!” 盟主一声令下,除了南宫玉的十名侍卫剑仙之外,其余二百多名剑仙呐喊一声,齐向峨嵋派众人杀去。 孙务实和江万里眼见剑仙们冲来,而蔺胡天仍未起身,双双跃到蔺胡天身边,孙务实抱起蔺胡天的身子,江万里断后,赶在剑仙们冲到之前,退回了本阵。 药公被白月光死前的那声惨叫所扰,未能发出纯阳指力,回头关注于战局变化,第二指再未发出,此时见剑仙剑魔即将混战在一起,那剑魔队中多是老弱妇孺,这如何使得?喝道:“且慢动手,听我一言!” 众剑仙大都听见了药公的呼喊,但他们是仙侠盟的属下,只听命于南宫玉一人,南宫玉下令要杀,号令未改之前,怎好停下,当下充耳不闻,继续前冲,与峨嵋派的众人甫一接触,立时杀倒了一片。 药公急道:“南宫盟主,快下令住手!” 南宫玉也是假装没听见,先是扶起地上的秦本初,询问了两句,拍了拍他的肩膀,大步走至霍志坤处,亲自替他裹伤。 药公强压怒火,再次叫道:“南宫盟主,快叫他们住手!” 南宫玉不好再不理睬,回过头来,说道:“药公有何话说?” 药公道:“我辈杀妖杀魔,却没有滥杀无辜的道理,快让他们住手吧。” 南宫玉道:“这里尽是些老魔、小魔、男魔、女魔,哪有无辜之人?” 药公道:“襁褓之内,乳臭未干的,也是魔了?” 南宫玉道:“现在不是,将来一定会是,趁早除去,免为后患。” 此时峨嵋派众人围成了一圈,强壮者在外,老弱者在内,拼命抵挡剑仙的进攻。喊杀声,惨叫声,啼哭声,兵刃撞击的铮鸣声,一声声传入药公耳中,使这位慈悲心肠的老药公心如刀绞,恨不能立时将剑仙们手中的长剑夺下,全都仍进舍身崖下的深渊。但他知道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一人之力,哪能对抗得了二百余名剑仙?眼前的关键,还是在这位仙侠盟盟主南宫玉身上。只得强压住怒火,说道:“南宫盟主,上天有好生之德,少杀些人吧。” 南宫玉心中不悦,暗怪药公多管闲事,但话说到这个份上,不好严词拒绝,阴沉着脸道:“也罢,看在药公的面上,将他们年纪最小的三个饶过,其他人,不论男女,一个不留!” 药公“嘿”了一声,道:“不看我的面子,就不该饶人家三人吗?” 这一下说到了南宫玉的痛处,蔺胡天连捉了己方三人,又都释放,事先自己还答应了他一命换一命,这件事传言开去,仙侠盟的面子上可不大光彩。 现今之所以答应药公留下三个小魔,一是有言在先;二来可以请仙侠会和仙侠堂的人前来观看,自己不仅杀魔百余,还活捉了三个,大家若说该杀,自然是当场杀却,若说不杀,将来也别全怪在我的头上;第三才是给药公一些薄面,他毕竟是位千年修行的老药仙,既然屡次开口,总不能全驳了他。 哪料药公不给自己台阶,直言自己本就该饶剑魔三人,真要这样,江湖中会怎样议论,说我言而有信,还是技不如人,连输三场之后,不得不放走了三个魔崽子? 他心中着恼,脸上尴尬的一笑,说道:“虽然有这么个胡乱的约定,可他们是无恶不作的剑魔,最后饶与不饶,应在两可之间,之所以饶了,当然是看在药公的面上,您老人家要是不开金口,定然是一个不饶。” 药公气得胡子崛起老高,心想:“你好歹是仙侠盟的盟主,说出这样的话来,知不知羞?”耐着性子劝道:“南宫盟主啊,我看这里许多的老人孩子,女流之辈,他们做什么恶了?一并杀了,岂不是滥杀无辜?不辨是非,不分善恶,一位的多嗔多杀与魔道中人有什么分别,又岂是侠义所为?” 南宫玉脸上有些挂不住,沉声道:“您老人家这是在教训我吗?” 药公道:“岂敢,实在是人命关天,不得不说而已。” 南宫玉道:“我若是不答应呢?” 药公道:“说不得,只好与南宫盟主周旋周旋。” 南宫玉的目光锋利如刀,盯在药公脸上,药公坦然不惧,直视着南宫玉的眼光。二人对视良久,南宫玉忽然大喝一声:“众人听令!” 剑仙之中有不少人听到了药公和南宫玉的对话,虽然听不真切,但大概知道是药公在给峨嵋派这些人求情。再加上许多人已经杀到了圆圈的内部,面对的是老弱妇孺,一时间不知如何下手,因此一听到盟主呼唤,全都收剑后撤,回过头来,齐刷刷的目光,向南宫玉脸上看去。 第二百三十三章 溅血 众剑仙收剑后退,眼光一齐看向南宫玉,等他下令。 南宫玉道:“天下不幸,剑魔重现人间,我等仙侠之辈,自然要斩妖除魔,维护武林正义。有人说剑魔中有年龄小的,可以不杀,我却认为,没有小的,哪来大的、老的?今日不杀,明日便要为害。所以呢,我今天送你们三个字,那就是——杀!杀!杀!” 药公满心希望的盼着他下令罢斗,哪知他竟来了这么一手。当南宫玉喊出三个杀字时,每一个杀字的后面,药公都跟着高声喊出了一个不字。 三声杀杀杀、不不不之后,全体在场的剑仙都明白了盟主和药公的争执,也都没有半分犹豫,再次呐喊一声,向峨嵋派众人砍杀过去。 药公活了一千多年,从没像今天这样伤心悲痛,心潮激荡,眼见剑仙们又在峨嵋派的人群中肆意砍杀,怒火向上一冲,朗声喝道:“南宫盟主,你们再不住手,老药公可要出手了!”不等南宫玉答话,身形闪处,向张正头顶的百会穴急拍一掌。 郭采莹的心里也很气愤,但药公和南宫玉说话,她自然插不进话去,忽见药公向张正的头顶发掌,登时吓了一跳:“哎呀,药公说的出手,怎么是向师兄出手,要打也该去打那帮杀人的剑仙啊!他老人家是不是被气糊涂了?” 药公在张正头顶百会穴上拍过一掌之后,掌势不收,一路向下,后顶、强间、脑户、风府、大椎、陶道、身柱、神道、灵台等穴被依次拍到,眨眼之间,已将督脉的三十六穴拍完,身形一转,再拍张正身上的任脉二十五穴。 郭采莹见他连续发掌,都是击在张正的穴道之上,心中有所领悟,又有些不解:“药公一定是在给师兄治伤,但他不是要用纯阳指力吗?方才出第一指时何等稳重,稍有干扰,便即撤回,现在换指为掌,出掌如此之快,却是为何?” 她不知药公于刀光剑影之间,哀嚎动天之际,已看清了仙即是魔,魔即是仙,武功并无善恶,善恶只在人心! 他要不避嫌疑,不惧艰险,把张正体内的万年功力保存下来,真真正正的用来铲除邪恶,扶住良善,维护武林的公平正义! 南宫玉听药公说出出手的话来,心中微惊,万没想到他为了这些魔道中人,竟会跟自己翻脸。这老爷子活了一千多年,德高望重,自不必说,功力之深,恐怕也是无人能及。唉,怎会弄成这种局面?怪我吗?不,杀恶人即是做善事,我还不是为了整个武林? 他心中念头转得飞快,向药公看了一眼,见药公围定张正,疾速出掌,掌力一发即收,飘逸绝伦,心想:“原来不是向我出手,是向他这个受了伤的弟子出手,倒叫我担心了一场。” 药公拍完任脉,再拍冲脉、带脉、阳维脉、阴维脉、阳跷脉、阴跷脉,奇经八脉拍完之后,接下来该拍人体的十二正经脉。因这十二条经脉上的穴道左右对称,乃是双穴,因此药公身形转动,将功力运至双臂,由臂至掌,掌心上立时变成了半透明状态,肤无血色,指骨森然,又有些阴森气象。 张正左臂手太阴肺经上的穴道没被封入圣宝,也就不需解封。药公从张正右臂之手太阴肺经拍起,只见他左掌前出,一挥而就,将张正右臂手太阴肺经上的十一处穴道依次拍到。随即双手齐出,拍击张正左右手太阳大肠经上的穴道。 此时药公的出招愈快,郭采莹已无法看清他所用的具体招数,只见一条灰色的人影在张正的身周快速穿梭,张正被掌力拍过的穴道,莹莹发亮,长久不灭。 药公的掌力发出的快,张正身上的亮光消失的慢,等药公将全部经脉上的穴道拍完,张正身上的发光点密密麻麻,映照得他的脸色也有了一丝银灿灿的光彩。 南宫玉见药公几乎将张正周身穴道拍了个遍,打完收功之后,头顶上笼罩着一层白雾,显是耗费的真元不少,忙趋步上前,取出一粒粉红色的丹药,捧在手里,说道:“药公前辈,好一套妙玉玲珑掌。您这一番施为,张兄弟所受之伤好了大半,可喜可贺。我这里有一粒小小的进补药丸,您请服用了吧。” 他方才与药公话赶话,说到了几乎翻脸的地步,药公嘴里说出手,却没向他出手,而是出手给张正治伤。 事后南宫玉一阵后怕,真要跟药公动起手来,他的辈分太高,名头太大,无论胜败,都不好向武林同道们交待。当药公收功之后,见药公损耗了许多内力,便想送一颗养气的药丸,缓解一下紧张的关系。 药公不接他的药丸,说道:“这里死伤狼籍,既有良药,当赠予真正需要之人……”正在此时,峨嵋派一方又被杀死一人,那人临死前长声惨呼,十分凄厉,药公眉头一皱,续道:“总之,不要再杀人了。” 南宫玉叹道:“药公前辈,您怎么不明白,现在咱们不杀他,他将来返回头来杀咱们,到那时,悔之不及呀!” 药公道:“实不相瞒,蔺先生前些时托我作保,说是真心与你们和解,我当时也算答应了他?,但兹事体大,又没有和纯心、忘年他们商议,这才暂时没跟你通气,可他们早有向善之心,修好之意,却是千真万确。后来事情有了变化,两方面都有人坠崖而死,你要把他们迁离此地,择地而居,择地而囚,以观后效,这都可以,却不能全部杀死啊!这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一百多人,哪能是全都有罪?个个该杀?” 南宫玉见药公仍然坚持不可多杀人,耐着性子问道:“那您说,需留下几个?” 药公道:“不要拘于数量,年龄小的别杀,年龄大的别杀,武功差的别杀,最后看看剩下的都是些什么人,内中若有善良之辈,也不要杀。” 南宫玉淡淡的道:“按您这种说法,谁也不要杀了。” 药公道:“好啊,你是堂堂的仙侠盟盟主,说出来的话便要作数,赶快让他们住手,别再打了。” 便在此时,混战的人群之中,江万里独当一面,力敌对方七八名剑仙,奋力刺伤两人之后,被一名剑仙伤到左腿,行动受制之下,前胸后背,臂上腿上又中了几招。他知自己性命只在瞬息之间,拼尽全身的功力,怒喝一声,长剑脱手掷出,一道白光,直向南宫玉飞去。 南宫玉的十名侍卫剑仙,八人分站在四面八方,两人站在南宫玉的身后,与盟主形影不离。 其中一人见斜刺里飞来一剑,急忙拔剑格挡,“铮”的一声响亮,手中的长剑竟被来剑震断。随着断剑飞出,白光去势仍疾,仍是直奔南宫玉。 另一人见飞剑已近,再用剑挡已然不及,慌忙探左手抓出,五根手指与长剑接触的一瞬间,手上肌肤的颜色由白转黑,黑如锅底,运上了本身十分得意的铁指功力。 他五指抓住剑身,发力夹紧,却感觉剑上前冲的力量大的出奇,竟欲脱手而出,心惊之下,将全身的功力运至右手,“嗞”的一声,尖锐而短促,长剑的剑尖在距南宫玉脖颈二寸处终于停住。但他两次发力,中间的空挡功力不足,被剑刃划破了中指,一条血线贴着剑刃飞出,在南宫玉的脸上溅了十余点血滴。 那两名剑仙同时翻身跪倒,说道:“属下罪该万死。”南宫玉脸上的肌肤一抖,将沾在上面的血滴抖落,说道:“许你们杀魔赎罪。” 那两人道:“多谢盟主。”长身一跃,倒纵而出,在空中一个转折,向混战中的人群扑下。 此时江万里的身上被四支长剑同时插入,凌空扑下的两人,一人与抢上前救援的孙务实对了一剑,另一人长剑已折,便用手中的断剑取下了江万里的首级。 孙务实见江万里已死,强忍着心中悲痛,向后翻身,跃回人群正中,伸手抓住蔺胡天的手腕,急切的声音道:“蔺大哥,他们马上就打进来,你快走!” 蔺胡天空手接霍志坤的翻天锤,已被震断了心脉,仗着数十年勤修苦练的魔道玄功未散,勉强支撑。此时孙务实要他快走,他明知逃出去也是一死,哪肯答应,说道:“我不行了,咱们这里只有你能跑出去,不要顾虑,赶快走吧。” 孙务实急道:“蔺大哥,你说什么呢?咱们峨嵋派没有我可以,可不能没有你啊!” 蔺胡天苦笑着摇了摇头,苍白的脸上竟然泛起了一丝红润,说道:“我是真的不行了,不过咱们的圣宝总算没有被仇人毁去,就生根在了张贤侄身上。张贤侄天资甚佳,又有药公护持,必能功德圆满,修成一代圣魔天尊。哎,这也是天意,你一定要好好的辅佐于他,助他一臂之力。” 孙务实此时也看出蔺胡天回光返照,命在旦夕,含泪道:“大哥放心,但教我有三寸气在,定助张贤侄修炼成功!” 蔺胡天点头道:“很好,你要记住,关键是他父亲的那条手臂。” 第二百三十四章 七斤 蔺胡天在性命垂危之际,仍注意到药公在给张正治伤,而张正所受之伤,分明是本门的圣宝打入身体过多过快所致。 二十年前,从神兵门中逃出了数人,其中一人名叫刘七斤。他不仅带出来一把摩天剑,更随身藏有一套旷世绝伦的魔道圣宝,辗转被接应上了峨眉山。 神兵门的囚徒和峨嵋派虽都是剑魔后人,但几千年不相联络,彼此间信任不深。刘七斤第一时间没把圣宝交给蔺胡天等人,他要等一等,看一看,看这些人是不是真正的值得托付。 张笑今是先遇上的刘七斤,后才遇上的李六斤二两,卷进了追杀神兵门逃犯的漩涡之中。他上山前便救过刘七斤的性命,到山上后比邻而居,无话不谈,居然成了一对挚友。 他二人都是后上山之人,虽然一个是剑魔同道,一个于本门有恩,但人心隔肚皮,蔺胡天等人并不敢对二人完全信任,再加上外面仍有武林人物出没,因此不允许二人随意下山。 这在蔺胡天等人看来,主要是怕走漏了消息,时间一久,风声过去之后,还是可以让二人自去。但刘七斤被囚禁了半辈子,最反感别人限制自己的自由,大吵大闹了几次之后,竟被峨嵋派的人软禁了起来,另他痛恨不已。 最另他心寒的是自己带来的那把摩天剑也落在峨嵋派手中,自己索要多次,蔺胡天等人先说观摩几天就还,又说正请造剑师傅日夜参详,等依样造出了新剑,即刻归还。天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能造出新剑,这不是存心诬赖,要吞没我的摩天宝剑吗?而自己几次向他们提议赴神兵门解救被囚的亲人,他们支支吾吾,装傻充愣,真是岂有此理!他心中怨恨,已有些后悔上了峨眉山,更不肯将圣宝交出来了。 张笑今曾经也闹着下山,但峨嵋派的人随即捉了宁女侠,他有佳人相伴,也就不吵不闹,安心住下。想着刘七斤与自己同病相怜,陪伴宁女侠之余,倒还没忘了常常到他的洞中看望。峨嵋派的人怕刘七斤一个人待得久了,憋出毛病,也不加制止。 魔道武功中最精深的一种内功叫做神魔不坏之身,天资绝佳者也要耗时数百年才能练成。人的寿命终究有限,因此若要修炼此功,需用到魔道的另一种功夫,叫做分解聚合大法。 此功法可以将各种难练的功夫分成若干部分,每人修练其中之一,练成之后,再将大家练出的功力合为一体,那么这些人所在的组织便有一人习得了这门厉害武功,对组织的发展大大有益。 神兵门中囚禁的剑魔后人,于五百年前,开始用分解聚合大法来修炼魔道的绝顶内功——神魔不坏之身。他们将这门极其难练的功夫按人体穴道分成了七百二十份,安排人分别试练。 当时被囚禁的剑魔后人有七八十人人,除了老弱,也就五六十位可以修炼此功。这五六十人各练一个穴道,十年后有十人练成,十人放弃,剩下的三四十人仍在没日没夜的搬运吐纳,打坐用功。 他们每人一生中大约只能练成两三处穴道,练成之后,便将这些精修苦练出的内力封存在瓷丸之中。如此历经五百余年,数十代人,终于修全了人身的所有穴道,大功告成。 可是他们修炼的时间过久,身在牢狱之中,交谈联络也不方便,那门分解聚合大法的聚合部分竟然失传。而要在没有聚合之法的情况下将七百多处穴道打通,使神功融为一体,连成一片,需出手之人的功力达到极高的境界,被囚在神兵门的剑魔后人中无人有此功力。 修成的内力放在瓷瓶中最多可保存五六百年,最先练成的一批圣宝已经邻近失效。被神兵门囚禁的剑魔后人焦急万分,经过商议之后,决定由刘七斤等几人,携带圣宝和刚刚打造出来的几柄精品宝剑越狱,到江湖上寻找能够承受及打通圣宝之人。 他们逃出来不久,各路追兵逐渐迫近,只得分散开来,各奔一方。好在神兵门及三山剑派的人不知道有圣宝这回事,只道是寻常的逃跑,还想着连人带剑追回,让他们继续给自己效力。因此追踪虽紧,对阵时却未下真正的杀手,这才给了刘七斤等人一线生机。 张笑今和刘七斤在峨嵋山上住了一年有余,刘七斤自感幽禁之中,较少打扰,功力进步很快,应该能够帮人打通穴道,又想到峨嵋派的人都不可信,只有张笑今是个忠诚可靠的有缘人,便想由张笑今承受圣宝,自己出手,帮他打通诸穴,激发神功。 张笑今再来看望刘七斤时,刘七斤说有几颗增加功力的药丸,要请张兄弟笑纳。张笑今正在想办法对付武功进展很快的沈从仁,闻言大喜,慨然应允。刘七斤便将手太阴肺经上的十一颗圣宝压入了张正左臂的相应穴道。哪知他眼高手低,功力其实平常,圣宝在穴道里未能压实,被张笑今本身的内力一逼,竟要反弹出来。 他心中大急,连点了张笑今周身的几处大穴,使其不能行动,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这十一颗圣宝在张笑今穴道里安置妥当,已累得嘘嘘带喘,满头大汗。而张笑今被他折腾的痛苦不堪,又难以猜度他真正的意图,心中一急,当即大叫了起来。 刘七斤吓了一跳,随即点了张笑今的哑穴,想向他慢慢解释,外面守候的峨嵋派弟子已经听到声音,进洞来查看。 此时张笑今身不能动,口不能言,满面怒容,平躺在地上,任谁都能看出异样。进洞的两名峨嵋派弟子一人抱起张笑今,一人在旁护持,二人也不和刘七斤多言,向外便走。 刘七斤大急,冲上来想要阻拦,那二人的武功都在刘七斤之上,轻松的摆脱纠缠,锁闭洞门,携带着张笑今而去。 张笑今见到蔺胡天等人,气恼之下,自然和盘托出。蔺胡天是正宗的上古剑魔传人,当今剑魔的第一高手,早听说过关于圣宝的传说,只是他们这一支精于剑法,对于本门精深的内功心法所得不多,是以对不坏之身这样的神功心向往之,却无法修炼。听张笑今说到一半,登时跳起,带人火速奔至囚禁刘七斤的山洞,向其百般追问,进而剥衣搜身。 刘七斤也想到蔺胡天等人会前来搜查,但没想到能来这么快,洞中又无隐蔽之处,剩余的七百多颗圣宝,一颗不剩的全被人家搜了出来。 他情急之下要和蔺胡天拼命,蔺胡天知他在气头上,一边赔笑谢罪,一边命人把圣宝全部带走。 刘七斤大骂蔺胡天不仁不义,强抢自己的宝物。蔺胡天说此乃本门至宝,谁也无权赠与外人。刘七斤高声喝骂,声闻洞外,蔺胡天涵养甚好,与他讲齐心合力,中兴魔道的道理。他二人一人声高,一人声低,你有来言,我有去语,到最后竟然是刘七斤先急火攻心,支持不住,手抚着胸口,瘫坐于地。蔺胡天微微一笑,命人好生照看,不许再出意外,转身出洞去了。 此后蔺胡天详查张笑今的左臂,发现圣宝已经融进穴道,难以取出。正要想办法吸取他臂上的功力,张笑今却连新婚的妻子也不顾,偷偷下山去了。 蔺胡天等人连夜追赶,却是音信全无,直到七八年后才打探到张笑今已死,尸首埋在了遗臭坡。当即兼程赶往,费了好大力气,才找到坟墓,把他的遗骨运回了峨眉山。此时刘七斤早已忧愁困苦,郁郁而终了。 修练神魔不坏之身,需集齐全部圣宝,使圣宝中蕴含的内力能够在体内运行周天,畅通无阻,才算大功告成,否则不但神功不成,反而于自身有损。这也是蔺胡天二十年来,不敢把剩余的七百零九颗圣宝压入体内的根本原因。 他为了将张笑今左臂上的功力吸引出来,苦练本门的渡血大法,但这套心法艰深无比,传到他这一代又遗失了一些关键章节,强练之下,竟然走火入魔,七天七夜,昏迷不醒。最后虽然救活,所受的内伤却时轻时重,始终不能痊愈。直到药公以德报怨,以内力助他疗伤,这才大为好转。但他今日空手接了霍志坤一锤,伤上加伤,那是无论如何也难以救治了。 他伤重难支,头脑仍很清醒,不住的催促道:“孙兄弟,你快走,记住我的话,收好张兄弟的左臂,紧要关头,不仅能救张贤侄的性命,还能助他修得神功。” 孙务实道:“我该怎样助他,请大哥明示。” 蔺胡天脸色现出一丝苦笑,说道:“我若知道,自己早练成了,又岂会有今日之事。唉,一切皆有命数,我相信你一定能够成功。” 孙务实还想再说,蔺胡天忽然大喝一声:“去吧!”伸手抓住他的衣领,向天上一扔。孙务实只觉这一掷之力好大,身子在空中飞出十余丈远,向下一看,下面正是装殓张笑今的那口棺材。 此时大队剑仙正在围攻峨嵋派的人众,棺材旁无人看守。孙务实将心一横,凌空发掌,“咔嚓”一声,棺材盖裂成了数块,向四周飞溅。 南宫玉心中正恼,听得这声响,回头一看,只见孙务实身形落地,一把扭下张笑今的左臂,黑烟滚滚,向正东疾飞出去。他心中一惊,急道:“来人,追上他,把手臂抢回来!” 第二百三十五章 排云 听到盟主急声发令,南宫玉的八名侍卫,四人不动,四人拔剑跃起,足下喷出白烟,直向前面的滚滚黑烟追去。 南宫玉的心里暗暗懊悔,明知这条手臂非同寻常,我早该派得力之人保护才是,如今被剑魔先一步抢走,万一追不回来…… 药公也看到张笑今的不朽手臂被人抢走,但他关心的不在一条手臂,而是百余口男女老幼的性命。眼见剑魔一方能战之人已经死伤殆尽,老弱之人多半手中无剑,只能任人宰割,心中焦急,腾身跃至半空,向下面混战的人群遥遥发掌,口中喝道:“住手!” 他这一掌,力道虽不雄浑,却是苍苍茫茫,铺天盖地,将下方剑仙剑魔双方的数百人一齐笼罩。 众剑仙正杀得兴起,忽觉一股不疾不徐的力道袭来,心中惊疑,各自收招,抬头看向天空。 便在此时,盘膝而坐的蔺胡天身下腾起一股黑烟,身子疾速旋转,待转到十七八圈,旋转的圈子骤然变大,只见黑色的旋风从剑仙们的身前飞过,砰、砰、砰、砰数声响,站在前面的一圈剑仙向后摔倒,脸上各有一个乌黑的掌印。 众剑仙赫然心惊,纷纷向后倒退,蔺胡天的身子已落在地上,仍是盘膝而坐,但二目圆睁,眼眶中流出两行鲜血,头一歪,就此不动。 老一辈的剑魔后人看出蔺胡天已散功而死,失声痛哭起来。几名老人一哭,其他人也知道蔺胡天死了,一时间峨嵋派人群中哭声震天,在蔺胡天的尸体旁跪倒了一片。 南宫玉见药公终于出手,心想你自要与天下剑仙为敌,可莫怪我们不敬长辈了。向前跨出两步,每一步都有数丈的距离,已来至人群的外围,口中道:“药公前辈,你与那魔头合谋,害死我十余名兄弟,本盟主虽然不才,却也要你向天下人做个交待!” 药公想不到自己在天上发掌,蔺胡天在地上也乱打一通,听南宫玉这么一说,心中不悦,说道:“南宫盟主,我是劝架来的,掌上全无伤人的劲力,你要我交待什么?” 南宫玉道:“你没见大家都抬头看你,那魔头趁机发难,一下子打死我们好多人吗?” 药公道:“你们若不是在此伤人太多,人家也不会临死前找你们的人垫背。” 南宫玉心中怒极,冷冷道:“药公前辈,下来吧!”左掌向上一挥,右掌跟着拍出,后掌推前掌,两记排云掌力相叠加,掌接掌,掌连掌,势如层云排空,向药公攻了过去。 药公看他的掌势,初时只有两层掌力,转瞬间掌力层层叠叠,布满了天空,自己在天上竟真的无法存身,心中暗道一声:“好掌法!”身形向下急落。 金顶上的众人方觉半空中层云密布,光线为之一暗,一条灰色的人影已飞泻而下,还没有等大家反应过来,“咚”的一声巨响,金顶连续抖了三抖。 第一抖时,峨嵋派众人及少数剑仙翻身摔倒;第二抖时,仙侠盟属下剑仙全部倒地;第三抖时,南宫玉立足不稳,腾身而起,在空中一个盘旋,暗中调匀丹田中被震得乱作一团的真气。 他二人一个发了两记排云掌,一个使了一招天蚕脚,一个从天上被逼到了地下,一个从地下被震到了空中,虽只交换了一招,却均感到对的方功力精深绝伦,与其交锋,鹿死谁手,殊难预料。 南宫玉的身子盘旋而下,在距药公四五丈处站定。他方才飘在空中,身法轻灵俊逸,在地面上一站,立时稳住,犹如渊渟岳峙,一派大宗师气象,令人不敢仰视。 众剑仙摔得东倒西歪,狼狈万状,许多人站起身来,不由自主的奔向南宫玉身后。峨嵋派的人自然往药公这边奔走,有的伤势较重,被同伴搀扶着,一瘸一拐的前行。 须臾间,双方数百人重新站好了队伍。剑仙一方的队列仍很齐整,峨嵋派一方却是有站有坐,横不成排,竖不成列,伤势较重者更是躺倒了一片。 南宫玉缓缓拔出长剑,说道:“药公前辈,咱们还真要动手吗?”他拔出剑来才说这句话,挑战的意味已十分明显。 药公道:“若能够领教南宫盟主的高招,老药公这一生也不枉了。” 南宫玉道:“您老太过谦了,是晚辈请您多多指教才是,但就算您胜了我,怕也救不了这些魔子魔孙。” 药公道:“药王门的宗旨是积德行善,治病救人,针灸药石能救人,拳掌刀剑也能救人,老药公尽力而为。” 南宫玉轻轻一叹,说道:“可是您要救的是魔,不是人啊,这还是积德?还是行善吗?” 药公正色道:“你滥杀无辜,杀孽已重,还在我面前论什么仙魔之道?” 南宫玉面上一寒,说道:“药公前辈,您执迷不悟,晚辈只好无礼了。” 药公心头沉重,已知终究要和这位仙侠盟的盟主交一交手,说道:“南宫盟主,请。” 南宫玉不再多言,长剑递出,一道剑光,刺向药公身旁二尺之处,剑至中途,手腕一翻,剑锋兜转回来,竟然是一招“回头是岸”。 药公见他出了这么一招,似劝慰,似教诲,不伦不类,心想:“要动手便动手,偏要做此惺惺之态。”右手在腰间一拍,腰带中弹出一把亦刚亦柔,精光闪亮的长剑,身随剑势,一团剑光,撞向南宫玉胸口。 南宫玉见他长剑出鞘,人剑便即合一,心里面暗暗吃惊:“此老的功力果然精纯,内力之提聚运用已到了收发随心的地步,我辈之中,无人可及。”长剑使一招“铁索横江”,将对方的攻势完全封住。 众剑仙见药公和南宫玉斗持剑相斗,均不敢相信这是正在发生之事,但二人的一招一式又清清楚楚的呈现在眼前,让人不得不信。 大家心惊胆战之余,凝神看二人的剑法,只见二人所用的皆是平平常常的招数,剑招中的威力却又极大。剑仙们都是识货之人,心中暗暗佩服:“这些招式我们都会,但要使得如此光明正大,剑意恢宏,那是万万不能了。” 峨嵋派的众人大多无心看二人的剑法,只盼着药公赶快取胜,最好能诛杀了这个剑仙的大首领,为死难的亲人们报仇。 药公以妙玉玲珑掌在张正周身穴道上拍击六百零九下之后,张正“哼”了一声,缓缓醒转。郭采莹喜极而泣,连声呼唤:“师兄,师兄!” 张正只觉心头烦恶,身体里鼓鼓荡荡,像一只充满了气的皮球一般,听得郭采莹呼唤,定了定神,说道:“师妹,你叫我吗?” 郭采莹又好气又心疼,说道:“当然是叫你了,都叫了你千声百声,你才听见啊!” 张正挣扎着坐起,见众剑仙正在围攻峨嵋派,峨嵋派一方死伤甚多,李志、赵洪欣等人的尸体赫然倒在血泊之中,心中一急,头脑发昏,身子向后便倒。 郭采莹慌忙扶住他身子,帮他推宫过血,忙乱了好一会儿,张正才苏醒过来,药公和南宫玉已经斗在了一处。 张正见药公与南宫玉相斗,对方是仙侠盟的盟主,剑仙中最顶尖的人物,药公虽然精修千年,功力上不会输了给他,但毕竟上了年纪,万一有个闪失,那还了得?忙向郭采莹道:“快,扶我过去。” 郭采莹好不容易把他救醒,见他要往药公和南宫玉大战的地方凑合,急道:“你过去干什么?万一被他们的剑招挨着碰着了,可怎么得了?” 张正道:“离得近些,倘若药公遇到危险,我好助他一臂之力。” 郭采莹道:“不行,你的暗器功夫虽好,对付一般人可以,想打仙侠盟的盟主?还是省省吧,别给药公添了乱子,还要落人口实,那可糟糕之极了。” 张正道:“不会的,我们鬼手门的暗器神鬼莫测,任谁也要忌惮三分,快、快扶我过去。” 郭采莹拗不过他,只得道:“好吧,不论你想去哪里,我总是陪着便是。” 此时药公和南宫玉已经斗了三四百招,整个金顶上药香扑鼻,时而甘甜,时而苦涩,时而清幽,时而浓烈。 南宫玉不知这药香味于人有害无害,但想总是敌人身体上散发出来的味道,不闻为好。当下屏住呼吸,剑招加紧,想要速胜。他这一催动内力,立时剑风呼啸,剑气纵横,连飘荡在空中的药香味也被冲淡了许多。 列队观战的剑仙和峨嵋派众人被剑气所逼,纷纷向后退步,张正和郭采莹恰好这时候往前走,每走一步均要付出极大的努力。 郭采莹感觉张正的双腿微微颤抖,自己也是一摇三晃,站不稳身形,心里发慌,说道:“师兄,你看咱们站都站不稳,快回去吧。” 张正道:“不行,打不过南宫玉,这里一百多条人命就没了,这一仗,咱们一定要赢!” 第二百三十六章 抱树 剑风凛冽中,众剑仙和峨嵋派的人往后退,张正和郭采莹却互相搀扶着奋勇向前。 药公见二人艰难的向这边行来,心中焦急,他们来做什么?尤其是傻小子,刚被我打通了血脉,身子正弱,还要来瞎捣乱,没见别人都避之不及吗?叫道:“傻小子,臭丫头,这里一点儿也不好玩儿,快回去!” 郭采莹左臂弯曲着举在脸前,遮挡迎面吹来的剑风,在张正耳边大声道:“药公叫咱们回去,咱们往回走吧。” 张正感觉自己只要一提气,立时头晕目眩,胸中烦恶难当,但只要静下心来,反而步履稳健,走的十分扎实,似乎身体里有一股蓬蓬勃勃的内力与外部的剑风相抗。他尽量排除杂念,向前连走十余步,居然笔直而行,未见蹒跚摇晃之态。 此时剑风更烈,郭采莹已经不是扶着张正,而是双手紧紧抓住张正的胳膊,身子尽量躲在张正的身后,才能勉强向前走。她见张正不理自己,自顾大步向前,心中一急,狠狠在他胳膊上拧了一把,大声道:“喂!你听到没有?药公让咱们别再往前走了!” 张正臂上一痛,郭采莹的话语也传入了耳中,说道:“药公让咱们回去吗?我没听见啊!” 此时药公全力与南宫玉相抗,二人长剑上激发出的内力更加猛烈,天空中飞沙走石,一片昏暗,地面上已无人比张正和郭采莹更靠近相斗的二人。就连蔺胡天等人的尸体也被吹得连续向外翻滚,滚到了张、郭二人的身后,犹自抬手动腿,似乎要追赶向后退步的人群一般。 郭采莹使出全身的力气,抓住张正的手臂,纤瘦的身子飘飘欲起,大喊道:“师兄,咱们回去吧,我快被大风刮到天上了!” 张正眼光一转,峨嵋派和众剑仙已经向后退出数十丈远,围成了一个大圈。药公和南宫玉在圈子的正中持剑狠斗,两支长剑相碰一次,便发出一道耀眼的白光,犹如道道闪电当空乱舞,二人剑上内力卷起的暴风仍在源源不绝的向外发散。 他一时间有些狐疑,为什么成名已久的剑仙,如秦本初、霍志坤等人都不能在剑风中立足,自己却没感到如何艰难,若不是师妹实在不能坚持,真想往前再走几步,看看自己到底能不能走到药公身边,助他一臂之力。但身边还有个深爱自己的师妹,那便不能过于鲁莽,说道:“好吧,咱们回去。” 南宫玉催动内力,将一路狂风怒剑堪堪使完,忽见张正和郭采莹向这边走来,心中暗自诧异:“我这路剑法的威力不小,自内而外,由近及远,方圆数十丈内已经没有什么分别,这两个年轻人居然走得这么近,我手下的一众高手可被他们比下去了。” 他想自己就算没输,但属下被药门弟子比了下去,面子上也很不好看,这个念头一起,右手长剑敌住药公的剑招,左手向后一带,掌风扫向张正和郭采莹二人。 张正带着郭采莹往回走,刚转过半边身子,南宫玉的掌风已到。 在此之前,虽然剑风凛冽,吹得人难以立足,毕竟不是针对某一人,某一处而发,风中携带的内力大而不强。这次南宫玉拍出的掌风截然相反,隐藏在剑风中若有若无。等张正发觉有一道暗劲来袭,已被掌风扫中了左肋。 他甫一中招,体内的魔道内功先反应过来,生出一股向外的排斥之力,将掌风弹开。 普天之下,能够承受南宫玉一掌而不倒的,绝不会超过五人,身怀魔道万年功力的张正已是其中之一。但他中掌后心头一惊,十余年勤学苦练的惯性使然,猛提了一口真气。这一提气不要紧,体内一强一弱,一杂一纯,两种截然不同的内力交织在一起,霎时间天旋地转,身子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药公一见张正和郭采莹向自己走来,心中焦急,大声命他们回去,随即发觉张正落脚虽重,却笔直的向前走,显是能和强劲的剑风相抗。他方才为张正打通穴道,深知其体内魔道内功的厉害,现在他能在众人皆退中逆势而上,自然是身怀魔功之故。魔道中从此多了一位绝顶高手,于天下,于武林,究竟是福是祸?万一他将来坠入魔道,搅动是非,需我亲自制他,我能不能下得了手? 他心思微乱,连取了几招守势,这才使南宫玉腾出手来扫了张正一掌。眼见张正中掌倒地,药公满心的疑虑立时转为爱惜怜悯之情,怒道:“南宫玉,咱们好好的比武较量,你又偷袭我的弟子做什么?”一边说,向南宫玉连攻一十三三剑。 南宫玉被药公说了一句偷袭,心下更恼,冷冷道:“他自走入我掌风之中,与我何干?”掌中剑使一招“银汉迢迢”,挡住药公的剑招,左掌连续进击,还了十三招迅捷无伦的掌法。 他二人一个剑攻掌守,一个剑守掌攻,皆是一攻一守,以两套武功对敌。攻时内力奔出,守时内力回引,形成了一个完整的流转闭环。两道内力流转的圈子既重合又排斥,卷起一股旋风,冲天而起。 张正摔倒之后,连带着郭采莹也倒在地上。此时猛烈的剑风忽然停了,郭采莹顾不得理会风停的原因,翻身坐起,扶住张正的肩头,急道:“师兄,你怎么样?没受伤吧?” 张正栽倒之后,虽然浑身酸软胀痛,心智还算清醒,微微一笑,道:“没有,就是摔了一跤,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是仰面朝天躺在地上,没什么大不了的刚说出口,忽见天空中现出一条淡淡的黄烟,好似一条黄龙扭动着身子直上云霄,不禁心中一惊,挣扎着坐起。 郭采莹见他微露惊慌之色,顺着他的眼光回头一看,惊道:“哎呀,那是什么?”一句话没说完,黄龙已粗大了一倍,且还在迅速的向外膨胀。 张正已看清药公和南宫玉的身影在黄龙中纵跃起伏,剧斗正烈,眼见黄龙膨胀的速度极快,心知不好,一把抓住郭采莹的手腕,道:“咱们快走!” 二人刚起身时,张正的脚下无力,尚需郭采莹搀扶,奔出几步之后,身后一股强大的气流卷到,二人被裹挟在其中,张正摒弃杂念,一步一步的迈出,比郭采莹走的又坚实稳重了许多。 此时二百余名剑仙大部分离地飞起,少部分虽未飞升,也以极快的身份向外奔行。峨嵋派的一百多人已无人能飞上天空,健壮者迈开大步,老弱者连滚带爬,拼命的向外逃命。 总算大家先前已退出了很远一段距离,黄色的旋风快速增大至百余丈粗细后不再扩大,这数百人全都逃了出来。有几名峨嵋派的人已累得瘫倒在巨大的旋风边缘,由前面的人又拉出数十步,才真正到了安全地带。 张正和郭采莹在旋风中勉强走了十几步,被旋风吹得向左侧疾奔,已无法向前直行。张正眯着眼抬头观看,但见黄尘滚滚,已看不见大风外的景物,显然是深陷风中,急切间难以奔出。他感觉身子随着狂风快速旋转,有时能脚踩实地,有时又一脚蹬空,心中焦急,却是身不由己,只得一只手把郭采莹搂得甚紧,尽量压低重心,一边被风吹得疾速奔跑,心想:“无论如何也不能让风把我和师妹分开,便是要死,也要和师妹死在一处。” 二人随着旋风转了大半个圈子,郭采莹面色惨白,娇 喘吁吁,自不必说,张正体内的魔道内功被风中的内力激得蠢蠢欲动,却找不到宣泄的出口,憋得他俊脸通红,胸口如欲炸裂一般。 正危急间,二人的眼前闪出一颗碗口粗细的洪桐树,张正不及细想,右手抱住树身,同时左手加力,把郭采莹的身子搂得更紧。 虽然他左手已经加力,但郭采莹向前奔行的惯性更大,她的纤腰依然脱离了张正的掌握,好在张正中已然有备,看准她右臂的一扬之势,左掌一翻,已抓住了她右手的手腕,往怀里一拉,大声道:“抱紧这颗树!” 郭采莹的身子在空中一荡,脱离了张正的掌握,又被他快速拉回,惊魂未定之下,听到张正这声喊,张开双臂,把张正和那棵树一齐抱住。 药公知道张正和郭采莹尚未脱险,想收回些功力,使风速减慢,但只要稍一收力,内力回旋的圈子变小,南宫玉真气流转的大圈套住自己的小圈,带得自己也立不定脚跟,心中暗道一声:“好厉害!”眼光再一瞥,见张正和郭采莹抱住了一棵树,似乎短时间内还能支持,心想:“也罢,斗不过南宫玉,我们药王门大不了再覆没一次,今日需竭尽全力,不可有半点放松。”当下急催内力,一层层的向外发送。 张正和郭采莹抱紧树后,稍喘息了片刻,刚想观察一下出路,周围的风力骤然增强,洪桐树摇叶晃,哗哗作响,一阵剧烈的抖动,忽然“咔嚓”一声,被连根拔起,飞上了天空。 第二百三十七章 拍肩 张正和郭采莹虽然均有飞行的经历,但那多是被人携带,飞得较为平顺。此次连人带树被强劲的旋风卷到天上,风中的内力纵横交错,残枝碎石扑面打来,境遇之凶险,自非往次可比。 张正感觉自己一手抱树,一手揽在郭采莹腰间,而她连自己和树一齐抱住已不能稳定身子,在郭采莹耳边大声叫道:“咱们这样不行,我向上爬几步,咱们都抱紧树身,千万不能松手。” 虽然他大声喊叫,但周围风声呼啸,洪桐树的树叶打在身上脸上啪啪作响,郭采莹只听了个大概,但也知道他想往上爬行,忙道:“不行,抱还抱不紧,要是一动,还不得掉下去啊!” 旋风乍起之后,峨嵋派和众剑仙拼命逃开,地下的二三十具尸体却不会逃跑,全都被卷到空中,和张正、郭采莹抱住的洪桐树一道,围着激战中的药公和南宫玉疾速旋转。 旋风中的内力纵横交错,洪桐树和众多的尸体也是忽高忽低,时而平飞,时而打旋。转到十多圈时,洪桐树的树叶已被风中的内力扫尽,转到二十多圈,略细些的枝丫也全部折断,在旋风中乱舞。 张正和郭采莹夹着洪桐树的树干,紧紧搂抱在一起,既不知飞得多快,也不知离地多高,好在彼此都能感觉到对方的存在,也就没感到多么的辛苦,心里面只存了一个念头,一定要抱紧、抱紧! 转到八九十圈上,期间有许多碎石砸中树干和二人的身体,还有一把长剑钉在了距二人头顶不足一尺的树干上,惊险万分。 忽然,洪桐树猛的一震,又被一物砸中,张正和郭采莹初时并未在意,随着洪桐树的树冠在风中略一转向,一条人影扑击过来,手臂正好触及了郭采莹的肩头。 郭采莹回头一看,拍自己肩膀的竟然是峨嵋派的一具死尸,他的一条腿被洪桐树折断的一根粗枝穿透,倒挂在树上,在旋风中飘来荡去,一飘一荡间,郭采莹的肩头便被他的手臂拍上。 太原郭家乃武林世家,郭采莹也经历过许多惊险场面,但身在空中,一个披头散发的死人倒立着来拍自己的肩膀,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想也不敢想的事。吓得她大声尖叫,身子一挺,几乎要昏了过去。 张正在郭采莹的对面,看见了死人荡来,虽不及出言示警,心下已然有备,当郭采莹的身子后挺,双手松开自己的背心和树干时,双臂箍紧,使她不至于坠落,口中叫道:“师妹,他死都死了,还怕他做甚?快抱紧了!” 郭采莹一时惊恐,松脱了手臂,听到张正的耳边大喊,忙又伸臂抱紧他身子,颤声道:“他、他飞走了吗?” 话音未落,肩膀上又被死人拍了一掌,吓得她“啊”的一声尖叫,连声道:“还没有,还没有,他还在打我呢!” 张正见她吓得面无人色,心想这人若在,师妹终究不能安心,需尽快除去才是,说道:“别怕,我这就赶他离开。”左臂圈紧她的身子,双腿把她的腿和树干一齐盘住,右臂一探,拔出了插在树干上的那支长剑。 那人新死未久,若砍他的身子,一来对死者不敬,二来鲜血淋漓,势必飘得满头满脸。若不砍人,砍插住他小腿的树枝,旋风中飞行甚速,更兼起起伏伏,难以取得准头,饶是张正身为暗器高手,也不敢轻易的将长剑掷出。 死尸再次向郭采莹荡来,张正长剑点出,抵住死人的胸口。恰在此时,斜刺里一股劲风吹到,死人首当其冲,身子旋了半圈,右手抡起,隔着郭采莹,重重的打了张正一个耳光。 这一下,张正的心头登时火起,也不需计算瞄准,长剑脱手飞出,直奔倒挂着死人的树枝而去。 “噗”的一声轻响,粗枝被长剑削断,死尸带着半截树枝向下一落,又被下方的气流托举,远远的绕着药公和南宫玉转圈去了。 张正情急之下发了一招,自己还不觉得怎样,但在下方交战的药公和南宫玉看来,却是拔山倒海,冠绝古今的一招厉害剑法。只因张正身怀万年魔功,只要能激发出来一丝一毫,便是非同小可。只见那柄长剑,裹在一道青紫色的剑气之中,向西北偏上的方向直冲而去。 药公和南宫玉的内力本来势均力敌,两股真气会合在一起,彼此促进,彼此抵消,已经趋于平衡。张正的这道真气发出,犹如借力打力,四两拨千斤,将二人庞大的旋转真气带起,也向着西北方快速旋转。 药公和南宫玉正自激战,罩住二人的旋转气流忽然向西北方飞升,二人的身子也被带起,但他二人内力既深,应变也速,各施千斤坠功夫,身形起而复落。 张正掷出长剑,庞大的旋风裹挟着洪桐树、碎石、刀剑、尘沙、尸体等等偏向西北。张正因身在其中,并未感到与先前有何不同,等药公和南宫玉向下一坠,旋风没有了后续之力,风势顿时减小,风中盘旋的活人死人,各色物品,纷纷坠落。 张正怀抱着郭采莹和洪桐树下降甚快,转眼间便要落于地上,却见南宫玉正在持剑恭候,心中一紧,他是仙侠盟的盟主,我如何斗得过他? 说时迟,那时快,洪桐树飞近了南宫玉的头顶,南宫玉长剑的剑尖已经向上扬起,随时准备刺向落下来的二人出手。千钧一发之际,张正双臂下压,双腿上抬,腰间发力,将树身奋力一扳。诺大的洪桐树颠倒过来,树冠在下,树根在上,呼呼挂风,向南宫玉直砸下来。 洪桐树的树冠只剩下些强壮枝干,根根如枪似戟,这般从天而降,声势着实不小。 南宫玉眼皮向上一瞟,嘴角边冷哼了一声。以他的功力,当然不惧这颗光秃秃的洪桐树,但树大枝多,自己若应对不当,被扫上一星半点,仙侠盟盟主的颜面何存?心火起处,右臂急抬,长剑向树冠上疾劈过去。 他要将树冠一分为二,强劲的内力带得两半洪桐树左右飞出,枝枝叉叉自然触不到自己身上。 洪桐树的树冠翻转过来时,张正也防着南宫玉突然出手,但南宫玉的剑法何等之快,只觉眼前白光一闪,敌人的长剑已经劈在了树冠之上。 南宫玉的这柄长剑虽是凡铁,附上内力之后却与切金断玉的宝刃无异。庞大的树冠与长剑尚未接实,已被锐利的剑气切开,向两旁快速的分离开去。 树冠的下落之势仍疾,每下降一分,均被自下而上的剑气分为左右。眨眼间,诺大的树冠已被全部切开,锋利无比的剑气径直切入了树干之中。 张正感觉怀中的树干疾速膨胀,几乎难以抱紧,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又有一道剑气从左侧刺到,与南宫玉的剑气撞在一处,两气相交,发出一声刺耳的铮鸣,洪桐树被分为三半。庞大的树冠向两旁飞出,张正和郭采莹拥抱的树干又向上弹高了丈许,翻转着跌落下来。 危急中救下张正和郭采莹性命的,自然是德高望重,妙手仁心的千年老药公。他以自己的剑气,抵消了南宫玉的剑气,这才使洪桐树一分为三,树干部分又向上弹起。 药公救下张正和郭采莹之后,剑锋一转,向南宫玉连攻三招。这三招犹如行云流水,虽是三招,又似一招,剑尖闪烁不定,剑意连绵不绝,乃是药王门剑法中极高明的招数。 南宫玉不敢怠慢,长剑展开,与药公针锋相对,全神应战。 此时天空中回旋的二十多具尸体,以及沙石刀剑等物也纷纷坠下。药公和南宫玉的长剑交织在一起,互争先手,每当有异物降临,便用手掌将其轻轻拨开。 南宫玉用左手拨挡了三具尸体,两柄长剑,眼角的余光瞥见又有一个长条形的物体从天而降,右手长剑与药公攻守相拒,左掌一翻,向那长条形的物事拍了一掌。 那长条形的物事正是张正和郭采莹抱住的洪桐树树干,二人翻转而下,均有头晕目眩之感。南宫玉伸来的掌力虽是轻轻一拨,但仙侠盟盟主的内力岂是寻常,郭采莹只觉浑身气血一滞,几乎喘不过气来。 张正本自昏昏沉沉,南宫玉的掌力及身之后,体内的魔道内功剧烈震荡,瞬间清醒。此时容不得他多想,眼见敌人的手掌已拍到身前,左臂探出,迎向南宫玉的手掌。只听“砰”的一声闷响,洪桐树的树干向后疾翻,垂直着插在地上。 南宫玉感觉掌上的反震之力甚强,若是后退,未免大失身份,急提一口真气,上半身坚若磐石,下半身稳如泰山,上下身之间的腰部却无暇顾及。 数百道目光的注视之下,只见南宫玉的身子直挺挺坐倒,屁股刚一着地,立时弹起,手持长剑,迎风而立,一张脸已经胀成了猪肝一般。 第二百三十八章 赌约 南宫玉在大庭广众之下摔了一个屁股墩,虽然是沾地即起,但南宫玉是什么身份?仙侠盟盟主,天下剑仙的领袖,这一跤摔得出乎所有人的意外。 南宫玉羞愧之余,自己也感到奇怪,谁有这么深的功力,竟能把我震得向后摔倒。莫非是药公亲自出手?可他方才明明施展精妙剑法与我交手,又怎会从天而降,以掌力偷袭? 他心中疑惑,定睛往那长条形物事上看去。只见张正和郭采莹怀抱树干,立在身前数丈之处,二人的身后,赫然站着自己方才的对手——千年老药公。 药公笑呵呵的将点在树干上的长剑收回,说道:“还没抱够吗?歇歇吧,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张正和郭采莹的脸上都是一红,慌忙松手。二人在天上转了几十大圈,又被剑气弹出,翻了几个小圈,均有些头晕脑胀。郭采莹松开树干之后,身子一晃,有些立足不稳,张正忙伸手相扶。 他绕开树干,向前抢出这一步,用上了本门身法,却忘了自己的内力不能轻动,一动之下,必受到魔道内力的反噬。脚下赶到之后,双手刚刚伸出,两般内力在体内搅动起来,霎时间天旋地转,五脏如焚,眼前一黑,反向郭采莹怀中撞去。 药公在南宫玉坐倒之时,没有趁势进击,而是看准树干的下落之势,先一步赶到,伸剑在树干上一点。他这一点之力,便使树干垂直的插在地上,紧抱树干的张正和郭采莹也才不至于摔倒。此时见张正仍是要倒,当即左手一探,抓住张正左腕,内力到处,将张正体内的两般内力一齐压住,口中笑道:“不是跟你说过了吗?还要在这里儿女情长,方才跟南宫盟主对掌的豪气哪里去了?” 他一提对掌,南宫玉的面色更加难看,方才他只是要把坠落之物拨开,掌上的力道有限,这才被张正一掌震倒,此时若出言辩解,有失自己仙侠盟盟主的身份,当下淡淡的道:“药王门的掌力果然了得,本盟主还想再领教几招,请张兄弟下场赐教。” 他嘴上说的客气,实则已动了杀机,心想你小子若敢再跟我动手,我一掌下去,将你的周身经脉,一齐震碎。 药公活了一千多年,哪能看不出南宫玉的心思,哈哈一笑,道:“我就收了这两个宝贝弟子,若被你打死一个,岂不糟糕之极,还是我老人家亲自出马,陪你走上几招吧。”一边说,收回了握住张正手腕的左掌,迎面向南宫玉走去。 南宫玉心中虽恼,也不便坚持向一个后生晚辈挑战,见药公向自己行来,长剑一摆,立个门户,随时准备应战。 张正接了南宫玉一掌,感觉对方的功力不过如此,虽然也想到对方未出全力,但他与我这个后生小子动手,会出全力吗?我体内那股莫名其妙,又威力极大的古怪内力,难道就不能抵挡他几拳几掌? 他又想到药公和南宫玉激战已久,不能取胜,再斗下去,可与年事已高的药公颇为不利。伸手扶住洪桐树的树干,深吸一口气,缓缓呼出,尽量平心静气,说道:“药公,难得南宫盟主有心点拨弟子的武功,良机难得,就让弟子向南宫盟主讨教几招吧。” 此言一出,药公停下脚步,南宫玉暗中窃喜,郭采莹已快急出泪来,一把拉住张正的袖子,道:“师兄,别说胡话了,南宫盟主是什么身份?你是什么身份?你哪配向人家讨教啊!” 张正微微一笑,道:“我也知道不配,但是南宫盟主先提出来的,想来江湖上的朋友也不会怪我没上没下,不知深浅了。” 郭采莹还想再说,南宫玉已接口道:“不错,是我提出来的,长江后浪推前浪,一辈新人换旧人。我浪得虚名几十年,早该让年轻人打倒在地,取而代之。张兄弟,你打败了我,这仙侠盟盟主的位子便由你来坐,你看怎样?” 他这番话说的不疾不徐,不温不火,但话中的含义却极为厉害,在场的数百人,包括药公在内,均是心头一震。 张正也听出南宫玉言语中逼人的寒意,但自己话已出口,难以收回,将心一横,说道:“南宫盟主说笑了,晚辈无论如何也不是您的对手,但若能受您三掌,您便饶了峨嵋派男女老幼,一百多人的性命如何?” 南宫玉道:“这些人可都是剑魔余孽。” 张正道:“还望您手下留情。” 这手下留情乃是一语双关,既是请南宫玉放过峨嵋派的人众,也请他一会儿动手时不要出重手伤人。 南宫玉心想:“你对魔道中人越是维护,愈发的留你不得。”口中仍是淡淡的道:“不必客气,也请你手下留情。” 此时众剑仙和峨嵋派的众人见旋风消失,重新围拢过来。李大鹏听了张正和南宫玉的对话,大声道:“兄弟,狠狠的打,千万不能留情,替我们死难的各位叔伯、兄弟们报仇啊!” 郭采莹拉着张正的袖子的手仍未松开,听李大鹏在人群里大喊大叫,怒道:“住口,要报仇你自己报啊,自己没胆子,撺掇别人替你们报仇,算哪门子本事?” 李大鹏当即紧了紧腰带,便要下场找南宫玉拼命,被她媳妇一把抓住了,不得脱身,只得高声道:“郭姑娘,我不是没胆子,是我媳妇不让我去,那我一会儿再找他们报仇好了。” 郭采莹不再理会李大鹏,转向张正道:“你看人家多听话,你也不许去。” 张正的心里暖洋洋的,但事已至此,若跟李大鹏一般,慷慨陈词于前,临阵退缩于后,岂不让天下人耻笑,往回扯了一下衣袖,说道:“师妹放心,南宫盟主乃当世最顶尖的剑仙高人,手上自有分寸。” 药公见张正主意已定,眼前之事,自己和南宫玉势均力敌,谁也赢不了谁,若由张正出面,只要能挨过三掌,便可救下一百多条人命,也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只是这三掌凶险无比,我这个弟子的性命全在南宫玉的掌握之间了。说道:“不错,南宫盟主功力通玄,宅心仁厚,就算要教训晚辈,也不会妄下重手,你放心好了。”说话间,眼光看向南宫玉,似是要他表态。 南宫玉心想:“哼,你这个不肖弟子辱我太甚,比剑魔余孽还要可恶,若不杀他,怎消我心头之恨!”说道:“高手过招,生死悬于一线,万一谁失手打死打伤了谁,那也是无可奈何之事。”说到此,微微一顿,转身向剑仙队伍中说道:“我若伤在张兄弟手上,是我学艺不精,这是我们之间的私事,你们不可因此向张兄弟寻仇,听见了吗?” 秦本初等人齐声道:“是。” 这些人个个内力精深,这一齐声称是,立时如山呼海啸一般,插在地上的那颗洪桐树的树干,轰隆一声,倒了下去。 此时任谁都看出来南宫玉要取张正的性命,郭采莹急道:“师兄,他是个心肠狠毒的前辈,别跟他打了。” 药公也叹道:“算了,算了,南宫盟主跟孩子置气,太不像话,还是我倚老卖老,舍命陪你这一场吧。” 南宫玉不接药公的话茬,眼光看向张正,说道:“张兄弟,方才的那一掌也算数好了,你再接下我两掌,便算你赢。”他怕张正反悔,把三掌变为了两掌,心中暗想,只要你敢答应,我一掌之下,便结果了你的小命。 哪知张正哈哈一笑,朗声道:“我们药门弟子言出必践,说三掌便是三掌,南宫盟主不必客气,放心来打吧。” 南宫玉点了点头,道:“很好,果然是后生可畏,既如此,张兄弟,请上前一步。”张正和郭采莹离的太近,又纠缠不清,因此他要让张正走上前来,好狠下杀手。 张正明知此去凶多吉少,生离死别之际,心中一酸,柔声道:“师妹,不用担心,三掌很快就打完了,我去去就回。” 郭采莹哭道:“你傻呀,人家是要打死你,不能去。”一边说,死死的抓住张正的衣袖,不肯松手。 张正不敢使用内力,郭采莹抓得又紧,急切间难以挣脱,心中一急,向药公道:“药公,您让我去吧。” 药公也知道张正这一去,小命十成已经去了九成,但他身上的万年魔功似乎能够护体,总还有生还的希望,眼前他二人拉拉扯扯,搂搂抱抱,太不雅观,说道:“去是可以去,但要怀着一颗虚心求教的心去,若是糊里糊涂的受了三掌,体会不到南宫盟主提携后辈的一片苦心,那可是白白受苦,又辜负南宫盟主的深情厚意了。” 张正道:“是,可是……”他想说可是师妹拉住我,不让我去啊。药公已向郭采莹的手上挥出一掌,一股柔和的掌风扑到,郭采莹手上一麻,不由自主的松开了手。 张正没有防备,还在使力挣扎,袖子上拉扯的力量忽然消失,身子向后一仰,一跤摔倒。 第二百三十九章 三掌 张正居然因郭采莹突然松手而摔倒,不仅本人尴尬,郭采莹心疼,药公吃惊,南宫玉以及在场的数百人均是大感意外。大家想不通方才还能把仙侠盟盟主震倒的这位年轻高手,现在怎么连站也站不稳了,竟似是毫无内力一般。 众人惊异的目光中,张正一骨碌身站起,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大步走至南宫玉身前七八尺处,说道:“南宫盟主,请赐掌吧。” 南宫玉将张正上下打量了一番,心想:“若说他毫无内力,绝无此可能,但他举手投足之间,确实绵软无力,不像个习武之人,难道是真人不露相,又要趁我不备时出手?” 他心里暗中盘算,没有轻易的发掌,说道:“张兄弟,你准备好了吗?若是气息尚未调匀,本盟主还可再等一等。” 张正道:“多谢南宫盟主,在下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接掌。” 南宫玉点头道:“很好,你要小心了。”右掌一起,向张正的胸口拍了下去。 他想自己向张正出掌,他一定会驱避躲闪,是以这一掌虚虚实实,五根手指上先发出五道劲力,两道在左,两道在右,一道绕至张正的身后,将张正的身子牢牢钳住,掌心上内力再吐,向张正的胸口按下。 张正深知自己的武功与对方相差太远,原没打算和他比拼掌法。他全部的指望都在蕴含在体内的万年魔功身上,是以不避不闪,眼睁睁的看着南宫玉的手掌按在了自己的胸口。 南宫玉这一掌上使出了十成功力,五根手指上各有一成,防止张正抽身逃跑,剩下的五成是准备与张正对掌之用。哪知张正连手也懒得抬起,这五成功力结结实实的打在了对方身上。 仙侠盟盟主的五成功力足以开碑碎石,打树树倒,打山山崩。打在张正的身上,“砰”的一声响后,张正的身子倒飞出两丈多远,口中鲜血狂喷,摔倒在地。 南宫玉在张正摔倒之后,身子一晃,向后连退了两步,脸上的神色惊疑不定。 张正摔出去之后,峨嵋派的人群一阵骚动,纷纷向前,要看看张正的生死如何。 秦本初大手一挥,喝道:“退回去,上赶着送死吗?早晚能轮到你们身上。”他身后的几十名剑仙也拨出剑来,向峨嵋派的众人怒目而视,峨嵋派的众人虽关心张正的安危,却也无人敢再上前了。 峨嵋派众人停下脚步,郭采莹早已奔了过去,抱住张正的身子,哭道:“师兄,师兄,你醒醒啊,师兄……” 张正缓缓睁开了双眼,微弱的声音道:“扶我起来。”郭采莹一边哭,扶张正起身,又帮他擦干了口边的鲜血,说道:“你连一掌都受不了,下面的两掌可千万不能接了。” 张正一阵大咳,又呕出两口鲜血,喘息了片刻,才道:“放心,第一掌接下来,有了经验,下面的就好接了。” 郭采莹听他还有接剩余的两掌,又急又气,又是疼惜,有心一把甩开他的手臂,又怕他真的摔倒,在他的臂上轻轻掐了一把,含泪道:“你不管我了,你要是死了,我怎么办?” 张正心中感动,叹了口气,道:“师妹,人总有一死,若是我死了,能救活一百多条人命,岂不是好?” 郭采莹大声道:“不好,我只要你活着,这里的人个个都死了,你也不能死! 药公已看出张正受不了南宫玉三掌,说道:“孩子,你的心意是好的,但力有不逮,不用做此无谓的牺牲了。” 张正道:“不试一下,怎么知道不成?药公,咱们药王门世代以医药为业,救人为荣,难道有些危险,咱们就不医人,不救人了吗?” 药公连连点头,道:“你说的不错,原该知难而上,舍死忘生。很好,孩子,你去吧。” 张正道:“是,多谢药公。”向郭采莹道:“师妹,你再等我一会儿,我接他两掌,再回来陪你。” 郭采莹拉着张正的手臂不松开,张正摇摇晃晃的没力气往前走。南宫玉看他这般光景,说不定倒下之后,再也站不起来,冷笑一声,道:“你就在那里吧。”右掌一挥,拍出一记劈空掌力,印在张正胸口。 “砰”的一声闷响,张正胸口的衣服片片粉碎,身子直飞向天空,口中喷出的血箭达到了五六丈高。 郭采莹呆呆的看着蝴蝶般飞舞的衣服碎片,还没回过神来,药公已从她身边掠过,不等张正的身子落地,伸手接住,刚想运内力帮他护住心脉,忽觉一股极强劲的内力撞向自己的双臂,只得把他的身子往空中一抛,等其再次下落时,自己已稳稳的站在原地,轻舒猿臂,如摘鲜果,如抱婴孩,把张正接在了手中。 郭采莹“啊”的一声惊呼,从后面奔了过来,抢到药公前面,向张正的脸上看去。只见张正面如金纸,头歪向一边,四肢无力的低垂,已和死人一般。登时心头刀痛如刀绞,眼前一黑,身子往后便倒。 药公把张正轻轻放在地上,探了探鼻息,感觉气若游丝,但还没有断绝,心里面稍稍放心,回过头来,再看郭采莹的情况。 郭采莹虽是悲痛欲绝,但毕竟习武多年,内功上有些根基,栽倒后立时醒转过来,见药公不救张正,来看自己,急道:“药公,您别管我,先救他呀!” 药公叹了口气,说道:“他所受之伤,旁人是救不活的。” 药公是何等样人?药王门硕果仅存,修为千年的老药仙,若他都说救不活,那是一定没有救活的希望了。 郭采莹的心里猛的一沉,如同坠入了万丈深渊,双腿一软,再次跌坐于地。 药公道:“我虽救不了他,他也未必会死,是生是死,全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郭采莹听药公说张正未必会死,眼前一亮,忙起身来看张正,却见他仍是昏迷不醒,命悬一线,垂泪道:“药公,咱们就一点办法也没有吗?” 药公道:“他现在护体的内力极强,按理说再重的内伤,自行调息片刻,便可复原,但他不能将内力收为己用,这才是问题的关键所在。” 郭采莹道:“那您快想办法,帮帮他啊。” 药公何尝不想尽快帮张正疗伤,但他伤势虽重,本身的内力却强,若要用药,需考虑这截然相反的两种因素。若以内力予以治疗,自己方才还能以内力压服他体内的两般内力,此时却已不能沾他身体,应该是其刚刚受了南宫玉的掌力,敌人愈强,产生的反震之力愈强的缘故,这又使自己无从下手,只能等他体内的魔功自行平复。这对于疗伤来讲,又是一番难处。如今郭采莹让药公给张正治伤,饶是药公修成了百灵药身,活人无数,对于张正的症状,也感到无法施为,无能为力了。 南宫玉见张正一动不动,郭采莹哭哭啼啼,不知张正死了没有,潜运内力,吐气开声,说道:“张兄弟,还剩最后一掌,咱们现在就打呢,还是你再休息一会儿?” 他本来嗓音清亮,此时以内力发声,声音中铿锵刺耳,大有兵刃交鸣之意,在场的数百人中,功力稍浅的,赶紧捂住了耳朵。 郭采莹也以双手捂耳,回过头来,怒道:“人都快被你打死了,还能跟你对掌吗?你怎么这么狠心?” 南宫玉道:“这么说,他是已经认输了?” 郭采莹道:“就算你赢好了,看你这名扬天下,威震武林,人人敬仰的仙侠盟盟主的尊面上有什么好看!” 此言一出,仙侠盟属下的众剑仙纷纷呵斥:“住口!辱慢盟主,该当何罪!” “谁教你的这等不敬的言语?真是大逆不道,无法无天!” “赶快向南宫盟主谢罪,看在药公的面子上,饶你不死。” 这时有人小声提醒:“药公跟咱们盟主大战了这么久,是咱们的敌人,还能有什么面子?” 那人心里一惊,连忙改口道:“不管是谁,跟我们仙侠盟作对绝没有好下场,你们全都给我小心了!” 南宫玉面色阴沉,向鼓噪的众剑仙摆了摆手,眼光直直的盯着郭采莹身后的地面。郭采莹回头一看,只见张正已经睁开了双眼,正努力的抬头,似乎想挣扎着从地上站起。 郭采莹心中大喜,忙扑上前,扶住他的身子,哭道:“你别动,就躺在这里,人家还要打第三掌,让他们来打好了。”她想张正躺着不能起身,以南宫玉的身份,这第三掌是无论如何不会再打了。 哪知张正喘息了片刻,以手肘撑地,先翻了个身,变成面朝地面,背向天空,跟着双腿蜷起,半跪在地上,略一停顿,双足使力,身子上挺,竟然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 郭采莹在旁边想扶,又不愿意扶,不扶,又怕他摔倒,急道:“你这个人,就不能听话多躺一会儿吗?受这么重的伤,还要乱走乱闯,这要是将来留下病根,不能走路了,不会说话了,看谁来管你!” 张正脚下一个踉跄,伸手扶住了郭采莹的肩头,大咳了几声,微弱的声音道:“自然是你。” 第二百四十章 留情 郭采莹听张正说了一句‘自然是你’,当真是如饮甘泉,又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颤抖的声音道:“你、你再说一遍。”张正道:“是你。” 这一下,郭采莹听的清清楚楚,心里面说不出的甜蜜喜悦,又感到深深的安慰,只觉有他这一句话,自己跟着他所受的种种艰辛困苦,都不枉了。 不知不觉中,郭采莹眼中含泪,泪中带笑,让张正倚在自己身边,一只手穿过他的后背,搂住他腰,心想:“当然是我来照顾你,你若是好不了了,我就这么搀扶你一辈子。” 南宫玉见张正斜倚在郭采莹身上,有气无力,半死不活,也不知是真的只剩下半条命,还是故意假装。 他打张正第一掌时,受到张正体内的反震之力,向后退了一步,情形和他从天而降,自己与其对掌时有些相同。 打他第二掌时,用的是劈空掌力,按理说不该有反震的力量传来,但现实是,自己的掌力刚拍在他的胸口,一股弥弥漫漫的内力当胸撞来,若不是自己有所有备,又要被逼得后退几步,这真是从所未有之奇事。 他心中犹豫,第三掌该不该打,若打,需用什么样的掌力,眼光一瞥间,见药公站在张正和郭采莹的身边,不言不动,似乎在想什么心事,暗想: “别管真假,我打之前,需这位德高望重的老前辈,药王门的当家人发句话,否则,就算打死了他,出了胸中这口恶气,这老药公日后到处宣扬,说我打死了他重伤的弟子,我再怎么辩解,好说也不好听。”说道:“药公前辈,您说这第三掌,是现在就打呢,还是延后改期?” 药公正在想有什么办法给张正先治一治伤,听南宫玉如此说,自然不能让他再打,说道:“那就延期吧,至于延到何时,等他伤好了再定。” 南宫玉冷冷的一笑,道:“可以,但这些剑魔的余孽可不能延期再杀,需即刻正法,斩草除根,一个不留!” 药公皱眉道:“你杀孽太重,就不怕报于后世,祸及子孙吗?” 南宫玉道:“除魔卫道,护佑天下苍生,个人之利钝荣辱,何足道哉。” 药公心里面说了一句:“冥顽不灵,口是心非!”但他是仙侠盟盟主,言出法随,没有再更改的道理,可正儿伤势那么重,他还能接下南宫玉的第三掌吗? 药公心中愤恨,左右为难之际,忽听张正低声道:“药公,我还能坚持,不必延期了。” 南宫玉已想到张正自己可能拒绝延期,要求一场打完,他也确实有这个实力,但就是这种光挨打,不还手的功夫,让人捉摸不透。朗声道:“张兄弟,你果然有些本事,但你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数,是正宗的药王门功夫吗?” 他已隐隐感到张正身上的内力来路不正,但只想到了左道旁门,没想到是内力的反震,因为他心里清楚,若真是反震之力,那张正本身的内力之强,当真是深厚无比,超出想象了。 张正道:“晚辈平生所学,都是助人救人的功夫,与杀人害人的功夫相比,自然要高明许多。” 南宫玉嘿嘿冷笑,道:“你的功夫这么好,本盟主心痒难耐,等之不及,要再向你讨教讨教。” 张正的声音仍很微弱,但却坚定的道:“南宫盟主,请发第三掌吧。” 南宫玉见他嘴唇一动,仔细倾听,才听清了他说出的言语,心想:“这小子又在故弄玄虚,哼!我只管走上前去,狠狠的打出一掌,看是我的掌法厉害,还是你的外道邪功厉害!”他连续两掌,没能将张正毙于掌下,心中又急又恨,此时脚下向张正一步步的迈出,二目中精光闪闪,杀气外露。 张正全赖郭采莹的搀扶,才能勉强不倒,眼见南宫玉面色不善,向自己逼来,怕伤到身边的郭采莹,说道:“师妹,我要接第三掌了,你、你让开些吧。” 郭采莹哭道:“不,你自己不知死活,我陪你死在一起,也就是了。” 药公见此情景,心中一酸,说道:“南宫盟主,药王门百余年前一夜覆灭,前因后果,我已查得差不多了,只要你掌下留情,我便将此仇按下,不再追究,如何?” 南宫玉听得有些摸不着头脑,说道:“你报不报仇,与我何干?” 药公只把本门覆灭之事查了个大概,只知道有剑仙势力深深的牵连其中,但是不是所有的剑仙共同参与,却还没调查清楚,听南宫玉一口回绝,心想:“或许与他们仙侠盟无关,又或许他隐先人之恶,不肯承认,但他身为仙侠盟的盟主,应该听说过此事。”说道:“举手之间,可以化解一场怨仇,也可以仇上加仇,怨上加怨,究竟该如何行事,请南宫盟主自己掂量吧。” 南宫玉更是一头雾水,心想我且结果了姓张的小子,再说其他。当下闭口不言,继续向张正走去。 张正眼看他气势汹汹,迎面而来,这一掌势必非同小可,趁郭采莹不备,向前抢出一步,想要单独面对南宫玉,但他毕竟伤重,向前抢出后收不住势,一下扑倒在南宫玉 脚边。 郭采莹大吃了一惊,急忙上前,扶他起身,却见他这一下摔得较重,连头脸都跌破了,鲜血直流,气苦道:“你看看你,站都站不稳,怎么跟人家打呀?” 此时南宫玉与张正相距极近,见他鲜血淋漓的站在自己面前,摇摇晃晃,精神也有些恍惚,心想:“他这么一摔,我若继续动手,天下人会有什么议论,哼,真是可恶!”双眉紧皱,后退了一步,说道:“张兄弟,剑魔余孽必须要死,咱们之间的输赢倒是小事,这第三掌,别打了吧。” 张正已没力气多说话,只道:“不,一定要打。” 峨嵋派中许多人已经热泪盈眶,李大鹏大声道:“张兄弟,你已经尽力了,我们永感你的大恩,快到一旁休息,别跟他打了。” 他一开头,其他人纷纷说道:“张兄弟,你跟你爹一样,都是响当当的好汉子,你替我们受了两掌,我们已经过意不去,到此地步,不用再跟他打了!” “张兄弟,他要杀我们,让他们尽管来杀,你要多多保重,将来替我们报仇!” 更有一人道:“张兄弟,你要对郭姑娘好好的,你们两个成双成对,远走高飞,离开这混账世界,多生孩子,少练武功,快快活活的过日子去吧!” 大家越是慷慨激越,言语动情,张正越是感到责无旁贷,他尽量稳住身子,轻轻呼出一口长气,说道:“南宫盟主,你不敢动手,可就算我赢了。” 南宫玉闻听此言,双眉一挑,缓缓举起了右掌。 郭采莹见南宫玉举掌要打,张正的伤势如此之重,哪能受得了他的雷霆一击,左手挽住张正的右臂,右手拔出长剑,寒光一闪,向南宫玉高举的手掌上刺去。 张正方才虽用了激将之法,南宫玉的手掌举在空中,仍有些犹豫。他倒不是犹豫该不该打,而是在犹豫打张正的哪处要害。 前面两掌,打的都是张正的胸口,虽把他打得重伤吐血,但他依然能够站起,反震的力量也一次比一次强,这第三掌乃是最后一掌,若打他不死,甚至再后退一步半步,我这张老脸往哪里搁去?尹纯心和吕忘年他们知晓了此事,又会作何感想?仙侠盟今后还能不能抬起头来? 他犹豫不决间,郭采莹的长剑已经出手,但见剑光闪闪,寒气森森,居然颇具威力。 敌人的长剑已经刺到,南宫玉心中一凛,右掌迎着郭采莹的剑尖拍出,在距剑尖四五寸处,微微一晃,郭采莹的长剑已然刺空。 他已决意打死张正,郭采莹是药公的另一名弟子,若再伤了,委实无法向药公交待。自己与药公打归打,斗归斗,他毕竟是武林老前辈,万众敬仰的千年老药公,这个仇不宜结死,日后才好相见。 因此他的手掌避开郭采莹的长剑之后,对其不再理会,掌势飞泄而下,拍向张正小腹的气海穴。 “砰”的一声响,张正的气海穴中掌,郭采莹跟着“啊”了一声,闭眼不敢观看。 过了好一会儿,郭采莹听不见周围的动静,心中奇怪,师兄被他打死了吗?就算是打死,也不该一丝声音也无啊! 她缓缓睁开双眼,只见南宫玉的手掌仍按在张正的小腹之上,张正的脸上一片茫然,似乎是遇到了不可思议之事。 南宫玉的脸上却满是惊讶,继而浑身微微的颤抖,终于噔噔噔连退了数步,举手看看自己的手掌,又抬头看看面前的张正,喃喃道:“不对,这不可能,你、你练的究竟是什么功夫?” 张正的心里迷迷茫茫,哪里答得上他的问话,药公道:“南宫盟主,多谢你手下留情,老药公言而有信,那桩百年前的公案,我们再不提了。” 第二百四十一章 龙象 药公又说及百年前药王门覆灭的血案,南宫玉道:“你提也罢,不提也罢,全都与我无关。”抬腿将张正踢出一溜跟头,身形向后跃出,站在了众剑仙队列之前。 郭采莹眼看着张正被他踢倒,急道:“说好只打三掌,怎么又踢我们一脚!”抢步来至张正身前,看他伤得严不严重。 只见张正平躺在地上,脸上仍有些迷茫之色,显然对方的这一脚不含内力,损伤甚轻。 南宫玉踢倒张正之后,跃回本阵,秦本初、霍志坤等几人连忙围拢过来。南宫玉只喝了一声:“走!”身形向上飞起三四丈高,转向东南,一溜白烟,消失不见。 众剑仙见盟主下令说走,且已当先而去,纷纷跃上半空,道道白烟喷射,向东南方追了下去。 峨嵋派的人群一片欢腾,随即又传出阵阵哭声,有人从行李中取出白布,撕开了,盖住蔺胡天等人的尸体。更多的人围拢过来,向张正和药公、郭采莹三人道谢。 药公摆了摆手,说大家之所以能够脱险,全靠了张正之力,你们要谢,谢他好了。 众人对张正本就从心里感激,若不是张正拼死受了南宫玉三掌,只怕现在自己这些人已经被仙侠盟的剑仙屠戮干净了,听药公这么一说,全都跪倒在张正的面前,叩谢他救命之恩。 张正见周围数十人黑压压的跪了一地,忙道:“是我份所当为,大家不必多礼。”一边说,便想起身将众人扶起,忽觉气海穴内一阵绞痛,额头上的汗水大滴大滴的淌下。 郭采莹见他伤势发作,药公又不知能不能医治,心中焦急,向众人道:“光道谢有什么用?你们谁能替他痛一会儿?要是不能,赶快让开!” 众人中也有医术较精之人,但有药公在场,哪敢班门弄斧,全都不敢打扰,默默而退。 张正忍着剧痛,说道:“师妹,人家来道谢,总是一番心意,你怎么好把人家全都赶走了。” 郭采莹道:“谢什么谢,这次谢了,今后要是再有剑仙打过来,你管是不管?” 张正叹了口气,道:“总不能见死不救。”料想她又要说自己不自量力,忙向药公道:“药公,他打我时我不痛,怎么这时候痛得厉害?” 药公略加思索,说道:“大概是你的内力深厚,将他打进你身体里的内力融化,一时之间又融之不尽,化之不全吧。” 气海穴又称丹田,乃任脉、督脉、冲脉交汇之处,全身内力的积蓄储藏之所。张正身体里的万年魔道内功,虽然散布在各处穴道,但自然而然间,渗透流转至气海穴的部分仍然不少。 南宫玉打在张正气海穴的第三掌,掌上所含的内劲叫做龙象功,这门内功并非是剑仙一派武功的嫡传,乃是从剑魔内功中变化而来。 当年天下剑仙大联合,消灭了同样声势浩大的剑魔势力。三山剑派出身的剑仙,暗中劫走了一批剑魔门中精炼堂的弟子,其后人便是刘七斤、李六斤二两等等人物。 仙侠盟的前辈先人们,在大战之后,得到了许多剑魔的武功秘籍,各路拳剑功夫当然是不能练的,内功心法上却借鉴了许多。这门龙象功威力奇大,弃之可惜,又与本门的内功在修炼方法上差异太大,无法融合,因此单独保留了下来,秘密修炼。 这次南宫玉与张正的三掌之约,前两掌均不能制敌死命,打第三掌时,他便想到了这门精修多年,却极少使用的厉害功法。 哪知张正本身所含的内力,正是魔道神功,且不知要比南宫玉深厚多少倍。南宫玉的这招龙象功打在张正的气海穴上,恰如江河入海,又似水乳 交融,顿时消解的无影无踪。 他前面两掌用的均是剑仙一派的内力,故能将张正打得重伤吐血,性命几乎不保,第三掌时,用起龙象功来,那是机关算尽,弄巧成拙了。 张正气海穴上的内力虽然浑厚,但不是自己修炼,不能善加运用,南宫玉的内力打进来之后,初时如鱼得水,相安无事,稍一停留,又和自己本身的内力起了冲突,这才疼得他冷汗直流。 药公目光如炬,看得大体不差,但其中的曲折隐晦之处,亦非药公所能确知了。 郭采莹听说是已经将南宫玉的内力化去,但又没有完全化解,忙问:“那还要不要紧,有没有危险?” 药公道:“要紧是要紧的,却也不很要紧。” 郭采莹不解道:“您这是什么意思,哪有既要紧,又不要紧的道理呀?” 药公道:“旁人的内力留在体内,解不开,化不去,当然有些要紧,但他体内化不掉的内力太多,不差这一星半点,也就没那么要紧了。” 郭采莹“啊”了一声,道:“那不还是很要紧,很危险吗?这可怎么办啊?” 此时张正排除杂念,静气平心,不去想内力纠葛之事,气海穴的疼痛渐渐平复,说道:“生死有命,就算从此治不好了,那也没有什么。” 郭采莹气道:“你倒能看的开,就不管别人的死活了?” 药公道:“好了,也没那么容易便死,比如是我,这不也对付了一千多年?” 郭采莹的心里稍感到一丝安慰,说道:“可您是药公啊,他怎么能跟您相比。” 药公微笑道:“大家都是人,焉知他将来的成就不会在我之上。” 张正谦逊道:“药公说笑了,弟子此生若能及得上您一半的修为,也便心满意足了。” 郭采莹道:“好啊,咱们说定了,你至少要活到五百岁。” 药公和南宫玉先前休息的帐篷已经被旋风吹坏,金顶之上更是一片狼藉,峨嵋派众人赶紧又搭了一顶,请药公和张正、郭采莹入帐休息。 又过了片刻,有人来报,张正父亲张笑今的遗体已经重新装殓,安放在经过修理的棺材之中,说是等重开洞府,一切就绪之后,再另打一口上好的棺木,或暂放在洞中,或择地安葬。 张正忙起身道谢,这又去了他一件心事,对固本培元,静心养气,大有好处。 待张正身上的魔功尽数安定蛰伏之后,药公开始给他诊脉疗伤。 一诊之下,药公又是吃惊不小。张正所受之伤居然已经好了大半,不需用药也可在很短的时间内痊愈。这大大出乎了药公的意料之外,可见张正内力之深,已经远超了常人可以理解的范围。 药公诊罢脉,脸上的神色亦喜亦忧,半天没有说话。郭采莹忍不住问道:“药公,他究竟怎样,还有没有救?” 药公叹了口气,道:“何止有救,已经差不多全好了。” 此言一出,不仅郭采莹惊讶无比,张正也有些不敢相信,他抬抬胳膊,动动腿,在胸口拍了两下,确实没有酸麻痛痒之处,喜道:“多谢药公,我真的全好了。” 郭采莹也是喜不自胜,在一旁欢呼雀跃。 药公苦笑了一下,说道:“伤是好了,可你身上的异种内力不除,终究是个隐患。” 郭采莹忙道:“那该怎么消除呢?” 药公道:“一是想办法把他身上的魔道内功尽数化去,但已经过了化功的最佳时机,化解起来,十分不易。二是他将整套的魔道内功得全,那便真真正正的成了一名魔道高手,不说空前绝后,至少现在是天下无敌了。” 张正和郭采莹齐吃了一惊,郭采莹随即喜道:“太好了,咱们选第二种,师兄要是天下无敌,那咱们药王门该有多神气,多威风!” 药公道:“可现在是剑仙的天下,他们能容你师兄神气威风吗?” 郭采莹笑道:“他们不服气就把他们打服气,反正咱们是天下无敌,谁也不是师兄的对手。” 药公叹道:“天下无敌又怎么样?江湖上的明枪暗箭,鬼蜮伎俩多着呢,你在不知不觉间就中了他们的诡计,上了他们的恶当。我活了一千多年,算是见多识广吧,还是不敢把自己修成药身的秘密说出去,哎,江湖险恶,不得不防啊!” 一番话,说得张正和郭采莹连连点头,张正道:“您说的对,就算他们不使阴谋诡计,一窝蜂的打过来,咱们也是寡不敌众,好汉也架不住人多啊!” 郭采莹道:“那怎么办?难道真要把神功化去,也太可惜了。” 药公道:“即便要化那魔功,也不是随便就能化解的,咱们且严守住这个机密,不可让外人知晓,日后看情况再说吧。” 天色渐黑之后,峨嵋派的众人重新打开了被剑仙们封闭的洞口,请药公等三人入内居住。 张正和郭采莹又被安排在他们被迫成婚时住过的山洞,郭采莹说这里很好,张正也没说这里不行,药公不知他们是否已经有了夫妻之实,张正也确实还需人照顾,说道:“正儿,你要多保重身体,不可贪恋别事,遗害无穷。” 一句话,郭采莹满面红霞,张正也颇为尴尬,但他从心里不想跟师妹分开,说道:“是,谨遵药公之命。” 第二百四十二章 回家 药公等三人在洞中居住里住了几日,张正身上的内伤已完全康复。 闲暇无事,药公让郭采莹把学过的剑法全部演练一遍,详加指点。张正在一旁认真的观看,虽不曾亲身试练,于剑法的领悟上又深了一层。 他们也曾言及眼前的形势,均感南宫玉败走之后,短时间内不会再来,但他一定会把消息散播开去,峨眉山从此多事,到最后能不能保住这一百多条性命,却也难说的紧。 眼下最好的办法是峨嵋派的人先找个地方藏起来,但李大鹏等人都说,最隐秘的地方都被仇人发现了,实在无处可藏,况且故土难离,一百多男女老幼到别处安家,谈何容易? 药公也觉得这么多人一齐走,既要找到隐秘的地方,又要掩人耳目,不大容易,只好由他们暂且仍住在此处,心想:“南宫玉暂时是不会来了,有我在此,仙侠会和仙侠堂的人,除非是尹纯心和吕忘年亲至,其他人来了也无用。若这二人到了,我跟他们讲讲道理,最好能把峨嵋派流放到飞天羽境,永世不得回归,也就是了。” 一连住了十七八天,别说是各路剑仙,寻常的武林人物也没有一个登门来访。大家都感到有些奇怪,难道是南宫玉没把消息传出去?不对,绝无此可能,当仙侠盟的大队剑仙赶奔峨眉山时,恐怕其他的剑仙组织已经暗中留意,侦探查访了。 药公等三人虽未开口,峨嵋派诸人却怕他们随时会走,这三个大救星若是一去,恐怕天下剑仙立时便会蜂拥而至,将峨眉山踏为平地。因此上对三人执礼甚恭,三人原没打算一走了之,如此一来,更不好提下山之事了。 住到了月余光景,仍是无一名武林人物上山,倒有个附近的山民,送上来一封书信。三人打开一看,原来是从太原寄来的一封家书。郭采莹从头到尾读了一遍,顿时花容失色,连信纸也跌落在地上。 原来那信中写道:我儿离家已久,你母亲旦夕挂念,现今乔先生也在府上,要你和之华尽快成婚。我儿回来得早,一家人可以团聚,若是耽搁,乔先生性急,已经烧了两间屋子,剩下的恐也不保。见字之后,不可迟疑,速归,速归。正是自己的父亲,郭天翼的亲笔。 张正捡起书信,和药公传看了一下,也感到事态严重,郭采莹是非回一趟太原不可了。 张正道:“师妹,本来我应该陪你回去,但乔先生那脾气,乔兄也在,嗯、这个……”说到此,实在不好措辞,只好停住。 郭采莹脸色苍白,冷冷道:“我们家的事,不用你去。” 张正见她虽是冷言冷语,脸上的神色却甚凄苦,想到师妹对自己的一片痴心,心肠登时软了,说道:“你的事,便是我的事,再怎么为难,我也要陪你走一趟。况且许久未见伯父、伯母,陪你回家看看二老,也是应该。” 郭采莹知道他和乔之华是过命的交情,自己和乔之华又曾有过婚姻之约,他能这样说,已经很不容易,含泪道:“这是你自己愿意的,到时候大家见了面,你可不要后悔。” 张正已经能够想象到见面时的尴尬,但事已至此,哪还有推脱回避的余地,低声道:“只要你平安喜乐,我自然是无怨无悔。” 药公道:“我是不能去的,我若是走了,这里的烂摊子谁来收拾?这样吧,我写一封书信,你们带给乔先生,他若是能给我三分薄面,事情就好解决了。” 张正和郭采莹大喜,齐声道:“多谢药公!” 大家听说张正和郭采莹要下山,着实惊慌了一阵儿,后听说药公不走,这才渐渐安心。 次日,张正和郭采莹向药公拜别之后,带好药公写给乔庭木的书信,由李大鹏和另一名峨嵋弟子携带,先上至金顶,准备从金顶下山,取路赶奔太原。 李大鹏道:“兄弟,这次你在山上居住的时间不短,可一直在养伤,我也不便打扰,你什么时候再回来,接着教我打燕尾镖啊!” 张正笑道:“李大哥多多保重,咱们有缘自会相见。” 与李大鹏告别之后,张正和郭采莹相携而行,经太子坪、雷洞坪、洗象池等处,来至了峨眉山下。 下山之后,二人在农家休息了一晚,第二天继续赶路。 张正的伤势虽然早已痊愈,但他体内的魔道内功常常作祟,因此在体力上反不及郭采莹。 二人走走停停,一天也行不了百十里路,张正心里有些抱歉,说道:“都怪我不中用,走得这么慢,咱们这般走法,不知几时才到太原。” 郭采莹道:“回去也没什么好事,咱们就这么慢点儿走,让他们等着吧。” 她话虽如此说,但那乔庭木性情古怪,不知道会不会虐待双亲,心里面又多了一层忧虑。 又走了两天,二人在集市上买了两匹好马,以马代步,既节省体力,速度上也加快了许多。 二人自四川峨眉山北上,一路上走的是官道大路,经过二十几天的晓行夜宿,风雨兼程,终于由四川至陕西,又自陕西进入了山西省境内。 刚入山西之后,距太原府尚远,张正感觉自己身体的其他地方渐渐强壮,唯独左臂没有变化,甚至因长久没有内力运行,气血不顺,筋骨肌肉还有萎缩的迹象。他怕说出来徒惹郭采莹担心,只每日默默的记下各种细微的变化,以备将来详细的说与药公知晓,请他设法调理医治。 他们这一路上,遇到过无数起江湖人物,大家都不与二人相见交谈,或擦肩而过,或远远的跟随一段路程,自行离去,偶尔碰上曾经相识的,也都低头掩面,假装没听见一般。 二人知道金顶上的仙魔大战已经传遍了江湖,这些江湖人物对自己已经有了敌意,但似乎没得到明确的指令,不便拼斗厮杀,至于那些相识过的,均是怕受牵连,已不愿和自己来往。 刚开始时,二人对身边的武林人物小心戒备,时间一久,这些人随处可见,习以为常,也就渐渐的放松警惕,听之任之了。 又行了几日,距离太原已近,酒楼茶肆间却探听不到乔庭木或太原郭家的消息。张正和郭采莹心里均有些七上八下,想到见面时的窘境,乔庭木的凶狠难缠,心头揣揣,行进的速度,不知不觉间慢了下来。 离城数十里,眼前的景物渐渐熟悉,郭采莹的眼中有些湿润,低声道:“师兄,咱们受了那么多的苦,经历了那么多的事,终于要到家了。” 张正的心下也有些感慨,想到上次来太原,与自己同行的是乔兄,这次却换作了乔兄从前的未婚妻子,她和我又是那般要好,难舍难离,这真是……哎,一会儿大家相见,乔氏叔侄发起怒来,我是打也打不过,讲也不占理,岂不是糟糕之极? 他满腔苦恼间,忽然心中一动,恼海中浮现出一个青春俏丽的少女的身影,不由得心跳加快,一股羞惭悔恨之意涌上心头,暗想:“该死,我怎么把妡妹忘了!当初我们来太原,乃是三人同行,刚才我只想到乔兄,全把妡妹抛在了脑后,我怎么这么糊涂!现在我又陪师妹回家,到家后还不知会发生些什么事,妡妹知道了定然更加生气,这、这、这……” 他心中懊悔,不知不觉间松开了缰绳,坐马也放缓了脚步,郭采莹回头一看,见他气色不佳,想是他一路奔波,有些困乏了,说道:“师兄,是不是累了?咱们到前面店里歇一歇吧。” 前面不远处有间路边的小店,只有两间屋子,因过往的客人较多,虽是初冬季节,也在外面搭起棚子,摆上桌凳,供客人吃饭休息。 二人在店前下马,有店小二接过缰绳,拴在路边的桩子上,招呼二人在店外的棚里坐下。 小二向郭采莹介绍店里的饭菜时,张正的眼光向四周一扫,目光在左侧靠外第一张桌子上定住。只见这张桌案前坐着一人,看侧脸约有四十多岁年纪,鬓角却已斑白,背背长剑,腰杆笔直,一只手将酒杯送到口边,沉吟不饮,似乎在想什么心事。 郭采莹点了饭菜,也向那客人看了一眼,低声道:“师兄,有什么不对吗?” 张正道:“没有。” 那人似乎耳力甚佳,闻声向这边看来,张正和他目光相接,见他左边脸颊上有一道深深的伤疤,心中一动,忙低下了头,不再和他对视。那人却是浑身一震,“啪”的一声,手中的酒杯跌落在案上。 张正再抬头时,那人已扶起了酒杯,抹去桌上的酒水,默默的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郭采莹用手指蘸着茶水在桌案上写道:“他是谁?” 张正也蘸着茶写道:“不认识。” 便在此时,大道上奔来十余匹快马,马上乘客跃下马来,推开迎接的店小二,径直闯入棚中,当先一人喝道:“华山派在此清理门户,闲人闪开!” 第二百四十三章 绝交 在棚里吃饭的客人有十七八人,屋里面也有十几人,忽见闯进来一批江湖汉子,大喊着让闲人闪开,哪敢停留,一个个弯腰抱头,飞也似的四散逃开。 那名脸上有疤,独自喝酒的客人却端坐未动,只摇了摇头,向张正和郭采莹道:“让你们见笑了,从前的华山派,可不是这个样子。” 张正和郭采莹尚未答话,闯进来的八人之中,一人道:“正因为出了你这样的叛徒,勾结奸邪门派,偷练剑魔武功,才让我们华山派的声誉受损,大不如前。” 张正和郭采莹微微一愣,心里面同时想到了一个人,华山派掌门沈倾城之子,少掌门沈从仁。 金顶之上仙魔大战的消息传入江湖之后,天下哗然。凡是跟峨嵋派产生过关系的人和事自然要被重新梳理一遍。 有人想到沈从仁曾下过舍身崖,失踪了很久才重新出现。当时他说是摔伤了腿,在崖下一户农家养伤,可山崖下一片荒凉,怎会有人? 当时峨嵋派的身份尚未暴露,虽有人怀疑沈从仁话中的真假,但他是沈倾城的儿子,有身份,有背景的人物,旁人也不好多说什么。 现今峨嵋派的盖子被揭开,华山派的几位元老人物要求彻查此事,并明确提出要检验沈从仁的武功, 沈从仁的父亲沈倾城虽是一派掌门,在这样大是大非的事情上也不好徇私,他也确实不知道儿子在舍身崖下的经历,便任由他们去验。 沈从仁学得了一身剑魔武功,一验之下,哪里还能隐瞒,当时便一溜黑烟,从华山中峰上逃了出来。 那几名华山派元老,虽然武功也很高强,却尚未修成剑仙,也就追赶不上,一齐到沈倾城处兴师问罪。 沈倾城听说儿子真是剑魔,又气又急,旧疾发作,旋即便辞去了掌门之位,如今华山派的掌门人乃是沈倾城的师弟李倾心。 沈从仁逃出华山之后,在附近徘徊了几日,从前的师兄弟们搜寻甚紧,无法安身,只得向远处奔逃。这一逃,便逃到了太原城外,遇见了张正和郭采莹二人。 沈从仁见追来的八人中并无高手,自己应付起来毫不为难,当下不慌不忙,将酒杯轻轻一推,说道:“谁善谁恶,那也难说的紧,既然你们要抓我,便请动手吧。” 为首那人道:“当然要抓你,看在往日的面上,先陪你饮上几杯。”一边说,在一张桌子前坐下,大声道:“小二,上酒。” 其他几人也是一般的心思,尽量拖延时间,掌门人随后便到,据说还有两位剑仙同行,这次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姓沈的跑了。 沈倾城此时的武功,已不把这几人看在眼里,但他念念不忘之人仍在华山,自己一定会回去看望,也就不愿和从前的同门破脸,微微一笑,道:“好啊,还有你旁边那位小兄弟,今日有缘相聚,一起喝一杯如何?” 张正哪有心思陪他们喝酒,况且喝酒只是插曲,他们之间必有一战,自己何必卷入其中,说道:“多谢了,我们还有事,吃过饭就走,不敢饮酒。” 沈从仁也不勉强,说道:“原来如此,匆匆一会,便要分别,倒是可惜了。” 追上来的八名华山派弟子有六人分坐在三张桌前,围住了沈从仁东、南、北三面。因他座位靠边,其西边已无座位,另两名华山派弟子就站在空地上,手握剑柄,监视沈从仁的行动。 小二战战兢兢的送上酒来,沈从仁向那二人看了一眼,说道:“王师弟,马师弟,怎么不坐下来喝酒?” 王师弟道:“本人今日心情不佳,不想喝酒。” 沈从仁嘿嘿一笑,道:“坐下来吧,我若真的想走,你们也追赶不上。” 王师弟和马师弟对望了一眼,一齐向为首之人看去。 为首之人姓周,名叫周志和,乃是华山派新任掌门李倾心的嫡传弟子。他也知凭自己几人的功夫拦不住对方,武力阻拦,多半无用,稍一沉吟,说道:“两位师弟请坐吧,咱们和沈师兄再喝一次酒,谈一次心,今后仙魔殊途,怕再也不会有这等机会了。” 那二人当即走入棚中,在一张桌子前坐下,心里面均感到一阵轻松,毕竟对方是修成了剑魔的好手,对本派的功夫又知根知底,拦他的去路,必然是凶多吉少。 王、马两位师弟坐定之后,周志和向张正和郭采莹侧目而视,心想:“这二人不知什么来历,赖在这里不走,看我们华山派的笑话,真是可恶。” 与他同桌之人察言观色,已知其意,一拍桌案,大声道:“华山派今日请客,请的是善饮之人,不喝酒的,赶快走吧。” 张正和郭采莹本不想多事,但他这么毫不客气的赶人,着实令人气恼。郭采莹道:“华山派请客的事我们不管,但你们打听打听,南宫玉要找剑魔的麻烦,我们两个都管了,今天这个事,说不定也要管上一管。” 此言一出,周志和等八名华山派弟子均是大吃了一惊,想不到在峨眉山金顶上,力战仙侠盟盟主的年轻人就在眼前。有三人惊得霍然站起,还有两人身子起了一半,心知不妥,又连忙坐了下去。 沈从仁摇了摇头,叹道:“人家还没报名呢,就吓成这样,嘿嘿,真是丢人现眼。” 张正道:“沈少掌门方才失手跌落了酒杯,现在又有人大惊离座,想来是我二人相貌丑陋,惊扰了诸位,抱歉之至。”他不想得罪华山派,对沈从仁也无好感,因此把沈从仁跌落酒杯的事说了出来,以示自己和他并无瓜葛,乃是初见。 周志和听他这么说,稍感放心,又想沈从仁一个我们也打不过,只能坐等掌门人及两位剑仙前来,反正是力争不动手,由他坐在这里,不要招惹为妙,说道:“原来有药王门的朋友在此,失敬、失敬。” 张正微微一笑,道:“好说,好说。” 周志和转过脸来,心想:“这姓沈的是以前的少掌门,我们跟他可没什么好说的,言多必有失,喝酒吧。”说道:“沈师兄,咱们今日喝的这叫绝交酒,喝过之后,便不再是师兄师弟,而是对头仇人,沈师兄,请!” 沈从仁心中一寒,这些人从前对自己毕恭毕敬,现在却要跟我绝交,我是学了些剑魔武功,可我是迫不得已,我还是我,咱们毕竟是几十年的同门啊。 他暗中悲苦,心肠反而刚硬起来,说道:“好,喝过这杯酒后,我杀你不算无情,你杀我不算无义。”头一扬,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周志和的心里砰的一跳,但事已至此,绝不能迟疑认怂,当即也将杯中酒喝得干干净净。 他一带头,其他七人全都举杯,依次和沈从仁喝过了绝交酒。 周志和等八人每人喝了一杯,沈从仁却喝了八杯,八杯酒下肚,沈从仁虽未过量,脸上却也有了一丝红润。 周志和趁热打铁,再次举杯道:“沈师兄,孟师弟在山上留守,无法分身,他托我跟你喝一杯绝交酒,从此之后,恩断义绝!” 张正和郭采莹对望了一眼,又一齐看向沈从仁,要看他如何接招,若是一个人跟八个人斗酒,那可是毫无胜算。 只见沈从仁嘴角边现出一丝轻蔑的微笑,说道:“孟师弟忠厚老实,他若在场,未必会和我喝这一杯。”说罢,头一扬,将杯中酒先自干了。 周志和一言不发,把酒杯送到唇边,将杯中酒缓缓喝尽。 其他七人心领神会,全都学着周志和的样子,说是代某某人与你绝交,来和沈从仁对饮。沈从仁来者不拒,酒到杯干,片刻间,已喝了五六十杯。 张正和郭采莹都感觉周志和等人这般与人斗酒,胜之不武,又都对沈从仁的慷慨豪迈产生了一丝敬佩之情。 小二连续上了两次酒,沈从仁和周志和等八人依然喝个不停。 郭采莹低声道:“华山派这几人太不像话,咱们走吧。”她知沈从仁是张正父亲的情敌,若非如此,只怕要和张正商量,帮沈从仁打上一架了。 张正也低声道:“走不了了,四面八方全都是人。” 郭采莹一怔,侧耳倾听,果然听得屋后有些声响,南北大路及正东的旷野上却空无一人,心想:“最多是屋子后面藏了人,师兄怎么说到处都是呢?” 此时沈从仁已经跟周志和等人喝了一百多杯,周志和等八人中有两人酒量较浅,已有些摇摇晃晃,口齿不清。沈从仁却依旧腰杆笔直,言语流利,只是脸上放出红光,那道深深的伤疤更是殷红如血,让人乍看之下,心生惧意。 张正和郭采莹这边小声说话之时,沈从仁举杯的手停了一下,似乎是用心听二人说话,又似乎是在听外面的声音,待二人话音一落,沈从仁轻咳了两声,大声道:“姓周的,这绝交酒喝得痛快,还有什么人要跟我绝交,快、快报上名来,我和他恩怨两清,来生再见!” 第二百四十四章 斗酒 沈从仁喝得兴起,大声让周志和等人报上名来,要和派中的人物一一喝酒绝交。 周志和听他连说了两个快字,舌根也有些发硬,显然是有些不胜酒力,心中暗喜:“你喝了这么多酒,也该差不多了,我们再努一把力,好歹也要把你喝趴下,得了这场功劳。”当下绞尽脑汁,又想了两个本门弟子的名字,与沈从仁连喝了两杯。 其他七人也都冥思苦想,想出来之后,便和沈从仁喝酒。此时沈从仁已喝了近二百杯,身子开始有些摇晃,偶尔向周志和等人看上一眼,也是醉眼迷离。 又喝了三五十杯,周志和一方已经醉倒了三人,趴在桌上,呼呼大睡。另有两人走开几步,蹲在地上呕吐。剩余的三人中,周志和还算清醒,其他两人满嘴的胡说八道,说出的同门姓名,有的是姓对名不对,有的是名对姓不对,好不容易姓名全对了,却又是从前说过的,急得周志和直冒冷汗,心想你们这些废物,连个人名都记不住,要你们有什么用? 终于,有一人说对了一个名字,沈从仁想了想,还真有这么一个人,当即和他对饮了一杯,将酒杯重重的放在桌上,擦了一把嘴,大声道:“好,总算想到了一个,还有没有了?” 话音未落,和他喝酒的那人身子向后一仰,钻到了桌子底下,鼾声如雷。他已经喝到了酒量的极限,一杯酒下肚,已然不省人事。 沈从仁先是一愣,随即打了个酒嗝,喃喃道:“还有谁要跟我绝交,快点想,想到了没有?” 周志和已经一个人也想不出来,向除自己之外,仅剩的一人道:“刘师弟,你想到了没有?赶快再想两个。” 刘师弟苦着脸道:“认识的人已经都说完了呀,让我再想想,再想想。” 他想来想去,连说了几个人名,总是不对,周志和在旁边催得又紧,忽然心里面闪出一个熟悉的名字,脱口说道:“沈倾城!” 沈从仁听到“沈倾城”三个字,勃然变色,怒道:“我爹让你代他跟我绝交吗?岂有此理!”右手一拂,挥出一股劲风,向刘师弟右手手腕上扫去。 刘师弟搜肠刮肚,思索本派中人的姓名时,一直是右手轻抚着桌上的酒杯。那股劲风扫中他右手的手腕之后,连手带杯,向怀里疾滑了半尺。杯中的酒水被内力一激,飞溅而出,正打在他的脸上。 这位刘师弟已经喝得头晕脑胀,再被携带内力的酒水一拍,登时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周志和见沈从仁忽然出手,急忙拔剑在手,向后跃开,防他继续向自己进攻。却见沈从仁挥出一掌之后,似乎有些不胜酒力,身子摇晃了两下,俯身在桌案之上。 他望着沈从仁的背影,心想他就算喝醉,也不该醉得这样快法,难道是其中有诈? 正在他心中犹豫,要不要上前查看之时,身后一个沙哑的声音道:“志和,这里怎么回事?捉到叛徒了吗?” 周志和一听这沙哑的声音,已知是师父李倾阳到了,连忙回头,只见大道上并肩走来三人,正中间的正是自己的授业恩师,当今华山派掌门李倾阳。连忙奔出棚外,迎上前跪倒磕头,口中道:“启禀师父,叛徒已经捉到了。” 李倾阳心头一喜,有些不敢相信,但若说这个徒弟说谎,那沈从仁又趴在桌上不动,不知在弄什么玄虚,说道:“快拜见两位师叔祖。” 周志和忙给李倾阳身边的两人磕头,说道:“拜见师叔祖。” 李倾阳身边的二人一个黑脸,一个白脸,看相貌只有四五十岁?,似乎比李倾阳还要年轻许多,那是他二人内功了得,驻颜有术之故。 黑脸剑仙名叫朱凤山,白脸剑仙名叫武青峰,皆是出身于华山,这次恰巧在华山附近办事,被李倾阳撞见,厚礼卑词相请,实在无法推脱,只得随他来拿沈从仁。 剑魔之辈,乃武林公敌,这两位剑仙为何要李倾阳好话说尽,送上厚礼,才肯前来?只因仙侠会的尹纯心、仙侠堂的吕忘年,这两位天下剑仙的领袖对剑魔出世之事尚未明确表态,药公又深深的陷入其中,大部分的剑仙都在观望,要等局势彻底明朗之后,再定下一步的行止。 剑仙们不急,李倾阳却不能不急,剑仙剑魔若是和解,沈从仁就成了无罪之人,沈从仁无罪,沈倾城便不需辞掉华山派掌门之位,他这个新一代的华山派掌门便算是得位不正。 沈倾城做了几十年的掌门,在派中树大根深,拥护者众,若不能在仙魔不两立这件大事上指摘他的过失,自己的位子早晚还得被他夺去,到那时,别说做掌门,在派中立足都难。因此他一接了掌门人的大位,拿到了世代相传的铁掌令牌,第一件要做的,便是捉拿沈从仁,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此时周志和向他禀报已经捉了沈从仁,他心中存疑,一边眼光盯住沈从仁的背影,一边命周志和拜见两位前辈剑仙。 周志和磕罢头,朱凤山道:“起来说话。” 周志和道:“是。”这才起身,恭恭敬敬的侍立一旁。 三人都感觉眼前的情景有些奇怪,真相到底如何,还要着落在周志和的身上。武青峰向李倾阳道:“掌门师侄,你来问他吧。” 李倾阳道:“是。”向周志和道:“究竟怎么回事?你怎么捉住他的?那坐在棚中一男一女是什么人?” 周志和也喝了几十杯酒,头晕的厉害,但在师父和两位师叔祖面前,只得强打精神,说道:“弟子们追赶沈逆到此,见他正坐在棚里喝酒,当即将他围住,他自知无法走脱,说什么大家同门一场,要喝过绝交酒后再决一死战。我们想绝交就绝交,谁还怕他不成?便和他一杯一杯的斗起酒来。斗到最后,他已人事不省,我们这边还剩下了弟子一人。” 李倾阳道:“那两位是谁?可知道来历?” 周志和忙道:“知道,知道,是两位药王门的弟子。” 全天下的药门弟子只有两人,便是张正和郭采莹。金顶战后,二人名头已经传遍江湖,尤其是张正,无论大家是褒是贬,是骂是赞,谁不知道与仙侠盟盟主三掌之约的药王门少年? 三人一听是张、郭二人在此,脸上一齐变色,朱凤山道:“他们在此做甚?是沈从仁的帮手吗?” 周志和道:“应该不是,像是路过的。” 李倾阳点了点头,道:“既然沈逆醉倒,你去把他捉来吧。?” 周志和道:“是。”心中却想:“您老人家真相信他喝醉了吗?人家是剑魔啊!万一他是装醉,我这一去,岂不是凶多吉少?”他心里打鼓,但师父已经下令,又有两位师叔祖在场,不敢迟疑,转过身来,深吸一口气,尽量一步步的走稳,向趴在桌上的沈从仁走去。 张正和郭采莹见他奔出棚去,向走过来的三人磕头,说了几句话,又折返回来,应该是来拿沈从仁。 二人均看出沈从仁酒量甚宏,犹有余力,往桌上一趴的时机也很蹊跷,十有八九是诈醉诱敌,但两方面都不是自己的朋友,也就乐得袖手旁观,当下假装无事发生,自顾低头吃饭。 周志和来至棚中,先向张正和郭采莹看了一眼,见二人一副与我无关,置身事外的样子,心中有些气恼,但当此关头,肯定不能节外生枝。 略作停顿之后,先围着沈从仁坐的桌子转了一圈,感觉还是从他背后出手较为保险。小心翼翼的在沈从仁身后五尺处站定,左腿向前迈出一步,右手前伸,抓向沈从仁的肩头。 此时张正和郭采莹抬起头来,看向周志和伸出的右手,更远处李倾阳等三人也目不转睛的盯着棚中每一人的细微举动。却见周志和的右手伸出二尺后突然回转,“沧啷”一声,拔出了腰间的长剑。 这一下,大出众人的意料之外,李倾阳暗暗摇头,心想我这个徒弟真没出息,郭采莹已“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郭采莹的笑声虽不响亮,但在周志和听来却是无比的刺耳,脸上腾的一红,长剑挺出,搭在了沈从仁左肩,脚下跟进一步,长剑贴着沈从仁肩上的衣服前伸,同时左手二指一并,疾点沈从仁颈下的大椎穴。 看到此处,张正对周志和的轻视之心去了大半,心想就算由我出手,无论是制敌的方法,还是出手的招数,恐怕都不能比他做得更好。看来这沈从仁即便是假装,也很难逃过此劫了。 眼看周志和左手二指距沈从仁颈下大椎穴不足数寸,右手长剑的剑身已越过了沈从仁的脖颈,剑柄将要触及他肩上的衣服。沈从仁的身子猛然一震,周志和的身子也随之震了一下,右手五指一松,长剑脱离了掌握。 这一下变化太快,在场的众人谁也没有看清沈从仁是如何出手,但周志和已中招无疑。 李倾阳急喝道:“志和,快退!” 话音未落,沈从仁的身形向后便倒,把周志和压在了身下,周志和的长剑跌落下来,平平的压在了沈从仁的身上,而沈从仁犹自闭目酣睡,似乎这一切,都是碰巧赶上的一般。 第二百四十五章 捏造 周志和被沈从仁压在身下,感觉胸口像被压上了一座小山,喘不过气来。他的四肢仍能活动,在沈从仁身下抬手踢腿,拼命挣扎,但使不出内力,也就无法挣脱起身,急得他大喊大叫,犹似杀猪的一般。 李倾阳暗中有气,心想你纵有手段,将我徒儿打倒打伤,也就是了,如此欺凌羞辱,分明是要给我这个新任的掌门人难堪。 他久居沈倾城之下,忍辱负重是他最拿手的本事,当下也不发作,向朱凤山和武青峰道:“两位师叔,沈逆中魔已深,癫狂无状,本应即刻擒拿,但有药王门的朋友在此,咱们先会朋友,再拿沈逆如何?” 朱凤山和武青峰都看出沈从仁露的这一手太华震的内功非同一般,要把周志和震飞不难,难的是震落他的长剑,震乱他的气息,还要让他脚下不动,方便自己倒身压住,这可难了。便如打倒一个人容易,但要打得一个人毫无抵抗能力,却又好好的站在自己面前,那是极其为难。 二人听李倾阳说先会朋友,再拿沈逆,也就是暂时不需向沈从仁动手,心下都极为赞成,朱凤山道:“你是掌门人,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好了。” 李倾阳道:“还是要得两位师叔的俯允,才好施行。”回过身来,向后面一招手,顺着大路走上来十余名华山派弟子。这十余人一现身,对面大路及西边旷野间也各走过来一二十人。 三个方向的人在棚前聚齐之后,屋后也转出二十余人,这些人的武功略低,是以藏身时需要屋子的掩护。 等埋伏的众人全目,李倾阳道:“小侄失陪片刻,两位师叔千万小心?别让沈逆跑了。”朱凤山道:“放心,他跑不了。” 李倾阳迈步走至棚外,先向周志和道:“别吵了,捉个醉鬼就高兴成这样,没的让朋友们笑话。” 周志和料想师父自有主张,自己这般大喊大叫,确实不雅,当即闭上嘴,一声也不吭了。 吕旺继续前行,一只脚刚跨进棚中,抱拳微笑道:“原来是药王门的张大侠和郭女侠在此,幸会、幸会,药公前辈一向可好啊?” 张正和郭采莹不认识李倾阳,但想他一定是华山派中大有身份的人物,连忙起身离座,双双还礼,张正道:“我们是后生晚辈,侠之一字,愧不敢当,药公一切安好,恕我等眼拙,还要请教前辈的尊姓大名,日后见到药公,也好向他老人家禀报。” 李倾阳哈哈笑道:“本人不才,华山派掌门李倾阳的便是。两位是药公前辈的亲近弟子,不陪伴药公,却来到此处,有何贵干呀?”他始终担心这二人与沈从仁有什么关系,故此一见面,开门见山,直言相问。 张正道:“师妹乃太原人氏,在外面久了,我陪她回家看望双亲。” 周志和说过张、郭二人像是路过,现在张正又亲口说是回太原探亲,李倾阳这才放心,笑道:“好啊,好啊,郭姑娘,出门时孤孤单单,回家时成双成对,令尊和令堂大人见了,必然欢喜。” 郭采莹脸上一红,低声道:“离家时也是我们两个,我父母同意了的。” 李倾阳笑道:“二老同意那就更好了,将来你们二人成亲,药公是大媒,我还要到府上讨一杯喜酒喝呢。“ 郭采莹的脸上更红,低头不语,张正忙岔开话题,道:“李掌门携众而来,必有公干,我们也还要赶路,这就告辞了。”他想是非之地,不宜久留,既然埋伏的武林人物已经现身,对自己二人暂无敌意,还是尽快离开为好。 李倾阳探明了二人的虚实,倒不想让他们快走了,笑道:“哎呀,怎么能说走就走呢?天色尚早,就算急着回家也不差这一时半刻的功夫。快请坐,今天我请客,咱们痛饮几杯。”一边说,在张正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向小二吩咐道:“上酒。” 张正和郭采莹见他已经坐下,人家还是堂堂的华山派掌门,其势已不能坚持要走,只得重新归座,张正道:“多承美意,我们其实是不善喝酒的。” 李倾阳道:“年轻人不贪杯,那便很好。”用手向周围躺倒的几人一指,续道:“像我这几个不成才的弟子,今天又喝醉了,别看他们捉到了本门的叛徒,等他们醒转过来,我定要重重的处罚。” 张正和郭采莹明知他为了沈从仁而来,只不知他为何不救徒弟,反而要和自己二人喝酒聊天。张正道:“既然捉到了叛徒,将功补过,那也不必罚了。” 李倾阳道:“张大侠给他们求情……” 张正拦住道:“李掌门,千万别叫我大侠,晚辈实在是担当不起。” 李倾阳笑道:“那好,我叫你张兄弟,你替他们求情,我就饶了他们这一回,至于这背叛本门,背叛武林同道的叛徒,我们要把他押回山去,废除武功,碎尸万段,挫骨扬灰,以谢天下。” 他脸上笑盈盈的,却说着世上最狠毒的言语,张正和郭采莹的心里都感到了一丝寒意。 此时华山派的数十人已经围在了木棚之外,大家都想看看掌门人如何解救周志和,如何斗沈从仁,却见他不慌不忙的坐在那里跟一对年轻人说话,均感到有些意外。 朱凤山和武青峰却看出这两个药门弟子不简单,尤其是那少年,似乎内力极深,又似乎内力全无,让人捉摸不透。二人分别站在凉棚的左右,防备沈从仁突然跃起来逃走。 张正道:“他所犯何罪,要处此极刑?” 李倾阳叹道:“所做恶事,罄竹难书,一天两天也讲不完啊。” 张正道:“是吗?愿闻其详。”反正也走不了,李倾阳又说到了沈从仁身上,张正便想了解一下他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李倾阳正要张正发问,即使不问,也要诱使他问出口来,当下说道:“此贼自小顽劣,不服管束,年纪稍长,便学那坑蒙拐骗之事,本派之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说到此,回过头来,伸手一指,道:“你过来,把沈逆的所作所为,详细的说与药王门的朋友知晓。” 那人是派中第一聪明伶俐,能言善辩的弟子,也是李倾阳的心腹之人,听师父起了个头,让自己往下接着说,已知师父的用意。沈从仁压住周志和不起来,一是意含戏谑,没把我们这些人看在眼里,二是胸有成竹,不论何人以何种招数向他进攻,他都有反制的手段。 师父是堂堂的华山派掌门,不便跟躺倒之人动手,若再输了一招半式,更加丢脸。他是让我胡言乱语一通,把沈从仁气得自己从地上跳起来,那时他心浮气躁,我师父以逸待劳,胜算便多了两成。 他领会了师父的意图,大步进入棚中,先向李倾阳行礼,再向张正和郭采莹一抱拳,说道:“两位要听此人的恶行,那真是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当下便从沈从仁五岁上说起,一直说到十六岁,皆是炸鱼、摸虾、掏鸟窝,调皮捣蛋等事。十六岁往后,不敬尊长,不恤同门,欺善怕恶,游手好闲,结交剑魔,私练魔功。说到沈从仁结交剑魔时,这是罪行的重点,自然要详加讲述。 只见他眉飞色舞,口沫横飞,将沈从仁如何偷偷摸摸的爬下舍身崖,如何向剑魔的首领三叩九拜,如何偷练剑魔武功,说得绘声绘色,如同亲眼得见了一般。 棚里棚外数十人静静的听着,大家都看出李倾阳在故意激怒沈从仁,但沈从仁似乎真的躺在周志和身上睡着了,双眼紧闭,鼾声均匀。 小二奔回店里取酒,拿上酒准备出门时,外面几十人已经围拢过来,他见这些人个个佩刀悬剑,气宇轩昂,吓得在店门口探头探脑,不敢出来。李倾阳的醉翁之意不在酒,自己的弟子又说到精彩处,不好打断,便由他在店门口徘徊。 说完了拜魔为师,接下来便是祸害同门,当年华山派在峨眉山有两人遇难,一人失踪,这些旧账自然要算在沈从仁的身上。死去的两人皆为剑伤,便说沈从仁为了检验新学的剑魔剑法,拿同门师兄弟喂招。失踪的一人,便是张正的母亲宁依云。 只听那人说道:“本派宁女侠的失踪,也是遭了这厮的毒手。这厮垂涎宁女侠的美貌,已非一日,往常在华山之上,人多眼杂,无法下手。这次到了峨嵋山,?他便毫无顾忌,软磨硬泡,最后竟将宁女侠捉进了剑魔的巢穴之中。” 张正听他提起了自己的母亲,忍不住向前迈出两步,眼中含泪,继续全神贯注的倾听。 那人又道:“宁女侠在魔窟之中不卑不亢,神色自若,连那些万恶的魔头都暗中佩服,不忍加害。沈从仁却毫无怜香惜玉之心,日日逼迫宁女侠与自己拜堂成亲。宁女侠被逼不过,终于从舍身崖下的山洞里一跃而下。” 听到此处,张正的眼前一黑,身子向后便倒。与此同时,压在沈从仁身上的长剑剧烈颤动起来,发出阵阵嗡鸣。 第二百四十六章 落雁 张正听说自己的母亲跳下悬崖,心头巨震,立身不稳,身形向后便倒,旁边的郭采莹赶紧伸手,挽住了他的臂弯。 那名信口胡说的华山派弟子见张正恍惚欲倒,沈从仁身上的长剑上发出震耳的嗡鸣,心里发慌,不由自主的张口结舌,有些说不下去。 李倾阳鼓励他道:“你说得很好,继续往下说。” 那名华山派弟子咽了一口唾液,继续道:“宁女侠命大,跳下悬崖后居然未死,辗转回到华山。哪料宁女侠归来,姓沈的也追踪而至,仍对宁女侠穷追不舍,百般纠缠。可怜宁女侠一代侠女,终于被这恶人逼得忧心如焚,抑郁而终。” 他说到此处,张正的身子在郭采莹的搀扶下微微颤抖,沈从仁身上的那柄长剑,不但嗡鸣声不止,更是大放寒光,映照得棚内比棚外更加明亮。 那名华山派弟子知道自己这一番胡说八道,沈从仁已愤怒到了极点,他是修成了剑魔的武林高手,一旦发作起来,自己的小命多半难保。是以一边说,一边看李倾阳的脸色,见师父面含微笑,意甚嘉许,只得继续道:“宁女侠死后,姓沈的良心不安,整日在埋葬宁女侠的莲花峰上打转,有时烧纸,有时念经,有时还送水送饭……” 张正的心中一动:“给死人烧纸念经,事属寻常,为何还要送水送饭,难道我母亲尚在人间?” 便在此时,沈从仁身上的那支长剑陡然跃起,一道寒光,直向那名满嘴胡说的华山派弟子射去。 那名华山派弟子也防着沈从仁暴起伤人,眼见长剑射到,身形向旁急闪。就在他身形躲闪的一瞬间,沈从仁已弹身而起,紧随在长剑之后,右掌疾出,按住了他胸口的膻中穴。 此时只要沈从仁掌心上内力一吐,那名信口雌黄的华山派弟子必然性命不保,但沈从仁出身于华山,做了二十多年的华山派少掌门,对华山派的感情极其深厚。虽然方才喝了几百杯绝交酒,此刻酒意上涌,怒满胸膛,但仍顾念着同门之谊,没有立下杀手。 沈从仁掌上内力未吐,却牢牢拿住了对方的穴道,那名华山派弟子连挣了两下,没能挣脱,一股凌厉的掌风已向沈从仁的后心袭到。 沈从仁知道出手偷袭的人是李倾阳,心里暗骂了一声:“卑鄙!”右掌推着那名华山派弟子的胸口,向前疾冲八步,避开了身后八记快掌疾攻,已将那名华山派弟子的身子推到了凉棚之外。 朱凤山眼见沈从仁将要冲出,身形一晃,挡住了那名华山派弟子的去路,与此同时,李倾阳的第九掌已然拍到。 沈从仁只看朱凤山露了一招身法,已知其功力之深,不在自己之下,既然此路不通,只好先退回棚中,再想脱身之策,当即身子先沉后起,使了一招“兔走鹰飞”。 李倾阳九式连环,攻向沈从仁的后心,前八掌拍过之后,眼前突然现出了一只一人多高的巨大灰毛兔。他知沈从仁练成了剑魔的武功,出招时幻出动物的形象毫不惊奇,当下不管前面是人还是兔,第九掌直拍了过去。 就在他掌力发出的同时,一头苍鹰冲天而起,随即“砰”的一声,李倾阳的掌力击在了一个人的身上。刚才还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的那名华山派弟子倒飞出棚外,摔倒在地。 李倾阳打伤了自己的徒弟,脸上阵阵发烧,身形急转,看清沈从仁下落之势,纵身扑上,双掌一摇,两朵十八瓣莲花向沈从仁攻了过去,乃是华山派四大镇派武功中的莲花掌。 沈从仁眼见敌掌攻到,以本门的落雁掌迎敌,一边见招拆招,说道:“背后偷袭,算什么本事?” 李倾阳道:“你逃命时,用的是什么功夫?” 沈从仁在紧要关头,使了一招剑魔武功中的“兔走鹰飞”才得脱险。如今人人都知他身怀魔功,那也不用隐瞒,说道:“我若不会那记剑魔的招式,早已死在了你的掌下。” 李倾阳冷笑道:“你若不是背叛同道,背叛本门,我又岂会拿你!” 他二人一边说话,手上不停,快如闪电般斗了十七八招,虽然激烈无比,但都是浅尝辄止,彼此连对方衣服都没有碰到。 李倾阳心中焦急,暗想:“他做了二十多年的少掌门,对本门武功的招数套路了然于胸,我却对剑魔的武功一知半解,照这般打法,时间一久,非吃大亏不可。” 言念及此,李倾阳招数一变,不再追求掌势的变化,而是提足内力,一掌接一掌的拍出,连拍数掌之后,掌上的内力已连成一片。 若只和李倾阳一人拼斗,不管是拳脚兵刃,还是各种战法,沈从仁都不惧他,但现在敌方有数十人,自己只有一人,一旦形成比拼内力的局面,再有人从旁偷袭,那可危险的很。是以沈从仁一发觉李倾阳的内力在身前堆积,不敢怠慢,强拍一掌,将对方的内力向后阻了一阻,随即展开轻功,在棚中的十余张桌子间快速游走起来。 他这路轻功的名字叫做“舞蝶翩翩”,乃是魔道中的一路轻功。沈从仁这一施展开来,众人只觉眼前忽而人影摇摇,忽而蝶影翩翩,忽而有人有蝶,忽而人蝶合一,当真是如魅如仙,奇妙奇幻。 张正和郭采莹站在棚中,距离拼斗的二人更近,看得更加真切,有时沈从仁舞蹈而来,和二人一照面,能看到他脸上晶莹的汗珠,显然是他步法虽然精妙,但在李倾阳的追击之下,并不轻松。 李倾阳在沈从仁的身后追赶,只看到对方飘逸潇洒的背影,看不到他脸上的变化,只道他应付自如,且犹有余力,一旦回头反击,自己多半难以抵挡,心想:“现在好歹是我追他逃,若等到我落于下风,再请人帮忙,面子上可挂不住了。”高声道:“两位师叔,叛徒腿脚麻利,师侄追赶不上,请二老快来帮忙!” 朱凤山和武青峰也看出沈从仁身兼剑仙剑魔两家之长,不易对付,现在华山派的掌门人请自己助战,正好一起动手,将他制服,免得将来单独对阵,战之不胜,脸上无光。 二人对望了一眼,心意相通,朱凤山喊了一句:“兀那魔头,快快束手就擒!”和武青峰一左一右,跃入棚中,向沈从仁展开了进攻。 这二人一出手,围追堵截,前后夹击,沈从仁已不能再纯靠身法躲避,只得双腿一飘,跃上一张方桌,双掌使一招“回风落雁”,掌势盘旋向下,将对方三人的掌力一齐敌住。 华山五峰之中,落雁峰最高,乃是华山绝顶,沈从仁站在桌子上施展落雁掌法,居高临下,正与掌法中的精义相合,重重掌影,将对方三人一齐笼住。 李倾阳等三人的真实武功均不在沈从仁之下,但失了地理之便,一时间竟被他迫在下风。李倾阳的心里更是焦急:”现在他高高在上,一旦冲破顶棚而逃,我是追赶不上,两位师叔肯不肯尽力去追,还在两可之间,我们费了这么大的心血,难道又要前功尽弃?” 华山派掌门人的心中焦急,张正和郭采莹的处境也很尴尬,周围的内力层层叠叠,或如坚墙,或如海浪,自己被裹挟其中,进退两难,若再被内力的漩涡带倒,更是给本门丢脸。二人看准稍纵即逝的时机,向外冲了几次,总被随后补进的内力挡回,无可奈何之下,只得手拉手站在原地,静等四人分出胜负,内力消散。 沈从仁以一敌三,虽占尽攻势,掌法中毕竟虚招多,实招少,二十多招后,已被对方将局势渐渐扳回。又斗了十几招,沈从仁将桌上的茶壶、茶碗全部踢出,勉强阻住了敌方的进攻,场面上已有些难看。 六七十招过后,李倾阳等三人配合得更加纯熟,此进彼退,攻势连绵不绝,沈从仁虽仍能支持,但守多攻少,已渐露败相。 他身处重围之中,战况不利,便欲冲破顶棚而逃,但几次向上发力,李倾阳总是先他一步,以极厉害的掌法攻到,使其无暇跃起。连续几次之后,沈从仁心中暗恨:“这家伙看似攻势不多,却留着后手,时刻封我退路,真是阴险狡诈!” 沈从仁几次想逃,都被自己迫回,李倾阳的心下有些得意,暗想:“他已是插翅难飞,我再踢翻桌案,让他下来打,或擒或杀,岂不更加方便?” 又斗数招,朱凤山和武青峰皆取攻势,沈从仁忙于应付二人的进攻,李倾阳看准时机,横腿一扫,两条桌子腿被他踢为数段,桌面向下便倒。 沈从仁和朱凤山、武青峰对了数掌,脚下的桌面倾倒,他心中一惊,足下发力,倾倒的桌面立时四分五裂,残片飞向四周飞溅。 趁大家拨挡桌案碎片的空挡,沈从仁身形一晃,从李倾阳身边窜过,向斜前方站立的张正和郭采莹疾冲而去。 第二百四十七章 劫持 沈从仁踏破桌案,越过李倾阳,向张正和郭采莹直冲过来。 张正和郭采莹一个功力不深,一个不敢使用内力,眼看着敌人冲来,只得向旁躲闪。 李倾阳见沈从仁竟透围而出,深悔自己不该胡乱去踢桌子腿,若是在朱、武二人进攻时紧守门户,待二人稍退时全力进攻,姓沈的哪能冲得出来?他心中懊悔,脚下如影随形般追至,向沈从仁的后心连劈两掌。 沈从仁的武功比张正和郭采莹高出甚多,看准二人躲闪之势,身形跟进,左掌一晃,右掌二指凌空点了两点,已分别点中了二人穴道。 此时李倾阳劈来的掌力已经攻到,沈从仁回身两掌,将李倾阳逼退,等朱凤山和武青峰从左右两侧掩至,沈从仁的双掌已经举在了张正和郭采莹的头顶,喝道:“且住!再向前来,我将此二人毙于掌下!” 张正和郭采莹乃是药公的弟子,朱凤山和武青峰见二人被擒,命悬沈从仁之手,均是不敢莽撞,前冲之势,骤然而止。 李倾阳最关心的是擒杀沈从仁,至于张、郭二人的性命,能保住当然最好,但若为了保他们的命,便需放走沈从仁,那是绝对不能接受。因此朱凤山和武青峰停下脚步,他却是毫不犹豫,继续前冲,隔着张正和郭采莹,向沈从仁遥遥发掌。 沈从仁见他发掌力打来,已知很难用手上的二人要挟对方,为今之计,还是走为上策。当下双掌下滑,分别按在张正和郭采莹的腰间,左掌推,右手拉,将郭采莹推出去的同时,带着张正疾速后跃。 李倾阳虽嫉恨沈从仁入骨,急欲除之而后快,但郭采莹迎着自己的掌力奔来,她是药公的弟子,被别人打死可以,却万万不能死在自己的手上,急忙掌力回收,斜身向旁一让。 就在他避开郭采莹的同时,沈从仁已带着张正倒纵出棚外,李倾阳急喊道:“拦住他,别让他跑了!” 他不叫还好,这一高声下令,棚外的数十人只得向前一拥,来拦沈从仁。被沈从仁发了一记穹庐掌,所有人都被罩进了一片云渺渺,雾蒙蒙的掌力之中。 就在众人惊慌失措之际,沈从仁和张正已疾冲而至,二人所过之处,两边的人向左右翻滚,拦路的人被沈从仁逐一抓住,随抓随掷,全都掷向自己的后方。一时间,华山派的队伍翻江倒海,乱作了一团。 李倾阳轻轻推开迎面撞来的郭采莹,和朱凤山、武青峰一起奔至棚外。三人一齐出手,拨开漫天飞舞的人影,抬头再看,沈从仁和张正已消失的无影无踪。气得李倾阳大叫:“放跑了叛徒,谁也别想活命!给我追!” 众弟子大多被摔得鼻青脸肿,晕头转向,但掌门人严令,不敢不遵,纷纷起身,三人一群,五人一伙儿,顺大道向前追去。 郭采莹也从棚内奔出,叫了两声:“师兄!师兄!”回头向李倾阳等三人大声道:“我师兄让坏人捉走了,你们快追呀!” 李倾阳脸色铁青,没有说话,朱凤山道:“郭姑娘,那人去得远了,咱们没看清他逃走的方向,追不上了。” 郭采莹急道:“我不管,你们这么多人,要是连个人都拦不住,追不回,以后就别在江湖上混了!” 她这句话是情急之下,脱口而出,李倾阳听者有心,脸色更加难看。他是新任的华山派掌门,掌门人的位子却不是已故的恩师所授,而是掌门师兄犯错,引咎辞职,他才递补上来。若是做了一段时间,没有一点儿成绩,便该退位让贤,另请贤能者接任才是。 他之所以一定要捉沈从仁,主要原因还是要坐实沈从仁的叛徒身份,树立自己在派中的威望,借机压制沈家父子的势力。这次他们东进、南下,便没有带上跟沈家关系很深的华山四老,连封云极这样红极一时的年轻弟子也未随行。 朱凤山和武青峰总算是李倾阳礼聘而来,见他下不来台,自然要有所表示。 武青峰道:“魔道武功,刁钻古怪,咱们一时疏忽,这才被他走脱了,下次遇上,更加谨慎些便是。至于张兄弟,他是正宗的药门弟子,料那姓沈的也不敢伤害。” 郭采莹哭道:“万一伤害了呢?你们谁来赔我师兄?”拔剑在手,随在众华山派弟子之后,追了下去。 此时李倾阳已恢复了镇定,叫住几个摔得较重,刚从地上爬起来的弟子,说道:“传令下去,方圆百里之内,秘密查访那叛徒和药王门张姓弟子的下落,发现之后,不要惊动他们,速报我知。”那几名弟子连声称是,起身追赶前面的同伴,报信去了。 沈从仁将张正提在手中,穿过一片密林,以极快的身法继续向前奔行,待奔出七八里远,开始贴地疾飞。 张正也不知他飞得究竟多快,只感觉身下的黑烟稀薄,两旁的景物一晃而过,有两只低飞的鸟儿,也被追上之后,很快就甩在了后面。 沈从仁疾飞了一阵,在一处土坡后停了下来,张正见他气不长出,面不改色,只鼻尖上渗出了一层薄薄的汗珠,心想:“他功力深厚,怎么看都不像个失常失智之人,那人却说他整日在埋葬我母亲的莲花峰上打转,还送水送饭,难道我母亲还在人间?” 沈从仁见他瞪视着自己,虽不知他想些什么,但他不怕自己,甚至眼神中还有一丝敌意,却是确凿无疑,问道:“你知道我是谁了?” 张正道:“当然知道,你是华山派的少掌门。” 沈从仁道:“还有呢?” 张正道:“还是我母亲的师兄。” 沈从仁道:“不错,还知道什么?” 张正道:“还是我父亲的仇人。” 沈从仁轻轻叹了口气,道:“我们当然是仇人,不过自从他死后,我已经不恨他了。” 张正胸中一热,大声道:“我父亲究竟是怎么死的?” 沈从仁盯着张正的双眼,缓缓道:“你真想知道?” 张正道:“当然想知道,你若知晓,便请名言。” 沈从仁道:“是你母亲杀死的。” 张正的脑海中“嗡”的一声,母亲怎会伤害父亲,定然是他心怀嫉妒,血口喷人,怒道:“你胡说!”右掌疾出,向沈从仁当胸拍落。 他情急之下,忘了不能使用内力,本身的内力稍一发动,与分穴储藏的魔道内功相参杂,登时心头巨震,双耳铮鸣,眼前一黑,栽倒在地上。 张正挥掌来打,沈从仁毫不畏惧,但张正忽然摔倒,倒把他吓了一跳,后退两步,喝道:“喂,你干什么?站起来!”待看清张正双眼紧闭,嘴唇发青,头面上的肌肉突突颤动,心下登时恍然:“嗯,原来是走火入魔了,他小小年纪,练了什么霸道武功,乃至于此?” 他第一眼看到张正,已知他是张笑今和宁依云的儿子,无论身形相貌,还是清亮的眼神,都和当年的张笑今十分相似,几十年的爱恨情仇一齐涌上,这才失手跌落了酒杯。此时见张正倒在地上,扭曲翻滚,想到师妹见了,一定心疼得不得了,她功力不及,自会请我出手,我又怎能袖手旁观? 他心里面柔肠百转,耳边似乎响起了师妹软语相求的声音,不知不觉间伸出右手,往张正头顶百会穴上按去。 百会穴乃百脉之会,贯达全身。张正身怀的魔道内功虽各自为政,不听使唤,但在此穴道上的力量仍是极强。沈从仁的掌心刚触及张正的头顶,只觉张正头皮上生出一股阻力,自己的手掌竟然按不下去,而欲将手掌撤回时,那股阻力又变成了强劲的吸力,将自己的手掌牢牢吸住,心中登时大惊:“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又阻止,又吸引,既像我内力的克星,又似乎是同宗同源?” 沈从仁的内功,本是华山派正宗,又得剑魔一派的真传,兼具剑仙和剑魔两方面的功力。因此他想将内力渡入张正体内,助张正一臂之力时,华山派内功难以前进,魔道内功又被吸引,这才按不下去,收不回来,大为震惊。这也是因张正百会穴内的魔道内功太强,若是不甚强盛,也便被沈从仁的内力所压制了,强行注入体内了。 百会穴是人身的大穴,沈从仁不敢发蛮力拉扯,只好小心翼翼,缓缓收功。随着掌上内力一层层的衰减,阻力和吸力也同时减弱,待手掌终于能离开张正的头顶,沈从仁后退几步,长出了一口气,心想:“救人不成,反落得一身大汗,幸亏这里没人,否则的话,真是丢人现眼了。” 张正体内的两种内力剧烈翻腾了一阵,渐渐平复,他本人也渐渐恢复了知觉。 沈从仁见张正终于苏醒,说道:“此处非久留之所,咱们这就走吧。” 张正道:“你还要带我到哪里去?” 沈从仁道:“放心,沈某平生从不亏欠于人,今日既然有劳了你一场,自有你的好处。”说罢,俯身将张正抓起,一道淡淡的黑烟,向西南方疾驰而去。 第二百四十八章 转圈 沈从仁带着张正疾行一阵,缓行一阵,来到了一处镇甸之外,说道:“就在这里分手吧,你到镇上转一圈,再去哪里都行,只是别回太原,算是帮了我一个忙,我进太原城给你帮忙,咱们就算两清了。” 张正道:“你进太原给我帮忙?帮什么忙?” 沈从仁嘿嘿一笑,道:“你当我不知道吗?乔先生还在郭家等着你呢,你真的愿意见他吗?” 张正的脸上微微一红,道:“乔先生等不等我,与你何干?” 沈从仁道:“原本与我无关,但你帮了我,我也帮你一下,便有关了。” 张正心想:“他说要帮我,不论怎样帮法,若他是害死我父亲的凶手,说什么也不能受他的恩惠,还有我母亲的境况,也需向他问明。”说道:“你说我父亲是我母亲杀死的,有何凭证?是谁见来?” 沈从仁道:“我也是听说,哪有什么凭证。” 张正追问道:“听何人所说?” 沈从仁道:“是我的同门师兄弟,当年我离开峨眉山不久,你父母也下了山。他们在江湖上游荡,我父亲派人追杀,他不让我参与,他说只要我师妹能杀了玷污她清白的恶人,便可重回华山派门墙,我想和师兄弟们同去,他总是不许,嗯,他总是不许……” 张正见他一直重复这句话,眼神也有些发直,似乎是深深的陷入到当时的情境当中,说道:“我母亲重回华山派了?她现在身在何处” 沈从仁随口应道:“被幽禁在莲花峰上。” 自从知道自己的母亲是谁之后,张正的心里念念不忘,总盼望能得到一些母亲的消息,但听到的总是令人失望的讯息。这次从母亲的师兄,曾经的华山派少掌门的口中,清清楚楚的说出母亲的下落,霎时间,欣喜之情,难以言表,颤声道:“被幽禁于峰上何处?有没有受苦?” 沈从仁怔了一下,心下已有些后悔,不该把派中隐秘说与外人,即便他是师妹的亲生儿子,轻咳了一声,道:“如今我见都不容易,你是更见不着了,说了也跟没说一样,不要问了。” 张正急道:“再苦再难,我也要赴华山拜见娘亲,请前辈成全!” 沈从仁脸色一沉,道:“咱们萍水相逢,上一代也是解不开的仇怨,我成全你做什么?” 张正道:“你自己说要帮我,又自己说出我母亲的下落,说都说了,再说详细些,又有何妨?” 沈从仁道:“就当我没说好了,乔先生我帮你打发,其他的事,你爱怎么办就怎么办,别来问我,快快走吧。” 张正见他说话时面色不善,似乎真的很生气,心想:“莲花峰再大,我一寸寸的寻找,总能找到幽禁我母亲的所在。至于我父亲的死因,见到母亲之后,自然分晓,现在倒不必与他啰嗦了。”说道:“前辈保重,晚辈告辞了。” 沈从仁皱眉不语,向张正摆摆手,示意他快走。 张正不再多言,大步向镇子的方向走去,刚走出几步,感觉身后有些异样,回头一看,沈从仁已消失不见。 不论是天上飞的,还是地下跑的,张正见过许多高人的快捷身法,但这么说走就走,一转眼就无影无踪的,还是初次得见。张正在原地呆立了片刻,惊叹之余,心想:“我该怎么办?是故布疑阵,吸引追兵,还是原路返回,与师妹相会?”思来想去,感觉与极其难缠的乔前辈相比,一两天的相思之苦真的不算什么,当下整了整衣冠,手提长剑,大步向市镇上走去。 他在镇上转了几圈,遇上了几个武林人物,也不知是哪一门、哪一派的弟子,照面之后,并不相识,擦肩而过。张正感觉已经露了面,需赶快离开,出镇子后一路向西,大步而行,直走到日头偏西,这才寻找宿头,吃饭休息。 第二天,张正又漫无目的的向前行走,未及中午,已有一名年轻的华山派弟子上前询问,张正只说自己是药王门姓张,问到沈从仁时,含含糊糊,顾左右而言他。 那人身份不高,武功也弱,不敢相强,作别之后,一边暗中跟随,一边将消息传了回去。 中午刚过,朱凤山和武青峰先自到了。二人高飞而来,在相距很远的地方降落地面,快步追上张正,说是华山派掌门随后便到,请张正略做等待。 三人席地而坐,说了会儿闲话,李倾阳带了十几名弟子骑马赶到,大家相见已毕,李倾阳第一句话,便问沈从仁的去向。 张正道:“倒是刚刚分手,不知他逃往何处了。” 李倾阳如何肯信,说道:“你们结伴到此,相处了一天的时间,他就没说什么吗?” 张正道:“没有,不久之前,他什么也没说,竟自走了。” 李倾阳皱眉道:“两个大活人,在一起待了一天,总要有些交谈吧?” 张正道:“真的没有,我跟他没什么可说的。” 朱凤山和武青峰也看出张正不愿配合,但他是药公的弟子,不好得罪,二人对望了一眼,朱凤山道:“张兄弟,你受苦了,都怪我们无能,让你受了连累。” 张正道:“是我自己学艺不精,怎敢怪在各位前辈的身上。”稍停顿了一下,又道:“不过那人的武功确实厉害,他抓我时,我不能抵御,离开时,一眨眼就没了踪影,竟不能辨别他离去的方向。”一边说,一边向正东的大路上望去。 方才朱、武二人曾说郭采莹仍和华山派众人在一起,正向这边赶来,如今李倾阳到了,却不见师妹的踪影,故此他心中不安,向李倾阳等人奔来的大路上张望。 武青峰道:“张兄弟莫急,郭姑娘和我们一同出发,想是长途奔驰,落在了后面,稍等一会儿,应该就到了。” 张正道:“不着急,我们日日在一起,便分别一刻,又有何妨?”话虽如此说,眼光却始终没离开东方的大路。 李倾阳的心里更加起疑,说道:“任凭他武功再高,也没有眨眼就没,看不清离去方向的道理,张朋友,你是当真没看清呢,还是另有缘由?” 便在此时,大道上又有数骑奔来,当先的一人身形苗条,隐约是一名女子。张正顾不上跟李倾阳说话,疾走几步,迎向奔来的数人。 武青峰道:“是郭姑娘他们。” 说话间,那几匹马已奔到近前,马上的乘客一齐勒马,骏马嘶鸣声中,郭采莹不等坐马停稳,双足在蹬中一点,飞身而起,向张正扑了过来。 张正见果然是师妹到了,心中大喜,张开双臂,将她抱在怀中,身形自左至右,连转数圈,以卸去前冲之力。旋转之时,二人的脸庞相距甚近,张正见她脸上笑意盎然,双眼中却各飞出两颗晶莹的泪珠,当真是又哭又笑,喜极而泣,心里一阵感动,暗想:“她和我只分开一天的时间便如此动情,我今后再也不能离开她了。” 朱凤山、武青峰、李倾阳三人,两位是得道的剑仙,一位是华山派的现任掌门,眼光何等敏锐。均看出以张正的身法,在第三圈上便能化解郭采莹的前扑之力,但他却转到了第五圈,且越转越快,丝毫没停下来的意思。 朱凤山和武青峰面含微笑的看着,没有说话,李倾阳却是心头烦躁,无名火正盛,沉声道:“抱够了没有?” 张正脸上一红,连忙收势,一圈慢似一圈,又转了三四圈,这才定住身形,把郭采莹轻轻放下。 他这一番疾走、搂抱、转圈、收势,在不动用内力的情况下完成,当郭采莹的双脚稳稳站定,张正在不知不觉间已是满头大汗。 郭采莹又拿出手帕,要给张正擦拭,张正已明显的感到,那位华山派掌门对自己很是不满,再和师妹举止亲密,不大妥当,连忙向后躲避。 二人一个真心要擦,一个躲躲闪闪,李倾阳看在眼里,心中更气,胸口连续起伏了几下,不理会朱、武二人拋过来的眼色,冷冷道:“现在的年轻人,哼!” 他最后“哼”的这下,鼻音很重,郭采莹再不情愿,也不好继续和张正纠缠,只得收了帕子,依偎在张正的身边,心想:“管好你们华山派的事就行了,还来管我和师兄,真讨厌!” 李倾阳气恼之下,说了两句讥讽对方的冷言冷语,不好再向人家打探消息,带着本门弟子站到了路边。 朱凤山和武青峰见他既不走,也不问话,显然是让自己二人接着询问。这二人却有自己的盘算,朱凤山道:“张兄弟,药公前辈知道沈从仁的事吗?” 张正心想:“沈从仁之事,我已向药公详细禀明,但我们在金顶相助剑魔,天下皆知,此时再说药公知道这个人,倒显得我们也有意帮他一般,他是我父亲的仇人,就算他现在正在太原对付乔前辈,不能让他得这个便宜。”说道:“药公很忙,江湖上的无名之辈,区区小事,应该不知道吧。” 第二百四十九章 喂药 沈从仁是华山派的少掌门,并非无名之辈,他变身为魔的事更不是区区小事,药公再忙,也该有所耳闻,张正如此说,那是摆明了药王门跟姓沈的无关,你们不要顾忌。 朱凤山和武青峰闻言之后,心下轻松了许多,他们见张正不说沈从仁的去向,还真怕此人跟药公有什么牵连,自己一个处置不当,惹下麻烦。 当下朱凤山道:“不知道也好,药公是神仙一般的人物,这些江湖小事,咱们处置了即可,就不必让药公前辈费心了。” 武青峰也道:“正是,沈从仁这个大魔头的恶名,若传入药公耳中,没的污了他老人家的耳朵,既然药公不知,那是最好不过。” 李倾阳听他二人不问沈从仁的下落,都在上赶着奉承药公,心中一动,暗想:“不好,我平日足智多谋,最能忍耐,怎么今天稍有不顺,动起肝火来了?这小子是药门弟子,须得罪不得。”但他方才对人家颇有微词,不好转变的太快,忙命人腾出一匹好马给张正,让弟子带话说‘当误了您一天的行程,华山派深为致歉。’ 张正向送马的华山派弟子连声道谢,对于站在一旁的华山派掌门却没有理会。李倾阳心下略感无趣,顾及自己的身份,不好再向二人说话,转向朱凤山和武青峰道:“二位师叔,既然已经到了这里,总要分头寻找一番,咱们还在昨天住宿的地方会合如何?” 朱凤山点头道:“可以。” 李倾阳率众离开,朱凤山和武青峰也未久停,和张正、郭采莹作别之后,向东方大路上走去。 张正和郭采莹见二人步履潇洒,脚下却是极快,须臾间消失在大路的尽头,心下均感佩服,张正道:“这两位剑仙的武功,似乎还在冯前辈和陈前辈之上,一晃数月,也不知两位前辈怎样了,冯前辈的伤好了没有。” 郭采莹道:“冯前辈断了一臂,就算养好了伤,也是落下残疾,哎,真是可惜了。” 张正也叹了口气,心想:“药公说大地球境能接续断臂,但断臂已经失落,那就没办法了。果真如此吗?那里的医术当真比药公还要高明?” 二人各自上马,向着太原的方向缓缓而行,郭采莹道:“师兄,咱们是今天进城,还是明天?”言下之意是,若要今天进城,可须快马加鞭了。 张正不知沈从仁对付乔庭木的进展如何,心想还是再等一天,比较妥当,说道:“这里离太原还有一二百里,再走一天吧。” 这一日,二人只走了七八十里路,在一处大店投宿,休息一晚之后,第二天继续出发,于中午十分,已进了太原城西门,走在了繁华热闹的大街之上。 郭采莹看着两旁熟悉的街道,听着叫卖声、嬉笑声、交谈声、小孩哭闹声等各种声音混在一起的乡音,心里一阵激动,眼睛也湿润了。但随即想起乔庭木和乔之华也在家里,只怕一见面就会逼自己成亲,欢喜之中,又裹挟了无限烦恼。 来至郭府门前,门上人见大小姐回来了,慌忙上前迎接,有人已小跑着向老爷夫人送信。 郭采莹一边往里走,向张正看了一眼,见他神色自若,似乎比路途中还坦然许多,心想:“师兄不光武功好,定力也深,明知道一场磨难就在眼前,还这么沉得住气。”问身边的郭福道:“我父母的身体好吗?” 郭福道:“夫人还好,老爷他……” 郭采莹的心头砰砰直跳,忙道:“病了?还是受伤了?快说!” 郭福道:“没受伤,就是乔先生来后,他们吵了几架,老爷很生气,就病倒了。” 郭采莹怒气上冲,恨恨的道:“崂山派可恶,那一老一小在哪里?我找他们算账!” 郭福的脸上现出一丝喜色,说道:“小姐,乔先生走了,您不用见他了。” 此言一出,张正彻底放心,郭采莹却是又惊又喜,一把抓住郭福的手臂,大声道:“真的?他们真走了?” 郭福被她抓得手臂生疼,咧着嘴道:“是、是真的,前天晚上,有个人来找乔先生,两人在厅里说了一会儿话,好像不甚投机,最后还动上了手。他们打得太快,我站在厅外,没看清谁输输赢,最后乔先生就跟那人一起走了。” 张正知道来找乔庭木的人必是沈从仁,心想我也不算对他有什么恩惠,他在落难之际,言而有信,说到做到,倒也算个君子,问道:“乔先生走了,乔兄呢?” 郭福道:“只有乔先生一人到此,小乔先生没来呀!” 张正和郭采莹都很意外,原来乔兄没和乔前辈在一起,那乔前辈急着逼我们回来做什么?难道是乔兄随后才到? 二人在郭福等人的簇拥下先来到郭天翼养病的房间,郭天翼已经得到消息,欢喜之下,命身边的两名仆人搀扶自己,便要下地迎接。 郭采莹进房间后,先叫了一声:“爹!”抢步上前,扶着郭天翼在床上躺好,再退后两步,在床前跪下,却不磕头,转过脸来,俏生生的看着张正。 张正见她如此,乃是要自己和她一起向她的父亲磕头,心想:“师妹的父亲,便如是我的父亲一般,便磕上几个头,又有何妨?”连忙跪在郭采莹的身边,和她一起,恭恭敬敬的磕下头去。 郭天翼近月来被乔庭木所逼,抑郁成疾,今天忽然见到女儿,不由得老怀大畅,再看看张正,相貌俊美,举止端方,和女儿正是天生的一对,心下更是欢喜,一边擦眼泪,道:“快起来,快起来,坐下说话。” 有人搬来两把椅子,张正和郭采莹就在床边坐下。 此时郭天翼喝药的时间到了,一名仆人端上来一碗浓浓的药汤。郭采莹道:“爹,我喂您喝吧。”一边说,一边把药碗接了过来。 刚喂了两口,门上人来报,有几位武林人物来访。 郭采莹拿过名贴一看,是几个本地的武林人士,先前和家里有些来往,在李家闹事的那段时间却又消失不见,可见都是些见风使舵之辈,说道:“爹,这些人没一个真朋友,您的病还没好,别见了吧。” 郭天翼道:“那多不好,本乡本土的,日后还要见面。嗯,要不你替我见一下,有两位你也认识。” 郭采莹刚刚到家,不愿离开父亲,向张正道:“师兄,我喂爹爹喝药,你替我见客吧。” 张正心想:“到了师妹家里,向伯父磕几个头是应有之义,但要替她父女见客,这个……传扬出去,似乎有些不便。”说道:“师妹,那些人我都不识,还是你去见客,我来喂伯父喝药吧。” 郭采莹笑道:“好啊,多谢你了。” 郭天翼咳嗽了两声,道:“你这孩子,阿福、阿禄都能喂,怎么能麻烦贵客。” 郭采莹的脸上微微发烧,凑近父亲身边,背对着张正,低声道:“爹,他是自家人,没关系的。”说罢,转过身来,把药碗递给张正,脸上闪现出一丝幸福的光彩,快步出房而去。 事已至此,张正也不好推辞,只得端着药碗在床边坐下,道:“郭伯父,我喂您吧。” 知女莫若父,郭天翼早知道女儿的心意,心想张正若能做了自己的女婿,那是最好不过,可这中间阻碍颇多,不知我郭家有没有这个福气,微笑道:“好、好,多谢你了。” 郭天翼的病,全是心情郁闷所致,乔庭木一去,已经好了一半,再见到女儿归来,心中欢喜,精神更见好转。往常郭福、郭禄等人喂药,喝一半,撒一半,半个时辰也喂不了一碗,此时张正来喂,郭天翼一勺一勺的喝下,不过一柱香的时间,已把一大碗药喝得干干净净。 郭福又在碗中倒了半碗清水,张正仍然用勺子喂郭天翼喝下,算是漱过了口。几个郭家的仆人见老爷顺利的喝了药,都对张正交口称赞,说他又细致,又有耐心,是个十分难得的年轻人。 张正的心里也是一阵轻松,感觉像是完成了一件大事,正想把手中的药碗放下,忽听房外郭采莹的声音道:“师兄,快出来,你看谁来了。” 张正听外面脚步声轻快,来者非止一人,却猜不出何人来访,心里有一种异样的感觉,手拿着药碗,迈步走去房门,一抬头,只见笑盈盈的郭采莹身边,立着一位黄衣少女,正是自己鬼手门的师妹杨婉妡。 他做梦也想不到妡妹能在此时此刻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一时间目瞪口呆,傻愣愣的盯在杨婉妡的脸上,说不出话来。 杨婉妡见他一副失魂落魄,又有些吃惊发窘的样子,心中有气,眼光看向别处,冷冷道:“你拿个碗做什么?跑到人家家里要饭来了?” 张正的心里又是一惊,连忙把碗藏到身后,又觉她已经看见,藏也无用,心里一慌,“啪”的一声,药碗落地,摔得粉碎。 第二百五十章 郭家 张正失手跌碎了药碗,心下更慌,正要开口解释,一个粗豪的声音道:“哎呀,张师弟,怎么这么不小心?不过不要紧,岁岁平安,岁岁平安嘛!” 张正向说话的那人一看,正是嵩山派的少掌门海擎天,登时火冒三丈,心想妡妹来可以,你这家伙怎么也跟来了?脸色一沉,道:“谁是你的师弟?难道你们嵩山派,还想兼并我们鬼手门不成?” 海擎天旁边的杨端笑道:“张师弟,我爹已正式收海少掌门为徒,你真的是他师弟,以后再不要见外了。” 这一下,大出张正意料之外,定了定神,才道:“师兄,怎么会这样,师父收他干什么?” 杨端笑道:“怎么不能这样?海掌门也收我为徒呢,从今以后,嵩山派和鬼手门就是一家人,你和海师兄一定要多亲多近。” 张正沉着脸没说话,海擎天已伸过手来,拉住张正的手,一边摇晃,一边眼望着杨端,笑道:“这还用说吗?你、我、妡妹,还有张师弟,今后要好得跟一个人似的,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一句话没说完,张正已甩开了他的手,皱眉道:“本门规矩,先入门者为大,你该叫我师兄才对,怎么乱叫师弟。” 杨端又笑道:“原是有这个规矩,这次我和海少掌门拜师,我爹和海掌门说好了,入门之后,各以年龄大小排定在门中的位次,免得大家尴尬。你年纪小是师弟,海少掌门大着几岁是师兄,还不快向师兄见个礼。” 张正听他这么说,心里别提多别扭,要他向海擎天见礼,可比打他一顿,骂他几句,更加难受,当下站在那里纹丝不动,便似没听见一般。 海擎天道:“罢了,罢了,都是自己人,不用客气。哦,对了,张师弟,你手里拿个碗干什么?真是要饭来了?” 张正怒道:“胡说八道,谁要饭了!” 海擎天笑道:“你急什么?这可不是我说的,是妡妹说的,还能有错不成?” 郭采莹微笑道:“海少掌门,你们都别乱猜了,师兄正在喂我爹喝药,手里拿的是药碗。我们药门弟子,抓个药,喂个药,乃是本门儿的手艺,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杨婉妡的眼中泪光闪闪,轻咬了下嘴唇,低声道:“张正,你好本事,会给人家的爹喂药了,你给我爹喂过没有?” 张正道:“这、这、这,是没喂过,可是师父也没得过什么病啊!他老人家若是病了,我一定在床前侍奉,再苦再累,绝无怨言。” 杨婉妡道:“那你说,你给我爹做过什么?他想你时你在哪里?他盼你时你在哪里?他想和你说说话、交交心时,你又在哪里?”她明里说的是她父亲,实则是在说她自己,一连串的话问完,两行清泪,无声的流下。 眼看杨婉妡落泪,张正心如刀绞,又惭愧难当,哽咽道:“妡妹,是我对不起你……” 海擎天大声道:“你当然对不起师父,整日什么也不做,东游西逛,净惹师父生气,鬼手门要你何用?趁早退出本门,安安心心的做你的药门弟子吧!” 他知道张正下面一定会给自己辩解,甚至是大诉相思之苦,大表不渝之情,这还了得?当即将张正的话头拦住。 郭采莹道:“海少掌门,我师兄退不退出鬼手门,与你有什么干系?就是要退,也须杨掌门、杨大哥、杨姐姐同意了才行,你一个刚入门的弟子,怎么管得了这许多?” 海擎天瞪眼道:“我虽然新入门,也是鬼手门的一分子,见到门中的不平之事,自然要说,自然要管。” 郭采莹道:“你在别处说可以,在我家说我师兄,就是不行!” 杨端道:“你们别吵了,一见面就吵架,像什么样子,既然这里不欢迎我们,我们走好了,告辞。”说罢,便要转身往外走。 他一说走,杨婉妡也拂袖转身,似要跟随兄长而去。张正大急,叫道:“妡妹,请等一等,你听我解释!”快走两步,已来至了杨婉妡身后。 海擎天见张正大步抢上,喝道:“干什么?”伸掌来推张正。张正怒极,右掌一翻,隔开海擎天的手臂,顺势一招鬼影手,向海擎天当胸拍去。 海擎天听说过他和南宫玉斗掌的事,料想他加入药王门后,功力已经大胜从前,见他挥掌来打,不敢怠慢,使一招本门的缠丝手相迎,哪料和对方的手掌相距还有一尺多远,张正脚下一软,上身前倾,几乎要撞进自己怀里。 他不知这是什么招数,吓了一跳,连忙向旁一闪,张正的身子继续前扑,栽倒在地。 张正竟然自行摔倒,大出众人的意料之外,海擎天道:“喂,你别装死啊!我可没打到你。” 杨端道:“张师弟,你前半招还有模有样,后半招也太、太……”说到此,见张正这一跤摔得结实,实在不像作伪,心里不免有些担心,下面的话便说不下去。 杨婉妡和郭采莹同时抢出,双双扑到张正的身前,因张正俯身向下,都想把张正扳到自己的身边观看。 郭采莹不顾一切,先扑到张正背上,再把张正扳到自己怀里,哭道:“师兄,师兄,你醒醒啊,师兄,师兄!” 杨婉妡见她已把张正抢到手里,脸上慌乱担心的神色渐渐消失,缓缓起身,退到了一旁。 海擎天见她面色清冷,不知在想些什么,赔笑道:“妡妹,真不是我暗算他,我入门未久,原先在嵩山派中都是明刀明枪的功夫,你千万别疑心是我做的。” 杨婉妡道:“你们嵩山派是光明正大的功夫,我们鬼手门是歪门邪道的手段,是不是?” 海擎天慌道:“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张师弟真不是我打倒的,我也没那种让人说倒就倒的本事。” 郭采莹急道:“你们别说了,师兄本来就有伤,现在一见面就让你们气成这样,谁让你们来我家的,姓乔的让你们来,你们就来吗?” 乔庭木听说张正和郭采莹都在峨眉山后,先逼郭天翼给女儿写了信,又想到张、郭二人可能一同回来,他们两个在一起,小妮子多半不肯听命。便又写下一封书信,派人送到沧州鬼手门总坛,说是鬼门弟子张正,荒诞无礼,和有夫之妇纠缠不清,现在郭府羁押,请尽快着人来提,严加惩戒,以免于贵派的清誉有损。 杨敬轩见信之后,知是几个年轻人感情纠葛之事,如今张正有了药公这个大靠山,他也不愿多管,但乔庭木写了信来,不能置之不理,便命儿子杨端走一趟,到地方看情况再说。 杨端正要动身,杨婉妡托母亲求情,也要同往。她一说去,海擎天哪还有心思呆在总坛,吵着也要去太原。杨敬轩正有别事烦恼,懒得理这些小事,便说:“你们要去,一起去吧,但要一切小心,别给我惹出许多祸事回来。” 三人结伴同行,一路晓行夜宿,进太原后直奔郭府,在大门前正碰见郭采莹送客,也不需禀报,便由郭采莹把他们迎了进去。 此时郭福走出房来,说道:“各位高朋,老爷请你们到房中叙话。” 郭采莹道:“还叙什么话?我爹正生病,师兄也让他们气晕倒了,他们还赖在这里做什么?趁早走了干净。” 郭采莹说出这样的话,杨端和海擎天都感觉不好在郭家再呆下去,一齐向大门的方向走了几步,停下来等杨婉妡。 杨婉妡的心里又生气,又寒心,但见张正双眼紧闭,浑身微微颤抖,却又心疼得厉害,站在那里既想走,不不忍心走。僵立了片刻,面前的郭采莹把张正抱住怀里,摸头摸脸,连连呼唤,似乎比自己还要担心,她实在看不下去,终于一狠心,转过了身去。 杨端和海擎天见她转身欲行,不约而同的向外便走,刚迈出三四步,只听身后张正微弱的声音道:“妡妹,你别走。” 杨端和海擎天一齐停步,回头一看,杨婉妡已奔回到张正身边,蹲在地上,和郭采莹相距极近。 郭采莹道:“杨姐姐,你怎么又回来了?” 杨婉妡道:“师兄在叫我,你没听见?” 郭采莹道:“师兄昏迷不醒,说的是胡话,怎么能作数?” 杨婉妡道:“说不定胡话更是真心话,他在梦中病中,叫过你吗?” 郭采莹和张正在洞中同吃同住了一两个月,没听张正说过梦话,当然也没听他叫过自己的名字,但杨婉妡如此相问,她怎肯示弱,当即道:“叫过!” 张正方才说了一句‘妡妹,你别走。’乃是昏昏沉沉之中,无意识的言语,但也是将要醒转的预兆,此时嘴唇先动了两下,缓缓睁眼。 杨婉妡和郭采莹正在醋意大发,针锋相对之时,谁也没注意张正已经醒转,忽听张正低低的声音,唤道:“师妹!”一齐低头,同时问:“你叫谁?” 吓得张正浑身一激灵,看着眼前的两张俏脸,两个师妹,深感这话难以回答,急中生智,连忙闭眼,假装又昏了过去。 第二百五十一章 传镖 张正假装昏迷,杨婉妡和郭采莹全都看在眼里。郭采莹仍把张正抱在怀中,没说什么,杨婉妡却更加生气,哼了一声,起身向外便走。 张正见她要走,心中大急,挣扎着坐起,大声道:“妡妹,你别走,我还有话说。”他本就气血未平,这一下起得过猛,略微牵动内力,胸口处又是一阵绞痛,额头上的汗水大滴大滴的淌下。 杨婉妡见他如此,定然不是假装,秀眉微蹙,道:“怎么回事?你到底哪里有伤?” 张正胸痛正烈,已经口不能言,郭采莹道:“他身体里有异种真气,化解不了,一旦发作起来,就是这样了。” 武林中人习练内功,最怕走火入魔,若在运功时走岔了气息,端得是凶险无比。张正的体内竟有异种真气存在,那是比走火入魔更加凶险几分。杨婉妡大吃了一惊,返回身来探张正的脉搏,早把他方才作假的事抛到了九霄云外。 郭采莹见她去而复返,张正又为了她如此痛苦,已知终究不能把他们分开,心里叹了口气,向郭福道:“给三位客人安排客房,好生招待。”又命郭禄把张正扶到自己的房中休息。等院中人走得一个不剩,想到一进府来,一件事接着一件事,竟还没到后堂拜见母亲,连忙进房跟父亲说了,郭天翼道:“我儿快去,莫让你母亲等得心焦。” 郭采莹转入后堂,母女们相见,又是一番悲喜交加。哭过笑过之后,二人手拉着手,坐在床边说话。郭母道:“孩子,听说你自己带了个夫婿回来,怎么不领来我看?” 郭采莹红着脸道:“妈,您说什么呢?什么夫婿,是我的师兄。” 郭母笑道:“知道是你师兄,先前我也见过的,是个很不错的小伙子,可比那个乔之华俊多了。” 郭采莹道:“不仅长得俊,武功也好啊,可惜他受了伤,不能给您磕头问安,等他伤好了,一定带他来看您。” 郭母道:“哎呀,受了伤啊,伤在哪里?严不严重?” 郭采莹宽慰道:“您放心吧,是他的老毛病,休息一下就好了。” 郭母哪能放心,长长叹了口气,道:“年纪轻轻的就落了一身伤,这要是老了,可怎么办哟。” 郭采莹道:“我照顾他呀,他也能照顾我,我们互相照顾,嗯,不是很好吗?”她想说白头到老,终于没好意思出口,脸上却已飞起了一片红霞,低下了头去。 郭母道:“孩子,你要是真认准了,就赶紧跟你爹说,让他尽快给你们完婚。你这是晚来了两天,要是早来两天呀,乔先生就在家里坐等,只等你一回来,就要让你和他侄儿成亲。” 郭采莹奇道:“那个乔之华不是不在这里吗?成什么亲?” 郭母道:“是不在这里,可乔先生说可以拿公鸡代替。你刚刚到家,还没见咱家新建了一个鸡笼,里面住着一只芦花大公鸡,?笼上还贴着四个字‘吉祥鸡公。’” 郭采莹气得俊脸通红,向房外叫道:“郭福!郭福!” 此时郭福没在外面侍候,郭喜闻声进来,道:“小姐有什么吩咐?” 郭采莹道:“那只公鸡还在不在了?” 郭喜道:“在呀,每天好吃好喝的供着,长得可精神了。” 郭采莹怒道:“养那么精神干嘛,想气死我吗?赶紧给我杀了,或蒸或炒,我今天晚上就要吃!” 郭喜见小姐发了脾气,连忙答应一声,飞跑着办事去了。 晚饭时,果然有一盘儿红烧鸡块,郭采莹怒气未消,只看了一眼,命人端了出去。 第二日清晨,张正经过一夜的休息,体内的真气已经完全平复,身子也不疼不痒,恢复了正常。 郭采莹见他梳洗之后,气色尚可,又变回了往日的翩翩美少年,心中欢喜,拉着他去给父母请安。 郭母见张正相貌英俊,举止如常,不像受过大伤的模样,悬了一夜的心这才放下。一边命丫鬟献茶,一边问张正祖居哪里,家中还有谁,平常喜欢穿什么样的衣服,吃什么样的饭,有多少积蓄,每月的花销是多少等等,十分详细。 张正坐在那里,手捧着茶杯,一一作答。不知何故,郭母这些简单的问题,张正回答起来颇为吃力。似乎比当初在沙漠时,师父拷问功课还要艰难。问题尚未回答到一半,额头上的汗水已涔涔而下。 郭采莹实在看不下去,起身道:“妈,您别问了,反正他就算是一个穷小子,我也愿意跟他在一起。”说完这句话,红着脸跑出房外。 张正忙把手中的茶杯往几上一放,叫了声:“师妹!”快步跟了出来。 郭采莹离开母亲居住的院子,向张正昨天休息的房间走去,意思是送他回去。张正在后面跟了几步,心里挂念杨婉妡,想要开口询问,方才人家母亲刚跟自己说了一番那样的话,有些不好开口,只得小步慢走,好一会儿也没追上来。 郭采莹回头看了一眼,道:“师兄,怎么走这么慢,身上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张正忙道:“没有,没有。”快走几步,来至郭采莹身前,说道:“没有不舒服,就是,嗯,我鬼手门的师兄妹现在何处?他们还没走吧?” 郭采莹没好气的道:“你到底是问师兄,还是问师妹?” 张正猜到她会生气,但郭府很大,不易寻找,若是不问,晚到了一步,妡妹真的走了,那可真是追悔不及,只得陪笑道:“反正他们兄妹在一起,问谁还不是一样。” 郭采莹道:“不一样,他们俩没在一起。我见你之前,已经有人跟我禀报过了。你杨师兄独自走出了大门,应该是到街上闲逛,你杨师妹这会儿正跟海少掌门在一起呢。” 张正听说杨婉妡和海擎天在一起,心头一沉,道:“你怎么不早说,姓海的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快带我去看!” 郭采莹道:“人家亲亲热热的在一起练功,咱们去干什么?别碍眼了吧?” 张正急道:“不行!海擎天好好的一个嵩山派少掌门,为什么要拜我师父为师?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隐秘,我们鬼手门的功夫不能让他学全了,咱们快去!” 郭采莹见他一副急不可待的样子,叹了口气,道:“好吧,你跟我来。” 二人穿廊过栋,来至西厢侧院,只见海擎天和杨婉妡在院中站得很近。在他们身前十余丈远的杨树上,有三个铜钱般大小的黑点,应该是用墨汁点就,海擎天正准备向黑点发镖。 他一边手上比划,口中道:“师妹,是不是这样,手法对不对?步法对不对?出手的时机是不是在这儿?眼光是不是这样跟上?” 杨婉妡道:“不对,不对,全不对。”一边说,一边打打他的胳膊,踢踢他的腿,帮他纠正。 海擎天手上腿上被她轻轻踢打,一边调整姿势,口中呵呵呵的傻笑,有时故意多纠正一些,还要杨婉妡往相反的方向再打两下。 张正见他堂堂的一个江湖大派的少掌门,竟连最基本的暗器手法都不会,分明是故意跟妡妹赖在一起,没安好心,登时喝道:“海擎天,你放尊重点儿,别动手动脚的,让人讨厌!” 海擎天见他到了,心下十分扫兴,皱眉道:“张师弟,你来干什么?师妹正教我本门镖法,没空跟你胡闹,赶快走吧。” 郭采莹道:“你们又在这里做什么?为什么在树身上描三个黑点儿?是不是拿镖来打?打坏了我家的树,你们赔得起吗?” 海擎天道:“赔得起!”右手一扬,三枚流星镖直向树上的三个黑点打去。 眼看流星镖将要打中黑点,斜刺里飞来三颗石子,啪、啪、啪三声响,石子和流星镖一齐落地。 杨婉妡横了张正一眼,道:“怎么回事?本门的震雷珠手法怎么传给了外人?” 张正脸上一红,道:“当初为了对抗强敌,教了师妹几手平常的珠法,她初学乍练,让妡妹见笑了。” 杨婉妡道:“教了几般手法?” 张正道:“一手能打六颗珠子了,七子连珠,八仙过海,九九归一这样的手法,未经师父允许,未敢轻传。” 海擎天道:“这还不够多吗?我是正宗的本门弟子,师妹代师传艺,也只教到了三阳开泰,你们私相授受,还想怎样?” 郭采莹以石子打落了海擎天的流星镖,心下正自得意,却听张正说还有许多厉害的手法没教,杨婉妡意含责备,海擎天更不客气,直言自己是私相授受,登时怒道:“教就是教,学就是学,什么私相授受?我师兄交给我的功夫,未必便比教你功夫的老师差!” 杨婉妡秀眉一挑,道:“是吗?我也打一下那三个黑点,且看你能否拦得下来。” 郭采莹知她是暗器高手,而自己只略通皮毛,但事已至此,哪能示弱,只得道:“好啊,你要打便打,我拦得下来,是我的本事,拦不下来,你赔我家的树!” 第二百五十二章 为难 杨婉妡微微一笑,道:“好啊,全都依你,你可要瞧好了。” 张正深知杨婉妡暗器功夫的造诣,自己从前与她玩笑比试,都往往着了她的道,师妹这点功夫,去拦妡妹的暗器,若她不肯留情,非吃大亏不可,忙道:“妡妹,你的手法太高,我都拦不下来,何况是她?别试了吧。” 杨婉妡道:“为什么不试?还真怕打坏了你们家的树,我们赔不起不成?” 海擎天在一旁帮腔,大声道:“当然赔得起,别说一棵树,就是把这里的房子全拆了,我们也赔得起!” 说话间,杨婉妡右臂一扬,三枚流星镖直向树干上的三个黑点打去。 张正一看她出手的姿势,和海擎天一模一样,心里稍感放心,暗想:“这是最简单的打镖方法,后面的变化不多,就算真有变化,师妹也应该应付得了。” 郭采莹见杨婉妡三支流星镖出手,去势虽快,也只跟海擎天打出去的相差仿佛,并无特异之处,当即三颗石子飞出,比流星镖的速度更快,斜刺里追了上去。 以郭采莹的暗器功夫,想要打落在空中飞行的暗器,原本极难,但若暗器飞行的目标明确,那便容易了许多。 她上次打落海擎天的流星镖,乃是紧跟着对方出手,打向三个黑点稍前的位置,两般暗器相撞,算是打落了对方的流星镖。 这次杨婉妡发镖打那三个黑点,郭采莹用同样的方法应对,当石子和流星镖堪堪相撞之时,流星镖却突然由直飞变为斜飞,划出一道弧线,飞到了树后。 砰、砰、砰三声响,三颗石子全都打在了树上的黑点之上。 郭采莹正惊异间,流星镖已从树后兜回,先饶着树干飞了一个小圈,随后圈子越饶越大,绕到第九圈上,三支流星镖依次从郭采莹眼前飞过,又落回了杨婉妡的手中。 要让流星镖在树后绕一圈不难,难的是连饶数圈,一圈比一圈大,向敌人示威后再回到自己手中。郭采莹气得说不出话,海擎天已大声叫起好来。 张正也想称赞几句,但见郭采莹面色不佳,似乎是真的生气,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杨婉妡道:“妹妹,你没拦下我的流星镖,我也不知你有没有本事,但你家树上的三个洞是你自己打的,可不用我赔了吧。” 此言一出,郭采莹更加着恼,大声道:“不用你赔,就算把我家的房子全拆了,也不用你赔!” 海擎天笑道:“那好啊,我们闲着没事,正想拆两间玩玩。” 张正沉声道:“你好歹也是个少掌门,动不动就拆人家的房子,该当何罪?” 杨婉妡道:“是人家愿意让拆的,有什么罪?若是不愿意,为什么拆了又不用赔?” 郭采莹道:“我愿意,房子不愿意,我还愿意让你嫁给海少掌门呢,你愿意吗?” 海擎天立时眉开眼笑,连声道:“愿意,愿意,郭姑娘,你真是个大好人,我不拆你家房子了。” 一句话没说完,张正怒喝道:“住口!你痴心妄想!” 于此同时,杨婉妡面上一寒,也没见她如何举动,三枚流星镖已向海擎天的胸口打去。 海擎天正在心怀大畅之时,更没想到杨婉妡会向自己发镖,只觉胸口处三下剧痛,一低头,三支流星镖已落在了地上。 他略一定神,已知这三支镖是杨婉妡所发,镖尾打中了自己的胸口。哈哈一笑,从地上捡起镖来,迈步走向杨婉妡,口中道:“妡妹,你这是流星镖,也是问心镖,要问问我的心诚与不诚。我的心当然诚了,耿耿此心,可昭日月。”说话间,已走到杨婉妡身前,微微躬身,将三枚流星镖托在掌心,恭恭敬敬的奉上。 杨婉妡对海擎天并无好感,甚至还有一点点讨厌,但刚打了人家三镖,人家不仅不生气,还大献殷勤,把镖送了回来,心里再恼也不好发作,当下伸出右手,便欲将自己的流星镖取回。 旁边的张正见海擎天竟趁着还镖之时大表心意,心中惊怒交集,快步奔到近前,一把推开海擎天,喝道:“站远点儿,离我家妡妹这么近干什么?” 海擎天心神荡漾之下,不防张正突然赶来,被他推了一个踉跄,流星镖也跌落于地,大怒道:“小子,你找死!” 郭采莹见海擎天目露凶光,已然动了杀机,顾不得张正和他争风吃醋,自己的心里酸痛难当,拔剑在手,纵身一跃,护在了张正身旁。 海擎天见她亮了兵刃,也伸手去抓剑柄,旁边的杨婉妡大急,跺脚道:“烦死你们了,全都走,走开!” 便在此时,郭福飞跑而来,一边跑,一边喊:“小姐,乔先生回来了!” “当啷”一声,郭采莹手中的长剑落地,张正的身子一晃,险些摔倒,杨婉妡回头看向郭福,目光中颇有惊疑之色,只有海擎天还算镇定,将出鞘二尺有余的长剑推回鞘中,昂然道:“他来就来吧,干什么大呼小叫。” 郭福跑得嘘嘘带喘,向郭采莹禀道:“小姐,乔先生真回来了,还带着一个人,就是前两天来找他的那位先生。” 郭采莹已经知道了沈从仁帮忙对付乔庭木之事,和张正对望了一眼,心中均想:“他带走乔前辈,又带了回来,究竟有什么图谋?” 郭福见小姐和张正不说话,另几位客人似乎和主人家不睦,也指望不上,踌躇道:“小姐,怎么办啊,要不要告诉老爷知道。” 郭采莹道:“当然不能说了,他们现在何处?” 郭福道:“在大厅上坐着呢,已经知道您回来了,让您快过去。” 张正心想:“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事已至此,只好会一会这位乔前辈了。”说道:“师妹,莫让乔前辈久等,咱们这就去见吧。” 海擎天道:“见是一定要见的,见了面好好说,要是姓乔的倚老卖老,不通情理,我替你们做主。” 他这一番话,杨婉妡暗暗皱眉,张正亦喜亦忧,只有郭采莹心中大喜,忙捡起长剑,还入鞘中,说道:“海少掌门,多谢你了,就知道你是个明辨是非的正人君子,我和师兄没白交你这个朋友。” 海擎天哈哈笑道:“你知道就好了,我这个人最讲道理,别人敬我一尺,我敬别人一丈,要是谁想跟我争点儿什么,抢点儿什么,嘿嘿,我也饶不了他!”说话时,有意无意的看了张正一眼,张正假作不知,捡起三枚流星镖,交到杨婉妡手里。 郭采莹道:“咱们去晚了不好,这就走吧,海少掌门请,杨姐姐请。” 当下郭福在前面引路,郭采莹陪着海擎天和杨婉妡走向大厅,张正不愿跟海擎天走在一起,落在了最后。 众人行至厅前,杨端也到了,几人交谈了几句,海擎天说不能让乔庭木想怎样便怎样,坠了鬼手门的名头,杨端隐隐觉得有些不妥,但也没明确反对。 乔庭木在里面见几人站在厅口,窃窃私语,却不进来,沉声道:“嘀咕什么?进来说话!” 海擎天道:“就这么着,咱们走。”率领众人迈步进了大厅。 他是嵩山派的少掌门,识人极广,一进大厅,见沈从仁也在坐,微微一愣,向二人抱拳行礼,道:“乔前辈,沈兄,你们两位怎么凑到了一起?在下拜会乔前辈而来,又能见到沈兄,真是意外之喜,不虚此行了。” 沈从仁的剑魔身份已经暴露,海擎天仍然口称沈兄,还十分客气,不论其是否出于真心,都另这位华山派的前少掌门颇为感动,连忙起身还礼,道:“嵩山一别,十有一年,贤弟风采更胜往昔,好教愚兄不胜惭愧之至啊。” 十一年前,他们在嵩阳大会上见过一面,那时二人都是五岳剑派的少掌门,但一个已经名满天下,一个还是初出茅庐。如今时过境迁,一个仍是受人敬仰的嵩山少主,一个却成了人人痛恨的万恶剑魔,沈从仁回首往事,言语中多少有些凄凉落寞之意。 张正等几人也纷纷向乔庭木和沈从仁见礼,乔庭木只微微点头,端坐未动,沈从仁却一一作揖相还,十分客气。 各人分宾主坐定,沈从仁也还入座中,乔庭木道:“今天大家都在,正好把话挑明了。”说到此,二目中寒光一闪,看向郭采莹,续道:“郭姑娘,你准备何时跟我侄儿成亲?” 郭采莹的心里砰砰直跳,心想我只要说一个不字,这老家伙当场就要翻脸,我是不怕死的,我师兄怕是不怕?想到此,不由自主的往张正脸上看去。 张正的心里左右为难,乔前辈如此相逼,自己当然要帮着师妹,可妡妹就在这里,我若挺身相助,她该怎么想?会不会以为我护着师妹就是爱上了师妹,可我真的不爱吗?师妹如此待我,我也说过一些那样的话,这、这、这…… 郭采莹看向张正的同时,杨婉妡的目光也转到张正脸上,心想:“这丫头爱煞了你,谁都看得出来,你从前惑于美色,有些动心,也就罢了,今天若还执迷不悟,跟乔前辈胡搅蛮缠,哼,咱们恩断义绝!” 第二百五十三章 报名 郭采莹和杨婉妡全都看向张正,张正更感到难以表态,如坐针毡。 海擎天哈哈一笑,道:“乔前辈,郭姑娘是药公前辈心爱的弟子,她的婚姻之事,应该由药公前辈做主,咱们在药公面前都是晚辈,就不要乱拿主意了。” 乔庭木怪眼一翻,冷冷道:“辈份越高,越要诚信守礼,给天下人做个表率,郭姑娘,你到底嫁是不嫁?” 张正终于没能替自己出头,郭采莹的心里有些失望,大声道:“我嫁谁呀?新郎官在哪呢?” 乔庭木“哼”了一声,道:“当然是我的之华侄儿,他人虽不在,咱们也有拜堂成亲的办法。” 海擎天笑道:“乔前辈,您别开玩笑了,人都不在,还怎么拜堂成亲?” 乔庭木道:“我说有就有。”向郭福道:“把我选好的那只公鸡抱来。” 郭福的脸上露出为难之色,说道:“这,乔老爷子,抱不出来了,已经,已经……” 乔庭木的心里生出一丝不祥的预感,急问:“已经怎样了?” 郭福结结巴巴的道:“死死死,死了。” 乔庭木面色骤变,沉声道:“怎么死的?” 郭福心中害怕,却又不能不答,咽了一口唾液,道:“厨房里杀的,做成了菜,我们大伙儿吃了。” 乔庭木暴怒道:“是谁杀的?是谁做的?是谁吃的?给我说出名字来,我要他们偿命! 那盘红烧鸡块刚一上桌,郭采莹就命人撤下,之后被郭福等几个下人分食了。此时乔庭木要杀人给公鸡报仇,郭福哪还敢说出实情,慌的双腿打颤,不敢抬头。 乔庭木将椅子的扶手拍得啪啪大响,喝道:“到底是谁?是谁杀的吃的,快说!快说!” 海擎天劝道:“乔前辈,不过是只鸡罢了,也值得气成这样?我替他们赔好了,一只不行,就赔十只百只,或者您花多少钱买的,我出百倍的价钱赔偿给您。” 乔庭木恨声道:“你说的轻巧,我的吉祥鸡公岂是容易寻得?” 海擎天道:“什么吉祥鸡公?” 乔庭木道:“就是我侄儿不在,用来替我侄儿跟郭姑娘拜堂的公鸡。” 海擎天笑道:“那不还是一只鸡吗?有什么难寻的?” 乔庭木为了侄儿的婚事,已决定不惜得罪鬼手门和药公,便不想再得罪嵩山派,强忍住气,说道:“海少掌门,你有所不知。这拜堂鸡,需是母鸡第一窝孵出的雄鸡,还要神采奕奕,英姿勃勃,更兼雄鸡的重量要和新郎年龄的尾数相同,有此三项,你能给我再找一只吗?” 海擎天搓手道:“要这么说,还真是难寻。不过乔前辈啊,郭姑娘可不是小户人家的儿女,她的终身大事,岂可如此草率?” 乔庭木瞪眼道:“怎么草率了?郭天翼都没说不行,何用你来操这份闲心?” 海擎天笑道:“怎么是闲心?郭姑娘是我张兄弟的师妹,我如今又是张兄弟的师兄,这样算下来,我和郭姑娘也算是师兄妹了。是我师妹的婚事,我当然要管一管了。” 乔庭木侧目斜睨,道:“你想怎么个管法?” 海擎天道:“最好等乔兄弟回来,和郭姑娘再处一处,若真是情投意合,两家长辈也同意,再举行婚礼不迟,您说呢?” 乔庭木怒道:“我侄儿远在飞天羽境,不知何时能回,若是永远回不来,这个婚还不结了不成?” 海擎天道:“照啊,您担心您侄子回不来,我们担心郭姑娘嫁过去守活寡,乔前辈,将心比心,这个婚先别结了吧。” 话说到此处,就连对海擎天成见颇深的张正都暗暗点头,若是直接抗婚,乔庭木说什么也不能同意,一旦说翻了动手,乔庭木本身就是个高手,还有个态度不明的剑魔沈从仁,自己一方毫无胜算,还是先稳住对方,拖延下去,反正乔之华一时半刻也不能回来。 乔庭木听罢,海擎天说的也有道理,但自己之所以要逼郭采莹成亲,关键是她和张正走得太近,若有了苟且之事,又是崂山派的一大笑柄,老乔家颜面何存?但这话当着许多外人的面不好明说,当下阴沉着脸道:“为什么不结?既有婚约,她生是我乔家的人,死是我乔家的鬼,之华这孩子真若不幸,她守寡也是应有之义!” 乔庭木说得如此决绝,众人已知此事难以善罢,海擎天心想:“姓乔的虽然厉害,我们几个也不是庸手,真打起来,输也不会输的特别难看。关键是这个沈从仁的态度,他若说现在就成亲,那就成亲好了,谁也没本事阻拦,但他真是乔庭木请来的帮手吗?姓乔的真敢勾结剑魔?”言念及此,说道:“沈兄,乔前辈一定要郭姑娘和公鸡拜堂成亲,我是不赞成的,您意下如何?” 沈从仁道:“我当然也是不赞成了,但我苦劝不成,和乔先生两次动手,第一次赢了,第二次输了,如今是被俘之人,实在是自身难保,也就爱莫能助,惭愧啊,惭愧。” 他三天前来和乔庭木见面,屏退众人之后,劝他不要过于执拗,只看婚约,不论感情。乔庭木哪里肯听,二人言语不合,当场动手。 沈从仁的武功自然比乔庭木高出许多,在第十八招上便点了乔庭木穴道,大获全胜。他与对方无冤无仇,自是无意伤害,便把他带出郭府,想着我再劝你一番,你既知我的厉害,我又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你总该知难而退,卖我这个人情了吧。 哪料乔庭木软硬不吃,在侄儿和郭采莹解除婚约之事上死活不吐口。沈从仁把他扣在身边,是放也不是,留也不是,大感棘手。 他一共点了乔庭木三处穴道,按理说他在三天之后才能自解,却不料崂山派的内功不仙不魔,颇具玄机,居然有速解穴道之法,在第二天上已经把被点的穴道全部解开,趁沈从仁不备,突然出手,反把沈从仁的穴道制住。 乔庭木擒住沈从仁之后,想他只是劝解纷争,对自已还算有礼,也没特别为难,只把他原路带回,心想我倒要让郭家人看看,不论请了什么样的高手,想要赖掉这门婚事,那是万万不能! 此时沈从仁说出自己是被俘之身,张正和郭采莹大感抱歉,心想终究是自己连累了人家。 海擎天、杨端、杨婉妡三人却是震惊大于意外,心想这沈从仁听说已经修成了剑魔,居然打不过乔庭木,那这位乔前辈的功夫该高到什么程度? 乔庭木见众人均是面色有变,默不作声,心下有些得意,说道:“各位,还有反对这门婚事的没有?” 一片寂静之中,郭采莹忽然大声道:“有!” 张正心中一惊,急忙往乔庭木脸上看去,只见乔庭木双眉倒竖,森然道:“反对也没用,活着进门,死了进坟,我们乔家的祖坟你是进定了!” 郭采莹哭道:“活着不进,死了也不进,要杀要剐,你看着办吧!” 乔庭木霍然站起,双掌一合,大厅内立时雷声滚滚,在各人的头顶打转,众人惊骇之中,只听乔庭木嗡鸣般的声音从上方盘旋而来:“还有反对的没有?一起报上名来!” 他话音方落,沈从仁的声音道:“别吓唬人了,你的掌心雷只能单发,不能分击,人家真报了名,你打哪个?” 经沈从仁一提醒,海擎天也看出乔庭木是虚张声势,用意还是在恐吓众人屈服,当下朗声道:“有!” 他一说有,张正心想:“我若是再不表态,那就太不像话,别说师妹记恨我一辈子,药公也不能答应。”当即喝了一声:“有!” 这两人相继发声,杨端心想:“我们一同到此,理应同进同退,他们两个都说话了,小妹是女流,可以不言语,我却不能装聋作哑,让人看轻了。”想到此,也跟着喊了一声:“有!” 大厅里连续三声有,乔庭木的脸色更加难看,掌心雷在厅中盘旋数周,定不下打击的目标。终于一咬牙,掌力向下,“轰”的一声大响,余波向外扩散,咔嚓、咔嚓之声不绝,除郭采莹之外,其他所有人所坐椅子的椅腿全被震断。 当掌心雷炸响之时,沈从仁见机甚早,从容站起,向上轻轻一跃,未见狼狈之相。海擎天跳起来老高,落地时稳稳站定。杨端和杨婉妡同使鬼手门身法,各已单脚点地,一个从左向右转,一个从右向左转,在一瞬间交换了一下位置,身后的椅腿已经碎裂。 张正本来也有时间向上纵跃,或是跟杨端、杨婉妡一样已本门身法躲避。但他起身之后,见旁边的郭采莹痴痴呆呆,纹丝不动,心想师妹再不起身,定被掌心雷的余劲波及,这怎么使得?当即跨出一步,挡在了郭采莹身前。 他体内的万年魔道内功,最怕和自身的内力冲突,对外来力道的抵御之力却是极强。掌心雷的余波攻到,立时被反震回去,郭采莹和她所坐的椅子自然安然无恙。 第二百五十四章 接发 张正替郭采莹抵挡了掌心雷的余波,郭采莹自是惊喜万分,杨婉妡的心里却猛的一痛,身子也跟着摇晃了一下。 杨端感觉她不是下盘不稳,竟似心脉受伤一般,忙低声道:“怎么样?是不是伤着了?” 张正跨出一步之后,心下已有些后悔,在郭采莹的身前稍一停留,掌心雷的余波刚过,向前再跨两步,来至杨婉妡身前,伸手要扶她的手臂。杨婉妡反手一戳,竟以本门极厉害的饶柔指功夫相抗拒。 张正若不是身怀魔功,真想受她一指,只要她能够出气,但明知会震疼了她,哪还敢让他戳中,急忙手臂一沉,将这招指力避开,说道:“妡妹,许多事现在说不清楚,将来你自会明白。” 杨婉妡道:“我现在就明白的很,是你自己糊糊涂涂,自欺欺人。”一边说,化指为掌,便要向张正的左肩斩落。 张正忙道:“妡妹,随便你打,千万别使用内力!” 杨婉妡道:“我若是使用呢?”风声飒飒,掌法上蕴含的内力竟然不弱。 张正只得向后倒退,不防被杨婉妡脚下一钩,收不住势,噔噔噔连退数步,一屁股向郭采莹的怀中坐去。 总算郭采莹及时起身,张正坐下时已是一张空椅,但一个连续倒退,一个仓皇起身,众目睽睽之下,仍显得颇为狼狈。 乔庭木道:“杨姑娘,方才只有你没说话,我侄儿和郭姑娘成亲,你是赞成还是不赞成?” 乔庭木单独来问杨婉妡,张正和海擎天的心里都有些紧张,万一她说赞成,下面该怎样收场?难道因为她一句气话,就不管不问,任由郭采莹出嫁?” 只听杨婉妡道:“我们奉掌门人的号令行事,你问不问我,都是一样。” 乔庭木道:“很好,杨少掌门,杨掌门见信之后,究竟怎么说来?真的让你们几人合伙,气我这个老头子吗?” 此时轮到了杨端左右为难,父亲的意思是不要得罪乔前辈,把张正带回沧州总坛。看现在的形势,不得罪乔前辈是不大可能了,关键是怎么得罪,是理论一番,还是大打一场。哎,无论如何,我总不能跟海兄的意见相左,至于能不能使矛盾不激化,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说道:“我爹交待,张正既是鬼门弟子,也是药门弟子,对于他的约束管教,不能我鬼手门一家擅专,需与药公前辈商议之后,再做处置。” 他这样说,与海擎天最初的说法一致,都是先把药公摆在前面,能唬住对方最好,就算唬不住,回去后爹爹也不好责怪。 乔庭木和杨端对话之时,郭采莹一手扶着张正所坐椅子的椅背,微微弯下腰去,连声问道:“腿上疼不疼?脚上疼不疼?身上疼不疼?”当听到张正都说不疼时,长出了一口气,又道:“不疼就好,看你方才跌跌撞撞退回来的样子,还以为你受了伤,可吓死我了。” 张正忙道:“师妹跟我闹着玩呢,怎么能受伤,你多虑了。” 郭采莹道:“没有多虑,你本来就有伤,要是再伤了,可怎么得了?” 乔庭木本就怒火中烧,再见郭采莹在大庭广众之下,对张正如此关心,更是怒不可遏,双掌一合,一记掌心雷,直向张正和郭采莹劈去。 张正被郭采莹的身子挡住了目光,看不见乔庭木所处的位置,郭采莹背对乔庭木,也未见他将双手合起,这二人直到雷声响起才惊觉危险来临。 千钧一发之际,张正双手抱住郭采莹,侧身一滚,身子刚离开座椅,“咔嚓”一声大响,厅上唯一一把完好的椅子已被掌心雷劈得粉碎。 乔庭木一招不中,第二招掌心雷继续发出,眼看张正和郭采莹倒地未起,而乔庭木的掌心雷已经劈到,海擎天长剑出鞘,先使一招“抛砖引玉”,将雷声掌影接引过来,再使一招“玉石俱焚”,于隆隆大震中将掌心雷的劲力奋力化解。 乔庭木见已经动上了手,那便只能武力解决,掌心雷的威力虽大,却极耗内力,眼前这几个年轻人武功都在自己之下,但人多势众,又多是鬼手门的高手,因此他丝毫不敢大意,反手拔出长剑,自左至右划出一个白晃晃圆圈,沉声道:“海少掌门,乔某剑下从不留情,你此时替人出头,将来可不要后悔!” 海擎天哈哈一笑,道:“乔前辈,今日领教了您的高招,日后嵩山派也绝不会让您失望!” 乔庭木面色一寒,长剑上波光粼粼,划出的剑光骤然放大,向厅中的数人一齐攻了过去。 他在一瞬间,已决定向对方五人一齐出手,对付海擎天等三人是假,对付张正和郭采莹二人是真,只要不伤了海擎天及杨氏兄妹的性命,将来便好向嵩山派解释,也容易化解与鬼手门的恩怨。 此时张正和郭采莹已经从地上站起,张正体内的魔道内功虽强,毕竟只能反震内力,抵御不了敌人的长剑,是以郭采莹展开防风剑法,护在他的身前。 杨端和杨婉妡都不愿与乔庭木动手,但人家的剑招攻到,也只得拔剑招架,随即依本门剑法的路数,与敌剑有攻有守,异常紧凑的斗了起来。 海擎天正面与乔庭木相抗,承受了乔庭木剑上大半的功力。他先使少阳剑法,十余招后自知不敌,换为太阳剑法,二十余招后再换玄龟剑法,已从全力争胜转为专心防守,心想:“这老儿果然厉害,我且紧守门户,牵制他的攻势,妡妹和他哥哥都是使暗器的高手,定能以暗器取胜。” 海擎天等五人虽把乔庭木围在垓心,但乔庭木在剑法上又把五人牢牢困住。杨端见郭采莹护着张正仅能自保,海擎天也有些自顾不暇,已知此战胜败的关键还在自己兄妹身上,当下向杨婉妡递了颜色。 他兄妹二人一起长大,一起练功,彼此间十分熟悉,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便知道对方的用意。杨婉妡见哥哥邀自己一齐向乔庭木施发暗器,心想:“正哥跟这小丫头混在一起,也只有乔前辈能管得了他们,若将乔前辈打死打伤,他们还不更加的肆无忌惮,无法无天?可不能狠下杀手。”想到此,左手一抖,一只燕尾镖直向杨端飞去。 海擎天吓了一跳,心想:“糟糕,妡妹这镖打得太离谱了,便是不会打暗器之人,也不能放着敌人不打,打自己人啊!”他心里大叫糟糕,口中仍捧场道:“好镖法!”紧接着又喊了一句:“杨师弟,小心!” 杨端一边挥剑与乔庭木相斗,随手接住打来的燕尾镖,反掷回去时,燕尾镖已从一支变成了两支,直飞向杨婉妡。 杨婉妡右手舞剑,左手接镖,再打出时,两枚燕尾镖已变为四枚,两左两右,向杨端飞去。 海擎天已知杨婉妡不是失手,而是故意向杨端发镖,眼见他二人此来彼往,空中飞舞的燕尾镖已经多达数十枚,心想:“技法是很高明的,可是自己人打自己人,技法再精,能把敌人吓跑吗?”忽然想到当初在山东护送刘子通的遗体回泰山时,张正和杨婉妡也曾这样互射暗器,然后自己不知怎么就着了道,魂门穴上挨了一针,现在兄妹二人故技重施,看来姓乔的要有大苦头吃了。言念及此,脸上不由自主的露出一丝喜色。 乔庭木一边打,忽见杨婉妡和杨端斗起了暗器,先是一愣,随即想到是二人在卖弄功夫,想要让自己知难而退,心中冷笑一声,暗想:“乳臭未干,耍这等小孩子的把戏,岂能欺我?”当下不动声色,只在暗中观察燕尾镖在空中的飞翔变化。 接一发二,接二发四,接四发八,以此类推,发出的暗器是接住暗器的一倍,是鬼手门接发暗器的基本手法,门下弟子闲暇时常常以此为戏。 当年杨敬轩在九九重阳宴上,一时兴起,穿了一件大氅,里面不知藏了几千几万件暗器,和八大弟子在宴前的空地上互射,数十个回合下来,漫天飞舞的暗器已经不计其数,而八人囊中空空,再也没有暗器可以增加。 杨敬轩喝了一声:“收!”各人将接住的暗器发一半,收一半,又过了数十回合,已将空中的暗器收的干干净净。八名弟子向杨敬轩施礼归座之时,才发觉臂上凉意嗖嗖,各人的袖子上千疮百孔,俱是被暗器打出的破洞。众人惊骇之余,一齐拜倒,真叫做是心悦诚服,五体投地。 此时杨端的心里却有些忐忑不安,心想小妹也真是的,你明知我的根基扎的不牢,还这么考较我的功夫,万一我一时失手,有一两件暗器接不住,发不出,甚至再受点儿小伤,我刚在江湖上闯出来的这点儿名头可全毁在你手了。哎,真是岂有此理,为什么要这样? 他心中暗暗着急,已顾不得向乔庭木出招进攻,心思全用在了接发暗器之上。暗器在对射之时不能停顿,转瞬之间,厅中飞舞的燕尾镖已经多达二三百枚。 第二百五十五章 罢休 杨端见空中穿梭的暗器越来越多,心下暗自焦急,那边乔庭木也有些沉不住气,十枚百枚的暗器自己能够对付,若是成千上万,可没有应付的十足把握了。 他心中惧意一生,不再拖延,大袖一摆,向杨端和杨婉妡之间横挥过去,乃是一招“苍龙取水”。 数百枚燕尾镖此时正从杨婉妡飞向杨端,乔庭木挥出的袖风在中间一拦,燕尾镖前进不得,全都在空中打转。每转一圈,去势便减弱一分,待转到十七八圈,已凝聚成两个碗口般大小的圆球,一前一后,飞入了乔庭木的袖中。 便在此时,大厅西边角落里有人哈哈一笑,道:“乔先生,人家玩儿得正高兴,你把人家的暗器抢过来做什么?”语音清亮,中气十足。 乔庭木听出说话之人正是沈从仁,心想:“不好,他的穴道怎么解开了?此人武功远在我之上,等他一出手,我别说杀人,连自己也难以走脱了。”当即右手长剑使一招“浮光掠影”,剑光中寒光闪闪,人影摇摇,似乎有五六个乔庭木同时使剑,向敌人展开进攻,左手衣袖一摆,两团燕尾镖直向张正和郭采莹打去。 郭采莹所使的防风剑法乃是药王门中一路只守不攻,纯粹防守的剑法,一旦施展开来,密不透风,绝无破绽,再厉害的剑法也攻不进来。但乔庭木甩出的燕尾镖上蕴含的内力太强,郭采莹勉强将前面的二百余枚挡住,已被震乱了气息,手中的长剑也软软垂下。 眼看第二团燕尾镖飞到,郭采莹已来不及再使防风剑法,她身后的张正看得真切,急忙向前一步,贴住她身子,右手从后面圈转过来,抓住她持剑的右手,低声道:“跟我劲儿往一处使。”说话时,举剑向飞来的二三百枚燕尾镖刺去。 张正虽不敢使用内力,但看暗器的眼光还在,手上指挥着郭采莹的长剑圈圈点点,将飞来的燕尾镖一一点落。 方才郭采莹挡开第一团燕尾镖,是以防风剑法和对方硬碰硬,此时二人合力应对第二团燕尾镖,用的是剑尖轻拨,二百余枚燕尾镖被分为左右,鱼贯而出,穿过院子,钉在了大门內的影壁之上。 郭采莹的功力虽然不深,但以剑尖改变燕尾镖的方向,消耗不了多少内力,她尽可支持。等所有的燕尾镖打完,张正略缓了一口气,暂时没有松手,郭采莹红着脸道:“师兄,快放开我。” 便在此时,攻向其他人的乔庭木的身影忽然消失,张正心中一凛,急忙抬头,果然见他身在空中,头下脚上,数点寒光,正向自己的头顶刺来。 他心中一惊,急忙拉郭采莹躲避,哪料二人转向东,如碰铜墙,再转向西,如遇铁壁,方圆数尺之处竟已被乔庭木的剑气牢牢锁住。 杨婉妡和杨端被乔庭木收走了暗器,正自吃惊,恍惚中见乔庭木的身影持剑攻来,急忙挥剑抵挡,剑锋与人影相碰,一阵凉风习习,并无真人,一连几次,皆是如此。等二人看清乔庭木所处的方位,乔庭木已经跃到空中,用剑气将张正和郭采莹牢牢困住。 杨婉妡的第一反应是气愤,张正竟然抱住了郭采莹,还不知抱了多久,紧随其后的是担心,这二人在敌人剑气的笼罩之下随时有性命之忧。此时也容不得她多想,向杨端道:“快救人!”纵身前扑,长剑上指,与源源不断,逼下来的剑气相抗。 海擎天方才也是一阵手忙脚乱,忽见杨端和杨婉妡已经冲上了上去,自己哪能袖手旁观,当即飘身而上,长剑向上一举,和兄妹二人的长剑搭在一处,三人合力,将乔庭木的剑气托起,下面张正和郭采莹顿感轻松,正要向旁跃出,头顶上雷声滚滚,一记掌心雷已经蓄势待发。 此时五人相距太近,掌心雷的劲力若是劈下,势必死伤惨重,但乔庭木深恐沈从仁插手,是否伤及无辜,那也顾不了许多了。 便在此时,一条灰色的人影飞掠而至,凌空抓住了乔庭木持剑的右手手腕,内力到处,乔庭木长剑落地。 与此同时,乔庭木左手掌心雷的劲力刚刚发出,尚未脱离掌缘,那人带着他疾速翻了一个筋斗,转为头上脚下,掌心雷这才脱手。 “轰隆”一声大响,房顶被打出一个桌面般大小的圆洞,泥瓦碎木簌簌而落之际,五人已分别向外跃出。 张正携郭采莹跃出之后,连忙松手,向旁走出两步,抬头观看,只见沈从仁和乔庭木手挽着手往外走,已经出了大厅,忙道:“乔前辈,沈前辈,暂请留步。” 二人闻言,果然停下脚步,沈从仁回过身来,道:“我把他带走,算是履行了诺言,你还有什么话说?” 张正道:“晚辈还有一句要紧的话要对乔前辈言讲。”一边说,大步来至院中,向乔庭木一揖到地,说道:“乔前辈,今日之事,多有得罪,但请您放心,无论到了何时何地,晚辈都不会做出对不起乔兄之事。” 乔庭木鼻孔中哼了一声,道:“你此话当真?” 张正道:“若有虚言,教我身败名裂,死于刀剑之下!” 此言一出,郭采莹黯然神伤,海擎天勃然变色,杨婉妡已款款而出,来至院中,向乔庭木施礼道:“乔前辈,是您把我们带出大漠,此恩此德,我们没齿不忘。” 张正见她出来,又说这样的话,心中大喜,说道:“正是,若不是您仗义相救,哪有我们的今日,请受我二人一拜。”说罢,和杨婉妡双双拜了下去。 乔庭木在落地时已被沈从仁点了穴道,此时便要发作,也已不能,向二人瞪了一眼,说道:“你们没有忘恩负义,那便很好,怎么又不早说?” 张正道:“海少掌门一进厅来,大包大揽,既解释不清,又不容晚辈开口,这才引起误会,他现在已算是我的师兄,您就别怪他了。” “嗖”的一声,海擎天跳到院中,叫道:“姓张的,你要不要脸?乔前辈上来就要郭姑娘跟公鸡拜堂成亲,我才与乔前辈理论,之后乔前辈向你出手,我还舍命相救,你现在这样说,岂不是颠倒黑白?” 张正不理暴跳如雷的海擎天,向乔庭木道:“乔前辈,我师妹现在不想成亲,您也不要勉强,一切等乔兄回来再说,您看怎样?” 乔庭木大声道:“放屁,他自己要是能办好,还要我这个做叔叔的干什么?什么都听他的,我们崂山派的面子早晚让他丢尽了。” 张正本想他是个被擒之人,自己执礼甚恭,所提也非不情之请,他一定会答应下来,哪料他竟一口回绝,丝毫不讲情面,这人是自己的大恩人,就算不给面子,自己也不能把他怎样,一时间愣着原地,说不出话来。 海擎天道:“不错,婚姻大事,向来是长辈做主,又需有婚约为凭,那是半点儿也错不了的。乔前辈,吉祥鸡公没了不要紧,我这就派人多方寻找,最迟今天晚上就能找到,绝不当误明天拜堂!” 张正回过头来,喝道:“住口,乔前辈都要走了,你胡说八道什么?” 海擎天恼他方才得了便宜卖乖,把脏水全泼向自己,已决定破罐子破摔,谁也别想好过,当下冷笑道:“怎么是我胡说?乔前辈和郭伯伯亲自给儿女们定下的婚事,为什么不能作数?你小子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两面装好人,当我们全是睁眼瞎,看不出来吗?” 张正气得脸色煞白,想要说我心里只有妡妹一人,但不知怎么,话到了嘴边,喉头竟像是被堵了什么东西,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海擎天又道:“怎么样,被我说中了吧,别看你现在一时得逞,等大家认清了你的真面目,郭姑娘还去找她的未婚夫,妡妹自然要跟我在一起,我们四个都是经过父母尊长同意,有过婚姻之约的……” 他洋洋洒洒的还想往下再说,郭采莹和杨婉妡二人一个向他发了三枚石子,一人向他打了一枚燕尾镖。 海擎天知道燕尾镖是杨婉妡所发,侧身让开石子,反手接镖,不敢顺着方才的话往下说,改口道:“既要有父母之命,也要看各人的缘法。”一边说,走到杨婉妡身边,见她面色不善,目视前方,看也不看自己,料想把镖递过去,她也不一定接,讪笑道:“妡妹,这支镖,我先留着吧。” 沈从仁对几人之间的感情纠葛多少有些耳闻,此时身临其境,更加一目了然,微微一笑,向张正道:“我看你们一时半刻间也说不清,道不明,我还是先把乔先生带走吧。” 乔庭木道:“我自己会走,姓乔的说话算话,从今之后,三年之内,绝不踏入山西半步。”心中却想:“我不进山西,可不是我们崂山派的人物都不进山西,沈从仁、张正,哼!我乔家不娶姓郭的丫头进门,誓不罢休!” 第二百五十六章 搜查 沈从仁听他说三年之内不进山西,虽言语中不与对方和解,事实上已是极大的让步,点头道:“这样也好,乔先生,在下连番得罪,还请你见谅。”说话间,左手拂出,在乔庭木胸口前扫过,乔庭木被点的数处穴道立时解开,全身的气血为之一畅。 乔庭木张嘴想说些什么,沈从仁忽然变脸,沉声道:“再不走,莫怪我手下无情,快走!” 乔庭木大怒,但技不如人,若与他争执,徒增羞辱,当下一言不发,展开身法,向前疾奔,经过张正身边时,左足一起,将张正踢了一溜跟头,借反震之力,身子腾空,越过西面院墙,消失出众人的视线。 沈从仁待他越墙而出,身形一晃,跃上了院中的一颗高树,众人正不解间,西边传来一串紧密的兵刃相击之声,紧接着一名仆人飞跑而来,向郭采莹禀道:“大小姐,门上来了一大批客人,说是华山派的,急着要见您。” 郭采莹因见张正和杨婉妡一同向乔庭木拜倒,大有和好的迹象,心中正自烦恼,没好气的道:“不见,不见,没看我们正忙着吗,见什么客人?” 海擎天道:“是华山派的朋友,为什么不见?” 杨端也道:“是啊,华山派是领袖武林的大派,既是华山派的朋友来访,理应相见。” 郭采莹大声道:“谁愿意见谁见,我爹正在养病,不能见客,我也没那个功夫。” 那名仆人犹豫道:“大小姐,是,是华山派的掌门人亲自来了,您看……” 郭采莹道:“掌门人怎么了?就是太上掌门,太太上掌门来了,我也不见!” 海擎天和杨端听说是华山派的掌门人驾到,均有些意外,海擎天道:“华山派掌门来了还不见,太不像话,杨师弟,咱们快去迎接。” 杨端道:“正该如此。” 二人刚要起身往外走,李倾阳率领十余名弟子闯了进来,海擎天和杨端快步迎上,海擎天道:“李掌门大驾光临,可教我们这些晚辈们受宠若惊了。” 李倾阳微笑道:“海少掌门也在,幸会,幸会。”他不认识杨端,问道:“这位是?” 海擎天道:“是我在鬼手门中的师弟,杨掌门的大公子,我们的少掌门,单名一个端字。” 杨端忙向李倾阳磕头,道:“晚辈杨端,拜见李掌门。” 李倾阳用手相搀,称赞道:“免礼,果然是英雄出于少年。” 便在此时,一名华山派弟子跃西墙而入,快步来至李倾阳身边,低声道:“方才有人从宅子里出来,伤了两人,飞也似的去了。” 李倾阳皱眉道:“是那人吗?” 那名弟子道:“来势太快,没看清楚,感觉不像。” 李倾阳道:“剑法呢?” 那名弟子道:“不是本门武功,他出招很快,我们……” 李倾阳心中暗骂:“蠢才,打不过人家,连眼也瞎了?”但在外人面前不好表现出来,淡淡的道:“知道了。” 李倾阳毕竟是华山派的掌门人,既然已经来了,不能置之不理,当下郭采莹、张正、杨婉妡也一齐上前相见。 李倾阳得知杨婉妡是鬼手门杨掌门的女儿之后,有意无意的道:“哎呀,江湖上又多了一个大美人儿,我们的郭姑娘可要被比下去了。” 气得郭采莹扭头要走,张正忙道:“师妹,李掌门跟咱们开玩笑呢,快请大家进厅里呀。” 郭采莹板着脸道:“既然来了,那就请吧。” 李倾阳笑道:“打扰了。”向身边人道:“你们不用进去,四处走走。” 他得到密报,沈从仁和一个年轻人进了太原郭家,一面派人与朱凤山、武青峰联络,一边带人火速赶了过来。 赶到之后,安排人把郭府四面围住,自己从正门而入。他判断逃出的那人不是沈从仁,若真是,弟子们再笨,第一反应也应该说像,而报上来的是感觉不像。 众人来至大厅,分宾主坐定,仆人献茶之时,郭福来到郭采莹身边,低声道:“有数十人跳墙进来,正在分头寻找什么,老爷让我过来瞧瞧。” 郭采莹低声道:“跟我爹说,是华山派在找人,让他不要管,也别担心,这些人一会儿就走了。” 郭福去后,郭采莹道:“李大掌门,您这是来了多少人啊?我们家没钱,可招待不起呀。” 李倾阳笑道:“都说你们山西人会过日子,真是一点儿不假。放心,我们人虽多,只略坐一坐,到不了饭点儿就走。” 海擎天道:“郭姑娘,你出身在武林世家,怎么小家子气?我出钱,谁也别走,咱们大宴三天,好好的欢聚一场。” 张正道:“不是我师妹不愿待客,实在是郭伯父患病,需要静养,有些不便。” 李倾阳道:“我们来的确是鲁莽了,但有人看见府上混进了一个魔头,若不擒拿,祸患非小,小有惊扰之处,还请郭姑娘见谅。” 海擎天和杨端、杨婉妡三人也隐隐感到这些人是为了沈从仁而来,否则的话,那沈从仁为什么一下就躲到树上? 海擎天道:“您说的魔头可是贵派的前少掌门?” 李倾阳道:“正是本门的叛徒沈从仁,郭姑娘和张兄弟都是识得的。” 杨端听李倾阳话中之意,张正和变身为魔的沈从仁早就认识,那沈从仁来帮着对付乔庭木,更证实了他们的交情不浅,心想:“我这个师弟太不像话,跟什么人交往不好,偏偏去招惹剑魔,在峨眉山上没闹够,又跟华山派的叛徒勾连上了。他虽已做了药门弟子,毕竟出身于本门,事情要是闹大了,与本门的清誉大大有损。”说道:“张师弟,那人来了没有,现在何处,要向李掌门实话实说,不可隐瞒。” 他这么说,张正和郭采莹均有些不满,心想人家刚帮了咱的忙,咱转眼就出卖人家,这样的事怎么能干得出来? 当下张正默然无语,郭采莹道:“没见过这个人,不知道现在何处。” 李倾阳哪里肯信,说道:“郭姑娘,我们也不是随便过来的,有人亲眼所见,他和一个年轻后生进了你家的大门。”发现沈从仁踪迹,跟踪而来的那人不认识乔庭木,因此把他说成了年轻后生。 郭采莹道:“你们这么多人,说来就来,事先不打招呼,再有一两个人,来过走过,我不知道,有什么稀奇?” 李倾阳明知她信口开河,但她是药公的弟子,又是在人家家里,不好轻易得罪,转向张正道:“张兄弟,你怎么说?” 张正道:“我也没见过,或许是您的朋友认错人了吧。” 李倾阳道:“方才那个身法很快,逃之夭夭的人,你们也不知道是谁?” 郭采莹道:“不知道!” 李倾阳嘿嘿一笑,道:“这可怪了,看来你们家还真是藏龙卧虎,又都深藏不露啊。” 此时有一名华山派弟子大步进厅,来至李倾阳身前,施礼道:“禀掌门,各处都看过了,没有发现沈逆。” 李倾阳道:“全都看过了吗?” 那人道:“各房都看过了,一些隐秘的地方还没有看。” 李倾阳道:“比如说呢。” 那人道:“床上、床下、箱中、柜中,这些地方暂时还没有查看。” 李倾阳道:“不看怎么能行?万一里面藏了人,忽然作起乱来,谁来担待?赶快回去,查仔细些。” 郭采莹霍然站起,大声道:“李掌门,你这是搜家抄家来了吗?” 李倾阳微笑道:“岂敢,但那魔头不除,你们家里也是担惊受怕,不得安宁,还是查清楚了好,大家放心嘛。” 郭采莹冷笑道:“你来之前,我们家里安宁得很,今后怎样,也不用你操心,你们请吧。” 李倾阳的脸色沉了一下,随即笑道:“本人此来,主要还是要看望一下郭老英雄,若不见上一面就走,嘿嘿,这个,心有不甘啊。” 海擎天见他二人眼看就要说僵,打圆场道:“对,对,不急着走,郭伯父的病已经大好,一两天就能起身下地,见客聊天,等会见了郭伯父,再走不迟。” 郭采莹道:“你又没见过我爹,怎么知道他的病好多了?” 海擎天一时语塞,心想:“你这丫头,我说你爹病好了还不行吗?真是岂有此理。”尴尬的一笑,道:“你和我张师弟都是药门弟子,这一回到家来,望闻问切,药到病除,郭伯父哪有不好起来的道理?” 杨端在一旁道:“正是,正是。” 郭采莹往椅子上一坐,哼了一声,道:“好了也不见人,烦死了!” 若是寻常的人物,这样跟李倾阳说话,李倾阳早就忍耐不住,要那人的好看,但郭采莹是个年轻姑娘,又有药公做靠山,他还真是不好翻脸,当下摇头苦笑,向海擎天道:“海少掌门,现在的年轻人心直口快,跟我们老一辈的人物,可是大不相同了。” 海擎天笑道:“谁说不是呢,以前的人都喜欢在屋里坐着,现在的人爱上树,真是奇哉怪哉。”一边说,一边向沈从仁藏身的树上看了一眼。 第二百五十七章 黑烟 李倾阳顺着海擎天的目光向院中一看,只见一颗大树枝繁叶茂,树冠极大,确实可以藏人,心想:“原来如此,我们方才从树下经过,竟浑然不觉,真是疏忽大意了。”笑道:“对呀,说不定那魔头就藏在树上,我们这可舍近求远,瞎耽误功夫了。” 张正见海擎天点破了沈从仁的藏身之处,心知要糟,但沈从仁尚未现身,总要替他遮掩,说道:“这么大的一棵树,当然可以藏人,不过我曾见树上的枝叶一动,一条人影奔向正西,应该是已经逃走了,方才跟华山派的朋友动手的那人就是。” 海擎天道:“奔向西边的那人是从树上走的吗?我怎么没看见?” 张正道:“你没看见不等于没有,就比如华山派的这些朋友吧,我隐约还看到了两位高人,你看见了吗?” 海擎天半信半疑,道:“什么高人?你看见了?” 张正笑道:“当然,不信的话,你可以问李掌门。” 李倾阳知他说的是朱凤山和武青峰两位师叔,这二位正在云层上监视,一旦发现沈从仁的踪迹,立即扑下来擒杀。这也是有人从西边逃走,他不追的主要原因,毕竟能骗过两位剑仙师叔眼睛的人物,全天下也没有几个。 此时张正说华山派还有高人在场,他不好说没有,点头道:“不错,我两位师叔也一同来了。” 海擎天、杨端、杨婉妡的心里均有些佩服,又都运目向厅外的观看,侧耳听各处的声音,不见丝毫异状。海擎天道:“李掌门,您两位师叔既然来了,为何又不现身?” 李倾阳道:“不现身自有不现身的道理,居高临下,才能一览无遗,明察秋毫。” 他如此说,那是挑明了两位师叔在天上监视,要张正和郭采莹不要心存侥幸,袒护剑魔。郭采莹道:“好啊,我们怕两位前辈看不清屋子里的动静,提前在房顶上开了一个洞,?两位前辈可要好好看,好好听呢。” 李倾阳抬头看了看房顶的破洞,说道:“我知道了,是崂山派的乔先生来过了吧。” 海擎天奇道:“是啊,您怎么看出来的?” 李倾阳道:“除了乔先生,谁还能把这掌心雷打得如此圆润,如此迅猛?看来方才往西边走的,一定是乔先生了。” 人家已经猜到是乔庭木,张正便不否认,说道:“实不相瞒,乔先生是找我们几个的晦气来了。” 李倾阳道:“不会吧,他是个剑中高手,来找你们的晦气?” 张正道:“是啊,他在我师妹家存了二百两银子,来取时非存的是四百两,让我们赔给他,您说说,这不是故意找茬,栽赃陷害吗?” 李倾阳迟疑道:“乔庭木能干出这样的事来?不应该吧。” 张正道:“这就叫财帛动人心,财之一关,不知绊倒了多少名家高手,英雄好汉。”眼睛扫了一下郭采莹,又向内堂看了一眼。 郭采莹会意,把郭福叫到面前,道:“我柜里放着张一千两银子的银票,去看看还有没有了?” 在场的都不是傻子,人人都看出来他二人在演戏,要陷害华山派,李倾阳气得胡子撅起来老高,心想:“药公怎么收了这么两个弟子,这不是耍无赖,讹诈人吗?” 海擎天道:“郭姑娘,你柜里放的银子是一千两吗?会不会是两千,三千,或是更多?” 郭采莹道:“一千两只多不少,真要是丢了,就按一千赔吧,零头我也不要了,就当是别人有难,我帮了一把,大家交个朋友。” 杨端双眉紧皱,道:“张师弟,你们如此行事,是从哪里学来的?我爹可没这么教过你吧。” 杨婉妡也在心中暗想:“正哥真的变了,瞎话张口就来,说的跟真的似的,可你们这样,真的能骗得了人?人家能够上当?你将来又会不会骗我?” 郭采莹道:“你管是谁教的,我们再差劲,也不会恩将仇报,卖友求荣。” 此时众华山派弟子把府中又搜了一遍,禀报说没发现沈逆的踪影。李倾阳心想:“趁你们去开箱的人还没回来,我需尽快动手,先把姓沈的逼出来,省得这丫头胡跟我搅蛮缠,着实讨厌。”当即道:“快,传令下去,围住院中那棵树!”说罢,身形一晃,抢先出厅,来到了大树之前。 郭采莹在后面喊道:“喂,你们干什么?一棵树有什么好看?” 众华山派弟子长剑出鞘,把大树围了数圈,房顶墙上也站满了人,张正、郭采莹等人全都走出厅来,只见李倾阳负手而立,仰面看那树上动静。 众人顺着李倾阳的眼光往上看,但见树荫浓密,不见日光,更看不见半点人影。 郭采莹道:“李掌门,你们玩儿够了没有?连这颗树都要搜,我们家里的花花草草,你都要一枝枝,一片片的掀起来过目不成?” 李倾阳也不理她,饶着树缓缓走了一圈,心想:“朱、武两位师叔怎么还不下来,我们这么大的动静,他们在天上应该能看见才对呀。” 张正心想:“可惜我不能使用内力,否则的话,神不知鬼不觉的打伤几名华山弟子,沈从仁或可趁乱逃走,现在的局面,哎,我是无能为力了。” 李倾阳绕树一周,树上天上均无动静,心中不免起疑:“倘若树上没人,我们几十号人团团围住,如临大敌一般,岂不是大大的丢脸?姓郭的丫头再趁机吵闹,说不定我还得向她赔礼,这就……,可是树上真的没人吗?我们都属五岳剑派,难道连他也骗我?”想到此,回过头来,向海擎天脸上看去。 海擎天心里也在寻思:“姓沈的真走了吗?若是逃走,除非在我们转身进厅的那段极短的时间,但李掌门是个高手,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真能飞渡而出?”见李倾阳投来询问的目光,略一犹豫,说道:“我是说有人喜欢上树,这棵树上有没有人,那可不能确定。” 李倾阳再把目光看向杨端和杨婉妡,二人均有意置身事外,低头不与他目光相接。目光再转向张正和郭采莹时,张正与他四目相对,一言不发,郭采莹却大声道:“看什么看?想砍我家的树,没那么容易!” 李倾阳心想:“能捉到沈从仁,一切好说,真要是连个人影也没有,大不了认栽,把面子丢在这里就是了。”沉声道:“上树搜!”众弟子答应一声,便有人准备向上纵跃。 便在此时,大树浓密的枝叶间忽然冒出一缕黑烟,黑烟先是从一处冒出,紧接着多处齐冒,冒出的黑烟又由淡转浓,渐渐的连在一起,约莫半柱香的时间,整棵大树的树冠都被笼罩在一团巨大的黑烟之中。 当第一缕黑烟从枝叶间飘出时,李倾阳的脸上便露出了一丝不易觉察的微笑,只要沈从仁仍在树上,那他就绝逃不出我的手心! 华山派掌门人的心中暗喜,他手下的众弟子却是面有惧色,不敢向前。李倾阳知道这些人的武功上去也是白给,当下也不催促,回过身来,向郭采莹道:“郭姑娘,这是怎么回事?” 郭采莹犹自嘴硬,道:“什么怎么回事?你们谁把我家的树点着了?” 李倾阳冷哼一声,不再理她,回转身来,目不转睛的盯着黑烟的变化。 张正等人均知一场大战不可避免,眼望着滚滚黑烟,各想心事。杨端、杨婉妡、海擎天想得的是沈从仁武功极高,连乔庭木这样的高手都能轻松制服,李倾阳手下弟子虽多,未必是人家的对手。 张正和郭采莹想的却是朱凤山和武青峰,这两位剑仙前辈哪里去了?一定是在暗中隐藏,若是没来,李倾阳的手下带得再多,又有何用? 黑烟将树冠全部笼罩之后,又有一根较粗大的黑烟从树冠顶上飘出,袅袅向上,竟不断绝,越飘越高。 这一下,不仅院中的众人惊异,郭府周围的邻居们看到了,也纷纷涌过来观看。守在门口的华山派弟子大声喝止,把闲人赶走,但黑烟飘得越高,看到的人越多,远处的人也向这边赶来,渐渐的阻止不住,在门外吵成了一片。 李倾阳心中暗暗焦急:“两位师叔怎么还不现身,百姓们越聚越多,真到了动手的时候,他往人群里一钻,我们还如何发招?” 正在他万分焦急之际,天空中忽然坠下来两朵白云,在空中一圈一圈,盘旋交错着下降,待落至距地面十余丈高处,陡然加速,饶定沈从仁藏身的大树,疾速的旋转起来。 此时众人已经看清,两朵白云是两名中年人脚下喷出的白烟,白烟擦着黑烟掠过,将黑烟带得一层层,一片片的向外飘散。 张正看得真切,那二人正是李倾阳的两位师叔,朱凤山和武青峰,不禁在心中长叹了一声:“哎,沈前辈啊沈前辈,这一次你怕是插翅难逃了。” 第二百五十八章 蜂蝶 沈从仁飞身上树之后,透过枝叶的缝隙,看见两朵白云飞入云层之中,知是有剑仙在云内隐藏,心下连道可惜,我若早走一步,当可平安脱险,如今有剑仙在上监视,再要脱身,可是难上加难了。 此后李倾阳等人围住大树,沈从仁见敌人已经逼近,放出黑烟,使敌人不敢强攻,仍是向上戒备,暗中观察天上剑仙的动静。 此时朱凤山和武青峰已确定沈从仁藏在树上,见他并不逃走,而是放出黑烟,心知他要依托大树,抵挡一阵。二人一商议,再不现身,下面弟子的伤亡必重,因此才破云而出,向下坠落。 二人又怕下落时轨迹过于单一,会使沈从仁有所预判,从其他方向逃走,因此盘旋交错而下,待一落入院中,立即化解沈从仁布下的黑烟,只待黑烟一除,便可劈开树冠,直接向他进攻。 二人一圈接一圈的疾速旋转,树上的黑烟越转越少,朱凤山正准备劈出一剑,试探沈从仁的所在,一条黑影从黑烟浓重处飞出,直向东南方而去。 张正的心头猛的一紧,心想:“沈前辈此时现身,能逃出去吗?” 说时迟,那时快,武青峰急追而至,长剑上寒光一闪,已将那黑影斩为两半。 郭采莹惊呼声中,黑烟飘散,两根折断的树枝从空中疾速落下。 于此同时,又有两道黑烟,一南一北,向外飞出, 朱凤山微微一愣,心想:“原来如此,他一片苦心,等的就是这一下了,两条人影究竟哪条是人,哪条是树枝?” 时间紧迫,容不得他多想,只得弃了大树,向其中一条追了过去。 那条黑烟飞出十余丈远,已被朱凤山追上,手起剑落,咔嚓一声,又是一根折断的树枝落地。 眼见自己斩落的是一根树枝,朱凤山急忙回头,只见武青峰已向另一道黑影追了过去。 就在武青峰即将追上那道黑影之际,从树冠的上方飞出一条人影,只见他身周并无黑烟环绕,脚下却有黑烟喷腾,正已极快的速度向上飞升。 朱凤山心道一声:“不好,这下说不定真让他逃了。”正准备飞身去追,一条灰色的人影已横空而至,拦住了沈从仁的去路。 那人正是华山派的掌门人李倾阳,他见左一道黑影,右一道黑影,已知是沈从仁的诱敌之计,而沈从仁真正要逃走的方向一定是上方,只有上方才可以摆脱华山派众人的纠缠,较少阻碍。因此他提前跃起,几乎和沈从仁同时出现在了树冠的上空。 二人相遇之后,均不答话,奇快无比的交换了三招,李倾阳向下坠落,朱凤山和武青峰已赶了过来,双剑合璧,向沈从仁展开了进攻。 沈从仁的武功本在朱、武二人之上,但要以一敌二,那便颇为吃力。堪堪斗到四五十招,被二人封住了东西南北及上方的出路,只得俯身向下,又落回了院中。 他双足尚未落地,李倾阳已挺剑刺到,变成了四人混战的局面。 这四人在院中一交手,剑风呼啸,剑气纵横,围住大树的华山派弟子纷纷向后躲避,张正和郭采莹等人也向后退了几步,驻足观战。 他们四人数日前曾交过手,但没动兵刃,此番以长剑对阵,战况之激烈,自非前次可比。 沈从仁自从宁依云被囚在莲花峰上之后,在本门武功中偏爱莲花剑法,是以最初时以莲花剑法迎敌。此时被朱凤山和武青峰逼落下来,李倾阳也加入战团,敌人的攻势更盛,莲花剑法已明显抵挡不住。 他自思对方三人均是本门高手,自已的本门剑法再精,对人家来讲也没有半点儿秘密可言,倒不如使用剑魔的剑法,谁不定能出奇制胜,当即换作剑魔武功中的飞鹰剑法。 这路剑法不仅刚猛迅捷,威力极大,许多招数中更有展翅高飞之意,他的真实意图,还是在尽快逃走,而非克敌制胜。 李倾阳使的是云台剑法,朱凤山使的是朝阳剑法,武青峰使的是落雁剑法。三路剑法均是华山派武功的精华所在,沈从仁身处其中,只觉华山三峰的盛景此起彼伏,连绵不断,却又暗藏杀机,招招致命,只得取三分攻势,七分守势,有时看准一个时机,刚飞升起七八尺高,又被对方铺天盖地的剑招逼落,难以再起。 斗到二三百招,沈从仁的飞鹰剑法被李倾阳等三人渐渐熟悉,已不能起到出奇出新的效果,局面更加被动。 他一发觉剑法受制,招数又变,剑作龙吟,身如虎踞,剑法中显现龙虎奔腾之形,乃是一路剑魔武功中的龙虎剑法。 这路剑法甫一施展,观战的众人无不震惊,哪见过如此清晰的龙精虎猛,如此真切的龙腾虎跃。 李倾阳等三人接了几招,也感到对方招数中的威力不小。三人对望了一眼,朱凤山道:“同使朝阳吧。” 三人之中,朱凤山的武功最高,他一说话,其他二人立时变招,三支剑在阳光下光芒万丈,犹如三轮初升的红日,向沈从仁疾滚而至。 三人翻翻滚滚又斗了百余招,李倾阳等三人略知了龙虎剑法的大概,一人降龙,一人伏虎,一人趁机向沈从仁展开进攻。沈从仁先机尽失,被逼得连连后退。 看到此处,所有人都看出沈从仁的武功虽高,终究敌不过三大高手的围攻,张正和郭采莹心中焦急,海擎天等人也有英雄落难,甚为可惜之感。 沈从仁连换两路剑法,不仅未能克敌制胜,局面反而越来越糟,已知今日逃脱的希望十分渺茫,但困兽犹斗,只得再换剑法。只见他脚下的步法由龙行虎步忽然转作飘逸轻盈,长剑上嗡嗡声不绝,无数的蜜蜂蝴蝶从剑尖上涌出,飞向李倾阳等三人。 李倾阳等人均知剑魔武功的特点,是以沈从仁剑法中幻出蜂蝶之像并不奇怪,但他在两种截然相反的步法间转换得太快,说明其内力已到了刚柔并济,运转自如的地步,实是不可等闲视之。三人由敬生畏,不自禁的严守门户,放缓了进攻。 这三人的攻势一缓,沈从仁长剑挥洒,更将蜂蝶剑法的精义发挥到极处。但见数不清的蜜蜂蝴蝶在空中盘旋飞舞,已经将李倾阳等三人裹挟在其中。 李倾阳等人均是剑术高手,眼见对方的剑法虽是虚幻之招,但其势太盛,若不克制,他虚实间的变化也必迅速,已方非吃大亏不可。 当下朱凤山先喝了一声:“三阳开泰!”三支剑交并在一起,一齐推出,势如排山倒海,将天空中的蜜蜂蝴蝶扫荡得干干净净。 沈从仁跨步转身,避敌锋芒,剑尖上黄蜂乱舞,彩蝶纷飞,又向李倾阳等人攻去。这一次三人不再迟疑,各以雄浑狠辣的招数相迎,蜜蜂蝴蝶与对方的剑招一触,立时纷纷坠落。 沈从仁见蜂蝶难挡对方的剑招,左掌一挥,拍出一记华岳仙掌,一道一人多高的掌影直奔朱凤山而去。 朱凤山吃了一惊,想不到他的华岳仙掌说出手便出手,竟不需作势运气,这种技法,近数十年来,已经很少有人练成了。 他心中吃惊,伸剑在掌影上一拨,身子向相反的方向跃出,避开这记仙掌,其他俩人剑招加紧,弥补了他退开后留下的空挡。 自此之后,每当局面危急之时,沈从仁便发一记华岳仙掌,仙掌一出,必能将对方一人击退,但始终摆脱不了另两人的纠缠,也就无法飞升逃命,只得咬紧牙关,奋力苦战。 又斗了七八十招,沈从仁内力的消耗甚巨,只好以奇巧弥补,许多蜜蜂蝴蝶飞向远处,又兜转而回,从后面向三人展开进攻。三人全神贯注,自不会让他的计谋得逞,但观战的人群受到波及,许多华山派弟子眼见蜂蝶飞来,或以长剑拨挡,或向后倒退,乱做一团。 蜂蝶向身边飞来之时,杨端、杨婉妡、海擎天为了避免麻烦,全都向后退步。张正本身的魔道内功极强,这些虚幻影像飞到他的面前自然破灭,更因他仍想尽自己的力量帮助沈从仁,因此站在原地纹丝未动。 张正不动,郭采莹便也陪在他的身边,杨婉妡看着二人的背影,心里不是滋味,脸色也越发阴沉起来。 海擎天见她不悦,说道:“妡妹,打来打去,也只这些手段,咱们别看了,回屋里休息会儿吧。” 杨婉妡道:“你怎么知道我累了?我还想看看这些狂蜂浪蝶会不会真的粘花惹草。” 张正心中一惊,悄悄的向旁走出两步,心里面稍稍安心,刚呼出一口长气,郭采莹却又跟了过来,离自己仍是很近。他心里暗自叫苦,此时若再避让,未免太着于痕迹,只得挺身站好,目不斜视,继续观战。 沈从仁陆续拍出了十余记华岳仙掌,自身的内力已有些接济不上,正忧虑间,眼光瞥见张正离自己站得很近,蜂蝶却飞不到他身边,心想:“难道他是个绝顶高手,我先前走了眼,没看出来?” 第二百五十九章 礼花 沈从仁连续拍出华岳仙掌,真力损耗甚巨,忽见蜂蝶飞不近张正的身前,心中一动,脚下使出一套醉八仙步法,长剑上引领着敌方三人的内力,歪歪扭扭的向张正这边撞来。 “苍啷”一声,郭采莹的长剑出鞘,张正的右手也握住了剑柄,但他随即想到自己不能使用内力,拔剑也是无用,又将握剑的手撤了回来。 一握一撤之间,劲风扑到,二人的身子已被裹挟在一片剑光掌影之中。 沈从仁的醉八仙步法本就摇摇欲倒,引得李倾阳等人的剑招也随之扑朔迷离。 有时沈从仁故意从张正和郭采莹中间穿过,李倾阳等人的剑招分进合击,围追堵截,层层剑光,始终在二人的身边环绕,最惊险时,剑尖几乎要划破二人的衣服,不禁张正和郭采莹本人毛骨悚然,在他们身后观战的杨婉妡、杨端海擎天三人也是提心吊胆,惶惶不安。 张正被迫跟郭采莹分开了数次,伸手把郭采莹揽在了怀里,心想我们挨近些,看谁还能把我们分开。 郭采莹靠在他宽宽的肩上,心中立时平静下来,脸上更现出一丝喜色,只盼他们能多打一刻,自己便不需离开这温柔的臂弯,这结实的肩膀。 沈从仁一直在张、郭二人的身前绕来绕去,李倾阳等三人虽是高手,出剑极有分寸,但毕竟有所顾忌,剑招中的威力不自觉的减弱了几成。 李倾阳心想长此下去也不是办法,需尽快让此二人离开才行,说道:“这里危险,快快闪开。” 张正道:“你们先闪开,剑招围得密不透风,我们怎么闪啊?” 朱凤山道:“我们一闪,这魔头定然脱困而走,你们自己冲出来吧。” 张正道:“堂堂剑魔都冲不出来,我们俩冲得出来吗?您也太看得起我二人了。” 武青峰道:“他冲时我们拦着,你们冲时我们放开一条路,只要你们大胆的往外冲,一定冲得出来。” 张正知道他说的不错,只要他们网开一面,自己和郭采莹一定能冲得出去,但他一直想帮沈从仁逃走,现在只要站在这里就能帮忙,怎肯轻易离开,说道:“不行,还是你们先让一让,刀剑无眼,我们可不敢贸然往上冲。” 李倾阳看出是他自己不愿意走,心想:“此人一贯的相助剑魔,与我辈剑仙为敌,今天若想顺利的捉拿沈从仁,还需将它彻底的解决了。”想到此,身形往前一凑,左肩头向张正的右肩撞去。 两人的肩头碰在一处,张正体内的万年魔道内功立时反应,向外反击。好在李倾阳只要把张正撞开,并无意伤他,这一撞之力中蕴含的内力不强,反震之力也就不大,饶是如此,也是浑身一震,向旁迈出了一步。 张正的身子也是一晃,喝道:“你干什么?” 李倾阳道:“你练的什么武功?”他已察觉到张正的内力很怪,与当今武林中各门各派的路子均不相同,故此疑惑。 张正笑道:“我出身鬼手,又入药门,天下皆知,这还用问吗?” 李倾阳当然知道他这两个门派的弟子,心想:“多半是药公传的,他活得太久,有一些功夫已经失传,我们现在的人不曾见过,嗯,也有此可能。” 张正将他震退,自己也向旁移出了一小步,险些撞上武青峰的长剑,幸亏武青峰及时收剑,这才没有受伤。自此之后,他既防着李倾阳来撞,又关注三人的剑招变化,一心两用,虽未直接与敌人动手,但与先前与人动手时所耗费的心力也相差不了多少。 沈从仁仍以张正和郭采莹为掩护与对方周旋,有时李倾阳沉肩撞来,沈从仁在百忙之中出剑化解,郭采莹道:“您这么难,还来帮我们,真是多谢了。” 沈从仁笑道:“你帮助我,我帮助你,互相帮忙,不必客气。” 双方又斗了一二百招,在张正和郭采莹的明帮暗助之下,沈从仁居然坚持了下来。到此时,朱凤山也有些不耐,说道:“张兄弟,你们再不走,我们可要得罪了!” 张正道:“这就是我师妹家里,你让我们走到哪里去?” 朱凤山不再多言,武青峰的长剑刺出之后,自己的长剑向前多进了半尺,双剑相交,“铮”的一声大响,这种以内力撞击出来的兵刃声异常刺耳,郭采莹“啊”了一声,右手的长剑落地,又赶紧用双手捂住了耳朵。 武青峰知道朱凤山的心意,既不能让药公将来挑理,又要让二人离开,最好的办法便是用这种尖锐的声音把他们逼走,当下和朱凤山配合默契,长剑攻向沈从仁的同时,频繁碰撞在一起。铮铮大响声中,张正和郭采莹均感到耳膜阵痛,气血翻腾,极其难受。 李倾阳见张正和郭采莹面露痛苦之色,但仍坚持不走,心想:“这两人不知好歹,死赖着不走,我还撞他几肩,把他撞开了吧。”剑走龙蛇,蜿蜒而上,攻向沈从仁的同时又向张正的肩上撞去。 杨婉妡在铮鸣声大作之时,已在手里扣了数枚燕尾镖,以备在张正危急时使用,此时见李倾阳又以肩头撞向张正,喝一声:“看镖!”手腕一抖,数枚燕尾镖射向李倾阳后心。 李倾阳听到暗器破空之声,身形向旁一转,和武青峰交换了一下位置,武青峰伸手接镖,抖手打回。所用的手法与杨婉妡虽不相同,却有异曲同工之妙。 杨婉妡见他竟也是暗器高手,心道一声:“不好,有此人在场,我就是想帮忙,怕也无能为力了。”急忙出剑连点,在每一枚燕尾镖上连点三下,卸去大半内力,才敢伸手接镖。接住后手腕一翻,数十枚燕尾镖发出,这次不再射人,而是燕尾镖首尾相接,连成一个大圈,绕着激战中的四人快速旋转。 她知对方的内力太强,无法与其对射暗器,退而求其次,便欲以旋转的燕尾镖扰乱敌方的心神。 武青峰左臂探出,劈、拍、推、拿、戳、划、点,向沈从仁连攻七招,右手长剑回转,定在空中,快速旋转的燕尾镖依次打在剑身之上,全部反射回来,只是武青峰分心攻敌,剑身打回来的燕尾镖已经无法取得准头,分散着射向杨婉妡、杨端、海擎天三人。 他将长剑定在空中,借力打力的将燕尾镖射回,镖上的内力不强。杨婉妡接镖之后,继续向武青峰的长剑上发射。杨端无意与这些名门正派中的高人冲突,接镖后全部拢在袖中。海擎天的暗器功力尚浅,不敢贸然接镖,拔出剑来,将射到身前的燕尾镖打得到处乱飞,火星四溅。 在海擎天等人的身后及左右两侧,还有许多观战的华山派弟子,这些人的武功有高有低,参差不齐,武功高的见暗器射来,或接或挡,武功低的慌忙躲闪,甚至着地滚倒,乱作了一团。 李倾阳眼见弟子们狼狈,心头火起,暗想:“药王门从中作梗,鬼手门也给我添乱,既然你们明目张胆,我可要对你们不客气了!”向沈从仁进攻的同时,脚踏七星步法,来至张正身边,左肩一沉,又向张正的右肩疾撞过去。 这一次他有备而发,势猛力沉,速度极快,沈从仁和杨婉妡都来不及救应。“砰”的一声,两人的肩头撞在一起,李倾阳被震得倒飞出一丈多远,张正和郭采莹却是一齐撞向朱凤山的长剑。 朱凤山眼见二人冲到,长剑回撤,伸掌在张正的腰间一拨,将二人的前冲之力斜引,张正和郭采莹向旁抢出,跌倒在了一丈开外。 就在朱凤山拨开张、郭二人之际,沈从仁已用一招“平沙落雁”将武青峰逼退,纵身跃到了半空。 朱凤山见他要逃,连忙提气追赶,眼看自己的长剑即将能碰上敌人的双足,右臂一举,便欲砍杀。沈从仁的脚下猛然喷出一股黑烟,唬得朱凤山心中一震,慌忙向旁避让,沈从仁催动内力,继续向上飞升。 李倾阳在地上大叫:“别让他跑了,快追,快追!” 张正和郭采莹心中却想:“别忙,别忙!” 李倾阳大喊大叫,以及许多华山派弟子的鼓噪声中,朱凤山和武青峰一个从地上飞起,一个自空中转向,一前一后,向沈从仁的背影追了上去。但二人终究晚了一步,与沈从仁之间的距离已经很大,追了一段后感觉追赶不上,自己的速度也就慢了下来。 眼看沈从仁即将冲入云层,若真被他冲入,借云层的掩护,故布疑阵,变换方向,十之八九便可逃过这场围捕。忽然,云层向两旁一翻,一道耀眼的白光直砍了下来。 沈从仁心中一惊,急忙提剑抵挡,那白光是一柄镔铁巨剑,剑上的内力也是极强,双剑相交,“铮”的一声大响,火星四溅,犹如在空中绽放了一朵大大的礼花,沈从仁的身子飞泄而下。 朱凤山和武青峰向上一迎,三人在空中交换了几招,沈从仁的气息已被方才那一剑震乱,不敢恋战,虚晃一剑,重新落回地面。 李倾阳本来冲冲大怒,正要向张正等人发作,忽见沈从仁竟然回转,顾不得其他,跨步进身,掌中剑撒出一片寒光,向沈从仁攻了过去。 朱凤山和武青峰随后赶到,一左一右,加入战团,又变成了四人混战的局面。 第二百六十章 无忧 张正和郭采莹摔倒在地,等他们互相搀扶着起身,沈从仁已经和李倾阳等人混战在一处。 郭采莹道:“师兄,方才天上什么声音?打雷声没这么脆,兵刃相击声也没这么响啊。” 张正叹道:“当然不是打雷,又有剑仙高手到了。” 朱凤山一边打,眼皮向上一翻,见空中飘下了二人,心中一动,:“他们俩怎么来了?”朗声道:“穆兄和张兄仙驾光临,这魔头再也逃不了了。” 从天而降的二人中,身材瘦小的一人哈哈一笑,道:“张兄弟,人家夸咱们呢,你方才露了一手,说不得,我也只好献一献丑了。” 旁边那人身材魁梧,面貌凶恶,闻言之后,先哼了一声,只这一声哼,便如黄牛喘气,在空气中喷出了一团白雾,紧接着闷雷般的声音道:“交给你了。” 瘦小那人不再言语,眼睛紧盯着沈从仁剑招上的变化,大步走向交战的四人。 沈从仁身在重围之中,看见有人向自己走来,明知其大是劲敌,但被周围三支剑牢牢困住,已经自顾不暇,只得任由他从李倾阳身边闪过,欺近到身前。 此时自己的长剑已经和朱凤山的长剑绞在一起,他自知长剑必然脱手,也不做争夺之想,五指松开剑柄,双掌连揺,向周围的四人依次拍出一掌。 那身材矮小之人不理攻到身前的掌影,右手探出,抓住沈从仁松开的剑柄,手腕翻转,向沈从仁的肩头拍落。 沈从仁向对方连出四掌,本来全是虚招,应该一发即收,攻向下面一人,但他内力损耗太多,更兼运转不畅,掌势比平时迟缓了许多,被朱凤山和武青峰各以剑柄在手腕太渊穴上重重的一磕,双掌立时软软垂下。 与此同时,寒光一闪,落入敌手的长剑已经搭上了自己的肩头。沈从仁感觉左肩上犹如压上了一块千斤巨石,明知这下再难走脱,索性全力挺直身子,不被这股大力压倒。 身材瘦小之人左手疾出,连点沈从仁胸腹间几处大穴,右手长剑回撤时挽了一个剑花,推入沈从仁悬在腰间的剑鞘之内。这几下干净利落,虽是在沈从仁强弩之末时出手得胜,但仍不失为当今一流剑仙高手的手段,朱凤山等人高声喝起彩来。 身材矮小之人哈哈一笑,道:“总算没有失手,这下马马虎虎,可以交差了。” 朱凤山笑道:“无忧神掌亲自出手,再厉害的魔头也要束手就擒,要是您不来,我们不知还要费多少手脚呢。” 武青峰道:“此言极是,我们几个合力战他不下,穆兄是手到擒来,到底是尹会首身边的人,出手便自不凡,佩服,佩服。” 李倾阳不认识这二人,但听说一个姓张,一个姓穆,是尹会首身边的人,已猜到了八九分。连忙召集门下弟子,一齐向二人拜倒,说道:“华山派李倾阳,拜见两位前辈。” 这两位剑仙正是仙侠会会首尹纯心的两位得力干将,无敌神剑张力和无忧神掌穆怀冰。沈从仁向上逃走,先被张力迎面砍了一剑,落地后尚未调匀气息,又被穆怀冰所擒。 张力是个敢打敢拼的莽撞汉子,憨憨的不善言辞,穆怀冰微笑道:“李掌门快快请起,你是江湖大派的掌门,我们是无职无权的闲散之人,如此大礼,我们如何敢当?”他口中谦逊,也只作势用手相搀,并未还礼。 李倾阳率众跪拜已毕,说道:“请问两位前辈,沈从仁这厮该如何处置?”他料想张、穆二人常在尹纯心身边,忽然在此地现身,说不定带有尹纯心明确指示,故此请二人示下。 穆怀冰道:“他是你门中的叛徒,应该押回华山,把他的罪行查问清楚,公示天下,依法处置。”眼光向张正等人一扫,又道:“这些是什么人?” 海擎天和杨端迈步上前,跪倒磕头,海擎天道:“嵩山派海擎天,拜见两位前辈。”杨端道:“鬼手门杨端、杨婉妡、张正拜见两位前辈。” 他二人上前行礼时,杨婉妡缓了一缓,张正和郭采莹落在了最后,等大家一齐跪倒,穆怀冰道:“哪个是张正?” 张正道:“晚辈在。” 穆怀冰喝道:“绑起来!” 这声喝来得突然,在场的众人一齐愣住,李倾阳最先反应过来,向身边的弟子道:“傻愣着干什么?还不动手!” 几名华山派弟子闻声而动,向张正围拢过来。郭采莹一跃而起,拔出长剑,在空中挥了半圈,叫道:“谁都不许过来,为什么要抓我师兄?” 穆怀冰道:“他是剑魔一党,必须一体擒拿,还不动手!” 几名华山派弟子被他一催,只得继续向前,有两人已悄悄的拔出了腰间的长剑。 郭采莹眼见数人迫近,又喝一声:“站住,再往前走,我要不可气了!”话音未落,走在最前面那人“啊”了一声,左腿疾速抬起,紧接着右腿也跳了起来,向后倒退。 郭采莹一愣,长剑后撤护身,双眼瞪得大大的,看向跳起的那人,要看他究竟在搞什么鬼。却见不止是他,从各个方向逼近的华山派弟子,凡是走到身前五六尺处,都像是踩到了什么东西,忙不迭的后退。 旁边的张正站起身来,叹道:“妡妹,人家要抓,让他们抓好了,不需如此。” 杨婉妡也起身道:“我师兄究竟犯了什么错?你们要抓他。” 杨端仍跪在地上,求肯道:“各位前辈容禀,我师弟虽然年轻孟浪了些,却绝不会做出为非作歹,危害武林之事,请前辈们明察。” 穆怀冰道:“我们早就查清问明了,他在峨眉山金顶之上袒护剑魔,居然跟仙侠盟的盟主动手,实在是胆大包天!近几天又跟叛变为魔的沈从仁混到了一处,狼狈为奸,沆瀣一气,持强拒捕,连伤数人,还不该抓吗?” 郭采莹大声道:“在峨眉山上,药公跟南宫玉斗了不知几千几万招,你们为什么不说?我师兄不过挨了南宫玉三掌,有什么错处?这几天华山派伤的几个人,有哪个是我师兄打伤的?” 穆怀冰的脸色瞬间一沉,冷冷的道:“都是他挑唆的,如若不然,以药公之贤,焉能做出维护剑魔之事?有此一节,便应即刻捉拿问罪,事后再通报药公可也。”说到此,目光向杨婉妡一扫,续道:“如有胆敢包庇者,与该犯同罪。” 杨婉妡方才以极隐秘的手法在张正的身前身后撒了一把毫厘针,虽能瞒过一众华山派弟子,使其纷纷中招,却哪里能瞒得过在场的剑仙高人?只是鬼手门乃江湖上一股新兴的势力,与嵩山派的交往很深,大家不知会首对鬼手门的真实态度,故此谁也不想彻底翻脸。至于张正,那是尹会首权衡之后,指名要擒拿之人,自然另当别论。 杨端是鬼门弟子,当然也看出杨婉妡发针之事,此时听穆怀冰说包庇者与其同罪,心里一惊,连忙起身,把杨婉妡拉到一旁,低声道:“小妹,不许胡闹,张师弟确有不当之处,怎能怪前辈们拿他?” 杨婉妡道:“他有不是,本门的尊长不能处置吗?为什么要让外人抓走?” 杨端道:“他在仙魔之别,正邪恶之分的大关头上出了岔子,谁也保不了他,还是让他先跟人家去吧,咱们慢慢再想办法。” 杨婉妡噙着泪道:“要是真被人家抓走了,还能有什么办法想出来。” 杨端含糊道:“办法自然是有,大家集思广益,嗯,这个,一定能想出来。” 他们俩在一边说话,张正已迈步走出毫厘针围成的圈子,说道:“不用绑,我跟你们走就是了。” 穆怀冰点了点头,道:“这样最好,我们省些力气,你也少吃些苦头。” 旁边一直没说话的张力忽然接口道:“你们一个是省力气,一个是少吃苦,我不是白来了吗?” 穆怀冰忙道:“兄弟,不要乱讲,会首的指示,自有他的道理,什么白来不白来的。” 张力天赋异禀,力大无穷,乃是外家门的绝顶高手。他二人出发之前,尹纯心亲自接见,面授机宜。说是药公的两个弟子,捉一个,放一个,引药公来救,我们好趁机端了峨眉山剑魔的老巢。又说张正的内力古怪,或用兵刃制服,或者由张力出手擒他,只要不与其内力相抗,他的其余武功均不足为虑。 此时张正愿意跟他们走,张力的心下有些索然无味,他又是个鲁莽性格,不说话还好,这一开口,几乎要把尹纯心的吩咐当众说了出来。 穆怀冰拦住他的话头,又瞪了他一眼,示意他不可再说,转向张正道:“咱们要上华山,路途也不算近,要不要准备一下。” 张正道:“多谢前辈,习武之人四海为家,不用准备什么了。” 郭采莹见事已至此,反正也打不过人家,只好赴华山一行,说道:“我师兄不用准备,我还要准备呢,给我们一天时间,我们收拾一下东西。” 第二百六十一章 看招 穆怀冰道:“郭姑娘,为了你和你师兄着想,你还是不要去了。” 郭采莹道:“为什么不让我去?” 穆怀冰道:“如今各门各派,各路剑仙都在赶往华山,参加诛魔大会。大家要诛的当然是大魔头沈从仁,但你师兄是他的帮凶,那也危险的紧,到时候群情激愤,人人喊杀,恐怕谁也救不了他,因此嘛,你还是不要去了,免得见了伤心。” 郭采莹急道:“越危险我越是要去,要是师兄被你们害了,我也不活了! 杨婉妡听穆怀冰说得煞有其事,也有些发慌,忙道:“他又不是剑魔,去什么诛魔大会?我们不去!” 郭采莹道:“对!谁愿意去谁去,我们总之是不去,你看着办吧!”她二人难得的意见一致,均是面有怒色的看着穆怀冰。 穆怀冰道:“你们说不去就不去,由得了你们吗?”说话间,向身边的张力递了个眼色。 张力大吼一声:“不想去的,看这一招!”话音一落,将手中的镔铁巨剑在空中挥了半圈,五指一松,连剑带鞘,直向院中的那棵大树飞去。 “噗”的一声响,巨剑穿过树干,继续向前,撞在院墙时仍是如击败革,透墙而过。 众人一片惊异之色中,能听到巨剑短促而锋锐的碰撞物体的声音,但被院墙挡住视线,已看不见打坏了什么东西。 很快,巨剑飞去的方向上传来两声惨叫,似乎有人受伤,张力的脸上有些发烧,喃喃道:“哎呀,不好,出手时忘了这是在城里,八成砸到人了。” 他露的这手功夫虽然自己尴尬,但人人看得出来,当真是威猛无比,神力惊人。不仅张正等人大为惊骇,朱凤山、武青峰、李倾阳这些人也是吃惊非小,均想此人号称无敌神剑,果然是名不虚传。 李倾阳唤过两名华山派弟子,低声道:“快把剑取回来。”那两人飞跑出去,不一会儿,一前一后,把镔铁巨剑扛了回来。 张力接剑在手,问道:“伤着人没有?” 那二人道:“没有,没有,扫上了一个水果摊儿,吓了他们一跳,没打到人。” 张力这才放心,又有些不信,问道:“真没伤着?”见二人的脸上有些不大自然,已有所领会,含糊道:“嗯,好,好,没砸到人就好。” 一阵风吹过,院中的那棵大树轰然倒下,在树下围站的华山派弟子纷纷躲避。混乱中,郭采莹大声道:“砍坏我家的树,打坏我家的院墙,我让你赔!” 张力瞪眼道:“赔什么赔,没把你算做剑魔一党就不错了,再要啰嗦,也把你押到诛魔大会上,一刀杀了!” 郭采莹毫不畏惧,昂着头道:“杀了我也要你赔,还是剑仙前辈呢,打坏人家的东西不赔,还要诬良为魔,滥杀无辜!” 气得张力哇哇暴叫,喝道:“反了,反了,来人,把她也给我抓起来!”话已出口,又觉得不对,向穆怀冰道:“穆大哥,你看……” 穆怀冰微微一笑,道:“张兄弟,首犯从犯都有了,其他人不要抓了。”转向郭采莹,正色道:“郭姑娘,凭你今日的言行,便把你押上华山也不为过,但你是药公的弟子,我们总要给药公留一些颜面。不仅是你,即便是你的师兄,若药公亲自求情,多半也不会死了。” 朱凤山也劝道:“是啊,只要药公出面,一切好说,一切好说嘛。” 张正明白他们话中的意思,说是让药公出面,其实就是让药公服软,甚至同意他们对峨眉山的剑魔后人大加屠戮。药公为了救这一百多条人命,费了诺大心血,连南宫玉也得罪了,好不容易赢得的局面,岂能因自己一人而废?当下道:“一人做事一人当,我自与沈从仁相识,与旁人无涉,与药公更没有半点干系,不用让药公知晓了。” 杨端道:“张师弟,不让药公知道,诛魔大会上你可危险了,这怎么使得?还是请药公出面,通融一下吧。” 张正道:“我又不是真的做下什么坏事,通融什么?” 穆怀冰道:“你跟姓沈的勾勾搭搭,只此一项,便是重罪,还用再公布你们的其他罪行?” 沈从仁自从被点中穴道之后,一直没说话,此时忽然道:“前几天,十几个华山派弟子与我在一处酒店喝酒,个个大醉而归,他们有罪没醉?” 在场的众人除了张正和郭采莹之外,全都是一愣,华山派中怎么还有人敢跟沈从仁喝酒,还大醉而归? 李倾阳吓得心头一震,忙道:“不是一般的喝酒,是拼酒、斗酒,也是绝交酒。那几个弟子想把他拼醉了,然后擒拿,可惜未能如愿,最后还是让他跑了。现在他提这件事,分明是挑拨离间,栽赃陷害!” 别说喝酒之事,事出有因,就算真有人跟沈从仁喝了酒,穆怀冰和张力也不会追究华山派的这类过失。 等李倾阳把话说完,穆怀冰哼了一声,道:“栽赃陷害,颠倒黑白,原就是剑魔一党惯用的手段,此时由得他胡说,到了诛魔大会上,一并与他算账。” 海擎天道:“李掌门不必介意,他明知自己难逃公道,才会要不顾一切的含血喷人。一时说有人跟他喝酒,一时又要说有人与他称兄道弟,我们大家的心里明明白白,谁也不会当真。” 李倾阳忙道:“是,是,多谢穆前辈信任,多谢海少掌门体谅。” 沈从仁看了海擎天一眼,说道:“姓海的,你想多了,我沈某人再不会跟你称兄道弟,更没有你这样的朋友。” 海擎天的脸上微微有些发烧,但自思在这正邪之分的大关头上,必须立定脚跟,当下朗声道:“我们当然是敌非友,不仅我不是你的朋友,我们嵩山派、我们鬼手门,与你势不两立!” 这番话一说出来,穆怀冰、张力、朱凤山等人一齐喝彩,杨端稍迟疑了一下,也跟着喝起彩来。 张正本就从心里讨厌海擎天,见他见风使舵,心中更加不耻他的为人,冷笑道:“海少掌门,你这路墙头草、铁面皮的功夫,可是越发的精进了。” 海擎天的脸色已不见异样,笑道:“张师弟,咱们现在是亲师兄弟,你再叫我海少掌门,太过见外,还是叫师兄好了。” 郭采莹忽道:“海师兄,你的墙头草、铁面皮功夫到底是哪位师父教的?小妹今日真是大开眼界。” 海擎天皱眉道:“谁是你的师兄?我们跟药王门非亲非故,可不敢高攀。” 郭采莹道:“是我师兄的师兄,也就马马虎虎,勉勉强强,算做我的师兄吧。你师弟要被人家抓走了,你怎么说?” 海擎天哼了一声,道:“是我师弟,我也不能纵容包庇,自然要以江湖道义为重,大义灭亲。” 郭采莹气道:“还说是亲师兄弟,一到正经事上,立时就做了缩头乌龟。” 海擎天大怒,有心反骂回去,又想她一个年轻姑娘,自己和她对骂,有失堂堂嵩山派少掌门的身份,稍一犹豫间,郭采莹的目光已转向杨端,道:“杨少掌门,你说呢?” 杨端的心里还是想帮张正说话,但多位剑仙前辈在场,海擎天又明确说了要大义灭亲,那便不好公然为张正求情,吞吞吐吐的道:“嗯,这个,郭姑娘,你让我说什么?” 郭采莹早料到他们不肯帮忙,当下不再理他,转向杨婉妡道:“杨姐姐,你应该不会也要大义灭亲,对我的师兄不管不顾吧?” 杨婉妡道:“你想怎样?” 郭采莹叹了口气,走近杨婉妡身边,把声音放低了些,说道:“你看现在这情形,只有咱们两个是真心为师兄好,可咱们打不过人家,不能硬来,只好一边护卫照顾他,一边另想办法,对不对?” 杨婉妡知她是个鬼机灵,这么绕着弯子说话,一定是已经想好了主意,说道:“你有什么办法,说来听听。” 郭采莹道:“此去华山,路途遥远,师兄需要人照顾,方才那人也说了,必须药公出面才能救下师兄。一路护送和请药公相救这两件事都很艰难,又都会落在咱二人的肩上。杨姐姐,你大着两岁,两件难事让我挑一件,你做另一件吧。” 杨婉妡听罢,又生气,又有些可笑,心想这小妮子真够可以的,这是要把我一竿子支到峨眉山,她一会儿也不离开师兄啊,说道:“妹妹,这两件事我只会做一件,至于另一件,我没到过四川,跟药公也不熟悉,可请不来他救人,你说怎么办呀?” 郭采莹脸上期盼的神色一下子消失,说道:“可是即便到了峨眉,请来药公,也不一定能赶上他们的诛魔大会,到时候师兄真的遇上了危险,你能做到舍命相救,舍命相陪吗?” 杨婉妡和张正青梅竹马,早已心心相印,把他当成了自己一生的爱人。在她的心里,当然可以和张正生死与共,但要像郭采莹那样,在这么多人面前大大方方的说出来,却有些难以开口。当下和郭采莹四目相对,似乎都要从交汇的目光中看进对方的内心,要看看自己面前的姑娘,究竟是怎样的爱着自己也深爱之人。 在场的众人全都听到了二人的对话,张正心中感动,更怕杨婉妡为难,上前一步,说道:“两位师妹,我就去一趟华山,不会有什么危险,你们放心好了,谁也不用陪我,更不用麻烦药公,就在这里等我如何?等诛魔大会之事一了,我一刻也不拖延,即刻返回。” 第二百六十二章 驸马 郭采莹和杨婉妡一番对话,人人都看得出来,这两个漂亮姑娘都喜欢张正,只是一个挂在嘴上,一个藏在心里。 穆怀冰等前辈剑仙自然不把小辈们的儿女私情放在心上,海擎天却是醋意大发,红着眼道:“你想得倒美,我们应乔前辈之约而来,此间事了,自然要回沧州总坛复命,哪有功夫在这里等你,别痴心妄想了!” 张正道:“要回你自己回,妡妹在这里等我几天,我们一起回总坛见师父,向他老人家磕头问安。” 海擎天道:“不行!我们一起出来,需一起回去,半道上分开了,算怎么回事?” 张正道:“我和妡妹一起离了大漠旧总坛呢,一起回沧州新总坛更是理所应当。” 海擎天怒道:“你小子到了诛魔大会,能不能回来还不一定呢,让妡妹等你,等到什么时候?等一辈子吗?” 张正的脸色瞬间一变,双眼直视着海擎天,一字一顿的道:“你放心,我死不了,肯定能再回来。” 杨端见他二人又要把话说僵,说不定还要当场动手,哪能不急,忙道:“都是自己人,干什么一见面就死啊活啊的,多不吉利?能在一起的就不要分开,再聚起来可不大容易。” 他说这话,隐约中的意思是三个人不分开,也就是说杨婉妡不在太原等张正。 海擎天连连点头,刚想开口说话,杨婉妡道:“同门师兄妹在外面遇上了,确实不宜分开,那咱们只好一起上一趟华山,既能饱览华山五峰风光,又能在会上一睹诸位前辈高人的风采,正是一举两得,你们意下如何?” 杨端犹豫道:“这个,咱们奉命而来,总要先回去复命……” 海擎天已知杨婉妡决意要随张正而去,心里一百二十个不愿意,但自己若是反对,多半她不让自己同行,那就更加糟糕,连忙拦住杨端的话头,道:“我看这样,杨师弟先回总坛,向师父复命,我和妡妹、张师弟去一趟华山。华山派中我也有几个不错的朋友,到了山上,还能有个照应。” 杨端见他这么说,不管张正的死活也确实不太合适,便改口道:“如此最好,张师弟不至落单,我爹那里也能及时得到回复,正是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只是海师兄,这一路上可要辛苦你了。” 海擎天笑道:“都是同门兄弟,这点儿辛苦算什么?就是再苦再难,我和妡妹也是义不容辞,理所应当。” 郭采莹在一旁道:“喂,你们商量好了没有,谁去峨眉山请药公?” 杨婉妡道:“不用商量,当然是妹妹你了。我们几个去了,药公半信半疑,诸多盘问,白白的浪费时间。你是药门弟子,药公最最亲近之人,只要见到药公,三言两语间就把他请来了,正经的应该你去。” 穆怀冰他们早就议定了捉拿张正,让郭采莹去请药公,药公心疼自己的弟子,这调虎离山之计便万无一失。当下说道:“不错,原该郭姑娘走一趟,旁人最好别去,去了也是无用。” 一时间,大家七嘴八舌,都说须郭采莹亲自去请药公,只有张正说路程太远,还要惊动药公,别去了吧。 郭采莹眼中的泪水滚了几滚,终于道:“好,我去!你们的诛魔大会什么时候召开,给我个准信,我一定把药公请过来。” 穆怀冰道:“倒是不急,我们到了华山,广发英雄帖,还要计算各路朋友赶到的时间,怎么着也得一个月以后了。” 郭采莹的心里长出了一口气,暗想:“我去的时候慢,但向药公面陈一切之后,他可先飞去华山救人,一个月的时间差不多够用。”又想到药公飞向华山,自己在陆地上追赶,等终于赶到了,说不定他们有事又去往了别处。真要那样,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和师兄见面啊!想到此,心中一急,眼泪夺眶而出。 海擎天道:“郭姑娘,别哭了,我张师弟这不是还没死嘛,就算真死了也不要紧,我帮他收尸,你放心好了。” 郭采莹和杨婉妡齐声娇叱,一个道:“你住口!”一个道:“闭上你的乌鸦嘴,就算你死一千次、一万次,我师兄也活得好好的!” 海擎天料到她二人会生气,却没想到反应这么激烈,吓得向后退了一步,连声道:“是是,我住口,我住口。其实我也是一片好心,只是没把话说清楚,我的本意是……” 郭采莹大声打断他道:“什么也不许说,别管好话坏话,都烂在你肚子里好了。” 海擎天道:“好吧,既然不让我说话,那我就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这个人的事,我以后也不管了。” 此时众华山派弟子已经退出了郭府,其他人都在等穆怀冰的示下。 穆怀冰见既捉了沈从仁、张正,郭采莹也同意去峨眉山请药公,该办的事都已经办好,说道:“此间的主人尚在病中,咱们不要多做打扰,这就走吧。”向郭采莹道:“告辞。”率领着众人向外便走。 郭采莹紧跟着张正的脚步,一只手拉着他的袖子,另一只手不停的抹眼泪。 张正的心里好生为难,众目睽睽之下,关键是妡妹也在这里,她这么拉拉扯扯,哭哭啼啼的,实在是太不雅观。可心里再怎么着急,终不忍甩开她的手,只得低声道:“师妹,先放开,大家都看着呢,松开,快松开。” 郭采莹哪里肯听,拉着她的袖子一直跟到了大门外。杨婉妡面上如同罩了一层寒霜,一言不发往前走,越走越快,已经走到了人群的最前面。 穆怀冰等人回身向郭采莹道别,郭采莹拉住张正的手只是不松开,张正无奈,身子微微前倾,在她耳边低声道:“放心,我时时的想着你就是了。” 一句话刚说完,杨婉妡已发觉他们在说悄悄话,眼光向二人转来。 张正趁着郭采莹心中一喜,手上略松之际,向后急退两步,袖子便从她的手指间滑脱。眼见她泪眼婆娑的又要追上来,连忙摆手道:“师妹,我们要上路了,你也准备一下,赶往峨眉山吧。”他知说别的没用,只有催她去请药公,她才不会再过多纠缠。 郭采莹闻言,果然止住脚步,哽咽道:“我知道了,你在路上可要走慢点儿,别累着,也别饿着了。” 张正道:“不会的,我们师兄妹几人同行,你尽管放心。” 郭采莹在大门前目送张正等一行人走远,忽然大喊一声:“郭福,快给我准备马匹、银两,我要出远门!”一边说,反身奔回院中,径直向父母辞行。 郭天翼已经听说了女儿要去四川峨眉山,见到药公之后还有赶往华山,心里很是不舍,但女儿办的是正事,只得道:“去吧,早去早回,我和你娘等你回来。” 郭采莹含泪拜别父母,跨上郭福为她备好的枣红马,出太原城北门,取路赶奔峨眉山。 第一天,她着急赶路,错过了宿头,饥寒交迫的在一处树林里熬了一夜,天亮后让马吃了些枯草,继续赶路。 行到中午十分,正自纵马奔驰,前面忽然闪出一条人影,晃了两晃,离开大路,向左前方的旷野间奔去。 郭采莹着急赶路,不予理睬,马臀上加了一鞭,顺大路继续向前疾奔。 片刻之后,那人竟又出现在马前,这次他向郭采莹招了招手,又向左前方的旷野间奔了下去。 郭采莹知他是个高手,若再不理,激怒了他,只怕更难打发,只得拨转马头,跟定那人的背影,心想:“他引我到僻静之所,一定有什么背人的话说,不管他说什么,跟他支吾几句,哄得他走,继续赶路要紧。” 那人向前奔出数里,周围渐渐荒凉,已无人迹,他左右看了两眼,在一处土岗前站好,等郭采莹追来。 郭采莹纵马赶到之后,也不下马,朗声喝道:“你是什么人,咱们素不相识,引我到此做甚?” 那人是个英气勃勃的中年汉子,先向郭采莹施了一礼,道:“请问姑娘可是姓郭?” 郭采莹道:“正是。” 那人道:“您从前有位未婚夫,乃是崂山派的乔少侠,是也不是?” 郭采莹登时怒道:“我跟姓乔的没关系,你问这个干什么?” 那人道:“那您是太原的郭姑娘,药王门的得意弟子,这总不错吧?” 郭采莹道:“是又怎样?” 那人的面上露出欢喜之色,说道:“这就好了,本人不远万里,涉险而来,是要向姑娘传达一个讯息。托我带话之人说,姑娘听过之后,一定会非常伤心,但一切都是天定,谁也阻止不了。他劝你想开些,千万不要过于伤感,损伤了身子。” 郭采莹的脑子里“嗡”的一声,颤声道:“你、你快说,他怎样了?” 那人见郭采莹面色苍白,身子摇晃,几乎要摔下马来,心里有些担心,但奉命而来,要向这位姑娘转达几句话,不论她能否承受得住,总要把话说完。当下不再犹豫,说道:“崂山派的乔少侠,我国的乔太保,已经奉旨和白羽公主成亲,做了我们大鹏国的东床驸马。他说十分的对你不起,要你千万保重,不要过于伤心。” 第二百六十三章 囚车 郭采莹本以为张正遇到了不测,派人来给自己报信,这才担心的要命。哪知那人说出一番话来,竟是乔之华和白羽公主成亲了,登时喜笑颜开,道:“我当什么事呢,原来是乔兄和白羽妹妹成婚了,不错,不错,恭喜,恭喜。” 那人见郭采莹初时悲痛,忽又欢喜,还当她脑子受到刺激,精神失常了,颇为担心的道:“姑娘,你和我们驸马爷的缘分已经尽了,就不要再想他了。凭你这等容貌,又是药公的弟子,何愁寻不到如意郎君?从前的那场婚约,还是把它忘记了吧。” 郭采莹笑道:“我早就想把这档子事了结了,真亏了白羽妹妹帮忙,我太感谢她了。回去告诉你们驸马公主,就说我和我师兄祝他们比翼双飞,龙凤呈祥,心心相印,子孙满堂!” 那人看郭采莹说话时又兴奋,又欢喜的样子,不像是受了刺激,倒像是从心里往外透出来的愉悦之情,心想这姑娘到底是不是我们驸马爷的未婚妻,怎么一听说他招了驸马,高兴成这样,说道:“你若真这么想,自然很好,我回去向驸马和公主回禀,他们也可以放心了。” 郭采莹道:“你们来了几个人?我乔兄还有什么话说?” 那人道:“为了谨慎起见,只有在下一人前来。驸马还说,他负你太深,无论你提什么条件,都要我答应下来,驸马和公主,以及我们大鹏国,必当竭尽所能,完成姑娘的心愿。” 郭采莹正等他这句话,笑道:“这可太好了,我眼下便有一件大事,正愁人手不足,分身乏术。嗯,还没有请教你的尊姓大名?” 那人道:“在下蒙奇伟,乃是大鹏国两位护国国师的弟子,姑娘有什么事尽管说,只要我们大鹏国能办到的,绝不推辞。”他说话时屡次提到大鹏国,以示这不是我自己的事,万一郭采莹说出来的题目太难,好抽身回国,请驸马爷亲自处置。 郭采莹笑道:“不用兴师动众,蒙大哥肯帮忙就行了。我想请你去一趟四川峨眉山,面见药公,就说我和师兄正在华山上遭难,请药公速速搭救。只是这么一句话,就算帮了大忙,我们一生一世感激不尽。” 蒙奇伟听说只需向药公报个信,确实算不得为难之事,驸马爷都说了,不论郭姑娘提出何种要求,都要先答应下来,那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当即道:“愿为姑娘效劳。” 郭采莹大喜,下马向蒙奇伟道谢,又将药公在舍身崖的居处,以及曾经和正在保护剑魔后人等事向蒙奇伟简要诉说了一遍,最后取过那把无影剑,递了过去,说道:“你带了这把剑去,药公一见,自然会相信你的话,赶往华山救人了。” 蒙奇伟潜入中原之后,已经听说了剑魔出世,以及药公大战南宫玉的传言,是以郭采莹说药公和剑魔的后人居住在一处,他一点儿也不吃惊,心想我报信之后,疾速的返回羽境,向国王和太子禀报此事,将来万一被战火波及,也好让朝廷上有所准备,说道:“姑娘放心,在下一定尽快赶到,绝不会误了姑娘的大事。” 郭采莹心里欢喜到极点,连声道谢,请蒙奇伟先行,目送他消失出自己的视线,心已经飞到了张正的身边,眼前隐隐约约现出了师兄和一队人结伴西行的情景,当即拨转马头,先上了大路,向着和来时相反的方向奔去。 她计算张正等人行走的路程,约莫他们应该到了娄烦县境内,一路纵马奔驰,在日落十分赶到了娄烦县城。 在街面上一打听,都说没见到一队江湖人物经过,心想:“他们人多,不该悄无声息的过去,我且休息一晚,明天再与师兄相会便了。” 这一晚,她住在县城里最大的高升客栈,从二楼房间的窗户能看到东西大街上的情景。又吩咐小二说,我有几十名武林朋友要从这里经过,若是见到了,赶紧禀报我知道。 那小二连声答应,心想:“现在的姑娘真是了不得,看着漂漂亮亮的,竟有这许多的武林朋友。” 第二天,郭采莹吃罢早饭,拉把椅子坐在临街的窗前,看着街上渐渐稠密的人流,心里盼望着张正早点儿出现。 等了一个多时辰,仍不见张正等人经过。她心中焦急,在房中坐一会儿,站一会儿,坐立难安。正想着要不要迎着他们赶来的方向走上一程,东来的人群忽然往两旁一分,现出一支数十人的队伍来。 郭采莹的心里砰砰直跳,定睛一看,只见李倾阳陪着朱凤山和武青峰走在前面,其后是二三十名华山派弟子,众华山派弟子又簇拥着两辆马车改造成的囚车,前面一辆坐的是沈从仁,后面一辆上坐着的正是自己的师兄张正。 日思夜想的心上人竟被华山派关进了木笼囚车,任人指点议论不说,更不知要受多少苦楚。郭采莹的心里一阵刺痛,提剑在手,便欲跳入街心,砍破木笼,救张正出来。眼光一转间,却见杨婉妡和海擎天走在队伍的末尾,一个面无表情,目视前方,一个眉飞色舞,连说带比划,似乎在说什么开心的事。 郭采莹的心里一沉,暗想:“我救得了师兄吗?真这么容易,杨姐姐早把他救走了,此事莽撞不得,还需从长计议。” 这么稍一迟疑,华山派众人压着两辆囚车从楼下走了过去。郭采莹望着张正远去的背影,一狠心,将窗户关上,回身在房中来回踱步,想要尽快想出一个解救张正的办法来。可是越急越乱,越是毫无头绪,眼看着天近正午,仍是一筹莫展。 隔壁房间传来了椅腿擦地,饭菜上桌的声音,郭采莹心中一动:“这些人如此虐待师兄,会不会不给饭吃?”想到此,再也顾不了许多,快步下楼,在柜前结了账,牵过自己的枣红马,上马之后,带鞘在长剑在马臀上一戳,那马嘶声长鸣,向正西的大道上奔了出去。 她一口气奔出县城西门,又疾奔了一阵,远远的已看见了一支数十人的队伍。这些人似乎在路旁刚吃过了饭,正要启程赶路,郭采莹追至近前,李倾阳等人已率领着众人往前走,海擎天和一名华山派的弟子落在了后面。 只听海擎天道:“你到底答不答应?” 那人赔笑道:“不是不答应,实在是不敢得罪。” 海擎天道:“你要是不答应,便是得罪了我,我饶不了你!” 那人仍满脸堆笑,道:“哎呀,我的海少掌门,您就饶了我吧,就是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做辆囚车,把您关进去呀!再说了,关谁不关谁,需我们掌门人下令,我说了也不算啊。” 海擎天黑着脸道:“当我不知道吗?两辆车上的木笼都是你打的,你拜师前做过几天木匠,我不找你找谁?” 郭采莹飞马赶到之后,那人识得郭采莹,心想别管是谁,替我说几句话,帮几句腔,总是好的,忙叫道:“郭姑娘,你快来劝劝海少掌门,他非要我给他做辆囚车,再自己坐进去,这如何使得?” 海擎天也看见了郭采莹,心中奇怪,她不去峨眉山请药公,跑到这里做什么来了?当下不理郭采莹,继续向那人道:“我说使得便使得,不要啰嗦,我给你打下手,咱们现在就做。” 那人苦着脸道:“海少掌门,他们两个是犯人,这才坐囚车,您是嵩山派的少掌门,是我们华山派的好朋友,哪有坐囚车的道理?那不是太不像话了吗?您就别为难我了。” 海擎天大声道:“只要是得罪了你们华山派的犯人就能做囚车,对不对?” 那人道:“差不多是吧,不过……” 一句话没说完,海擎天呼的一拳,打在那人的鼻梁上,立时鲜血长流。 那人“啊”的大叫了一声,一手捂住鼻子,向后连退了数步,带着哭腔道:“你、你怎么打人?” 前面李倾阳等人听到后面的吵闹声,带人折返回来,海擎天犹自大喊大叫:“打的就是你,打的就是你们华山派,赶快弄辆囚车,把我装进去吧!” 李倾阳微微皱了下眉,先向郭采莹道:“郭姑娘,你不去峨眉山请药公,怎么跟我们走到一条路上来了?” 郭采莹道:“有人替我去了,我要和我师兄在一起,当然要走一条路了。” 李倾阳并未修成剑仙,剑仙们要引药公下峨嵋山的事也没人向他知会,因此他并不关心药公是否能赶到华山。倒是眼前这位嵩山派的海少掌门,一直都好好的,怎的忽然打伤了本派弟子,更在自己的面口出狂言? 他不愿得罪嵩山派,又不能坠了华山派的面子,问过郭采莹之后,看了海擎天和那名挨打的弟子一眼,缓缓道:“你们两个,究竟怎么回事?” 海擎天道:“我打了人,你把我关笼子里好了,就这么回事。” 被打的那人道:“师父,他刚才一直让我给他打辆囚车,我当他是好朋友,当然不肯照办,他就动手打我了。” 此时有人凑到李倾阳身边,低声道:“掌门,方才杨姑娘给囚车里姓张的小子喂饭,海少掌门看见了,似乎很生气的样子,然后就闹了这么一出,若说根源,还在杨姑娘和姓张的小子身上,与咱们华山派没多大关系。” 第二百六十四章 专一 李倾阳听说海擎天是为了喝张正的醋,才跟自己的徒弟吵闹动手,心里既生气,又感到一丝轻松。无论如何,只要他不是冲着华山派,都不算什么大事。 郭采莹赶到之后,先碰上了海擎打人,有心越过他们往前走,李倾阳带人迎面而来,阻住了道路,偏偏这位华山派掌门问话之后,似乎有些犹豫不决,不耐烦道:“李掌门,他打了你的人,又是自己愿意受罚,你就把他关起来好了,有什么可犹豫的?” 李倾阳心想这丫头说得不错,总不能我徒弟被打得鼻子喷血,就这么算了,反正身入牢笼是你自请自愿,将来吃了苦头,也不要怨我,说道:“红光,人家要坐车,你就给他打一辆,要不要师兄弟们帮忙?” 那名被打的弟子名叫史红光,此时已止住了鼻血,胸中的怒气仍是未息,大声道:“不用,我给他做辆好的!” 李倾阳点了点头,带着亲随的弟子赶往前面与朱凤山、武青峰会合,数十人的队伍继续向前进发。 郭采莹催马向前,远远的看见张正坐在囚车里的背影,杨婉妡在步下相随,心里一酸,叫了一声:“师兄!” 张正和郭采莹同时回头,两人的脸上均现出一丝惊讶之色,随即一个面寒似水,一个喜道:“师妹,你怎么来了?” 郭采莹跳下马来,一边跟上行走的队伍,笑道:“我不用去峨眉山了,跟你们一起去华山玩玩儿。” 杨婉妡道:“怎么不用去了?药公不来,诛魔大会上咱们应付得了吗?” 郭采莹笑道:“姐姐放心,我请朋友去请药公了,他的武功比我还高,脚程比我还快,说不定咱们还没到,药公就在华山等咱们了。” 张正实在想不出她口中所说的朋友是谁,问道:“咱们有这么厉害的朋友吗?是哪一位?” 杨婉妡白了他一眼,道:“你怎么知道没有,人家结交过什么样的朋友,还用一个个都让你知道吗?” 张正忙道:“不用,不用,我只是顺口一说,绝没有那个意思。” 郭采莹笑道:“有那个意思也没什么。”见二人的脸上都是微微一变,又笑道:“这个朋友啊,还真是刚刚交下的。他和嵩山派有些渊源,又不是嵩山派,跟乔兄十分相熟,很听乔兄的话,自然也就成了咱们的好朋友了。” 飞天羽境的大鹏国和剑仙们仍未和解,只是暂时约定了互不越境相犯。郭采莹不好直接说出那人的底细,但这么一说,张正已猜到可能是大鹏国中的人物,心里多少有些担心,说道:“药公早到一刻,晚到一刻,都不打紧,但盼那位朋友平安无事,早些回家才好。” 郭采莹道:“他当然能平安回家了,还有一件大喜事,此时不方便说,将来你们自然会知道。”她说话时,脸上洋溢出一片喜气洋洋的神色,这次张正却猜不出是什么喜事,说道:“是什么喜事?快说来听听。” 郭采莹不好直接说自己的婚约取消了,周围的华山派弟子离得很近,更不能说乔之华已经和白羽公主成亲,嘻嘻一笑,说道:“师兄,乔前辈再也不会来找咱们的麻烦了,你说是不是喜事?” 张正道:“你怎么知道的?在哪里又见到他了?”眼光一瞥间,见杨婉妡的脸上流露出不悦之色,不等郭采莹回答,又道:“其实他就算找咱们的麻烦,咱们身正不怕影子斜,又没有什么真正的错处,他又能把咱们怎样?” 说罢这句话,脊背上阵阵发凉,生怕郭采莹再说出什么不合适的话来,惹杨婉妡生气。 杨婉妡此时真的有些生气,她和张正朝夕相处了两天多时间,虽有海擎天在旁干扰,但能明显的感觉出正哥还是关心自己,喜欢自己的。两颗有些疏远的心,又渐渐的融合在一起。 郭采莹的突然出现,打破了这种美好的感觉,她还说乔前辈不再来找麻烦,难道是把乔前辈暗中加害了?说道:“乔前辈现在何处?你们把他怎样了?” 郭采莹笑道:“我们哪有本事把他怎么样啊!好吧,杨姐姐,我先说给你一个人听。”一边说,凑近到杨婉妡身边,小声把见到蒙奇伟之事简单诉说了一遍。最后道:“杨姐姐,你说,乔前辈还会再来跟咱们为难吗?” 杨婉妡听罢之后,心想:“怪不得这么高兴,原来是少了乔前辈和乔兄的牵绊,更可以对正哥肆无忌惮了。”冷冷道:“你们是你们,我是我,别老咱们咱们的。至于乔前辈,那可是个精明狠辣的老爷子,谁也别想糊弄他。” 郭采莹好好的跟杨婉妡说话,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心中有气,转过头向张正道:“师兄,咱们糊弄过乔前辈没有?” 张正心想:“糊弄乔前辈?这个看怎么说了,他早就怀疑咱们俩的关系,要说一点儿没糊弄,恐怕也不是那么回事。”他心里这么想,哪敢当着杨婉妡的面儿说出来,嗯嗯两声,含混了过去。 此时车轮滚动,海擎天的声音道:“妡妹、张师弟、郭姑娘,等我一等。” 三人回头一看,只见一名华山派弟子赶着一辆囚车从后面驶来,海擎天在木笼里红光满面,十分兴奋的样子。待赶上三人,海擎天道:“郭姑娘,怎么走这么快,一下就跑到我前面来了。” 郭采莹笑道:“我又不用等着囚车坐,当然先走了,哈哈,海少掌门,你坐在车里很舒服吧?” 海擎天正色道:“当然不舒服了,但鬼门弟子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张师弟被关进囚车,我既然救不了他,便需以身相陪,这才能显出我们同门之间的义气。'” 郭采莹笑道:“是吗?要是杨姐姐不在这里,你还讲不讲义气了?” 海擎天道:“当然讲义气了,难道我还能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两面三刀不成?” 郭采莹道:“那就好了,我们到前面走走,你们两个难兄难弟,多亲多近,好好的在车里呆着,可别打起来啊。”把缰绳甩给身边的一名华山派弟子,拉住杨婉妡道:“杨姐姐,不跟他们说了,咱们到前面逛逛去。” 杨婉妡心想这小丫头到底是追来了,一个海擎天就够让人心烦的了,又来这么个烦人精,我和正哥的命怎么这么苦啊!说道:“好吧,难得妹妹愿意陪我散心,咱们就到前面走走。” 眼看着二人离了大队,消失出视线之外,张正的心里竟然感到一阵轻松,向旁边的海擎天瞥了一眼,说道:“你这是做什么?坐在大木笼里,被大家指指点点,看来看去,很光彩吗?” 海擎天道:“光不光彩的我不在乎,可是张师弟,正好你药王门的师妹也赶来了,就把鬼手门的师妹还给我吧。” 张正立时变色,厉声道:“住口!妡妹什么时候是你的了?既入我门,就该老老实实,一心一意的学功夫,若是图谋不轨,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哼!我饶不了你!” 海擎天冷笑道:“你吓唬谁呢?我现在可是你的师兄!看在咱们同门的份上,我再劝你一句:人之用情,贵在专一。像你这样三心二意,今天喜欢这个,明天看上那个,哪个都要霸占,哪个都不放手,早晚要鸡飞蛋打,竹篮打水一场空!” 张正被他一番话气得满面通红,大口喘气,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周围的华山派弟子纷纷向张正投来异样的目光,这些人的目光有的意含责备,有的幸灾乐祸,更多的是流露出艳羡和妒忌之情。 海擎天见张正面红耳赤,说不出话来,心下有些得意,向身边的华山派弟子佯怒道:“看什么看?我什么好看?我们兄弟在这里说话,你们站这么近干什么?走开,都给我走远点儿!” 众华山派弟子都知道他脾气大,背景深,是个难惹的人物,见他大声撵人,谁也不敢在这里多待,或向前进,或向后退,转眼间走得一个不剩。 不仅是四周之人,给海擎天赶车的那名华山派弟子也溜之大吉,给张正赶车的之人环顾左右,心里本就发慌,又见海擎天向自己瞪了他一眼,连忙把鞭子往车上一扔,大步向前方跑去。 没人赶车,海擎天自己吆喝:“得得得,驾驾驾。”两辆囚车,并辔而行,海擎天道:“师弟,师兄给你商量个事,只要你答应了,你就是我的大恩人,我一定好好的报答你,绝不让你失望,怎么样?” 张正猜到他想说什么,皱眉道:“我怎么敢做你的恩人?不用往下说了。” 海擎天道:“师弟啊,恩仇这两个字,向来难说的紧,不做恩人,便是仇人,你可要想想清楚,看看明白!” 张正道:“海少掌门,咱们相识以来,哪一次不是大打出手,针锋相对?你见我是贪生怕死,临阵退缩的人吗?” 海擎天见威胁无效,叹了口气,说道:“师弟呀,不论将来你做我的恩人还是仇人,我都是佩服你的。但为了本门的千秋大业,为了师父的一片苦心,为了咱师妹的终身幸福,我还要再劝你几句。” 第二百六十五章 御寒 张正道:“你还是省省力气吧,我也不想听。” 海擎天明知他主动退出的希望万中无一,但现在左右无人,机会难得,是以仍是恳切的道:“张师弟,我为了妡妹,不惜加入本门,跟你毅然投入药王门是一个道理,你说是不是?” 张正一愣,随即怒道:“胡说八道!我拜入药王门是奉了药公之命,为的是悬壶济世,利国利民,?跟郭师妹没半点关系!” 海擎天道:“好、好,就算你入门时没想那么多,入门之后呢?郭姑娘待你如何?称得上是一往情深,至死不渝了吧?你就一点儿都不动心?你就忍心辜负了人家?” 张正阴沉着脸道:“这是我们之间的事,不用你管。” 海擎天嘿嘿笑道:“是你的事,可跟我也大有关联啊!你若真决定了跟妡妹好,我可要追求郭姑娘了,到时候郭姑娘做了我们海家的媳妇,你可不要后悔。” 张正的心里猛的一沉,脱口而出道:“不行,我师妹不喜欢你这种人,你死了这条心吧。” 海擎天笑道:“你总要给我剩一个吧,这个不行,那个也不行,两个都是你的,天下哪有如此便宜之事?” 张正已想到他追求郭采莹是假,真实目的还在妡妹的身上,说道:“我两位师妹现在是什么心意,将来和谁成婚,全都跟你无关。你愿意学鬼手门的功夫,师父都同意了,我也没有话说,但要是居心不良,暗含诡计,哼!我绝不饶你!” 海擎天冷笑道:“你不饶我?我还不饶你呢!两位姑娘我总要到手一个,你先想一想,要哪个,不要哪个,给我个准信!” 张正毫不犹豫的道:“你一个也配不上,趁早收了歪心思,在名门正派中寻找门当户对的去吧。” 海擎天怒道:“什么?我一个也配不上,你就可以左拥右抱,独得二美了?再说了,我哪里不配?是我出身不好,还是武功不高?你又有哪一点,比我更高贵,更体面了?” 张正道:“我的出身不及你,武功也未必比你高明,但我至少不会落井下石,出卖朋友。” 海擎天道:“我什么时候落井下石,出卖朋友了?你给我说清楚!” 张正道:“远的不说,沈前辈躲在树上,不是你见利忘义,出卖了他?” 三天前,沈从仁在太原郭府察觉到危险,飞身跃至院中的一棵高树上躲藏。李倾阳等人赶到之后,在府中遍寻不到,徘徊犹豫之际,得海擎天出言指点,这才捉了沈从仁、顺便捎上了张正,一起返回华山。 此时张正提及此事,海擎天的脸上微微发烧,嘴硬道:“沈从仁的藏身之处是我点破的,那又怎样?他是叛徒,是剑魔,我揭发他有什么不对?我现在和你一样被装入囚车,又得着什么利了?” 张正冷笑道:“你早知他是叛徒,是剑魔,刚见面时怎么不说?还一口一个沈兄的叫得亲热,后来见李掌门他们大队人马赶到,这才见风使舵,出卖朋友,当我们这些人都是瞎子,看不出来吗?” 沈从仁的囚车走在前面,一路上很少和别人说话,此时接口道:“二十年前,我在五岳剑派的少掌门中年龄居长,很受大家的推崇,我也和一众小兄弟们相得甚欢,现在想来,唉,恍然如梦,令人好不感慨。”语音中大有凄凉哀婉之意。 海擎天愣了一下,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但随即克制,说道:“一失足成千古恨,既然无可挽回,从前的事,那也不用提了。” 沈从仁的声音忽然转高,厉声道:“可是你当面称兄弟,背后卖朋友,那就让人着实的讨厌!” 海擎天的脸上一会儿红,一会儿白,无言以对。张正道:“怎么样?我可没冤枉你吧?” 海擎天“哼”了一声,正要狡辩几句,杨婉妡和郭采莹手里各提着一个蓝布皮包袱,有说有笑,结伴而回。 张正和海擎天斗嘴,在沈从仁的帮助下占了上风,心情不错,笑道:“两位师妹,你们买了什么回来了?” 郭采莹将手中的包袱扬了两下,笑道:“当然是好宝贝,你这一路上都用得着,现在却要你猜一猜,猜中了才给你。” 张正见她把扬起包裹来毫不费力,又鼓鼓囊囊的个头不小,笑道:“是床被子吧,我一路坐在车里,怕是用不上了。” 郭采莹笑道:“虽然没全猜对,但也差不多,就拿出来让你瞧瞧吧。”一边说,打开包袱,先取出一个棉布座垫,说道:“有一个放在身下的垫子。”接着把包袱皮和棉垫都放在地上,双手展开一个叠在一起,棉被样的物事,笑道:“看看这个,是我出的主意,很漂亮吧!” 张正见她手里拿的是一床改造过的棉被,做成了方方正正的五个平面,上方的面上有一个人头大小的圆孔,下面空缺,往座垫上一放,正好严丝合缝,被面为绸缎材质,大红绣花的图案十分喜庆。 张正的第一反应是被子、垫子是给自己做的,心里感到一阵温暖,微笑着正要道谢,忽然想起杨婉妡的手里也提着个包袱,里面装着什么?若是一样的东西,只在样式上有些区别,让我挑选,我可该选谁的,不选谁的?当下脸上的笑容未敛,心里已暗暗发起愁来。 旁边海擎天见了,笑道:“郭姑娘,难得你这般细心,替你师兄做了御寒的棉被、棉垫,妡妹,我也多谢你了。” 杨婉妡道:“你谢我做什么?” 海擎天笑道:“你手里拿的还不是给我做的?多谢,多谢,你的这份心意,为兄的天荒地老,海枯石烂,永远永远的不敢忘怀啊!” 杨婉妡不再理他,将包袱打开,里面果然是棉垫和改造过的被子,但被面是金黄色,有些波浪般暗纹,像是一派大漠风光。 张正只看了一眼,连连赞道:“好,好,这一件好,多谢妡妹。” 海擎天怒道:“张师弟,郭姑娘带的那件才是你的,她让你猜一猜,你也猜中了,现在还跟我争抢什么?” 张正心想:“妡妹若是愿意,我用师妹那件,海擎天用妡妹那件也没什么,可妡妹被面上的花色,摆明了是提醒我不要喜新厌旧,忘了当初之情,我怎么还能让他。”说道:“在大漠时我就盖黄颜色的被子,难得妡妹有心,我的车上当然要围这一件了。” 郭采莹见张正这么快就做出决定,心下有些难过,忙道:“被子颜色不一样,垫子是一模一样的,师兄,你先试试这个。”说话时,已将自己手中的座垫从囚车缝隙间塞了进去。 张正只得接过座垫,挪动屁股,把座垫放在了身下,感觉下面软软绵绵,暖暖和和,十分的舒服,偷眼向杨婉妡一看,她似乎也没怎么生气,稍稍有些放心,轻声道:“师妹,多谢你了。”又连忙向杨婉妡道:“妡妹,快把被子拿来,我试试大小。” 杨婉妡向前一迈步,郭采莹已回身从她手里把被子接过,笑道:“杨姐姐,我来吧。”轻轻盈盈的跳上囚车,抖开黄澄澄的棉被,自上而下,往张正头顶上罩去。 张正只觉眼前一暗,旋即重见光明,棉被已严严实实的套在了囚车之上。给自己套上被子的是师妹,被子却是妡妹大老远提来,张正看看郭采莹,又看看杨婉妡,憨憨的一笑,道:“多谢两位师妹,多谢你们了。” 郭采莹向杨婉妡道:“杨姐姐,你带来的垫子也给了师兄吧,两个垫子摞在一起更软和些,就是需得把被子掀起来,又要跑气漏风,罩被子之前放进去好了。” 海擎天气得咬牙切齿,用手拍打着囚车,大声道:“不行,凭什么他用两个,我还一个也没有呢!” 张正道:“一个够用了,咱们是习武之人,又不是舒服惯了的官老爷,要那么多垫子干什么?” 海擎天连声道:“是啊,是啊,张师弟言之有理,一个人只能用一个,妡妹,把垫子给我吧,我等不及了。” 张正道:“沈前辈还没有,他比海师兄大着几岁,更怕风寒,还是先给沈前辈使用,海师兄身子健壮,再等一等也没关系。” 海擎天大怒,吼道:“姓张的,你好不要脸,自己捂的严严实实,拿我的东西充好人,你怎不将你车上的被子、垫子除下来,送给沈从仁享用?” 张正道:“这都是两位师妹送给我的,我一个人用不了,匀出来一半给沈前辈,与你有什么相干?你在那里大喊大叫什么?” 郭采莹笑道:“对呀,我们都是买来送给师兄的,想让师兄替换着用,既然师兄要转赠给沈前辈,那就给沈前辈好了,反正是里外全新的被子,也不会立时就用坏了。”一边说,真的取过自己带来的大红绣花缎被,套在了沈从仁的车上。 此时杨婉妡的手里还有一个座垫,海擎天眼巴巴的看着,心想:“妡妹啊,妡妹,你要是把这个垫子也给了沈从仁,我就不活了!” 第二百六十六章 喂饭 杨婉妡见海擎天可怜巴巴的看着自己,对他再怎么无情,心肠也自软了,向前走出几步,伸手把座垫递了过去。 海擎天忙将右手从囚车内探出,接过座垫,却不舍得坐,一把捂在胸前,激动的声音道:“妡妹,你对我太好了,太好了,我就是立时死了也心甘情愿。” 郭采莹“扑哧”一笑,道:“海少掌门,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不过一个垫子而已,连命也不要了?” 海擎天瞪眼道:“你知道什么?这是一般的垫子吗?这是妡妹……” 杨婉妡不愿他往下再说,打断他道:“这就是普通的垫子,妹妹,你不是说还有好玩的吗?咱们走吧。” 郭采莹笑道:“好啊,眼看着天色不早,也该早些准备了。” 二人手挽着手,转身又往前走,海擎天叫道:“喂,妡妹,你们哪里去?有什么好玩儿的?也带我去吧?” 郭采莹回头道:“跟你没关系,不许跟来!” 海擎天坐于车中,既未捆绑,也没被封闭穴道,他若想从囚车里出来,乃轻而易举之事。但囚车是自己强要做的,刚坐了一会儿,马上就厌了,出来东走西走,实在有些说不过去。是以他话一出口,已感觉有些不妥,幸好郭采莹不许他相随,便道:“好吧,那你们一切小心,早点儿回来。” 二人走后,沈从仁道:“张世兄,我能用上这御寒之物,全是沾了你的光,多谢你了。” 张正道:“若不是您赴太原找乔先生,也不会身陷囹圄,说起来,还是我们连累了您,我们的心里常常不安。” 沈从仁叹了口气,道:“总是我学艺不精,怨不得旁人。” 海擎天道:“你不是学艺不精,而是贪得无厌,现在后悔,嘿嘿,已经太迟了。” 沈从仁缓缓道:“我因救她而深入峨眉,终于误学了魔道武功,那也没有什么后悔。” 张正知他口中所说的“她”是自己的母亲,心里感到一片温暖,又想到此去华山,说不定能和母亲相见,更是热血翻涌,忽然心中一动:“沈前辈对母亲用情如此之深,若母亲仍愿意和他在一起,那……” 一行人向前走出十余里,路径一处较大的村子,李倾阳和朱凤山、武青峰一商量,决定今夜就在村子里投宿。 有弟子先行进村,安排好一切,众人随后鱼贯而入。张正等三人的囚车被赶进一个大院子,赶车的华山派弟子将囚车打开,让三人下车如厕。 片刻之后,沈从仁和张正都已经返回,坐入了车里,海擎天还在后面磨蹭,一会儿伸懒腰,一会儿抬胳膊踢腿,不肯向前。 看管海擎天的那名华山派弟子本来还有耐心,忽然见那边开出饭来,腹内饥火上升,忍不住催促道:“海少掌门,能不能快点儿,您没看那两位都坐进去了吗?” 海擎天道:“慌什么?没看见开饭了?快去给我打饭,本少掌门吃完了再进去。” 那人心中有气,嘴里嘟囔道:“有罪之人,住囚笼囚车的,除了大小解能出来之外,其余一切行动坐卧都在笼里,这是规矩。” 海擎天向他挥了挥拳头,瞪眼道:“没听清楚,你再说一遍!” 那人心里打了个突,不敢再说,跑将过去,先帮海擎天盛了一份,端到了他面前。 海擎天见主人家给准备的是馒头、咸菜、小米粥,皱眉道:“就吃这个?连个菜也没有?” 那名华山派弟子道:“这是小地方,有口吃的就不错了,您凑合着吧?” 海擎天无奈,伸手接过饭来,左顾右看,想找一个合适的地方坐下来吃。 便在此时,杨婉妡和郭采莹双双进来,这次二人手中各提了一个食盒,径直走向张正所坐的囚车,从食盒的缝隙中散发出一股股诱人的香气。 海擎天见二人从身边走过,很明显是给张正送好吃的去了,说不定还没有自己的份儿,心中焦急,向前跟了两步,口中道:“妡妹,妡妹,你们去哪里,我在这儿呢。” 郭采莹道:“看见你在那吃饭了,吃你的吧。”说话间,已来至张正的囚车之前,放下食盒,说道:“师兄,我和杨姐姐都给你送饭来了。” 张正一看这架势,心想:“又来了,都说是最难消受美人恩,何况是两个?”微笑道:“多谢两位师妹,总是麻烦你们,这、这……” 郭采莹笑道:“不麻烦,我和杨姐姐心甘情愿的,是不是啊,杨姐姐?” 杨婉妡微微一笑,没有说话,心想:“这丫头跟乔兄解除婚约之后,越发的肆无忌惮了。先是做御寒的被子、垫子,这回是送饭,都要跟我一人准备一份,让正哥挑选,这不是跟我明抢吗?真是岂有此理!” 她心中着恼,也想看看张正对自己的心意到底如何,因此便按照郭采莹的意思,用食盒带了饭来,此时似笑非笑的看着张正,意思是:“你可有口福了,该吃谁的,不该吃谁的,你看着办吧。” 张正的脸上笑眯眯的,眼看着郭采莹把食盒打开,里面是糖醋鱼、酸汤羊肉、鹌鹑茄子和一壶酒,一碗米饭。饭菜和美酒的香气随着食盒的打开,溢满了整个院子,许多华山派弟子一边咽口水,一边往这边观看。 郭采莹笑道:“师兄,我给你准备的晚饭怎么样?你喜不喜欢?” 张正踌躇道:“嗯,这个,还是有一些喜欢的……” 海擎天已经跟了过来,大声道:“喜欢你就赶紧吃吧,嘻嘻,妡妹,这份儿是我的吧,多谢你了。”想要伸手接杨婉妡手中的食盒,才发觉自己一只手拿着馒头、咸菜,另一只手端着盛满稀饭的碗,实在腾不出手,向给他打饭的华山派弟子一瞪眼,道:“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拿走,没看见有人给我送饭来了?” 那人气哼哼的走过来,一把抢过海擎天手里的馒头稀饭,掉头向旁边便走,心想:“你不吃我吃,我都吃了,一会儿两位姑娘全不给你饭吃,看你吃什么?” 海擎天也无暇顾及他的态度,向杨婉妡道:“妡妹,多谢你了,我看看是什么好东西。”一边说,伸手把杨婉妡手里的食盒接了过来。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个小炒肉,一个白菜豆腐,两碗米饭。赞道:“好啊,正合我的胃口,妡妹,你真是我的知己,太了解我了。” 杨婉妡当海擎天来接食盒时并没有拒绝,眼光却一直盯在张正的脸上。 张正心想:“妡妹这般看着我,我可不能再等了,需赶快有所表示。”当即喝道:“海师兄,把我的饭菜放下!” 海擎天怒道:“你已经有了,为什么还要?不拍吃撑了吗?” 张正道:“我饭量大,吃的多,你管的着吗?提到谁面前,就是给谁的,若是给你的,方才从你身边经过时为什么不给你放下?” 海擎天也不傻,知道硬说成是自己的不大合适,还是以退为进,在用情专一上做些文章,对自己较为有利,说道:“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吗?我得亲自问问。”向郭采莹和杨婉妡道:“妡妹,郭姑娘,你们一人带来一份饭菜,是让张师弟选一份来吃,是不是?” 郭采莹笑道:“是啊,我和杨姐姐商量好了,师兄吃谁的,就算谁赢。”杨婉妡也跟着点了点头。 张正的心里忽的一沉,心想:“糟糕,这回怕是遮掩不过去了。”只听海擎天又道:“张师弟,我们大家都等着呢,你快选一个吧。”说罢,嘴角上扬,幸灾乐祸的盯在他脸上。 杨婉妡和郭采莹心怀忐忑,目不转睛的看着张正,盼他尽快揭晓答案。旁边有好事的华山派弟子,纷纷放下手中的碗筷,围拢过来,笑嘻嘻的看这场一男呛火,二女争夫的好戏。张正的脸上尽量挤出了一丝微笑,额头上已渗出了一层冷汗。 张正越窘迫,海擎天的心里越高兴,继续逼问道:“到底选哪一个,你倒是快说呀!” 张正被逼迫不过,将心一横,说道:“我和妡妹自小一起长大,还是妡妹更……”说到更字时,眼光不由自主的向郭采莹瞟了一眼,隐约见她身子微微颤抖,二目中泪光莹然,登时心中一软,下面的话便说不下去,喉头哽咽了片刻,终于道:“不过,嗯,师妹带来的吃食我也很喜欢……那就……” 杨婉妡不等他把话说完,冷冷道:“海师兄,我带的这份给你吃吧。” “好嘞!”海擎天欢快的答应,提起食盒,将脸凑将上去,深吸了一口气。 张正以为他不顾身份,筷子也不拿,张嘴要吃,急道:“你住嘴!给我放下!” 郭采莹柔声道:“师兄,跟他急什么?咱们这儿也有呢。”夹起一筷子酸汤羊肉,送到张正嘴边,说道:“快吃吧,一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 海擎天见郭采莹给张正喂饭,心里大为羡慕,说道:“郭姑娘,你对我张师弟真好,我张师弟真算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了。” 郭采莹道:“你没见我师兄坐在车里,吃东西不方便吗?当然需要人照顾了。” 海擎天连连点头,忽然转过头来,四下里寻找,一眼看见方才给自己打饭的那名华山派弟子,大声道:“躲在那里干什么?没看见我张师弟都已经回车里了吗?快把木笼打开,我要进去。” 第二百六十七章 插剑 那名华山派弟子站得比较靠后,并没有挤在前面看热闹,海擎天使唤他使唤惯了,这才叫他打开囚车,自己要进去吃饭。 那人见他阴魂不散,又来指使自己,心中气苦,但又不敢不听,只得走过去,掀开木笼的盖子,说道:“海少掌门,请吧。”心想:“方才让你进,你不进,现在又上赶着进,想起一出是一出,真是讨厌。” 海擎天大步走到近前,放下食盒,腾身一跃,跳进了木笼之内。那名华山派弟子把盖子盖好,正要离开,海擎天道:“锁呢?怎么不上锁?” 那人强忍住气,回身道:“一直就没锁啊!掌门人吩咐,您这辆车上不用上锁。” 海擎天道:“这怎么能行?我和张师弟有难同当,必须一视同仁,去拿把锁来。” 那人答应一声,心中却想:“拿回来你还不知道用不用呢,我还是少伺候你一趟,找个地方歇歇脚吧。” 海擎天坐定之后,抬抬胳膊,动动腿,显得十分局促,叹道:“哎呀,这可糟了,饭也吃不成,水也喝不成了。” 郭采莹将一筷子酸汤羊肉在张正的嘴边蹭来蹭去,张正小声说了两遍:“不用,不用,我自己来。”见毫无效果,只得口一张,先吞进肚里。 此时海擎天已经进了木笼,抱怨起木笼窄小,吃饭不便,张正看透了他的心思,怒道:“在外面好好的,谁让你进去了,现在自作自受,没人管你!” 郭采莹道:“你也别管人家了,再不快点儿吃饭,饭菜就真凉了。”说着,夹起一块糖醋鱼,又要往张正嘴里塞。 张正眼看着杨婉妡的脸色已经不善,哪敢再吃,身子向后躲闪,说道:“实在吃不下去,我一点儿都不饿。” 那边海擎天叫道:“哎呀,饿死我了,妡妹,喂我几口饭吧,我一天没吃东西了。”他这话倒是不假,午饭时见杨婉妡拿勺子喂张正喝汤,气得饭也没吃,立时找人给他做囚车去了。 郭采莹道:“你听听,海少掌门都饿成什么样了,你哪能不饿呢?快听话,咱们也吃饭了。” 她越是温柔体贴,张正越发的手足无措,直冒冷汗,结结巴巴的道:“不不,真不饿,一会儿吃,一会儿吃好了。” 郭采莹道:“一会儿吃真凉了,还要借主人家的锅灶去热,多麻烦呀,快吃了吧。” 张正左躲右闪,毕竟身在囚笼,没有多少回旋的余地,一块糖醋鱼终于被郭采莹塞进了嘴里。 郭采莹脸上露出了满足的微笑,还不忘提醒道:“慢点儿吃,多嚼几口,小心有刺。” 海擎天见杨婉妡呆立不动,软语求道:“妡妹,大老远带回来的好东西,没人吃也是浪费,给我吃一口吧。” 张正一下把那块糖醋鱼吞进肚里,大声道:“好东西也不是你的,我这顿吃不了,留着下顿吃。” 海擎天冷笑道:“你还不如说这辈子无福消受,留待下辈子再续前缘。呸!朝三暮四,花心萝卜,这辈子断个干净,下辈子也续不上!” 张正大怒,喝道:“海擎天,你再敢胡说,我跟你没完!” 海擎天道:“好啊,我倒是想看看,那些喜新厌旧,到处留情之人,能有什么下场!” 杨婉妡见张正终是半推半就,不肯明确拒绝郭采莹的喂饭,本就心寒意冷,耳听他们又争执起来,更加烦躁,只觉一刻也不愿在这里停留,黯然转身,向院子的大门行去。 张正见她要走,也不知是暂时走开,还是就此一去不回,急道:“妡妹,先不要去,你听我说。” 海擎天也叫道:“妡妹,千万别走,我不吃饭了,以后都不吃了行不行?” 他说完这句话后,见杨婉妡脚下不停,已经走到了门边,心中焦急,抬手将木笼的盖饭打飞,一跃而出,向杨婉妡追了两步,忽然转身,旋风般来至郭采莹面前,左足一起,“砰”的一声,将食盒踢出两丈多远,口中道:“吃吃吃!让你们吃!” 郭采莹吓了一跳,向后跃开数步,甩掉筷子,拔剑在手,喝道:“你疯了!干嘛踢我们的东西!” 海擎天不再理她,快如闪电般奔出院门,消失不见。 郭采莹气得小脸煞白,还剑入鞘,说道:“师兄,咱们也吃不成了,怎么办啊?” 张正哪还有心思吃饭,颓然道:“我早说过不饿,不用吃了。” 众华山派弟子见好戏收场,三三两两的散开,一些人仍在小声议论,有几人走出院子,向杨婉妡和海擎天离去的方向张望。 直等到天色大黑,也没见到杨婉妡和海擎天的身影,张正心急如焚,说道:“师妹,妡妹不知走到哪里去了,这却如何是好?” 郭采莹道:“放心吧,海少掌门跟上去了,不会有事的。” 张正叹了口气,心想:“就是因为他跟去了,我才担心,偏偏我使不出内力,不能脱困而出,亲自寻找,真是急死人了。” 天到二更十分,杨婉妡和海擎天仍未回转,沈从仁已经在木笼里睡了一觉,醒转之后,见郭采莹仍斜坐在车上,和木笼里的张正小声说话,咳嗽了一声,道:“这么晚了还不睡,就算是有话没说够,就不能明天说吗?” 郭采莹道:“杨姐姐还没回来,我师兄睡不着,我陪他说说话。” 沈从仁微微一笑,道:“放心,早晚会回来的,除非……” 刚说到此处,东边院墙上人影一闪,“嗤”的一声,一柄带鞘的长剑插在了院子中央,那条人影随即消失不见。 华山派擒住了剑魔沈从仁这样的紧要人物,押送途中自然是严加戒备,东墙上的黑影甫一消失,从暗处跃出两名华山派弟子,越过东面院墙,追了下去。 有人捡起地上的长剑,快步奔向后院,向李倾阳禀报。不一刻,李倾阳、朱凤山、武青峰带人赶到。各处隐藏的华山派弟子全部现身,围拢在两辆囚车周围,多数人手中举着火把,火苗窜动,将张正、郭采莹、沈从仁三人的脸色照耀得忽明忽暗。 李倾阳见沈从仁仍在,长出了一口气,说道:“去追的人回来了没有?” 有人道:“马师兄和王师兄追去了,还没回来。” 李倾阳道:“快去接应。” 那人道:“是。”向另两名师兄弟一挥手,三人展开轻功,掠过东面院墙,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李倾阳环顾四周,问道:“对方是什么人,都没看清楚吗?” 众弟子当掌门人的目光扫过来时,纷纷低头,显然是没看清楚,李倾阳心中有气,暗想:“一群草包,人家都进到院子里来了,竟没一个是长眼睛的。” 他心中虽恼,但在两位剑仙师叔的面前却不好发作,将一柄七尺长剑在手中掂了两下,说道:“那人送来海少掌门的长剑,一言不发而去,多半是不怀好意,若是好朋友,哪有这般开玩笑的?” 朱凤山道:“只怕他们对付海少掌门是假,意在沈少掌门才是真,咱们倒要小心了。” 武青峰道:“听说峨眉山上的剑魔高手大多已被诛灭,所剩的不过是老弱妇孺,他们还敢来劫人不成?” 李倾阳点了点头,向张正道:“你看清了没有?来人是不是峨眉山的剑魔后人?” 那条人影一闪即没,张正自然没看清楚,他无时不在挂念杨婉妡的安危,也无心回答李倾阳的问话,反问道:“我杨师妹应该跟海少掌门在一起,有她的消息没有?” 李倾阳哼了一声,道:“没有。” 自从院中乱起来之后,一直到李倾阳等人现身,沈从仁始终闭目养神,不向院中的众人看上一眼。 李倾阳的目光在他的身上转来转去,心想:“此人的魔道武功得自峨眉山,若说峨眉山的人前来救他,那也有此可能,但他们自顾不暇,还有胆子来此救人吗?” 郭采莹见他目光闪烁,不言不动,旁边两位剑仙前辈也是面色凝重,默不作声,忍不住说道:“喂!你们一帮人,剑仙的剑仙,掌门的掌门,让人家在院子里插了一把剑,连个人影都没瞧见,我杨姐姐也不见了,要是找不回来,看你们怎么向杨掌门交待!” 李倾阳双眼一翻,射出一道精光,冷然道:“她自己走了出去,要我们交待什么?” 郭采莹道:“海少掌门也是自己走出去的,现在只见长剑不见人,摆明了是遇到了危险,他都遇到危险了,杨姐姐一定更加危险,你们还不赶快去救人? 李倾阳道:“我们又没见到杨姑娘的长剑,谁能确定她是不是遇险,我们又该往何处去救?现在就说救人,言之过早了。” 话音未落,夜空中一剑飞来,端端正正的插在院子中央,与方才海擎天的长剑插在地上的位置几乎相同。 那柄长剑着地的一瞬间,朱凤山和武青峰腾身而起,双双在院子上空盘旋,查看周围有何异动。 李倾阳喝道:“护住囚车!”数十名华山派弟子纷纷拔剑,剑尖向外,将两辆囚车和郭采莹里三层,外三层的包裹在其中。 剑光霍霍,冷月凄风,所有人都在紧张的搜寻着敌人,却都看不见敌人的半点踪影。越是见不到敌人,大家的心里越是紧张,因为敌人明明已经来过了,插在地上的那柄长剑便是最好的证明。 第二百六十八章 苏醒 海擎天的长剑出现在院中之时,许多华山派弟子都看见东墙上人影一闪,有两人还即刻追了出去。 如今第二次掷进剑来,有李倾阳、朱凤山、武青峰这等高人在场,敌人居然能做到来无影,去无踪,可见其功力之深,远在第一次掷剑那人之上。 还有一种可能,两次来访的是同一个人,他第一次故意显露行迹,引人来追,第二次知道院中高手云集,不敢停留,掷剑之后,飘然而去。 真要那样,五名至今未归的弟子可就危险了,但连敌人的影子都没看到,既不知其武功门派,也不知其人数多寡,即便要救,却又该从何救起? 李倾阳长剑颤动,剑尖上的光芒撒向四面八方,但发现不了敌人的踪迹,再蓄势待敌,也是枉然。 片刻之后,朱凤山和武青峰从空中落下,站在李倾阳身边。李倾阳知他们毫无发现,叹了口气,也将长剑入鞘,说道:“两位师叔,看来咱们遇上的对手了。” 朱凤山道:“此人武功之高,似不在我辈之下,又不知其究竟有什么图谋,咱们今后可要加意小心了。” 武青峰道:“敌人武功高些不可怕,可怕的是咱们在明,他们在暗,无声无息,防不胜防。嗯,实猜不出他们是哪一门,哪一派的人物。” 李倾阳红着脸道:“全是晚辈们无用,连累两位师叔忧心操劳……” 朱凤山微微一笑,摆手道:“你说这话就见外了,华山派的事,就是我们的事,你就是不让我们管,我们也是吃不下去饭,睡不着觉啊。” 武青峰道:“正是,我们义不容辞,你就不要过意不去了。” 张正坐在囚车之中,还没看清院中长剑的样子,朱凤山和武青峰已经飞到天上,众华山派弟子随即围拢过来。 他尽量转头伸颈,想从人群的缝隙间看一看插在地上的长剑,但可回旋的空间很小,始终看不到长剑的全貌。即便如此,从局部的剑身剑饰,已能看出与杨婉妡的长剑极为相似。登时眼前发黑,心头巨震,险些昏了过去。 朱凤山和武青峰落下来之后,张正已稍微清醒,满脑子都是救妡妹,救妡妹,救妡妹!双手抓住木笼的盖板,猛力向上一抬。 “咣”的一声大响,盖板及上面的铜锁均未破损,张正又连续摇晃,咣咣之声大作,众华山派弟子纷纷回头,见他要打破木笼而出,均是有些意外,不明白他一路上都安安静静,此时却为何发起狂来。 有几人长剑摆好了架势,看向掌门人李倾阳,李倾阳面色阴沉的看着,并没有出声阻止。 郭采莹见张正始终推不开自己套在头上的盖板,心想这位李掌门不吭声,我且助师兄一臂之力,先打开囚笼再说。 言念及此,长剑挺出,向铜锁上刺了一剑。 她本身的内力虽然不强,但切一把寻常的铜锁还是绰绰有余,“铮”的一声响过,铜锁分为两半,跌落在地上。 张正从木笼里一跃而出,推开两名挡在身前的华山派弟子,奔到插在地上的长剑之前,伸手拔出,只见此剑长约七尺,比普通的长剑略窄,乌金吞口上刻着一个小小的鬼字,正是自己鬼手门中的师妹,杨婉妡的佩剑。 插在地上的长剑果真是妡妹所有,张正的心中悔恨交集:“若不是我和师妹纠缠不清,她怎会负气而走,又怎会生死不明?倘若她有个三长两短,我、我、我,我真是无情无义,猪狗不如了!” 他胸中的悔恨难以排解,大喝一声,拔出剑来,长剑向东方的天空中一指,喝道:“奸贼,还我妡妹!还我妡妹!”大叫了两声,心情反复激荡,终于牵动了内力,本身的内力甫一运行,立时和魔道内功冲突起来,只觉一阵天旋地转,栽倒在地。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张正悠悠醒转,感觉自己躺在一张硬板床上,郭采莹正在床边不住的抹眼泪。 他这次体内的内力冲突是因情而起,最伤心脉,因此比前几次更难恢复。苏醒之后仍是心头刺痛,烦恶难当,忍不住哼了一声。 郭采莹听到声音,向张正脸上一看,见他睁开了双眼,喜道:“师兄,你可算醒了,你已经昏迷了一天一夜,我们都急死了。” 张正听她说我们,忙问:“还有谁着急,是不是妡妹回来了?” 郭采莹道:“不是,你的病刚好,别想那么多了。” 张正环视四周,所处的是一间光线很暗的小屋,屋内的陈设十分简陋,但墙上挂着兽角兽皮,明显与昨夜投宿的农家不同,问道:“我们这是在哪里?李掌门他们呢?妡妹就没有一点儿消息吗?” 郭采莹道:“我也不大清楚这是哪里,李掌门他们不在,倒是另有一位老朋友在此,至于杨姐姐,嗯,还是让咱们的老朋友跟你说吧。” 张正皱眉道:“什么老朋友?他是谁?” 门外有人咳嗽了一声,一个四五十岁的男子推门进来,说道:“是我。” 张正转头一看,来人竟是正宗的剑魔传人,自己在峨眉山舍身崖时与自己相交甚多的孙务实,吃惊道:“孙伯伯,您怎么在这里?” 孙务实回手关上房门,说道:“若不是我,谁又能救你出来。” 张正努力的回忆,想搜寻出一些昨天发生过的情景,但脑海里空空荡荡,什么也想不起来,更惊讶于孙务实的突然出现,说道:“孙伯伯,您不该救我,您要是真有办法,该先救妡妹才是啊!” 郭采莹笑道:“可是杨姐姐根本没有危险,不用孙伯伯去救呀。” 张正疑惑道:“什么?没遇到危险?你是怎么知道的?” 郭采莹笑道:“当然没有危险了,我也只知道个大概,究竟怎样,还是让孙伯伯给你说吧。” 张正询问的目光看向孙务实,孙务实道:“我逃出峨眉之后,在川南一带的大山里躲了一个多月,才敢小心翼翼的在江湖上走动。当我听说南宫玉已经退走,本派的许多兄弟姐妹得以保全,心里真是高兴啊!这全是贤侄和药公前辈的护持之功,孙伯伯在此,替我们峨嵋派的合派老幼,叩谢贤侄和药公前辈的救命大恩。”说着,俯身跪了下去。 张正只是刚刚苏醒,行动举止仍然不便,忙道:“孙伯伯,快快请起,折煞晚辈了。师妹,快扶孙伯伯起来。” 郭采莹伸手欲扶,孙务实向她摆了摆手,继续端端正正的磕了三个头,这才起身。想到大哥蔺胡天等人的惨死,眼中含泪,眉宇间却又流露出一股仇恨怨毒之意。 张正见他面有恨色,料他同门之中,多人遇害,势必要找剑仙一派的人物报仇,说不定此时的行事便与报仇有关,叹了口气,说道:“孙伯伯,药公此时还在峨眉山,一来是贵派幸存的百余名老幼需人保护,二来也盼着寻找时机,使仙魔两家和解,或者是把你们送往飞天羽境安置,他老人家的一片苦心,希望孙伯伯能够明白。” 孙务实道:“药公的恩德,我们铭记于心,永世不忘。” 张正见他说话时脸上几乎没有表情变化,实不知心中作何感想,缓了一口气,说道:“孙伯伯,您还没有说为什么来到这里,妡妹她究竟怎样了。” 孙务实道:“我听说本派没有覆灭,药公和大家都还在峨眉山,本来是想及早和他们相见的,但后来又听说你和南宫玉对掌,伤势很重,心想你带伤之身,在江湖上奔走,那可危险的紧,这才专程赶来,要想办法治好你身上的内伤。” 郭采莹大喜,又有些不信,说道:“他身上的内伤古怪得很,药公都没办法,您能医好吗?” 孙务实道:“我当然也是不会治了,但我知道一个地方,那里的人或许另有良方。” 郭采莹忙问:“真的吗?是什么地方?” 孙务实道:“就是李六斤二两他们的出身之地,也是剑魔武功的另一源头,他们那里,一定有救治之法。” 郭采莹“哦”了一声,道:“可那里的剑魔后代都是被囚禁的犯人,咱们怎么跟他们联络,请他们治伤啊?” 孙务实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当然要冒些风险,不过一旦大功告成,那也有无穷无尽的好处,贤侄你这一生也受用不尽了。” 张正知道自己的内伤与魔道武功有关,他倒是不惧前往,但眼下的当务之急是妡妹的下落,其他的尽可慢慢商议,说道:“我妡妹现在何处,还请孙伯伯明示。” 孙务实道:“我赶到太原,可惜迟了一步,你已经被华山派的人捉去了。那伙人中有几个高手,又兼人多势众,我不敢贸然出手,直等到杨姑娘和姓海的前后脚出来,这才看准时机,将他们一举擒下。” 张正急道:“你捉他们做什么?妡妹有没有受伤?” 孙务实嘿嘿一笑,道:“我捉这两个人,还用得着让他们受伤吗?你可真是关心则乱,太过多虑了。” 第二百六十九章 房顶 张正听他说杨婉妡没有受伤,心里面稍感放心,又问道:“那么妡妹她现在何处?” 孙务实道:“藏在一处隐秘的地方,又留下线索,这会儿应该已经被他们找回去了。” 张正道:“既然如此,孙伯伯,小侄也该走了。”说话间,挣扎着便要起身。 郭采莹连忙扶住他身子,说道:“你急什么呀,天都这么晚了,要回去也得等到明天啊!” 孙务实道:“不能等天亮,咱们现在就要走,但不是找你的妡妹,而是去一趟广西,我带你到神兵门的总坛治伤去。” 张正连连摇头,道:“不行,妡妹正在生我的气,无论如何,我也要见她一面再走。” 郭采莹的心里酸溜溜的,说道:“师兄,还是给你治伤要紧,想见杨姐姐,什么时候不能见呀!” 张正道:“广西离此太远,当然要见一面再走,若是不辞而别,她可要更加生气了。” 孙务实道:“贤侄,你可知我是怎么把你救出来的?” 张正道:“不知道啊,费了好大的力气吗?” 孙务实道:“岂止是费力气,差一点儿就有去无回,你当华山派那几个老家伙是好斗的吗?”嘿了一声,又道:“连杨姑娘在内,我一共捉了七人,分别藏在了七处地方,天亮后遗下线索,引他们去找,目的是分散他们的人手,好寻机救你出来。但他们派出去的都是寻常的弟子,三大高手一个不动,我只好硬闯了进去。 当时是武青峰守着沈从仁的囚车,贤侄和郭姑娘的房中无人看守,我为了迷惑他们,径直向姓武的出手,在其他人赶来之前,将他逼退了几步,反身劈开囚车,抓起沈从仁,跳上了屋顶。” 郭采莹道:“这么说,您连沈前辈也救下了?” 孙务实道:“哪有那么容易,我刚上了屋顶,华山派的掌门人已经追了上来。我和他斗了几招,眼见朱、武二人随后赶来,趁他们合围未成,抬手将沈从仁仍进了另一处院子,嘴上还喊了一句:‘接住了!’那三人还当我真有帮手,全都快如闪电般追踪而去。我这才疾速转入贤侄的房间,把他接了出来。” 郭采莹道:“当时你来去如风,劫了师兄就走,可把我吓了一大跳,我还以为是遇上坏人了呢。” 孙务实微笑道:“不快点儿行吗?即使这样也没把他们全部引开,朱凤山到底跟了上来。” 郭采莹道:“那你们又动手了?” 孙务实道:“当然了,我提着一个人,出剑时自然有些不便,若被他的剑招缠住,其他人再来夹击,那便难以脱身了,急忙喷出一团黑烟,借烟雾抽身而去。” 郭采莹道:“哇,原来你们喷出的黑烟还能吓阻敌人,太厉害了!” 孙务实道:“也没什么厉害,主要是当今的剑仙高手长久不与剑魔对阵,一见黑烟,心中惊疑,这才不敢向前,若是见惯之后,便知其不过是寻常烟气,没什么妨碍了。” 张正道:“然后呢?你就把我带到这里来了?这是什么地方?” 孙务实道:“这里离他们投宿的村子只有几十里,是一处猎户之家,我把主人制住了,咱们先住几天。” 张正道:“那师妹是如何找到这里的?” 孙务实道:“她怎么出来的我不知道,但我见她一个人在旷野间奔跑,就把她带回来了。” 郭采莹笑道:“本来我是和许多华山派弟子一起出来找你的,找了半天,一无所获,他们都回去了,只有我还傻乎乎的到处乱寻乱找,就这么碰上孙伯伯了。” 孙务实道:“幸亏我听到外面有声响,出来查看了一下,若是在房里龟缩不出,真要错过了呢。” 张正看着郭采莹有些憔悴,却溢满笑容的俏脸,心想:“还是师妹对我最好,一见我被人劫走,不管再苦再累,再大的危险,也要把我找回来。” 孙务实道:“我好不容易把你救出来,郭姑娘也来相会了,你还回去做甚什么?再被他们捉住,任谁想救你,都是难比登天了。” 郭采莹也道:“是啊,师兄,回去是自投罗网,到了华山肯定没有咱们的好果子吃。我看这样,咱们一路南行,请孙伯伯先去一趟峨眉山,跟药公说咱们已经得救,不用去华山了。然后咱们再去广西,这样药公不用白跑一趟,有他老人家在峨眉坐镇,峨眉山的男女老幼也不用担心无人照顾了。” 孙务实点头道:“如此最好,就按郭姑娘说的办,事不宜迟,贤侄,你能走不能,若能走,咱们这就动身吧。” 郭采莹道:“应该可以吧,咱们先慢点儿走,等活动开了,就无妨了。”她主张即刻出发,主要是不愿张正再跟杨婉妡见面,他们俩本就是一对私奔的小情人,若是天天见面,哪有不旧情复燃的道理? 张正是既牵挂杨婉妡,又盼着赴华山拜母,若随他们南下,两样都要落空。西岳华山,乃五岳剑派之一,华山派的根本重地,现在人家抓我去,我不去,将来想去时,哪有那么容易?说道:“妡妹那里,还是见上一面为好,免得她四处寻找,空自劳烦。” 孙务实道:“不论她劳不劳烦,咱们都得快走,万一被华山派的人找到了,那可大大的不妙。” 张正道:“其实他们也没把我怎样,就算到了华山,我也我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吧。” 郭采莹有些着急,道:“人家都把你装进囚车了,你还满不在乎,非要等到人家提剑来杀吗?” 孙务实道:“贤侄,此时不走,华山派的人追来之后,再要想走,可就迟了。” 张正道:“至少要跟妡妹见上一面,向她说明一切,然后再走,否则的话,我心难安。” 当初在舍身崖时,蔺胡天做主,曾撮合张正和郭采莹成亲,虽然婚礼没有正式举行,但孙务实想他二人长久的共处一洞,恐怕早就成为了夫妻。 此时张正一再提到杨婉妡,孙务实也大略的知道他们的关系,不仅心中有气,郭姑娘哪点儿不及她,你到现在还流连旧爱,不能专一,说道:“让郭姑娘伤心难过,你就心安理得了?” 他这句话来得有些突兀,张正愣了一下,说道:“那自然是不能,但我又怎会让她伤心。”说话时,眼光向郭采莹的脸上看去。 郭采莹的脸瞬间红了,心头砰砰直跳,只觉有他这一句话,自己便吃再多的苦,受再大的委屈也不枉了。 张正话一出口,已感觉有些不妥,这等暧昧的言语说得多了,越陷越深,终将会害人害己。 他正想解释几句,把话再圆回来,孙务实左掌一挥,扇灭了桌上的烛火,低声道:“有人来了,小心。” 张正和郭采莹的心头同时一凛,侧耳倾听,果然有细微的声响从四面八方向小屋围拢过来。 两扇窗户无声无息的一开一合,孙务实已越窗而出,清脆响亮的兵刃相击声从窗下响起,由左至右,绕着屋子响了一圈,来到正门时忽然定住,声音却越发的密集高亢,显然是孙务实遇上了对手。 张正翻身坐起,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呼出,感觉身子已经轻便了许多,伸手一摸,长剑就在床边,握住长剑的同时,心想:“来人一定是华山派的,我跟他们回去,正好见到妡妹,岂不是得偿所愿?”想到此,便欲将剑放回原处。 恰在此时,一只温暖柔腻的小手握住了张正的左手,张正心中一动:“有师妹在此,黑暗中刀剑无眼,我一定要护她平安周全。”想到此,又把长剑紧握在手中。 他握紧长剑的同时,又想到自己使不出半点内力,空有长剑,又有何用?登时一阵心灰意懒,不自禁的叹了一口长气。 郭采莹听他在强敌来临时竟然叹气,担心道:“师兄,有哪里不舒服吗?” 张正道:“没有。” 郭采莹道:“那就好,一会儿咱们冲出去,你跟紧了我。” 张正心中感动,正想说:“实在不行,咱们就跟他们回去吧。”话未出口,头顶上一声大响,整个房顶已被齐齐削去。霎时间,星辉满地,月影婆娑,一股透骨的寒风也同时吹了进来。 房顶飞出的同时,孙务实以后背撞破门板,退入了室内,与他交手的那人趁势而入,二人在张正和郭采莹的身前激斗了十余招,霍霍剑光,几乎布满了整个屋子。 张正透过闪烁的剑光,只见和孙务实交手的那人正是朱凤山。孙务实似乎犹有余力,一边打,一边往左上方观看。 张正心知有异,顺着孙务实的眼光向斜上方一看,只见南墙上不知何时已站立了一条黑影,身材高大,手持一把镔铁巨剑,犹如天神降世一般。 张正识得他是仙侠会尹纯心的得力臂助之一,无敌神剑张力,心头一震,暗想:“此人也到了,看来孙伯伯不仅救不了我,连他自己也难以全身而退了。” 第二百七十章 竹筒 孙务实来救张正,最根本的原因是张正承受了圣宝,身怀万年魔道内功,只有让张正将体内的功力运用自如,成为一代魔道高手,才能报仇雪恨,进而光大魔宗。 因此他眼角的余光瞥见张力向上一跃,用巨剑削飞了屋顶,立时撞破门户,退入室内,要竭尽所能的保护张正的安全。 张力一剑削飞房顶,跃上墙头之后,见屋内并没有剑魔的同党,只有张正和郭采莹在内。还没等他跳下来捉人,孙务实已退了进来,将张、郭二人隐在了一团剑光之后。 他站在墙上看了几招,孙务实的功夫似乎还在朱凤山之上。有心下去帮忙,自己跟朱凤山并不十分相熟,他出身于华山,自己出身于嵩山,虽然同属五岳剑派,毕竟不是真正的一家人。因此他手提巨剑,立在墙头,一时间颇为犹豫,要不要立时跳下去助战。 朱凤山连攻了九九八十一招,其间还从外面打到了屋里,越打越感觉对方功力精深,大是敌手。待孙务实一边将张正和郭采莹隐在剑光之后,一边向上戒备,防范张力自上而下的攻击,还能与自己攻守相拒,不落下风,心中大感佩服:“此人一心多用,剑法上丝毫不乱,实是江湖上百年难遇的人才,我与他相比,可是大大的不如了。” 他心中敬佩对方之能,便想张力下来助自己一臂之力,但若出言相求,面子上不大好看,当即长剑连摆,分出四道剑气,不去攻敌,而是向四面墙壁上射去。 孙务实当然能看出朱凤山的用意,四壁一倒,张力落入战团之中,他就是不想跟自己动手,也得动手了。看此人一剑削飞屋顶的手段,实是一位了不起的高手,我需先解决了当面之敌,再与他决一死战。 此时朱凤山将四道内力分向外围,与孙务实剑法上相持的内力便减弱了许多。孙务实长剑攻敌的同时,身形急转,由内而外,卷起一股旋风,墙壁上悬挂的兽皮兽角等物瞬间被旋风吹起,绕着孙务实和朱凤山疾速旋转起来。 一阵轰隆隆的大响,墙壁向后倾倒,孙务实在轰鸣中长剑使一招“獐麇马鹿”无数的獐子、马、麋鹿之属,奔腾跳跃,向朱凤山直冲了过去。 朱凤山急挽长剑,长剑上的光芒稍暗之后,随即转盛,乃是一招“天罗地网”,重重网影,向疾冲过来的各种野兽当头罩下。 獐、马、麋鹿的形象前仆后继般攻到,被他左一网,右一网,兜进剑网之后,便即消失不见。中间却有一只麋鹿,冲进剑网之后,头部以下全部消失,一对硕大的鹿角却碎成数段,继续向朱凤山飞去。 原来这对兽角不是孙务实长剑上幻出的影像,而是小屋的主人悬挂在墙壁上的真实之物。朱凤山以寻常影像相待,自然不能使之消除。 眼看着数段鹿角飞行甚速,上面的尖尖叉叉也很锋利,朱凤山心中微惊,急忙撤剑变招,由虚击而实点,啪、啪、啪三声轻响,将飞来的数段鹿角尽皆打落。 他打落鹿角,料想对方必有更加厉害的后续招数攻来,不敢停留,身形一晃,向后急退,已立身在数丈之外。 张力原是站在墙上观战,墙壁向后一倒,他趁势向下一跃,落在了张正和郭采莹的面前。 此时郭采莹早已亮出长剑,护在张了正身边,见张力从天而降,明知不是他的对手,但若不抢先出手,局面恐怕会更糟,只得将心一横,长剑挺出,分心便刺。 张力用镔铁巨剑向外一磕,“铮”的一声响,郭采莹的长剑脱手而出,越过数丈外站了一圈的华山派弟子,远远的飞了出去。 她心里面叫苦不迭,明知道人家膂力强劲,我就该躲着点儿他的大长剑才是,现在一上来就失了兵刃,下面的对敌,可该如何是好? 张力磕飞了郭采莹的长剑,心中有气,心想这丫头不知道天高地厚,竟敢跟我动手,若不叫你吃些苦头,今后你还不更加的无法无天了?手腕一转,用巨剑的剑背,向郭采莹的肩头上拍去。 郭采莹眼见巨剑拍到,若是躲闪,身边的张正便无人护持,只得一咬牙,以攻对攻,打出五颗震雷珠,射向张力的胸口。 张正见她失剑之后,不避不让,竟敢向对方施放暗器,心中大急:“人家是什么身份?岂是几颗小小的震雷珠就能伤得了的?你这么冒冒失失的出手,可真是自讨苦吃了。” 他明知郭采莹要吃亏,那便不能袖手不理。鬼手门中有几种做工精巧,纯靠机械之力发射的暗器,皆是十分的威猛霸道,闻名江湖的鬼手小金莲也是其中之一。因这些暗器的威力太大,往往一出手便取人性命,因此不到万不得已,不许门下弟子们轻易使用。 张正自从圣宝入体,内力无法施展以来,接二连三的遇到了许多危险,他牢记师门教诲,不敢轻易的使用这些暗器,此时见郭采莹情势危急,哪里还顾得了许多,左手向怀中一探,摸出一支一尺来长,儿臂粗细的竹筒来。 张力以巨剑拍向郭采莹的肩头,本是想小小的教训她一下,却见她竟敢向自己发射暗器,登时怒气上冲,右手的长剑加了两成力道,继续拍落,左手在胸前奇快无比的划了一个圆圈。郭采莹的五颗震雷珠飞到,被圆圈的旋转之势一带,不再前进,也跟着疾速旋转起来。 张力对自己的这手旋阴指功夫甚是满意,嘴角边浮现出一丝冷笑,右手的镔铁巨剑已压住郭采莹的左肩,另她难以脱身,左掌平推,要将五颗旋转的震雷珠推送回去,给她来个自作自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但左掌刚刚举起,已见到张正取出了一枚竹筒,跟着也不知他如何施为,眼前忽然寒光大盛,数不清的针尖向自己激射而来。 张力是尹纯心身边赫赫有名的四无四有八大高手之一,人送绰号无敌神剑。他的功夫本以外功见长,近年来功力大进,由外而内,内外兼修,已隐隐臻临了武功的最高境界。可饶是他功力通玄,见多识广,乍见到如此多的银针向自己飞来,也不禁眉头紧皱,心中暗道一声:“讨厌!” 说时迟,那时快。乱蓬蓬的银针已经射到了张力的面前。张力急退两步,左手快速扯下身上的长袍,迎风一抖,将射到身前的银针和五颗震雷珠一齐裹进袍中,随即长袍疾舞,后面射来的银针纷纷射到了长袍之上。 他眼看长袍能够抵挡银针,心里面顿感放心,暗想只待银针的来势稍减,我便冲将上去,绝不能轻饶了这两个药王门的小辈! 刚转过这个念头,包裹在长袍里的五颗震雷珠同时炸开,一声“轰”的一声大响,长袍碎成了无数布片,漫天飞舞,硝烟味也在夜空中向外弥漫。 张力是何等身手?长袍甫一炸开,立时向后飞跃,同时舞动镔铁巨剑,拨挡射来的银针。 眨眼之间,叮叮当当的脆响由密转疏,张力心中暗喜,料想对方的银针即将射完,身形向前一纵,向张正和郭采莹凌空扑下。 他哪里料到,鬼手门的暗器虚虚实实,神鬼莫测,这筒勾魂针看似即将射完,实则只是短暂的停歇,其用意便是诱敌上当。张力的身形刚向前进,银针再次转盛。与此同时,孙务实逐退了朱凤山,长剑圈转,从斜刺里刺来一剑。 若只是射来的勾魂针突然增多,张力肯定能够应付,孙务实刺来的这一剑却是既准又稳更狠,和他的镔铁巨剑在空中一碰,溅出数朵火花,将镔铁巨剑疾速运转之势阻了一阻。 张力心知不好,大喝一声,犹如晴天霹雳,一股强劲的气流喷到张正的身上,张正哼也未哼一声,翻身摔倒。 他一发觉危险,立时将一口混元真气喷出,应变也算神速,但终究还是晚了一步,十余枚勾魂针已从镔铁巨剑剑法的空隙间穿过,全都射在了他的胸口。 这种勾魂针的尾部带有倒钩,进时容易出时难。张力感觉银针入体,提一口气,想要强行将银针逼出,胸口却更加钻心的疼痛,他不敢使蛮力硬逼,只得先退出战场,再细寻去除银针之法,当下身形后跃,连续几个起落,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郭采莹见张正摔倒,也不知有没有受伤,吓得花容失色,扑到张正身上,叫道:“师兄,师兄!” 张正被张力的混元真气冲了一下,他本身内力极强,外来的内力自然伤不了他,略微定了定神,说道:“我没事,师妹小心。” 他让郭采莹小心,并不是有人向她偷袭,而是朱凤山在一退之后,自觉面上无光,又冲上来和孙务实厮斗。本来在后面观战的武青峰见张力负伤而走,朱凤山的功夫在对方面前似乎占不到便宜,万一有个闪失,自己一人更是难以取胜。当下紧随朱凤山之后,挺剑加入战团。 他二人均是华山派高手,这一双剑合璧,两道剑幕,交映生辉,立时占据上风,把孙务实逼得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 第二百七十一章 遁逃 孙务实的武功只比朱凤山、武青峰略高一筹,他二人联手来攻,那便力有不逮,难以抵敌。勉强支持了一二十招,实在抵挡不住,向张正叫道:“贤侄,快发暗器!” 这一声喊是他情急之下,全力发出,声音急促而响亮。张正心头一紧,艰难的坐起身子,眼见孙务实落在下风,堪堪要败,心想:“那位张前辈已经被我打伤了,若不管好歹,再伤一二位前辈,可真要坐实了勾结剑魔的罪名了,不行,暗器不可轻发!” 他不愿意帮忙,坐在地上既不起身,也不说话,呆呆的看着眼前拼斗的三人。 孙务实见他呆愣在原地,一边奋力抵挡对方的剑招,急道:“快点儿,我支持不了多久了。” 张正坐在地上,仍是不动,郭采莹拔出了张正的长剑,使一招防风剑法的起手式,护在他的身边。 孙务实见他不肯帮忙,心中暗恼,我总算为救你而来,一时陷于被动,邀你出手,你竟不理不睬,真是个无情无义之人!长剑圈转护身,脚下踢出一溜烟尘,向坐在地上的张正疾冲了过去。 张正见他疾奔而来,知他已经生气,急忙以手撑地,向旁一滚,孙务实已立在了张正和郭采莹的中间。 朱凤山和武青峰随后赶到,因怕误伤了张、郭二人,攻向孙务实的招数已不及先前凌厉狠辣。 张正本就未及站起,此时身前身后剑光环绕,更加难以起身,索性盘膝坐好,双目下垂,不看周围刺眼的剑光,心想:“孙伯伯胜了最好,我偷偷的跟妡妹见上一面,跟她说我要先去峨眉山拜见药公,然后去广西治伤。若是华山派的两位前辈胜了,我就随他们回去,一样能见到妡妹,也无不可。” 郭采莹见他坐下,一副泰然处之的样子,心里大感佩服,也将长剑还鞘,盘膝坐在了地上。 她一坐下,孙务实的上半身又变得无所凭籍,没遮没挡。朱凤山和武青峰当即催动剑法,全力向孙务实的上三路展开进攻。只要能把他逼退两步,便可以从各个方向向他展开进攻,将他或擒或杀,也就十拿九稳了。 孙务实连接了对方几招杀手,身子摇晃了两下,重新稳住,心想:“你小子真够可以的,还真要袖手旁观不成?”说道:“贤侄,你还想不想治伤?想不想离开这里了?赶快发银针帮忙!” 他一提到银针,朱凤山和武青峰的心头均是一凛。以无敌神剑之能,都伤在了银针之下,姓张的坐在地上,真要偷偷摸摸的发针,我们十之八九也要着了他的道,确是不得不防。当下分心于张正的动静,攻向孙务实的功力不知不觉间便减弱了许多。 孙务实刚感到压力稍减,张正在下面道:“孙伯伯,我只带了一筒勾魂针,方才已经打完,再打不出了。” 孙务实气得眼前发黑,心想:“小子糊涂,勾魂针打完就打完吧,当众说出来做什么?”说道:“不要紧,发几件别般暗器,也是一样。” 张正道:“可是发别的暗器都需使用内力,我却是……” 孙务实喝道:“住口,不用说了,累死你孙伯伯,你们就都开心了!”长剑使一招“鸟为食亡”,剑光中幻出的群鸟遮天蔽日,向朱凤山和武青峰攻了过去。他气恼之下,竟使出两败俱伤的打法,要跟对方拼个同归于尽。 张正见他如此,心下有些不忍,但方才已经伤了一位剑仙,惹下的祸患不小,此时若再出手,可真就无可挽回了。他犹豫再三,最终的决定还是不能冲动,心中暗想:“孙伯伯,你打不过人家,快点儿走吧。” 孙务实何尝不想尽快脱身,但四面八方被敌人的剑招牢牢封住,自己长剑上幻出的群鸟不仅攻不破对方的剑网,反因攻势过急,后力不济,被对方趁势反击,强大的压力之下,不得不右脚向后退了一步。 他右脚一退,半个身子跟着向后移动,能够被敌人攻击的范围更大,局面也更加危急。眼看无法在原地立足,孙务实急使一招“狡兔三窟”,身形在三团剑光间摇摇摆摆,脚下步法变换,在张正和郭采莹之间穿梭不定。 朱凤山和武青峰一时看不清他躲在哪团剑光之后,索性剑招加紧,对每团剑光都展开快剑进攻。数招之后,三团剑光已经被攻破了两团,孙务实自知难以支持,左足一抬,踢在张正背心,将他的身子踢起,直向朱凤山的剑尖上撞去。 朱凤山长剑稍向后撤,也是一脚踢出,正中张正的左腿,要将他的身子踢开,以便迎敌。但其踢出这一脚时,不自觉的带上了三分内力,脚背踢中张正左腿的同时,只觉一股怪异的内力涌来,半边身子一阵酸麻,连退数步,险些摔倒。 孙务实趁他一退之际,挥手挡开武青峰攻来的长剑,左臂一长,抓住了张正的背心,双足一蹬,冲天而起。 朱凤山看得真切真切,大叫一声:“快追!”和武青峰一前一后,跟着飞起,直向空中的孙、张二人追去。 地面上,郭采莹跳将起来,尖声叫道:“师兄!师兄!” 孙务实带着张正疾向上升,正欲加速甩开追来的朱凤山和武青峰,迎面忽然现出一条灰影,紧接着一片寒光,兜头砍下。 他只看这片门扇般大小的寒光,已知是张力去而复返,三大高手的夹击之下,自己无论如何也难以带张正离开,暗道一声:“也罢,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贤侄,你多保重,我可顾不了你了!”左手向下一甩,张正头下脚上,直向地面上撞去。 朱凤山飞身向上,与疾速下落的张正只相差两三丈的距离,但伸手也是触摸不到。他对张正并无好感,但张正毕竟是药公的弟子,不能看着他死于非命,当即空中转身,疾速追上,用剑背在他腰间轻轻一拨。张正由头先着地,变成了屁股先着地。“砰”的一声,摔倒在地上。 郭采莹又惊又喜,飞奔过去,把张正紧紧的抱在了怀里,喜极而泣。 孙务实甩开张正之后,和张力的镔铁巨剑斗了几招,武青峰足踏白烟,从下面飞了上来。 张力见他一到,左手抚胸,向旁一让。武青峰已知他受伤不轻,能回来就算不错,御敌却是极难,忙抢到张力身前,向孙务实挺剑便刺。 孙务实知道稍一耽搁,朱凤山就会赶将过来,和武青峰合斗自己,那时再想脱身,可就难了,当即不管敌剑的来势,刷刷刷,向武青峰连攻三剑。 武青峰想不到他勇悍至此,回剑左拨右挡,再向下方微一矮身,将孙务实的连环三剑化解。 孙务实不敢恋战,使一招“波光粼粼”,半空中现出一条宽阔明亮的小河,横亘在武青峰面前。 他二人交手多时,孙务实一直使用的是剑魔的武功,此时突然使出一招剑仙一路的剑法来,武青峰微微一愣,孙务实已在河对岸转过身去,一道黑烟,向西北方急急而去。 朱凤山来至武青峰身边,轻轻拍了一下他肩头,说道:“追不上了,走吧。”武青峰点了点头,道:“先回去,和李掌门商议了再说。” 二人转过身来,在空中和张力相见,张力大声道:“为什么不追?就这么让他走了?” 朱凤山道:“怕是敌人的调虎离山之计,咱们先看好了沈从仁,他应该还会回来。” 张力“哼”了一声,脚下的白烟越收越短,身子也疾速下降,落在张正和郭采莹身边,掌中镔铁巨剑一举,便要向张正恶狠狠砍下。 眼看张力向自己的师兄出手,郭采莹挥剑上迎,想帮张正挡开这一剑。张正却知对方功力了得,郭采莹万万不是对手,从怀中又取出一支竹筒,朝着张力微微一晃。 张力吃过勾魂针的苦头,方才退走之后,在无人处解开衣服,用剑尖把射进胸膛的几枚勾魂针剜了出来。其中的两枚射入很深,又靠近心脏,取出时很费了一番功夫,流出的鲜血着实不少。 此时他见张正取出竹筒,以为他又要向自己发针,大骇之下,身形暴退,连续两个起落,已立身在数丈之外。 朱凤山和武青峰随后赶到,见二人没打起来,这才放心,一个劝张力收剑,一个把竹筒塞回到张正怀里。 张正本不想与张力为敌,拿出竹筒不过是为求自保,吓他一吓,自然是就坡下驴,甚至对劝架的武青峰大为感激。 张力却是气愤难平,他乃堂堂剑仙,又是尹纯心器重的人,居然被一个黄毛小子打伤,传扬了出去,自己的颜面何存?但他本已受伤,强要翻脸,在鬼手门神鬼莫测的暗器面前,多半也讨不得好去。此时又有朱凤山劝解,也只得含恨收剑,心想:“小子,让你再得意片刻,等见到李倾阳,见到穆大哥,再要你小子的好看!” 第二百七十二章 销毁 孙务实逃走之后,朱凤山、武青峰、张力携带着张正和郭采莹返回华山派众人暂住的村子。 李倾阳听说朱凤山等人把张正救回来了,心中欢喜,率领众人出来迎接。张力阴沉着脸,径直走到穆怀冰身边,压低声音,将自己如何被张正打伤之事简略的说了一遍。 穆怀冰乃四无之首,张力吃了亏,他这个做大哥的面上也没光彩,众目睽睽之下,更要替兄弟出头。当下低声说了一句:“我知道了。”霍然转身,面向互相寒暄的众人,高声喝道:“是谁暗箭伤人,打伤了我兄弟,给我站出来!” 出来迎接的人群中,也有杨婉妡和海擎天在内,张正一见杨婉妡,抢步上前,想要和她说话,海擎天故意挡在杨婉妡身前,二人正推推搡搡,纠缠不清之际,穆怀冰已大声喝了出来。 在场的众人都是一愣,气氛一下子变得凝重。朱凤山凑在李倾阳身边,低声道:“就在方才,姓张的小子用暗器把张三哥打伤了。” 李倾阳的脸上登时变色,心想这可是一件大事,张力和嵩山派这些剑仙们绝不会善罢甘休。长叹一声,连声道:“可恶,可恶!”说完这四个字,下面却没再说什么。毕竟有嵩山派出身的穆怀冰在场,还轮不到他这个华山派的掌门强自出头。 张正和海擎天推搡,因不敢使用内力,始终推他不动,心中正急,穆怀冰暴喝的声音已传入耳中。 他感觉周围喧闹的声音立时停住,空气如同凝固了一般,默默的后退两步,转过身来,走到穆怀冰和张力近前,躬身施礼,道:“是我一时不慎,误伤了张前辈,如今已知错了。” 穆怀冰厉声道:“你现在才知道做错,不嫌太迟了吗?当时为什么助那魔头行凶?你跟他是什么关系?” 张正稍迟疑了一下,道:“他是峨眉山人氏,我和药公曾在山上小住,故此相识。” 穆怀冰冷哼一声,道:“什么峨眉山人氏,明明就是峨眉山剑魔!他要把你带往何处,你们还有什么图谋?从实招来!” 张正心想:“孙伯伯要带我去广西治伤,但我伤势的来由,救治之人的身份,都是万分机密之事,一旦被人知晓,又是一场血雨腥风,我还是搪塞过去,大家图个平安清静吧。”说道:“他和我相识一场,见我落难,便即出手相救,还没说好下一步的行止,你们就追来了,哪有什么图谋不图谋的?” 穆怀冰冷冷道:“现在不说实话,将来我们查出来,可要罪加一等!” 张正道:“如能查明事实,那是最好不过,晚辈也可以洗脱一些莫须有的嫌疑了。” 穆怀冰怒道:“什么?现在你还不认罪,还说是莫须有,还说是嫌疑?我张师弟总是你打伤了吧?以下犯上,暗害剑仙,该当何罪?” 郭采莹道:“是他先来打我们的,我们要是不还手,早被他打死了,他打我们是应该,我们还手就有罪,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张力气得双眼冒火,被张正打伤已经够丢脸了,人家还不认罪,不服软,众目睽睽之下,自己的老脸往哪里搁去?怒喝道:“谁打你们了?我本要救你们回来,刚往前一凑,你胡砍乱刺,还拿会爆炸的珠子打我,然后姓张的小子也跟着发暗器,哼!一对恩将仇报的狗男女,全都不是好人!” 他骂人的话十分恶毒,但把郭采莹和张正称为一对,郭采莹也就不怎么生气,甚至还有一些欢喜,轻笑了一声,道:“就算我师兄被剑魔抓走,也该由我们药王门的人出手把他救回来,要你往前瞎凑合什么?现在误打误撞受了伤,也只怪自己学艺不精,不要埋怨旁人。” 张力是何等身份?天下剑仙之中,除了三位首脑人物,便是仙侠盟的风云雷电,仙侠会的四有四无和仙侠堂的阴阳二圣最为著名。 他位列四无之一,早已名扬四海,威震武林,今日听郭采莹说出怪自己学艺不精,不要埋怨旁人的话,这口气如何咽得下去?脑海里嗡的一声,眼前金星乱冒,忙将镔铁巨剑在地上一拄,待眩晕的劲头一过,咬牙道:“好,我再领教几招,就按你说的,谁要是学艺不精,被人家脑袋搬家,大卸八块,不要埋怨旁人!” 大家听了张力的话,忍不住激灵灵打了个冷战。就连沈从仁因距离较远,听不真切,只有断断续续的几个字传入耳中,也感觉到一丝透骨的杀气,二目中精光一闪,转过头来,向外观看。 郭采莹当然也察觉到了危险,但事已至此,不能输了气势,只得硬着头皮道:“打就打,我们药王门也不是好欺负的。”她嘴上虽硬,毕竟心虚,话说到最后,还是抬出药王门这块金字招牌来,希望能把对方吓住。 张正不愿再与张力交手,但师妹已经把话说满,对方的武功又是极高,一旦出手,自己很可能没有还手的余地,因此当郭采莹的话音一落,右手已伸入怀中,握住了一枚竹筒。 张力见张正伸手入怀,似乎在抓取暗器,自己哪还能有半分犹豫,身形向前一进,便要向张正出剑发招。 众人见他一动,立时紧张起来,暗中替张正捏了一把汗。大家均认为张正的武功再高,毕竟和张力这样的剑仙高人相差甚远。他上次侥幸用暗器打伤了对方,一定是张力托大,没有防备,现在认起真来,他哪还有可趁之机? 距离张正较近之人,全都向后躲闪,生怕张力出招太猛,自己受了池鱼之殃,只有郭采莹不仅不向后退,反而向张正靠近了几步,持剑护住他身体。 张正伸进怀里的右手紧握竹筒,目不转睛的盯视着张力,心中的念头转得飞快,我是该抢先出手呢?还是后发制人?先出手当然大占便宜,但以下犯上的罪名怕会更加坐实了,将来药公或师父不好收场…… 突然,张正的眼前有白光乍现,他心头一震,暗想:“不好,到底被人家占了先机,是生是死,就看这一下吧!”右手的拇指按住机关,便要将勾魂针发射出去。 便在此时,穆怀冰左掌轻挥,推开了那道耀眼的剑光,右掌伸向张正,威严的声音道:“拿来。” 张正微微一愣,定睛再看,穆怀冰的左手抵在张力右肘上,张力手中的长剑正在一分分的缩回剑鞘,心中既欣喜,又有些疑惑,说道:“穆前辈,您要我拿来什么?” 穆怀冰道:“把你伤人作恶的暗器交出来,暂且饶你一命,待到了华山,一并发落。” 张正深知此时已经跟张力结仇,情势之凶险,远比几天前更甚,若是交出暗器,万一对方翻脸,自己连一点儿反抗的机会都没有。不自禁的现出犹豫之色,说道:“这……穆前辈,晚辈身藏的暗器是恩师所授,未经师父许可,不便交与外人。” 穆怀冰脸色一变,阴森森的道:“忤逆不道,谋害剑仙,该当何罪?一百年前的事,你师父没给你讲过吗?” 张正浑身一震,心道:“不好!我可闯下大祸了。当年有一位剑仙死的不明不白,赖在了我们鬼手门身上,害得当时的掌门祖师自刎而死,本门也被贬逐大漠一百多年。今天不论谁是谁非,总是我把张力打伤,这件事可大可小,若是严厉追究,鬼手门岂不是要受我的连累?” 他想到本门掌门惨死,弟子被逐出中原的旧事,又惊又悔,强装镇定,心中如同压上了一块千斤巨石,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穆怀冰见他身体摇晃了一下,变颜变色,似乎方寸已乱,喝道:“还不交出来,等我动手吗?” 张正心想我自出师门,连连惹祸,这次的祸事惹得更大,是生是死,由我一人承担,就不要牵连旁人了。言念及此,右手从怀中缓缓抽出,左手跟上,微微躬身,双手将竹筒捧在了穆怀冰身前。 穆怀冰伸手接住竹筒,说道:“还有没有?”张正又取出两支竹筒,一齐交给穆怀冰。 郭采莹在旁边叫了一声:“师兄!”张正向她轻轻摆了下手,示意她不要再说。 穆怀冰将三支竹筒拿在手里一掂,一轻二重,重的两支应该还未使用过,轻的那支,应该便是打伤张力的凶器,里面的银针已经射出,尚未来得及补充。 他心中有数之后,单手抓住三支竹筒,用力向下掷出。众人只见三条青影首尾相连的没入土中,紧接着隆、隆两声闷响,脚下的大地震动,随即以竹筒没入土中形成的圆洞为中心,方圆一丈之内,缓缓的升起无数道细烟,显然是竹筒在地下爆开,里面的银针剧烈发射之故。 在场的众人无不愕然,既惊讶于这小小的竹筒威力如此之大,又佩服穆怀冰处置竹筒的办法得当。若不是将竹筒打入地下,想要销毁此物,说不定反会被里面的银针所伤。 张正距离穆怀冰最近,又是竹筒的主人,对穆怀冰的佩服又多了一层,心想:“此人果然有些见识,他将空竹筒先射入地下,未发射的竹筒随后跟进,这才将我的三支竹筒全部销毁。若是未发射的竹筒先着地,里面的勾魂针迸溅出来,不知有几人丧命,几人受伤了。” 第二百七十三章 撞树 穆怀冰销毁了张正打伤张力的竹筒,算是替张力挽回了一些颜面。若换了旁人,别说打伤自己的兄弟,就是言语不恭,态度不敬,也要给他个极大的教训。但张正毕竟是药公的弟子,未得尹会首指令之前,还真不好自作主张的处置。因此他毁掉竹筒之后,向李倾阳抱拳道:“李掌门,我们还有事,告辞了。”不等李倾阳回答,一道白烟,已起到了半空。 张力虽然怒火中烧,更是个刚烈火爆的脾气,但也知张正的身份特殊,此时难以报仇雪恨,眼见大哥飞上天空,也跟着跃起。他心怀愤恨,双足蹬地之时,喷出的白烟又多又浓,形成了一股强劲的气流,向外翻滚。 众人不防他二人突然飞升,更想不到滚滚白烟扑面而来。除了朱凤山、武青峰、李倾阳等寥寥数人之外,其他人均被这股气流吹倒。一时间,人压人,人撞人,人踩人,乱作了一团。 张正和郭采莹也摔倒在地,二人相互搀扶着站起,张正忽然看见海擎天伸手要扶杨婉妡,登时大急,喝道:“住手!你干什么?” 海擎天右手挥了两下,驱散脸前的白烟,左手仍扶着杨婉妡起身,说道:“你们干什么,我们就干什么,许你们搂搂抱抱,就不许我们拉一把,扶一把吗?” 张正大怒,将郭采莹轻轻推开,迈步向前,便要和海擎天动手。刚奔出几步,脚下横伸着一条人腿,烟雾中看不真切,他气恼之下也只顾着向前,被这条腿一绊,翻身摔倒。 海擎天见他出丑,哈哈笑道:“咦,张兄弟,你宁肯摔倒也不让郭姑娘扶,怎么回事,小两口闹矛盾了?”说罢,又是一阵大笑,笑声未停,杨婉妡已用力甩开了他的手臂。 当郭采莹再次把张正扶起,李倾阳已招呼大家收拾东西,准备启程。他和朱凤山、武青峰有意无意的站在了张正、郭采莹与海擎天、杨婉妡之间。张正起身之后,因这三位前辈阻住道路,大家又都急急忙忙的做自己的事情,便只好强压怒火,心想:“姓海的,我早晚要跟你算这笔恶帐!” 向主人告别之后,一行数十人出了村子,走上西行的大路。海擎天见没人再提囚车的事,连沈从仁和张正也在步下行走,没坐进车中,心中奇怪,紧走几步,追上前面的李倾阳,说道:“李掌门,我们囚车坐得好好的,怎么不让坐了?” 李倾阳道:“车走的太慢,咱们耽误了几天,一定要加快速度,尽快赶回华山。” 堂堂嵩山派的少掌门坐囚车,乃是轰动武林的大事,一两天内便传得沸沸扬扬。穆怀冰和张力之所以去而复返,便是受了仙侠会中首脑人物之命,前来制止海擎天胡闹,又怕他不肯听命,这才连沈从仁和张正的囚车一并撤去。但这些原因不必让海擎天知道,因此只说是嫌马车太慢,当误路程。 海擎天的心里有些不信,可人家是长辈,不好明着反驳,问道:“到了华山,就杀姓沈的魔头和姓张的小子吗?” 李倾阳道:“如何处置,还需天下剑仙们公论,若是大家都说该杀,那自然是杀了,若说该放,我们就即刻放人,让他们回家乡和亲人团聚。” 海擎天道:“据小侄所知,那姓张的小子的母亲就在华山,若要团聚,也不用回什么家乡了。” 李倾阳看了海擎天一眼,心想:“连他也知道了,看来这件事再也隐瞒不住,不过这毕竟是前掌门任上发生的丑事,跟我可没什么关系。”说道:“你不要胡说,哪有此事。”不再理会海擎天,陪着朱凤山和武青峰继续赶路。 海擎天停下脚步,等杨婉妡从后面赶上,哪知杨婉妡走到身边,张正和郭采莹也跟了上来。他一见张正走近,皱眉道:“张兄弟,你身上的伤还没好利索,走这么快干什么?” 张正大声道:“我走快走慢,与你有什么相干?” 郭采莹挽住杨婉妡的手臂,笑道:“那好吧,我们就走慢点儿,你没病没灾的,一个人在前面走吧。” 海擎天慌道:“那不行,你们走丢了怎么办?遇到坏人怎么办?我还是跟你们一起走的好,免得大家挂念。” 郭采莹道:“还有比你更坏的坏人吗?我看是没有了,打着灯笼也找不着啊。” 海擎道:“郭姑娘,我在你们的心里就如此不堪吗?我、我、我,我不活了!”一边说,就要往道旁的一颗树上撞去。 他好好的便要撞树,当然不是真心寻死,而是自从自己和杨婉妡被救回来之后,杨婉妡始终不言不笑,也不知是自己得罪了她,还是她被剑魔捉住,受到了惊吓。因此才假装寻死觅活,想看看杨婉妡的反应。 那一日,杨婉妡见到郭采莹给张正喂饭,心里面痛如刀绞,只觉天地之大,再也没有自己可以留恋之人。迷迷茫茫的向外走,身后好像跟来了一个人。 那人自然是海擎天,杨婉妡感觉有人陪着自己,喋喋不休的说着什么,自己一个字也没听进去,然后就遇见了一个武功高手,三招两式,把自己和海擎天点了穴道,劫掠而去。 一天之后,杨婉妡被人找到,救了回来,她心如稿木,被掠时不见其悲,被救时不见其喜,众人心忧其他人的安危,对她的情绪变化不甚关切,海擎天却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再后来,张正和郭采莹也被救回,杨婉妡见到海、张二人冲突,居然冷冷淡淡,无动于衷。海擎天嘴上不说,心里实时担心得很,万一妡妹得了痴呆之症,却该如何是好?我岂不是也是害她不幸的祸首之一? 他心中常自不安,此时郭采莹说他是天下最坏的坏人,他心中便想:“说我是坏人,若妡妹的症状与我有关,我当然是罪莫大焉,坏之极矣,但她是真的神志不清,还是心中有气,对我们不理不睬?”又想到若她真的有病,那就不能耽搁,需尽快医治,若是没病,只是不愿理人,那她见我以头撞树,痛不欲生,再怎么无情,也该有所表示才对。嗯,不错,为了妡妹,我忍些痛处,好歹也要试她一试。 他打定主意,跃至路边,运起铁头功夫,向一棵茶杯粗细的小树上撞去。 “咚”的一声响,小树应声断折,呼啦啦的倒在地上。 一片惊愕声中,海擎天纵身再起,又撞到一颗树上,只见他连续起跃,咚咚之声不绝,顷刻间已撞倒了十几棵树,张正等几十人全都睁大眼看着,惊得说不出话来。 海擎天撞倒十几棵树后,近处已没有较小的树木,他眼光一扫,数丈外有一颗碗口大小的杨树,将心一横,飞身而起,一头撞了过去。 这颗杨树不大不小,以海擎天的功力,若是奋力一撞,多半是能够将其撞倒,但他已经发了十几次力,气势已衰,这一撞只将树干撞得剧烈摇晃,并没有折断倾倒。 他一撞无功,脸上有些发烧,双手抱住树干,咚咚咚咚咚,连续不停的撞将过去。直撞得头蒙眼花,鲜血直流,仍是不肯罢休。 在场的众人见他如此癫狂的行径,全都大惑不解,又有些胆战心惊,李倾阳向身边的一人问道:“怎么回事?” 那人也不明就里,说道:“不知道啊,这位海少掌门一贯疯疯癫癫的,先是吵着嚷着坐囚车,现在又拿头撞树,偌大的嵩山派让他来做少掌门,真是,哎……” 李倾阳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往下再说,又向两名武功较高的弟子道:“拦住他,别让他再撞了。” 那二人躬身领命,来至海擎天身边,一人拉住海擎天一只胳膊,左边那人道:“海少掌门,跟这些树较什么劲,别撞了,歇歇吧。”右边那人道:“是啊,撞得头破血流,有什么好看?显功夫也不是这么个……” 一句话没说完,海擎天大吼一声,双臂缠住两人伸过来的手臂,向前一送,二人身不由己的前冲,迎面便是那棵碗口粗的杨树。 那二人只觉海擎天手上的力道极大,转瞬之间,树干已出现在眼前。此时再想躲闪已经不及,只得各运玄功,硬着头皮向树干上撞去。 咚、咚两声,二人的身子软软瘫倒,海擎天趁二人撞树的力道未衰,向前迈出一步,急提一口真气,头一低,猛力向树干上撞去。 “咔嚓嚓”一声大响,树干折断,向后倾倒。与此同时,数名华山派弟子纵身扑上,有人查看先前两人的伤势,有人拔出长剑,将海擎天围在垓心。 海擎天势若疯狂,拳打脚踢,突出重围,又抱住一颗大树,以铁头功撞将起来。他头面上已经受伤,此时再用力碰撞,每碰一下,均是鲜血飞溅,口中胡乱大喊:“我不活了,我不活了!” 张正阴沉着脸看着,一言不发。郭采莹叹了口气,说道:“杨姐姐,你再不管,他可真要把自己撞死了。” 第二百七十四章 行走 海擎天闹了这么一出,在场的众人无不震惊。杨婉妡再怎么心灰意懒,也不禁向那边看了几眼,郭采莹在耳边一说:“你再不管,他就要自己撞死了。”心头一颤,终于开口道:“谁让你在那撞头的?快停下来。” 海擎天连续数下,没能将树撞断,已被震得眼前金星乱冒,脑海中嗡嗡作响,杨婉妡说话的声音不大,他便没有听见,仍是一下一下的,用头在树干上猛 撞。 郭采莹拉着杨婉妡快步走下大路,把杨婉妡往海擎天面前一推,口中道:“他没听见,现在给他说。” 二人相距甚近,打了个对脸,杨婉妡见他头脸上皮开肉绽,鲜血淋漓,心里大为不忍,柔声道:“傻子,刚才还好好的,为什么这样?” 海擎天正撞得头晕目眩,昏昏沉沉,身子也有些摇晃,忽听杨婉妡软语温存,对自己大有关怀之意,只觉自己所做的一切终于有了回报,脸上现出一丝满足的微笑,张了张嘴,刚想说话,却不料自己连续运功,真气已被提到极限,这口气一泻,立时支持不住,脚下一软,瘫坐在地上。 杨婉妡见他虚脱般坐倒,忙蹲下身子搀扶,海擎天头上疼痛,脚下酸软,心里却还十分清醒,哪肯放过这绝佳的机会,当下假装昏迷,把头靠在了杨婉妡肩上。 张正一直跟在杨、郭二人的后面,此时见海擎天靠在杨婉妡肩上,登时怒道:“姓海的,把你的狗头拿开!” 海擎天假装昏迷,紧闭双眼,当然不敢回嘴,杨婉妡回头道:“咱们鬼门弟子,岂可出口伤人?” 张正急道:“他、他、他,他把你的衣服都弄脏了,还不快让他走开?” 杨婉妡感觉到海擎天头脸上的鲜血流淌下来,沾湿了自己肩头的衣服,但人家受了重伤,不省人事,怎好将他推开,说的:“他要是走得了,还用我扶吗?” 张正忙道:“他是个大男人,身宽体重,我来扶吧。” 杨婉妡迟疑道:“你……”意思是你跟他向来不睦,这次怎么忽然好心,愿意帮忙了。 张正道:“他好歹是咱们的同门师兄弟,又犯了疯病,撞坏了脑袋,我帮他一下,也是应该。”一边说,把海擎天从杨婉妡手上扳到自己这边,看了一眼,说道:“外伤不重,就是不知道脑子是不是碰坏了,反正他以前也不灵光,坏也坏不到哪里去,你放心好了。” 海擎天气得七窍生烟,恨不得狠狠的咬张正一口,但若张口咬人,自己假装昏迷的事也就露了馅儿,妡妹一定更加生气,未免因小失大,只得强行忍住,一动也不敢不动,两道浓眉却不自禁的牵动了一下。 张正也不管他是真昏迷还是假昏迷,将他平放的地上,取出纱布给海擎天包扎头上的伤口。纱布在海擎天的头上缠了数圈,连鼻子带眼都包住了,只剩下嘴巴露在外面。 杨婉妡看他这等粗糙的包扎手法,秀眉微蹙,道:“鼻眼上又没伤,你包住干什么?” 张正道:“妡妹,你有所不知,这是我在药王门新学到的裹伤方法,眼不见为净,包住眼睛,才能不受干扰的调养身体,伤处才能好得更快些。” 杨婉妡半信半疑,说道:“是吗?那包住鼻子干什么?怕闻见好吃的东西吗?” 张正连声道:“对对对,就是怕他闻见好吃的。受伤的人要忌嘴,不能什么都吃,跟药性冲突的,对伤口不利的,都不能吃。” 杨婉妡道:“那要是有人胳膊上、腿上受了伤,也要包鼻子、包眼睛吗?” 张正道:“嗯,这个……有时用包,有时不用包,需视具体伤情而定。” 杨婉妡的眼光转向郭采莹,问道:“是这么回事吗?” 郭采莹笑道:“当然了,我师兄说的,还能有假?” 其实他二人入了药王门之后,药公事忙,只传了几套剑法,尚未来得及教授岐黄之术。外人只知他们是药门弟子,哪能知道他们学过什么,没学什么,因此杨婉妡信了一大半儿,说道:“既然如此,就按你们药王门的医治之法,调理救治好了。” 李倾阳等人见总算有人把海擎天拦了下来,全都长出了一口气,心想药王门的人出头,那是最好不过,将来万一他有个好歹,也怪不到我们身上。 李倾阳又低声向朱凤山和武青峰询问意见,二人均说现在救人要紧,日后再跟海擎天以及嵩山派理论。这显然是不再追究之意,李倾阳连连点头,传令道:“各就各位,准备启程。” 围拢在身边的华山派弟子纷纷返回大路,张正把海擎天横抱在怀里,跟在众人之后,也向大路上走去。 他对海擎天这个情敌毕竟恨之甚深,向大路上走时,抱住海擎天身体的双臂微微放低,使他的一只脚拖在地上,磕磕绊绊的前行。有时趁杨婉妡不注意,更将他的下半身在倾倒的枝干上扫过,杨婉妡回头看时,才抬高他身子,深一脚,浅一脚的前行。 海擎天哪能不知张正暗中使坏,但仍咬牙忍受,他打定了主意,能多坚持一刻是一刻,说不定妡妹见我伤重,心中挂念,我醒来之后,她能多陪我一会儿,多跟我说一会儿话呢。 所有人都上了大路,重新整队出发,张正抱着海擎天走了一程,他不能运用内力,已有些胸闷气短,支持不住。 郭采莹见他脚下蹒跚,头上冒汗,说道:“师兄,你歇歇,我背他一会儿吧。” 张正道:“不用,我不累。” 郭采莹道:“要不让杨姐姐背他一会儿,好歹也要有人替替你呀。” 张正大声道:“更加使不得,你没听过男女授受不亲吗?有我们这些大男人在,不用你和妡妹插手!” 郭采莹“哦”了一声,小声道:“你急什么?人家不是怕你累着,关心你嘛。” 杨婉妡落后几步,默默的跟着二人往前走,偶尔张正回过头观看,杨婉妡转头看向别处,不与他目光相接,脸上的神色也是颇为清冷。 张正想找个由头跟杨婉妡说几句话,但郭采莹离得太近,有些话不好出口,一边坚持着往前走,低头往海擎天脸上看去。只见他头脸上被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嘴,看不出脸色变化,心想:“他总算是个青年好手,碰了几下头,就能昏迷这么长时间?别是早已醒转,让我出力抱着吧。” 言念及此,一边往前走,右手在海擎天大腿上使劲拧了一把。海擎天吃痛,身子一挺,鼻孔中跟着“哼”了一声。张正已知他果然是清醒的状态,心想:“好小子,还真是假装昏迷,骗我来着,哼!你要是自己不醒过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他心中雪亮,脸上不动声色,走一步,在海擎天身上拧一下,连续十几步下来,海擎天的腿上、肩上、背上已经被张正拧了个遍,痛得他浑身微微颤抖,牙齿咬得吱吱作响,却仍是苦苦支持,没有喊出痛来。 郭采莹跟张正走得很近,看出了异状,轻声道:“师兄,他好像醒了,咱别上他的当,放他下来吧。” 张正道:“没醒,还早着呢,他脑子受了重伤,昏迷中有些动手动脚,哼哼唧唧,都是脑部受伤者应有的症状。” 郭采莹道:“是吗?那倒是挺吓人的,要不要把他放下来,咱们再好好检查检查。” 张正道:“不用,停下来检查太耽误时间,华山派的人走的快着呢,别被他们落下了。” 郭采莹道:“那我让他们留下几个人,等咱们一等。”压低声音,又道:“真跟丢了也没关系,咱们正好不用去华山了。” 张正道:“那怎么行?大丈夫言而有信,半路上逃跑算怎么回事?我还能走上三五十里,你别管了。” 从腿上被拧第一下开始,海擎天已知自己装昏迷的把戏装被张正识破,但张正拧起来没完,越拧越狠,不禁勃然大怒,又实在忍不了皮肉之苦,便欲跳将起来,暴打张正一顿,以雪心头之恨。 便在此时,有两名华山派弟子驾着一辆带车厢的马车行来。其中一人道:“此地离华山尚远,海少掌门的伤势也重,背着抱着都不合适,放车上来吧,我们用车载着他走。” 张正一定要海擎天疼得大叫起来,以证明他是假装昏迷,好让杨婉妡看清他的真面目,是以仍把海擎天抱在怀里,说道:“多谢两位大哥,我们药王门有一路行走大法,正是要在走路时运转功夫,给病人运功疗伤,要是一停下来,前功尽弃,那就可惜了。” 二人均没听过行走大法的名头,心想天下还有这种功夫,一边走路,一边救人?虽然心中有些不信,但转念又想,药王门的名声在外,天下皆知,一定有过人的手段,这姓张的少年真有此技,也未可知。先前说话的那人便道:“既然如此,辛苦你了,我们就走在前面,有需要时,随时叫我们过来。” 张正道:“有劳,有劳。” 第二百七十五章 假装 海擎天本想跳起来跟张正拼命,忽然听见来了一辆马车,是送过来让自己乘坐的,立时改了主意,心想:“这可是脱身的好机会,我只要能躺到车上,就不怕他掐我了。” 此时两名华山派弟子拨转马头,欲驾车而去,张正趁二人不备,又偷偷在海擎天的腰上拧了一把。 海擎天腰间一痛,心随意转,内力向外弹出,攻向张正未及收回的手指。 张正身体里的万年魔道内功一遇外来内力,立时反应,不仅抵挡了海擎天内力的冲击,还趁势反击,顺着海擎天内力的退缩之势,攻入了海擎天体内。 海擎天内力发出之后,本就欲弹身而起,跳进马车之中,忽觉一股大力涌来,趁势身子一挺,便向身旁的马车上撞去。 那两名华山派弟子均立在车旁,但海擎天从张正手上弹出去的速度实在太快,这二人只觉眼前一花,海擎天已将车厢撞破一个大洞,跌了进去。 二人一愣,一脸惊讶的看向张正,张正被两股冲突的内力震得连退数步,胸腹间气血翻腾,哪里能说得出话来。 郭采莹赶紧扶住张正,杨婉妡也紧走几步,赶上前观看。一名华山派弟子道:“怎么回事?你不是说一边走一边给海少掌门运功疗伤吗?怎么这么快又把人家扔进车里来了?” 另一人道:“让人家坐车也该好好的放进去,这么大力往里一扔,不顾伤者的身体不说,连我们的马车也砸坏了。” 张正正承受内力翻涌之苦,无暇答话,郭采莹道:“你们华山派弄来的这叫什么车呀,跟纸糊的一样,一碰就坏,快把海少掌门拉出来吧,别一会儿车塌了,再把他压在里面。” 那两名华山派弟子面有怒色,一人道:“姑娘,你莫要信口开河,我们的马车结实的很,坐十个人也塌不了。真相如何,只有你师兄和海少掌门最清楚,你师兄不肯说,等海少掌门醒来,自然分晓!” 郭采莹道:“好啊,那咱们就等海少掌门醒转,看他怎么说。”说话间,来至车边,向车内的海擎天看去。只见他头脸上裹着纱布,一动不动,笑道:“海少掌门,你醒了没有?你倒说说看,是他们的马车不结实,还是我师兄放你时出手重了?”她见海擎天分明是昏迷未醒,是以语气中十分轻松。 一名华山派弟子道:“他动也不动,跟死人一般,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杨婉妡也走到车前,见海擎天头部包得严密,纱布上隐隐有鲜血渗出,像是伤势很重的样子,心下有些不忍,俯下身子,轻声唤道:“海师兄,海师兄。” 海擎天听是杨婉妡在呼唤,心中大喜,却也不好立时答应,当下哼了一声,左手的食指微微动了两下。 杨婉妡喜道:“他醒了,他醒了,海师兄,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海擎天微弱的声音道:“妡妹,是你吗?” 杨婉妡道:“是我,你能醒过来,真是太好了。”哪知这句话刚出口,海擎天已接了一句:“妡妹,别离开我。” 杨婉妡的脸上腾的一红,正手足无措间,张正一步跨将过来,大声道:“他早就醒了,一直在作假骗人,妡妹,你别信他的鬼话!” 两名华山派弟子几乎同时道:“你方才不是说用什么行走大法帮他疗伤吗?现在怎么又说人家是假装的了?” 张正道:“他一直是假装昏迷,骗我抱着他走路,是我不跟他计较,以德报怨,替他疗伤,这是我们药王门的医者仁心,你们明白了吗?” 一名华山派弟子道:“那他砸坏我们的马车是怎么回事?到底是你扔他过来,还是他自己跳过来的?” 张正道:“当然是他自己跳进来了,我是巴不得他赶快好起来,不用我背着抱着,还能害他不成?” 那二人半信半疑,向车内的海擎天看了看,一人道:“海少掌门,海少掌门,能听见我的话吗?” 郭采莹在一旁道:“当然能听见了,我师兄方才说过了,他一直都是装的。” 海擎天感觉装作完全昏迷也不太好,因此在杨婉妡呼唤时已经有所反应,此时华山派的人一问话,微弱的声音道:“疼……疼死我了……哎呦,哎呦……” 郭采莹道:“好歹是个大男人,受这么点儿伤,哼哼什么?” 海擎天被她一说,真的不敢哼哼唧唧的,身子牵动了两下,轻声道:“妡妹,你还在吗?” 一名华山派弟子道:“海少掌门,方才到底是怎么回事……” 刚说到这个“事”字,郭采莹打断他道:“我看这会儿你们还是别问了,到底是人重要还是车重要?不就是弄破了一辆车嘛,海少掌门又不是赔不起,他现在刚醒过来,你们就来逼问,太不讲同道义气了吧。” 两名华山派弟子心里面愤愤不平,但明知药王门、华山派、鬼手门没一个是好相与的,左右不过是毁了一辆车的车厢,不算什么大事,便不想跟郭采莹翻脸。其中一人嘿嘿了两声,说道:“那你们说,这辆车还能用吗?” 郭采莹道:“当然能用了,你们瞧,海少掌门不是躺在里面很舒服吗?快看,他满意的笑了一下,又笑了,又笑了,你们都看见了,是不是?” 她这么一说,所有人都向车内的海擎天看去。只见海擎天满头满脸都是泛出一片片血迹的纱布,只露出嘴巴,嘴角是动了几下,但也看不出是笑,还是想说什么话。 杨婉妡道:“海师兄,身上痛不痛,这里还好吗?” 海擎天忍痛受气,为的就是杨婉妡对他多一分怜惜,能温温柔柔的跟自己说几句话,此时听到她关心的话语,立时感动的热泪盈眶,哽咽道:“好,好,不痛,不痛了。” 郭采莹笑道:“看看,我说的不错吧,海少掌门一躺进车里就说不痛了,他可喜欢这里了。” 两名华山派弟子心想这些人都是古古怪怪,让人捉摸不透,还是别招惹他们,由着他们胡闹去吧。一人道:“既然如此,你们照顾好海少掌门,我们向师父复命去了。” 郭采莹道:“去吧,去吧,跟李掌门说,海少掌门已经大好了,有我们几个人照顾着,让他放心吧。” 二人去后,杨婉妡道:“郭姑娘,他这副样子像大好了吗?” 郭采莹笑道:“就算不是太好,你陪他一说话,一聊天,马上就好得不得了了,是不是啊,海少掌门。” 海擎天忙道:“是是,妡妹跟我说一句话,胜过仙丹灵药无数,多谢妡妹,多谢妡妹了。” 张正怒道:“你们听听,他说的是什么话?有几个受了重伤还油腔滑调,死皮赖脸的?” 杨婉妡脸上有些发烧,故意板起脸来,说道:“听说药门弟子悬壶济世,大慈大悲,你怎么没一点儿同情心,药公前辈就是这么教你的吗?” 张正道:“可是药公前辈教我治病救人,也没教我救恶人,救坏人啊!” 杨婉妡道:“海师兄是我爹新收录的弟子,你是怪我爹眼光太差,不能识人吗?” 张正忙道:“不是,不是,这姓海的品性是差了点儿,也算是可造之材,只要他今后规规矩矩,不要痴心妄想,还是能够学到些真本事,光大本门的,只是他……” 杨婉妡不想听他往下再说,向郭采莹道:“妹妹,咱们把压在海师兄身下的碎木条取出来,压在身子下面太不舒服了。” 郭采莹笑道:“好啊,你动一下他的身子,我把木条取出来。” 张正急道:“不用管他,他自己能动,方才说话时声音洪亮,中气也足,分明是没病没伤,身体比我还结识呢!” 他刚说完这句话,海擎天在车里咳嗽起来,断断续续,气若游丝,好像快断气了一般。 张正气得心中暗骂海擎天狡诈,但杨婉妡已经把海擎天的身子轻轻扳向一边,郭采莹向张正微微一笑,把他压在身下的车厢碎块一一取了出来。 一行人顺大路向西,李倾阳走在最前面。朱凤山和武青峰及几名武功较高的华山派弟子走在中间,护住坐在另一辆马车里的沈从仁。张正等几人走在靠后的位置,在几人的身后,又有几名华山派弟子一直保持着十余丈的距离,跟踪监视。 天近中午时,队伍因被海擎天耽误了许多时间,没能赶到村镇,只得在路边停下休息。有华山派弟子取出备用的大米,取水打柴,埋锅造饭,不一会儿,米香味儿飘来,饭已经熟了。 一名华山派弟子提过来一只饭桶,另有碗筷汤匙等物,供张正等几人取用。 郭采莹道:“海少掌门也得吃饭啊,咱们谁来喂他?” 张正心想这家伙装模作样,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看来是一定要有人喂他吃饭了,既然如此,还是我来吧。说道:“我来。” 杨婉妡知道张正不可能好心给海擎天喂饭,说不定海擎天的一些奇怪举动也都是他在捣鬼,站起身道:“你们俩个先吃,我来喂他。” 第二百七十六章 饭桶 马车的车厢被海擎天压塌了一小半,上面的顶棚仍在,海擎天斜躺在另一半的壁上,嘴角带笑,张开大嘴,一口一口吃下杨婉妡用汤匙送到嘴边的米饭。 张正在旁边看在眼里,气在心头,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郭采莹见他脸色不善,加着小心道:“师兄,你是不是饿了?咱们也吃饭吧。” 张正赌气道:“谁爱吃谁吃,我一点儿都不饿,不吃!” 郭采莹知道他为什么生气,拉了拉他的袖子,轻声道:“要不,我也喂喂你。” 张正的心中一动,往郭采莹的脸上看去,郭采莹已羞得满脸通红,张正再看向马车中的海擎天和杨婉妡,感觉心意稍平,已不似方才那般难受。但当着杨婉妡的面,再让师妹给自己喂饭,他是万万也不敢,叹了口气,说道:“我真的不饿,你先吃吧。” 海擎天吃了几口饭,心中欢喜不尽,忍不住道:“妡妹,你真好。你今日喂饭的恩情,我……” 杨婉妡对他以头撞树的事本就有些疑惑,听他又要说肉麻的话,打断他道:“你好好的,为什么撞树?要不是你胡闹,哪来的这场苦楚,也不用我费心了。” 海擎天咽了一口饭,有些歉疚的道:“妡妹,你连续几天不理我,我心里难受,当真是不想活了,这才想一头撞死,现在我知道你对我好,后悔的不行,妡妹,我再也不寻短见了。” 张正的心思仍在他二人的身上,海擎天的话音一落,接口道:“为什么不寻短见,你要是死了,倒省下许多粮食。” 海擎天道:“若是妡妹让我死,我立时便死,你让我死嘛,嘿嘿,我偏要活给你看!” 张正怒道:“你现在有力气吃饭,有力气说话了,刚才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骗鬼的吗?” 海擎天道:“妡妹喂饭之前,我伤重难支,有气无力,妡妹一喂我饭,当时就有了精神,伤势也有好转,你管得着吗?” 张正道:“你敢说你先前不是装的,你敢对天盟誓,没有骗我和妡妹!” 海擎天道:“我对妡妹问心无愧,不像某些人,花花肠子太多,见一个爱一个,你敢对天盟誓,心里面就只有妡妹一个?” 张正气得俊脸通红,想要大声说一声“敢”,但这个“敢”字竟难以出口,连喘了几口粗气,终于道:“我对妡妹的一片真心,天日可见!” 杨婉妡大声道:“都别吵了,海师兄,你好好吃饭,张师兄,你到那边吃去,离海师兄远点儿!” 便在此时,东南方的天空中忽然现出一道黑烟,以极快的速度划破天际。武青峰第一个看见了这道黑烟,一跃而起,空中拔剑,一道浓重的白烟,向黑烟延伸的方向追了过去。 华山派是久负盛名的江湖大派,门下的众弟子遇变不惊,纷纷放下碗筷,一部分人聚拢在李倾阳身边待命。另一部分分为两股,一股护住沈从仁的马车,一股赶来保护张正。毕竟他跟剑魔交情非浅,是剑魔首先要救走的人,前几天已经被剑魔劫走了一次,若再有闪失,华山派这个跟头可算栽到家了。 张正站立的方向,正好对着天空中现出的那道黑烟,明知是孙务实所为,他一人之力也救不了自己,仍担心他闯将过来,大闹一场,使两位师妹受到惊吓,忙道:“妡妹,别喂他了,咱们先避一避。” 杨婉妡低头喂海擎天吃饭,上面还有一个车厢的顶棚,看不见天空中的黑烟。听张正说避一避,没想到是来了剑魔,还当是张正不愿自己给海擎天喂饭,也不愿走开,又在弄什么玄虚,头也没回,说道:“有什么可避的?就算有天大的事,也要等吃完饭再说。” 张正急道:“不行,你快看,那是什么……”一边说,快步来至杨婉妡的身后,一伸手,抓住了她的右臂。 杨婉妡回过头来,不耐烦道:“你干什么?不是说了有天大的事,也等吃完饭再说吗?松开!”刚说完这句话,已看见天空中一黑一白两道相互追逐的浓烟,已知真的有敌人到了,不禁脸色一变。 张正还想再说什么,一群华山派弟子冲了过来。杨婉妡不愿跟这些人站得太近,挣开张正的手掌,向旁边一让。 众华山派弟子得到的指令是一定要保护好张正,别让人再把他劫走了,因此一窝蜂的涌向张正,反把张正身边的杨婉妡挤到了外圈。 张正踮着脚向外观看,只见杨婉妡和郭采莹走在了一起,心里面稍感放心:“嗯,她们在一起也好,有事也能有个照应。”转念又想,我是不是太多虑了,就算孙伯伯和华山派的人打得再激烈,她们俩皆是名家子弟,还能被吓坏了不成? 此时天上的黑烟引着白烟在远处的天空中盘旋飞舞,围在张正身边的华山派弟子都在举目观看。 海擎天侧耳倾听,外面没什么声音,问了一句:“妡妹,你还在吗?究竟出了什么事?” 张正看了他一眼,心想:“一会儿孙伯伯退走,妡妹多半又来喂这家伙吃饭,趁着妡妹不在,我先把他喂饱了吧。”想到此,在饭桶边拿了一只碗,盛满大米稀饭,舀了一勺,送到了海擎天嘴边。 海擎天张口吃下,说道:“妡妹,外面究竟怎样了,是不是有剑魔打过来了?” 张正不答,又将一勺稀饭送到海擎天嘴边,海擎天上一口饭刚咽下去,感觉到又来了一口,心想:“怎么来的这么快,嗯,是了,外面一定出了什么事情,妡妹急着把饭喂完,是以加快了速度。”心里这般想着,又张嘴把饭吞入了肚中。 张正手上不停,把饭一勺一勺的送将过去,海擎天囫囵吞下,百忙之中说了一句:“妡妹,你慢点儿,我还没……”话未说完,下一口饭又塞进了嘴里。 海擎天一边拼命往肚里吞饭,心中起疑:“喂我饭的是不是妡妹,怎么这般快法,这不是要噎死我吗?”心里虽如此想,但杨婉妡曾说过有天大的事也等到吃完饭再说,现在外面显然有事,那么真是妡妹本人也有可能。 他心中已有怀疑,但不敢不吃,又连吞了十余口,喂饭的速度越来越快,海擎天嘴里塞满了饭粒,含含糊糊的道:“妡妹,不、不行了,已经吃撑了,再说、再说你喂的也太、太快了啊。” 张正哪管他吃撑不吃撑,咽下咽不下,只管飞快的将满勺满勺的米饭塞进他嘴里。到最后海擎天实在吃不下去,伸出手来推张正送到嘴边的勺子,张正用左手一挡,被海擎天抓了个正着。 这一下,二人都是一愣,张正的手被他抓住,不敢使内力急甩,若不使内力,又多半难以甩脱,心中暗自焦急。 海擎天和张正狠斗过几次,也曾数次对掌,但那是各挟内力相拼,与现在只抓住张正的一只手大不相同。 鬼手门弟子的手掌,因自幼习练各种暗器,灵活无比,能够任意曲折。张正的这双手更是柔若无骨,曲折反转自如。海擎天一握上去,只觉柔滑无比,心里面先入为主,以为是抓住了杨婉妡的手,感觉那手向后微挣,心想妡妹刚对我有些好感,喂我饭吃,我如此的唐突佳人,惹人反感,可是大大的不妙。想到此,连忙松手,口中含糊道:“妡妹,我真吃饱了,别再喂我了。” 张正心想:“你这就吃饱了,还差得远呢。”抛开饭碗,提起饭桶,一手提桶,一手扳住桶底,将里面的大米稀饭往海擎天的口中倒去。 海擎天感觉送过来的饭已不是一勺一勺,而是如涓涓细流,毫不停歇,此时已顾不得出言拒绝,只得大口大口的吞咽,仍有许多从嘴边喷出溢出,流进了脖颈,洒在了胸前。 此时黑白两道烟雾已在空中追逐了一阵,黑烟甩不掉白烟,白烟也追不上黑烟。朱凤山见李倾阳和众弟子将沈从仁及张正围得严严实实,地面上没有危险,飞身跃到空中,和武青峰分进合击,将黑烟越逼越远,渐渐消失在天空的尽头。 地上的众人抬头看了一会儿,两道白烟疾速飞回,落在了李倾阳身边。片刻之后,有人传过话来,已经将剑魔逐走,大家继续吃饭休息。 围在张正身边的华山派弟子纷纷散去,杨婉妡和郭采莹一起走了过来。二人见张正一只脚踩在车上,正提着饭桶往海擎天嘴里倒饭,均是一愣,杨婉妡道:“张师兄,你干什么?” 张正抖了一下桶底,将最后一滴饭汤倒进海擎天嘴里,回过身来,放下饭桶,拍了拍双手,说道:“妡妹,我帮你喂完了。” 郭采莹伸手指着地上的饭桶,笑弯了腰,说道:“师兄,这么一大桶饭他都吃完了,你是怎么喂下去的呀?” 张正道:“有什么好笑?他本来就是个饭桶,当然要吃一桶了。” 第二百七十七章 喷泉 海擎天一桶稀饭被强灌进去之后,撑得肚皮像要炸裂了一般。忽然听到张正和杨婉妡、郭采莹三人的对话,方才喂自己饭的真不是妡妹,而是自己的大对头张正,登时气得眼前发黑,险些昏了过去。 他自从十八岁上独自行走江湖以来,还没吃过这样的大亏,糊里糊涂的被灌了一桶大米稀饭,最后还被人家称作是饭桶,当真是奇耻大辱,颜面无存了。 他羞愤焦急,大吼一声:“姓张的小贼!”这几个字一出口,一股稀饭涌泉般喷出,撞破车厢的顶棚,又上冲了两三丈高,这才向下散落。 郭采莹一手拉着张正,一手拉着郭采莹,向旁快跑了几步,三人都没有被从天而降的污物扫中。周围有几人躲避不及,头上身上沾了许多汤水米粒,不禁又羞又恼,大声咒骂起来。 郭采莹带着张正和杨婉妡奔到了安全区域,长出了一口气,说道:“这个海少掌门太不像话,我师兄喂他吃饭,他能吃就吃,不能吃就不吃,为什么逞能啊?好好的一桶饭,吃下去再吐出来,既浪费又隔应人,真是讨厌!” 杨婉妡明知是张正捣的鬼,心中气恼,一下甩开郭采莹的手,向海擎天快步走去。 海擎天将憋在嗓子眼的一口饭喷出之后,一跃而起,三下两下,扯掉包在头上的纱布,跳下车来,正好和杨婉妡打了个照面。 他一见到杨婉妡俏丽的身影,一下子慌了,结结巴巴的道:“妡妹,我、我、我,我一见你面,伤就好了大半,现在,现在已经能说话走路了。” 杨婉妡见他额头上碰破了两块皮肉,本来已经止血,因他把纱布扯得过急,又有鲜血流出,但本身的伤势不重却是千真万确。心中除了生张正的气,对海擎天假装受伤,骗取自己同情的行为也是十分气恼,冷冷道:“没什么,不用解释,反正你们都在骗我,我慢慢也都习惯了。”说罢,转身便走。 海擎天和张正慌忙赶上,海擎天道:“妡妹,是我错了,我不该自寻短见,更不该假装受了重伤,让你担心。”张正道:“妡妹,我也不对,就算他作假骗人,我正正经经的揭穿他便是,却不该捉弄他。” 杨婉妡停下脚步,说道:“你们俩个知道错了,以后改不改?” 二人都道:“改,一定改。” 杨婉妡道:“怎么个改法?” 海擎天道:“我以后再不骗人了。” 杨婉妡道:“还有呢?” 海擎天道:“还有……嗯,师兄弟们要相亲相爱,互相包容,张师弟灌了我一桶饭,起因还是我的不对,将来我不能因此事与他为仇。” 杨婉妡等的就是他这句话,闻言之后,点了点头,道:“很好,希望你说到做到。”转过脸来,向张正道:“你呢?” 张正稍一犹豫,说道:“今日之事,我也有不当之处,今后再不敢跟海师兄开这种玩笑了。?” 杨婉妡生气,一来是他们俩都是鬼手门的人,大庭广众之下如此胡闹,让人家笑话,二来也是担心海擎天日后报复张正。此时见二人如此表态,尤其是海擎天说不与张正为仇,心里面大感安慰,心想他们若能从今天起不吵不闹,也是本门之福,我和爹爹兄长也可省心了。说道:“你们今天说过的话我都记下了,谁要是说话不算数,我可不依。” 海擎天道:“当然算数,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张正道:“你是知道我的,说过的话向来算数,想做的事,也一定能做成。” 海擎天本来不愿在杨婉妡面前跟张正争执,但听他后半句话似乎另有深意,便有些忍耐不住,浓眉一挑,说道:“你想做什么?说来听听。” 张正尚未答话,杨婉妡抢着道:“你们都管好自己的事就行了,别人的事少管,少打听。” 海擎天道:“是是,那我不问了就是。妡妹,你们还没吃饭,我给你们打饭去。”说着,向华山派弟子埋锅做饭的地方走去。 张正跟在海擎天的后面,海擎天又提了一桶饭,张正拿了空碗和筷子咸菜,二人的眼光对视了一下,海擎天道:“你今天得意的很哪,可是你别忘了,剑魔还没把你救出去呢。” 张正道:“那又怎样?” 海擎天道:“今天的事还没完,咱们走着瞧。” 张正冷笑道:“你方才还说不与我为仇,自己说过的话,全当放屁吗?” 海擎天的眼中闪出一丝仇恨的光芒,说道:“我说的是你喂我一桶饭,我不因此事与你为仇,可你掐了我几下,拧了我几下,你还记得吗?” 张正的心头一沉,说道:“不论多少下,都是我做的,你待怎样?” 海擎天道:“我可不会女子般的又掐又拧,哼!或拳或掌,或刀或剑,定要你加倍奉还!”说罢,提着饭桶,当先便行。 张正原没打算跟他和好,当下也不在意,神情自若的跟着海擎天回来,郭采莹笑道:“海少掌门,我们三个一人吃一碗就够了,剩下的还是你的吧。” 海擎天瞪了她一眼,向杨婉妡道:“妡妹,道路上不便,只有这些了,你好歹吃点儿,我和李掌门说几句话去。” 海擎天走后,杨婉妡和郭采莹真的只吃一碗便不吃了,张正连干了三大碗,拍了拍肚皮,说道:“饱了,要论吃饭的本事,我与海少掌门相比,那是自愧不如,哈哈,败给他了。” 郭采莹笑道:“只有吃饭输给了他,要论人品道德,才智武功,样样都比他强,是不是啊,杨姐姐?” 杨婉妡头也不抬,说道:“就是忘性太大,从前说过什么话,经历过什么事,已经忘的差不多了。” 张正的脸上腾的一红,哪敢接这个话茬,忙道:“我把东西给人家送回去。”收拾了饭桶饭碗,向取饭处快步走去。 片刻之后,李倾阳一声令下,数十人的队伍继续启程。海擎天已经在李倾阳处净了面,伤口不大,也不再流血,便没有包扎,只戴了一个大大的帽子,压低冒沿,略做遮掩。 李倾阳给他配了一辆新马车,他也不坐,跟在杨婉妡身边,嘴上不停,一会儿指点周围的风景,一会儿论武谈文,一会儿又说一里轻,二里沉,妡妹,你那把剑让我替你拿一会儿吧。 张正刚把他戏弄了一场,不想跟他再起磨擦,先前一直忍耐,当听到他要替杨婉妡拿剑时,实在压不住火,说道:“海少掌门,我们鬼手弟子,向来是人不离剑,剑不离人,不用你多此一举了。” 海擎天道:“张师弟,以后请叫我海师兄,大家都是师兄弟,为何这么生分?我当然知道本门的规矩,人不离剑,可是我也没有离开妡妹呀,我帮她拿着剑,陪在她身边,不就等于剑未离身了,这又有何不可?” 郭采莹道:“好像有点儿道理,师兄,你身上带了那么多暗器,一定重的很,你那把剑,我帮你拿吧。” 张正的心里暗中叫苦,我正要阻止海擎天帮妡妹拿剑,又来了个帮自己拿剑的,但她终究是一片好意,不好强词拒绝,只得道:“师妹,咱们药王门,就是爱帮助个人,你想帮我拿剑的意思当然不错,可师兄我也是鬼手门的弟子呀,这把剑还是要自己背,自己拿的。” 杨婉妡忽然道:“这把剑是你的吗?拉出来看看,上面刻的字是什么?” 张正的脑子里嗡的一声,心道:“糟了?,我用的这把剑是原先的长剑折断之后,途径高阳县时新买的,师妹在上面刻了一个‘莹’字,偏偏被妡妹看到了,那是在和白胜的拼斗之中,害得她当场就分心吐血,我如今还用着,可是大大的对不起妡妹了。” 他心中发慌,脸上神色也很不自然,海擎天虽不知事情的原委,但能看出杨婉妡对张正的佩剑很不满意,当即道:“是啊,张师弟,做哥哥的阅剑无数,一看就知道你用的是一把好剑,快拔出来看看,我和妡妹都等着大开眼界呢。” 张正哪敢轻易拔剑,说道:“寻常的很,大家也都是见过的,不用再看了。” 海擎天笑道:“见是见过,却没看得仔细,难得妡妹也有雅兴,大伙儿正好瞻仰一番,哈哈哈,张师弟,你就别客气了。”说话间,右掌一挥,一股强劲的劲风卷向张正的长剑,等到劲风触及长剑的剑柄,忽然变掌为指,五指如钩,向回微微一提,“刷”的一声,长剑划出一道寒光,飞入了海擎天的手上。 张正的脸色大变,喝了一声:“你!”但本身的内力已失,却也无法将长剑抢回了。 海擎天夺过长剑,定睛一看,原来剑柄上刻着一个“莹”字,登时眉开眼笑,连赞了三声:“好、好、好!”向杨婉妡道:“妡妹,这真是一把好剑,你快来看。”说着,倒转剑柄,将剑递了过去。 杨婉妡第一次见到剑上的“莹”字时,气得当场吐血,险些送了性命,此时眼角的余光瞥见剑来,哪敢去看,强忍着心中的酸痛,紧走几步,赶在了众人的前面。 海擎天料到她已经知道了剑上的刻字,也不勉强,将剑递还给张正,笑道:“张师弟,真有你的,哥哥我又学了一招,回头我就在剑上刻一个‘妡’字,哈哈哈,好兄弟,多谢你了。” 第二百七十八章 心疼 张正接过自己的长剑,还鞘之后,递给郭采莹,说道:“师妹,还是你拿着吧。” 此时郭采莹倒有些不愿意接这把剑了,生怕张正交到自己手里之后不再取回,犹豫道:“师兄,这把剑你用着还习惯吧。” 张正有些左右为难,若说习惯,妡妹一定更加生气,若说不习惯,师妹又定然伤心,眼见杨婉妡快步向前走,暂时没有回头看的意思,连忙点了点头,把剑塞到了郭采莹的手里。 天近黄昏时,先后赶来了两批剑仙,共有十七人。如此多的剑仙,带走沈从仁、张正等寥寥数人十分容易,但他们与李倾阳、朱凤山等人会合之后,丝毫没有带走沈从仁的意思,而是和众人一同前行。 从第二天开始,一行人不再着急赶路,太阳老高了才动身,不到天黑就住下,一天还走不了一百里。每到一处地方,已有人把一切安排妥当,只等着众人来到后打尖休息,一日三餐的饮食也比以前丰盛了许多。 海擎天有意无意间提到是自己和李掌门交涉,几十人一路上的花销由嵩山派负责,要尽最大的力量安排好,还不能赶路太急,把大家累着。 郭采莹笑问:“你这么大的面子,怎么不让华山派把咱们放了?” 海擎天道:“那不行,咱们已经走了一多半,不能半途而废,诛魔大会是一定要参加的,顺便游览一下华山的大好风光,正是一举两得。” 张正心想:“哼!说的好听。你游览风光是假,看我的笑话才是真,最好我被剑仙一剑杀死在山上,你才心满意足。”转念又想:“队伍先前走得还挺快,现在如此之慢,分明是有意为之。他们在等什么?等孙伯伯来救,还是在等药公赶来?不管怎样,只要能上得了华山,我一定要想办法见母亲一面……” 七日后,一行人终于来到了华山脚下。山上留守的弟子大部分下山来接。此时山上已聚集了二三十位剑仙,因有穆怀冰、张力等人来到,也跟着迎了出来。 李倾阳、穆怀冰、张力等人与下山迎接的剑仙大都相识,寒暄过后,一齐举步向上攀登。 张正没到过华山,不知身在何处,向身旁人一打听,才知是落雁峰,心下有些失望,暗想:“为什么要上落雁峰,若是莲花峰,可该多好……” 他跟着众人往前走,趁身边的几位剑仙互相攀谈,对自己放松警惕之时,紧走几步,来到沈从仁的身边,低声道:“沈前辈,我母亲是不是真的住在莲花峰?我想见她一面。” 自逃出华山之后,这是沈从仁第一次见到如此多的本门尊长、师兄弟、及一众晚辈。起初他心里既羞愧又紧张,但大家或与上山的宾客寒暄,或只顾低头走路,都像没看见他这个人一般。 沈从仁的心里一片悲凉,默默的跟着队伍往前走,张正的声音传入耳中,他心中一动,说道:“你想见你娘,我当然不会拦你,就算阻拦也无能为力,至于他们。”眼光向四下里一扫,续道:“那就看你们母子的造化了。” 张正心想:“不知为何,药公亲自去问,他们连母亲尚在人间的消息都不肯透露,现在我想见娘亲,他们是一定会百般阻挠了。”说道:“他们不通情理之致,我也不存指望,但盼前辈能相助一二。” 此时有人注意到二人在小声说话,向这边靠了过来,沈从仁微微点了点头,放慢脚步,把张正、郭采莹、杨婉妡、海擎天全都让到了前面。 到得峰上,穆怀冰、张力、朱凤山、武青峰等人直接进了正堂,沈从仁和张正被引到大殿前的一座土台之上。 土台不大,约有数丈方圆,一尺来高,像是用黄土匆匆堆砌出来,正中间立着两根碗口粗细的木桩。 郭采莹一看这架势,说道:“你们想干什么?我师兄总还是药公的弟子,你们敢这样对他?” 一名华山派弟子道:“不管是谁的弟子,只要他勾结剑魔,就要严惩。” 郭采莹道:“好大的口气,药公他老人家亲自到了,你也敢这么说吗?” 那人道:“有什么不敢?我们敢办诛魔大会,就不怕有魔头来包庇他的魔子魔孙。” 郭采莹大怒,喝道:“你把话说清楚,谁是魔头?谁是魔子魔孙?” 那人不好直接说出药公的名字,“哼”了一声,没有答话。 张正一心想见自己的母亲,虽然沈从仁不可能给自己带路,但他可以把母亲的居处说的更详细些。有没有机关,有没有看守,如何接近,如何撤离,等等。这些都是十分重要的信息,而要打听此类信息,最好的办法就是留在沈从仁身边。他见郭采莹和华山派弟子争吵起来,忙道:“师妹,这里地方宽敞,也很不错,不要跟他们说了。” 郭采莹急道:“可是师兄,这里是院子,又是大冬天的,你怎么受得了啊。” 沈从仁笑道:“你师兄还没到寒暑不侵的境界吗?哎,太慢,太慢了。” 郭采莹道:“你倒是进境快,自己先成了剑魔,有什么可骄傲的?” 沈从仁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叹道:“我虽为剑魔,却不曾做过一件坏事。” 张正的心中一动,暗想:“没做过坏事的剑魔是不是坏人?做下坏事的剑仙是不是好人?剑仙就一定是好,剑魔就一定是坏吗?这……” 海擎天道:“大家都说自己没做坏事,大家都是圣贤之人了?是善是恶,有罪无罪,需各路剑仙前辈们秉公而断,未断之前,你和我张师弟就得在这儿老实待着。” 郭采莹怒道:“沈前辈毕竟修成了剑魔,你们不论怎样对他,也还说得过去,我师兄又没有成魔,为什么要被捆绑在这里?你到底是什么居心?” 海擎天脸色一沉,道:“时至今日,你还称他为沈前辈,不大合适吧。” 郭采莹道:“他就算有错,也是咱们的前辈,我还不能称呼一声了?” 海擎天嘿嘿笑道:“你定要认他为前辈,那也由你,海某人早跟他恩断义绝,没有半点牵连。” 杨婉妡见每当张正遇到危险,郭采莹便心急火燎的出头,心里着实气恼,但眼看天寒地冻,真要被绑在院子里,非冻坏了不可,说道:“我看张师兄也不该被绑在院子里,海师兄,你有什么办法?” 她如此一说,海擎天连忙改口,道:“这里当然不是久留之所了,妡妹放心,我这就去跟华山派的人交涉。” 海擎天说完这句话,心想原先常在江湖上走动的华山派朋友怎么都不见了?若是出来一两个熟悉的,也好开口求肯。如今面对的都是生面孔,自己就算厚着脸皮相求,人家也不能答应啊。 他心中如此思想,眼光不由自主的向周围乱扫,想要找出一两个旧相识来,以便替张正通融。 忽听张正道:“不用东张西望了,更不用委屈求人,这里就很好,我陪沈前辈在这里凉快凉快,你们都去安排好的房间吧,再见,再见。” 此时两名华山派弟子已经把沈从仁和张正反剪双手,绑在了木桩之上,海擎天见他犹自嘴硬,笑道:“哎呀,张师弟,我和妡妹都是诚心诚意的想帮你,既然你不领情,嗯,妡妹,你看……” 郭采莹道:“海少掌门,我领你的情,你要是真有办法,赶快救救他呀。” 海擎天故作沉吟道:“我倒是领你的情,可是……郭姑娘,你这么帮他,他是你的什么人啊?” 郭采莹气道:“我是他师妹,难道你从前不知?” 海擎天道:“师兄师妹的关系平常得紧,他自己都不急,你着的哪门子急啊!” 张正听他话中之意,非要师妹把喜欢自己的话当面说出来,这还了得,况且自己已决意留在沈从仁身边,当即道:“姓海的,我就是立时死了也不用你帮忙,你赶快走的远远的,我看见你就心中不爽,浑身难受。” 海擎天本就不愿帮他,闻听此言,哈哈一笑,道:“原来我离开此处,你就心情舒畅,自由自在了,这还不容易,妡妹,咱们走!” 这个“走”字刚出口,已有一名识趣的华山派弟子过来请海擎天等人到偏厅休息。 海擎天连声道:“好、好、好,多谢、多谢。”向杨婉妡道:“妡妹,张师弟喜欢这里,他还说一看见咱俩就浑身难受,咱们还在这里做什么?最多郭姑娘在这儿陪他一会儿,咱们走吧。” 张正怒道:“我只说看见你一个人浑身难受,你不要胡说八道,牵连旁人!” 海擎天笑道:“那不是一样吗?你嫌弃我就是嫌弃妡妹。既然如此,我们先走一步,你在这儿慢慢享受吧。”说话时,有一人在前面引路,其他几名华山派弟子和海擎天拥着杨婉妡向外便走。 杨婉妡身不由己的往前走,回头向张正这边张望,见张正并没看向自己,郭采莹正拉着他的衣服,一边抹眼泪,一边说着什么,心中又气恼又心疼,终于一狠心,不再回头,跟着海擎天等人向偏厅走去。 第二百七十九章 陪绑 杨婉妡、海擎天等人走后,郭采莹依偎在张正的身边哭了一会儿,一跺脚,噙着泪道:“师兄,你等着,我找他们评理,说什么也要他们先把你放了。”说罢,转身欲行。 张正忙道:“师妹,且慢。”郭采莹道:“都这般光景了,你还不急,等真冻坏了身子可怎么办啊!” 张正见左右无人,低声道:“师妹,你忘了我母亲也是华山派的吗?沈前辈已经答应帮我们母子相见,我陪沈前辈在这儿站一会儿,你别担心了。” 郭采莹“哦”了一声,这才明白张正的心意,随即皱眉道:“你陪沈前辈在这儿干站着,就能见到伯母了?我看还是先保重身体,咱们慢慢再想办法。” 张正道:“不,这件事药公都无能为力,只有沈前辈能帮得上忙,沈前辈在这里受苦,我一定要陪着。” 沈从仁道:“你陪着我,我就能让你见到你娘了?嘿嘿,我是自身难保,更加顾不了旁人。” 张正道:“您不久前还见到过我娘,是不是?她究竟被囚禁在莲花峰上何处?怎样才能见她,请前辈实言相告,晚辈感激不尽。” 沈从仁道:“以前是见过,但那时我还是华山派的少掌门,自然有些方便,如今要见,却是难比登天。” 张正道:“就是再难,我也要见,还盼前辈垂怜。” 沈从仁看了郭采莹一眼,竟不答话,缓缓闭上了双眼。 张正知他是有外人在场,不愿多说,但郭采莹是自己的师妹,也不算外人啊。心里面如此想,毕竟有求于人,需顾及人家的感受,向郭采莹道:“师妹,我真的没事,你别担心了,跟他们一起休息去吧。” 郭采莹也看出沈从仁不愿在自己面前多说,心想我先去,等你和师兄说的差不多了再回来,拉起师兄来就走,留你一个人在这里挨冻,才没人管你。说道:“那好,我到那边看看,你多保重。”说罢,一步一回头的去了。 张正目送郭采莹走远,低声道:“沈前辈,沈前辈,她走了,你可以说了。” 沈从仁闭着眼道:“说什么?” 张正道:“说我母亲现在何处,我们母子如何相见啊。” 沈从仁道:“我说过要告诉你吗?这是本派十分隐秘之事,你知道了一些,也需烂在肚子里,不能对外宣讲,我是更加的不能向你吐露一星半点了。” 张正心头一沉,说道:“沈前辈,他们已经认定您是剑魔,把您驱逐出华山派门墙,您还要维护他们的秘密吗?” 沈从仁缓缓道:“华山派不要我了,我爹却没说不要我这个儿子,他老人家在一天,我便不能违背他老人家的指令,向外人多说一个字。” 张正道:“可是您已经说过许多,我也听到许多了呀,便多说一些,又有什么关系?” 沈从仁忽然睁开双眼,厉声道:“从今往后,不会再说了!” 他这一厉声呼喝,远处监视的华山派弟子纷纷走到近前,沈从仁又将双眼闭上,对赶来的众人毫不理睬。 几名华山派弟子见土台上的二人一个闭目养神,一个默不作声,心想他们不闹事就好,我们也乐得清静,互相对望了一眼,大家心意相通,陆续返回到原先的藏身之处。 张正的身上也穿了棉衣,但隆冬季节,被绑在土台之上,又不能运功御寒,时间一久,便有些支持不住。 沈从仁听得身边有叮叮叮的声音,转过头一看,只见张正嘴唇发紫,瑟瑟发抖,那叮叮声是他打哆嗦时牙齿互击所致,笑道:“受不住了吧,向他们认个罪,服个软,进屋里暖和暖和吧。” 张正道:“不、不、不,不用,我还能坚持,再、再说了,他们把我绑在这里,就是要引药公前来,我就算认罪服软,也是无用。” 沈从仁道:“嗯,不错,你也想到了这层,那你说,药公会赶过来吗?” 张正心想:“药公若来,峨眉山的剑魔后人性命难保,若不来,我又要大吃苦头,这可真是两难了。”说道:“他老人家高瞻远瞩,自有万全之策,至于如何行事,却非晚辈所能猜度了。” 沈从仁“哼”了一声,道:“滑头,说了跟没说一样。”转过脸去,不再理他。 片刻之后,郭采莹拿着一件貂皮大氅快步走来,张正连忙提一口气,勉强止住身体的颤抖,说道:“师妹,你怎么回来了?” 郭采莹用大氅把张正和他身后的木桩一齐裹住,说道:“你在这里挨冻,我能不给你送件衣服吗?”向沈从仁看了一眼,续道:“你们谈得怎么样?咱们该怎么办,问清楚了吗?” 张正道:“嗯,这个……还没有。师妹,有许多艰难曲折之处,沈前辈也记不大清楚,需得仔细回想,这件事不能急,我们要慢慢的想办法。” 郭采莹皱眉道:“你这位前辈行不行啊,想不起来就别想了,若是费了半天劲,一点儿有用的没有,我们不是白受罪了吗?” 张正吓了一跳,生怕激怒了沈从仁,忙道:“师妹,不要乱讲!事关重大,我们当然要从长计议。你在这里也帮不是忙,赶快回去吧。” 郭采莹已看出他二人一个不愿帮忙,一个不肯放弃,可就算要从他嘴里套问消息,也用不着一直陪着他呀,万一冻坏了身子,岂不是追悔不及?说道:“师兄,你真不能在这里待了,咱们走。”一边说,便要解绑在张正身后的绳索。 她给张正披大氅时无人阻拦,此时要解绑绳,立时有数人现身,其中一人喝道:“住手!退后!若不后退,再立一根桩子,连你也绑在这里!” 张正身后的绳索绑得甚紧,郭采莹一时竟解不开,气恼之下,“仓啷”一声,拔出剑来,喝道:“好啊,我们师兄妹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就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 众华山派弟子见她拔剑,也都纷纷亮出兵刃,为首的一人道:“郭姑娘,再不弃剑,休怪我们无礼了。” 郭采莹咬牙道:“你们把我师兄绑在这里,早已无礼之极,赶快把人放了,本姑娘饶你们一命!” 那人是华山派好手,见她一个年轻女子,口出狂言,冷笑道:“郭姑娘,若是药公前辈在此,自然能打得我们跪地求饶,至于姑娘你嘛,嘿嘿,恐怕还得再练个十年八年。” 郭采莹救不下张正,心中又急又气,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右手拔出自己的长剑,左手拔出近几日随身携带的张正的长剑,双剑交叉,在身前一横,喝道:“不怕死的,上来吧!” 张正见她要和华山派弟子拼命,人家华山派高手如云,又有许多前辈剑仙在山上,她如何能讨得了好去?慌道:“师妹!不许胡闹,把剑收起来!” 华山派诸人见双方已经亮剑,若任由这丫头撒野一番而去,自己几人的面上太没光彩。为首之人的长剑在空中虚劈两下,虎虎生风,沉声道:“现在告饶,却也迟了,看招!”使一招云台剑法中的“拨云见日”,向郭采莹双剑上刺去。 郭采莹左手剑微向后撤,右手剑展开防风剑法,抵挡对方的剑招。铮、铮、铮,三声响,将对方的长剑挡在了圈外。 二人一攻一守,虽只交换了一招,均已感到对方的武功不俗,自己没有取胜的把握。华山派那人心想:“她这一招守得绵绵密密,毫无破绽,我便再使更精妙的剑法,怕也攻不进去。” 郭采莹想得是:“此人出招好快,我只当他出了一剑,原来是三剑合一,连出了三剑。幸亏方才是以药公传授的防风剑法御敌,若换了别般剑法,非中剑受伤不可。” 她深知以华山派的实力,比自己武功高的人数不胜数,自己就算打赢了一个,也打不赢第二个。是以接了对方一招之后,心里打定了主意,早晚是输,还不如一上来就打个痛快。当下右手防风剑法,左手佩兰剑法,佩兰剑法进攻,防风剑法防御,两支剑卷起两团寒光,向身边的几名华山派弟子裹去。 为首的那名华山派弟子见她向自己几人一齐攻来,心中暗喜:“我正担心你剑法严谨,难以速胜,是你自己向我们一齐招惹,可莫怪我们大家伙打你一个了。”喝道:“郭姑娘,你无理取闹,我们华山派虽然好客,却也容你不得了。诸位师弟,别让人家说咱们华山派好欺负,都把本身的功夫亮一亮吧!” 其他几人轰然答应,各挺长剑,从左、右、后三面向郭采莹攻了过去,正面仍留给了他们的大师兄。 那人见此情景,心想:“一帮胆小鬼,没一个是有担当的,看来要擒此女,还得看我这个大师兄的手段。” 他是华山派掌门李倾阳的大弟子,被师父委以重任,看管沈从仁和张正,别人可以偷懒耍滑,他却责无旁贷,非出全力不可。当下踏前一步,正面迎向郭采莹的剑招,长剑上幻出道道霞光,向郭采莹攻了过去。 第二百八十章 土台 郭采莹激愤之下,和看守沈从仁、张正的几名华山派弟子斗在一处。张正初时很替她担心,看了十几招,见她舞动两支长剑,一支剑攻,一支剑守,居然打得有声有色,尽可支持,心想:“事已至此,且看师妹能不能侥幸取胜,华山派中的首脑人物来到之后,怎样分说吧。” 郭采莹以两路剑法迎敌,一开始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似乎在局面上不落下风。时间一久,华山派剑法中真正的威力发挥出来,她又是以寡敌众,便有些支持不住。眼看对方两人敌住自己左手长剑,两人敌住自己右手长剑,另一人专一从自己两支长剑的缝隙中展开进攻,已知自己早晚要败,索性不再依什么剑法,两支剑横削直砍,发了疯般的在敌群中猛打猛冲。 沈从仁本来闭目养神,不想看他们打斗,但各人长剑的破空声清清楚楚的传入耳中。他是华山派武功的大高手,一下便听出本门的几个弟子所使用的皆是本门最上乘剑法,其中还有许多不传之密,不到紧要关头,不该拿出来使用。再听郭采莹的剑法,初时很有章法,越来越乱七八糟,但本门的几个弟子仍不能取胜,却是何故? 他心中疑惑,忍不住睁眼观瞧,只见五人已将郭采莹围住,但面对这个困兽犹斗的小姑娘似乎没什么办法,只好任由她在圈中左冲右突,恣意驰骋。心中登时有气,冷笑一声,道:“本门剑法让你们使成这样,也真难为李掌门了。” 跟郭采莹动手的几人是李倾阳的亲信弟子,他们原不得势,平日里少在江湖上走动,临敌的经验比较欠缺。郭采莹一板一眼的跟他们打还好,一旦情急拼命,他们便慌了手脚,明明大占上风,反而有些进退失据,控不住局面了。 为首的大师兄听沈从仁出言讥讽,脸上阵阵发烧,沉声道:“不论死活,先把这个疯丫头拿下!”另几人也感到面上无光,闻言之后,个个挥剑疾攻,郭采莹的身影立时淹没在一片剑光之中。 张正心中大急,回头道:“沈前辈,你……”意思是你这不是激人家出绝招,下重手吗? 沈从仁向剑光中的郭采莹看了一眼,淡淡的道:“嗯,这还差不多。” 张正急得满头大汗,双臂用力一挣,绑住他臂膀的绳索十分坚韧,竟然纹丝不动,四周又无旁人,只得向沈从仁求助道:“沈前辈,救人要紧,您快想个办法啊!” 沈从仁道:“我若是有办法,早挣脱绳子跑了,你当我是愿意在这里受罪吗?” 此时郭采莹双剑同使防风剑法,奋力封住攻来的敌招,张正知她功力不深,似这般全力防守,时间一久,长剑非被对方震落不可。焦急之下,顾不得自己能不能帮上忙,大声喊道:“师妹,到我这里来!” 郭采莹已有些支持不住,听到这声喊,精神一阵,双剑急使两招“防患未然”,亦守亦攻,连人带剑,向张正和沈从仁所处的土台冲了过去。 “防范未然”是防风剑法的最后一招,大有守到极致,由守转攻之意,也是这路剑法中唯一的带有三分攻势的剑招。郭采莹危机中使出此招,立时脱困而出,几步奔到了土台之前。 张正大叫:“快上来!”郭采莹的左脚刚迈上土台,身后几名华山派弟子一齐赶到,只得回身抵挡,边挡边退,来至了张正身边。 张正见她果然来到,身后的追兵也紧随而至,又挣了两下身子,仍是无法挣脱,口中大声道:“你们几个大男人打我师妹一个算什么本事?敢不敢把我放了,咱们男子汉决一死战!” 为首的大师兄道:“'你省省吧,我们不是怕你,是根本不会上你的当。” 郭采莹本来已经退到了张正身边,几名华山派的弟子一到,剑光闪闪,剑风呼啸,几乎要触及到张正的身上。她心中大惊,暗想:“糟糕,把敌人引来了,这却如何是好?”眼光一瞥间,看到不远处的沈从仁,心中一动:“一切的根源都在你的身上,只好辛苦你一下,替我打打掩护吧。”趁敌人合围之势未成,双剑一转,向沈从仁奔了过去。 沈从仁一眼看出她的用意,要拿自己当挡箭牌,笑道:“郭姑娘,跑那么快干什么?小心摔跤啊!”一边说,将脚边的一颗小石子踢了过去。 郭采莹奔跑之中,右脚正踩在石上,身子颤了一下,并未摔倒。沈从仁心想:“哎,本想让她摔一跤,被人家擒住算了,可是石子太小,滑她不动,她就这么冲过来了,真到了性命关头,我是该管呢,还是不该管?” 沈从仁腰部以上被点了十八处大穴,下半身因要行走,没有穴道被封。他所练的魔道武功中有一路天通脚,乃是十分霸道的纯外功腿法。此腿法不需内力加持也能发挥出极强的威力,是以郭采莹人还未到,沈从仁已在犹豫要不要帮她了。 郭采莹脚下一滑之后,继续前冲几步,已来到沈从仁身边,回身挽出两朵大大的剑花,一朵护住自己,一朵护住了沈从仁。沈从仁心想:“也罢,能够护我一下,还算有点儿良心。” 其实她不护还好,这一挺剑相护,华山派的众人出剑时倒没了顾忌,各以凌厉狠辣的招数攻出,两朵剑花立时被绞得粉碎。 郭采莹身形向后倒退两步,急运防风剑法御敌,可是她这一退,便把沈从仁让到了前面,对方五支长剑,有两支疾向沈从仁的胸腹间刺去。 沈从仁见郭采莹退得麻利,自己已是首当其冲,顾不得多想,双足发力,身子左右摇晃了两下,每晃一下,便躲开对方的一支长剑,两下晃动之后,已将刺来的两剑在间不容发之际全部避开。 众华山派弟子见他竟然还能躲避剑招,尽皆惊异,另三支剑中途变招,弃了郭采莹,齐向沈从仁攻到。 沈从仁只凭双腿,毕竟不能攻守自如,眼看敌方的剑势铺天盖地般攻到,心中正自焦急,郭采莹的两支剑从身后探出,防风剑法岂是寻常?立时便把刺来的剑招逐退了。 沈从仁心中着恼,冷冷道:“你猜我会不会谢你?” 郭采莹道:“我们侠义道急人之难,施恩不望报,不用谢了。” 说话间,对方五人的长剑圈转回来,两剑在前,三剑在后,疾速攻到。 郭采莹舞剑抵挡,数招过后,内力有些不济,防风剑法虽无破绽,她却已无法将剑法中的威力尽数发挥出来。 为首的大师兄感觉到她剑上力道减弱,心中一喜,暗想:“原来你功力不过如此,臭丫头,撤剑吧!”长剑向前疾进,迎着郭采莹右手的长剑刺去。 郭采莹本不愿跟对方长剑相交,但依防风剑法的招式,必须在此硬接一下,否则不利于后招的展开,因此咬牙接了他一剑。 那人一剑被挡之后,手上不停,连出九剑,俱是向郭采莹右手长剑上攻去。郭采莹紧守防风剑法之剑意,招数上腾挪变化,尽量不与对方长剑相交,但有三剑避无可避,只得硬接下来,接到第三剑时,右臂上酸麻难当,五指一松,长剑脱手落向地面。 她右手长剑一失,心里发慌,不自禁的倒退两步,与她对阵的五名华山派弟子跨步进身,五支明晃晃的长剑将郭采莹和沈从仁的身形一齐笼住。 张正一直关注着战局的变化,眼见郭采莹长剑脱手,身形被笼罩在一片剑幕之中,心中焦急,急怒之火由内而外,牵动了蛰伏在体内的万年魔道内功,缚住他双臂的绳索瞬间被绷断,他本人的身子却向前缓缓扑倒。 就在张正体内魔道内功发作,身子向前扑倒的同时,落向地面的那支长剑陡然跃起,化为一道白光,直射向华山派大师兄的胸口。 那位大师兄想不到落向地面的长剑会突然转向,更想不到会闪电般飞向自己,急忙向旁一闪,仍然慢了半步,右肩上被划了一道半尺多长的口子,鲜血直流。 他受伤虽然不重,但这一剑来得蹊跷,不敢在原地停留,身形一晃,退下了土台。等他在土台八尺外站定,抬头一看,只见沈从仁左足不动,右足连环踢出,砰、砰、砰、砰四声闷响,自己的四位师弟依次被沈从仁从台上踢了下来。 这一下,这位华山派的大师兄大惊失色,他就是奉命看管剑魔的,倘若被人家脱困而出,这疏于防备,走脱剑魔之罪,自己如何承担得起?当即飞升而上,长剑急向沈从仁胸口刺去。 沈从仁连出四脚,右腿上的变化已尽,劲力已衰,无力再抵御对方刺来的一剑,只得左腿全力一蹬,连人带木桩一齐飞上了天空。 他一跃上天,靠的是左腿的蹬力,并不是真正的以内力在空中飞行。一名华山派弟子慌乱之下,未及仔细分辨,大喊道:“不好了,剑魔逃走了!” 第二百八十一章 雪人 张正扑倒在地,昏昏沉沉中,感觉有人抱住了自己,心想这人一定是自己的师妹,内心深处涌上来一股温馨舒适的之意,周身的气血渐渐平复,神志也清醒了许多。 当他睁开双眼,看见郭采莹的脸离自己很近,又看见一条人影仍在向上飞升,记得方才有人大喊剑魔跑了,定了定心神,想要看清天上的那人究竟是不是沈从仁。 便在此时,半空中一声大喝:“他跑不了!”一条灰色的人影斜刺里飞到,使一招“金鸡独立”,单足立在绑缚沈从仁的木桩之上,内力到处,木桩和沈从仁一同向下疾落。 张正凝神向上观看,正看到两条人影叠加,飞速而下,木桩的下端眼看便要落至郭采莹背心,大惊之下,也不知从哪里冒出的力气,身子向上一起,抱住郭采莹,翻身滚了出去。 “轰”的一声大响,土台连颤了几颤,绑缚沈从仁的木桩重新插在了台上,一人从木桩顶端飞身而下,正是四有四无中的无忧神掌穆怀冰。 穆怀冰落地之后,面色阴沉,不向沈从仁看上一眼,却来至张正崩断的绳索前,仔细观看。 此时李倾阳率领许多弟子,以及朱凤山、武青峰等剑仙也都到了,大家见穆怀冰怔怔的看着地上一摊碎绳,心中均感奇怪,但无人敢上前打扰。 良久,穆怀冰回过身来,向张正和郭采莹走了两步,沉声道:“这绳子是你自己崩断的吗?” 张正和郭采莹相拥着尚未站起,张正道:“我也不大清楚,应该是吧。” 此言一出,台下的李倾阳等人均是大感意外,这摊绳子太碎太烂,几乎成了一团乱麻,难道真是人力之所为? 他们这些人晚来一步,没看见张正崩断绳索,穆怀冰在天上眼观六路,看得真切,但仍不信这世上能有如此神功,说道:“你练武几年,药公都教你什么功夫了?” 这话已有审问之意,但他是前辈,张正也没感到特别难堪,说道:“十六七年了,药公只教过晚辈几套剑法。” 他这是实话实说,穆怀冰却丝毫不信。以张正震碎绳索的功夫来看,是极高明、极浑厚的内家功,他却只说学过剑法,难道鬼手门的内功能高到此种程度?冷笑一声,道:“内功呢?你跟剑魔多有交往,他们曾教过你吧。” 张正心中一惊,若是承认自己怀有魔功,说不定性命难保,若说没有,人家一试便知,却该如何隐瞒?稍一迟疑,说道:“晚辈对天盟誓,若跟谁学过魔道功夫,教我身败名裂,不得好死。” 他想辩白无用,还不如尽快放个狠话,说不定对方就此打住,不再疑心纠缠了。 郭采莹在旁边道:“师兄,你忘了药公给你吃了许多丹药吗?功力当然增加了,还用让什么人教,跟什么人学吗?” 穆怀冰脸上的神色和缓下来,心中竟不自禁的闪出一丝羡慕之情,暗想:“药王门果然远胜神农谷,神农谷的丹药吃上再多,也不能把功力提到如此地步。”右手袍袖一挥,袖中飞出九道指力,点在张正胸腹间九大穴上,鼻孔中“哼”了一声,道:“重新绑上。” 李倾阳跟着一摆手,身后的弟子一拥而上,有的扶起张正,有的取出绳索,七手八脚的把张正往木桩上捆绑。 穆怀冰看了沈从仁一眼,心想:“此人腿上功夫了得,可惜误入歧途,着实可惜了。”向李倾阳道:“李掌门,推个石碾子过来,绑在他的脚上,省得他再蹦来蹦去。” 李倾阳连连点头,吩咐身边的弟子赶快去办。 众人往回走时,张正已被人重新绑好,最后将绳子用力一勒时,木桩竟然禁不住力,“咯吱”一声,断为了两断。 穆怀冰等人一齐回头,勒绳子那人一脸尴尬,结结巴巴的道:“这、这桩子怎么这么不结实,我还没怎么使劲儿呢,它、它、它,它就断了。” 旁边有人给他打圆场,道:“不是桩子不结实,是咱们华山派的功夫太厉害了,当真是移山倒海,无坚不摧,你用来勒这根木桩,它怎么能受得了?” 郭采莹怒道:“木桩子受不了,我师兄便受得了吗?谁让你使那么大劲儿的!” 那人道:“你嚷嚷什么?这根不结实,给你换根结实的就是了,包你满意。” 郭采莹气极,挥剑便要向那人砍去,张正忙道:“算了,客随主便,人家给安排什么样的桩子,咱们只管受用好了。” 穆怀冰眼光一扫,见断裂的木桩落地后又摔成几段,显然不是勒断的,而是受到强劲内力的冲击,内部早已碎裂酥软,又被绳索一勒,这才从中断折,心下惊骇之余,暗想:“如此深厚的功力,天下罕有,听说他还受了伤,若是无伤在身,那……此事须尽快禀报尹会首,不可等闲视之。” 有人推来石碾子,绑在沈从仁脚上,张正这边的木桩也重新立好,郭采莹在旁边不住提醒:“小心点儿,别使那么大劲儿,要是再勒断了,你们还得辛苦再找一根。” 张正感觉是比上次绑得松了些,但胸口被穆怀冰点了穴道,气血不能通畅,仍感到有些难受。 郭采莹见大家都走了,连看守二人的几个华山派弟子也没了踪影,低声道:“师兄,忙了半天,还在这里喝西北风,怎么办啊!” 张正道:“也没什么,他们总不敢把我杀了,等药公赶到,一切就好办了。” 沈从仁道:“药公什么时候能来,你心里有数吗?” 张正道:“没有啊,我想应该会来,咱们试目以待吧。” 沈从仁不再说话,又开始闭上双眼,蓄养精神。 晚饭时,郭采莹给二人打来饭,先喂张正,再喂沈从仁。喂沈从仁吃饭时,饭菜已经凉了,沈从仁也不计较,大口大口的吃完饭后,又恢复了闭目养神的模样。 吃饭前后,杨婉妡来看过两次,远远的见郭采莹围在张正身边,不是喂饭就是叽叽咕咕的说着什么,心中不悦,也就没有上前答言。 天黑后,郭采莹不知从哪里弄来了许多干柴,在张正和沈从仁中间生起火来。沈从仁对郭采莹一直较为冷淡,此时身上温暖,微笑道:“郭姑娘,你真能干,多谢你了。” 郭采莹道:“就这么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算谢过了?” 沈从仁道:“不然呢?还要怎样?” 郭采莹道:“你把张伯母的藏身之处说出来,才算真心感谢。” 沈从仁道:“你把火堆撤去好了。” 张正担心他们把话说僵,不好收场,忙道:“师妹,沈前辈是咱们的前辈,不许开这样的玩笑。” 郭采莹道:“谁跟他开玩笑了,要是不跟咱们说呀,不仅烤不了火,明天连吃的都没有了。” 沈从仁知道这小丫头说到做到,眼下用人之际,还真不便跟她做口舌之争,当下紧闭双眼,假装没有听见。 张正见沈从仁没恼,向郭采莹连使眼色,示意她不要往下再说。 郭采莹道:“你不愿说,我们还不愿意听呢,反正莲花峰就那么大,明天我自己找去。” 她说是自己上峰寻找,但既要打饭喂饭,又要砍柴生火,一天忙忙碌碌的,哪有再去莲花峰的时间。 一晃三天过去,郭采莹人累得受了一圈儿。沈从仁内力精深,但被敷在桩上,饱受风霜之苦,也大有憔悴之色。只有张正脸上红扑扑的,气色绝佳,白天开饭晚一会儿不觉得饿,晚上风再大不觉得冷,竟似在台上越站越精神一般。 沈从仁心中奇怪,也问他最近练的什么武功,张正将近期常常温习的几路功法说了,沈从仁听他所说的都是些寻常功夫,料他不肯实说,也就不再多问。 其实张正气色很好,哪是练了什么厉害功夫,只因万年魔道内功在他体内侵淫已久,虽不能融会贯通,仍有一丝丝融入血脉,在周身运行开来。 这些散行的魔道内功不依脉络,忽缓忽急,本来于人大大的有害,只因尚在初始阶段,表现出来的症候便是燥热兴奋,满面红光了。 这在普通人看来,张正是气色大好,却不知他已有真气逆行,经脉崩裂的征兆。 所有人中,只有杨婉妡察觉出了一丝异样,她想自己的正哥从小到大都不曾这般的容光焕发,哪有越受苦,精神越好的道理?但郭采莹常常陪在张正的身边,自己又在生张正的气,是以还没有下定决心,要不要当面问他。 第四天时,天空中阴云密布,飘飘扬扬的下起雪来。从早上到中午,从中午至晚上,雪越下越大,天空中白茫茫一片,地面上的积雪已足有一尺来深,仍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大雪压弯了树枝,压灭了土台上燃烧的柴火,郭采莹拿着一把鸡毛掸子不停的给张正和沈从仁掸雪,可是只要稍一停手,二人的身上脸上就会被雪花铺满。 张正见她忙了一天,甚是辛苦,说道:“师妹,别管我们了,身上落几片雪花打什么紧,你快回屋里休息一会吧。” 郭采莹自己身上也沾了不少雪,发梢鬓角的雪化成水,又凝结成冰,贴在脸上肩上十分难受,但仍坚持道:“那怎么行?这么大的雪,我只要一离开,你们俩就变成雪人了。” 张正道:“变成雪人怕什么?我现在浑身燥热,正好清凉清凉。” 郭采莹道:“那就更不行了,忽热忽冷,还不得闹出病来?” 张正道:“放心吧,咱们都是有功夫的,哪那么容易就生病了。” 郭采莹仍不肯走,还说要拿床被子,就在土台上过夜,跟张正同甘共苦。沈从仁忽然道:“郭姑娘,你赶快走吧,我们俩变成雪人之时,就是逃命的时机到了。” 第二百八十二章 练功 张正和郭采莹听他说变成雪人之时,就是逃走的大好时机,心中均是一喜,郭采莹道:“真的吗?怎么个逃法,说来听听。” 沈从仁道:“是我们两个逃走,又不是你逃,你瞎问什么?” 郭采莹急道:“你们想丢下我不管,那可不行,我这就告发你们去!” 沈从仁笑道:“好啊,告发去吧,我走不了,你师兄也得在这儿陪着。” 郭采莹凑近张正,低声道:“师兄,咱们要不要跟他走,他可是说不带我呢。” 张正微微一笑,道:“那咱们约定时间、地点,在山下见面如何?” 郭采莹道:“不行,不行,华山这么大,一分开了,再想见面多难啊,万一失散了怎么办?” 张正道:“沈前辈在华山住了几十年,华山的一草一木都深深的印在他的脑子里,肯定失散不了。” 郭采莹道:“他熟我不熟啊,再说了,你们在山下敢停留吗?敢找我吗?到时候你们只顾着逃命,我可追不上你们。” 张正听她话中之意,似乎有些责怪自己丢下她不管,说道:“这样吧,让沈前辈先走,我留下来,谅他们也不敢把我怎样。” 沈从仁道:“还不敢把你怎样?你自己看看,跟我这正牌的剑魔有什么分别?你若不走,诛魔大会上难逃一刀。” 张正一直认为自己就是一个人质,用来引诱药公出现的,听沈从仁如此一说,心下有些犹豫:“他们真敢杀我吗?药公的面子都不看了吗?嗯,虽然未必,但我若不跟定沈从仁,恐怕今生今世再也见不到母亲了。”说道:“师妹,他们目前针对的是我和沈前辈,我们两个先逃出去,你到山下等待,伺机与我们会合,事已至此,大概只有这个办法了。” 郭采莹心下有些着急,道:“真的不能带上我吗?” 沈从仁道:“当然不能带你了,你还有更加重要的任务,若是完成的不好,我们逃不了多远,就得被人家再抓回来了。” 郭采莹奇道:“还有我的任务?是什么?我可是谁也打不过啊!” 沈从仁笑道:“不用跟他们打,明天一早,大雪也该停了,你来到此处,见到两个雪人,只要让所有人相信雪人是我和你师兄,便算帮了我们的大忙了。” 郭采莹“嗯”了一声,明白了沈从仁的想法,但这事说时容易做时难,怎样脱困,怎样捉人代替,怎样逃下山,这些全部做好,才轮到自己出场,可自己出场之后,随口一说,啊!你们都变成雪人了,他们就相信了吗? 张正道:“师妹,你若也不见了,他们哪有不找之理?,所以……” 郭采莹心中一酸,道:“好吧,我全听你的。” 三人又商议了下山后相见的地点,约定第二天擦黑时相见,一切计议停当之后,在张正和沈从仁多次催促之下,郭采莹只得眼含热泪,一步一回头的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大雪整整下了一夜,黎明十分,天气终于放晴。郭采莹推开房门,只见一片银装素裹,阳光照在雪上,明亮的有些刺眼。 她心中一惊,暗想这一觉睡得有些过了头,万一华山派的人先去查看,可要被他们识破机关了。急急忙忙的奔向广场中央的土台,远远的便看到有两人已经上到了台上,心中焦急,叫道:“喂,你们给我下来!” 土台上的二人正是杨婉妡和海擎天。 一夜风雪紧,杨婉妡辗转难眠,天亮后,踏着及膝的积雪来看张正。海擎天时刻关注着杨婉妡的动向,她一出门,立时便跟了过来。 二人听到有人呼喊,一齐回头,郭采莹已经奔到了近前,喘着气道:“你们俩上那么高干什么?赶快下来。” 杨婉妡秀眉微蹙,暗想:“这丫头越来越不像话了,跟正哥纠缠不清不说,还来管我站高站低。”说道:“让我下去,是不是给你腾个地方啊。” 郭采莹道:“你先下来,我师兄难得多睡一会儿,咱们别在这儿打扰他休息。” 海擎天笑道:“哎呀,原来张师弟是蒙头大睡呀,那确实不便打扰,妡妹,咱们走吧。” 杨婉妡瞪了他一眼,心想:“有这么蒙头大睡的吗?肯定是天气太冷,冻昏迷过去了。”向郭采莹道:“你一向挺关心他的,昨天怎么不管了,要是出了岔子,可要给我们鬼手门一个交待!” 郭采莹道:“你要我交待什么?又不是我把他绑在这里的,你要报仇,找华山派去。” 郭采莹道:“找华山派还用你说,我只问你,为什么好天好道的你在这里守着,一到刮风下雪,自己先跑进屋里暖和去了。” 郭采莹的心里顿时感到一阵委屈,是我不愿意留在这里吗?是师兄他们非要我离开的呀!但这话不能明说,只得道:“这是我们师兄妹之间的事,杨姐姐就别替我们操心了。大清早的,你们到别处走走,一览华山雪后的盛景,岂不是好?” 海擎天笑道:“说的也是,妡妹咱们这就走吧。” 杨婉妡见郭采莹一直催他们快走,心下有些起疑,当下不理海擎天,向郭采莹道:“我们要是不走呢?” 郭采莹的脸上微微变色,右手握住剑柄,说道:“不走也得走。” 杨婉妡道:“好啊,妹妹,我正想领教一下药王门高足的本事。”一边说,也伸手握住了长剑的剑柄。 郭采莹不愿跟杨婉妡动手,又想她知道了应该也没什么,关键是海擎天,此人与师兄嫌隙颇深,一旦探知了真相,非变着法的告密不可,说道:“杨姐姐,请借一步说话。” 杨婉妡道:“不用偷偷摸摸,有话就在这儿说吧。” 郭采莹心中着急,俊脸憋得通红,终于道:“杨姐姐,你执意不走,将来不要后悔!” 杨婉妡心想:“你不想我跟正哥见面也得找个正当的理由啊,这算什么?一上来就让我走,还说将来不要后悔,哼!糊弄小孩子吗?”冷笑道:“不论后不后悔,都与你无关。” 此时几名华山派弟子围拢过来,他们避了一夜风雪,天亮后来看张正和沈从仁的情况。郭采莹一见这些人到了,更不能说出实情,向前快走几步,立在杨婉妡、海擎天和身后两个雪人之间,道:“实话告诉你们吧,我师兄现在修炼寒冰玉魄功,正到了紧要关头,你们都别在这里打扰他。” 在场的人都没听过寒冰玉魄功的名头,但药王门是个源远流长的门派,药公本人更是修行了千年的活神仙,若说他传给弟子一套与冰雪有关的罕见功法,那也没有什么稀奇。 杨婉妡闻言之后,心中犹豫:“是走还是留?若走,这小丫头今后还不得更加得意?若留,万一师兄练功时受到干扰,可真像她说的那样,后悔不及了。” 海擎天是嵩山派的少掌门,武功上的见闻更广博一些,心想他练此阴寒功夫,总该有个寒气外泄之处,可他们浑身上下被雪包裹的严严实实,半点儿缝隙也没有,分明一派胡说。 他心里不信二人是在练功,但想你们自己不出来,冻死了最好,省的妡妹牵肠挂肚,我也不得安生,笑道:“原来张师弟是在练功啊,我们来得确是鲁莽了,妡妹,别坏了人家的好事,咱们走吧。”一边说,迈步下了土台。 杨婉妡缓缓转身,也向台下走了两步,越想越不对劲儿,正哥练这种功夫,难道沈从仁也在同练?此功若是药公传授,为什么沈从仁也会?若是沈从仁教正哥的,正哥好端端的,为什么要修炼剑魔的武功?一念至此,霍然转身,道:“妹妹,寒冰玉魄功是哪一门,哪一派的功法?” 郭采莹随口道:“是我们药公门的,怎么了?”其实药王门根本没有这样一种功夫,就连名字也是她信口胡编的。 杨婉妡道:“沈前辈什么时候也加入你们药王门了?” 郭采莹胆子再大,也不敢说药王门接纳了剑魔,笑道:“没有啊,沈前辈是华山派正宗,怎会加入我们药王门呢?” 话音刚落,旁边一名华山派弟喝道:“住口!他早不是我们华山派的人了,我们华山派跟剑魔势不两立!” 郭采莹道:“好吧,就算不是你们华山派的,但跟我们药王门也没什么牵连。” 杨婉妡道:“那他也在练寒冰玉魄功?” 郭采莹道:“不是啊,他练的是阴寒蚀骨功,也需冰雪助力才能事半功倍,人家修炼什么功夫,怎样修炼,都是人家自己的事,杨姐姐别费心了。” 杨婉妡道:“真是巧了,我们鬼手门也有一路风雪中修炼的功夫,叫做鬼爪穿冰功,难得大家凑到了一块儿,那就一起练练吧。”说着,转过身来,作势又要向前。 郭采莹拔剑在手,在身前一横,道:“杨姐姐,你再往前走一步,我可要对你不客气了!” 第二百八十三章 画画 杨婉妡想不通郭采莹为什么要拦着自己,但见她竟然拔剑,也拔出剑来,道:“郭姑娘,你若不闪开,我也要对你不客气了!” 郭采莹的心里暗暗叫苦,万没想到,华山派的人还没来为难,先要跟杨婉妡大打一架了。可事已至此,没有别的办法,只得道:“既是这样,咱们都别客气,就在我师兄面前公公平平的打一场,输了的那个,需立时就走,终生不得再上华山,怎么样?” 杨婉妡心中暗恼:“这还是要赶我走啊,你也太不知好歹,真到了诛魔大会上,他们真要对正哥不利,你一个人应付得了吗?”说道:“我若输了,就按你说的终生不上华山,你若输了,却须在我需要时为我做一件事,你敢答应吗?” 郭采莹水灵灵的大眼睛眨了两下,道:“你不会是让我不跟师兄见面,不跟他说话吧?” 杨婉妡冷笑道:“你不用瞎想,我也不会那般无聊。” 郭采莹这才放心,笑道:“就这么说,杨姐姐,咱们随便玩玩儿,也不十分当真,你可不能用暗器打我呀!” 杨婉妡明知她是个机灵鬼,剑法上又得过药公的真传,若是不用暗器,说不定还真不是她对手,但她一口一个姐姐,若与她争竟,倒显得小家子气,点头道:“好,我不用暗器,你只要打败了我,就可以在华山上称心如意,为所欲为了。” 郭采莹知她误会了,却难以解释,叹了口气,道:“杨姐姐,我的苦衷你日后自然明白,其实咱们都为他好……” 杨婉妡道:“不必说了,看剑!”长剑一颤,乃是一招“鬼影幢幢”,攻了过去。 郭采莹曾见张正多次以鬼手门剑法迎敌,此时又见到和张正一样的招式,心里感到一丝亲切,但随即明白这场比试干系非小,自己若是败了,师兄和沈前辈可难以逃远了。当下打起十二分精神,见招拆招,与杨婉妡斗在一处。 土台上的积雪足有二尺来深,二人斗了十余招后,杨婉妡一侧的雪地上现出八只脚印,均是从上向下踩落,留下窄窄小小的八个孔洞,一看便是女子的足迹。 郭采莹这边却是深深浅浅,一片狼藉,显然在身法上逊了一筹。 她初时尚不知觉,直到海擎天大叫一声:“哎呀,你别乱踩!”偷眼向下一看,这才发现自己身下雪迹凌乱,而杨婉妡那边的脚印整整齐齐,且马上就要踩成了一朵莲花的图案,登时脸上一红,心想:“糟了,这个姐姐果然是个有心机的,再打几招,她抽身往后一退,让大家评论胜负输赢,大家看我们剑法上半斤八两,再看步法,怎么着也不能算我赢啊!趁着比试未停,我须尽快取胜才好。”言念及此,提足内力,长剑上的光芒连闪了几闪,向杨婉妡疾刺过去。 她这一招已有孤注一掷之嫌,但剑招初起时的威力却也非同小可。杨婉妡感觉对方剑上的劲力极大,自己接起来有些吃力,左脚向后退了一步,一退之后,收不住势,连退了三步才定住身形。 郭采莹将杨婉妡逼退三步,招数已经用老,急想撤剑变招,但杨婉妡长剑一转,剑尖已搭在了她剑身之上。 此时杨婉妡剑上仍有余力,而郭采莹正当前力已尽,后力未生之时,只要杨婉妡将长剑一翻一绞,便可将郭采莹的长剑绞上天空,这一场比剑也就算胜了。就在她手腕翻转,长剑压住郭采莹的剑身之时,海擎天大叫一声:“我的莲花!”左足踢出,一片白茫茫的雪雾向郭采莹飞去。 郭采莹攻得太急,眼看长剑便要被对方绞飞,心中正自焦急,忽然一团雪雾打在身上,虽然手上、脸上等皮肤裸露处被打得生疼,心里却暗道了一声:“来得好!”右手松开剑柄,身形向后一跃,口中叫道:“哎呀,两个打一个吗?这可不行!” 杨婉妡回头瞪了海擎天一眼,海擎天结结巴巴的道:“妡妹,她把你踩出来的莲花都弄乱了,我……我……我……” 杨婉妡知他是一番好意,又见他诚惶诚恐,便不好责备,那边郭采莹已捡回了自己的长剑,大声道:“海擎天,你看杨姐姐马上就要输了,踢出一大堆雪来暗算我,你还要不要脸?” 海擎天怒道:“胡说八道!明明是你输了,若不是你输,你的剑怎么被绞到天上去了?” 郭采莹道:“让你打飞的呀,你不是为了打飞我的长剑,好好的踢雪干什么?” 海擎天气得哇哇大叫,冲上土台,点指着郭采莹,吼道:“你踩坏了妡妹踏出来的莲花图形,我还没让你赔呢,你竟敢说是我们输了,真是强词夺理!” 郭采莹道:“按你的说法,杨姐姐一边跟我打,一边踩莲花图形给你看吗?我却不信。”转过脸来,看向杨婉妡,似笑非笑的道:“杨姐姐,他说你用脚给他画画,是不是真的?” 杨婉妡的脸上腾的一红,心想这丫头怎么想出来的,真是刁钻古怪,无礼之极,直等脸上红云稍退,喝道:“住口!你再敢胡说,莫怪我剑下无情!” 郭采莹见她似乎动了真怒,吓得吐了一下舌头,道:“不是就不是,着什么急呀!这样吧,就当海少掌门没用雪打我,我的剑也没落地,咱们仍是胜负未分,姐姐意下如何?” 海擎天道:“呸!输了耍赖,净会编瞎话气人,你算什么侠义道?药公就是这么教你的吗?” 郭采莹笑道:“药公只教我不能暗箭伤人,其它的还没教呢。” 海擎天大怒,向杨婉妡道:妡妹,你先休息一下,我今天一定要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好歹的臭丫头。” 杨婉妡道:“还是你休息一下吧,我们俩还没比完,你要是一掺和,人家该说咱们用车轮战法了。” 她说话时面色严肃,盯视着郭采莹,眼神中竟流露出一丝厌恶和憎恨的光彩。 郭采莹对杨婉妡的眼神变化假装没看见,笑道:“杨姐姐不吝赐教,那太好了,咱们再加点儿赌注行不行?小妹若胜了,你把这个海少掌门也带走吧,省得他在这里惹人讨厌。” 杨婉妡面色一寒,冷冷道:“他是嵩山派的少掌门,你让他走,找嵩山派的人说去!看剑!”话音一落,长剑剑尖上蓝光一闪,随即化成千点万点,犹如鬼火摇摇,连绵不断。 郭采莹心中一惊,虽然对方的剑招尚未攻来,但如此的鬼气森森,一定是极厉害的剑法。她方才被绞落长剑,胡赖了过去,心想这次一定要求稳,若再输上一招半式,说什么也得愿赌服输了。想到此,不等敌招近身,先自展开防风剑法,左三招,右三招,前三招,后三招,一十二招防风剑法使出之后,浑身上下已被裹在层层剑光之中,绝无半点破绽。 杨婉妡所使的鬼火双萤剑蓄势已足,正准备向郭采莹发起进攻,忽觉眼前寒光大盛,郭采莹被一团明亮的剑光裹住,竟然无从下手,无隙可乘,不由得长剑凝而不发,微微一怔。 鬼火双萤剑的劲力在空中不能久停,停则窒塞,会影响体内的真气流转。杨婉妡一怔之后,由左至右,由后至前,饶着郭采莹的身子快速游走开来,千点万点的萤火也跟着旋转,随着内力向外发散,渐渐布满了整个土台。 此时华山派掌门李倾阳以及穆怀冰、张力、朱凤山、武青峰等剑仙得报,一齐赶过来观看。大家见二女斗剑,虽然她们的功力尚浅,但使用的剑法却别具一格,江湖中十分罕见。都存了一探二女剑法精义的心思,谁也没有出言阻止,全都默然无声的观战。 杨婉妡饶着郭采莹连转了二三十圈,试探着攻击了三次,每次都被郭采莹织出的剑网弹开,她本身也不以内力见长,面对郭采莹防御严密的剑法,一时间竟无破解之策。只得加快鬼火双萤剑的运转,星星点点萤光渐渐变成了道道霞光,绚丽多彩。 又斗了片刻,杨婉妡一边打,心想:“正哥怎么一点儿动静也没有,是真在练功,还是早被冻僵在雪里了?” 一念至此,心中再难平静,手上剑招加紧,口中道:“海师兄,你去照看一下张师兄,看他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海擎天道:“妡妹,他不是在练功吗?有什么麻烦?” 杨婉妡提高声音,道:“不要多说了,快去!” 海擎天巴不得张正冻死在雪里,心里面不愿意过去,但杨婉妡高声催促,只得道:“好吧,我过去瞧瞧,其实张师弟的功夫俊得很,咱们都是瞎操心了。”一边说,缓步上了土台。 郭采莹见他走向张正,急道:“喂,快回来,谁也不能碰他,万一我师兄走火入魔了,你担待得起吗?” 海擎天当即止步,假意踌躇道:“哎呀,说的也是,妡妹,咱们还是别打扰张师弟了。” 杨婉妡大声道:“他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兄,就算有个好歹,我一人担待,不与你们相干,快去看个清楚,他究竟怎样了!” 海擎天的心里又酸又涩,清了清嗓音,道:“张师弟是我的同门兄弟,我当然也能担待了,嗯,嘿嘿,张师弟,你还好吗?做哥哥的看你来了。” 第二百八十四章 替身 海擎天走向两个雪人,左边的雪人身旁凸起一个大大的圆球,应该是绑在沈从仁腿上的石碾子,右边的雪人应该就是张正。 他在右边的雪人前略站了一站,心想我尽量拖延时间,让你在雪里多冻一刻,也是好的,说道:“张师弟,张师弟,你能听见吗?” 郭采莹一边催动防风剑法,口中道:“别叫了,我师兄入了物我两忘之境,什么也听不见。” 海擎天道:“哎呀,真要是这样,我冒冒失失的推他拉他,非出大危险不可,这……这……” 杨婉妡道:“不用推拉,先把头脸上的雪抹去,别闷坏了。” 海擎天道:“有理,有理,气息不畅,如何修炼玄功?张师弟,你贪爱冰雪之清凉,却也犯了咱们习武的大忌了。”一边说,伸出右手食中二指,插入右侧雪人头部正中偏下的位置,一插之后,立即撤手,雪人的头上现出两个小孔,便如是人的两只鼻孔一般。 郭采莹吓了一跳,叫道:“姓海的,你再动手动脚,我饶不了你!” 海擎天不理郭采莹,把撤回的两根手指伸到戳出的两个小孔边,连连点头,道:“嗯,不错,很好,很好,呼吸均匀,内息绵长,张师弟的功夫果然大进了。” 杨婉妡道:“别光探鼻息,看看为什么僵立不动,一声不吭。” 郭采莹道:“那还用说吗?师兄正在练功,你见哪个练习内功的还能连蹦带跳,连说带笑的?” 杨婉妡道:“你要真关心他,为何昨天晚上不在这里护法?我们都到了,你才慌慌张张的赶来,你干什么去了? 郭采莹道:“本来我是要留下的,师兄心疼我,一定要赶我走,我拗不过他,只好先回房休息,怎么了?这也不行吗?” 杨婉妡道:“不是不行,是我根本不信!” 郭采莹道:“千真万确,我骗你做什么?真是师兄让我走的,要是我说瞎话,让师兄一辈子讨厌我,不跟我见面,不跟我说话。” 她若说我要是说瞎话,让我遭灾遭难,或者是被人打死打伤之类的话,杨婉妡还半信半疑,不能十分肯定。但她竟然拿张正不和她见面,不和她说话来诅咒发誓,可见是确有其事无疑了。 霎时间,杨婉妡心中酸楚,脑子里白茫茫一片,竟忘了正在和郭采莹动手过招,长剑定在了空中,星星点点的萤火也瞬间消失不见。 郭采莹已将一百零八招防风剑法使完,又从最后一招开始往前使,当使到第四十八招时,却见杨婉妡呆立不动,像是木雕泥塑一般。她有了上次的教训,不敢贸然进攻,将前面四十七招剑法依次使出,直到第一招“风平浪静”演过之后,双手捧剑,静气凝神,周身上下仍是没有半点破绽。 大家见杨婉妡忽然呆立不动,长剑上不攻不守,中门大开,心中均感奇怪,又想鬼手门剑法以奇幻见长,此女如此做为,一定是暗藏着更加厉害的杀手,全都目不转睛的盯视着二人,要看她们下一步还能变出什么花样。 杨婉妡不动,郭采莹也不敢动,她功力不深,不能长久的以静制静,片刻之后,胸口起伏,呼吸渐重,鼻尖鬓角上渗出了一层汗水。 杨婉妡全身心的陷入悲伤绝望之中,已经忘记了敌人,忘记了自我,在旁人看来,除了目光有些呆滞之外,神情上倒比郭采莹轻松了许多。 海擎天感觉雪中那人气若游丝,眼看就不行了,心中欢喜,又在雪人的双眼双耳及嘴巴上各戳了一指,强自抑制住兴奋的心情,呼唤道:“张师弟,张师弟,你还好吗?”连呼数声,没有回应,把耳朵凑到雪人的口边,一边点头,嘴里嗯、嗯了两声,回过头来,说道:“妡妹,张师弟说了,他现在舒服得狠,让咱们……”一句话没说完,已发觉杨婉妡的情形不对,脸上立时变色,大叫道:“妡妹,你、你怎么了!” 他这声喊过于响亮,杨婉妡身子颤动了一下,茫然四顾,还没有回过神来。 郭采莹体内的真气本已有些紊乱,再被海擎天的叫声所扰,更加运转不畅,不敢在杨婉妡当面停留,身形向后一跃,倒纵出一丈多远,已立身在土台的边缘。 她疾速后跃,海擎天却飞身上前,扶住杨婉妡的手臂,急道:“妡妹,你受伤了?生病了?你可别吓我啊!” 杨婉妡呼出一口长气,定神看了一眼海擎天,道:“你来做什么?让你去看张师兄的境况,看过了吗?” 海擎天见她能够说话,这才放心,笑道:“看过了,啥事也没有,在雪里练功夫呢,让咱们别打扰他。” 杨婉妡举目观瞧,左侧雪人的七窍上被戳了七个小孔,雪人依然挺立不动,看不清里面人的脸色变化,心想:“无论如何,事情闹到了如此地步,若不真真切切的看正哥一眼,终是不能甘心。”说道:“怎不把张师兄脸上的雪抹去。” 海擎天道:“妡妹,张师弟练的是寒冰玉魄功,离不了冰雪,咱们给他抹去……” 杨婉妡料他不会真心给张正帮忙,说道:“那你闪开吧。”斜跨一步,绕开海擎天,便向两个雪人行去。 郭采莹在台边调匀了气息,见杨婉妡走向雪人,纵身跃出,拦住杨婉妡的去路,道:“姐姐哪里去?” 杨婉妡道:“何必明知故问。” 郭采莹道:“你只要打赢了我,我当然不管不问。” 杨婉妡脸色一寒,道:“你还要打?” 郭采莹道:“你还要打扰我师兄,我也只好勉为其难,奉陪到底了。” 杨婉妡不再多言,喝道:“看招!”长剑疾刺而出,一点寒星,直奔郭采莹心口。 郭采莹见她不再是千万点剑光攻来,但这一点寒光中蕴含的劲力更盛,不敢以寻常剑法迎敌,仍以防风剑法招架,心想我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尽量拖延时间,能多拖延一刻是一刻吧。 二人斗了二三十招,杨婉妡始终攻不进防风剑法防御的范围,心知她这套剑法风雨不透,自己终究不能破解,激战中左手一扬,打出了一只燕尾镖。 郭采莹的防风剑法施展开来,层层叠叠,密不透风,燕尾镖根本打不进来,是以她见杨婉妡发镖,心里并不如何吃惊,口中道:“杨姐姐,说好了不用暗器,您这可是说话不算数啊!” 杨婉妡道:“谁说我说话不算数?我只说不用暗器打你,没说不能打别人。”说话间,又是三支燕尾镖飞出,均是绕过二人交战的圈子,向郭采莹身后飞去。 郭采莹一边催动剑法,眼角的余光向身后一看,左侧雪人的头顶上已被削去了薄薄的一层,紧接着,燕尾镖、柳叶镖、回旋镖在雪人的头脸前盘旋飞舞,雪人肩部往上四五尺方圆已被笼罩在一团朦朦胧胧的雪雾之中,心想:“糟了,她用飞镖打落积雪,可就要知道里面的人不是沈从仁了。”当即剑法一变,换作佩兰剑法,招招抢攻。 杨婉妡见她变招,心想你若早用这剑法,说不定我还不用损耗许多暗器呢。左手暗器不停,右手长剑暂取守势,一连挡住了郭采莹七招快剑进攻。 在这七招之间,杨婉妡已打出了一百零八枚飞镖,雪人头脸上的积雪也几乎要被扫除干净。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即将露出真面目的雪人,有些人已在窃窃私语:“这个是沈从仁吗?怎么看着不大像啊!” “应该是吧,好几天了一直绑在这里的,你看那石碾子还在那儿呢。” “沈逆清瘦,此人更显粗壮,似乎……” 杨婉妡已看出雪中之人不是沈从仁,那么另外一人多半也不是张正,真若是被人调了包,那么正哥究竟是去了哪里?她心中一急,甩出一枚琉璃胆,正打在雪人身后高出头顶半尺的木桩之上,木桩和人体经绳索连为了一体,木桩巨震之下,连带着人体脸上身上的积雪簌簌而落。 华山派的人群中有人惊呼了一声:“哎呀,是刘师弟!”随即有数人冲上土台,七手八脚的给刘师弟松绑,又有人拍打右边雪人身上的积雪,现出一个三四十岁的中年汉子,脸色煞白,身体僵硬,也是一位华山派弟子。 辛苦捉来的剑魔及其党羽竟然消失,换成了自己的弟子被绑在雪堆里冻得半死不活,李倾阳的脸上阵阵发烧,飞身上了土台,眼光一瞥,刘姓弟子的气色较好,问道:“怎么回事?谁把你们绑在这里的?” 刘姓弟子眼中含泪,眼睛眨了几眨,竟然口不能言。李倾阳伸出右掌按在他胸口,稍一用劲,内力缓缓而入,在几处穴道上难以通行,心中已然有底,暗想:“幸亏用的是本门手法,若以魔道的功夫点他穴道,我一时半刻间无法解开,众目睽睽之下,可要丢大脸了。”心中如此想,右手化掌为指,连续七点,一挥而就,刘姓弟子连退数步,口中叫了声:“师父!”一跤摔倒。 第二百八十五章 莲花 姓刘的华山派弟子被绑了几个时辰,雪中寒冷,饶是他内功已有相当火候,穴道初解之时仍是支持不住,摔了一跤。旁边人慌忙将他扶起,他满面羞惭,叫了声:“师父。”再也说不出话来。 李倾阳先命人把那名损伤更重的弟子抬下去医治,脸色一沉,道:“怎么回事?谁把你绑在这里的?” 姓刘的弟子道:“弟子……弟子也不清楚,昨夜正准备就寝时,忽然有人闯了进来,他出手极快,一下就点了我的穴道,啊!对了,他用的是本门功夫,可能是……可能是……” 李倾阳知道他要说沈从仁,打断他道:“他说什么话没有?现在到哪里去了?” 姓刘的弟子道:“什么也没说,把我和王师弟绑在这里,跟他的同党一起逃走了。” 李倾阳道:“什么时候的事?” 姓刘的弟子道:“大约是二更,那时的风雪正紧。” 李倾阳心知多问无用,传令道:“分头去找,抓不回剑魔,全都别回来见我!” 众弟子轰然答应,李倾阳狠狠瞪了他大弟子一眼,心想:“让你好生看守,昨夜干什么去了!” 那位大弟子吓得心头一震,低喝了一声:“随我来!”率领几个亲近的师弟抢先奔了出去。 其他华山派弟子也都七八人为一队,分头下山寻找。大家都知道沈从仁逃走已久,找到了希望不大,但死马当活马医,也只好走一步算一步,先搜寻一阵再说了。 穆怀冰等人的心情也很沉重,自己这一干人都在山上,被沈从仁脱逃而去,万一尹会首怪罪下来,谁也吃罪不起。当下十几位剑仙一商议,只留张力、朱凤山、武青峰三人在山上留守,其他人全都外出寻找,一定要把沈、张二人捉拿回山。 道道白烟升起,剑仙们飞向四方,广场上只剩下了杨婉妡、海擎天、郭采莹和两名监视他们的华山派弟子。郭采莹还剑入鞘,见海擎天在一旁呆呆的发愣,笑道:“海少掌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海擎天“啊”了一声,回过神来,犹自搓手道:“怎么可能呢?他竟然逃走了,这……” 郭采莹道:“你见我师兄逃走了,很失望,很不开心,是不是?” 海擎天嘿嘿一笑,道:“没有,没有,哪能啊,我是真心的替他高兴,他走得越远越好,最好一直不要回来。”一边说,眼光偷偷的想杨婉妡瞄去。 杨婉妡上前握住郭采莹的手,道:“妹妹,是我错怪你了。”拉着她向旁走了两步,低声道:“他去了哪里,你知道吗?” 郭采莹笑道:“不知道啊,他连你都没有告诉,怎么会跟我说呢?” 杨婉妡明知她在撒谎,但若不是自己心太急,坚持要揭开雪人的真面,正哥一定能逃得更远,心下有些歉疚,说道:“不管怎样,他能平安离开,总是好的。”说到此处,感觉自己又是拉她手,又是追问,有些失态,微一沉吟,道:“但愿他下山后跟沈前辈各走各的,若仍是不知悔改,鬼混在一起,终究也不会有好下场。” 郭采莹听她明里在说沈从仁,但用到了鬼混二字,十分刺耳,脸上不觉变色,说道:“师兄是聪明人,谁对他好,谁对他不好,自然分的明白。” 海擎天道:“不是我说他,这个张师弟呀,一贯的是善恶不分,敌我不分,好歹也不分,若不是他莽莽撞撞的惹下许多事端,我和妡妹用得着大老远的赶来华山保护他,维护他吗?” 郭采莹冷笑道:“你还保护他,维护他?这一路上净见你们急眉瞪眼,吵嘴打架了。” 海擎天道:“我是恨铁不成钢,他但凡能争气一点儿,我也不会跟他发脾气了。” 郭采莹踏前一步,将长剑拉出二尺,大声道:“你说谁不争气?你好好的嵩山派少掌门不做,跑去做鬼手门弟子,才是真正的不争气!” 海擎天瞪眼道:“郭姑娘,你这是什么话?做鬼手门的弟子很光荣啊,有什么不争气的?妡妹便是鬼手门弟子,有哪里不好了?” 杨婉妡在一旁听得心烦意乱,说道:“都别说了,张师兄不在你就跟郭姑娘争吵,能不能让人清静清静。” 海擎天忙道:“能,能,妡妹,那边清静,我陪你走走吧。” 二人下了土台,向东而行,郭采莹见两个华山派弟子并不跟去,知道他们是在监视自己,心中焦急,脸上不敢带出来,缓步下了土台,返回自己的房间。 她在房中静坐了片刻,两名华山派弟子公然在院中等待,心想如此这般,已经和软禁没有什么分别,不禁心中更急,手心里攥出了一层冷汗,暗想:“不跟师兄会合也好,我还能在这里牵制他们,可师兄见我不到,若是一根筋的在那里死等,华山派的人早晚搜查过去,那可糟了……”心里面胡思乱想,忽听外面铮、铮两声,似乎距离甚远,但又听得清清楚楚,显然这声音大非寻常,急忙提剑来至院中。 院中的两名华山派弟子都在举头向西北方观看,郭采莹顺着他们的眼光看去,只见莲花峰的上方一黑一白两道烟气缠绕,沈从仁和穆怀冰的身影在空中斗得正紧,心中吃了一惊:“沈前辈怎会出现在莲花峰?可跟约好的地方差了老远,方向也不对,却是为何?他在那里,我师兄呢?会不会也在莲花峰上?”想到此,不及打开院门,从墙头跃出,飞也似地向峰下跑去。 一名华山派弟子晃见一条人影越墙而出,再看到房门打开,心知不好,拉了一下另一人的手臂,急道:“别看了,快追吧!” 那人道:“追什么?” 先一人道:“还追什么?咱们看着的那个丫头跑了!” 那人“哎呦”了一声,顾不上多说,和先一人展开轻功,双双向峰下追去。 郭采莹奔下落雁峰,转向莲花峰。一路上见许多华山派弟子也在向莲花峰的方向运动。过不多久,杨婉妡和海擎天从后面赶了上来。二人越过她时均未说话,郭采莹心中焦急,大声道:“喂,你们俩个等等我!” 海擎天回头道:“为什么等你?有本事跟上,没本事在后面慢慢爬吧。” 郭采莹心中气极,但轻功不及他二人,提气急追了一阵,距离反而越拉越远,离莲花峰的峰顶却是越来越近了。 此时莲花峰峰顶的翠云宫前已经聚集了一二百人,大半是华山派弟子,张力、朱凤山、武青峰等前辈剑仙也在其中。剑仙们全都仰面观看空中穆怀冰和沈从仁斗剑,李倾阳率领几十人堵在莲花洞的洞口,有人立在石门前向里面喊话。 郭采莹奔到人群之后,喘了几口粗气,向前面人道:“各位,请让一让,我要过去。” 一人回过头来,粗声道:“过去干什么?和剑魔里应外合,捣毁莲花洞,杀下莲花峰吗?” 郭采莹道:“剑魔明明在天上,里面的人是谁?为什么要捣毁莲花洞,杀下莲花峰?” 那人脸上现出一丝鄙夷之色,道:“你真不知道是谁?除了你那正邪不分,勾结剑魔的师兄,还能有谁?” 郭采莹道:“我师兄就算跟剑魔交往,自己也还没有成魔,你身为名门弟子,怎么敢信口说什么‘里面的剑魔’?” 那人张口结舌,答不出话来。郭采莹带鞘的长剑向前一挥,口中道:“全都闪开了!” 众华山派弟子没得到拦住她的指令,往两旁一分,郭采莹快走几步,来到了莲花洞前。只见数丈高的巨石上覆盖着一片形石,像一面巨大的荷叶,东侧留有洞口,石门紧闭,一名华山派弟向里面喊道:快出来,这是本派禁地,不要打扰本派前辈清修。”连续叫了数声,不见里面人回应。 郭采莹凑到杨婉妡身边,低声道:“杨姐姐,我师兄真的在里面吗?” 杨婉妡道:“不清楚,我们也是刚到。” 李倾阳眼见人越聚越多,而洞里始终没有声音,长眉一挑,亲自开口道:“师妹,你还好吗?师父开恩,许你在此清修,你却容留外人,可是大大的不该呀。” 他一开言,门前的那名弟子便退了下去,众人的目光全都看向洞门,等待里面人回答。 片刻之后,洞中一个慈和低婉的声音道:“是我亲生的儿子,怎么算作外人?” 此言一出,华山派的众弟子窃窃私语,均在猜测洞中清修的是哪位前辈?本派的女前辈不多,会是谁呢?她说洞中人是她的儿子,我们得到的消息是张正进了莲花洞,难道这混小子张正,竟然是我们华山派前辈的儿子? 李倾阳道:“师侄女,你当年行为不检,在此清修悔罪,二十年过去,难道就没有一点儿忏悔之心?怎么还敢乱认儿子?”心中却想:“看来是瞒不住了,反正当年的事与我无关,我也不怕都抖落出来,沈师兄啊沈师兄,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可不要怪我不讲同门的义气!” 第二百八十六章 见母 宁依云和张笑今之事在华山派中是一大禁忌,当事人不肯说,长辈们不让问,年轻一代的弟子几乎无人知晓,即便是当年成名的华山派剑侠,若非亲身参与其事,了解内情的也是不多。至于宁依云最后的下落,也只有李倾阳等寥寥数人知晓了。 今日落雁峰上走脱了沈从仁和张正,众人急往各峰寻找,忽然听说剑魔闯到莲花峰,将守卫莲花洞的几名弟子打伤了,已有人在暗中奇怪:“莲花洞的位置在莲花峰峰顶,翠云宫之前,他们两个逃跑,怎么也不该逃到那里呀,就算是道路不熟,误走到了过去,他们避之犹恐不及,怎么敢往里面乱闯,这不是故意现身引我们去抓吗?” 此时洞中清修之人竟然认张正为儿子,更是大出众人的意料之外,只有郭采莹暗暗的替张正高兴,心想:“师兄能在这里见到伯母,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寂静了片刻,先前那女子的声音从洞中传来:“我们虽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他为我而死,我也从一而终,又有什么不检点了?” 在场的许多人还在心里默默思想,这位女子是谁,又有谁曾经为她而死,天空中忽然闷哼了一声,两条人影同时落在了地面。 沈从仁落地之后,身形向后一跃,站在了莲花洞洞口。李倾阳见他右手横剑,左手捂着左肋,似乎是受了伤,说道:“到此地步,不要逞能,弃剑投降吧。” 沈从仁道:“弃剑之后,我带来之人,你能放他走吗?” 他所说的带来之人自然指的是张正,有诸位剑仙在场,李倾阳哪敢做这个主,说道:“他和你一样,都要束手就擒,听凭发落,或许能稍减罪衍之万一。” 沈从仁后退两步,脊背靠上了石门,眼睛盯着对面的李倾阳,把嘴凑向门缝,说道:“师妹,令郎好些了吗?你们能走不能?” 洞中女子的声音道:“还不好,我再想想办法。” 沈从仁道:“咱们把他救出去,慢慢想办法不迟。”洞中一片寂静,无人回答。 穆怀冰与沈从仁在空中大战数百招,斗了个旗鼓相当,不分胜负,当洞中女子说到‘他为我而死,我也从一而终’时,沈从仁的身子震了一下,左肋间露出一丝空档。他知道时机稍纵即逝,不及回剑相攻,右腿踢出一脚,正中其左肋,将他踢至地面,自己也跟着飞身而下。此时听沈从仁竟还想着与人合谋救走张正,简直没把自己这些人放在眼里,怒极反笑道:“姓沈的,今日只要你们走脱了一个,我穆怀冰一头撞死在华山!” 沈从仁道:“好啊,随便你撞,我倒想看看,是你的头硬,还是华山的石头硬。” 穆怀冰道:“那还要看你有没有逃走的本事!”话音一落,长剑疾刺而出,直奔沈从仁的心口。二人本来相距甚远,他跨步出招,转瞬即至,剑法和身法均是快得难以想象。 沈从仁双眼紧紧盯住剑尖,待其将要及身时才疾向右转,长剑擦身而过,“呲”的一声,刺入石门数分。后面观战的众人大多以为已经刺中了沈从仁,有几人纵声欢呼起来,等看清沈从仁终于避了开去,欢呼声缓缓而止,流露出无限惋惜之意。 莲花洞前,沈从仁和穆怀冰各展绝技,斗在一处。穆怀冰招招进逼,力争先手,沈从仁却力争靠近洞门的位置。数十招下来,因对方过于靠近洞门,洞门上被穆怀冰的长剑划出了十余道深浅不一的缺口。 穆怀冰初时没有发觉异样,但当自己又一剑扫在洞门上,产生的剑痕与前面形成的剑痕叠加,洞门上落下来一块碗口大小的石料,沈从仁的脸上现出一丝不易觉察的喜色,他这才警觉:“难道他故意让我毁坏石门,好冲进去救人?可他自己破门而入不就行了,何必如此大费周折?”想到此,剑上微微收力,想引诱沈从仁向自己放手进攻。 沈从仁查知对方剑上力弱,果然连攻三剑,剑上的光芒几乎将穆怀冰笼住。穆怀冰趁势退了两步,沈从仁却不追赶,仍是紧紧守洞门。穆怀冰只得再向前进,二人又在洞门口剑来剑往,斗在一处。 自此之后,穆怀冰每隔十余招便向后退,沈从仁均不追赶,如此反复数次,看得观战的众人均是心中奇怪,不知二人弄什么玄虚。 穆怀冰一边打,心想:“若说他的目的是守住洞口,也不必离洞门如此之近,若说他有意捣毁洞门,又为何不自己动手,这中间是什么缘由,倒让人意想不透。” 宁依云被禁锢在莲花洞,对外说是已经伤重而死了,此事在华山派中只有极少数人知道。沈从仁原本也不知情,但莲花洞修炼之人长久的闭关不出,也不许旁人靠近,他便起了疑心。利用少掌门的身份几次查访,终于证实了洞中之人真是自己朝思暮想的宁师妹。 他曾软硬兼施,想尽办法进洞探望,一共成功了三次。见面后说到救她出去,她总是不肯跟自己走,还说甘愿在此受苦,要自己不要再来。此次沈从仁带张正过来,就是要他说动母亲跟自己走,不管将来怎样,至少先离开华山早说。哪知张正在雪中埋了一夜,寒冷侵体,牵动内力,竟然昏迷过去。他挟着张正潜至莲花洞前,出手制住洞口的看守弟子,宁依云还是不让他们进洞。沈从仁好说歹说,又让宁依云从门缝里端详了张正一番,总算使她相信了这个迷迷糊糊的年轻人是她的儿子。即便如此,宁依云只把张正接入了洞中,却把沈从仁关在了门外。 天亮之后,雪过天晴,有其他华山派弟子来莲花洞旁边的小屋里换岗,他们只要一进屋,立时便会发现同门受袭昏倒,那便会坏了大事。沈从仁选在几名华山派弟子开门进屋时出手,快如闪电般点中他们穴道后将他们推进屋内。这几人中有一人较为警觉,穴道被点的同时大叫了一声。翠云宫中已有人在院中扫雪,听到这声喊,赶过来查看,沈从仁的行踪就此泄露。 宁依云闭关二十年,修炼所得远胜于同辈的本门弟子。饶是如此,依然看不透张正忽冷忽热,昏迷不醒的真正原因。眼看他的眉目身形,像足了他的父亲,心中百感交集,泪水哪里还停得下来? 伤感了一阵儿,张正始终不醒,宁依云决定冒险帮他疏通筋络,哪知真气输送进去,立时被反震回来,对方竟似是一位内力极深的武功高手一般,心中更是惊疑,暗想:“孩儿肌肤冰冷,面色却红润异常,这是什么缘故?是他练了什么古怪功夫,还是真如师兄所说,只是在雪里待得久了?” 外面沈从仁和穆怀冰已斗了二三百招,沈从仁偷眼往四周一看,峰上站满了本门弟子,空中也有剑仙盘旋,心知逃走的希望万中无一,但想我若能保他们母子逃离华山,自己就算粉身碎骨也是心甘情愿。因此他心意愈坚,出剑愈狠,再次将穆怀冰逐退之后,脊背贴近石门,半边脸侧向门上的破洞,说道:“师妹,令郎怎么样了,能走不能?” 宁依云道:“还是没醒,你自己走吧。” 沈从仁道:“我二人是为救你而来,要跟你一起走。” 宁依云叹了口气,道:“师兄,我早跟你说过了,我只有住在这里,心里才能有半刻安宁,你快走吧。” 洞外没有答话,只传来密集的兵刃撞击声,沈从仁和穆怀冰又激烈的拼斗起来。 宁依云不敢再往张正的体内渡入内力,眼看他病得不轻,急得坐立难安,看张正发抖时,慌忙给张正盖上毯子,看张正发汗时,又慌忙去掉毯子,用手掌给他扇风。慌手慌脚间,感觉张正的气色渐和,嘴唇轻轻的动了一下,心中大喜,俯下身去,轻声唤道:“儿啊,你快醒过来吧。” 张正被大雪埋没太久,全身几乎冻僵,迷迷糊糊中闪出了以内力取暖的念头。他身上的两般内力一表一里,互不相容,其中一种内力运行起来,另一种也随之发动,冲突不止,缠绕不休,立时使他昏迷了过去。 他身上发冷发热是冰雪的寒气所致,此时寒气未除,体内的两般内力久斗之后趋于平复,也便渐渐恢复了知觉。 他朦朦胧胧中感觉身边有人,第一个想到的是郭采莹,又感觉郭采莹没有这般的温馨慈爱。紧接着一个女子的声音轻唤孩儿,跟自己梦中母亲的声音一模一样,急忙睁眼,一张中年美妇的脸庞映入眼帘,他不需多问,不需多想,已断定面前的美妇是自己的母亲,从地上一跃而起,头顶几乎碰到了洞顶的石壁。 宁依云吓了一跳,慌道:“儿啊,你怎么了?” 张正落地之后,扑到宁依云的怀里,大叫一声:“娘!” 第二百八十七章 出关 张正大喊了一声:“娘!”扑进了宁依云的怀里,千言万语,化成了相拥而泣。哭泣声传至洞外,闻者无不心酸意动。郭采莹擦了一把眼泪,道:“杨姐姐,一会儿师兄和伯母出来,与华山派的人大战之时,你帮不帮忙?” 杨婉妡哽咽道:“当然要帮,一定要把他们救下山去,让他们母子团圆。”周围的华山派弟子听她们如此说,全都不自觉的向旁退开几步,与她们拉开了丈许的距离。 海擎天见身边的华山派弟子纷纷退开,且都手按剑柄,满含敌意的看着自己和郭采莹、杨婉妡三人,心中暗暗叫苦:“妡妹呀妡妹,你是个聪明伶俐的好姑娘,怎么跟这个傻丫头一起犯起糊涂来了?救张正和她娘的事是咱们能办到的吗?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可以说的吗?你这么信口一说不要紧,可让我这个嵩山派的少掌门有多作难?” 他心里埋怨杨婉妡,但当杨婉妡眼光一转,似乎要向他这边看过来时,他连忙点头,说道:“正是,这里只有咱们三个是张师弟的亲人,咱们不帮他,还有谁来帮他?” 宁依云和张正母子二人拥抱大哭,沈从仁在洞外听得真切,心中大喜,一边打,说道:“师妹,他醒了,这太好了,快走出来,只要你们愿意走,我就有办法。”前三次他都有机会带宁依云逃走,宁依云坚持不走,最后一次已经说出你若再进洞来,我就死给你看的话,因此沈从仁这次不敢贸然进洞,只能在洞口劝宁依云自己出来。 宁依云止住悲声,双手抚摸着张正的脸,替他拭去泪水,柔声道:“孩子,你都长这么大了,娘的心里真是欢喜。” 张正道:“娘,我终于找到你了,咱们再也不分开了。” 宁依云的眼神一下子黯淡下来,忙转过头去,没有答言。 张正的心里一沉,忙道:“娘,你怎么不说话?你不愿跟孩儿在一起吗?” 宁依云道:“娘当然想跟你在一起,永远都不要分开,可是……可是……” 刚说到此处,沈从仁的后背重重的撞在洞门之上,发出“砰”的一声大响,沈从仁急迫的声音传来:“你们冲出来吧,我快顶不住了!” 张正摇晃着起身,道:“娘,快走吧,被他们堵在洞里,更难脱身了。” 宁依云伸手扶住他身子,稍犹豫了一下,说道:“好,咱们先出去看看。”说罢,扶着张正向洞门走去。张正被她搀扶着往前走,心里面既欣喜又充满遗憾:“我都这么大了,娘才第一次扶我走路,若是我小时候学走路时她便这么扶着我多好,她扶着我东边走走,西边走走,走到爹爹的面前,爹爹将我抱起……” 洞门上横插着两根门栓,宁依云扶张正走到门前,感觉沈从仁紧靠在门上,自己若是抽去门栓,他便会退入洞来。稍稍停顿之后,右掌一挥,朝着石门破损处拍了出去。 穆怀冰一阵疾风暴雨般的快攻将沈从仁逼得背靠洞门竭力招架,旁观的众人均在心中暗暗喝彩,赞赏他这连环十三招剑法使得犹如一招,直是出神入化。 忽然,一道迅捷的掌风自洞门破损处袭来,沈从仁长剑回转也有由守转攻之意,穆怀冰不明洞中人虚实,也就不敢轻易犯险,身形向后一跃,飘出两丈多远,脱离了掌风的波及范围。 沈从仁知道是宁依云出手,心中欢喜,侧身向旁一让,口中道:“恭请师妹出关。” 两扇洞门吱呀呀分为左右,宁依云缓步走出洞来。她往外走时,一只手扶住张正,另一只手因长久的居于暗室,怕见光亮,举在了额头遮挡阳光。沈从仁见她款款而行,举手投足间风采不减当年,一时间心神恍惚,长剑从手中滑落,摔在了地上。 宁依云没有理睬当众失态的沈从仁,目光在人群中扫过,峰上的二三百人她大半不识,当看到李倾阳时,敛祍为礼,道:“师叔一向可好,侄女给您请安了。” 李倾阳点了点头,道:“我沈师兄给你说什么话来?你又是如何答应他的?现在自己走了出来,唉……” 宁依云面有愧色,求肯道:“师叔,只要你们饶过了他,我还是那句话,愿领一切责罚。” 李倾阳道:“可是这样的话,你二十年前已经说过一次了。” 宁依云怔怔的呆愣了片刻,道:“这是最后一次。” 李倾阳缓缓摇头,说道:“当年我和你师父,还有其他一些师兄弟都是心疼你、爱护你的,可是你,哎,总是让我们伤心失望。” 宁依云无限深情的看了张正一眼,又将眼光转向李倾阳,凄然一笑,道:“师叔教训的是,可是他们是我生命中最紧要的两个人……” 李倾阳忽然厉声道:“住口,那人作孽无数,罪恶滔天,你还把他当成最要紧的人,难道你真要做华山派的不肖弟子,自绝于列祖列宗吗?” 宁依云浑身一震,感觉自己原先扶住张正的手臂又被张正扶住,心里感到一片温暖,也瞬间增添了无穷的勇气,说道:“弟子不敢,可是师叔,他还是个孩子,是无辜之人,你们为什么要为难他?若是因为我的缘故,我可以向他说明,让他今后不要再来了,我也不会再跟他多说一句话。” 张正眼中含泪,叫了一声:“娘!”宁依云强忍住心中酸痛,低声道:“孩儿,娘是为了你好,娘要继续闭关,你回你的……回你自己的家吧。” 她这轻轻的一句话,听在张正的耳中却如晴天霹雳一般,他二十多年来无时无刻不在思念自己的亲生父母,今天终于见到了母亲,还没有好好的说上几句话,还没有好好的看母亲一眼,母亲竟要他不要再来了,怎不另他悲痛欲绝?但他知道这一定不是母亲的真心话,她一定是受了华山派这些人的胁迫,一定是为了自己的安全才不得不这么说,不得不这么做。一股要保护母亲的信念霎时间充满胸膛,身上的诸般痛楚也似乎全都消失不见,向前迈出两步,挡住宁依云的身前,大声道:“你们凭什么关押我娘?今天我就要带我娘走,看你们谁敢阻拦!” 沈从仁已经拾起了跌落在地上的长剑,此时将剑一摆,也横身在宁依云身前,说道:“好孩子,我没有看错你,能够保护自己娘亲的,才是真正的英雄好汉!” 郭采莹跟着喊道:“对,谁要想囚禁宁女侠,我们药王门绝不答应!”看了身边的杨婉妡和海擎天一眼,又道:“还有鬼手门和嵩山派,绝不能跟你们善罢甘休!” 慌的海擎天连连摆手,口中道:“不、不,你可别乱说啊,我们鬼手门和嵩山派什么时候说过不跟人家华山派善罢甘休了?” 郭采莹道:“好吧,就算杨姐姐看错了你,只有我们药王门和鬼手门不与华山派善罢甘休好了。” 海擎天怒道:“妡妹好好的站在这里,一个字都没说,全是你一个人在那里胡说八道,挑拨是非。” 郭采莹道:“别看杨姐姐暂时没说话,可是只要我师兄遇到危险,她一定会第一个出手相帮。” 说到此处时,二人的目光一齐看向杨婉妡,却见杨婉妡眉头紧皱,右手握住剑柄,对他们的话好像没听见一般。 周围的华山派弟子知道郭采莹武功不弱,自己与之对阵没有胜算,因此只对她怒目而视,在掌门人没有下令之前,谁也没有轻举妄动。 李倾阳深知自己虽为华山派掌门,但眼前的局面还需一众剑仙们出面解断,退后两步,来至穆怀冰身边,说道:“穆前辈,方才从莲花洞里出来的是本派的女弟子,名叫宁依云。” 当年张笑今、宁依云之事在江湖上闹得沸沸扬扬,穆怀冰当然也有耳闻,但却不知详细内情,以及张正竟是他们的儿子,当下点了点头,道:“宁女侠还在人间,可喜可贺。” 李倾阳脸上微微发烧,只因二十年前华山派放出来的消息是宁依云已经死了,如今好好的走了出来,确实是欺瞒了整个武林,干咳了两声,道:“她是个无知的晚辈,女侠二字,如何敢当。” 穆怀冰道:“盛名之下,必无虚士,还是当得起的。”话锋一转,又道:“李掌门,这姓张的小子跟你们华山派有了牵连,你准备如何处置啊?” 李倾阳忙道:“不论是谁,只要他正邪不分,变身为魔,本派上下都与其势不两立!” 穆怀冰点头道:“好,你命人严守各处关口,别让窜逃到这里的大小魔头跑了。” 他此言一出,便是不要华山派出手,以自己为首的剑仙要主导今日的捉拿剑魔之事。 李倾阳的心里顿感一阵轻松,说了声:“是。”退入人群之中,安排手下弟子分头设卡布防去了。 穆怀冰看了一眼挡在宁依云身前的沈从仁和张正,向身旁的张力道:“兄弟,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看来这邪魔外道也是一样。” 张力道:“大哥,别管是什么关了,你抓老的,我抓小的,把他们抓回去再说!”说罢,纵身一跃,跃到了张正的面前。 第二百八十八章 短见 张力跃到张正面前,镔铁巨剑向前一探,压向张正的肩头。 沈从仁和张正并肩而立,眼见他长剑虽巨,来势却并不迅疾,应该是手下留了情。心想你若全力一击,我或许接不下你这一剑的神力,但这么慢悠悠的点来,我也接不住吗?言念及此,举剑相迎。但他终究还是低估了无敌神剑的威力,张力这一剑似轻实重,似缓实疾,已经将本身剑法的精义发挥到极致。只因他曾伤在张正的暗器之下,这次出手才绝无留情,要将张正立毙于剑下。 双剑相交,“铮”的一声大响,火星四溅,沈从仁只觉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大力涌到,心知不好,左手抓住张正的衣带,纵身向后跃开。 他退得快,张力追得更快,连人带剑,直追而上,逼得沈从仁只得拉着张正再向后跃,一连两跃之后,已然退到了莲花洞的洞口。 他退至了洞口仍不放心,长剑疾舞出三道剑光,护住自己和张正的身子,抬头观瞧,却见张力也在向后急跃,退回了自己原先站立的位置,而宁依云手中提着一柄明晃晃的长剑。 出手击退张力的自然是宁依云,但她手中原本无剑,剑从何来,如何取出,如何退敌,自己竟然没看清楚,那么师妹的出手当真是奇快如电,匪夷所思了。心里面由衷的佩服,赞道:“师妹,好剑法!” 宁依云出洞时不曾携剑,此时手中的长剑原本悬挂在张正的腰间。张力疾追至宁依云身边时,宁依云伸手拔出张正的佩剑,劈向迎面冲来的张力。在她的一生当中,从无任何一剑能够出招如此之快,下手如此之狠。只因若不能逐退敌人,敌人便要从自己的身边穿过,伤害自己的儿子了。 宁依云一剑退敌之后,感觉这剑的长短轻重十分顺手,长剑回转,向剑身上看了一眼,样式和纹路也是本门长剑的风格,心中闪过一个念头:“孩儿用了一把和我们华山派相似的长剑,可见有缘了。” 其实此时张正的长剑在郭采莹手里,沈从仁和张正土台脱困之后均无长剑,是沈从仁制住几名华山派的弟子之后,拿他们的长剑取用,也顺手往张正的腰间悬挂了一把,想不到竟然派上了用场。 张力被一个女子击退,脸上有些挂不住,怒吼一声,再次扑上,长剑挂定风声,向宁依云直砍过去。 宁依云知道他剑上的力道极大,师兄方才都接不住他一剑,何况是自己,当即不避不架,以攻对攻,长剑上幻出一朵九瓣莲花,直向张力的胸口刺去。剑至中途,九个花瓣突然脱离了花蕾,散向张力胸腹间九处大穴。 张力吃了一惊,想不到华山派中一个名头不太响亮的女子竟有如此剑法,镔铁巨剑一翻一搅,九瓣莲花立时消失不见,双剑将交未交之际,宁依云撤剑变招,一点寒光,点向张力持剑的右手。 张力的巨剑沉重,在剑招的小巧变化上毕竟有所不及,只得长剑微向后撤,“铮”的一声响,宁依云长剑的剑尖点在了镔铁巨剑的剑身之上。 张力剑身受力之后顺势翻转,要将宁依云的长剑压在剑下,宁依云不愿受制于敌,敌剑转,己剑转,两支剑在空中疾速的旋转起来。 沈从仁眼见宁依云的长剑跟张力的巨剑绞在一起,暗道一声:“不好!人家号称无敌神剑,剑上的力道惊人,你怎能转得过他?” 果不其然,二人的长剑转到十七八圈上,宁依云下盘不稳,双腿一飘,被带至空中,随着巨剑的转动之势,飞快的旋转开来。 观战的华山派弟子见张力以剑御剑,带动宁依云旋转,均感到张力胜券在握,但宁依云毕竟是本派人物,因此全都默默的看着,谁也没有鼓噪喝彩。 张正看到母亲遇险,心中一惊,伸手在怀中乱摸,想要取出勾魂针伤敌,但他的勾魂针已经被穆怀冰尽数毁去,连续几下,全都摸空,浑身上下急出了一身冷汗。 郭采莹一见宁依云被带到空中,挺剑奔了几步,想要冲上去帮忙。 杨婉妡手中扣了九枚枣核镖,一时间却又犹豫该不该向张力出手。 沈从仁在张正第一次伸手摸勾魂针时已纵身跃出,长剑直指张力咽喉。 张力巨剑带动宁依云旋转,同时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将各人的举动全都看在眼里,听在耳中,待沈从仁的长剑刺到,右手巨剑的剑尖斜挑,将宁依云的身子向上一引,随即横过剑身,抵挡沈从仁刺来的长剑,左手凌空上抓,预备将落下来宁依云劈手擒获。 便在此时,宁依云的足下忽然喷出一道细细的白烟,自上而下的跌落之势陡然提速,连人带剑,化成一道白光,撞向张力头顶。 这一下变故太过出人意料,在场的数百人不自禁的发出一声惊呼,全都不知所措,呆立在当场。 张力没想到宁依云一介女子,居然在莲花洞里修成了剑仙,能够在空中加速,飞剑袭来。心知自己面对两大高手的夹攻极难全身而退,但事已至此,已没有回旋的余地,只得右手的镔铁巨剑招式不变,抵挡沈从仁的剑招,伸向空中的左手变抓为指,屈指连弹,一连九指,均点在了宁依云长剑的剑身之上。 他这九记玄天指出指奇快,点中的部位也准,但骤然由向内的抓力变为向外的弹力,真力在仓促转换间无法提足,所发挥出的功力不及平时的三成。因此他每一指都能将宁依云的长剑弹断两寸,却无法将对方的长剑弹远。 九片亮晶晶的断剑碎片飞向峰下的深谷,宁依云手中仍持着半尺多长的断剑凌空扑下,张力却已然力尽,再也弹不出玄天指来。 此时宁依云手中的断剑已经触及张力左手的掌心,只要再向下落,便可废掉他一只手掌,甚至是一条手臂,但宁依云与他无冤无仇,又知他是位剑仙前辈,哪肯下此毒手,连忙松脱了剑柄,右掌翻出,与张力对了一掌。 “砰”的一声响,张力的身子直挺挺坐倒在地,宁依云却借力飘开,在空中一个回旋,稳稳的落地。 张力被宁依云的掌力震倒,右手的镔铁巨剑也失了后力维系,被沈从仁在剑身上一点,当啷啷一声响亮,落在了自己身边。他伸手抓住剑柄,一骨碌身站起,想要和敌人拼命,却见沈从仁和宁依云双双后退,一个扶住张正,帮他擦去额头上的汗水,一个面含微笑的还剑入鞘,显然是认定了胜负已分。 这是他近些天来受到的第二次挫折,第一次是被张正的勾魂针所伤。以他的身份地位,连续两次当众出丑,一次受伤,一次坐倒,这是成名数十年来从所未有之事。霎时间,羞愧、气恼、绝望、灰心一股脑的涌上心头,好像在场的数百人都在用异样的目光看向自己,都在向他发出轻蔑的嘲笑,心想我还不如死了的好,双足一蹬,向后飞跃,头下脚上,直向峰侧的深谷中栽去。 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想到他如此大的人物竟然会寻短见,一片慌乱之中,两名剑仙飞身而起,拉出两道白烟,追了下去。另有数名剑仙也要向深谷中飞跃,许多的华山派弟子也纷纷涌向悬崖边观看。沈从仁心中大喜,此时不走,更待何时?一手拉住张正,一手来拉宁依云,说道:“师妹,咱们也走吧。”哪料宁依云衣袖一拂,挡开他伸来的手掌,平静的道:“你们走吧,我答应过师父,永远不出莲花洞的洞门。” 沈从仁急道:“可是你出都出了,还留恋什么?难道你忍心刚刚母子相见,又要骨肉分离?” 当张力跃下深谷之时,穆怀冰面色微变,但仍紧紧的盯住沈从仁等三人,没向张力看上一眼,此时当机立断,大喝一声:“张兄弟赴山下办事,片刻即回,大家不要乱了阵脚,先擒下剑魔再说!” 众人听他这么一喊,立时有了主心骨,纷纷回归本位。李倾阳一边令弟子们散开,严守下峰的道路,心中暗自惭愧:“我这个师侄女在莲花洞中闭关二十年,居然修成了剑仙的本事,我庸庸碌碌几十年,虽然侥幸谋得了华山派掌门之位,但无尺寸之功,连个本派的叛徒都捉拿不住,真是无用之致,无能之极了。”其实若要修成剑仙,需得内力和轻功都达到极高的境界,二者相辅相成,缺一不可。内力不足,无法将真气喷出,形成前进的推力,轻功不足,即使形成了推力,也不能在空中自由飞翔。如李倾阳这般,一生精研剑法、掌法,即使未能达到轻功与内功的统一,以真实武功而论,已不在寻常的剑仙之下了。 穆怀冰一声大喝,稳住局面之后,大步走到沈从仁面前,沉声道:“沈从仁,人家不想走,你强要胁迫,邪魔外道的嘴脸真是暴露无疑了!” 第二百八十九章 仙掌 宁依云坚持不走,穆怀冰又当众说他是邪魔外道,沈从仁心中烦恼,暗想:“也罢,你执意如此,我死在这里,陪你一生一世好了。”长剑一摆,大声道:“说我是邪魔外道,我看你们才是愚顽透顶,可恶至极!” 穆怀冰急于找回颜面,不愿跟他多做口舌之争,说了声:“魔头,看招!”向前一跃,挺剑便刺。 沈从仁几乎与他同时前冲,二人长剑相交的一瞬间,快如闪电般互攻了三招,谁也没能抢得先手,却都感受到对方剑上的强大威力,便都不敢再犯险进攻,各取了一招守势,随即剑来剑往,攻守相拒,斗在了一处。 沈从仁前番跟穆怀冰动手,因有本派的众多弟子在场,所使用的均是华山派武功,此次打得兴起,百余招后,所使用的剑法已不局限于华山一派。斗到二三百招时,华山派武功夹杂着剑魔武功一齐使出。每当他以剑魔武功对敌时,穆怀冰便收敛攻势,小心应对。屡试不爽之下,沈从仁索性全以剑魔武功与穆怀冰交战。但见狼虫虎豹,前仆后继,鹰隼雕鹏,振翅翱翔,一层层,一排排,一列列的飞禽走兽已将穆怀冰团团围住,压得穆怀冰几乎喘不过气来。 穆怀冰的绰号叫做无忧神掌,掌法上的造诣自是非同一般,他见自己先机已失,想要在剑法上扳回来已无可能,一边舞剑如飞,抵挡沈从仁的剑招,看准一个空档,左掌画圆,迅捷拍出,一道刚猛无俦的掌力向沈从仁直击过去。 华山派名列五岳剑派之一,最得意的武功不是剑法,而是一招掌法,叫做华岳仙掌。掌力拍出,摧山震岳,雄霸无比,威势惊人。沈从仁眼见敌掌拍到,不避不闪,左臂一起,掌影如山,打出一记华岳仙掌,正面迎击。 双掌相交,一声闷雷般的大响,强劲的气流向外翻涌,武功稍差些的纷纷后退,有两人退得太急,撞在身后站立之人的腿上,竟然一跤摔倒。 一片慌乱中,沈从仁左手一起,又发出一记华岳仙掌,山峰般的掌力遮天蔽日,再次攻向穆怀冰。 穆怀冰急提一口气,右手的长剑软软下垂,如同虚脱了一般,全身的真力凝聚于左臂,快速的划了一个圆形,随后掌势稍向后撤,猛力发出,迎向对方的华岳仙掌。 “轰”的一声巨响,穆怀冰向后连退了七八步,勉强定住身形。还没等他缓过一口气,掌影如山,沈从仁的华岳仙掌再次扑到。 张正曾在冀北的一处破庙里见过这招华岳仙掌,但那时的华山四老每发一记华岳仙掌,便需调息许久后才能再战,而沈从仁说出手便出手,中间绝无半分停顿,实是令人可惊可佩。 说时迟,那时快。沈从仁的第三记华岳仙掌又已拍到。穆怀冰心头一沉,松手弃了长剑,左手在上,右手在下,心随意转,随曲就伸,待一口真气提足,双手向外一分,无忧神掌的功力迸发而出。 两般掌力接实之后,轰隆隆的雷声比前两次更盛,穆怀冰再退出十几步,已经邻近了悬崖的边缘。 观战的剑仙之中,朱凤山和武青峰是华山派出身。这二人眼见穆怀冰一退再退,心想他若被打下悬崖,虽然多半不会摔死,但这个跟头栽的也够瞧的了。人家总算在替我们华山派帮忙,我们再不出力,可有点儿说不过去了。当下朱凤山低声道:“师弟,你看牢姓张的小子,我去助穆兄一臂之力。”说罢,大步走向沈从仁,距沈从仁还有四五丈远,右掌一挥,一座五指形状的山峰直向沈从仁奔腾而去。 沈从仁连使了三记华岳仙掌,真力消耗甚巨,本想趁势追击,先解决了穆怀冰再说,朱凤山忽然以华岳仙掌来攻,心知已失去了除掉穆怀冰的良机,需得先和这位强敌周旋了。当即反手一掌拍出,似华岳仙掌而非华岳仙掌,五指宛然的山形掌力中,笼罩着一层飘飘淼淼的云雾之气。 朱凤山看出对方的华岳仙掌不大正宗,但想我管你正宗不正宗,只需将你一掌震倒,便是大功一件。他见沈从仁能够连出三掌,足见功力深厚,能将其震倒已算不错,没奢望第一掌就把他震死震伤。 哪料双方的掌力一触,对方掌力中从拇指到无名指均是绵软无力,只有小指上内力较足。如此一来,朱凤山的掌力在敌方掌力的小指处受阻,其余四指上顺利通行。一阻一顺间,朱凤山的华岳仙掌猛然转向,向悬崖边上的穆怀冰打去。 穆怀冰与沈从仁连对了三掌,体内的真气已见散乱,不敢伸掌硬接,抽身向旁一跃,“砰”的一声响,身下现出一个数尺方圆的大坑,雪雾弥漫。 朱凤山的华岳仙掌被沈从仁带偏了方向,心中吃惊,不敢轻易再发,连忙撤掌用剑,展开本门的朝阳剑法,招招抢攻。 沈从仁见他使朝阳剑法,也以朝阳剑法迎敌,霎时间,只见霞光万道,双日争辉,二人交战的数丈范围之内的光亮大增,晃得观战的众人不敢仰视。 穆怀冰避开朱凤山劈来的华岳仙掌,深吸一口气,将胸口乱作一团的内息拨乱反正,归于正途,心中大安的同时又感到深深的羞愧,想不到自己成名数十年,居然斗不过一个修成了剑魔的晚辈,将来见到尹会首,别说领功受赏了,有何面目分说今日之事? 他手提长剑在沈从仁和朱凤山交战的圈外来回踱步,心中默默盘算:“事已至此,也顾不得什么颜面,反正我们这些人单打独斗谁也胜不了他,我只看他一个破绽,一剑结果了他便是!” 沈从仁一边打,见穆怀冰不退不进,在自己身边游荡徘徊,已猜到他的意图,暗中预留出两成内力,以备不时之需,与朱凤山的这场大战,却渐渐的陷于不利的地位。 张正眼看着沈从仁战局不利,低声道:“娘,您武功那么好,是不是帮沈前辈一把?” 宁依云摇头道:“不能帮,我早说过,让他不要来了。” 郭采莹见他二人小声说话,悄悄的转至二人身前,深施一礼,道:“拜见伯母。” 宁依云连忙用手相扶,道:“免礼,姑娘,你是……” 郭采莹的脸上微微泛红,看了张正一眼,道:“我是她师妹,嗯……我们早就想来看您了。” 宁依云察言观色,已知她和儿子的关系不一般,心中欢喜,拉住她手道:“好啊,只要你们两个在一起能平平安安,快快乐乐,我这心里比什么都高兴。” 张正见母亲高兴,心里也觉得喜滋滋的,忽然心中一沉,眼光不自觉的向杨婉妡看去,果然见她秀眉紧皱,脸色很不好看,连忙招呼她道:“妡妹,请过来一下。” 杨婉妡略一犹豫,有心不给张正面子,他母亲在场,那便大大的不妥,当下款款上前,施礼道:“伯母一向可好,晚辈给您请安了。” 宁依云心想:“这个也好,更加的温柔稳重些。”面含微笑的把她扶起,还没开口说话,张正在一旁道:“娘,这是鬼手门杨掌门的女儿,我的小师妹,是和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名叫婉妡。” 宁依云听他说的详细,可见其在儿子心目中的位置与前面那位姑娘不同,又将杨婉妡多看了几眼,赞道:“好俊的姑娘,跟我年轻的时候还有几分相似呢。你们俩个一起长起来,今后更要互相关心,互相帮助。” 旁边郭采莹不乐意道:“师兄,你介绍杨姐姐时说那么多,在我这里一个字也没有,太偏心了吧。” 张正的面上有些尴尬,嗯、嗯了两声,道:“娘,她是我在药王门的师妹,姓郭,名叫采莹。” 宁依云一手拉住一个,笑道:“好啊,采莹、婉妡,都是好名字,都很好听。”心中却想:“两个都很好,可是只能选一个呀,哎……怎么跟我遇上了一样的难题……” 海擎天当杨婉妡走向宁依云时,也在后面讪讪的跟了过来,此时见宁依云拉着杨婉妡不松手,心中着急,暗想:“你这个老婆子,真是太不像话,拉住人家看个没完,跟看新媳妇似的,真是岂有此理!” 他心中焦急,忽然急中生智:“嘿!有了,方才妡妹和郭姑娘向她行礼时,她都用手相搀,我也给她来个大礼参拜,她用手一扶我,可不就松开妡妹的手了吗?嗯,就是这个道理!”想到此,扑通一声跪倒,磕了四个响头,口中道:“伯母在上,侄儿给您磕头了。” 宁依云果然大为感动,但她也只四十余岁,不好轻易去扶陌生男子,忙道:“哎呀,快快请起,这个如何敢当?”向张正道:“正儿,快扶他起来,这也是你的师兄弟吧?” 张正伸出一只手把海擎天从地上拉起,说道:“他是嵩山派的海少掌门。” 第二百九十章 绝情 向自己磕头的年轻人竟然是嵩山派的少掌门,大出宁依云意料之外,心想儿子能交到有身份的朋友,比他爹爹当年可强的太多了,说道:“原来是海少掌门,这就更不敢当了。” 郭采莹道:“当得的,他已经改投了鬼手门,您是他正经的长辈,他向您磕几个头还不是应该?” 海擎天怒道:“胡说!我是拜了杨掌门为师,算是入了鬼手门,怎么能说是改投鬼手门?我现在还是嵩山派的一份子呢!” 郭采莹笑道:“是这么回事啊,那你嵩山派里,有和你从小一起长大的小师妹吗?” 她忽然问了这么一句,张正和杨婉妡的脸上都是一红,海擎天的心里更感为难,说没有吧,嵩山派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大派,怎么可能没几个跟自己年纪相仿的女弟子,说有吧,妡妹的心里又该作何感想? 他沉吟片刻,字斟句酌的道:“有当然是有,但交往不多,不在一起吃饭,不在一起练功,一年到头也说不上几句话,生疏的很,嗯,生疏的很。” 郭采莹笑道:“我不过随便问问,你这么紧张干什么?是不是言不由衷,心里发虚呀?” 海擎天瞪眼道:“谁心虚了?我所说的话句句是实!” 宁依云似乎明白了点儿什么,笑道:“从小一起长大当然好了,不是也没关系,很多事情要看缘分,我和正儿的父亲就是后来认识的。” 便在此时,沈从仁内力消耗太多,抵挡朱凤山的剑招时身形微晃了一下,穆怀冰在一旁看得真切,长剑一抖,幻出数十点寒星,疾向沈从仁胸口攻去。 沈从仁料到他会出手偷袭,预留出的内力正好封住他攻来的剑招,但朱凤山的长剑随后也到,沈从仁不及招架,只得后退了一步。这一退步,竟然收不住势,在朱凤山和穆怀冰的联手攻击下步步后退,险象环生。 宁依云眼看沈从仁已经支持不住,心中着急,看了一眼手中的断剑,颇有跃跃欲试之意。旁边郭采莹见了,将自己的长剑塞在宁依云手里,道:“伯母,您用这把剑杀敌护身吧。” 沈从仁连退了数十步,若是再退,便会退到宁依云的身边,心想我多撑一刻是一刻,尽量不给师妹招惹麻烦才好。当下右手长剑上招数不停,左臂一举,拍出一记华岳仙掌。 他这一掌仍是飘飘渺渺,连带着掌法本身也有些似是而非。朱凤山接过一次他这样的掌法,对他掌法中的虚实已然心里有数。当即也发出一记华岳仙掌,迎了上去。 沈从仁使的这招华岳仙掌,掌心为虚,拇指为实,其余四指也是虚招,这是他内力消耗太多,不得已而为之。朱凤山发出的华岳仙掌也将力道分为六股,分别为掌心和五指,但俱为实招。 双方的掌力相交,拇指与拇指的力道相抵,其余五重力道上,朱凤山是以实击虚,立时将对方的掌力击碎,犹如一只缺了拇指的大手,向沈从仁呼啸而来。 沈从仁眼见五道华岳仙掌的掌力,分进合击,从不同的方向袭来,明知无法躲避,急使金龟大法中的一招“缩头乌龟”,身形向下一缩,运功于背,后背上立时坚如磐石,岿然不动,同时反剑向上,防备敌人以剑招来攻。 华岳仙掌的劲力打在沈从仁背上,连声脆响,将沈从仁的身子击得下沉数寸,衣服上也裂开了五条大缝。于此同时,穆怀冰纵身而上,手腕一抖,十余道剑光攻至沈从仁身前。 沈从仁反手使剑,将来剑一一挡开,挡到第十一剑时,他反手用剑,终究不大顺畅,被穆怀冰使了一记巧招,压住剑身,向上一挑,长剑直飞伤天。 穆怀冰连遇挫折,心中杀机已盛,绞飞了沈从仁的长剑之后,顾不得诛魔大会未开,邀请的宾客未到,长剑下引,一道寒光,直向沈从仁背心上刺去。 观战的众人见沈从仁长剑脱手,穆怀冰的剑招又到,均想他便有通天彻地之能,当此情势,也是难逃一死。宁依云只觉眼前一黑,手软脚软,暗想:“他……他真要死在这里了吗?” 便在此时,一道剑光从天而降,直插向沈从仁和穆怀冰之间,穆怀冰若是长剑继续前刺,必会被此剑所伤,只得撤步躲闪,“嗤”的一声,长剑插在二人之间的地面,剑身颤动,嗡嗡作响。 张正庆幸之余,心中暗暗奇怪:“这剑上天时力道也不惊人,怎的下落时如此快法?难道是沈前辈早已胸有成竹,弃剑时做的手脚?” 他心中奇怪,杨婉妡、郭采莹、海擎天以及众多的华山派弟子也是心中存疑,猜想不透。穆怀冰、朱凤山、武青峰等剑仙以及宁依云、李倾阳这些人却心中雪亮,天空之上,必有高人! 穆怀冰心知天上那人的武功不在自己之下,一退之后,再退两步,举头观看。但见蓝莹莹的天上,一道黑烟笔直而下,好似将蓝天劈为了两半,黑烟的下端是一条灰色的人影,飞到距地面七八丈高时左手一伸,接住了自己挑飞的沈从仁的长剑,继续向下飞落。 此时许多华山派弟子也看到了天上的那人,发出阵阵惊呼,穆怀冰不知来了多少剑魔,想要先看看敌人的虚实,身形向后一跃,退出了两丈多远。 天上之人落地之后,将左手的长剑往沈从仁手里一塞,右手拔出插在地上的长剑,也不答话,双足一顿,倒跃出两丈多远,伸手来抓张正的手腕。 宁依云就站在张正的身边,见有人从天而降,救下了沈从仁,心中正感欣慰,那人忽然要抓自己的儿子,他是个剑魔无疑,儿子被他抓走,那还了得?当即长剑挺出,刺向那人抓向张正的手腕。 张正左手的手腕堪堪被那人抓住,与他相距很近,打了个对脸,惊道:“孙伯伯!” 孙务实应了一声:“好贤侄!”挥剑挡开宁依云刺来的一剑,伸手再想抓张正时,宁依云已把张正拉到了身后。 他心里暗暗后悔,若是方才不救沈从仁,直接从云层里冲下,现在应该已经把张正带走了,如今强敌环伺,又有其母在场,我再想得手,怕是千难万难了。嘿嘿一笑,道:“弟妹,一向可好?可还认得愚兄吗?” 宁依云听他叫自己弟妹,已知是峨眉山上人物,定睛一看,认出是孙务实来,说道:“你好大胆,这里可不是你们的峨眉山。” 孙务实叹了口气,道:“可是现在的峨眉,已不是当年的世外桃源了。” 宁依云还不知蔺胡天等人已死,虽见他容颜憔悴,神色间颇为悲苦,也未特别在意,说道:“现在不是,当年也不是,你从哪里来,还回哪里去吧!” 孙务实道:“弟妹,你误会了,我是来救你和你的儿子的。”说话时,眼光向四周一瞥,沈从仁和穆怀冰、朱凤山又斗在了一处,武青峰和另几名剑仙持剑逼近,随时都可能向自己进攻,续道:“此地不是讲话之所,咱们以后再说。”身形向旁一闪,绕开宁依云,伸手又向张正抓来。 宁依云哪能让他轻易得手,横剑一挥,喝道:“再要无礼,莫怪我剑下无情了。” 孙务实心中焦急,无暇分说,又想她武功虽然不俗,与自己相比还差得很远,说道:“弟妹,得罪了。”长剑向前刺出,一连七剑,皆是刺到宁依云身前数寸处而止,意在逼宁依云向旁闪身。 宁依云双眼凝视着孙务实的剑尖,身子纹丝不动,待他七剑刺过之后,长剑疾刺而出,也是疾如闪电,连续七剑。 孙务实见宁依云对自己试探的七招毫不理睬,心中大为佩服,已知她二十年来功力大进,已非当年那个人人尊称为女侠,实则是初出茅庐的小丫头可比。他心里先入为主,以为自己用了七记虚招,宁依云多半会以七记虚招相还,又隐隐觉得以自己的身份武功,若被宁依云的虚招晃得动了一下身子,那可是件极为丢脸之事。因此他腰杆笔直,克意不动,生怕自己稍一移位,被宁依云比了下去。 哪料宁依云前面六招与孙务实相同,都是刺到他胸前数寸处而止,第七招时长剑竟不停止,继续前刺,已经触及了孙务实胸前的衣服,仍继续向前进击。 孙务实大吃一惊,浑身上下冒出了一身冷汗,急忙吸气收胸,胸口的肌肉硬生生向内收缩了一寸有余,同时以右腿为轴,身子向左后方急转。 “呲”的一声响,孙务实前胸的衣服被划出了一道二尺多长的口子,长剑贴着他的胸口的肌肤划过,触体冰凉。他身形转动之时,剑随身转,磕开了宁依云的长剑,身子尚未站直,长剑使一招“毒蛇吐信”,已开始绝地反击。 宁依云六虚一实,七记剑招使过,本就想见好就收,见孙务实的长剑毒蛇般刺来,趁势后退一步,长剑在胸前一横,守住了门户。孙务实脸色煞白,暗道一声:“好险!”持剑的右手定在空中,剑尖突突颤动,沉声道:“弟妹,你好绝情啊!” 宁依云道:“此言差矣,就算正儿的父亲未死,我们和你又有什么情分可言?” 第二百九十一章 乱斗 孙务实道:“若不是我们兄弟,你和张兄弟哪能成就好事,只此一节,便该念念不忘,怎么能说没有情分可言?” 宁依云道:“真有情分,就不该……”刚说到该字,孙务实的长剑突然停止颤动,化为一点寒星,直向宁依云的眉心刺到。 宁依云与他说话时始终在提高警惕,孙务实长剑的剑尖停止颤动,她口中的话音也止。当孙务实长剑刺出,宁依云的长剑同时向前,两支剑在空中相遇,互不相让,互争先手,一串叮叮当当的脆响过后,双剑依然胶着,谁也没能攻至对方的身前。 二人的手上均是极快,眨眼间斗了四十余招,仍是不分胜负。张正、郭采莹、杨婉妡、海擎天这几人站的位置距宁依云较近,凛冽的剑气在四人的身前身后呼啸而过,使得四人忽而低头弯腰,时而侧身闪躲。 宁依云一边与孙务实相斗,说道:“正儿,和你的同门朋友们站远些,这人发起疯来,可是谁也不会放过。” 张正道:“娘,这里挺好的。”甩头避开一片飞来的剑气,续道:“您看,这根本伤不了我。” 孙务实道:“我是来救你的,当然不会伤你了,快劝劝你娘,咱们一起走吧。”他只要带走张正,用分解聚合大法提取他体内的万年魔道内功,为防张正执意不走,这才说也带宁依云走。 宁依云在峨眉山居住多时,对孙务实等人的脾气性格略知一二,再不想跟他们有所瓜葛,况且师父把自己囚禁于此,岂能违抗师命,朗声道:“我们与剑魔势不两立,你听明白了,我们便是死,也绝不和你们同流合污。”说话间,右手长剑攻敌,左手向后一拂,一股柔和的掌风推送,将张正等人向后推出一丈多远。 她将张正等人往后推,毕竟分散了内力,应对孙务实长剑的功力便显不足,孙务实看准时机,使开一路飞蝗剑法,剑如飞蝗,遮天蔽日,将宁依云迫在下风。 宁依云一边收摄心神,凝神应战,心想:“我离正儿越远越好,免得误伤了他。”言念及此,舞剑如飞,边打边退,向着与张正相反的方向一路退了下去。 与张正相反的方向正是朝向沈从仁的方向。沈从仁竭尽所能,力战穆、朱两大剑仙,眼看支持不住,忽见宁依云向自己这边退来,也不知是即将败落,向自己求助,还是看到自己不敌,赶过来帮忙。他一生苦恋宁依云,一见宁依云退向自己,勇力倍增,长剑上光芒大盛,居然把穆怀冰和朱凤山的攻势阻了一阻,抢开道路,向宁依云冲去。 二人一个边打边退,一个奋力前冲,很快便会合在一起,沈从仁奋不顾身,先替宁依云挡了一剑,宁依云见穆怀冰和朱凤山都在向沈从仁攻来,他却不管不顾的帮自己挡剑,若是自己不帮他遮挡,他势必要中剑受伤,长剑使一招“花开并蒂”,左右一分,铮铮两声,将穆、朱二人刺来的长剑挡开。 高手过招,后招绵绵不绝,沈从仁和孙务实,宁依云和穆怀冰、朱凤山对上之后,互有攻守,一时间难解难分,变成了沈从仁对阵孙务实,宁依云对阵穆怀冰、朱凤山的局面。 各人斗了几招,沈从仁出招先缓了下来,说道:“咱们两个魔头,乱打什么?住手了吧。” 孙务实道:“对呀,你的功夫是我们教的,哪有徒弟打老师的道理?” 沈从仁急于抽身,去帮以一敌二的宁依云,没心情跟他斗口,虚晃一招,跃到宁依云身边,举剑向穆怀冰刺去。 穆怀冰和朱凤山与宁依云交手,二人存了同样的心思,她从莲花洞里出来,应该还是华山派闭关修炼的弟子,虽与剑魔有染,毕竟和真正的剑魔不同,暂时先不要取她性命。因此在出招时留有三分余地,宁依云也就还能勉强支持。沈从仁赶过来刺了穆怀冰一剑之后,孙务实随后也到,举剑向朱凤山便砍。对阵的局面立时变成了宁依云、沈从仁、孙务实三人对战穆怀冰、朱凤山两人。 武青峰当孙务实刚一出现,便欲擒他立功,只因他和宁依云很快斗在一处,自己没有下手的机会。此时见这几人竟然合流,己方变成了以少打多的一方,真是岂有此理,当即飞身而上,加入了战团。 宁依云本在苦苦支撑,沈、孙二人一到,剑上的压力顿时减轻,她清修多年,若不是张正之故,绝不会轻易走出莲花洞,此时更不愿卷入这场争斗,当下长剑连取守势,一步步退出了圈外。 孙务实此来的目的是要带走张正,宁依云若是不撤,以三对三,他或许还能多打一阵,看看能不能伤到对方一二人,算是给蔺大哥他们报仇。此时宁依云退出,以二对三,那是绝无获胜的可能,心想若再不走,被这姓沈的先走一步,别说携张正而去,连我自己都走不脱了。 他是个临机果断之人,毫不拖泥带水,心里面决定要走,长剑左遮右挡,撞开攻来的两支长剑,身形向后一纵,已在两丈开外。 宁依云退出战场之后,很自然的走向自己的儿子张正。张正向前迎了两步,忽见孙务实从后面飞快追来,以为他要对母亲不利,惊道:“娘,小心!” 宁依云听到背后风声,再经张正出声示警,已知必是有人偷袭,身形向旁一闪,长剑向后反撩,既可伤敌,又护自身。 孙务实掠至宁依云身边时身形向下一矮,从宁依云的剑下穿过,毫不停留,直扑向张正。这下轮到宁依云担心起来,叫道:“正儿,小心!” 杨婉妡立在张正身后,眼看孙务实冲到,双手交替挥出,两条银白色的光亮越过张正的身体,飞向疾速奔而来的孙务实。 以孙务实的武功,自是不惧杨婉妡射来的这些暗器,但暗器的数量太多,仍将他的身子阻了一阻。等他将要逼近张正的身前,郭采莹已横剑拦住去路,喝道:“孙伯伯,你想干什么?” 孙务实沉声道:“没你的事,闪开!”长剑自左至右的一挥,将郭采莹连人带剑向旁推开,身子继续向前,伸手要抓张正。 张正本能的向后一闪,孙务实的第一抓便落了空,正想探手再抓,宁依云已然赶到,长剑上使一招“追风逐日”直奔孙务实的后心刺去。 宁依云一出手,孙务实不得不回身应战,二人剑来剑往,又异常紧凑的斗在了一处。 沈从仁以一敌三,支持了几招,明知不敌,又担心宁依云的安危,连续三招抢攻之后,使了一招“金蝉脱壳”,摆脱了对方三人,向宁依云奔去。穆怀冰、朱凤山、武青峰三人哪能轻易放他走脱,在后面紧紧追赶。 这四人奔到宁依云和孙务实近前,沈从仁抢先出招,向孙务实急攻三剑。孙务实连续避让,没有还手,说道:“你疯魔了吗?刚才我那样帮你,为何恩将仇报?” 沈从仁道:“师妹的敌人,便是我的敌人,难道你此时方知?” 孙务实道:“你师妹早成了别人的妻子,你死了这条心吧!” 沈从仁被他说到痛处,二目中如欲喷火,一言不发,仗剑猛攻。 穆怀冰等三人只知孙务实是剑魔,不知其详细来历,见他先跟宁依云打,再跟自己打,现在又跟沈从仁动起手来,心想魔头们内讧最好,我们不要逼之过急,等他们斗到两败俱伤,我们来个渔翁得利,才是正理。因此追近之后,又向后退开,拉开场子,看他们在场中拼斗。 孙务实和沈从仁斗了七八十招,见剑仙诸人四面围住,却不上前厮杀,已知他们的心意,是要等自己拼到筋疲力竭,他们好捡现成的便宜。孙务实一边打,说道:“沈兄啊,这么卖力气做什么?反正打赢了我,你也逃不出去。” 沈从仁道:“谁说我要逃?,咱们的恩怨,今日先做个了断。”刷刷刷,连环三剑刺出,攻势反而转盛。 孙务实一边招架,眼光四下里一扫,围住自己和沈从仁的共有八人,除了交过手的三人之外,还有华山派的掌门李倾阳,另外四人看神情气概,多半也是高手,心想:“总不能坐以待毙,别管能不能逃走,先试试他们的功夫怎样。” 此时沈从仁剑划长虹,再次攻到,孙务实抽身向后一跃,落在了东北方站立的一个黑袍长须人面前。那人见他忽然跃至,面上也无特别的表情,抬手一剑,刺向孙务实胸口。 正是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孙务实一看此剑的来势,已知长须人的武功不在朱凤山等人之下,不敢停留,由东向南,由南至西,由西转北,绕着剑仙围成的圈子兜了一圈。每转至一人的面前,那人便向他攻出一剑。他飞快的绕场一周,避开对方八剑之后,心中已然明了,这些人全都是剑仙级别的好手,看来今日想要全身而退,需得费些脑筋了。 第二百九十二章 没头 剑魔武功中有一路苍蝇剑法,共三十六式,分别是蝇蛆九式,羽化九式,闻香九式和没头九式。其中没头九式招数最怪,威力也最强。 孙务实疾走一圈,引得众人向他出手,试探过对方的虚实之后,心想:“这些人都是真正的高手,看来今日能不能逃出生天,就看我那还不怎么纯熟的没头九式了。” 此时他身形转回原位,挥剑砍向场中的沈从仁,沈从仁刚想招架,孙务实脚下喷出一道黑烟,身子急向左上方飞起。 自穆怀冰等人赶到之后,天空中始终有数位剑仙盘旋,他们的主要任务是向下监视,防备莲花峰上的剑魔逃走,因此才让孙务实从上方的云层中疾冲而下,没来得及阻拦。这几人也是成名已久的人物,心想我们放你下来可以,若再让你逃走,那是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了。因此孙务实向上一起,便有一名剑仙斜飞而至,将去路拦住。 孙务实向拦路的剑仙疾出数剑,刺得那人胆战心惊,几乎要让开道路,向旁躲闪,却又突然转向,一道黑烟,向右下方冲去。 右下方站立的武青峰正欲向上追赶,忽见孙务实快如闪电般折返回来,心里面闪出一个念头:“他怎会如此之快?”忙将长剑在胸前一横,作势防御,却终究晚了一步,左肩上一凉,皮里肉外,中了一剑。 朱凤山见孙务实这路剑法快得出奇,武青峰竟然中剑受伤,急忙纵身赶到,和武青峰双剑合璧,勉强挡住了孙务实的进攻。孙务实狂攻几剑,脚下黑烟连摆,身形扭曲着向西南方飞去。 西南方向上防御的剑仙善打黄金镖,眼看剑魔来到,抖手便是一镖,随后舞开长剑,织出一片剑网,向着孙务实当头罩下。 孙务实长剑挥出,正中黄金镖的镖尖,将黄金镖劈为两半,身子继续向前,在即将撞入剑网时突然拐弯,朝另一个方向飞去。 穆怀冰等剑仙见他东飞一下,西飞一下,像个没头的苍蝇似的乱飞乱闯,偏偏又冲劲儿十足,剑法上也是极为犀利,均在心里面暗暗惊骇,依他剑法的路子,若再守些规矩,讲些章法,便是一套超一流的武功,我们这些人可就万万不是对手了。 孙务实何尝不想守些规矩,讲些章法,但超高速状态之下,方向极难把控,他本身的实力本不足以驾驭这套高深的剑法,勉强施展出来,也就真的像只没头的苍蝇一般了。 沈从仁立在众人的中心,眼见孙务实在空中骤然加速,骤然转向,似乎已经走火入魔,但他劈开黄金镖的一剑既准且狠,又不像神志不清的样子,心中正难以索解,孙务实陡然向下,向他直冲了过来。 沈从仁见他来势奇快,倒不敢正面与他对敌,长剑斜向一引,引出的方向恰好和孙务实本身将要转折的方向相同,两股力道汇在一起,去势又增了一倍,直向左侧的武青峰飞去。 武青峰方才被孙务实的长剑划伤,此刻心中犹有余悸,忽见他又向自己飞来,比上次更猛更急,吓得心头一震,不敢交锋,身形向旁急闪。“嗖”的一声,黑烟弥漫,孙务实从他的身边疾飞了过去。 剑魔竟然突出了重围,穆怀冰等人大惊失色,正准备全力追赶,却见孙务实不走直线,仍在空中东一下,西一下的乱飞。 如此一来,所有人都看出他控制不住自己,暗中窃喜的同时,将包围的圈子放大,任由孙务实的圈内飞来撞去。 孙务实将没头九式催动开来,真气在体内飞速流转,手脚都有些难以把控,心里面还很清醒。他想尽量往一个方向飞,却不料越克意转向,越飞得乱七八糟,到最后剑仙们把圈子放得极大,他不受拘束,反倒有了些把控方向的感觉,歪歪扭扭的在莲花峰上飞了一圈,见诸人守得严密,心中又焦急起来。这一急,便没了准头,在空中一个盘旋,头下脚上,直向张正冲去。 张正和郭采莹、杨婉妡、海擎天站成一排,仰面观战。宁依云退下来之后,站在四人身前丈余远的距离,一边细看孙务实的身形剑法,一边在心里面暗暗思索,他用的这究竟算什么武功? 便在此时,孙务实毫无征兆的凌空下扑,眨眼间来到张正面前,左臂一探,抓住了张正的右腕。 郭采莹和杨婉妡、海擎天全都没反应过来,宁依云大吃了一惊,急提一口气,纵身飞跃,长剑直指孙务实后心。 孙务实反手接了宁依云一剑,拧腰抬头,足尖在地上一点,带着张正急向上升。宁依云如何肯舍?也飞身而起,在后面紧追。 本来以没头九式的速度,宁依云肯定追赶不上,但孙务实此时带着一个人,身法上便大打了折扣。宁依云紧紧追赶,堪堪追上之际,长剑横七竖八,向孙务实连攻了一十五剑。 孙务实感觉身后那人的长剑离自己很近,几乎要触碰到自己的身体,再也顾不了许多,左手一挥,将张正掷向左侧的悬崖,身子猛然上跃,摆脱了宁依云长剑的攻击。 宁依云见他忽然把儿子扔下悬崖,心中又惊又气,折身向下,追了过去。 郭采莹和杨婉妡同时冲到崖边,一齐伸手,却都差了尺许没抓住张正,慌得海擎天在后面大喊:“妡妹,不能站那里,快回来!” 话音刚落,沈从仁也飞身向前,从张正的坠落处直冲而下,消失在山间的浓雾之中。 穆怀冰等人初时还只觉得张正被扔下悬崖,万一摔死了有些可惜,毕竟他是药王门弟子,也还没有真正的变身为魔。待看到宁依云和沈从仁都跳了下去,这才感到事态严重,万一他们救人成功,绕峰而走,我们这些人追赶不上,岂不是后悔莫及? 穆怀冰当即下令,朱凤山和武青峰以及另三名剑仙下峰搜寻张正,沈从仁,其余人和自己仍然在这里捉拿孙务实。 张正被抓住手腕,带到空中,再被扔下悬崖,只是一瞬间的事,等他回过神来,只觉两耳生风,下降的速度极快,心想:“我的命好苦,刚和母亲相见,还没说上几句话,就要死在这莲花峰上了!” 忽觉左手腕上一紧,向下的速度稍微减缓,紧接着右手腕上也是一紧,身子在空中一顿,缓缓下降。 张正往左右一看,左边拉住自己的是沈从仁,右边拉住自己的正是自己的母亲。他死里逃生,心中欢喜,说道:“娘,幸亏你们及时赶到,咱们快离开这里吧。” 宁依云尚未答话,沈从仁道:“莫急,莫急,咱们先躲起来,让他们找不着,然后才好脱身。”说罢,单手紧紧抓住张正,身子向下疾落。 他带着张正飞快下落,宁依云若不跟随,张正非被拉扯受伤不可,只得顺势急降,尽量和二人保持在同一平面,口中道:“师兄,你想干什么?” 沈从仁道:“不要说话,他们快追来了。”说罢,牵引着二人,贴近岩壁,更加快速的向下飞行。 岩壁的立面并不是一片光滑,而是凹凹凸凸,高低不平,一些略深的岩缝里甚至长出了树木,虬枝壮干,横空耸立。 张正和宁依云初时很担心会撞到岩壁上凸起的部分,但沈从仁似乎对这一带的地势十分熟悉,左右旋转,前后趋避,将障碍物一一躲开。连续几次避让之后,张正和宁依云都相信他确有在岩壁间疾速飞行的本领。 张正暗想:“这位沈前辈真是一位异人,孙伯伯他们在舍身崖下住了一辈子,也没见他们飞行时跟岩壁离这么近,这多半是他天生的本领,不是后天修习,若是后天习得,他辛辛苦苦的练成这种功夫,又有何用?” 又飞了一阵,沈从仁调控内力,下降的速度稍缓,由缓降变为平飞,最后拉着二人进入到一条狭窄的石缝之中。石缝入口处甚窄,只能容一人侧身挤入,越向里行,石缝渐宽,待经过一个转折,眼前豁然开朗,竟是一个深达数丈的巨大山洞。 张正定睛一看,山洞里有床有被,有桌有椅,还有锅碗瓢盆,柴油米面,比之舍身崖上剑魔们经营千年的石洞也不遑多让,赞道:“沈前辈,这里什么都有,真是不错,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一定费了不少功夫吧,佩服,佩服。” 沈从仁道:“当然要费些功夫,不过不是找到的,是我开凿出来的。”目光转向宁依云,续道:“我原说过的,只要你肯走,我就有办法。” 宁依云明白,他费尽心力开凿出这个山洞,又把整片山崖的地形烂熟于胸,为的就是今日,叹了口气,道:“我若是不肯走呢?” 张正大惊,慌道:“娘,咱们好不容易逃出来了,您为什么还不肯走?您不想念孩儿?不愿意跟孩儿永远在一起吗?” 第二百九十三章 石缝 宁依云眼圈一红,泪水便要溢出,忙转过身去,道:“孩子,咱们武林中人,说过的话,总要算数。” 沈从仁道:“师妹,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顾忌那些?他们已经认定了张正是剑魔一党,要在诛魔大会上当众处决,你还回去干什么?做监斩官,当刽子手吗?” 沈从仁当宁依云闭门不见时,已说过剑仙及华山派正在追杀自己和张正,宁依云只当他急于见面,信口胡说,并未深信,是在看到张正的面貌之后,才将张正接进洞来。此时听沈从仁又提及张正与剑魔有染,更想到张正身上的怪异内功,心头顿时蒙上了一层阴影,说道:“孩子,你跟娘说,是不是真的误学了他们的武功?” 张正问心无愧,坦然道:“学是肯定没学的,不过……”他正要将圣宝入体的事说出来,沈从仁忽然将右手的食指放在自己口边,示意他不要再说,宁依云也转头看向石缝,似乎外面有什么声音。 张正当即住口,侧耳倾听,外面除了略有风声之外,再无别般声响,心想:“是有人追来了吗?如此隐蔽的所在,他们也能发现?” 片刻之后,沈从仁长出了一口气,低声道:“他们是不会放过咱们的,一定还会再来。” 张正道:“那咱们现在就走,还是先躲一阵儿。” 沈从仁道:“你们放心休息吧,我把他们引远一点儿,等天黑之后,咱们再定是走是留。” 张正心想他不辞辛苦,甘冒大险,可算是十分难得,说道:“如此,辛苦沈前辈了。” 沈从仁笑道:“都是自家人,何必客气。”眼光向宁依云一瞥,见她面上如同罩了一层寒霜,心头一沉,不敢往下再说,迈步来至洞口,稍一停顿,听外面没有异声,从石缝间一步步向外挪了出去。 沈从仁走后,宁依云的脸色和缓下来,说道:“孩子,你跟娘实话实说,究竟跟剑魔有什么瓜葛?” 张正便从自己和郭采莹随药公赴峨眉山种植双翼枸杞说起,将舍身崖下的的离奇遭遇,金顶上的仙魔大战,以及如何到的太原,如果结识了沈从仁,又如何被押至华山,详详细细的诉说了一遍,只将圣宝入体后造成的诸般苦楚轻轻带过,没有细说。 宁依云是武学的行家,哪能不晓得异种真气侵入体内的危害,忙问:“你现在感觉怎样?痛得紧,难受的紧吗?” 张正微笑道:“没事的,娘,只要不动用内力,就不疼不痒,跟好人一样。” 宁依云半信半疑,心里这异种真气入体,龙争虎斗,水火不容,能跟好人一样?这孩子骗我的吧?定睛往张正脸上看去,只见他面色虽然憔悴,却洋溢着一股勃勃的生气,不像在骗自己,稍稍感到一丝欣慰,说道:“还是尽快除去的好,魔道的内功在身上,终究不是什么好事。” 张正看出母亲对剑魔没有好感,他自己也不想要这些胡乱发作,无法驾驭的内力,说道:“能除去当然最好,可是连药公都没有办法,咱们也不必多费脑筋了。”故作轻松的一笑,又道:“反正是不耽误吃饭睡觉,大不了一辈子不跟别人动手,不练功,那也没有什么。” 宁依云叹道:“想要清静无为,与世无争,哪有那么容易。” 张正道:“咱们找一座高山,找一个山洞,就像是这里,或是孙伯伯他们住的舍身崖一样,不就可以避开许多的俗人俗事,与世无争了吗?” 宁依云摇头道:“剑魔在峨眉山躲了几千年,还不是被人家发现了?这世上哪有什么真正的隐秘之地。” 张正道:“可是咱们也不用躲那么久,能有个百八十年,过完这一生一世,也就足够了呀。” 宁依云一下子愣住,这句话是那样熟悉,自从二十年前有人对她说过之后,一直萦绕在心头,如今又有人在耳边说起,说话的人却已不是当时的少年,而是自己和那人的儿子。 她痴楞了片刻,珠泪盈盈欲滴,在儿子面前也没有掩饰,脸上带着微笑,轻轻的将泪水拭去。 张正见母亲忽然落泪,却又面带微笑,不知是喜是悲,忙道:“娘,孩儿是不是说错话了?您怎么哭了?” 宁依云握住他的手,拉他在一张椅子上坐下,自己坐在他旁边,含泪道:“儿啊,你说的没错,你能有这个心,不管能不能做到,为娘的心里甭提多高兴了。” 张正喜道:“娘,只要您喜欢,孩儿就能做得到,咱们也别住山洞了,把家建在一个山明水秀,鸟语花香,世外桃源一般的好地方,一家人快快乐乐的在一起,永远也不分开,岂不是更好?” 宁依云微笑着点头,道:“那你说,家里面都有谁呀?” 张正愣了一下,心想:“娘问这话是什么意思?沈前辈对娘一片痴心,二十余年没有丝毫减退,难道娘……” 宁依云见他迟疑不答,笑道:“是杨姑娘,还是郭姑娘?还是两个你都喜欢?都要娶回家来?” 张正顿时感到一阵轻松,心想:“原来娘的心里想的不是沈前辈,我真是多心了。”脸上微微发烧,说道:“嗯……我和杨师妹青梅竹马,早就已经……”忽然想到婚姻大事,父母做主,如今母亲就在眼前,她方才问我是不是两个都喜欢,还说都要娶回家来,若娘亲这样安排,两个师妹也都同意,我们四个人在一起开开心心,快快乐乐的过日子,那该多好,忙改口道:“孩儿的婚事,自然由您来做主,您说哪个好,孩儿就娶哪个。” 宁依云笑道:“我看哪个都好,就一起娶过来吧。” 张正大喜,屁股离开椅子,顺势向前跪倒,扑在宁依云怀里,口中道:“娘,您真好……”一句话没说完,忽然嘴上温润柔滑,已被一只手轻轻捂住。 他抬头一看,只见母亲收敛了笑容,身子微微探向洞口,似乎在侧耳倾听,心想:“难道是沈前辈没引开敌人,华山派和许多剑仙又找来了?” 张正此时的功力还听不见外面剑仙飞翔的声音,但有一粒小石子从石缝间打进洞来,撞在对面的岩壁上,爆出一声大响,洞中母子二人的脸色都是一变。 宁依云的手从张正的嘴上移开,张正小声道:“娘,是不是有人发现咱们了?” 宁依云向他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说话,收回手臂时,不自觉的握住了剑柄。 石子连续不断的射入,或高或低,均是不走直线,在空中回翔曲折,饶上几个圈子之后才撞到岩壁或是落于地上滚动。 张正见这些石子飞过的路径均不重复,且越来越往洞里延伸,已知发石之人是要用石子探索洞内空间的大小,也同时在探查洞内是否有个人,心想:“此人发射暗器的手法也非特别高明,但如此施为,也足以将洞里的情形查个七七八八了。” 啪啪啪啪的石子撞击声中,一颗石子在空中兜了一圈,忽然转向,直向张正打来。张正是使暗器的高手,看出这颗石子会飞向自己,头一偏,避了开去。 空中飞舞的石子越来越多,虽然宁依云武功甚高,张正精于暗器,连续躲闪,都没有被石子打中,但洞中的桌椅床铺,饮食器皿等物已被打得东倒西歪,发出或清脆或沉闷的声音。 宁依云知道就算自己和张正将石子全部躲开,外面的剑仙仅凭石子撞在其他物事上发出的声音也能辨出异样,一定会心声疑窦,进一步查看,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各位前辈又来叨扰,却是何苦呢。” 洞外穆怀冰的声音道:“宁女侠,我们是来捉大魔头张正,并非要与宁女侠为难。” 宁依云冷嘿了一声,道:“他还是个孩子,大魔头三个字,如何敢当?” 穆怀冰道:“他与剑魔结交,习得魔道武功,连南宫盟主都栽在他的手里,如今又和华山派叛徒沈从仁相勾结,大闹华山莲花峰,这些是你亲眼所见,我叫他一声大魔头,难道还冤枉了他吗?” 他这番话若是在莲花洞前说出来,宁依云一定会认为穆怀冰是信口胡说,张正小小年纪,怎么敢跟武功绝顶的仙侠盟盟主动手,南宫盟主又怎会栽在他的手里。此时张正已将峨眉山金顶上的仙魔大战讲说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因此宁依云知道穆怀冰所言虽然有些夸大,却也不是毫无根据,心里面顿感沉重,说道:“南宫盟主宽宏大量,没跟小孩子一般见识,您怎么说是栽在了小儿的手里?这话若是仙侠盟的前辈们听到了,可该多不高兴,更辜负了南宫盟主的一片深恩厚情。” 仙侠会和仙侠盟向来不合,穆怀冰才会说出对南宫玉不大恭敬的话,但南宫玉毕竟是一派剑仙的领袖,不好再公然贬毁,哼了一声,道:“多说无用,今天谁要敢包庇沈、张两个魔头,这片岩石就算他的榜样!” “轰”的一声大响,一道无忧神掌的掌力从石缝的上方打下,在洞口激起一团烟尘,石缝间松动的细小石块也随之簌簌而落。 第二百九十四章 自杀 穆怀冰在石缝的上方打了一记无忧神掌,宁依云的长剑随之出鞘,防备有剑仙冲进洞来,但穆怀冰的掌力虽然厉害,也只打落了石缝间的许多碎石,并没能将石缝打开一个缺口,自然也就无人闯入。 烟雾稍稍消散之后,宁依云看清了石缝完好无损,心想:“原来山体坚固,尽可抵挡劈空掌力,哎,师兄找的这个地方真好,至少我们能凭借狭窄的洞口抵挡一阵。” 沈从仁查知宁依云被囚在莲花洞之后,苦心孤诣,立志要救她出来。因救她出来后极可能有人追赶,这才历时数年,费尽无数辛苦,开凿出了这座石缝中的山洞。 他的计划虽然周密,但在料敌之时,不可能想到华山上要开诛魔大会,聚集了许多剑仙,更想不到剑仙们追的如此紧迫。若敌人不知自己逃走的方向,要找到石缝中的山洞,绝非轻而易举之事。但剑仙在后面紧追,虽然他们地形不熟,不敢过于贴近岩壁,山谷间也有白雾飘荡,但仍看了个七七八八,知道张正等人消失的大致方位。 剑仙们先是追丢了三人,盘旋一阵之后,迎面撞见向西单飞的沈从仁,再次追丢之后,感觉他们方才消失的蹊跷,急忙返回来查看,终于找到了隐藏在悬崖石缝里的这个山洞。 穆怀冰打出掌力之后,听洞里有拔剑的声音,既快又稳,显然是个高手,阴森森的道:“宁女侠,一念之差,便会坠入魔道,与整个武林为敌,你可要想好了。” 宁依云的心头一沉,但爱子之心随即压过了对未来境况的忧虑,说道:“前辈言重了,我是华山派弟子,我儿是鬼手门和药王门弟子,与魔道何干?就是中间有一些误会,也不难分说清楚,请前辈看在药公的面上,不要与小儿为难了。” 穆怀冰道:“你是正派弟子,你儿子的父亲呢?他是善是恶,奸邪传上写的明明白白,还用我多说吗?” 张正道:“请问前辈,你看过奸邪传吗?我却看过,上面记述了一些我父亲的事迹,虽然不知真假,但没有一个字提到他是剑魔的。” 穆怀冰哼了一声,道:“我说他修成剑魔了吗?可是他的所作所为,比剑魔还要卑鄙无耻万倍,是真正的妖魔鬼怪,死有余辜。” 张正大怒,喝道:“你住口!我敬你是个前辈,让你三分,你再敢胡言乱语,辱及先父,我对你不客气了!” 他还从未对任何一个武林前辈如此的态度强硬,疾言厉色,只因此人在母亲的面前辱骂父亲,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了。 宁依云在二十多年前便赢得了华山女侠的名头,当时她不但武功未成,更兼涉世未深。大家见她是个漂亮小姑娘,又有一股英姿飒爽,不让须眉的豪迈之气,这才送了她个华山女侠的外号,其实一半是给华山派面子,一半是哄她开心。 如今的宁依云修为日深,当年的直爽性格几乎消磨殆尽,听穆怀冰攻击自己丈夫的言语十分恶毒,心中虽恼,但想正道武林对丈夫的成见已深,眼前之事,总要先顾活人,再顾死人,含悲忍气,说道:“你们都说他是坏人,可是他除了杀死了自己,还杀过哪个?” 张正的心头一沉,热血上涌,暗想:“娘说爹爹自己杀死了自己,难道……难道我爹竟然是死于自杀?” 穆怀冰冰冷的声音道:“这正是他的奸狡处,若落在我们正道人士的手中,还会死得更加难看。” 张正大吼一声,便要冲出去跟穆怀冰拼命,浑忘了自己武功已失,更忘了外面是悬崖深谷,只要挤过石缝,再踏前一步,便是粉身碎骨,有死无生了。 宁依云一把拉住张正,向他摇了摇头,转过脸来,眼望着石缝间透出的光亮,说道:“前辈,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你们是来找我师兄的吧,他已经离开了,这里只有我们母子二人,你们要找我师兄,往别处寻找吧。” 她想沈从仁是真正的剑魔,应该是剑仙们最想捉拿之人,若明确告诉他们师兄不在洞里,说不定他们便会退走,转而去追赶自己的师兄。可是穆怀冰这几人已经遇到了沈从仁,一番追逐之后,被他在群山中绕得晕头转向,明知无法追上,这才返回来搜寻张正和宁依云,哪能轻易上当,冷笑道:“我们当然要捉姓沈的叛徒,但他的同党也要一体擒拿,一并处置。” 宁依云的心里一阵失望,问道:“你们要如何处置?” 穆怀冰道:“诛魔大会上明正典刑,以谢天下。” 他这句话一出口,几乎是判了张正的死刑,宁依云没想到剑仙们如此决绝,竟要致张正于死地,心头剧震之下,持剑的右手还能勉强保持稳定,身体的其余部分均忍不住微微抖动起来。 正是母子连心,张正第一时间感受到了母亲的身子在颤抖,反过手来,扶住母亲的左臂,低声道:“娘,不要紧的,自从我离开大漠以来,许多人都要打我杀我,我不是也活得好好的,还入了药王门,认识了郭师妹,又见到您了?” 宁依云心中酸痛,暗想:“傻孩子,不用哄娘安心了,就算没人杀你,你也是内力尽失,只剩下了半条命,怎么能说是好好的?”心中如此想,脸上没有带出来,强笑道:“好啊,我儿逢凶化吉,遇难呈祥,是天下第一等好命之人。” 穆怀冰在洞外喝道:“宁女侠,不交出剑魔同党,连你也要受池鱼之殃,你可要想清楚,想明白了。” 宁依云毕竟是修成了剑仙的华山派高手,短暂的心慌意乱,不能自持之后,随即恢复了镇定,左手紧紧的握住张正伸过来的右手,说道:“他是药门弟子,是我的儿子,不是什么剑魔同党,若有人定要诬他为魔,只怕药公前辈那里也不答应。” 穆怀冰要的就是药公不答应,一旦药公来救张正,尹会首便可率领大批剑仙踏平峨眉山,将最大的一股剑魔余孽消灭干净。 在他们的计划中张正算是个钓饵式的人物,不会真正的伤害他,但现在的局势又有变化,沈从仁这个剑魔兼叛徒竟然逃逸,忽然冒出来的剑魔孙务实又着实的武功怪异,捉拿不住。 关键还有张力的下落不明,派了几波人寻找,始终没有消息,他要是一时想不开,寻了短见,回去后如何向会首交代?此外诛魔大会即将召开,一个魔头没捉到,还开的什么会,诛的什么魔?因此他才要急于捉拿张正,好在诛魔大会的正日子时不至于过于难堪。 此时宁依云又提及药公,穆怀冰当然不会被她吓倒,说道:“他不答应更好,我正要向药公前辈请教,他门下弟子的内功怪异之极,不是正道功夫,是谁教给他的?” 张正心想:“这可不是别人教的,是是有人硬塞进我身体里的,可是万万不能让你们知晓,若是知晓了,以你们的心胸,还不得将我这个万年大魔头洗剥干净,煮来吃了?”说道:“我的师承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还用我再说一遍吗?” 穆怀冰明知他避重就轻,不肯说实话,也不再追问,呼呼两掌,均打在了石缝上方的岩壁之上。 张正心想:“他明知打不动,为何还要打,真要将外面小山一般的岩石打穿,进来捉我吗?” 宁依云的心里也有些奇怪,这两掌声势极足,劲力却似乎还不及第一掌,他虚张声势做什么?以为这样就能吓得我们弃剑投降,出洞受死吗? 两掌过后,稍停片刻,又是接二连三的掌力拍在岩石之上,于隆隆大震中,似乎还听到了几下金铁撞击岩石的声音,但瞬间被无忧神掌的掌风淹没,张正和宁依云全都没有在意。 洞口上方的石缝被拍到二三十掌,张正隐隐有一丝不详的预感,在宁依云耳边道:“娘,我看他们不止在洞口胡乱拍击那么简单,一定还有什么别的阴谋。” 宁依云点了点头,道:“不管有没有阴谋,咱们小心谨慎些,总是好的……” 一句话没说完,外面轰隆隆的掌击声忽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呲、呲、呲的声音。 宁依云听得外面响声有异,心中不好,拉着张正向后一跃,还没等二人的双足落地,“轰”的一声巨响,震耳欲聋,山洞中的地面抖了几抖,石缝处一片硝烟弥漫。 张正双足着地后身形一晃,被宁依云扶了把,这才没有摔倒,双耳中仍是阵阵刺痛,嗡嗡作响。 二人惊心动魄之余,抬眼观瞧,只见石缝的上方被炸开了一个数尺方圆的缺口,一条人影已从弥漫着烟雾的缺口处窜了进来,长剑横胸,傲然而立,正是仙侠会四有四无中的无忧神掌穆怀冰。 穆怀冰进洞之后,眼光一扫,看到了角落里略带惊慌之色的宁依云和张正,又看了一眼洞中的陈设,冷笑道:“宁女侠,带上你儿子,跟我们走吧。” 第二百九十五章 红日 穆怀冰连续发出无忧神掌,掩护其他剑仙在石缝间埋好了炸药,一声巨响,将石缝炸出一个数尺方圆的缺口,自己抢先冲入了洞中。 他进洞之后,先看了宁依云和张正一眼,又扫了一眼洞中的陈设,冷笑道:“宁女侠,带上你儿子,跟我们走吧。” 宁依云原本的想法是多支持一刻是一刻,最好能等到师兄回来,里应外合,便多了几分逃脱的把握。如今师兄不知身在何处,敌人已攻进洞来,再想逃走,那是千难万难了。 她虽知逃出的希望万中无一,但为救儿子,再多的敌人,再强的对手也要与放手一搏,将长剑在身前一横,说道:“这里仍是莲花山,仍叫莲花洞,是我修行之所,前辈无缘无故,硬闯进来,于理不合吧。” 此时又有两名剑仙从炸开的缺口飞进山洞,其中一人正是华山派出身的朱凤山。 穆怀冰回过头来,向朱风山道:“朱兄,人家是怪我们几个为老不尊,不请而入了。” 朱风山苦笑道:“还不是让她师父惯的,几十岁的人了,没半点儿规矩。”向宁依云道:“咱们华山派一是一,二是二,到什么时候也不能撒谎骗人,更不能欺瞒长辈。这里是莲花山不假,是莲花洞吗?是你师父指定给你的修行之所吗?” 本门尊长面前,宁依云不敢无礼,忙手腕一转,将长剑背在身后,垂首道:“师父说,只要你诚心改过,在莲花洞专心修炼,以前的事不用再提了。弟子当年罪孽深重,师父都能给弟子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今日弟子的孩儿流落至此,就算他年幼无知,曾有些不当之处,还请师叔祖看在我师父的面上,饶他一次吧。” 朱凤山这个级别的人物,均知道捉拿张正的真正目,但捉归捉,捉住之后却不必刻意虐待,先前把他跟沈从仁一起绑在广场,确是有些过份了,微一沉吟,说道:“好吧,我答应你,你儿子跟我们走后,不再用绳子绑他,但那诛魔大会他还是要参加的。至于会上如何处置,嗯……一切视药公的态度而定,或许他老人家一到,一切迎刃而解了呢。” 他这话说的也算诚恳,但听在宁依云耳中,却跟没说一样,还要参加诛魔大会,那我儿子不还是魔吗?会前上不上绑绳还有什么分别?一切看药公的态度,药公若是没态度呢?若是来不了呢?我儿子就可以任人宰割了不成? 她心中烦恼,不好当面反驳本门长辈,说道:“师叔祖,我这孩儿看着像个大人,其实年纪还小,诛魔大会上不用他去,我替他走一遭吧。” 朱凤山尚未答话,穆怀冰道:“你愿意参会,那也由你,可是你要想趁乱救走你儿子,哼!不用管痴心妄想了。” 张正大声道:“一人做事一人当,还是我去好了,不用我娘来替。” 穆怀冰道:“很好,不要打扰你母亲修炼,咱们这就走吧。”说话时,明知张正不会轻易的束手就擒,左掌一探,一道若有若无的掌力绕过宁依云的身子,向后面的张正打去。 张正看到穆怀冰一扬手,但其掌力无声无息,无法判断敌掌攻来的方位,稍一犹豫,只觉胸口处的衣服一紧,身子跟着向前迈了一步。 宁依云见对方已经动手,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无动于衷,又想对方是成名的剑仙,自己在功力上必定不及,因此不敢以掌力跟对方硬拼,长剑挥出,将穆怀冰施向张正的吸力划断,张正只觉扭住自己胸口的大力消失,身子向后一仰,忙将右脚向后蹬出,撑住身子,没有摔倒。 他前进一步,后退一步,皆是身不由己,定神再看时,母亲宁依云已和穆怀冰斗在了一处。 穆怀冰先前跟沈从仁激战良久,对华山派武功的路数已经较为熟悉,此时与宁依云动手,不需多做试探,将本门各路剑法的招数信手拈来,任意挥洒,招招抢攻。 宁依云闭关二十余年,武功大成之后还没有跟任何人切磋的经历,第一次与人动手便遇上了穆怀冰这样的强敌。虽然她打起十二分精神,以本身最得意,最纯熟的剑法应战,但虚实动静,轻重缓急之间仍难以做到浑然天成,圆转如意。 她自知剑法上的火候与对方相差较远,数十招后,将本门莲花剑法的招式展开,越使越快,意在以快克敌,以快取胜。但见她出招极快,剑尖上寒光闪烁,大朵大朵的莲花随之翻涌,中间竟无涟涟清波作为铺垫,亦无莲蓬、莲叶相辅相成。 莲花初时只围绕在穆怀冰的身前身后,随着剑法的推动逐渐向四方延展,到最后偌大的山洞已经是一片莲花的海洋,洞中各人置身其中,均有些目眩神迷之感。 朱凤山和另一名剑仙功力深厚,感觉自己渐为宁依云的剑法所扰之后,急提一口真气,缓缓向外逼出,潮涌般的莲花立时向后倒退,已攻不近他们身前五尺。 当莲花涌到张正身前时,他不敢运功抵抗,但涌到的莲花只要一触及张正的身体,便即凋零枯萎,簌簌而落,随后消失不见。莲花凋枯的快,下落后消失的慢,片刻之后,枯萎的莲花在张正的周围堆积了厚厚的一层,且越积越高,渐渐埋没了张正的头顶。 凋萎莲花远不及盛开莲花之光辉灿烂,张正身处其中,已不觉得特别耀眼,便似眼前蒙了一层灰蒙蒙,闪晶晶的雾气,又如是隔了一条莲花图案的帘笼看母亲与穆怀冰持剑相斗一般。 穆怀冰是师出嵩山的成名剑仙,此时不再变换剑法,正以一路连天剑法与宁依云激战。金翅太子和白羽公主冒险赶赴嵩山,在师父雷天河墓中取出的便是这路剑法。此剑法成就之高,几乎可以和峻极剑法并驾齐驱,乃是嵩山派两大镇派绝技。每当嵩山派高手遇到强敌,能够克敌制胜的,不是峻极剑法,便是连天剑法,或是双手使剑,连天剑法和峻极剑法齐施。 张正透过堆积到眼前的枯萎莲花,只见穆怀冰所使的剑法依稀有些熟悉,细看之下,认出是鸟人结阵御敌时所使的剑法,心想:“这位剑仙前辈与鸟人使用同一种剑法,看来武功也不过如此,我娘应该是稳赢不输了。” 穆怀冰等三位剑仙进入山洞之后,在外面留守的还有两名剑仙,这二人先是听里面交上了手,不多时宁依云剑招中幻出的莲花已经延展至洞外。 他们从洞外往里看,隐隐约约只见到无边的花海和两条跳动的人影,穆怀冰剑上的威力暂时还没有显露出来。 虽然大家都知道四无之一的穆怀冰绝非浪得虚名,他与沈从仁的一场大战也已经证明了他的实力,但此时敌人剑上光芒大盛,自己人这边却悄无声息,仍不禁有些担心,其中一人向里面喊道:“穆兄,你还好吗?要不要我们进去帮忙?” 穆怀冰哈哈一笑,道:“多谢贤弟关心,愚兄还应付得了。”说罢这句话,所使连天剑法的剑意陡然拔高,直冲洞顶,整个山洞的上方一片光亮,似乎映照出了一片蓝天,其间竟还有白云飘飘,俊鸟飞翔。 宁依云心头一凛,知道穆怀冰接下来的剑法才是其真实本领,而自己已将本身的功力发挥到极限,敌人却是蓄力已久,后发制人,看来这场比剑,我是多半要输了。 她刚转过这个念头,穆怀冰剑上的光芒更盛,所幻出的晴空万里已将山洞铺满。洞中众人向上看,看不到洞顶,向下看也是一片虚无,仿佛置身于一座开满莲花的空中花园一般。 宁依云心知自己的处境十分危险,再不拼个鱼死网破,恐怕数招之内便会被对方锁死在青天之下,到那时别说保护儿子,连自己都要葬身在这处山洞之中。 她为救儿子,决定冒险一搏,将莲花剑法换做朝阳剑法,四方涌动的莲花形象立时隐匿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轮红日,冲天而起,要冲破青天的阻碍,直达敌人的腹心。 眼看着红日越升越高,天空中忽然出现了两轮红日,相互排斥,彼此争辉,纠缠不休。 宁依云很清楚另一轮红日是对方剑法中幻出的景象,但很难不受干扰,有时甚至分不清敌我,以至内力推送时方向都出现了偏差。好在穆怀冰并无意取她性命,看她一个红日西坠,轨迹可循的良机,内力到处,将自己幻出的红日迎了上去。 两轮红日相互重叠之时,穆怀冰的长剑已搭在了宁依云的剑上,“啪”的一声响,宁依云的长剑折为两截,青天红日同时消失,穆怀冰手腕一翻,明晃晃的长剑指在了宁依云的咽喉。 张正大惊失色,想不到方才母亲还略占上风,一转眼便有了性命之忧。叫了一声:“娘!”冲上前,想要救援,旁边站立的一位剑仙喝道:“小子,谁也救不了你,你也救不了谁,跟我们走吧!” 第二百九十六章 卡住 张正冲上前要救母亲宁依云,一名剑仙大喝一声:“小子,谁也救不了你,你也救不了谁,跟我们走吧!”袍袖一拂,一股强劲的袖风挥出,卷住张正的身子,把他拉到自己身边,笑道:“穆师兄,小弟虽然得手,全是师兄的功劳,若不是您捉住老的,我可也捉不住小的呀。” 穆怀冰道:“不用多说了,先回落雁峰。” 那名剑仙应了声:“是。”带着张正飞身而起,想要从炸开的缺口向外飞出。 石缝上炸开的缺口只有数尺方圆,按理说只能容一人进出。那名剑仙心想我把这小子往外一送,外面的人势必接住,我便不好再要回来。若自己先出去,后面还有朱凤山和穆师兄,他二人若带了张正出来,自己一样不便索要。如此一来,回到落雁峰时,大家还当我是空劳往返,一无所得,未免脸上无光,还是我将他带出去吧。 他人在空中,计议已定,一只手揽在张正腰间,让他紧贴自己的身子,加速向炸开的缺口飞去。 洞内的朱凤山见他飞行甚速,而缺口狭小,提醒道:“王兄,小心!” 那人名叫王琪,乃是穆怀冰的师弟,此时临近石缝缺口,无暇回应朱凤山的关心,深吸一口气,将左臂举过头顶,伸出洞外,紧接着二人的头也从缺口处探了出来。 洞外守候的两名剑仙忽见一条手臂和两颗人头从缺口钻了出来,定睛一看,一人是同伴王琪,另一人是他们要捉拿的张正,均感到有些诧异,心想老王啊老王,你怎么这般毛糙,如此小的洞口,两个人能同时出来吗? 王琪当然也知洞口太小,容不下两人,但他自认为在缩骨功上有独到的造诣,只需将自己的身子缩小一倍,和张正一起挤出这个洞口应该不难。 当两人的头和王琪的一条手臂从洞口探出之后,王琪急运缩骨功,收腹、塌胸、提臀、并腿,一连串的动作过后,身体果然比先前缩小了许多。 他感觉身体与岩壁之间已经有了空隙,心中暗喜,伸出洞外的左手按住身旁的岩石,微一用力,身子竟然纹丝未动。这一下,王琪的心里有些慌了,倘若真的挤出不去,退不回来,硬卡在这里,那可真是糟糕之极,老脸丢尽了。 外面的两名剑仙见王琪露出头后,一只手按住岩石,却不挺身而出,知他是被洞口卡住,心里面暗笑,一人道:“王兄,怎么了?是不是洞里有什么稀世珍宝,不舍得出来了?” 另一位剑仙较为老成持重,忙道:“贤弟,不要乱讲,这是遇上麻烦了,快来帮忙。”一边说,飘身向前,右手向前伸出,意思是让王琪也伸手,两只手握在一起,自己把他和张正拉出来。 王琪被先一人调侃了几句,脸上阵阵发烧,心想我宁死也不要你们帮忙,非得自己冲出来不可。按住岩石的手臂继续加力,同时将残存在肺部的空气呼出,尽量缩小身子,拼命向外一撑。 他这一下发力几乎是全力施为,本以为就算不能顺利冲出,至少也能前进数寸。哪料一撑之下,“咔”的一声响,胸口剧痛,不但未能前进分毫,肋骨还被压断了一根。 王琪强忍着胸口的剧痛,没有叫出声来,一时间也不敢继续向外冲,面色惨白的趴在洞口,感觉四面八方的岩石都在向自己挤压,心想:“糟糕,糟糕,不但没冲出去,反而把自己给弄伤了,真是岂有此理!” 在外面伸手想拉王琪的剑仙见王琪不领情,也不和他计较,手腕一翻,抓住了王琪的手腕,低声道:“兄弟,暂且忍耐一会儿,我这就拉你出来。” 王琪被压得喘不过气来,自然不能开口道谢,但他心里面还很清醒,回想方才发生的事,不禁暗暗起疑,为何我的身体刚一缩小,周围的岩石便挤压过来,难道这里的石头成了精,专门跟我作对? 其实挤压他的根本不是石头,而是被他揽在身边的张正。 张正一见母亲的长剑折断,穆怀冰的长剑指在了母亲的咽喉,情急之下,顾不得自己无法使用内力,飞奔向前,想要跟穆怀冰拼命。 他只向前冲了两步,便被王琪的袖风卷住,拖曳到王琪身边,随及双足离了地面,与王琪一齐向石缝的缺口处飞去。 当他和王琪被洞口卡住之时,连急带气,体内的真气已有些不受控制,王琪用缩骨功缩小身体,缩小的部分立时被他膨胀外溢的魔道内功填补。 以前他数次牵动内力,自身内力和魔道内力冲突交战,都是在非常广大的空间,散向四周的内力不论多少,都不会出现阻碍压迫的现象。 今日的情境却大不相同,两个人挤在狭小的空间,张正体内的魔道内功发作起来,向内不能交融,向外不能逸散,只能在二人之间鼓荡膨胀,越积越多。王琪的缩骨功刚腾出来一丝空间,立时被魔道内功填补,而魔道内功又是坚愈磐石,霸道无比,这在王琪看来,便好似四周的岩石一齐向他挤压过来一般。 王琪第二次运力前冲之后,不但未能向前移动,整个胸腹间被挤压得更加疼痛,此时他肺部的空气几乎排空,却无法吸气,头脸上憋得通红,张着大嘴,眼神中尽是惊慌恐惧之色。 留守的两名剑仙见他这般模样,也都慌了手脚,一人道:“王贤弟,千万别使蛮力,挤不出来,退回去也行啊。” 另一人道:“王兄,坚持住,千万别给剑仙丢脸,你看人家这个小剑魔,脸是红的,眼睛也是红的,可是没张嘴呀,你要是张着大嘴喊疼,咱们可被人家比下去了。” 旁边年纪较大的剑仙瞪了他一眼,道:“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些不相干的浑话。” 王琪听见二人的对话,气得眼前发黑,险些昏了过去,但他毕竟是得道已久的剑仙,随即平缓心情,心想我一生的成败荣辱全在今日,无论如何,就算扯断了一条胳膊一条腿,也要从这里冲出去! 他已无力以手臂撑着身体往前挤,唯一的指望是从脚下喷出内力,靠反冲的力量推动身体前进。 这是剑仙们在空中飞行的原理,按理说应该可行,但他现在吸不进气,真气在体内运转艰难,好不容易将徘徊在下半身的真气汇集在一起,向外逼出时却总是差了最后一口气,无法真正的施行。 洞外的两名剑仙见王琪的面色由红转紫,由紫转黑,双眼也开始向外突出,知他被压迫得厉害,随时有性命之忧,均不敢贸然拉他,在洞口外团团直转,连连措手。 忽然,王琪的喉头发出“咕”的一声,胸口处也爆出两声轻响,头一歪,就此没了声息。 两剑仙大惊,一个叫道:“王兄!”一个叫道:“王贤弟!”叫王兄的那人喊过这一声之后,见张正的脸色也是愈红,却似乎更加的精神焕发,红光满面,怒道:“你倒舒服得很,可恶!”抬手一掌,向张正左脸上打去。 他知道张正武功不高,也没想取他性命,这一掌只使了三成力,本意是想打张正一个耳光,出出心中的恶气。哪料手掌刚触及张正的脸颊,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大力涌来,自手掌传至臂膀,自臂膀传至肺腑,自肺腑传遍全身,霎那间,浑身剧震,如遭雷击,立时昏了过去,身子倒跌出两丈多远,向下疾落。 那名较持重的剑仙一下子愣住,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等他回过神来,受伤昏迷的同伴已经跌落了很长一段距离,云雾飘渺间变成了一个小黑点儿,急忙俯身向下,双足上喷出两道浓烈的白烟,追了过去。 宁依云被穆怀冰的长剑抵住咽喉,若是寻常的比武,当然会弃剑认输,但这场较量关乎到儿子的生死存亡,那便不能轻言放弃。 她正想使一招风摆莲花,晃动身子,躲开穆怀冰的剑尖,王琪已将张正掠去,随即在穆怀冰的指令下飞向石缝的缺口。 眼看儿子将从自己的视线里消失,宁依云心头大急,顾不得面前明晃晃的剑尖,右手断剑掷出,打向穆怀冰面门,双足一蹬,飞身追向已然身在空中的王琪和张正。 此时穆怀冰若是长剑向前一送,宁依云不死也要重伤,但宁依云毕竟是二十余年不曾出关的华山派女侠,并不是真剑魔,如此轻率的处死,会给自己招来暴戾之名。就在他稍一犹豫之际,宁依云已飞身而起,只得先出左手食中二指,夹住飞来的断剑,顺势一甩,打向宁依云左腿环跳穴。 宁依云本是疾向前飞,环跳穴被自己断剑的剑柄打中之后,腿部的气血为之一滞,内力无法向外喷出,身子便跌落了地面。 她正欲弹身再起,追赶张正和王琪,穆怀冰已如影随形般赶到,剑光闪动,三式连环,层层叠叠的剑影已将宁依云周身上下一齐裹住。 第二百九十七章 红光 宁依云长剑已失,只能以双掌对敌,在穆怀冰的连环攻击下连连后退,险象环生。 她左腿环跳穴上被自己的剑柄戳了一下,此刻犹自酸痛,但她所使的莲花步法本就轻灵摇曳,旁人在她闪展避退时只见其风姿潇洒,全没看出她左腿落脚甚轻,不敢着力。 穆怀冰仗剑疾攻,宁依云步步后退,二人退至洞口之后,又斗了几招,宁依云处处受制,局面更加凶险。 朱凤山和另一名剑仙也围拢过来,朱凤山道:“宁女侠,不要再做无谓之争,住手吧。” 便在此时,王琪的双腿向后一蹬,足下喷出了三股白烟,每一股均似车轮大小,一股淡似一股,第三股已如晨雾般稀薄,方一喷出,随风而散。 此时宁依云和穆怀冰相斗之处,离悬空在石缝缺口的王琪和张正很近,三团白烟喷出,正喷在二人之间。穆怀冰趁着烟雾遮眼,撤剑换指,一连三点,点中了宁依云身上三处大穴,宁依云的身子软软瘫倒。 朱凤山旁边的那位剑仙赞道:“穆兄,好指法。” 穆怀冰面色忧虑的看向王琪垂向地面的双足,低声道:“大家小心,有强敌到了。” 他一出言提醒,朱凤山和另一名剑仙也看出了王琪的状况有异。就算他和张正被卡在了那里,哪有一直卡住,进退不得的道理?还有他喷出的三股白烟,一股比一股稀薄,分明是内力枯竭,灯枯油尽之相。若不是他惨遭暗算,身负重伤,怎会如此?可外面明明有两人留守,他们干什么去了?难道就任由敌人对王琪下手攻击? 穆怀冰先呼唤了两声:“王师弟,王师弟!”王琪一动不动,并不回言。 朱凤山来至王、张二人身下,用手在王琪的腿上推了一把,口中道:“王兄,怎么样了?要不要我拉你回来?” 王琪的两条腿在空中摇晃了两下,便又静止不动。朱凤山心想他果然出事了,我这么大力推他,他都没有反应,转过手来,想顺便在张正的腿上推一把,试试他的死活。 朱凤山的手掌距张正的双腿还有二尺有余,却硬生生定住,只因他看到张正的下半身衣服向外鼓起,又有一丝丝热气向四周发散,这都是内功绝顶之人才会出现的景象,张正小小年纪,难道内功已经深厚无比,旷古绝今? 穆怀冰见他面有惊奇之色,伸出的手举在半空,收不回来,定睛向张正一看,也看出了蹊跷,说道:“朱兄,小心,最好不要碰他。” 朱凤山道:“是,我拉一下王兄,看能不能把他拉回来。”说话间,双手齐出,两只手分别抓住了王琪的两只足踝,微一使力,王琪的腰间咯噔了一下,吓得朱凤山不敢再拉,却也没有松手,仔细的摸了摸王琪脚上的脉搏,已是若有若无,衰败不堪,心想:“这位王兄到底是被剑魔害得呢?还是被张正害的?若说被剑魔所害,外面悄无声息,难道是剑魔害人之后,走得一个不剩?若说被张正所害,他用的是什么功夫?为什么公然敢对剑仙下手?” 穆怀冰见朱凤山抓着王琪的双足发愣,心想长此下去不是办法,总要或救人,或击敌,才是正理,说道:“我先出去,请朱兄随后跟上,马兄稍等一等,外面没事之后,和宁女侠一同离开吧。” 闻听此言,姓马的剑仙当即表示同意,朱凤山心想人家穆怀冰今日已经多次大战,真气必定损耗甚多,现在洞外估计又有强敌,应该由我来接这一阵才对,说道:“穆兄,还是我先出去瞧瞧,请穆兄居中策应。” 穆怀冰心想这样也好,王师弟生死未卜,我心中烦乱,不能静心,原不是开路先锋的最佳人选,朱凤山自告奋勇,要打头阵,那是最好不过,说道:“如此辛苦朱兄了,千万小心。” 朱凤山道:“多谢穆兄,我却不信,在我们华山地界,这帮魔崽子们还能反了天了。”说罢,拔出长剑,迈步走到洞口,挤入石缝,一步步向外挪去。 他向外走出七八步后,穆怀冰手提长剑,便欲随后跟上。 那姓马的剑仙见朱凤山从山洞左侧的石缝往外挤,忽然心中一动:“剑魔的人数有限,很难两面设伏,朱兄从左边往外走,我何不从右边迂回,总好过一直躲在人后,有畏敌避战之嫌。”想到此,凑近穆怀冰身边,低声道:“穆兄,我从另一边出去,给他们来个前后夹击,助朱兄一臂之力,您看使得吗?” 穆怀冰心中甚慰,心想连他都肯出力,何愁大事不定,剑魔不平,说道:“如此最好,辛苦你了。” 姓马的剑仙拔出剑来,一步步挨近右侧石缝,长出了一口气,一咬牙,侧身进入,一寸寸的向前挪动。 他二人一左一右,分从两个方向沿石缝向外走,朱凤山已经走到了石缝的尽头,姓马的剑仙只走了一小半,且越走越慢,有些不敢前行。 穆怀冰捡了两颗石子扣在手里,防备有人突然向朱、马二人进攻。他们三人都看出张正的内力古怪,但又都感觉外面还是有人,若仅凭张正一人之力,他被困在石缝缺口,就算能暗算王琪,又怎能将外面的两位剑仙高手一并制住? 朱凤山已经走到了石缝的尽头,再向前进,便会脱离石缝,步入天空。他想越是胜利在望,越是最紧要的关头,千万不可大意,一直探在身前的长剑一寸寸向外伸出,当长剑伸出四五尺,略能施展之时,猛的向外一送,使了一招“横空剑雨”,一道光华从石缝内迸出,瞬间铺满了半边天。 光华乍现的同时,朱凤山一步跨出石缝,不敢在原地停留,足下白烟腾出,身子极速向上,同时游目四观,只见除了石缝的缺口处露出两颗人头外,天上、璧上、峰顶、云间,均无人迹。 朱凤山在空中探查了一番,不见敌踪,身子冉冉下降,来至张正和王琪面前,只见张正脸泛红光,映照得王琪的脸色也不是特别难看,但王琪耷拉着脑袋,不死也是昏迷,心想:“难道真是这小子捣鬼?先前他假装武功不高,内力有异,其实是个深藏不露的大高人?” 他心中对张正重视起来,细看张正的五官面貌,见张正的双目似睁非睁,嘴巴似闭非闭,鼻孔急呼急吸,却是红光逼人,头脸上笼罩着一层紫气,似运功又不像运功,似昏迷又不像昏迷,实是莫测高深,看不透他真正的底细。 穆怀冰见朱凤山已经通过石缝,飞跃至空中,最危险的阶段已经渡过,心中的一块大石落地,又听外面一片寂静,应该是没有敌人,那么他此时一定在查看师弟和张正的情况,在洞中问道:“朱兄,外面情形怎样?我师弟还有救无救?” 朱凤山道:“金兄和顾兄不知哪里去了,这里也没有其他人,我再看看王兄。” 他说完这句话,伸手来探王琪的鼻息。手掌离王琪的鼻孔还有一尺多远,已感觉到周围的气流有异,忙将手臂缩回,心想:“王兄已是半死不活,这股蓬蓬勃勃的内力自是张正发散出来,他有此功力,早该脱困而出,一直赖在这里,难道是故意假装?”想到此,右手长剑递出,在张正的左边脸颊上轻轻一拍,说道:“小子,睁眼吧,你害死人了。” 张正此时脸泛红光,乃是魔道内功在体内极速流转,奔腾不息之故。往常他一时不慎,引得两般内力交战,虽然魔道内功远强于他本身的内力,但魔道内功存于身体的表层,向内进攻时没有凭籍,因此冲突一阵,斗个不分胜负,也就偃旗息鼓,收兵回营了。 今日张正被卡在石缝的缺口,其体内的魔道内功背靠坚石,与自身的内力交战时有了根基,自然威力倍增,越战越勇,几个回合下来,将张正十余年来辛苦修得的内力冲了个七零八落,全部流散于体外。 当张正的脸上现出红光,已经是他本身的内力被驱散,魔道内功大行其道之时。那名在洞外留守的剑仙一时气愤,抬手打了张正一掌,万余年的魔道内功岂是寻常,立时将他震昏过去,向下跌落。 此时朱凤山用长剑的背面无锋之处在张正的脸上拍击,因其没有使用内力,也就没有被魔道内功反击,否则的话,此时张正体内的魔道内功只有更盛,朱凤山的长剑被反震回来,说不定会伤到自己,那就有性命之忧了。 穆怀冰在洞里听朱凤山在外面说了一句‘小子,睁眼吧,你害死人了’,心中一惊,忙问:“朱兄,我师弟他……他已经被人害死了吗?” 朱凤山此时还不能确定王琪的生死,闻言之后,脸上有些发烧,说道:“还没有,还没有,我还要再看一下。” 第二百九十八章 推拉 穆怀冰又问起王琪的情况,朱凤山心想自己出来这么久,连本方被困之人的生死都没搞清楚,真是太不像话,顾不得理会张正,撤回长剑,伸出左手二指,先探王琪鼻息,再摸脉搏,又翻开眼皮看瞳孔,终于叹了口气,说道:“伤势很重,须得快救。” 穆怀冰道:“好,那你说,咱们该怎样救他?” 朱凤山略一思索,说道:“穆兄,事到如今,这两个人只能保一个了。” 穆怀冰暗暗点头,心想:“不错,他们两个挤在一处,谁也进不去,出不来,若是弄死一个,用剑切成十七八块儿,另一个不就能出来了吗?” 他心中杀机一起,将长剑举高二尺,便要向张正的双腿上砍去,但他成名数十年,平日里最讲仁义道德,武林规矩,极少伤害无辜,今日要他损人利己,用旁人的命换自己师弟的命,一时之间又有些犹豫。 朱凤山在外面听不见动静,以为穆怀冰嫌自己出的主意太过歹毒,不理自己,心里有些发慌,忙道:“或者我在外面拉,穆兄在里面推,先试几次,说不定能弄出来一个,另一个自然就脱困了。” 他如此一说,穆怀冰若仍要砍杀张正,日后追究起来,责任大半会落在穆怀冰的身上。穆怀冰也不傻,尹会首的指令是用张正引出药公,自己为救师弟,亲手把他杀了,药公那里如何交代?尹会首若不肯替自己出头,我一人应付得了吗?当下轻咳了一声,说道:“对,就是这个主意,你说吧,咱们先救谁?” 朱凤山心想:“这还用说吗?当然是先救张正了,你那宝贝师弟马上就要咽气,咱们一动,立时死了可怎么好?”说道:“先从张正这里下手好了,我先往外拉,请穆兄在里面推一把。” 穆怀冰道:“好,咱们先使三成力,第二次五成,第三次七成,第四次十成,若要中途停手时提前说一声。” 朱凤山心想:“好家伙,这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啊。”说道:“是,另外穆兄,这小子内力古怪,咱们推拉他时也要小心。” 穆怀冰道:“他内力虽强,但有些浑浑噩噩,不会使用,其实不足为惧,不过咱们小心些也是应该。”心中却想:“前几日他震碎绳索,震断木桩,我已知他内力惊人,当时是点了他九处大穴,又重新绑上,现在看来,终究还是小看了他。” 张正在洞外只露出头脸,朱凤山说是要拉,其实不好下手,心里面有些后悔,方才商议时定成我在外面推,他在里面拉好了,现在他只露出一个头来,让我如何拉法?拉脖子吗?万一拉出个好歹,药公那里,可是不好交代。 他一时踌躇不定,穆怀冰催促道:“朱兄,好了没有。” 朱凤山道:“好了,好了,穆兄,请出手吧。”一边说,把双手放在了张正的颈上,随时准备向外拉拽。 穆怀冰在洞里喊了一声:“一、二、三,拉!” 朱凤山抱住张正的头时,感觉如同抱了一个滚烫的圆球,球上热流涌动,柔滑炙手,知是其内力快速流转之故,没敢贸然使用内力,只将左足撑住岩壁,借力向后猛拉。 张正的头上又热又滑,他一拉之下,几乎脱手,忙收力定身,这才使双手没有脱离张正的头脸,心想:“这家伙的头滑不溜手,我就算使再大的劲儿也拉他不出啊。” 刚想到此处,忽觉张正头脸上流转的内力由滑转黏,吸住了自己的双手,且吸力越来越强,直如要将自己吸入那个小小的洞口一般。 他心中大惊,急忙运功相抗,哪料不运功还好,这一提气运功,更加深深的陷入对方内力的泥潭之中。隐约听洞里传来穆怀冰“嘿”的一声,黏住自己的大力略有缓和,随即又炙热黏连,吸得自己的双手钻心般剧痛。 他知穆怀冰在洞里也在向张正出手,运功回撤的同时,急问:“穆兄,我被他吸住了,你那边情形怎样?” 穆怀冰的声音道:“差不多,不过……”后面的声音有些含糊,似乎是全力运功御敌,连话也说不清了。 朱凤山心想:“刚才还商量着用几成力,现在看来,我们两个吃奶的劲力儿都使出来也斗不过人家一个,这小子的功力如此之深,我们先前真是全都看走眼了。” 他心中懊悔,默运玄功,将数十年精修而来的内力凝聚于双掌,左掌向左,右掌向右,奋力一分,同时左足在岩壁上再踢一脚,心想我三般力道齐施,总能暂时摆脱了你内力的吸引了吧。 哪料他挣脱的力量大,张正头脸上吸附的力量也随之变大,且更加的炙热难当,如在烘炉中烘烤一般。 这一下,朱凤山真正的紧张起来,现在已不是能不能解救王琪的问题,首先要考虑的是自己能不能完整无缺的离开这里。 他心中焦急,双掌向内一合,按击张正的左右太阳穴。此时已顾不得他是谁的弟子,只要能脱困,就算打伤了他,那也说不得了。哪知掌力刚一发出,便有几点阴寒的内力如针尖,似麦芒,锋锐无比,从掌心上传来,瞬间攻入心脉,使得他心头一颤,那招“双峰贯耳”上的劲力便发不出去。 他见攻势受挫,便想收回部分内力固守,就在他回撤内力之时,张正的内力趁机而入,势如千军万马,大戟长枪,横卷而至。 朱凤山正加意防备张正阴寒细小内力的偷袭,却不料对方以堂堂之阵,正正之师杀来,又当攻守转换,立足未稳之际,顿时乱了阵脚。只觉胸口如被大铁锤连续重击,心头狂跳,眼前发黑,口一张,喷出一大口鲜血。 当朱凤山承受强劲内力冲击之时,穆怀冰那边喘了几口粗气,嘶哑的声音道:“马兄,你在哪里?快、快来帮忙!” 姓马的剑仙道:“我还在往外挤呀,这边太窄了,不好过。” 穆怀冰心中气极,我们两个都快被人家玩儿死了,你还在石头缝里磨蹭,大声道:“那就别过了,退回来帮……”说到帮字时,声音戛然而止,只因要全力应对敌人的进攻,已经说不出话来。 姓马的剑仙名叫马大安,武功虽然很高,却天生胆小,惧怕与人争斗。他在石缝里听穆怀冰和朱凤山对话,已知二人遇到了麻烦,这两位是剑仙中出类拔萃的人物,他们都不是人家的对手,我哪里能敌得过人家? 他起了畏敌之心,脚下挪动的更慢,好不容易蹭回洞中,一看穆怀冰抱住张正双腿,五官扭曲,浑身颤抖的样子,吓得心头一颤,“当啷”一声,连手中的长剑也跌落在地上。 穆怀冰此时全力与张正的魔道内功相抗,已经无法说话,先瞪了马大安一眼,又将眼光转向他落在地上的长剑,示意他赶快取剑杀敌。 马大安胆子小,人却不傻,看出穆怀冰让他捡剑,心里也暗恨自己没用,忙俯下身,将长剑拿在了手中。 他手提长剑,向前迈出几步,看清了张正下身的衣服极为鼓荡,而王琪的下半身贴岩壁处鲜血淋漓,地上已流了一大滩血迹,心中更惊,牙齿不住的打颤,连咽了两口唾液,才道:“这、这、这,穆大哥,流血了,流血了……” 穆怀冰心中恼怒至极,心想侠义道中怎么出了你这么个脓包,我们剑仙的脸都让你丢尽了。心中虽恼,眼前却无其他人可用,只得向他点了点头,满含希望的看了一眼他手中的长剑,眼光瞬间转向张正的大腿,示意他用剑去砍。 马大安心头砰砰直跳,颤声道:“砍,砍他的腿吗?要不,我先给王兄弟止血,他流了那么多血,若不尽快止住,可不得了啊!” 穆怀冰火冒三丈,心想王师弟都快被人挤成两截了,止血还有个屁用,你再不出手,我们这里的人都得玩完! 马大安见穆怀冰不说话,脸色只有更加难看,心知他不同意自己的请求,但让他拿剑砍人,终究没这个勇气,呆愣了片刻,嚅嗫道:“穆大哥呀,冤家宜解不宜结,我看,大家收手,别打了吧。” 穆怀冰气得眼前发黑,险些昏了过去,若不是拼命抵挡张正魔道内功的攻击,腾不出手来,真想跳过去给他两个耳光,这边都已经死人了,你怎么还能说这种话,真是愚顽透顶,愚蠢至极! 他心中燥怒,内息的运转更加不畅,眼看无法支持,冒险开口道:“快动手,斩妖除魔!快!”说到最后一个快字时,魔道内功已经攻入体内,五脏六腑俱受冲击,痛得他又怒吼一声:“快!” 马大安心头一颤,看着他声嘶力竭,五官狰狞的样子,与往日端庄稳重,潇洒自如的形象实有天壤之别,心想:“若非到了最紧要的关头,穆大哥绝不会如此失态,看来我必须要破个戒,杀个人了。” 第二百九十九章 爆炸 马大安鼓足勇气,一步步走向张正,当走过穆怀冰身边时,穆怀冰在极为艰难的情况下还向他点了点头,以示鼓励。 马大安也向穆怀冰微微点头,深吸一口气,将长剑高高举起,便要向张正的双腿上砍去。 便在此时,王琪的下半身与洞口分离,快速滑落,在距地面还有三四尺时猛的一顿,左右摇摆起来,一条腿向上,一条腿拖地,模样既吊诡又恐怖。 马大安大吃一惊,急忙闭眼,心里面砰砰砰的跳得厉害,胡乱想道:“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王大哥的腿从身体里掉下来,还会跳舞,这、这、这一定时幻觉,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他自己对自己说不是真的,缓缓睁眼,想要看一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就在他睁眼的同时,连接洞口和王琪下半身的那条被鲜血浸红的腰带崩断,王琪的下半身直向下落,扑倒在地上。 马大安从不敢看血腥场面,此时一睁眼就看见半截身子的死人,吓得魂飞魄散,脑子里嗡的一声,身子向后便倒。 张正的魔道内功在受到穆怀冰和朱凤山的攻击时,全部激发沸腾起来,因不能正确引导,只有一小半反击回去,大部分在洞口这个狭小的空间积聚膨胀,越聚越多,越来越盛,终于占满了整个洞口,将王琪的身躯拦腰截断。 腰身远比脖颈和手臂粗壮,连腰身都被挤压截断,头颈及手臂自然不能幸免,就在王琪下半身坠落的同时,王琪的头颅和一条手臂也脱离了洞口,翻滚着向悬崖下滚去。 朱凤山眼看着王琪人头滚落,心中震惊,知道自己绝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实逼至此,也只有咬牙苦撑,希望有剑仙能尽快赶来,帮自己解围。 他一边竭尽全力的抵挡潮水般涌到的魔道内功,心里面默默祷告:“苍天保佑,张吉星和龙泉剑两位同道快快转来,救我一命吧!” 张吉星年纪较轻,一时没忍住气,抬手打了张正一掌。张正的魔道内功能够辨别敌人内力的来势,敌愈强,己愈强,敌愈快,己愈快,敌人施来的力量若是推推拉拉,其反击的力量也是或推或拉,与之相抗。是以穆怀冰和朱凤山分别抓住张正的头脚,以内力推拉时,张正反击的力量也是以推拉为主,只是力道比他们强得太多。而张吉星向张正的脸上劈面一掌,掌风凌厉,去势较疾,魔道内功反击的力量便是刚猛迅疾,张吉星不曾防备,被这股力道击中,这才昏迷过去,向悬崖下摔落。 此时龙泉剑已经在张吉星落地前接住了他的身子,正帮他推宫过血,运功疗伤。 张吉星的伤并不重,只是在无准备的情况下被魔道内功激了一下,这才一时气闭,昏死过去。龙泉剑纯正柔和的内力一到,助他疏通气血,理顺经脉,渐渐的苏醒过来。 龙泉剑见他苏醒,喜道:“贤弟,你醒过来就好,可吓死我了。” 张吉星努力回想,又环顾四周,还是没想起来自己为什么会到了这里,说道:“龙兄,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记得咱们好像奉了穆大哥的号令在洞外留守,然后……然后……啊,对了,王兄和姓张的小子和洞口冒了出来,再往后……我好像打了那小子一掌,可是……可是……” 他用手挠了挠后脑,连说了几个可是,后面的事怎么也想不起来。龙泉剑道:“你打了姓张的小子一掌,被人家震晕,摔下来了。” 张吉星半信半疑,大瞪着双眼,道:“什么?我被他震晕?不会吧,那小子有这个本事?” 龙泉剑叹道:“若非亲眼得见,我也不信,可我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又跳下来把你救了,这还有假的?” 张吉星不由得不信,又有些不服气,恨恨的道:“上次是我没留神,着了他的道,我这就再冲上去,跟他算算总账!” 龙泉剑怕他有失,忙道:“不可莽撞,我跟你一起去。” 他二人正准备起身向上飞升,王琪的头和手臂叽里咕噜滚落下来。 二人一见人头,登时气愤填膺,张吉星叫道:“剑魔害人,定要报仇!”腾身而起,飞向峭壁间裂开的那条石缝。龙泉剑怕他有失,也随之跃起,在后面紧跟。 几十丈的距离眨眼便到,张吉星见朱凤山抱着张正的头,神情痛苦在站在那里,问道:“朱兄,在拧他的脑袋吗?” 朱凤山此时五脏如焚,神志不清,但也知道是援兵到了,心中狂喜,不敢开口说话,向二人连连摇头,嘴里面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张吉星心想:“不是拧脑袋,那你抱他头做什么?还抱那么紧。”连续问道:“穆大哥他们呢?是谁害死了王兄?附近还有敌人没有?你抱着这小子的头,到底在干什么?” 朱凤山心中气苦,亏你还是得道的剑仙,这都快不行了看不出来吗?真是气煞我也!他心中气急,又不敢轻易说话,身子向下一沉,张口往张正的头皮上咬去。 此时张正头脸上内力充盈,他这一口咬下去立时被崩断了几颗牙齿,鲜血长流。 张吉星和龙泉剑吓了一跳,张吉星道:“哎呀,牙都崩掉了,这小子练过铁头功吧。” 龙泉剑长剑一摆,大声道:“朱兄,害死王兄的就是这个小子,是不是?” 朱凤山满口鲜血,连连点头。 龙泉剑心想:“虽然有些奇怪,但看现在的情形,十有八九是张正这个小魔头先害了王兄,现在又在和朱兄比拼内力。朱兄显然不是他的对手,我需尽快助朱兄一臂之力了。” 他言念及此,不再犹豫,长剑上寒光一闪,剑走弧形,绕过朱凤山的手臂,向张正眉心上刺去。 便在此时,头顶的天空中有人喝道:“剑下留人!”那人来得好快,说第一个剑字时距离尚远,到第四个人字时已是清朗震耳,如在眼前。 龙泉剑心中微惊,长剑回撤护身,抬头向上观瞧。只见离自己数丈外的斜上方,张吉星和沈从仁已经交上了手,沈从仁使华山派剑法,张吉星却是空手,局面上大处下风。 二人又斗了几招,沈从仁忽然从华山派剑法转为魔道武功中的青牛剑法。张吉星没防他骤然变招,登时手忙脚乱,左肩头和小腹被对方的剑尖划了好几道口子,吓得他胆战心惊,不敢再战,向旁狼狈逃开。 沈从仁逼退张吉星后,向龙泉剑微微一笑,道:“龙兄,我是来替你们解围的,你也让一让吧。” 龙泉剑道:“咱们仙魔殊途,还让什么?拿命来!”数点寒星,先散后聚,向沈从仁急速攻至。 沈从仁一边挥剑招架,说道:“你不让我解围,朱兄可危险的很,你不要后悔。” 龙泉剑道:“走脱了你这个剑魔,我们才真是追悔莫及。” 二人在空中斗了二三十招,犹自不分胜负,张吉星从朱凤山的腰间拔出长剑,反身杀入剑团,变成了沈从仁双战朱凤山和龙泉剑的局面。 此时的朱凤山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浑身微微颤抖,脚下喷出的白烟时断时续,面色也十分难看。 龙泉剑眼见不能速胜,心想救人要紧,再做耽搁,朱兄不死也要重伤了。长剑在空中一转,剑尖指向张正的左腮,足下白烟滚滚,身子激射了出去。 沈从仁以一敌二,虽然不落下风,但要用剑招罩住对方两名高手也是极难,待发觉龙泉剑有突袭张正的迹象,想要阻止,已然不及。只得刷刷两剑,将张吉星逐退,看准龙泉剑的去势,在后面发力急追。 二人一前一后,身法均是极快,龙泉剑长剑的剑尖距张正的左腮只有数尺时,沈从仁眼看追赶不上,左掌一起,拍出一记华岳仙掌,直奔龙泉剑后心。 龙泉剑若不躲闪,刺中张正后必然被这道劈空掌力所伤,他久闻华岳仙掌的大名,不敢弄险,身形向旁一偏,避了开去。 “砰”的一声大响,碎石飞溅,岩壁受力处现出一个半尺方圆的小坑。 龙泉剑左手袍袖拂去飞来的碎石,伸右足在岩壁上一点,拧腰转身,便欲向张正再刺一剑。忽觉右脚下的岩壁剧烈抖动,如要炸裂一般,心中一惊,顾不得伤敌,弹身向外飞出。 沈从仁紧咬着龙泉剑拉出的白烟在后面紧追,不防他突然折返回来,几乎撞了个满怀,此时也来不及使什么招式,抡剑便砍。 “铮”的一声响,沈从仁和龙泉剑在空中对了一剑。这声清脆的兵刃的相交声过后,又是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强大的气流裹挟着无数的大小石块铺天盖地般扑来,又有一条人影,仰面朝天,随着大量的粉尘、石块从二人身边掠过。 沈从仁脑子里第一个念头是:“山崩了!”但随即感觉崩塌的范围很小,不像山崩。强敌近在咫尺,无暇细究爆炸规模的大小,长剑急舞护身,一阵叮叮当当的脆响,声音由密转疏,沈、龙二人脱离了接触,各自举目向对面山崖上张望。 第三百章 掠走 沈从仁和龙泉剑一齐看向对面的岩壁,只见张正原先露出头来的地方现出一个四五尺方圆的大洞,张正本人身上的衣服碎成一条一条的,几乎不能遮体,虚脱般趴在洞口,周围的烟雾尚未散尽,透过稀薄的烟雾,能看到洞内的地上躺着二男一女,正是穆怀冰、马大安和宁依云。 沈从仁没能把敌人引远,料想他们必会在悬崖深谷间搜寻师妹母子二人的下落,这才急忙赶回,此时见宁依云倒在洞里,如何不惊?脚下白烟喷出,“嗖”的一声,从张正的上方窜入,俯身抱起宁依云,颤声道:“师妹,师妹!” 宁依云先被穆怀冰点了穴道,后被爆炸产生的气浪震倒,万幸没有受伤,此时见师兄来到,心中大喜,忙道:“我没事,不要管我,快救正儿!” 沈从仁道:“师妹放心,我这就救他。”挺身站起,正要赶至洞口,查看张正的情况,洞口外人影一闪,张正的身子消失不见,定睛再看时,那人已将张正夹在腋下,跃至空中,身后拉出一道黑烟,向西北方急飞而去。 宁依云的声音惊呼道:“正儿,我的正儿!” 沈从仁飞身而出,刚想发力追赶,眼前寒光一闪,龙泉剑的长剑当胸刺到,只得举剑招架,与他在洞口边快如闪电般斗了几招。 他们交手的同时,张吉星怀抱朱凤山从下方飞上,在二人身边略一停顿,纵身进洞,再出来时,怀中已不见了朱凤山,喝一声:“魔头,拿命来!”冲上来,和龙泉剑双战沈从仁。 沈从仁一边打,大声道:“剑魔把人抢走了,你们没看见吗?净缠着我做什么?” 张吉星道:“看见了,有你在此,那也不必舍近求远,先把你这个剑魔捉住了再说。” 沈从仁大怒,剑招加紧,长剑上幻出两条银龙,分击龙泉剑、张吉星二人。 二人见他的剑招在剑仙和剑魔之间转换自如,实是一位了不起的剑术高手,心中均是暗中赞叹,各自飘身后退,放开圈子,准备跟他长战久斗。 便在此时,东南方的天空中现出五道白烟,三道追向掠走张正的剑魔,两道直向沈从仁等三人飞来。 沈从仁本想逐退龙、张二人,再想办法把张正抢回来,见此情景,已知抢回张正无望,再若不走,连自己和师妹也难以走脱了。 他一生历尽坎坷,皆是为了师妹宁依云,此时情势万分危急,仍是一心要携带师妹离去。只见他长剑指东打西,指南打北,一阵旋风快剑攻向四面八方,使敌人摸不清他的真正意图,忽然剑光一收,空中一个转折,向炸开的洞口飞去。 张吉星刚把重伤昏迷的朱凤山送进洞中,此时见沈从仁要闯进洞去,以为他要对受伤的几位剑仙不利,心中大急,叫道:“魔头,尔敢!”和龙泉剑飞身向前,在后面紧追。 洞中躺倒的几人中,穆怀冰是被爆炸的冲击波震倒,其本身也受了很重的内伤。朱凤山和穆怀冰的伤势相同,刚被张吉星送进洞来休息。宁依云本身无伤,因被穆怀冰点了穴道,这才无法起身。马大安是被王琪掉落的半边身子下破了胆,竟至昏了过去。他胆量虽小,毕竟是得道的剑仙,不可能长久昏迷,此时悠悠醒转,听外面剑风呼啸,叱咤连连,知是有人在打斗,往四周一看,朱凤山也躺在身边。 他想剑魔武功高强,不知本方能不能取胜,不及查看各人伤势,轻轻跃起,将头凑向洞口,想看看外面战况如何,哪知刚一冒头,沈从仁已风驰电掣般冲到眼前。 二人隔着洞口打了个对脸,均是大吃一惊。马大安急忙缩头,降落地面,弯腰捡取自己的长剑。沈从仁长剑在岩壁上一撑,身子向旁滑出数尺,龙泉剑和张吉星随后赶到,两支剑,一支沉稳,一支轻灵,向沈从仁展开进攻。 沈从仁背靠岩壁,一边舞剑招架,眼光向天空中一扫,三名赶来的剑仙越飞越近,已经能看清他们的鼻子、眼睛,心中一沉,暗想:“一个两个我能对付,三四个就很为难,现在对方是五名好手,还不算洞里刚刚醒转的那个,我拼了这条命也打不赢啊!难道真要跟师妹死在此处?嘿嘿,真若如此,老天待我不薄。” 他想到能够跟师妹死在一起,心中反有一丝平安喜乐之意,剑招也比先前平缓了许多,就连左肩头的衣服被张吉星的剑尖划破也没奋力反击,将头偏向洞口,柔声道:“师妹,你还好吗?” 宁依云听他说话的声音怪怪的,似乎没有力气,以为他已经受伤,忙道:“师兄,你怎么了?伤在哪里?要不要紧?” 沈从仁道:“我没受伤啊,不过,哎,咱们终究是要死的,能与师妹长眠于此,愚兄实是三生有幸了。” 宁依云想不到他此时此刻还在胡言乱语,脸上一红,冷冷道:“师兄,是你自己想死,我还不想死呢。” 沈从仁心里咯噔了一下,稍一分心,头顶上的头发被剑气削去了一缕。他随手两剑,将敌方的两支长剑格远,说道:“我当然也想活着了,可是人固有一死,若是能……” 宁依云打断他道:“我让你救正儿回来,你在这里啰里啰嗦的乱说什么?什么死啊活的,救不回正儿,我死活都不要再见你。” 沈从仁大叫一声,道:“师妹,原来如此,我知道该怎么做了,你多保重,我先去了。”双足在岩壁上一蹬,快如闪电般撞向当面的龙泉剑。 龙泉剑心中一惊,急使一招“铁锁横江”,将长剑横在身前,剑身微微颤动,森森剑气自剑身上荡漾开来,抵消外力的冲击。 沈从仁的长剑只在龙泉剑发出的第一层剑气上一触,借力向旁弹开,长剑自上而下,化成一道耀眼的白光,斩向张吉星头顶。 张吉星在沈从仁冲向龙泉剑时正欲抢上前救援,不防沈从仁忽然攻向自己,急忙举剑上迎,双剑相交,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大响,似乎比方才洞口炸裂的声音还要响亮。张吉星只觉手臂剧痛,眼黑心慌,一阵天旋地转,长剑脱手,身子也跟着长剑向下坠落。 三名赶来接应的剑仙此时已飞到了沈从仁等人身边,忽见沈从仁大发神威,以一招极刚猛,极响亮的剑法将张吉星打伤,落向深渊,均是一惊,齐刷刷定住身形,凝神戒备,一时间竟无人敢上前挑战。 沈从仁孤注一掷,将张吉星震晕,自身也被反震得脸热心跳,气血翻腾。趁着众剑仙还没回过神来,身形向上跃起,脚下连续喷出几股忽浓忽淡,灰蒙蒙的烟雾,身子随着烟雾的变化一顿一顿的向前飞行。直飞出数十丈远,脚下的烟雾变成纯白之色,他已经调匀了气息,鼓足真气,奋力前冲。 三名赶来的剑仙见他要逃,分出两人在后面追赶,另一人进洞查看洞中诸人的情况,龙泉剑已掉头向下,看准张吉星下落之势,加速追了过去。 洞中的马大安一见有人进洞,大叫一声,转身向洞里便跑。进来那人道:“马兄,你跑什么?洞里面还有敌人不成?” 马大安回头一看,长出了一口气,道:“没有,没有,我还当是剑魔闯了进来,想着给他来个以退为进,置之死地而后生,却原来是周兄到了,哎,好险,好险。” 那人道:“好险什么。” 马大安道:“咱们差点儿刀剑相向,同道相残,还不是好险吗?” 那人知他胆小,很少跟人动手,冷笑道:“马兄的胆识武功大有长进,可喜可贺。” 马大安知他有意讥讽,也不生气,说道:“哪有什么长进,周兄说笑了,咱们快救人要紧。” 二人一齐俯身查看穆怀冰的伤势,只见他脸色黢黑,胸骨肋骨断了几根,浑身上下的经脉也有不同程度的损伤,受伤的地方很多,好在都不太致命,即便如此,以穆怀冰的身份武功,被人打伤到如此程度,也足以骇人听闻,令人难以想象了。 朱凤山的伤势和穆怀冰相似,也很沉重,二人一商量,决定还是先顾穆怀冰。当下拆了床板,做成一副担架,把穆怀冰轻轻移到担架上。马大安跳起身来,用长剑将炸开的洞口砍削扩大,然后和姓周的剑仙一前一后,抬起担架,飞出了洞口。 此时龙泉剑背着昏迷不醒的张吉星从下方盘旋而上,两名追赶沈从仁的剑仙追了一阵,眼看难以追上,气哼哼的返回。大家一会合,马大安道:“朱兄和宁女侠还在洞里,烦劳两位仁兄带他们出来。朱兄身上伤重,千万小心些。” 两名返回来的剑仙进入洞中,一查之下,朱凤山也需以担架运送,那便不好携带宁依云。这二人中有一人是华山派前辈,和另一人先做好了一副担架,出手替宁依云解了穴道,说道:“我们在前面走,你在后面跟着,不要妄想中途逃脱,免得大家难看。” 第三百零一章 桂林 张正和王琪被卡住的地方原是沈从仁预留的观察哨口,位于石缝上方,与曲曲折折的石缝并不相连,是一个孤立的小孔,被炸开后也仅能容一人钻行。 他二人挤在里面,张正体内的魔道内功受外力排挤,向外反击弥漫,碰到岩壁后折返回来,再被穆怀冰和朱凤山两道内力前后夹击,更加激荡得厉害。小小的洞口犹如一座熔炉,魔道内功在里面疾速运转,在化去张正本身内力的同时,越积越多,越聚越强,终于一声巨响,炸裂开来,张正和朱凤山、穆怀冰全都昏了过去。 张正渐有知觉之时,天色已经擦黑。他眉头微皱,眼睛尚未睁开,轻轻的唤了一声:“娘!” 孙务实的声音兴奋的道:“贤侄,你终于醒了,真是太好了!我就说嘛,承受了我们的万年圣宝,哪能这么容易便死,不仅不会死,还要越来越强壮,越来越精神,复兴魔道的千秋大业全落在你一人的肩上,更要为几千年间冤死的无数剑魔前辈报仇雪恨,哈哈,哈哈哈……” 他心中欢畅,笑声不停,震得周围归巢的鸟儿重新起飞,一阵呼啦啦的声响,孙务实脸色一变,右手紧握剑柄,眼光扫向四周,生怕周围隐藏有武林人物,闻声赶来。 他二人休息的这片树林离华山已有一二百里,外出搜寻的剑仙及华山派弟子虽多,却均未搜寻至附近。群鸟盘旋一阵,陆续反巢之后,孙务实放下心来,嘿嘿一笑,道:“贤侄,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能走不能?咱们可不能多停,赶路要紧。” 张正感觉自己身上没有难受的地方,除了左臂有些麻木僵硬之外,其他各处甚至还很是舒服,似乎充满了无穷的力量,一边用右手抚摸左臂,说道:“我能走,这是哪里?我母亲和沈……”一句话没说完,已感觉左臂上几乎没有知觉,就像是在抚摸一块木头一般,心里一惊,不由得改口道:“哎呀,我的这条手臂,手臂……” 孙务实道:“手臂怎么了?是很痛,很痒,还是使不出力气?” 张正摇头道:“都不是,是没什么感觉,就像这条手臂不是我的一样,要使劲儿掐按才有一点点痛楚。”说话时,又用力在左小臂上狠掐了两下。 孙务实见他一条左臂软绵绵的,肩头,手肘,手腕都有些微微下垂,不像作伪,但他其他地方都好好的,只有左臂无力,还丧失了知觉,是什么道理?略一思忖,料想跟他左臂没有承受圣宝有关,微笑道:“无妨,无妨,我要带你去的所在,正可医治你身上的怪病,咱们不要耽搁,这就走吧。” 张正左右顾盼,不见母亲和沈从仁的身影,努力回想,只能想到自己和一位剑仙被卡在洞口,自己身体里热流翻涌,如欲炸裂一般,后来的事便一片空白,再也思想不出了,问道:“孙伯伯,咱们怎么到的这里?我母亲和那位沈前辈呢?” 孙务实道:“那还用说,当然是我救你到此了。可惜敌人太多,我只能救你一个,至于弟妹和那个姓沈的,哎,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救他们不出了。” 张正已料到母亲仍在华山派手里,虽然不一定立时便有危险,但受自己和沈从仁连累,处境一定艰难,说道:“孙伯伯,您快想想办法,把他们也救出了啊。” 孙务实道:“你母亲当然要救,姓沈的看情况再说,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现在最要紧的是救你,你比他们更危险,片刻也耽误不得。” 张正急道:“救我?为什么是救我?我现在好好的,又哪里用得着你来救了?” 孙务实道:“贤侄,稍安勿躁,你若不信,就先运一下真气,我说的话是真是假,一试便知。” 张正气哼哼的道:“我不能运气,只要一运真气,立时会内外冲突,昏死过去。” 孙务实道:“那是以前,现在不会了,你且试试看,还会不会昏过去。” 张正见他面色庄重,不像在开玩笑,心想难道他已经给我医好了?不应该呀,药公都没有好办法,他怎么能行?况且他方才还说我急需救治,片刻也耽误不得,可他又为何要我妄动真气,这不是害我吗? 孙务实手捻须髯,微微一笑,又道:“贤侄,不必多虑,尽管放胆一试,有孙伯伯在此,还能让你吃亏不成?试试吧。” 张正也想他不会害自己,就算是害,也不过昏过去而已,又不是一次两次了,不算什么大事,说道:“那好,我就再运运真气,碰碰运气,看看身上的古怪内力究竟怎样了。”一边说,盘膝坐好,心想我就算晕倒也不能太过难看。深吸一口气之后,想要意守丹田,却发觉丹田内空空如也,自己十余年精修苦练而来的内力竟然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一下,张正心中惶恐,惊得说不出话来。自己的内力与外来内力交战虽然不好,毕竟还有属于自己的内力。现在自己辛苦修来的内力涓滴不剩,十几年的苦功岂不是毁于一旦,这、这这…… 当张正昏迷之时,孙务实已经将张正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他本身的内力与张正体内的魔道内功同源,进入张正体内探查时不受阻碍,已知张正本身的内力全失,各处肌肤的表面却蕴藏着极强的魔道功力。 他一时不能明白其中的道理,但内力游于外而空于内,终究不是什么好事。时间一久,非致外强中干,阴阳颠倒,经脉错乱,一命呜呼不可。因此才说张正比谁都危险,需及早医治,又怕他不信,这才让张正自己试上一试。 此时张正面现惊慌之色,孙务实安慰道:“贤侄莫慌,你练出来的区区内力丢就丢了,我带你去一个所在,包你将身上的魔道功力照单全收,可比你原来的功夫强盛万倍,这既是因祸得福,也是机缘巧合,贤侄,你好造化啊!” 张正急道:“我不要这造化,我只要我从前的武功,只要我娘,你若真想帮我就把我娘救回来,把我丢失的武功找回来。” 孙务实将脸一沉,道:“傻孩子,净说糊涂话,这是咱们说找就能找回来的吗?可是只要你听我的话,跟了我去,就能医好你的病,练成绝顶的武功,到那时,要什么有什么,不管你娘在哪里,谁也不敢欺负她,会给你乖乖的用八抬大轿送回来,你明白了吗?” 自己跟着他去,不但能治好伤,还能学成绝顶武功,震慑无数剑仙,让他们乖乖的把母亲送出来,天下哪有如此轻易之事。听他说完,张正道:“我不明白,我只知道……” 此地并不安全,孙务实本没准备多停,见张正十分固执,气往上冲,伸手抓住他衣领,贴着地面飞起,口中道:“你什么也不用知道,跟我走吧。” 二人飞出树林,上升到十余丈高,孙务实催动内力,身后黑烟滚滚,带着张正疾速向东南方飞行。 张正想大声让他停下,哪怕没有孙务实的帮忙,自己一个人也要回华山救母亲。但只要他一张嘴,风就呼呼的往里面灌,根本张不开口来,心里一阵剜心般难过,两行热泪随着风势让身后飞溅。 一连飞了几个时辰,速度上丝毫不缓,天色已渐渐明亮起来。剑魔在空中飞行时拉出的黑烟太过明显,孙务实只得收了功力,挺直身子,头上脚下,带着张正降落在地上。 张正一落地,叫道:“孙伯伯,你放开我,我一个人回去!” 孙务实哪肯松手,说道:“放你回去,你这条小命还保得住吗?,这全是为你好,快别耍小孩子脾气了。” 张正思母心切,仍然大喊大叫,要回华山。孙务实见远处有人行来,似乎是趁早赶路的客人,若被他们瞧见了,还需杀这几人灭口,那就更加麻烦,当即抬手一掌,打在张正的后脑,口中道:“贤侄,你累了,歇一歇吧。” 这一日的白天,孙务实寻了一处偏僻的山谷休息。等天黑之后,携带着张正继续向东南飞行。 一连数日,二人昼伏夜出,飞越数千里,终于来到了桂林境内。孙务实看着下方月色溶溶,漓江如带,心想:“总算是到了,却不知能不能顺利找到精炼堂的后人,那路分解聚合大法,他们又重新练成了没有。” 张正在空中远远的看到象鼻山,也知是来到了桂林,心里面又气又恨,我好不容易跟母亲相会,又被你硬生生分开,真是岂有此理! 他心里面存了怨恨,神情上也是忿忿不平,降落地面之后,仍是和先前一样,对孙务实不理不睬。 孙务实哈哈一笑,道:“贤侄,咱们到了这里,你马上就要病体痊愈,成为武功天下第一,难道就一点儿也不开心,不高兴吗?” 张正道:“我不想当什么武功天下第一,我只要我娘,我师妹跟我在一起,永远也不要分开。” 孙务实笑道:“哪个师妹?是鬼手门的杨师妹,还是药王门的郭师妹呀?” 第三百零二章 地图 若是往常,有人半开玩笑的问出这种问题,张正多半会有些尴尬,有些害羞,感觉很难回答。此时他心中有一股悲愤之气,便少了顾忌,脱口说道:“两个都是我师妹,我就是要和她们在一起,还有我娘,我们四个人,永远也不分开。” 孙务实哈哈笑道:“好,好,不错,男子汉,大丈夫,就该有这个气势。可是你现在的功夫太差,万一跑出来个什么门派的少掌门,横刀夺爱,纠缠不休,你可怎么办啊?” 张正的脸上微微变色,正想说我跟他拼命,孙务实已微笑着续道:“别怕,只要你肯用功,练好我们的功夫,那便是天下无敌,唯我独尊,任谁也抢不走你的心上人了。” 张正道:“沈前辈也练了你们的武功,怎么没跟自己的心上人在一起,更没有天下无敌,唯我独尊?”想到沈前辈的心上人正是自己的母亲,脸上有些发烧,顿了一顿,又道:“真有这么厉害的功夫,还是你们自己练吧。” 孙务实正色道:“贤侄,那姓沈的怎么能跟你相比,你是承受了七百余枚圣宝,拥有万年魔道内功的当代魔尊,如此际遇,开天辟地以来,只有贤侄你一人,你可要务必自重,加倍的珍惜啊!” 张正听到“魔尊”二字,感觉有些耳熟,苦笑了一声,道:“魔尊有什么了不起?我先前早做过一阵子仙尊了,还带着一大帮学生,胡闹了一场,自己也没见有什么长进。” 孙务实冷笑道:“你当的几天教书匠,更不能跟我们正宗的万年魔道内功相比了……”他说话时,眼光仍是不停的扫向四周,当说到“了”字时,似乎发现了什么,飞身而起,从空中向下观看,从左至右,盘旋一圈之后,又落回张正身边,道:“好像不是这里,咱们再往前面看看。哎,贤侄,只要你听孙伯伯的话,按我说的去做,包你做个武林中空前绝后,震古烁今的第一人。那些横行霸道,罪大恶极的剑仙啊,连给你提鞋都不配!” 张正隐隐能感觉到身上魔道内功的威力,但就算魔功再强,又怎能与整个武林为敌?母亲,师父,药公,两位师妹,一众同门,全都是剑仙一派的人物,自己真做了剑魔,能不能斗过千千万万的剑仙且不说,却该如何面对这些亲人? 孙务实见他默默无言,知他还是心向剑仙,不愿做剑魔,反正魔功在他身上,他一辈子也摆脱不了,成魔只是早晚的事,也不必逼他现在就转过弯来,笑道:“贤侄,不必担心,不论怎样,咱们先把你没劲儿的胳膊治好,免得留下病根,后悔可来不及了。” 张正道:“这里真有能治我内伤的人吗?连我的手臂也能治好?” 孙务实道:“当然了,你是药门弟子,医道上的见识自然不凡,可是解铃还须系铃人,是我们魔道功夫弄出来的伤,还需我们的人来医治,你放心好了,一定给你治好,还有说不尽的好处,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张正的左臂早就有衰弱乏力之相,数日前被卡在洞口,经过魔道内力爆炸的冲击之后衰弱得更加明显,且一日不如一日,已发展到跟个假肢似的垂在肩下,掐也不疼,挠也不痒,就差没有化水化脓,坏死腐败了。 他想魔道内功在体内多存一日或许没什么,这条手臂却非治不可,心里面怀疑是否真有人能治得了自己的怪病,问道:“孙伯伯,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那医生也是你们剑魔的人吗?” 孙务实道:“当然了,这里就是李六斤二两他们被囚禁的地方,也是圣宝的孕育萌生之地,咱们找到他的同门亲友,一定就有办法了。” 张正还想细问,孙务实已一边左顾右盼,一边迈步向前,只得快步跟上,心想:“反正已被他携带至此,也只好随他摆布,听天由命了。” 孙务实带着张正东走一阵,西走一阵,在方圆十余里的山水间兜兜转转,直到红日东升也没转出个所以然来。 张正亦步亦趋的跟着,虽然没觉得很累,但一直这么转个没完,渐生不耐,说道:“孙伯伯,您究竟在找什么?这都转了大半夜了,转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孙务实道:“天光大亮,咱们是该歇歇了,也避一避那帮难缠的小鬼,万一被他们发现,可要坏大事了。”当下领着张正深入大山之中,在一片树林里坐下休息,吃了些干粮之后,倒头便睡。 张正枯坐了一会儿,心中烦闷,也躺倒睡下。这一觉直睡到申酉时分,连做了几场大梦,才悠悠醒转。只见孙务实正拿着一张皱巴巴的黄纸反复观看。一边看一边喃喃自语:“就在这附近啊,怎么总也找不到,当真奇怪。” 张正揉了揉眼,道:“孙伯伯,你看什么呢?有什么奇怪?” 孙务实道:“嗯,是当年从这里逃出来的一个人给我们画的一张图,上面标明了他们山谷的入口,应该就在附近,可总也找不着,你说奇不奇怪。” 张正凑过身子,向那张黄纸上看去,只见上面曲曲折折,画满了长短粗细不一的线条,但没有一个文字,心想这乱七八糟的画谁能认得?你自己看吧,我可没这个耐心,说道:“孙伯伯,我一点儿也看不懂,可帮不了您的忙了。” 孙务实道:“想是你从没看过地图,是以没有头绪,不要紧,我一个人也能参详得出,咱们还是晚上行动,你好好歇会儿吧。” 张正道:“我不累。”停顿了一下,又道:“孙伯伯,这图是李六斤二两前辈画的吗?他不会是跟咱们开玩笑,或是骗咱们的吧。” 孙务实摇头道:“不是李六斤二两,是一个姓刘的,叫做刘七斤。他画这幅图时正盼着我们救他的同伴,应该不会做假骗人。” 张正还没听到过刘七斤这个名字,问道:“李六斤二两前辈和这位刘前辈都曾是住在这里的剑魔人物吗?” 孙务实道:“是啊,他们都是从这里逃出来的,李六斤二两死得早,没上峨眉山,刘七斤是死在我们峨眉山上的。” 张正道:“到了峨眉还死了,他是怎么死的?有伤?有病?还是其他什么原因?” 刘七斤之死与蔺胡天等人有直接的关系,若不是他们硬抢了刘七斤的圣宝,刘七斤也不会抑郁而终。此时张正问及刘七斤的死因,孙务实迟疑了片刻,说道:“他是又有病,又有伤,再加上长途跋涉,积劳成疾,终于不治而亡了。不过他带来了七百余枚圣宝,这份盖世绝伦的大功劳,我们永远也不应忘记。” 张正心想:“他这算什么大功劳?若不是他把圣宝带进峨眉山,我还不用吃这份苦,遭这份罪呢。” 天黑之后,孙务实和张正趁着月色转出大山,又回到昨天寻找过的那片地方。孙务实将周围的地形反复观看,又和地图上的山川走势相印证,眉头紧皱,道:“应该是这里呀,怎么又没路了,难道是二十年过去,有了一些变化?” 张正道:“有此可能,二十年不短了,沧海桑田,无复旧观,再也见不到原来的样子了。” 孙务实用手指着地图,道:“贤侄你看,这是江水的转弯之处,这是江对岸的几座山峰,这是咱们身后的那片密林,可是往前十几步,已到了江水之中,难道江水中还有道路?” 张正笑道:“那怎么不能?说不定咱们要找的山谷入口就在水中呢。” 孙务实点了点头,道:“说得也是,我需往水里走一趟,探个究竟。” 张正想不到他真要下水,心里有些不忍,忙道:“孙伯伯,这是寒冬季节,江水刺骨,别下去了,咱们再想想别的办法。” 孙务实一边脱衣服,说道:“哪还有别的办法,我游一阵水,上岸后运一运功,驱驱寒气就是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张正还想再劝,孙务实的手脚却很麻利,眨眼间脱去了外衣,将衣服、长剑和一个长条包裹在岸边放好,说道:“贤侄,这里面有宝贝,你可要千万看好了,我去去就回。”说罢,也不用江水擦拭身子,径直走入水中,先在岸边游了一圈,一头扎进水里,消失不见。 张正低头看那长条包裹,心中暗想:“这包裹里装的什么呢?不像是剑,也不像是换洗的衣服,难道是……” 当初峨眉金顶上仙魔大战,孙务实抢下张笑今的左臂逃走之时,张正的神智不清,没看到他抢走了父亲的手臂。但他知道父亲的左臂非同寻常,仙魔两家都十分在意,这个包裹的外形和人手臂的形状如此相似,难道,难道…… 有心将包裹打开看个究竟,心头跳得厉害,又顾忌是别人的东西,未经允许,私自打开,万一是别般物事,倒有了偷盗之嫌。 他眼睛紧紧的盯着地上的长条包裹,进三步,退两步,离包裹的距离越来越近,额头上渗出了一层晶莹的汗珠,汇成细流,顺着鼻洼鬓角向下流淌。 忽然,江面上“哗啦”一声,孙务实露出头来,兴奋但仍低沉的声音道:“贤侄,找到了,就在这里!” 第三百零三章 晾衣 张正心中一惊,伸手抹去额头的汗水,定了定神,道:“是吗?那太好了。” 孙务实上岸之后,嘴唇发青,身子微微颤抖,双眼中却流露出兴奋的光芒,说道:“下面有个洞口,被一块大石头堵住了,应该就是这里。贤侄,你能憋气不能,咱们一起游过去。” 张正犹豫道:“游过去?我水性不佳,又是大冷的天,恐怕……” 孙务实听他如此说,想了想,说道:“那这样,我再下去一趟,探探这条水道的长短。不过贤侄,你也要有个准备,一旦我探明可以通行,咱们就一起游过去。” 张正道:“孙伯伯,您要不要休息一下,暖暖身子再下去,别冻坏了。” 孙务实看了看天色,道:“不行啊,天都快亮了,咱们得抓紧时间。”一边说,捡起地上的长剑,拔剑出鞘,反身跃入水中。他第一次入水时,为了游水方便,没有带剑,这次要深入水中洞穴,说不定会有危险,是以带剑下水,以防万一。 张正经过方才的一惊之后,已决定不论包裹里是什么东西,自己都不应打开来观看。将来若有空闲,可以向孙伯伯直接询问。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孙伯伯探明水下情形之后,若邀自己一同下水,自己能不能受得住江水的寒冷。当下振臂拉肩,跺脚踢腿,活动各处关节,做在冷水中游泳的准备。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后,孙务实再次浮出水面,喘了几口粗气,游上岸来,说道:“水下的地道很长,一半有水,一半没水,地道的尽头也是一块大石,我推了推,很重,但能推动,事不宜迟,贤侄,快脱了衣服,随我下水吧。” 他一边说,一边收拾原先放在地上的衣物,那个长条包裹也和其他衣物捆在一起,绑在身上,说道:“里外的衣服肯定会湿了,到了那边再想办法烘干穿上,贤侄,你准备好了没有?” 张正早已做好了准备,只是还没有脱衣,说道:“这就好了。”将外衣脱下,和其他随身之物包在一起,背在身上,说道:“孙伯伯,我心里有些不踏实,那边真是神兵门的牢狱吗?若是,一定会有看守,咱们……” 孙务实向他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往下再说,低声道:“你不想治内伤了?不想医胳膊了?随我来吧。”说罢,迈步走入江中,待水深及腰时,回过身来,向张正招了招手。 张正已预料到早晚会有这一刻,也做好了准备,眼看现在的局面,不下水是不可能了,只得迈步往前走,走出十几步后,双足已浸在了江水之中。 他本来以为隆冬季节,江水触及肌肤,一定钻心般疼痛,哪知双足泡在水里,一点儿也不觉得冷,还有一丝清爽舒适的感觉,心情登时放松下来,喜道:“孙伯伯,这水很好啊,一点儿也不冷。” 孙务实心中不悦,我怕冷,你不怕冷,这不是当面损我吗?回头看了张正一眼,见他满面欣喜之色,不像在讥讽自己。略一思忖,已知其中的原故,登时心花怒放,暗想:“圣宝果然是好宝贝,现在他的魔道内功游荡散漫,不依经脉行走,即便如此,已有不畏寒暑之功效,一旦大功告成,真就是个神魔不坏身了。” 他心中高兴,引着张正来到江底地道的上方,说道:“就在这下面,石头我已经搬开了,一会儿你吸一口长气,大概要憋半柱香的时间,怎么样?能坚持吗?” 张正从没试过憋这么久,事已至此,只得道:“我尽量多憋一会儿好了。” 孙务实眼看着张正吸了一大口气,手臂探出,抓住张正的左腕,向下一拉,将他拉入了水中。 他方才已在地道里游了一遍,此时带着张正重游,已不需摸索试探。为了加快速度,足下喷出内力,形成一道激流,地道入口的上方白浪滚滚,如同开了锅一般。 张正不用自己划水,身子被孙务实携带着疾速向前,他知现在悔也无用,怕也无用,索性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一切都听天由命罢。 在水中游了一阵,张正的头从水中露出,呼吸了两口浑浊的空气,双足也在地面上触碰了两下。他知有水的半程即将走完,下面应该是陆地了,挺身向上一站,“砰”的一声响,额头上碰出一个小包。原来地道的高度不够,需要弯着腰前行。 孙务实小声道:“慢点儿走,不要急。”张正应了声:“是。” 二人慢慢的向前摸索,当走到地道尽头时,孙务实伸掌按住石头,缓缓加力,将大石推开一条缝隙。迎面一阵凉风吹来,张正猛吸了两口,感到心里无比的舒畅。待石缝大到勉强能过人时,张正已顾不了许多,踏上两步,微微侧身,抢先从缝隙间挤了出去。 孙务实随后出来,回手将大石推回原位,长出了一口气,一跤坐倒。 张正吓了一跳,忙伸手相扶,口中道:“孙伯伯,您怎么了?” 孙务实摇了摇头,苦笑道:“啥事也没有,就是冻的,累的,哎,真是老了,比不得当年了。” 张正道:“您不老,功力再深,身体再好的人也不能一直在冷水里泡着呀!” 孙务实喘了两口气,道:“我练的内功偏阴寒一路,寒上加寒,还真有点儿吃不消呢。”坐在地上四下里一看,能看出这是一个山谷,四周群峰耸立,若在各峰上设下看守,山谷里的人绝难逃出。 他一边看,苍白的脸上掩不住兴奋的光彩,连声道:“很好,一定是这里,找到了,找到了。” 张正道:“确实是禁锢人的好地方,可惜天太黑,这片山谷也不小,暂时还看不清哪里有人居住,哪里有造兵器的作坊。” 孙务实道:“幸亏看不清,若是咱们看清人家,人家也能看清咱们了。天快亮了,得找个地方隐蔽起来,别刚一进来就被神兵门的人发现了。” 当下二人检点随身携带之物,确定没有遗漏之后,看好东边十余丈外的一片灌木丛,轻手轻脚的走了过去。 躲进灌木丛后,二人将湿透的衣物摊开,放在近处风干,孙务实已盘膝坐好,运起功来。 张正无法运功,身上也没感觉有不适之处,趁着朦胧的月光向外观望。只见堵住地道口的大石边杂草丛生,附近成片的树木已经砍伐,心想:“要是有片树林还好,现在没遮没挡的,可是极易被人发现啊。” 旭日东升,天光大亮,山谷里的鸟儿也叽叽喳喳的鸣叫起来。张正一夜未睡,此时困意上涌,坐在那里头一低一低的打盹。 忽然,远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又似乎有人在小声说话。张正心中一惊,睡意全无,侧耳倾听。 脚步声越来越近,一人道:“仙侠盟的人又来催问了,既要宝剑,又这般着急,真难伺候。” 另一人叹了口气,道:“谁说不是呢,不过话又说回来,咱们但凡有那个本事,也不用拖这么久,交不出货了。” 先一人道:“咱们本来就没有那种本事啊,要怪就怪那帮剑奴,闲着没事跑什么?跑出去的人全死了,留下的人又都技艺不精,害得咱们二十年没造出宝刀宝剑了。” 他们一边说话,已走近了这片灌木丛,张正的心里怦怦直跳,又隐隐觉得这两人的声音有些熟悉,一时却想不出他们究竟是谁。 那二人从张正的身边走过,一人道:“是啊,可是南宫盟主哪里知道我们的苦衷,非要咱们给他造剑,掌门人……”说到此,忽然住口,张正的心头一紧,暗想:“他怎么不说了,难道是发现我们了?”刚转过这个念头,眼前剑光一闪,孙务实晾在矮枝上的衣服被剑尖挑起,迎风招展。 衣服飞起的同时,孙务实长身而起,快如闪电般窜入自己的长袍之中,左手系袍带,右手长剑出鞘,一片剑花,撒向灌木丛外的二人。 张正隔着浓密的枝叶,但见外面剑光闪动,人影摇摇,孙务实已和对方二人交上了手。 他想孙伯伯都已经跟人家打在了一起,自己也别躲了,取过半干的外衣,披在身上,站起身来,抬头观看,只见孙务实已经打倒了一人,正向另一人展开狂攻,层层叠叠的剑光已将对方的身子牢牢裹住。 被打倒的那人中了孙务实一剑一掌,肩背上一道二尺多长的大口子,鲜血向外喷涌。 他是被孙务实凌空下击的一剑砍伤,又被其一掌击倒,明知对方武功极高,自己二人万万不是人家的对手,心里已不存活命的指望。忽见张正在灌木丛中现身,面容有些熟悉,自己应该认识,却一时叫不出名字。大急之下,念头转得飞快,灵光一闪间,终于想了起来,大叫道:“张兄弟,你怎么来了?都是自己人,别打了!别打了!” 第三百零四章 绿蓝 倒在地上那人大喊大叫,张正也终于想起这二人是神兵门彩虹七剑中的人物,至于姓甚名谁,当时都没搞清楚,现在更加叫不上来了。 孙务实想不到张正居然和神兵门的人相识,那人称呼张正为张兄弟,又说是自己人,似乎交情非浅,若真是莫逆之交,或许是个臂助。想到此,手上的剑招慢了下来,同时眼观八方,查看对方是否另有后援。 与孙务实交手的那人将带鞘的长剑舞动如飞,抵挡孙务实的剑招,却始终无暇将剑拔出。他也认出了张正,此时趁孙务实剑招稍缓,长剑出鞘,一道绿色的光芒冲天而起,口中道:“张兄弟,还记得这剑光吗?咱们总算又见面了。” 张正当然认得,也没必要否认,当下说道:“认得,你们是彩虹七剑,另几位呢?” 躺在地上的那人道:“该我们两个今日巡谷,其他兄弟们都在家里钻研剑法,以及刀剑的铸造之法呢。” 孙务实一边打,说道:“贤侄,是你的朋友?” 张正道:“嗯,是神兵门淬火堂的两位,以前见过两面。” 孙务实听他话中之意,跟二人没有特别的交情,脸色阴沉下来,道:“既然是你的熟人,那你定吧,是杀还是留。”说到留字时,长剑上精光大盛,压制住绿剑夏侯刚剑上发出的绿光,右手探出,手到擒来,将夏侯刚的长剑抢在了手中。 夏侯刚长剑脱手,心知要糟,想要抽身后退,孙务实的长剑已经抵住了他咽喉。他眼睛盯着剑尖,不敢轻举妄动,结结巴巴的道:“张兄弟,咱、咱们是朋友,曾经并、并肩杀敌,你、你、快让他把剑拿开啊!” 张正微微皱眉,道:“咱们并肩杀敌?什么时候?” 夏侯刚道:“张兄弟,你怎么忘了,在河北沧州,你们鬼手门的祭祖大典上,咱们一起和姓白的恶人轮番大战,最后终于将其格杀,为江湖除了一大害。” 祭祖大典上与白胜的那场大战,张正是在彩虹七剑败落之后才上场,也就算不得并肩杀敌,但若说成轮番大战,倒是与事实比较相符,出入不大。 张正点了点头,道:“白胜搅闹祭祖大典,全靠各位到场的宾客仗义执言,慨然出手,才使凶徒伏法,大典能够正常进行,鄙门上下感激不尽。”说罢,右手大拇指与食指捏住左手掌心的一块皮肉,将无力的左臂提起,抱拳躬身,施了一礼。 夏侯刚连忙向旁跨出了一步,让开孙务实的剑尖,作揖相还,口中道:“自家兄弟,理应互相关照,张兄弟太客气了。” 他说完这句话,身子也弯成了弓形,却不向上起身,而是弯着腰,紧走几步,来到受伤倒地的同伴面前,喂了他一粒朱红色的丹药,蹲在地上为他包扎伤口。 孙务实当夏侯刚避开自己的剑尖,给受伤的同伴包扎伤口时,调转长剑,剑尖直向夏侯刚的后心。 受伤的那人知道这个武功极高的小老头才是关键,无论如何,不能激怒了他,强忍着剧痛,说道:“多谢四哥,不过我没事,一点儿小伤,过两天就好了,跟咱们动手的前辈武功真高,佩服,佩服。” 夏侯刚会意,跟着说道:“这还用说吗?我早就看出来了,这相貌,这气度,这武功,一定是剑仙中的人物,能得他老人家赐教几招,真是咱二人的福气。” 孙务实冷笑一声,道:“到你们张兄弟的身边去,你们兄弟坐在一起,好好徐一叙离别之情。” 二人明知他不会轻易的放过自己,此时不敢违拗,互相搀扶着起身,一齐向灌木丛后的张正走去。 张正伸出右手,将身前的枝叶推向一边,接引二人进来。受伤的蓝剑曹斌紧咬牙关,强撑着走路,顾不上说话。夏侯刚连声道:“多谢,多谢,张兄弟,分别之后,我们兄妹七人好生想念,前几日唐大哥还说若有机会,一定请你来谷中做客,你就自己送上门来,哈哈,太好了,真叫做天随人愿。” 孙务实从旁边枝叶稀疏处进入,淡淡的道:“只请他一个,还有我老头子你们就不请了?” 夏侯刚忙道:“哪里,哪里,前辈大驾光临,更另我们这里蓬荜生辉,蓬荜生辉了。只是,嗯,恕我们眼拙,还要请教前辈的尊姓大名。” 孙务实眼睛眨了两眨,傲然道:“本人复姓南宫,单名一个金字,你听说过吗?” 夏侯刚没听过这个名字,心想哪里来的老东西,仗着有些手段,擅闯禁地,?出手伤人,先让你得意一时,等我们众同门到了,要你的好看。满脸陪笑,道:“原来是南宫前辈,久仰大名,如雷贯耳,想不到是您老人家亲临,多有冒犯,得罪,得罪。” 孙务实鼻孔里“哼”了一声,道:“胡说八道,我有什么名了?你怎会听说过我?我有一个兄弟你听说过还差不多,他叫南宫玉。” 此言一出,夏侯刚和曹斌目瞪口呆,想不到面前这个其貌不扬的老者竟是鼎鼎大名的仙侠盟盟主南宫玉的哥哥。 张正的心里暗自好笑,又有些佩服孙务实的机智。这二人方才说仙侠盟的人命他们造剑,追索甚紧,他就说自己是仙侠盟的人,可是偏要冒充南宫玉的哥哥,未免太过托大了吧。 孙务实见夏侯刚和曹斌呆愣在当场,说不出话来,瞪眼道:“怎么?你们还不信吗?南宫玉请你们造的宝剑就是要给我用的。” 孙务实本身的武功极高,绿、蓝二剑丝毫不怀疑他是个高手,却没想到竟是仙侠盟南宫盟主的哥哥。此时震惊之余,心里面又怕又恨,你们这一派剑仙的行事也真是霸道,我们不过晚交剑几天,你们便打上门来,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也罢,现在得罪不起,此事过后,一定要将你们的行径上报仙侠堂,请堂中的前辈剑仙替我们做主。 他们心中怨恨,脸上不敢表示出来,慌忙跪倒磕头。夏侯刚道:“我们有眼无珠,不识南宫前辈大驾,还请南宫前辈恕罪。” 孙务实摆了摆手,大喇喇的道:“罢了,罢了,你们还年轻,就饶了你们这一回。” 曹斌施磕头时牵动伤势,痛得呲牙咧嘴,却不敢哼出声来。张正将右手伸到他腋下,扶他起身,说道:“大家是好朋友,都不要多礼了。” 孙务实问了二人姓名,说是三天后有要事离开,等不及了,亲自来取剑,这次一定要把剑带走。 夏侯刚和曹斌心知现在的神兵门造不出真正的宝剑,但当着孙务实的面不能明说,互相看了一眼,夏侯刚道:“”我们这就向鄙派掌门人禀报,一定尽快造好,不要耽误了前辈的大事。 孙务实道:“不用禀报了,我要亲自看你们造剑,若是有半点儿拖延偷懒,哼,我可不答应。” 夏侯刚道:“不敢,不敢,既知是前辈立等之物,我们哪敢怠慢。”心想:“这老儿要看我们造剑,我们那帮囚徒岂是外人可以接触的?还需想想办法,让他别看的好。”又想:“这里是本门禁地,他们能想到本门的宝剑出自此谷并不奇怪。但他们是怎么进来的?山上的岗哨为何没有发现?他们又为什么在灌木丛里脱衣服?难道这一老一少……” 他心下狐疑,脸上尽量现出恭敬之色,规规矩矩的站好,便如晚辈弟子在长辈面前罚站一般。 孙务实的心里有些得意,向张正道:“贤侄,不能让你白来一趟,一会儿咱们闲逛时,你若是相中了什么好刀好剑,尽管取走,都算在我的账上。” 张正笑道:“这样不太好吧,咱们不请自来,已是多有叨扰,再拿人家的东西,可太不像话了。” 孙务实道:“你不要算了,我兄弟给我订好的宝剑,我可一定要取走,现在就要!” 夏侯刚和曹斌的脸上有些不大自然,但也没有直说不行,心想反正我们俩是管不了,一切让堂主和掌门人看着办吧。 张正笑道:“不好,不好,您也太心急了,不是还有三天的时间吗?咱们就在这里住下,等着铸剑师父们大功告成,我也可和几位兄长多聚几天,岂不是一举两得?” 孙务实向绿、蓝二剑看了一眼,道:“你们说呢?” 二人心想能缓一天是一天,总比现在就让我们交剑强,都道:“正是此理,一定要多留两天,好让晚辈们略尽地主之谊。” 孙务实心里巴不得能在此多留几日,好与这一支的剑魔首领联络,一齐参详分解聚合大法,助张正收服体内的魔道内功,开始复兴魔道的伟业。但他城府很深,明明想留下,还要装作为难的样子。只见他手捻须髯,沉思良久,终于叹了口气,道:“好吧,我的侄儿说住两天,那就住两天,第三天一早,我们拿剑走人。” 第三百零五章 监牢 孙务实答应在这里住两天,夏侯刚和曹斌的心里一则以喜,一则以忧。喜的是他把取剑的日期宽限了两天,忧的是他既然住下,多半要看我们造剑,此乃本门隐秘,也是仙侠堂最大的秘密,倘若被他识破,江湖上的这场风波不小。 四人在灌木丛中又交谈了几句,孙务实道:“走吧,带我们到你们铸剑的地方瞧瞧。” 夏侯刚心里咯噔了一下,陪笑道:“这……南宫前辈,我们掌门人若知道您老人家到了,一定高兴的了不得,咱们是不是先向他通报一下,由他陪着您四处参观,您看……” 孙务实道:“不必了,他想陪我,我还不稀罕呢,不用管他,我们走。”说到一个走字,带鞘的长剑从左至右一挥,从夏侯刚和曹斌的身前扫过,二人不由自主的向后退步。孙务实迈步向前,又将长剑连挥了两下,把绿蓝二剑逐到了灌木丛外。 夏侯刚和曹斌见他如此相逼,已知没有商量的余地,只得硬着头皮在前面领路,朝着山谷的深处走去。 一行人在山谷中走出数十丈,站上一个缓坡,但见前面地势开阔,看不到任何草庐茅舍之类的建筑,像是一个寂静无人的空谷一般。 孙务实十分警觉,担心前面有埋伏,不再前行,带鞘的长剑在夏侯刚的腰间一捅,问道:“喂,怎么回事?怎么这么安静,我们那里的铁匠铺,老远就听见叮叮当当的声音了。” 夏侯刚被捅得一呲牙,说道:“南宫前辈,我们这里不是没有声音,而是,而是……” 铸剑谷是神兵门禁地,外人进入杀无赦,本门弟子也不许在谷中随意走动。夏侯刚知道自己不说实情,这位南宫前辈一定会让自己大吃苦头,但若是一股脑的说出来,他二人一去,自己的小命也就到头了。 正在他左右为难之际,左侧一座山峰的山脚下转出一胖一瘦,两个人来,乃是本门锻打堂中的弟子。 这二人见夏侯刚和曹斌领着两个外人站在坡上说话,大为诧异,赶过来查看。 夏侯刚如同见到救星,抢步迎上,握住二人的手道:“你们可来了,今日谷中哪位堂主当值?” 瘦一些的弟子向孙务实和张正看了一眼,道:“是磨砺堂的楚堂主。你们怎么搞的,怎么把外人带进来了。” 夏侯刚向他使个眼色,假意生气道:“胡说!什么外人?是仙侠盟盟主主的兄长,南宫老前辈到了,你们快去向楚堂主和掌门人禀报,让他们快来迎接。” 那二人知道仙侠盟正逼着本门制造宝剑,听说是盟主的兄长到了,又见夏侯刚向他们连使眼色,不敢怠慢,转身便走。行出十几步,一个继续向前,一个转向左侧的山峰,越走越快,十余丈后已展开轻功,足不点地般飞跑起来。 孙务实知道这般大模大样的往里闯,迟早要惊动神兵门的首脑人物,是以没有阻拦,只淡淡的道:“跑的倒挺快,功夫都用到跑腿上了,还能造出宝刀宝剑,绝世神兵吗?” 夏侯刚和曹斌的脸上大为尴尬,但跟人家的身份相差太远,不好当面反驳,只得将脸扭向一旁,假装没听见。 张正笑道:“您怎么知道轻功好,造剑的技术就不好?回头人家把宝剑捧到您面前,您可不要高兴得合不拢嘴啊!” 孙务实道:“放心,嘴还是能合上的。可他们要是三天后交不出宝剑,哼!跑再快也没用,全把他们的屁股打成稀巴烂。” 张正哈哈一笑,道:“您老又说笑了。” 奔跑的两名神兵门弟子,向山上跑的那人上山后在山石树木的掩映下消失不见。在谷中平地上奔跑的那人,奔出数十丈后,身子往地上一趴,也没了踪影。 孙务实在坡上看得真切,伸手向那人消失处一指,道:“走,咱们到那边瞧瞧。” 铸剑谷的平地上没有房屋,地下已几乎全被掏空,至少能居住数百人。那人消失的地方,正是一处进入地下监牢的入口。 夏侯刚和曹斌今日的职责是在地面上巡查,像他们这样两人一组,往来巡视的同门还有三十四人。按理说应该能做到不间断,无遗漏,一组有事,其他组马上就能发现。但天长日久,年复一年,大家都松懈下来,有时大半天也没有一组人出来转转。因此夏侯刚和曹斌被制住后才非常紧张,一是担心自己的安危,二是怕自己被逼不过,把外人带进地下监牢,泄露本门隐秘的罪名也就落在了自己头上,真要那样,可真是倒霉透顶,无处辩白了。 此时已有人赶回去报信,这便和没声没息的带人过去不同,二人心里轻松了许多,虽然孙务实说话难听,也只得忍住气,朝着向监牢的入口,一步步走了下去。 曹斌身上有伤,夏侯刚扶着他走得很慢,孙务实和张正在后面也不催促。一行人缓缓而行,走到距那人消失处还有四五丈的距离时,更远处的前、左、右三个方向忽然各现出数条人影,共有十一二人,迎面奔了过来。 张正心想:“原来通往地下的入口不止一个。”刚转过这个念头,眼前黑影一闪,一个高大的中年汉子出现在眼前,只见他步履从容,一边走,抱拳拱手道:“南宫前辈大驾光临,鄙门上下至感荣幸,晚辈楚六奇拜见。”说着,深深的施下礼去。 大家都知道他肯定是从最近,也就是那名神兵门弟子消失的地方出来,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另十几人身上,谁也没想到他忽然冒出,也就没看清他所用的身法,以及监牢入口的具体位置。 孙务实暗暗点头,此人现身时能骗过我的眼睛,虽有取巧之嫌,也绝非等闲之辈,说道:“免了,你们一伙子人挺有意思,这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吗?” 楚六奇也不生气,笑道:“前辈说笑了,我们不是孙猴子,没有那样的本事。” 孙务实道:“本事还是不错的,头前带路吧。” 楚六奇道:“是,我们邱掌门在明月上峰恭候大驾,请前辈随我来。”说罢,转身欲行。 孙务实沉声道:“站住了!不用走那么远,我也没功夫见你们什么秋掌门,冬掌门,就在你们造剑的地方随便看看好了。” 此时从远处赶来的十余人已经奔至近前,一字排开,在楚六奇身后站好。夏侯刚和曹斌向前紧走几步,回过身来,站在了楚六奇和那十几名弟子之间。他二人是淬火堂堂主的师兄弟,身份远较一般的神兵门弟子为高。 楚六奇道:“您是前辈,应该通晓武林规矩,此乃本门禁地,非请莫入,更不要说随意观看了。” 孙务实道:“那你请一请我,不就不违江湖规矩,大家的面上全都好看了吗?” 楚六奇怒气上冲,但想事关重大,现在还不是破脸的时候,微微一笑,眼光转向张正,说道:“这位朋友,还没请教您的尊姓大名。” 张正道:“不敢,在下张正,贸然来访,多有打扰了。” 夏侯刚怕楚六奇不知张正的来历,上前一步,在楚六奇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楚六奇点了点头,说道:“原来是张少侠,药王门和鬼手门的佳弟子,江湖中的后起之秀,幸会,幸会。” 张正道:“楚先生过奖了,晚辈愧不敢当。” 他两个说客气话,孙务实不耐烦道:“都不用假惺惺了,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宝剑做好了没有?若做好了,取出来给我,若没做好,这么多天了,你们是干什么吃的?我要看着你们造剑,免得你们磨磨蹭蹭,拖拖拉拉,浪费时间。” 南宫玉在峨眉山金顶大战之后,心情十分郁闷,又想到自己辛苦寻来的陨铁还在库里闲置,更加心中烦恼,坐立不安。有手下人出主意,何不请仙侠堂的人出面斡旋,玉成此事。 南宫玉一听有理,当即修书一封,写给仙侠堂的长老司马云,委婉的提到自己三上明月峰,欲求一剑而不可得之事。 司马云是聪明人,既明白南宫玉的意思,也知道神兵门的难处,但想无论如何,仙侠盟盟主的面子不能不给,便让人给神兵门传话,至少要做一把,不能让南宫玉空手而归。 神兵门得到指令之后,万般无奈,只好调集本门高手,动员魔道囚徒,紧锣密鼓的造起剑来。 哪知神兵门技艺荒疏,魔道囚徒人才凋零,一把剑造了两个多月,还是没造出来。其间南宫玉数次派人询问造剑的进展,来人都是上的明月峰,且没一个是粗俗不堪,强横霸道至此的。 楚六奇见过南宫玉,此时再看孙务实,总觉得二人不像兄弟,又想越有身份的人越是谦逊守理,哪有像他这样飞扬跋扈,无法无天的?不禁对孙务实的身份产生了一些怀疑。 此时孙务实把话挑明,要么交剑,要么监督造剑的过程,楚六奇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说道:“造剑之技,乃本门不传之密,外人要看,万万不能。” 第三百零六章 地下 楚六奇一口回绝,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孙务实面容严肃,两道锐利的目光盯在楚六奇脸上。 楚六奇是磨砺堂堂主,今日今时,铸剑谷中以他为首,他对孙务实的身份有所怀疑,但也看出对方是个武功极高的好手,义正辞严的回绝了对方之后,脸上略带微笑,挺胸直立,不卑不亢。 张正看出对面这个姓楚的不会轻易屈服,若要动手,就算打赢了也未必是好事,哈哈一笑,说道:“南宫伯伯,人家不让看就别看了吧,反正看了咱也看不懂,人家是天下鼎鼎大名的神兵门,还能给你偷工减料不成?” 孙务实干笑了两声,道:“不错,看也看不懂,还是别看了。不过这里地势奇特,风景极佳,既然来了,观赏一下景致,总可以吧。” 楚六奇听他说不看造剑,那便很好,至于地面上的东西,他随便去看,说道:“当然可以,晚辈不才,愿为向导。” 孙务实笑道:“好,好,多谢了。我看那边点的风景就很不错,咱们过去瞧瞧。”说罢,向楚六奇伸出右手,意思是要和他携手同行。 楚六奇见他伸过手来,心里面已猜到他不怀好意,但若不与他拉手,一来显得无礼,二来也坠了本门的威名。稍一犹豫,缓缓伸出左手,与孙务实的右手握在了一起。 孙务实微笑道:“这就对了,我也不白让你做一回向导,就教你一手内家功夫,包你一辈子受用不尽。” 此言一出,楚六奇脸上立时变色,左掌急甩,想要摆脱孙务实的掌握。但他一甩之下,手掌纹丝不动,又感觉掌心上一麻,一股薄如纸,利如刀,却又飘飘忽忽,若隐若现的劲力疾速攻到。 他心中震惊,急运内力与之相抗,但那股劲力过于飘忽,自己的内力向上一迎,根本无法接实,而只要稍一松懈,那股飘忽不定的劲力便又冒将出来,乘隙进攻,迫得自己不得不再次加力,左右拦击,前后遮挡。 楚六奇身后十几名神兵门弟子见他左臂渐渐粗大,左半边衣服飞扬鼓荡,似乎威势十足,均是面露喜色,心想我们楚堂主当真了得,这个干巴老头哪能是楚堂主的对手,等着瞧吧,一会儿楚堂主一掌下去,定要将他打出一溜跟头,半天爬不起来。 夏侯刚和曹斌见识过孙务实的武功,知道他的功夫肯定在楚六奇之上,见此情景,一个道:“楚堂主,小心。”一个道:“楚堂主,全力一击,震开、震开他的手掌。” 楚六奇心中焦急,暗想:“难道我不知道要震开他的手掌吗?可这老儿的内力如此飘忽,我便提聚起再多的内力,却往哪里震去?”他虽知这场性命攸关的比拼在巧而不在力,自己多半已经输了,但兔子蹬鹰,殊死一搏,总不能坐以待毙,因此仍将内力源源不断的往左臂上运送。 此时孙务实已将两道阴柔圆转的内力渡入楚六奇体内,渐渐游走到他双腿环跳穴上。这一招说时简单,做时极难,毕竟对方也是高手,但孙务实一生钻研阴柔内劲,种种刁钻古怪的手法另人防不胜防,这才一举得手。 楚六奇孤注一掷,将全身的功力运至左臂,封堵对方的阴柔内劲,忽觉双腿环跳穴上一痛,身不由己的跳了一下。 孙务实笑道:“咱们这就走吗?很好,请,请。”说话时,跟着楚六奇向前迈出一步。 楚六奇一跳之后,环跳穴如被硬物连续戳刺,接二连三的向前跳出,只见他一手拉着孙务实,双腿绷直,同时起跳,如同僵尸被人拉拽着赶路一般。 孙务实一边催动内力,控制楚六奇跳跃的方向,口中笑道:“你做了向导,心里面高兴的不得了,连走路也连蹦带跳的,哎呦,慢点儿,慢点儿,我这老胳膊老腿可追赶不上呢。” 他嘴上说追赶不上,步履却是极稳,带着楚六奇向前走出十余步,越过夏侯刚和曹斌,来至一排神兵门弟子面前。这些人只想到堂主行为怪异,必有缘由,做梦也想不到他在极短的时间内已被孙务实制住要害,随意摆布。眼见二人逼近,稍一迟疑,往左右一分,让开了道路。 孙务实知道附近一定有地道入口,否则这姓楚的怎会突然出现?带着他又向前行,一边走,一边低头向下观看。 当他又走出十余步,只见脚下的青草略见枯黄,周围有泥土翻动的迹象,心中一喜,暗想:“是这里了。”两道攻入楚六奇体内的内力疾速回收,引得对方的内力随后追到,在自己的内力回归,对方的内力涌至之时,右掌向下一挥,“轰”的一声大响,楚六奇凝聚在左臂的内力全都打在了地上。于此同时,孙务实急施千金坠功夫,于轰隆大响中,二人的身子一齐消失不见。 这一下,众神兵门弟子一齐呆住,千百年来,本门的禁地监牢中从未进过外人,如今这个干瘦老头和楚堂主一齐掉下去了,却该如何是好?难道杀他灭口?可听说此人是南宫盟主的哥哥,这就…… 张正见孙务实终于得逞,也不知前途是吉是凶,心里叹了口气,迈步往前走,想走到坑边往下瞧瞧。刚迈出两步,夏侯刚厉声道:“站住!张兄弟,冤魂恶鬼,见之不祥,不要往前走了!” 此时大坑里一片大呼小叫,似乎真有妖魔鬼怪在里面挣扎呼喊一般。张正的心里生出一丝寒意,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脚步。 便在此时,左后方有人高声喝道:“拦住张兄弟,请他快向后退!” 张正回头观看,只见数条人影飞驰而来,最前面一人四十岁上下年纪,五缕长髯,轻袍缓带,模样十分潇洒。其后跟着数人,其中一人正是彩虹七剑之首,神兵门淬火堂堂主唐渊。 这几人来得好快,眨眼间已来到众人面前,夏侯刚、曹斌,以及十余名神兵门弟子一齐躬身施礼,道:“参加掌门人。” 赶来的数人中,为首的正是神兵门掌门杜如松。他所居的明月峰离此不远,听到禀报之后,连忙带领淬火堂堂主唐渊,熔炼堂堂主萧可,和几名贴身护卫急匆匆赶往铸剑谷。 刚一进谷?,便远远的看见孙务实和楚六奇一齐跌进地牢,大惊之下,更加全力疾奔。当张正向前走动时,唐渊一来念着张正于自己兄弟有恩,不想他陷于必死之地,二来本门的高手均在此间,若再让一个人进入地牢,日后仙侠堂中的剑仙查问起来,如何交待?因此才大喊一声,让大家把张正拦下,不许他上前。 杜如松向众人看了一眼,脸色一沉,说道:“这么多人,还让人家闯了进去,哼!” 众人面红耳赤,全都垂手侍立,不敢抬头,等待掌门人训示。 张正见赶来的几人中有唐渊在内,为了缓解尴尬,抱拳道:“唐兄一向可好?沧州一别,想不到会在此处相见。” 唐渊道:“是啊,真跟做梦一般。贤弟,我来为你引荐。”说罢,绕至杜如松身侧,伸出右臂一指,道:“这位是本门的杜掌门,今后兄弟在桂北一带行走,只要说是杜掌门的朋友,便可畅通无阻了。” 张正连忙施礼,道:“晚辈张正,拜见杜掌门。” 杜如松点了点头,道:“罢了,我们这里的人都爱开玩笑,他随便说说的,你不要当真。” 他们几人在地面上说话,地洞里反而没了声音。杜如松向身边的萧可使了个颜色,萧可会意,抢步上前,从洞口跃下,打探消息去了。 唐渊看过曹斌的伤势,虽然沉重,但没有性命之忧,命人赶紧送到峰上医治。又悄悄对护送的人说:“回去后多带金疮药,多带几个会治伤的弟子来。” 夏侯刚上前向杜如松禀报发现孙务实和张正的经过,唐渊见他们说话的声音很轻,应该是不想让张正听见,一边和张正说话,引着他往旁边走了十几步,使他和杜如松等人拉开了一定的距离。 片刻后,萧可从入口跳了上来,向杜如松禀道:“那人已经松开了楚堂主,这会儿正在下面乱逛,说是要看一下咱们给他造的那把剑,还说剑造不好,他就不走了。” 杜如松道:“起冲突了没有?” 萧可道:“没有,他自称是南宫盟主的哥哥,没有您发话,我们没有轻举妄动。” 杜如松道:“你们做得很好。”略一思忖,又道:“马上派人跟仙侠盟的人联络,问问南宫盟主是不是有一个哥哥,是不是叫南宫金,还有这把剑到底是给谁使用的,都给我问清楚了。” 萧可道:“是,属下这就去办。”施了一礼,转身而去。 此时又有数十名神兵门弟子分从几个方向赶来,和杜如松见面之后,杜如松命他们数人一组,分布在谷中,看情形,他们站立之处都可能是地下监牢的入口。 张正眼见敌人越聚越多,心想这下糟了,别说在这里学什么聚合大法,恐怕连脱身都难了。 便在此时,孙务实的声音在下面喊道:“贤侄,这里好多人,好多好玩儿的物事,你快下来瞧瞧。” 第三百零七章 囚徒 孙务实在地下大喊,说是下面人多好玩儿,让张正下来瞧瞧。张正向身边的唐渊微微一笑,道:“唐兄,南宫前辈在下面叫我呢,我若不去,他老人家必定生气,你看……” 唐渊正色道:“张兄弟,谁叫也不行,下面是本门禁地,非本门弟子不得入内,这规矩已经定下几千年了。” 张正心想:“我们此来的目的是给我医内伤,治左臂,我若不下去,孙伯伯一个人下去有什么用?事已至此,总要想办法到他们的监牢里走一趟才好。”说道:“南宫伯伯不是已经下去了吗?反正已经破例,也不差我一个,还请唐兄行个方便。” 唐渊道:“不是我不行方便,实在是有违祖制,万难从命,即便是南宫前辈,也要尽快退出,不可停留。” 此时杜如松已经分派了众弟子,向张正这边走来,一边走,说道:“既是南宫前辈相召,张少侠就下去瞧瞧吧,这两位都是好朋友,不算外人。” 自唐渊以下,所有人都没想到掌门人竟然同意张正进入地牢,却都目瞪口呆,说不出半个字来。 张正大喜,生怕杜如松反悔,忙道:“多谢杜掌门,晚辈这就下去了”。说罢,疾向前方十余丈外的土坑奔去。 杜如松眼望着张正的背影,脸色阴沉下来,暗想:“去吧,去吧,若是这个南宫金的身份有假,你们一老一小就别想再上来了。” 他想这个自称是南宫盟主哥哥的人已经下到了地牢,若其身份是真,自己肯定处置不了,须上报仙侠堂,请仙侠堂堂主吕忘年亲自定夺。若其身份是假,他们深入此间,不论进不进地牢,都应杀掉灭口,以确保魔道囚徒的秘密不至外传。反正这二人要么一同交付于仙侠堂,要么一同杀死,张正入不入地牢已不是关键,让他们在一起,动手时还可更方便些,省得顾此失彼,再跑出去一个。 张正快步往前走,来至四五尺方圆的洞口后探头往下一看,只见下面深达八九尺,木质楼梯的残骸相互叠加,堆积在黄土地面,心想:“这只是个出入口,既囚禁犯人,又迫使犯人劳动的囚室一定很多,也一定有许多武功高强的看守,甚至机关埋伏……” 他稍一犹豫间,孙务实的声音再次从下方传来:“贤侄,快来看看他们穿的鞋子,别处难得一见啊!” 张正深吸一口气,缓缓呼出,说了声:“小侄来了!”纵身向下一跃,左足在墙壁上一点,“砰”的一声,身子越过了楼梯残骸,落地时又是“咚”的一声,比用脚踢墙壁时更加响亮。 杜如松心想:“这小子的轻功怎会如此差劲,还是药王门和鬼手门的高足呢,难道是身上有伤?哼!有伤更好,真到了动手的时候,我们也能少些顾忌,省些手脚。” 唐渊毕竟受过张正的恩惠,在鬼手门的祭祖大典上,若不是张正发暗器打落白胜的长剑碎片,彩虹七剑必有死伤。此时听张正跃下地道后发出的声音,几乎是内力全失的样子,心里一阵难过,暗想:“张兄弟呀,张兄弟,你都成这样了,还来我们铸剑谷乱闯什么?这不是活得不耐烦了吗?” 张正从地道入口跃下之后,见这条地道曲折向下,两侧的壁上挖出孔洞,上面放着油灯,心中一叹,暗想:“剑魔覆灭之后,其后人一支藏匿在峨眉山,一支被囚禁在此地,都是极为隐秘,极难被人发现的所在,我却均有幸入内,我爹跟剑魔也有交情,难道我们张家跟魔道有缘?” 他心里胡思乱想,顺着地道往前走,一路都是曲折向下的土路,行出百余步,眼前豁然开朗,如同置身在一个四四方方的大厅。四面墙上均开有一个大洞和两个小洞,自己便是从其中一面墙上的小洞里出来。借着大厅里明亮的灯光,能看到每一个大洞的旁边都挂着木牌,木牌上有字,分别是熔炼、锻打、淬火、磨砺。 大厅中央也开有一个洞口,架着木质楼梯,和地面上的那个洞口有些相似,只是地面上那洞盖了翻板,翻板上种植了青草,用以掩人耳目。 他绕着大厅中间的洞口走了一圈,感觉四面及地下都有声响,声响中似乎夹杂着哗啦、哗啦的声音,大声道:“南宫伯伯,你在哪里?我来了!” 孙务实的声音从左边传来:“我在这里,从写着磨砺二字的门口进来。” 张正依言走向写着磨砺二字的洞口,走到近处才看出这并不是一个洞,而是一条望不到头的通道,心想:“这座地下监牢的规模不小,千百年来,不知囚禁过多少剑魔的后人。” 顺通道往里走,左右两边均有洞口,洞口上已安装了带锁的木门。左边的一排洞口较密集,十几步便出现一个,右边的洞口稀少,要走二三十步才能见到一个。张正猜想左边门多,右边门少,多半是左边囚室的面积小,右边囚室面积大的缘故,但也不能十分确定。 约莫走出了一百多步,经过了十几处木门,人声渐渐嘈杂起来,孙务实的声音较大,依稀可辨:“老兄,刀子是这样磨的吗?闭着眼睛瞎磨,连看也不看。” 张正紧走几步,只见右侧一处洞口的木门大开,里面挤了二三十人,磨砺堂堂主楚六奇也在其内。 他迈步走进洞中,往众神兵门弟子的身后一站,有人感觉后面来了人,回头一看,是个生人,也不知是不是和楚堂主同来那人的侄儿,右手握住剑柄,喝了一声:“什么人?” 楚六奇阴沉着脸,道:“不用动手,让他进来。” 那人见堂主发话,松脱了剑柄,往旁边一让,其余神兵门弟子也闪向两边,张正的面前现出一条人墙通道,通道的尽头是一排低头磨刀的黑衣人。 张正迈步往里走时,一名磨刀的老者直起身来,将手中的单刀在面前一挥,沙哑的声音道:“不让我瞎磨,又该怎样个磨法?”灯光映照之下,只见他面色灰白,眼窝凹陷,竟是个无目之人。 孙务实心头一凛,伸手抓住他持刀的手腕,说道:“老兄,是我错怪你了,你可千万不要见怪。” 那人感觉自己被握住的手腕上传来一股暖流,随即暖流变得炙热火烫,紧接着由热转凉,由凉转冷,寒意在周身一涌,不自禁的打了个寒噤,“当啷”一声,手中的单刀脱手掉在了案上。 哗啦一声响,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女从一排磨刀人的后面闪出,伸手扶住了那人的胳膊,关切的道:“爷爷,您没事吧?” 那人脸上的皮肉牵动了一下,道:“没事,没事,一点儿事儿也没有。”向孙务实一抱拳,道:“朋友,听你的口音,不像本地人氏,这是从哪里来,要往哪里去啊?” 孙务实笑道:“你倒猜猜看,若是猜对了,我就跟他们的掌门说说,全给你们换上舒服鞋子。” 剑魔一派的武功发源于摩天涯,因此历代剑魔都承认摩天涯是自己的祖根。无目老者感觉到传入体内的内力在一瞬间由暖变热,由热变凉,由凉变冷,犹如四季变换,层次分明,乃是正宗的本门功夫,惊疑之余,想要探问对方的来历。 他话一出口,已想到就算对方真是本门中人,身在牢狱之中也不会表明身份,自己真是多此一问了。 当孙务实笑着说让他猜猜看时,老者摇头道:“猜不出,猜不出,我老了,只会磨刀磨剑,再也不会费脑子,想事情了。”一边说,身手去摸落在身前案上的单刀。 此时张正已走到老者的近前,见他双目失明,伸手乱摸,万一碰到单刀的刃口,手掌非被划伤不可。 他心中一急,顾不得多想,伸手在老者前伸的手臂上一挡,随即用两根手指夹住刀背,把单刀送进了老者的手中。 老者的手臂被张正的手掌所阻时,稍微用力撑了一下,这也是有心试一试对方的功夫,哪知自己发出的力量瞬间如泥牛入海,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一下,老者的心中惊喜无比,对方的武功胜过自己原在意料之中,毕竟能够进入这座地牢的,绝非等闲之辈。但对方能将自己的内力从容化去,说明其内力与自己同源,又深厚了不止千倍百倍。普天之下,哪能有这样的人物?难道,难道是二十年前,我们护送出去的圣宝落在此人身上…… 他心中激动,颤声道:“你、你是什么人?你、你好的很啊!” 张正听他有些语无伦次,以为他年老糊涂了,说道:“晚辈张正,乃是鬼门弟子,又是药门传人。” 老者道:“鬼门?药门?不知道,没听说过,唉,我们生下来就做囚徒,外面的事情一概不知,嘿!一概不知。” 扶住老者胳膊的少女感觉爷爷的身子在微微颤抖,语音也和平日里大不相同,含泪道:“爷爷,您累了,坐下来歇歇吧。” 张正目光一转,只见她清秀的脸庞上黛眉微蹙,珠泪欲滴。 第三百零八章 向导 张正见扶住老者的姑娘神情哀婉,容貌清丽,微微一愣,向后退了一步,说道:“正是,您老人家年纪大了,要多休息。” 那老者听出张正向后退步,怕他就此离开,隔着桌子向前一扑,双手抓住了张正的手腕,颤声道:“朋友,既然来了,可别忙走啊!” 孙务实笑道:“不走,谁说我们要走了?他们还欠我一把宝剑呢,要是打造不好,我们两个就住下来不走了。” 老者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右手松脱了张正的手腕,向后一挥,抓住了自己的孙女,将她绕过桌子,拉到张正身边,说道:“我们这里难得有贵客光临,你们能多住几天,那最好了。不过这里门户多,路径杂,生人极易迷路,我送给你们一个向导吧。”向孙女道:“这位公子走到哪里,你就跟到哪里,一定要好生服侍,你听明白了吗?” 张正和那姑娘离得很近,不敢看她的脸色,慌忙又退了一步,挣脱了老者的手臂,摆手道:“多谢美意,这里到处都是好朋友,您还怕我们走丢了不成?”心想:“我们深入地穴,冒险求医,病没治好,身边弄个大姑娘算怎么回事?还要寸步不离,亏你这当爷爷的想得出,那你孙女将来还嫁不嫁人了?” 老者不避嫌疑,命孙女跟在张正身边,乃是认定了二人剑魔的身份。料想他们此行的目的是救自己这些受苦受难的同道出去,但经过二十年前的越狱事件之后,神兵门加派人手,看管极严,己方众人的脚上又被穿上铁鞋,就算有绝顶高手相助,也是极难脱身。 他想一百多人不可能全部逃走,到了紧要关头,谁能跟在二人身边,谁逃出去的希望就大,让孙女给二人当向导,实则全是为自己的孙女打算。 孙务实老于世故,一眼便看出了老者的意图,心想我们地形不熟,关键是不知道那分解聚合大法的修炼之法,正要向知情人一问究竟,你将孙女送上门来,真是正中我二人的下怀,笑道:“老人家,还是你想得周到,多谢你了,但不知您老的尊姓大名,孙小姐如何称呼啊?” 老者道:“我们这些见不得天日的罪人哪有什么正经名字,我叫梅六斤,我孙女叫做梅小小。” 孙务实奇道:“咦,你孙女怎么没用斤两做名字,取了个小小?” 梅六斤道:“生她时偏巧秤坏了,没法称重,当时熔炼堂的风堂主在,说是巴掌大点儿的女娃子,不用称了,就叫小小吧,因此得名。” 孙务实笑道:“幸亏是秤坏了,叫小小多好,若是这么标致的姑娘,也叫几斤几两,可就太无趣了。” 张正也想小小这个名字取得好,这恐怕是所有剑魔后人中最好听的名字了。心里面如此想,不由自主的向身边的梅小小看去,梅小小也正偷眼看他,二人的目光相接,梅小小脸上腾的一红,忙低下了头去。 楚六奇立在众弟子身后,将张正等人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全都看在眼里,听在耳中。他无法感知梅六斤和孙务实、张正内力交流后内心的激动和震撼,但孙务实说出‘你孙女怎么没用斤两取名字’这句话时,同样的心头剧震,暗想:“他怎么知道这些囚徒都是以出生时的体重做名字?难道我们神兵门铸剑谷的秘密早就被人知晓了?” 眼看着孙务实、张正和梅六斤等几人身后的几人亲切交谈,楚六奇悄悄后退,叫过一个心腹,命他将方才发生的事详细向掌门人禀报。 不一刻,那人返了回来,低声禀道:“掌门人说,只要他二人不出洞,也不放别人出洞,其他的言行,咱们都可以忍耐一时。” 楚六奇知道掌门人还是忌惮这个自称是南宫金的干瘦老头,在他的真实身份没有查明之前,不能贸然得罪。 此时孙务实道:“梅姑娘,既然做向导,就请你头前带路,领我们四处走走吧。” 梅小小回头看向梅六斤,梅六斤似乎能感觉到心爱的孙女正看向自己,喉头颤动了两下,涩声道:“去吧,领客人们各处看看,咱们祖上传下来的手艺,虽然所剩不多,可都还是真正的好东西,好玩意儿呢。” 梅小小自小乖巧懂事,爷爷说出的话,交代的事,从来都是照办。她心里面想着恶人们看管这么紧,能让我们各处走、各处看吗?嘴里说了声:“是,那我们去了。”莲步轻移,试探着向外走了两步,脚下的铁链发出清脆的哗啦、哗啦的声响。 若是往日,有犯人不经允许,私自走动,神兵门的看守弟子早就呼喝起来,甚至是举剑砍杀。此时因都知道情势特殊,全都看向站在后面的楚六奇,见他面无表情,扭头看向他处,已知其意,默默的往两旁一分,让开了道路。 孙务实一边走,回过头来,哈哈一笑,道:“梅兄,各位朋友,我们先走一步,先走一步了。” 梅小小领着张正和孙务实一间囚室一间囚室的观看。磨砺堂这一排囚室看完之后折回方形大厅,从写着“熔炼”二字的通道口往里走,继续探查。 三人在前面走,楚六奇带着十几人在后面紧跟,掌门人的命令是不许任何人离开地牢,但若他们不离开,在里面做一些密谋、串联的举动,那也是不可不防。 张正和孙务实在梅小小的陪同下看过熔炼堂的囚室之后,又从写着“淬火”、“锻打”字样的通道口进入,将里面的囚室看了个遍。一路上见到的剑魔囚犯约有七八十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大多数人都在低头做工,也有少数人坐下来休息。 大家见梅小小领着生人进来,后面还跟着楚六奇等人,全都有些奇怪,但 这些人被终生囚禁,心如死水一般,看过一眼之后,又都自顾做自己的事,只有几个小姑娘跟梅小小打了招呼。 孙务实见地牢里的情形大抵如此,既不奇幻,也不壮观,甚至都没自己想象中的凄惨,将这七八十人的模样在脑海中快速过了一遍,根本辨不出谁是高手,谁可能身怀分解聚合大法这门奇功,心中暗自焦急,向梅小小道:“梅姑娘,只有这些人吗?我方才可是说了,拿不到宝剑,我就住下不走了,你愿意一直给我们做向导吗?” 梅小小道:“我爷爷让我做,那我就做,我自己哪有什么愿意不愿意的。” 孙务实道:“可是终究还是我早一天拿到剑,早一刻离开这里更好些,梅姑娘,你知道我的那把剑该做哪道工序?在哪位师傅手中吗?” 梅小小摇头道:“不知道,您也看过了,这里打造的都是寻常刀剑,做不出您要的宝剑来。” 孙务实心头一沉,道:“那么哪里能做出呢?” 梅小小小声道:“地牢还有一层,住着我们的祖师爷爷,只有他有这个本事。” 孙务实心中大喜,道:“只有他一人能造宝剑吗?怪不得这么慢,走,咱们到他那里瞧瞧去。” 楚六奇一直没参与他们的交谈,此时听说他们要再下一层,去见地牢中那位最最紧要的人物,厉声道:“梅小小!你不要命了吗?怎么敢带客人到禁地中的禁地闲逛?” 梅小小忙道:“我没有啊,是这位客人自己要去的,我、我没说领他们过去。” 孙务实冷笑一声,道:“楚堂主,不要吓唬小孩子,是我要去的,你还敢阻拦不成?” 楚六奇道:“这……嗯……南宫前辈,不是我驳您的面子,实在是下面一层空空荡荡,就有个老头在那里枯坐思过。他不愿意让人打扰,咱们不要下去了。” 孙务实“哼”了一声,问梅小小道:“丫头,你下去过没有?下面之人在做什么?是在打制刀剑,还是在修炼武功?” 梅小小道:“我们也只过年时才能见祖师爷爷一面,向他老人家磕头拜年,至于他平日里造不造刀剑,练不练武功,我哪里能知道啊。” 楚六奇大声道:“他偌大的年纪,眼也花了,手也抖了,端碗吃饭都费劲,还做什么刀剑?你们就别指望他了。” 孙务实料想他说的不是实情,冷冷道:“闹了半天,你们这里一个会做宝剑的都没有,还叫什么神兵门?干脆把地上地下的房子烧了,关门大吉算了。” 他说出此话,旁边的神兵门弟子压不住怒火,纷纷喝骂起来。楚六奇也是怒气上冲,但随即克制,深吸一口气,尽量平缓心情,说道:“南宫前辈,本门之事,不用你多操心,至于答应给你造的宝剑,迟早能交到你手上。” 孙务实道:“什么叫迟早能交到我手上?你要是一百年造不出,我还得在这儿等到死吗?” 楚六奇强忍住气,说道:“近百年来,我们造出了几十柄宝刀宝剑,其中大部分献给了剑仙使用,您只求一剑,又怎么会等待百年呢?” 孙务实道:“别说那么远,近二十年来,你们造出过一刀一剑没有?” 楚六奇心头一凛,暗想:“二十年前,囚徒中的几个紧要人物越狱之后,我们确实没造出过像样的刀剑,可是……可是,他怎会知道?” 第三百零九章 铁门 楚六奇脊背上阵阵发凉,心想他怎么知道我们二十余年没造出过宝剑,难道仙侠盟早就查知了真相,这就要与我们挑明吗? 孙务实又道:“江湖中人最讲究信义二字,你们答应了造剑,却又磨磨蹭蹭的不肯用功,连最高明的造剑师傅,众工匠的祖师爷爷都不让我见,是什么道理?” 楚六奇道:“不是不让你见,实在是本门禁地,外人不便入内。” 孙务实冷笑道:“我从小有个毛病,别人不让我做的事,我偏要做,别人不让我去的地方,我偏要闯进去瞧瞧。”转头向梅小小道:“丫头,走,咱们看你祖师爷爷去。” 梅小小虽然年幼,也看出孙务实和张正的来头不小,她爷爷又让他跟着张正,张正走到哪里,就让她跟到哪里,此时孙务实说走,毫不犹豫的道:“是,请随我来。” 楚六奇的脸上一片铁青,向旁边人使个眼色,让他赶快向掌门人禀报,自己跟在张正等人的身后,向方形大厅东墙上一个燃着的火把走去。 一行人来至火把前,梅小小不理楚六奇恶狠狠的目光,伸出右手,抓住壁上的火把,用力一扳,旁边现出一道五尺多高,二尺来宽的暗门,暗门内透出微弱的灯光,能看到窄小的木质楼梯,蜿蜒向下。 孙务实心知这里面住着的人物非同小可,中兴魔道的大业能否成功全落在此人身上,不等暗门全部打开,身形一纵,从半开的暗门间窜了进去。 向掌门人禀报的弟子还没回来,楚六奇心里十分犹豫,要不要阻止这几人的行动。此时见孙务实已经窜入,心头一沉,暗想:“也罢,他要真敢救人,我跟他大战一场,拼个鱼死网破。” 梅小小往下走时,脚上的铁鞋、铁链在楼梯上拖拖拉拉的很不方便,好几次站立不稳,几乎摔倒。张正心中怜惜,有心扶一把,又感觉男女授受不亲,不好鲁莽,向楚六奇道:“楚堂主,小小姑娘他们犯了什么罪?你们要如此相待?” 楚六奇道:“这是他们族里世代相传的规矩,你不让他们戴,他们还不开心,不如意呢。” 当楚六奇说话时,梅小小的身子定了一下,微微转头,似乎是想说什么话,但又有些犹豫,终于一个字也没说,哗啦、哗啦的声响中,一步步向下走去。 张正知道她不敢揭穿楚六奇的谎话,心里叹了口气,不再多言,随着她继续向前走。 四人鱼贯向下,走了百余级楼梯,眼前烛火明亮,乃是一个和上一层有些相似的方形大厅。 梅小小下楼梯的声响早惊动了下面的守卫,十余人手按剑柄,一字排开,紧紧的盯住楼梯口。当看到走在最后的楚六奇时,全都放下了心,一齐施礼道:“参见楚堂主。”又都在心里暗暗奇怪:“楚堂主来就来吧,怎样带着囚犯,还有两个不相识的外人?” 楚六奇道:“免了,开门吧。”他是堂主的身份,虽不是这些守卫的直接首领,但说出话来,守卫们仍是不敢不遵。当下有人奔向身后的两扇铁门,从腰间取出钥匙,去开门上的铜锁。 张正的眼光扫向四周,只见左右和后方都是完整的土墙,只有对面墙上镶着两扇铁门,心想:“魔道众人的祖师爷爷应该就在这两扇铁门之后了,孙伯伯一定要见他,难道他真有医好我内伤的本领?” 铁门开启之后,梅小小在前,楚六奇断后,四人鱼贯往里走,但见一条一眼望不到头的甬道,甬道内灯火昏暗,不知通向何处。 孙务实全身戒备,快速流转的真气几乎要溢出体外,面上却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微笑道:“小小啊,你的祖师爷爷可被人家当成宝贝疙瘩了,藏的这么严实。” 四人走出百余步,前面又现出一道铁门,门前守卫的二人听到声响,一人戒备未动,一人迎上前查看。迎上的那人看清来人中有楚六奇在内后,慌忙行礼,道:“原来是楚堂主,才过两天,您又来问那老贼的话了?” 神兵门应下给仙侠盟造剑的差事之后,当即召集囚禁的魔道囚徒,让他们打造宝剑。可魔道囚徒的精英人物在二十年前的大逃亡事件中死伤殆尽,年轻一辈的造剑技艺远不及前代高手,根本造不出真正的宝剑。 杜如松万般无奈,只得命手下的几位堂主轮流劝说当年大逃亡的主谋,也就是梅小小口中的祖师爷爷,想请他领衔,带领几个有天赋的剑魔后人造剑,一来传承技艺,二来也可以向仙侠盟交差。哪料这位祖师爷爷脾气很大,不论谁来劝说,都是一言不发,沉默以对。杜如松等人心中恼恨,却也无可奈何,总不能在这最用人的时候把他杀了。 此时楚六奇又来,那人以为他还是来劝说囚犯,至于两位外人,说不定是楚堂主的朋友,甚至是专门请来对付那个老顽固的外援。 楚六奇心中烦躁,总感觉孙务实和张正二人会弄出什么事来,但现在没有得到掌门人新的指令,也只得任他们各处乱走,自己不好阻拦。 他脸色阴沉看了那人一眼,道:“别废话,把门打开。” 那人不敢怠慢,连忙回身开门,当他和同伴一左一右将两扇铁门打开,一阵哗啦、哗啦的铁器摩擦的声响,梅小小已当心走了进去。 张正听她铁鞋、铁链上发出的声音比先前大了许多,低头一看,只见地面上一片乌黑,竟似是钢铁铺就的一般。 孙务实也察觉出异样,轻轻跺了两脚,又向左右和上方看了一眼,笑道:“哎呀,四面镶上铁板,遇到地震都不怕了,嗯,不错、不错。” 四人再向前走出数十步,眼前又出现一道铁门,也有两名守卫。这两人见到楚六奇之后,很自然的打了招呼,楚六奇收起冷冰冰的面孔,亲切的称呼二人王兄、刘兄。显然这二人在门中的身份不低,应该堂主、副堂主一类的人物。 张正心想:“这里守卫如此森严,小小却知道开启暗门的机关所在,多半是第二重地牢早就建好,大家也都知道开启暗门的机关。祖师爷爷被关押在这里之后,镶嵌铁板,重重守卫,也就没必要该变原来的开启机关了。” 这道铁门一开,里面是一间宽敞的囚室,四人进入之后,王、刘二人随即关上了门,“咔嚓”一声,重新落锁。 张正的心里“咯噔”了一下,梅小小已经跪倒磕头,口中道:“祖师爷爷,小小给您磕头了。” 囚室对面的墙边堆着茅草,角落里放着便桶,一个须发苍白的老者背对众人,盘膝而坐,腰间缠绕着粗大的铁链,铁链的两端是两个车轮般大小的铁球。 寂静片刻,老者低哑的声音道:“你是来给我磕头的,另外三个做什么来了?” 楚六奇“哼”了一声,没有说话。孙务实单掌在张正后背上一推,说道:“他找你。” 这一推之力中蕴含着少许内力,张正向前迈出一步,虽然很快止住身形,但体内的魔道内功已然有所感应,只觉心头一热,眼前发黑,乃是魔道内功发作的先兆,连忙屏息静气,不敢开口说话,更不敢轻举妄动。 张正向前迈步,魔道内功只在他身体里微微一荡,对面坐着那名老者霍然转身,两道鹰隼般的目光盯在张正脸上,良久才道:“你、你是什么人?” 楚六奇见那老者目光凌厉,语音却有些发颤,也不知是生气还是激动,或者还参杂着什么别般感情,立时提高了警惕,暗想:“难道他们曾经相识?不,这绝不可能!莫非种种传言是真,这小子真和剑魔有什么牵连?” 张正只感觉对面老者的目光威严无比,让人不敢直视,不自觉的眼皮下垂,看向地面,躬身施礼道:“晚辈张正,乃是鬼手门和药王门弟子。” 那老者点了点头,道:“我们不见天日,没听过什么门派……”说到此,欲言又止,双眼放光,将张正上下打量。 孙务实见老者果然能感应到张正身怀的魔道内功,心中暗喜,向身边的楚六奇看了一眼,说道:“楚堂主,这间屋子里一下来了这么多人,气闷的很,你到外面待会儿吧。” 楚六奇听他竟然要赶自己走,登时气往上冲,心想:“让我出去干什么?和这个老剑魔说体己话,商量怎么逃走吗?哼,真把我当成三岁顽童了!”两道浓眉向上一挑,正想说:“这是我们的地方,要出去也是你出去。”忽然鼻孔中闻到了一丝怪异的气味,低头一看,门缝里流进来一滩黑褐色液体。他脑子里“嗡”的一声:“不好,杜掌门要烧毁地牢了!不到万不得已,不会用这一招,难道真到了最后的关头?” 他心头砰砰直跳,咽了一口唾液,说道:“也好。”转过身来,在铁门上敲两下,停一停,又敲了三下。 外面守候的王、刘二人知道是他在敲门,开锁之后,将铁门打开了一条缝隙,楚六奇闪身而出,铁门又重新关闭,“咔嚓”一声,从外面锁上。 第三百一十章 黒液 孙务实没想到楚六奇走得如此干脆,虽然自己和张正被锁在了里面,但这可是难得的向那老者说明一切的机会,将来想办法叫门,或者干脆冲出去,也就是了。当下向前走出三大步,来至老者身边,低声道:“老哥,你知道他是什么人了吧?他现在离大功告成只差一步,我们都帮不上忙,要请你助他一臂之力。” 老者道:“我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也不知道你是什么人,又兼锁链加身,自身难保,你们找我帮忙,可算找错人了。” 孙务实心想不露一手正宗的魔道武功,这位祖师爷爷不会轻易相信自己,微微一笑,说道:“我究竟是善是恶,是仙是魔,请看清楚了。”说罢,长剑出鞘,一道绚丽的光彩由近及远,霎时间铺满了整个囚室,光彩中群鸟翱翔,俱飞向盘膝而坐的老者,乃是一招百鸟朝凤。 被神兵门囚禁在地牢的这支剑魔后人精于内功心法,剑法上的造诣远不及峨眉山一支。老者见这招百鸟朝凤,精深奥妙之处犹在自己之上,赞道:“好功夫!如此本领,更不需老朽帮忙了。” 孙务实见他仍怀戒备之心,心中焦急,再踏前一步,蹲在地上,和老者相距甚近,说道:“他承受了你们二十年前带出来的圣宝,我是峨眉山正宗的剑魔传人。我们冒险寻到此处,为的是中兴魔道的千秋大业,你还犹豫什么?顾忌什么?再要迟疑,等那姓楚的返回来,可又碍手碍脚,难以干事了。” 老者直视孙务实的双眼,双眸忽明忽暗,一瞬间,又恢复了威严沉毅的目光,向张正道:“你过来。” 孙务实一阵脸红心跳,知道这老者方才用勾魂摄魄功扫了自己一眼。自己若是说谎,或是胆怯心虚,立时要被此功摄魄夺魂,伤及心脉。暗自惊骇的同时,又想:“我说的都是实话,没有半句虚言,你的勾魂功再厉害,又能奈我何?” 张正于魔道武功所知不多,没看出那老者在眨眼间使了一招极高明的魔道功夫,既探查了对方的虚实,也是对那招百鸟朝凤做出的回应。听老者叫自己过去,迈步向前,说道:“请前辈吩咐。” 老者待张正走近,右手轻轻一挥,似乎是阻止他靠近,又似乎是招呼他近前。张正稍一犹豫,一股极柔和的内力自右手虎口穴潜入,在身体里游走一圈,待行至左臂,左臂各穴道上依次酸麻,继而火辣辣的疼痛。 张正的脸上刚现出痛楚之色,侵入他身体的内力已从左手虎口穴上流出,酸麻和剧痛随之消失,而这次外来内力入侵,居然没有惊动数次另自己生不如死的魔道内功,却也另张正惊骇之余,暗道一声侥幸。 梅小小见张正身子一震,面露痛苦之色,以为他有什么旧疾发作,关心的道:“公子,你、你没事吧?” 张正明知是面前的老者做的手脚,心里却也佩服他手段了得,说道:“没事,我近几个月来一直有这样的毛病,痛起来翻江倒海,不痛的时候跟好人一样。” 老者道:“为什么会痛,你不是自小修习剑魔武功,只承受了我们的圣宝,是不是?” 张正道:“不错,我方才已经说过了,晚辈是鬼手门和药王门弟子……” 老者的声音忽然转厉,喝道:“那你为什么要承受魔道圣宝?左手太阴肺经上的十一颗圣宝哪里去了?快说!” 老者忽然发怒,吓得旁边的梅小小浑身一颤,跌坐在地上。 孙务实并不清楚究竟是谁把圣宝打进了张正体内,但料想一定是看守圣宝的白氏兄弟自知大限已到,不得不让张正承受圣宝,自己几人随即被杀,尸体被抬至了金顶之上。眼下也无暇分辨这些细节,尽快问清这老头会不会分解聚合大法,能不能融合张正体内的魔道内功才是关键,说道:“不是他要承受,是咱们的圣宝遭遇危险,他舍身救护圣宝,这才阴差阳错的做了圣宝的承受之人。老哥,你应该察觉了,魔道内功和他原先的内力不能相融,这可危险的紧,需对症治疗,尽快解救,他可是咱们中兴魔道的希望啊!哦,对了,李六斤二两还是他父亲的好朋友,你总该相信咱们是自己人了吧。” 老者从没设想过这世上另有一支剑魔后人,孙务实这个剑魔高手的出现另他大感意外,半信半疑。虽然他提到了李六斤二两,但他们既能得到圣宝,认识李六斤二两也没什么稀奇,不能据此判断他们是朋友还是敌人。可万一这二人所言是实,我们魔道真到了存亡续绝,兴衰成败的大关头…… 他心中念头转得飞快,眼光暗淡下来,脸上的神色有些木然。孙务实急道:“老哥,现在可不是发呆的时候,你到底会不会分解聚合大法?能不能让他的魔道内力融会贯通?” 老者道:“会怎样?不会又怎样?此神功乃本门至高心法,终不能传与外人。” 孙务实跺脚道:“谁是外人?他一身雄浑霸绝的魔道内功,是咱们中兴魔道的唯一指望,难道还是外人?” 此时外面铁链声响,有人快步奔来,用手拍打铁门,急切的声音道:“小小,小小,你在里面吗?” 梅小小引张正等三人到此,客人中年老的那位竟和祖师爷爷争论起来,心中正自慌乱,忽然听见爷爷的声音,连忙答应道:“我在这里,我们都在里面。” 那老者知是梅六斤到了,喜道:“梅兄弟,你也来了,外面还有什么人没有?” 梅六斤道:“没有了,神兵门的人全都聚在上面一层。”一边说,啪的一声,砸断铜锁,推门闯了进来。 他双目失明,进门之后,叫了一声:“孟大哥!” 坐在地上的老者应道:“梅贤弟!”梅六斤听音辨位,迈步向前,姓孟的老者起身相迎,二人的双手握在一起,不住摇晃,均是十分激动。 姓孟的老者名叫孟九斤,是这一支剑魔后人第二百零七代首领,二十年前的那场剑魔大逃亡的主谋便是此人。 当时李六斤二两等几人顺利逃出,他独自断后,被神兵门的人随后赶上,众寡不敌,失手遭擒。 梅六斤也参加了那场逃亡,但他出谷不久便被神兵门弟子追上,搏斗中打伤了一人,自己的双眼也被那人的暗器所伤,最后被绳捆索绑,押回了铸剑谷地牢。 此后神兵门对这些魔道囚徒严加看管,孟九斤更是被关进了第二层地牢,身缚铁链、铁球,一年才能跟其他魔道囚徒见上一面。 此时二人相距极近,梅六斤已经触到了孟九斤脚下的铁球,叹道:“孟大哥,这些年来,你受苦了。” 孟九斤流泪道:“兄弟,你双眼坏了二十年,才是真正的受苦,我……哎,我对不起你们啊!” 梅六斤道:“孟大哥,你怎么说这样的话,若不是你当年率领大家逃走,咱们哪里能有今日?” 孟九斤道:“今日?” 梅六斤道:“是啊,承受圣宝的这位少年英雄,不是又返回来救咱们了吗?” 他内力不及孟九斤精纯,与张正手臂相碰时,只感觉对方的内力与自己系出同源,且极其深厚,似乎有几千年、上万年的功力,并未发觉张正的功力浮在经脉之上,未能浑然一体,融会贯通。因此只当是张正承受圣宝,魔功已成,前来救自己这些同道出去。 孟九斤已将张正的身体及内力状况探查到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此时眼光转到张正身上,说道:“你说的是他?嘿!他自身难保,本就是来求咱们救命,又怎救得了咱们。” 梅六斤愣了一下,道:“求咱们救命?这、这却是从何说起?” 孙务实道:“哎呀,咱们都是魔道子孙,你救助我,我救助你,还不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不要耽误时间了,老哥,你到底会不会那门功夫……” 刚说到此处,地道中有人喊道:“是谁冒充南宫盟主的兄长,给我滚出来!” 孙务实心头一震,随即道:“是我不共戴天的大仇人到了,贤侄,他们能救你最好,真不肯救,就让你身上的万年魔道内功和你一同灰飞烟灭,一了百了!”说罢,跃出铁门,在地道里几个纵越,和那人打了照面,那人冷笑一声:“果然是你!”铮铮之声不绝,两人已斗在了一处。 梅六斤有些摸不着头脑,茫然道:“内力如此深厚,还要我们来救?跟谁打起来了?使的可不是本门功夫,也不是神兵门武功。”他眼盲之后,耳力愈加敏锐,寥寥数招,已听出来人既不是魔道,也不是神兵门的人物。 此时从铁门处流进来的黑褐色液体越来越多,已经铺满了半个囚室,梅小小怕脏东西沾湿了衣服、鞋子,提前挪动脚步,向一旁避让。 黑褐色液体发出淡淡的咸臭鸡蛋的味道,随着液体流入数量的增加,气味越来越浓。 张正道:“两位前辈,小小姑娘,我们贸然来访,失礼得很,还请见谅。晚辈身上的伤也不十分要紧,不忙医治,待我孙伯伯战退强敌,我们就可以离开了。” 他虽然对剑魔的印象不坏,让他尽自己的力量帮助剑魔可以,但要他自己成魔,与千千万万的剑仙高手为敌作对,他却既是不敢,也不情愿。此次来到铸剑谷,也是孙务实借了给他治伤的由头,绝口未提魔道内功的事,这才随之前来。现在听他们话中之意,治好自己的伤后,自己也就成了魔道的大高手,还要担负起中兴魔道的使命,这还了得?因此说孙务实打退敌人之后,会尽快离开此地。 梅六斤握住孟九斤的手仍未松开,连说了两声:“这怎么使得,这怎么使得。”顿了一顿,又道:“孟大哥,无论怎样,咱们中兴魔道的希望全在他的身上……” 孟九斤拍了拍他的手背,示意他不用多说,向张正道:“你看这遍地流淌的是什么?还想离开?嘿!哪有那么容易。” 第三百一十一章 发誓 梅六斤道:“孟大哥,这味道又臭又怪,到底是什么东西?” 孟九斤道:“这是神兵门从西方拜火教取来的一种油料,叫做石油,遇火即燃。” 梅六斤变色道:“遇火即燃?他们要放火!咱们怎生逃出去才好?小小!”他活了一把年纪,双眼早盲,嘴上说咱们怎生逃出去才好,心里真正担心的只有孙女一人,说到最后,终于忍不住叫出了孙女的名字。 梅小小有爷爷和祖师爷爷在身边,反不觉得如何害怕,说道:“他们什么事都干得出来,要不,要不,咱们请客人先走吧。” 孟九斤看了她一眼,见她低下了头,双颊上一片晕红,又看了一眼旁边略显清瘦,但英气不减,相貌堂堂的张正,心中恍然,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梅贤弟,你说说,假如有人承受了圣宝,但他来历不明,自小习练的也不是咱们到武功,咱们能相信他,救助他,把希望全寄托在他的身上吗?” 谁都听得出来,他口中所说的假如,便是真真切切站在眼前的张正。梅六斤略一迟疑,说道:“事已至此,除了尽量助他、护他,难道还有别的办法?他就是坑蒙拐骗之徒,大奸大恶之辈,终归是他承受了圣宝,咱们这些人恐怕转眼就要葬身火海,可没有几百年的时间,再修炼圣宝,再选择良人啊!” 孟九斤也知他说的有礼,可张正毕竟是剑仙一派的弟子,他魔功大成之后,能不能心向魔道,忠于魔道,为魔道的复兴出力卖命? 地道中兵刃相交声更近了些,似乎是来人步步紧逼,孙务实步步后退,渐有不支之势。 孟九斤牙关一咬,说道:“梅贤弟,无论如何,咱们的万年魔功不能成全外人,我舍得这一身皮囊,你舍得你的宝贝孙女吗?” 梅六斤一时没明白他话中之意,说道:“什么?我的宝贝孙女……” 旁边梅小小低声道:“为了咱们魔道的中兴大业,我、我愿意。”说到最后,声音愈小,几不可闻。 孟九斤见此情景,心里叹了口气,猛然双臂一震,衣袂飞扬,腰间铁链一阵哗啦啦大响后绷得笔直,铁链前端的两个大铁球竟然离地二尺,定在了空中。 张正和梅小小想不到他突然发作,心中一惊,不自禁的向后倒退。 梅小小铁鞋沉重,身子后退,脚下未能跟上,身子一歪,便要摔倒,张正忙伸手相扶,梅小小心跳如鼓,腿软脚软,再也禁受不住,顺势倒在了张正的怀里。 梅六斤看不到孟九斤震衣襟,起铁球的威势,但能感受到囚室内真气鼓荡,杀气逼人,忙道:“孟大哥,你怎么了?孩子们好好的,你可别吓坏了他们。” 孟九斤长眉倒竖,厉声道:“小子,要我救你,需答应我三个条件。一,对天盟誓,日后若背叛魔道,身败名裂,尸骨无存。二,从此改名,叫做张诛仙。三,娶小小为妻,现在就拜堂成亲。” 张正搂着梅小小的身子,明知这三个条件一个也不能答应,却是心乱如麻,喉头似被什么东西噎住,说不出话来。当他鼓起勇气,把梅小小的身子轻轻推开,正想出言拒绝,地道里孙务实急迫的声音道:“好好好,行行行,我们全都答应,全都答应!” 孟九斤道:“那好,他还差十一颗圣宝未服,拿出来吧。” 孙务实道:“在我这里,谁来替我一下,我取圣宝给你。” 梅六斤道:“长剑留下,我替你抵挡一阵。”说罢,纵身跃进了地道。 他身子刚进地道,孙务实空手从地道里闪出,伸手从背后取出一个长条包裹,说道:“在这里了。” 张正见此情景,心想我再不表态,可就太晚了,忙道:“且慢,我……” 孙务实料到他下面会说什么,哪能容他往下再说,不及打开包裹,反手一指,点中张正的哑穴,张正立时张嘴瞪眼,说不出半个字来。 他这一指上的内力利如刀剑,细如发丝,张正体内的魔道内功未及反应,已然被封了穴道,虽然此举可能对张正的身子有害,但实逼处此,那也顾不了许多了。 孟九斤见孙务实点了张正哑穴,脸上变色,大声道:“为什么不让他说话?把穴道解开。” 孙务实笑道:“他是个实诚孩子,不会说话,我替他说了吧。” 孟九斤道:“他自己有嘴,让他自己说。” 孙务实不理孟九斤的话茬,自顾说道:“第一,我是他叔叔,代他对天盟誓,今后他若背叛魔道,我和他都不得好死,尸骨无存,死无葬身之地。第二,他改名叫诛仙,今后我们大家都叫他诛仙,他若是不答应,也叫我们两个身遭横死,死后的灵魂在地下不得安宁。第三,和小小姑娘成亲,嗯,很好,现在就让他们拜堂。”说罢,左手袍袖一拂,拂中张正双腿腘窝处的委中穴,张正双腿一屈,跪在了地上。 孟九斤见孙务实用强,显然是张正不同意这三件约定,怒气上冲,身子左侧的铁链抖动,铁球高高举起,便欲向张正的头顶打落。 梅小小眼看祖师爷爷要伤害张正,心中大急,和身向前一扑,跪倒在了张正面前。 孙务实在孟九斤铁球举起时,心头一紧,双掌一上一下,一阴一阳,做好了以肉掌接对方铁球的准备。待见到梅小小抢跪在了张正对面,心中大喜,暗想:“小丫头有情有义,浑小子死不了了。”伸掌搭在张正肩上,向下一压,口中道:“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礼成!” 他说话的速度极快,当说到礼成时,只将张正的身子向下按了一下,梅小小也只跟着磕了一个头。按理说,二人胡乱拜了一下,既没拜天地桌,也没拜双方的父母长辈,算不得礼成,偏偏此时梅六斤在地道里喊了一声:“礼成了?” 孙务实道:“正是,恭喜梅兄,贺喜梅兄。”他是张正的叔叔,梅六斤是梅小小的爷爷,他不肯自降身份,称呼梅六斤为梅兄。 一阵紧密的兵刃撞击声过后,梅六斤一边大口喘气,说道:“同喜,同喜,快、快来帮忙!” 孙务实眼望着孟九斤,笑道:“梅兄莫慌,这就来了。他们小两口成了亲,咱们就是自家人,自然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孟九斤一生刚硬,虽自幼便遭囚禁,但年长之后,艺高胆大,成为一众魔道囚徒的首领,即使面对神兵门的掌门、堂主,也没输过气势,失过身份。此时见孙务实在自己面前瞒天过海,意图胡赖,如何不恼?心想梅贤弟眼瞎,梅小小年幼,我孟九斤可不是好欺负的。高高举起的铁球猛的一沉,便要向下砸落。 便在此时,梅六斤痛哼一声,似乎已经受伤,紧接着蹬、蹬、蹬,连退数步,一只脚踏进了铁门。 孙务实心头一紧,暗想:“梅六斤不是那厮的对手,事已至此,浑小子是死是活,我们的中兴伟业,全在你一念之间吧。”想到此,右手一抖,将长条包裹打开,里面赫然露出一条干枯的手臂,喝道:“剩余的圣宝在这里面,给你!”掌上内力一弹,手臂向孟九斤飞去。 孟九斤将手臂接在手里,见是一条成年人干枯的左臂,已料到剩余的圣宝融入了这条手臂的穴道,再抬头时,孙务实已冲出铁门,梅六斤浑身是血的倒退而回。 梅小小吓得哭了出来,连忙上前给爷爷包扎伤口,梅六斤反而宽慰她道:“不碍事,咱们打铁磨刀的时候,一个不小心,不也在身上溅几点火星,划几道口子吗?” 梅小小起身之后,张正孤零零的跪在地上,此时孟九斤若要打他、杀他,易如反掌。但真到能动手时,却又犹豫起来,此人毕竟承受了圣宝,真把他杀了,魔道复兴无望,甚至香火断绝,这样天大的干系,自己如何承担得起? 孟九斤高举铁球,迟疑不决,梅六斤道:“孟大哥,我孙女婿身上的伤怎样了?倘若棘手,咱们先冲出去再说,方才神兵门的人都在往外走呢。” 他之所以赶将过来,乃是发觉神兵门的看守向外乱走,各个囚室的囚犯也乱了起来,心里挂念孙女,这才找到了第二重地牢。后来从孟九斤口中得知遍地流淌的是石油,遇火即燃,心中大急,已决心向外逃走,但此后种种情事纷至沓来,直到此时才有机会向孟九斤建议快走。可是他刚说完那个“呢”字,地道中有人猛喝一声:“拿命来!”孙务实瘦小的身影从铁门外倒飞进来,撞在对面壁上,又跌落在地,口中鲜血狂喷。 这一下,囚室内人人震惊,一齐看向铁门,只见铁门处一片金光,耀人眼目,看不清金光内是何景象。 忽然,金光正中裂出一条缝隙,两条人影自金光内跃出,各挺长剑,一左一右,护在铁门两侧。 二人站好之后,金光骤然消失,一个高大的身影大步而入,双锤在空中一碰“当”的一声巨响,怒喝道:“姓张的小子,你跪在地上干什么?向魔道余孽屈膝投降吗?给我站起来!” 第三百一十二章 铁球 张正被双锤碰出的大响惊得浑身一震,险些摔倒,定睛看时,来者正是仙侠盟风云雷电之一的惊天神雷霍志坤,脑子里又是“嗡”的一声,心想:“原来是他,先前就大打过一架,看来我和孙伯伯此番是难以脱身了。” 南宫玉率领一众剑仙在月亮山住下,不断催促神兵门尽快交付宝剑。月亮山距铸剑谷只有十余里,杜如松派人向仙侠盟求证南宫金其人,很快便得到消息,南宫盟主只有两个弟弟,并无兄长,本族中也没有一个叫南宫玉的亲戚。 前来求证的神兵门弟子知道上当受骗,立时告辞,急急赶回铸剑谷报信。南宫玉感到事有蹊跷,有人竟敢冒充自己哥哥,真是胆大包天,岂有此理,随即命霍志坤带人赴铸剑谷查明真相。 霍志坤等人赶到铸剑谷之前,仙侠会的十余名剑仙早一步到了,这些人长期驻守在大圩镇,职责便是保护神兵门的安全。大圩镇离铸剑谷较远,但他们之间联络的方式是信鸽,比神兵门弟子的两条腿快了许多,因此才先得到消息,先一步到达。 仙侠会众剑仙赶到之后,杜如松率众相迎,详细禀报了事情经过,请示该如何应对。十几名仙侠会剑仙一商议,魔道囚徒多少年造不出宝刀宝剑,留着没多大用处,万一事泄,还要面上无光,背负恶名,太不划算。当下为首的剑仙向杜如松说了六个字:“按最终方案办。” 最终方案就是烧毁地牢,毁灭魔道囚徒存在的证据,以掩盖真相,进而保全神兵门身后的仙侠会。 杜如松明知这把火一烧,几千年的基业毁于一旦,但他不敢违抗,只能遵命执行。当即命人打翻地牢中存放在高处的油缸,任石油在地牢里流淌。 石油往外一流,神兵门的看守争先恐后的涌上地面,此时只需把火把往下一扔,地牢便会成为一片火海,张正等人和众魔道囚徒一个也难以逃脱。便在此时,霍志坤带人赶到,和杜如松等人一见面,要求进地牢捉拿冒充南宫盟主哥哥的贼子。杜如松和仙侠会众人担心泄露机密,说是不劳尊驾动手,区区小贼,我们能够料理。 霍志坤心想让你们来捉,万一跑了,我如何向盟主交代。一边含笑点头,说道:“贵门当然能料理了,但那人冒犯南宫盟主,我们这些做属下的脸上无光,可也不能轻饶了他。”说罢,向身边的云智深和云智达使个眼色,二人也不答话,纵身跃下地牢,在地牢里搜寻起来。 二人在地牢第一层寻了个遍,见到许多脚带铁链,囚犯一样的人物,却没见到神兵门弟子所说的一老一少,又寻至第二层,在地道中便听出是孙务实的声音,当即喝骂起来,随即和孙务实动上了手。 地道狭窄,二人虽占上风,一时却难以取胜,直到霍志坤在上面等得不耐,下来助战,于双剑连环进攻中施了一记窝心锤,这才将孙务实打伤,三人随即攻进了囚室。 张正被迫和梅小小拜天地,却被说成屈膝投降,一惊之后,又羞又恼,连忙站起,说道:“霍前辈,你是大有身份的人物,不要信口雌黄!” 霍志坤“哼”了一声,道:“不错,或许我说错了,你本就是剑魔一党,即使向人家磕头跪拜,那也算不做投降。” 梅六斤已将孙女护在身后,又伸手来拉张正,说道:“你是什么人?不要欺负我孙女、孙女婿。” 霍志坤来的稍晚,没见到梅六斤和云氏兄弟相斗,说道:“他是你孙女婿,你是什么人?” 云智深上前一步,在霍志坤耳边道:“他方才与我们兄弟交过手,用的是正宗的剑魔武功。” 霍志坤心头一沉:“剑魔?在峨眉山没见过这个瞎子,难道这里也是剑魔的巢穴?” 他一见孙务实和张正,已料到冒充南宫盟主哥哥的人必是孙务实无疑,而自己一出手便将孙务实打伤,此行的任务可以说已经完成了一半。只需将孙务实和张正带走,便算大功告成。他看出腰缠铁链,使铁球悬在空中的老者是个高手,但想他多半是神兵门人物,就算脾气古怪,也不会与自己为难。此时听云智深出言提醒,立时警觉,瞎眼老头是剑魔,此人是什么身份?若也是魔道余孽,可是自己的一大劲敌了。 他心中思想,和孟九斤四目相对,忽然感觉心中一酸,双锤沉重,两条手臂不由自主的向下滑动,猛然一惊:“不好,险些中了魔头的蛊惑之术!”急提一口真气,双锤互击,“当”的一声响,喝道:“邪魔外道,竟敢用邪术害人!” 孟九斤冷冷道:“我害你什么了?”双臂一抖,两只铁球在空中急速旋转起来,续道:“你们却害得我祖祖辈辈不见天日,锁链加身!” 霍志坤不完全明白他话中的意思,恨声道:“你们这些杀不尽的魔道余孽,早就该把你们斩草除根!”话音未落,哗啦啦铁链声响,一只铁球已打到面前。 云智深在后面喊了一声:“小心!”霍志坤举锤相迎,叮当大响声中,火星四溅,二人已斗在一处。 翻天锤和链子铁球都是极沉重的兵器,二人一交上手,猛对猛,硬碰硬,在极短的时间内球、锤相交了百余次,雷鸣般的巨响在囚室里一声紧接一声,一声响似一声,震耳欲聋。 斗到二三百招,孟九斤将铁球舞得愈加急如风火,快似流星。霍志坤从没遇到过如此勇猛的对手,不仅生出一丝寒意,不愿再跟他以蛮力硬拼。 他心里想着对方的铁球沉重,又舞得这么急,后招一定不多,脚下连换数种步法,想要抢至孟九斤身前,以近身精巧的锤法取胜。哪料他铁球重是重,在链子的带动下却是婉转自如,变化无方,又每每料敌机先,竟使自己无法前进一步。又斗了二十余招,霍志坤步法变幻,脚步不实,反被对方逼得连续后退,距铁门只有一步之遥。 霍志坤向后退,他身后的云智深和云智达也跟着后退,已经退至了铁门边,二人不好意思退入地道,挤在门口,长剑向外,剑尖几乎触及了霍志坤的后背。霍志坤左手锤向后一扫,铮铮两声,将二人的长剑打偏。云智深和云智达脸上一红,忙将长剑收起,慌乱间又向后退,已立足在地道之中。 他二人退入地道,霍志坤心想我若再被他从这间屋子里打出去,仙侠盟的脸面真被我们三人丢尽了。当下不再后退,左手锤护身,右手锤迎向飞来的铁球,乃是一招“千锤百炼。” 一阵密如惊雷般的大响过后,霍志坤右臂酸麻,手中的翻天锤几乎脱手飞出,正欲换左手锤迎敌,眼光一撇间,只见对方右手铁球与铁链连接的铁环出现了一个缺口,心中一喜:“我早看他这链子铁球古古怪怪的不像兵刃,果然不假,否则哪有随便用铁环一箍,就算完事的?” 便在此时,孟九斤的铁球一前一后攻到。霍志坤暗道一声:“来得好!”左手锤奔腾而出,打向出现缺口的铁环,乃是一招“一锤定音”。 一声巨响过后,孟九斤舞在前面的铁球骤然飞出,直打向躺在地上的孙务实。 孙务实身受重伤,刚呕了数升鲜血,眼看铁球打来,身形向旁一滚,虽然躲开了铁球,但铁球落地后激起了大片石油,溅得他满身满脸。 此时张正和梅六斤、梅小小全都靠在囚室东面壁上观战。张正见孙务实受伤吐血,又如此狼狈,心中不忍,说道:“梅前辈,我孙伯伯受了重伤,您能不能想办法给他医治一下。” 梅六斤不悦道:“你叫我什么?到现在还不叫爷爷,真是个傻小子吗?哼!也不动动脑子,你祖师爷爷的两个大铁球舞得风雨不透,谁能走得过去。” 梅小小道:“爷爷,祖师爷爷的大铁球掉了一个,招数上没有以前急了,要不您试试?” 梅六斤道:“嗯,好吧,试试就试试,不过他自己能爬过来就好了,省得咱们费事。” 孟九斤失去一个铁球之后,以单铁球对双锤,局面上渐渐不利。霍志坤看准时机,连出七记杀手,将孟九斤逼退七步,二人又回到了囚室中央。避入地道的云智深和云智达也从地道里出来,重新站在霍志坤身后观战。 又斗了数十招,孟九斤左手的铁球也被霍志坤震落,他只得使两条铁链与霍志坤对阵,局面更是堪忧。梅六斤听出他连连遇险,心中焦急,恨不能立时冲上前跟霍志坤拼命,却被梅小小死死拉住了。救治孙务实之事,早被他抛在脑后,忘得干静。 孙务实躺在地上,试着提一口真气,胸口针扎般疼痛,竟不能自行运功疗伤,心知此番伤得厉害,多半要随蔺大哥而去了。眼光一转间,看见自己落在身边的长剑,心想:“我便是死,也要用剑在仇人身上捅几个透明窟窿。”心里这般想,慢慢移动身子,去捡自己落在地上的长剑,忽然地道里又有脚步声传来,一人道:“霍大哥,你还好吗?我和兄弟们接应来了。” 霍志坤听出说话的人是黄亿,问道:“都是谁下来了?” 黄亿道:“大家等得心急,全下来了。” 霍志坤忽然心中一动,大声道:“不能全下来,快回去!跟神兵门和仙侠会的人在一起!” 第三百一十三章 大火 霍志坤喝命黄亿等人回去,黄亿愣了一下,说声:“是!”带领另两名剑仙反身往回走。 霍志坤心里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但就算再想离开此地,也要打败了这个剑魔高手,捉住孙务实和张正再说。当下欺身向前,双锤推、拉、砸、扫、敲、抹、劈,连出十四记快招,将孟九斤的身形笼罩在一片锤影之中。 孟九斤失了两个铁球,本就大处下风,此时见对方的双锤疾风暴雨般攻到,自知难以抵挡,急提内力向外一崩,缠在身上和持在手中的铁链节节断裂,一齐向霍志坤打去。 霍志坤舞动双锤,已将对方逼入绝地,忽见密密麻麻的断碎铁链打来,心中微惊,斜身向旁一闪。 孟九斤也不追赶,喝道:“梅贤弟,推那小子过来!” 梅六斤对孟九斤向来尊敬,虽不知他在此紧要关头为何让张正过去,但他既如此下令,一定有他的道理,伸掌在张正的背上一推,说道:“小心点,去吧。” 孟九斤在与霍志坤大战前将那条干枯的手臂掖在了身后,此时张正向前一冲,回手取了出来,内力到处,手臂由干枯而红润,恢复了活人般的血色。 这是张正第二次见到父亲的手臂恢复原貌,心中无比激动,伸手想将手臂接在手中,孟九斤一把拉他坐下,又喝道:“护法!” 武林中人全身心的搬运气息,心无旁骛,对外界的危险无法抵御,需同门或亲友在旁守护,称之为护法。此次孟九斤大喊护法,梅六斤责无旁贷,应声道:“是!”纵身一跃,来至了张正和孟九斤面前。 孙务实已经捡到了自己的长剑,但他受伤太重,无法起身,见梅六斤赤手空拳的冲了过去,用尽全身力气将长剑掷出,说道:“用我的剑,保护好圣宝。”他和张正相处日久,不能说没有一点儿感情,但在最紧急关头,心里想的还是圣宝,而不是张正这个人。 梅六斤接剑在手,长剑上使一招“蜂屯蚁聚”,数不清的蜜蜂在空中飞舞,黑压压的蚂蚁在流淌着石油的地面上爬行,更有几只蚂蚁在石油中露出半个身子,半沉半浮,如要溺亡一般。 张正被孟九斤一拉,跌坐在地上,刚想说:“这是我父亲的手臂,请还给我。”孟九斤举起断臂,狠狠砸向张正的左臂。张正只觉整条左臂上一痛,父亲的手臂已经朽木般粉碎,少许粉末散落在地上,大部分消失不见,竟似已打入自己身体里一般。 他心中惶恐,口中道:“你打坏了我父亲的手臂,你……” 孟九斤还不知道这手臂的主人正是张正的父亲,此时也无暇听他多说,双掌拍出,抵住张正的双掌,左掌吞,右掌吐,将张正身上的内力吸入自己体内,而将自己体内的内力输送到张正身上。同时默运分解聚合大法,要将张正本身的内力,万年魔道内功的内力,以及自己的内力,水乳 交融,浑成一体。 当年铸剑谷一支的剑魔后人贪练圣宝,在其他功夫上用功有限,以至许多厉害功法后继无人,这门分解聚合大法也在失传之列。圣宝全部练成之后,无人能够承受,如强行压入某人体内,耗时太长,反应太大,必会引起神兵门看守的注意。因此孟九斤才在二十年前组织了一场大逃亡,希望能把圣宝带出去,或找个安全的地方一颗颗承受,或赠予有缘。 大多数人逃出去之后,孟九斤力尽遭擒,被押在第二重地牢。这里看管极严,无人打扰,正是练功夫的好地方。他用了二十年时间,终于练成了分解聚合大法,可是身边早没有了圣宝。有圣宝时不会此功,练成此功却失了圣宝,有时想想,当真是造化弄人,可悲可笑。 霍志坤身形一闪,避开飞射而来的铁链,再向前进时,梅六斤的那招“蜂屯蚁聚”已横在面前。他见张正和孟九斤对面而坐,四只手掌对在一起,不知是疗伤,还是在练什么功夫,心想:“我需尽快打发了这个瞎子,不管你们搞什么鬼,不能让你们得逞。”当下左手锤向梅小小站立的方向一扬,似乎要脱手打出。 梅六斤使的那招“蜂屯蚁聚”本来绵绵密密,稳稳当当,是一记寓攻于守,防守反击的精妙招数。忽听风声凛凛,袭向孙女立身之处,虽已猜到可能是敌人的诱敌之计,但关心则乱,心一动,剑已动,地下的蚂蚁如常,空中幻出的蜂群却已向梅小小站立的方向漂移了数寸。 霍志坤等的便是梅六斤剑法中的微小波动,蜂群的走势稍一偏转,右手锤趁隙而进,泼风八打,直取梅六斤胸腹要害。 梅六斤先机已失,本应退上几步,暂避敌人的锋芒,但他身后是正在交换内力的张正和孟九斤,他虽不清楚二人究竟在做什么,但孟大哥命他护法,必定是十分要紧,十分危险之事,因此剑势不变,立定脚跟,身子前仰后合,一摇三晃,借身法化去敌人锤上泼风般猛冲猛打之力。 孙务实倒在地上,眼见梅六斤在霍志坤的攻击下风雨飘摇,随时有受伤败落的危险,心中万分焦急。又见张正和孟九斤的头顶上均有白气冒出,显然行功已到了最紧要的关头,心想:“魔道的兴衰成败在此一举,我还要这半条命做什么?跟他们拼了吧!”想到此,用尽全身的力气,翻身一滚,滚到了霍志坤脚边,双臂张开,紧紧的抱住了霍志坤的双腿。 以霍志坤的武功,原不该让人轻易近身,但他对自己翻天锤上的劲力十分自信,没想到孙务实中了一锤之后不但不死,还能奋力扑上。 他双腿上一紧,被人抱住之后,应变也算神速,左腿不动,右足向前飞踢,既攻梅六斤,又欲摆脱下方人的搂抱纠缠。哪料这一腿使出了七八成功力,居然只是膝盖略弯,未能移动分毫。 这一下,霍志坤有些慌了,双锤舞动如风,取了三分攻势,七分守势,眼角的余光向下一瞄,只见孙务实紧紧抱住自己的双腿,脸贴在自己的左小腿上,张开大嘴,已经咬了下去,自己却没感到一丝的疼痛,心中一凛,暗想:“这家伙全身的力气都用在抱腿,却还想下口咬我,倒也有种!”右手锤敌住梅六斤的长剑,左手锤向下一扫“噗”的一声,孙务实头颅碎裂,双手上劲力不衰,仍把霍志坤抱得很紧。 霍志坤右腿一抬,将孙务实的尸体踢向梅六斤,梅六斤在霍志坤回锤击毙孙务实之时稍得喘息之机,剑法上的气势转盛,孙务实的尸体飞到,立时被搅成十七八块,混着一片血雨,四下里飞散。 梅小小的武功本就不高,孙务实抱腿、毙命、分尸的过程又实在太快,待她反应过来,只见梅六斤浑身血污,持剑乱舞,很难辨别是不是已经受伤。 她从小和爷爷相依为命,祖孙间的感情极深,忽然见爷爷浑身是血,如何不慌,叫了声:“爷爷!”脚下哗啦作响,地面上石油荡漾,向激战中的二人奔了过去。 梅六斤听到孙女向这边跑来,心中大急,叫道:“小小,快退!” 他是这场大战弱势的一方,全力以赴尚且挡不住对方的攻势,这一开口说话,真气稍泄,立时被双锤攻破了防御的圈子,万般无奈之下,伸左掌接了对方一记锤头反打,左手的腕骨立时折断,痛得他哼了一声,额头上渗出了一层冷汗。 霍志坤用半招凤点头打折了梅六斤的手腕,正想趁势进攻,结果了他的性命,忽听上一层地牢中传来一片鬼哭狼嚎之声,心中一惊,暗想:“干什么?怎么叫的如此惨法?”刚转过这个念头,身后的云志深和云智达同时叫道:“啊,火!火!” 霍志坤虚晃一锤,回头观看,只见地道的尽头火光闪耀,红彤彤的火苗顺着地道向这边直扑过来。 如此情景,饶是他武功高强,见多识广,仍不禁惊出了一身冷汗。此时容不得半分的犹豫,大喝一声:“把火扇回去!”左手锤使一招“风吹浪打”,右手锤使一招“雨打风吹”,两股极强烈的劲风涌入地道,竟真吹得地面上的石油和火焰向后方退去。 云智深和云智达这才回过神来,连忙以掌力催动地面上的石油,将其向地道里驱赶。 霍志坤和云智深、云智达都是剑仙中的好手,这一全力施为,锤风猎猎,掌风萧萧,将囚室里的石油吹得向地道里滚动,大火熊熊,暂时被阻挡在铁门之外。 梅小小已经奔至梅六斤面前,哭道:“爷爷,您的手……” 梅六斤忍痛道:“不要紧,火烧起来来了?烧进来没有?” 梅小小向奋力扇火的霍志坤等三人看了一眼,道:“烧到门口了,不过屋里油的已经被他们赶进了地道,暂时没烧进来。” 第三百一十四章 聚合 梅六斤听说大火暂时没烧进来,稍稍放心,又问:“你祖师爷爷和你相公怎样了?” 梅小小俊脸通红,向孟九斤和张正那边看了一眼,道:“他们两个手掌对着手掌,头顶上白雾腾腾,正在运功夫呢。” 梅六斤心中奇怪,他们这是何意?既像运功疗伤,又像是比拼内力,说道:“他们头顶上的白气,哪一个更浓一些?” 梅小小道:“都差不多,嗯,还是、还是相公头上的白气浓一些。不、不,这会儿是祖师爷爷头顶的白气更浓了。啊,又变了,又变成相公头顶的白气浓。哎呀,白气变成了黑气,又粗又大,都快冲到屋顶了。” 梅六斤心中大惊,头顶上有白气倒没什么,那是汗水蒸发所致,怎么有黑气冒出?连内力也逼出来了?拼内力拼到这种地步,这、这、这…… 他不知孟九斤已经练成了分解聚合大法,更不知此时正到了分解聚合的紧要关头,急的满头大汗,连声道:“现在呢,现在呢,还有黑气没有?” 梅小小道:“还有……啊!他们两个从地上飘起来了,开始在空中打转,越转越高,越转越快,爷爷,他们在干什么呀!” 梅六斤忽然想到,这应该是本门中渡血大法、分解聚合大法、九转回春功之类的功夫,可他们如此施为,进展太快,可于身子大大的不利呀! 忽听梅小小又道:“转得稍慢了些,也越来越低了,可是,可是祖师爷爷的身子好像,好像……” 梅六斤心头一震,颤声道:“好像什么?快说!” 梅小小带着哭腔道:“好像比以前变小了。” 梅六斤闻听此言,一跤坐倒。慌得梅小小连忙上前扶住,哭道:“爷爷,爷爷,您怎么了?” 梅六斤连连摆手道:“不要管我,不要管我,接一下你祖师爷爷,别让他摔着了。” 梅小小心中奇怪,爷爷为什么这么说?祖师爷爷这么高的武功,在空中转几圈,落地时还能摔倒不成? 她心里这么想,眼光向张正和孟九斤看去,只见二人螺旋下降,孟九斤的身子已经缩成正常人一半大小,脸色灰白,脊背微弯,头也偏向一边,张正却是腰杆笔直,脸上泛出红光。 二人已经下降到距地面二尺左右,梅小小记得爷爷要她接祖师爷爷,连忙上前,在孟九斤落地的一瞬间扶住了他的身子,却触手冰凉,原来孟九斤身在空中,已然是油尽灯枯,命丧黄泉了。 张正的双手和孟九斤对在一起,落地时臀部先着地,身子震了一下,睁开眼来,第一眼看到的便是身体缩小,被梅小小扶住的孟九斤,继而感到热浪滚滚,好似身处熔炉之中,奇道:“前辈,你变小了,咦,怎么这么热?”这句话出口,一抬头,已看到霍志坤、云智深、云智达三人正在全力向外扇火,大吃一惊,双足一蹬,挺身站起,哪料这一蹬之力,居然大的出奇,身子“嗖”的一声向上窜出,头撞到屋顶,发出“咚”的一声大响,震得囚室晃三晃,摇三摇,如同地震一般。 囚室剧烈摇晃之时,云志深和云智达、梅六斤、梅小小全都滚倒在地上,霍志坤也脚下一个踉跄,勉强站稳身形。 扇火的三人中,两人摔倒,一人踉跄,全都无暇向地道内扇火。地道中的火焰迅速向囚室推进,眼看便要越过铁门,燃烧至屋内。 张正身在空中,看到霍志坤等人自顾不暇,火舌已经从铁门处冒出,情急之下,左掌一挥,向着铁门遥遥发出一掌。掌力到处,火焰被逼退了两丈多远,铁门也被扇得撞向墙壁,发出“咣”的一声大响。 张正落地之后,左一掌,右一掌,连续拍出,将火焰扇得节节后退,直退出十几丈远,地道向右拐弯,才看不见火焰退到了何处。 霍志坤和云志深、云智达,相顾愕然,均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这个二十来岁的年青人,功力之深,掌力之强,怎能达到如此惊人的地步! 张正将火焰逼出视线之外,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伸手搔头的空档,大火再次袭来,忙又拍出一掌,劲风到处,又将火焰逼回去老远。 囚室里有他这个大高手在,大火已经烧不进来,但掌风能扇动流淌的石油,却无法阻止石油燃烧产生的浓烟。此时囚室里烟雾渐浓,武功最弱的梅小小吸了几口,已有昏昏沉沉之感。 梅六斤听得有一人掌风极强,已料到发掌人乃是张正,问道:“小小,你相公很神勇,你祖师爷爷不行了,是不是?” 梅小小被烟熏得不住咳嗽,还没来得及回话,梅六斤又厉声道:“小子!你祖师爷爷为你而死,你知道吗?” 张正心头一沉,暗想:“因我而死?我何时害他?” 梅六斤语音极快,继续道:“一定是你承受圣宝时不得其法,以至筋脉错乱,空有一身神功,不能受益,反而有害。我孟大哥舍己为人,助你融合神功,他自己却经脉俱毁,一命归天了!” 张正心里既内疚又惶恐,一边向地道里发掌,说道:“可是我也不想如此,要是能换回从前的内功……” 梅六斤怒道:“什么?你小子还不领情!混账!混账!岂有此理!” 霍志坤深知若要逃出生天,一是抓紧时间,二是多半要借助张正的力量,说道:“转眼就要死了,还啰嗦什么?有没有暗道?有没有秘门?快想想怎么逃命吧。” 梅六斤冷冷道:“这是关犯人的地方,还会另留出路吗?真是痴心妄想。” 霍志坤道:“我看这位张兄弟内力极深,必能打将出去,就不知哪里的土层较薄,方便动手。” 梅六斤道:“他内力再深,也是我们魔道的内功,与你们诸位剑仙高人没半点儿关系。” 霍志坤怒气上冲,但现在还指着人家扇退大火,打开出路,当下紧咬牙关,默然无语,烟雾弥漫中,无人看清他脸色变化。 梅六斤虽对张正大为不满,也知现在不是教训他的时候,一切为了自己的孙女,还是尽快让他们闯出去为是,厉声道:“小子,别的我不多说,今后你要是对不起魔道,对不起小小,我变成厉鬼也饶不了你!” 张正此时站立的位置距铁门较近,烟雾较浓,被呛得连声大咳,向后退了一步。 霍志坤也向烟少处退了几步,脊背碰到墙壁上的铁板,居然热的发烫,心头一沉:“再耽误片刻,就算不被熏死,温度升高,室内的石油自燃起来,也是难逃一死。”说道:“别忙说以后,咱们先齐心合力逃出去是正经。” 梅六斤顾不上理他,一把拉过梅小小,说道:“小子,你过来。” 张正闻声向二人站立之处后退,同时不断向地道里发掌,掌风强劲,并未因距离增加而减弱。 梅六斤当张正走近之后,低声道:“除了往上闯,破土而出之外,没有别的办法,小小交给你,你们逃命去吧。” 张正犹豫道:“往上?这是第二重地牢,离地面还远着呢,能闯出去吗?” 梅六斤道:“我说行就行,你现在有我们魔道一万年的功力,这小小的地牢,哪能困得住你。” 张正道:“可是……” 梅六斤继续道:“你捡起祖师爷爷留下的铁球,奋力往上扔,一定能撞破土层,打出一个大洞。第一层地牢里应该也是一片火海,地洞打出来后不能耽搁,要趁势跃上,如若不然,烧着的石油从洞口流下来,封住洞口,可就出不去了。” 张正道:“我还没学过飞行之术,就算打破了土层,怕也飞不上去吧。” 梅六斤怒道:“笨蛋,总共四五丈的距离,还用飞吗?一跺脚就上去了,快去捡铁球!” 张正一边发掌,扫了一眼铁球的位置,正想走向其中一个铁球,霍志坤道:“铁球粘了油,滑不溜手,不好发力,可用我的翻天锤一试,或能一举成功。”将双锤一齐掷给了张正,又向云志深和云智达道:“别闲着,发掌力赶火,别让大火烧进来。”说罢,远远的向地道拍了一掌。 云智深和云智达见他下令,又身先士卒的向地道内发掌,全都连续不断的向地道发起掌来,合三人之力,虽不及张正的掌力强盛,也尽能支持一时半刻,使大火暂时烧不进来。 梅六斤没想到霍志坤的听力如此之佳,自己小声说话,全被他听在耳中,还扔了两柄锤过来。此时已顾不了其他人如何,催促道:“趁着有人替你,快动手吧。” 张正也知现在除了全力一试之外,没有别的办法,说了声:“是!”将双锤抡开,各挥了数个圈子,左手锤先脱手,向上打出,右手锤紧随其后,流星赶月般跟上。 当张正的左手锤脱手之时,梅六斤在梅小小的背上猛推一把,口中喝道:“抱紧他,你们俩快走!” 第三百一十五章 丢脸 “轰隆”一声大响,囚室剧烈震荡,第一柄翻天锤打破铁板,打破第一层地牢的土层,继续向上飞升。 紧随第一柄翻天锤向上飞起的是第二柄翻天锤,再后是紧紧搂抱在一起的梅小小和张正。 霍志坤早在暗中观察张正的动向,待其第二柄翻天锤出手,脚下使个“滑踪步”,悄无声息的滑至张正身边,张正的身形向上一起,他也急速上跃,几乎与张正头挨头,肩并肩,冲向刚刚打开的洞口。 那洞口只有三、四尺方圆,通过两个人可以,第三个人就有些勉强。张正和梅小小从洞口的下方跃起,正对着洞口,肯定能顺利通过。霍志坤斜刺里赶来,占不到中心的位置,那便有冲不出去的可能。 眼看自己将要撞上洞口的边缘,霍志坤右掌一翻,化掌为指,向张正胸腹间连续点到,欲将其制住之后,推向一旁。 张正见他的指法中稳中见快,快中见狠,狠中又见灵动飘逸,实是一路极高明的指法。一时间想不出用什么招式化解,此时更无暇多想,左手二指一并,迎着对方的指力连续点了出去。 啪、啪、啪、啪、啪,五声爆豆般的脆响,霍志坤的五根手指全部折断,手上剧痛的同时,双腿一紧,已被人牢牢抱住,身形急往下坠。 若换了旁人,身形下坠之后再难翻上,但霍志坤成名数十年,确有惊人的艺业。身形甫一下降,双腿急向上提,将抱腿之人提上数尺,跟着左掌一挥,拂中那人头顶。趁着这一拂之力,身子再次上升,紧随着张正和梅小小从洞口冲了出去。 云智深和云智达也想从洞口飞出,但二人刚赶至洞口下方,梅六斤的身子跌落下来,挡住了二人飞升的路线,等将梅六斤的身子拍开,上方洞口处燃烧的石油飞泄而下,地道中的大火也烧将进来,囚室中高温炙热,烈焰熊熊,再也无处可逃,无路求生了。 仙侠盟的剑仙来到铸剑谷,还下了地牢,这是杜如松和仙侠堂众剑仙极不愿看到之事,但事实已经发生,只好随机应变,见机行事。 当霍志坤和孟九斤大战之时,地面上都能听见铁球和翻天锤碰撞发出的大响。叮叮当当的声音许久不停,黄亿等三人见霍大哥久久不能取胜,放心不下,终于全部下了地牢,想助霍志坤一臂之力。 霍志坤一见黄亿等三人,立时命他们回去,可还是晚了一步,仙侠会众剑仙和杜如松一商议,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仙侠盟的人全都下了地牢,只要把他们和魔道囚徒烧死,铸剑谷的秘密就算保住了,多几个无辜的亡魂,那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他们计议已定,命人往地牢里投掷火把,但他们千算万算,没想到黄亿等人回来的这么快。放火的弟子刚把火把扔下去,还没落地,三人已飞跃而上,没把他们烧死不说,放火之事还正被三人撞见。黄亿当时就要捉放火人问话,吓的那人赶紧避走,在人群里东躲西藏,终于消失不见。 黄亿等人明知是神兵门放火,连自己这些同道都要烧死在里面,但现在敌众我寡,不是翻脸的时候,因此不便深究,在上面焦急的等待奇迹的发生,盼望霍志坤、云智深、云智达能够侥幸不死,冲突出来。 时间一分一分的流逝,地牢里的惨叫声渐渐不闻,黄亿和另两名剑仙不再抱有希望,正准备转身离开,忽听地下连续两声闷雷般大响,两柄翻天锤一前一后,破土而出,直上云霄。 黄亿等三人一见翻天锤,立时大声欢呼,但让三人意外的情景随之出现,紧随在双锤之后的不是霍志坤,而是一对青年男女,再往后才是一个高大的身影,从开出的洞口窜出,须发衣服俱已着火,在空中胡乱拍打几下,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黄亿等三人一拥上前,帮霍志坤除掉衣服,扑灭余火,霍志坤本就伤重,落地时又是头先着地,登时昏死过去,人事不知了。 张正和梅小小跃上地面之后,又向上蹿升了七八丈高,这才缓缓降落,只见二人翩翩回翔,缓缓下降,正是江湖中十分有名的轻功“落叶飘”。 黄亿脱下长袍,裹在霍志坤身上,将他横抱在胸前,向另两人道:“走吧” 二人答应一声,一人捡起一柄翻天锤,和黄亿飞身而起,往月亮山仙侠盟的驻地飞去。 杜如松和仙侠堂众人见三人招呼都不打,径自离去,知道这件事难以善罢,仙侠盟和仙侠堂的梁子算是结下了。一名剑仙低声道:“要不要截住他们,一不做,二不休,死人可不会说话。” 另一人道:“你还想明着动手?能保证一个不留,打杀干净吗?” 先一人道:“差不多吧,咱们十几个人,他们只有三个。” 后一人道:“什么叫差不多?大家都是侠义道,哪能随便向自己人动手?只要留下一个喘气的,再加上魔道囚徒的事,咱们仙侠堂就完了,你懂不懂?” 又有一人道:“别吵吵了,人家已经走远了,不管怎样,都应当机立断,现在说什么都来不及了。” 杜如松道:“诸位前辈,这里还有两个小的,请问该如何处置?” 一名年老的剑仙道:“那还用说,这两人要是再跑了,我们这伙人都退隐江湖,回家抱孩子吧。” 楚六奇手下有一位姓肖的舵主,武功较高,自视也较高。他见剑仙们都说要擒拿张正和梅小小,心里这二人年轻,能有多大本事?有事弟子服其劳,该由我们做弟子的出手才是,说道:“禀掌门,各位前辈,属下讨令,捉拿两个小魔头!” 杜如松点头道:“多加小心。” 肖舵主应道:“是。”迈步走向张正,刚走出十几步,见张正弯下腰来,伸手扯断了梅小小脚上的铁链,登时大惊,暗想:“糟糕,我只道他年纪轻,就算从娘胎里开始练,能有多少年的功力?现在看来,真是看走了眼,人家这徒手断铁链的功夫,我再练十年也赶不上啊!” 他自知不敌,但已经讨令出战,只得硬着头皮往前走,走路的速度却是越来越慢,到最后已不能算作走,而是一点点的往前挪动。 楚六奇越看越气,心想你没那个本事,逞什么能啊!还得让我给你收场,朗声道:“肖舵主暂退,我来捉他。” 肖舵主闻听此言,如蒙大赦,转过身来,只见楚六奇大步走向自己,忙迎上几步,低声道:“多谢堂主。” 楚六奇“哼”了一声,也小声道:“就显着你了,给我丢人现眼。” 肖舵主额头上冷汗直流,连声道:“是、是,属下知错了。”楚六奇已大步走了过去。 肖舵主回归本阵,楚六奇继续向前,当走到肖舵主转身的位置时,只见张正蹲在地上,双手扒住梅小小左脚铁鞋的鞋帮,向外慢慢分开。 他怕出力太大,弄疼了梅小小,因此撕扯的很慢,在两边撕几下,又在前后撕几下,脚踝周围铁鞋张开的口子渐渐变大。 楚六奇瞪大了双眼,再也迈不出步去,心想:“好家伙,用手撕铁鞋,就跟撕草纸破布一般,天下竟有这样的功夫,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了。” 张正将铁鞋的鞋帮撕到足够大,梅小小的脚从里面抬了出来,脚上还穿着一双蓝布绣鞋。 在场的所有人都被张正的绝世神功惊呆,一个个张开大嘴,说不出话来。 楚六奇鼓足勇气,向前又迈了几步,距张、梅二人已经不远,张正见他走近,说道:“楚堂主,你们好毒辣的手段!”楚六奇心知不敌,言语中不敢激怒张正,含糊道:“嗯,这个,不会吧……” 张正见他神情尴尬,没有要跟自己动手的意思,不再理他,低头撕扯梅小小右脚上的铁鞋。这次他有了经验,前后左右撕扯几下,将鞋帮弄大,梅小小将脚顺利从铁鞋里抽了出来。 此时神兵门弟子加上仙侠堂剑仙共有二三百人,一名剑仙在杜如松耳边道:“先把他围起来。” 杜如松登时醒悟,心想:“对呀,就算一个人斗他不过,我们这里几百人,还怕他反了天不成?”向身边的弟子道:“快,围住了,别让他们跑了!” 众弟子闻风而动,一齐向前推进,中间的人速度慢,在张正和梅小小身前五六丈处停步,两边的人速度快,绕过张正和梅小小,合拢成一个圆形,把张正和梅小小围在了垓心。 楚六奇站立的位置仍比较靠前,一名剑仙走上几步,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这里用不着你,回去吧。” 楚六奇脸上发烧,含羞带愧的回归本队,肖舵主连忙迎接,道:“堂主,辛苦你了。” 楚六奇狠狠瞪了他一眼,心想:“都是你小子坏事,若不是你逞能,我何至于丢这个大脸!” 第三百一十六章 飞行 张正和梅小小落地之后,本该继续奔走逃命,但梅小小脚上穿着铁鞋,又有铁链拉扯,十分不便,张正这才抱着试一试的心理,帮她将铁链断开,铁鞋撕坏。 此时神兵门的合围已成,张正向四周的人群扫了一眼,道:“你们想干什么?” 命楚六奇回去的那名剑仙道:“自然是斩妖除魔,为民除害。” 张正道:“谁是魔?谁是妖,你们能分清吗?” 那人道:“当然能分清,捣毁枷锁,妄图逃跑,又被重重围困的的就是妖,就是魔!” 张正正想说自己是鬼手门和药王门弟子,不是剑魔传人,忽觉身边的梅小小微微颤抖,依偎在自己身边,一股爱惜怜悯之情油然而生,心想:“我可以说自己不是魔道中人,她怎么办?她的爷爷和族人都死了,难道我忍心弃她不顾?”说道:“反正我们不是坏人,各位都是前辈高人,侠义之士,请不要滥伤无辜。” 那人厉声道:“神兵门几千年的基业全毁在你的手上,还说无辜?受死吧!”身形一晃,来至张正面前,却不挺剑出招,而是脚下加快,绕着张正和梅小小的身子,忽前忽后,忽左忽右,疾速游走起来。 张正只觉眼前剑光闪闪,人影幢幢,已看不清对方究竟所处何方,心中暗暗焦急:“他此时向我出手,我却该如何抵挡?” 正当张正彷徨无计之时,梅小小忽然向前疾冲了两步,那人转得正急,不防梅小小陡然出现,不及躲闪,撞个正着,梅小小娇小的身子向旁跌出,他受此干扰,身形微顿,出现在了张正面前。 张正心中一惊,心知良机转瞬即逝,急忙双掌平推,一股排山倒海般的掌力向那人猛击过去。 那人心知要糟,急用长剑在身前画圆,想用一层层的剑气化去张正的掌力。但张正的掌力太猛太强,长剑和掌风甫一接触,立时折为数段,混在凌冽的掌风之中,一齐击中了自己的身体。 众人先见他显露了一路快捷身法,当真是精彩绝伦,妙不可言,似乎正是对付张正这等内功高手的高招,正想鼓掌喝彩,已然被张正的掌力击了回来。只见他胸前插着几截断剑,流星般越过包围圈众人的头顶,重重的摔在地上,一动不动。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反应过来,奔过去查看那人的伤势,张正早已把梅小小抱在怀里,只见她嘴角带血,双眼紧闭,显然是伤得不轻。 张正连呼了两声:“小小,小小!” 梅小小慢慢挣开双眼,嘴角微微上扬,已经说不出话来。 张正心如刀绞,若不是她冒死逼停敌人,说不定自己早已死在敌人的剑下,她爷爷也算为自己而死,她祖师爷爷不惜性命,传授神功,她的亲友族人被大火烧死,一个不剩,我、我、我,我却该如何救她? 张正又大叫了一声:“小小!”梅小小依旧不答,周围数百名神兵门弟子悄悄后退,十几名仙侠堂剑仙却手持长剑,缓缓向前。 众剑仙走到距张正和梅小小十几步处,分东西南北站定,剑尖一齐指向中间的二人,一时间却无人敢贸然出手进攻。 张正自然感受到了众人的逼近,猛一抬头,射出两道怨恨的目光,站在他正前方的那名剑仙心中一寒,“当啷”一声,长剑脱手落在了地上。 同伴中有人长剑落地,其他人知道不能再等,几乎同时挺剑出招,一时间,剑光闪耀,剑气纵横,犹如一张铺天盖地的剑网,罩向中间的梅小小和张正。 张正眼见敌人的剑网即将合拢,双足奋力一蹬,纵起七八丈高,耳边风声飒飒,仍在继续向上飞升。 他想自己终究还不会飞,蹦太高了不好收场,连忙腰间发力,空中转身,变成头下脚上,同时左手揽住梅小小,右掌一翻,拍向下方十余支长剑组成之剑网。 众剑仙合力一击,眼看要将对方二人毙于剑下,忽然不见了敌人的踪影,正惊异间,头顶上掌风大作,犹如一座小山般压将下来。 这十几人均是久经战阵的好手,长剑上的真气与对方的掌风一接,已知强弱之势悬殊,无法抵挡,危急中顾不得剑仙的脸面,纷纷弃剑,如做鸟兽之散,向外飞逃。 张正的掌力打在剑网之上,先把十几支长剑打得片片粉碎,再击中地面,“轰”的一声巨响,将地面打出一个两丈方圆的大坑,火光、尘土、烟雾从大坑中翻涌而上。 张正身在空中,忽见尘烟滚滚,烈焰翻腾,惊出了一身冷汗,心道:“不好!我这一掌使得猛了,竟忘了下面是大火燃烧的地牢,这却该如何是好?” 他携着梅小小,下落之势甚快,眼看便要落入火坑,右臂奋力下挥,身子在空中微微一顿,又急挥几下,居然上升了数尺。他手臂急挥这几下,乃是情急之下,胡乱挥舞,想不到竟然奏功,便似溺水之人抓到了救命稻草,更加在火坑上挥臂蹬腿,手忙脚乱起来。 此时张正魔功初成,体内真气澎湃,他这一番折腾,真的从左足涌泉穴上喷出了一股内力,身子向反方向激射而出,斜飞上天。 十几名剑仙四散飞逃之时,一名与杜如松交情甚好的剑仙喊了一句:“大家快走!”杜如松跟着喝道:“大家快走!” 掌门人和剑仙都下令快走,众神兵门弟子哪还有半分犹豫,立时转身奔逃,这些人的脚程也是够快,眨眼间奔出了铸剑谷,爬满了四面山上的峭壁陡坡。 张正喷出第一股内力之后,渐渐摸索到了内息运转的门道,第二股、第三股内力接连从左脚涌泉穴上喷出,身子也随着内力的喷涌,在空中一冲一冲的乱飞。 此时他早已飞出了火坑的范围,又见敌人有的在天上飞,有的在地下跑,全都是狼狈逃走的模样,心里更感到一阵轻松,忽然想到梅小小伤得厉害,不知还有救无救,忙将内力一收,身形向下便落。 张正落下的位置离火坑很远,脚下仍感到一丝温热,料想是地牢内石油燃烧所致,知道此地不能久留,先往梅小小脸上望去,但见她脸色更加难看,已然是气若游丝,心想:“她伤势如此沉重,除了药公之外,恐怕无人能救,哎,先离开此谷再说吧。” 奔出铸剑谷后,张正寻了一个幽静无人之处,试着给梅小小运功疗伤,但梅小小经脉损伤过重,已经禁不起真气运行,只得先将一缕温柔含蓄,若有若无的内力渡将进去,帮她护住心脉,维持生命。 此后的一两日,张正将梅小小抱在怀里,一路向西,除了吃饭睡觉,一边走,一边摸索内力的运行方法。到了第三日上,已经大体能将身体里的魔道内功运行自如。至于飞行之术,不论正飞、倒飞、横飞、竖飞、垂直飞、倾斜飞、盘旋飞等等,均能信手拈来,毫不费力。 第四日清晨,张正吃过饭后,勉强给梅小小喂下几口稀饭,抱着她启程向西,来至无人之处,脚下腾起一团黑烟,冉冉升起,空中转向之后,脚下的喷射的黑烟陡然变浓,加速向西飞行。 他此去的目的地是峨眉山,乃是他和郭采莹与药公分手的地方。当时是因为自己陪师妹回太原,药公需一边种植双翼枸杞,一边保护魔道后人才分的手。一晃眼间,几个月过去,不知药公还在不在峨眉,若是仍在,自然是小小的造化,万一不在呢?自己在华山受难之时,师妹曾说过,半路上遇见个叫蒙奇伟的人,是我乔兄在大鹏国的属下,已经托他赴峨眉山搬请药公,这件事他要是真能办成,药公必定离山,那小小也就无人救命了。 他有时又想,从地牢里出来,我还怕打不过神兵门的人,赶紧给小小弄断铁链,弄毁铁鞋,准备伺机逃走,耽误了许多时间,要是知道会飞,一出来就飞上天,也就不会被他们围住,小小也不会受伤了。 桂林距峨眉山有两千余里,张正用了四五天的时间,终于赶到了峨眉山附近。 离峨眉愈近,有愈来愈多的剑仙赶过来伴飞。他们时而一二人,时而三四人,时而隐藏在云层之上,时而明目张胆的飞在身前身后,但都没有言语挑衅,更没有出手攻击。 张正对这些人视而不见,专心向前疾飞,心里面却是满怀忧虑,他们明摆着是要到峨眉后再动手,连药公一起对付,我带小小找药公治伤,究竟是对,还是错了? 他在峨眉山东方的天空中盘旋了一阵,终于下定决心,无论如何,既然已经到了此地,总要力求见药公一面,至于那些冥顽不灵的剑仙,他们要打便打,要战便战,我和药公与他们誓死周旋,也就是了。想到此,俯身向下,在一处集市上买了一条毛毯,裹在梅小小身上,帮她御寒,飞身而起,直飞向峨眉山金顶,在金顶上绕了一圈,但见云海茫茫,和当初自己和药公、师妹初上金顶时一模一样,心中一酸,叫道:“药公,我回来了!”脚下黑烟摆动,一头钻入云海之中,消失不见。 第三百一十七章 二叔 张正跃下舍身崖,径直飞向药公居住的山洞,口中连声呼唤:“药公,药公,弟子回来了!”待飞至近前,只见洞门紧闭,门上积落着许多灰尘,显然是许久不曾开启,心中一沉:“药公真的不在了,那些剑魔后人呢?也都离去了不成?” 他又叫了几声,始终无人应答,只得离了此洞,一排排山洞的巡视查看。当飞至第二排第三个洞口时,有人轻声唤道:“张兄弟,是你吗?”听声音竟有些熟悉。 张正的身形在空中一定,举目向发出声音的洞口看去,只见洞门开出一条缝,露出半张脸来,正是屡次求自己教他流星镖法的李大鹏,喜道:“李大哥,真是你吗?” 李大鹏道:“可不是我吗?兄弟,快进来说话。”将洞门开大了些,接引张正进来。 张正进洞之后,先把梅小小抱到床边,轻轻放下。李大鹏道:“兄弟,郭姑娘受的伤好重啊!都脱相了,我差点儿没认出来。” 李大鹏的媳妇小凤在一旁道:“傻瓜,这是郭姑娘吗?根本就不是一个人,你看准了再说,别一开口就让人笑话。” 张正道:“还是嫂子眼力好,确实不是我郭师妹。” 李大鹏瞪着大眼道:“不是郭师妹,那是什么师妹?你们很要好吗?” 张正道:“她不是我师妹,是我……嗯,是刚认识不久的一位姑娘。” 李大鹏道:“哦,才认识啊,我看你大老远的抱过来,还以为……” 小凤怒道:“张兄弟救回来的,一定是咱们自己人,你快闭嘴吧,别胡说八道。” 张正道:“嫂子好眼力,她确实是剑魔的后代,和你们真是一家人。” 李大鹏奇道:“是吗?我以前怎么没见过,她什么时候下的山?你怎么遇上的?” 张正挂念药公,说道:“这些以后再说,药公呢?他老人家在不在这里?” 李大鹏道:“你还不知道啊,药公去找你了呀,两个月前有个姓蒙的兄弟来到这里,从上面丢纸片,说是郭姑娘命他来见药公。药公飞上去查看,那人对药公说你和郭姑娘在华山上遭难,请药公赶快去救。” 张正心头沉重,黯然道:“哎,药公果然去救我了。” 李大鹏道:“当然了,那人拿了一把无影剑来做信物,药公见剑之后,着急的不行,一个月之后就启程出发了。” 张正沉吟道:“一个月才走,那也不是很着急吧。” 李大鹏道:“兄弟,你可错怪药公了,我们这些人全靠药公庇护,他老人家要走也得悄悄的走,走之前还要做许多安排。” 张正道:“都做了哪些安排?” 李大鹏道:“先是储存食物清水,然后关闭洞门,不让外面的人看到里面的情况。关门的第二天,就有人在外面啰唣,药公喝命他离开。第八日上,又有人探头探脑,药公打了他一石子,他吃痛跑了。第十七日,第二十五日,也有人前来刺探,都是药公出手打发了他们。这之后,他们再来,全是胡二叔出面应付了。” 张正道:“胡二叔?他有这个本事?” 李大鹏笑道:“打架的本事没有,装腔作势,鱼目混珠的本事还是有的。一个月的时间里,药公帮他易容改扮,教了他几手粗浅功夫,让他模仿自己的举止动作,说话腔调。胡二叔也真用心,一个月的时间学了个惟妙惟肖,那帮小崽子们当然看不出来了。” 张正心里佩服药公的良苦用心,但他终于没赶到华山,现在也多半赶不回来,救不了梅小小了,说道:“原来如此,李大哥,既然药公不在,那我也该走了。” 李大鹏愣了一下,道:“刚来就要走?你是来找药公给这位姑娘治伤的吧?药公不知身在何处,何不请我们这里的刘大哥先看一下,就算不一定行,也比往返奔波,耽误功夫强啊。” 小凤也道:“是啊,咱们这里有医有药,别去外面了,就在这里一边治伤,一边等药公吧。” 张正知道他们说的有理,小小的伤也确实不能再耽误,但想到一路上剑仙伴飞的情景,叹了口气,道:“他们的人马上就到,药公自此,还能与他们周旋,他老人家不在,哎,我们还是走吧。” 李大鹏道:“兄弟,我看你不仅修成了剑魔,还是剑魔中的高手,那些小崽子们敢来,咱们跟他拼了!” 张正道:“你能看出我是高手?怎么看出来的?” 李大鹏笑道:“从你脚下喷出来的烟呗,又长又亮,又黑又粗,我看连当年的蔺大伯也及不上你。” 张正苦笑着摇头,道:“李大哥,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内力虽强,于各种拳剑功夫,临敌应变上还差得太远,我不能连累你们,还是走吧。” 刚说到此处,外面一个铿锵激荡的声音道:“姓张的小子,把魔道妖女交出来!” 张正心头一震,便想走到洞门口向外观看,李大鹏道:“兄弟,你别去,还是让胡二叔抵挡一阵吧。” 张正道:“也好,他在哪里?” 李大鹏道:“你也知道,我们的山洞都是互相联通的,我这就去找他。” 李大鹏走进侧洞,钻地道走了。张正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梅小小,悄悄走到洞门边,从门缝的缝隙向外观看。只见七八丈外的云雾中站着一个人影,身材魁梧,腰悬长剑,看不清五官面貌,更看不清他身后是否有人。 那人喊过一声之后,略停了停,又道:“别打量着不说话、装哑巴,就能蒙混过关,我们不像某些人,跟你们有过什么三掌两掌的约定,若不交人,哼!将你们这些魔子魔孙刀刀斩尽,剑剑诛绝,一个不留!”语音回荡,嗡嗡鸣响,显然是内力精深,远在一般的高手之上。 小凤低声道:“兄弟,不用理他,这样的人我们见多了,谅他也不敢打进来。” 张正点了点头,道:“但愿如此。”心中却想:“那是以前,仙侠盟打赌输了,不好过份紧逼,其他剑仙想看仙侠盟的笑话,又有药公护持,这才没有出事,现在我新得罪了仙侠堂,人家火气正盛,再想搪塞,恐怕没那么容易。” 那人又叫骂了几声,依然无人应答,将大手一挥,喝道:“敬酒不吃吃罚酒,兄弟们,准备!” 张正不知他要准备什么,料想不是什么好事,正想推门而出,与之相见,忽听一个慈和舒缓的声音道:“干什么?老药公的一场清梦,被你们搅的稀碎。” 张正心头一喜,随即感觉这声音跟药公虽然很像,但更缓更柔和一些,应该不是药公本人。喜悦之情退散的同时,已想到说话的一定是胡二叔,不禁暗暗佩服,像是很像的了,连我都差一点儿上当,就不知能不能骗过外面的敌人。 云雾中的那人早知道药公庇护剑魔,很可能居住在这片山洞,闻言之后,淡淡的一笑,道:“药公前辈,方才有魔道妖女闯入,就没有惊扰到您吗?” 胡二叔道:“哪有什么魔道妖女,哎,心中无魔,天下自然无魔,心中有魔,魔无处不在。小娃娃,你心中的魔念很盛啊。” 那人呼呼喘了两口气,似乎十分生气,但终于忍住没有发作,说道:“仙就是仙,魔就是魔,五千年前已有定论。药公前辈,您可不要在魔窟里住久了,受了这帮魔头们的蛊惑。” 胡二叔笑道:“我活了一千年,还能让孩子们蛊惑了?哈哈,不会、不会,你真是多心了。” 那人道:“药公前辈,明人不说暗话,我们几百人,飞行几千里,为的就是那个魔道妖女,您要是不把她交出来,我们可不好回去复命啊!” 药公道:“什么魔道妖女?我要是不交呢?” 那人道:“药公前辈,与那妖女同来的还有一人,我们顾着您的面子,没点他的名,您若是不讲情面,我们别无良法,只好连他一并捉拿了。” 胡二叔笑道:“是吗?把我老头子也捉去好了,看有谁种得出双叶枸杞,谁解得了你们吃药吃出来的恶症隐疾。” 那人道:“这是仙侠会尹会首关心的事,我们仙侠堂和仙侠盟可没这个福气。” 胡二叔道:“不会吧?你们两家的人就没有吃过吗?” 那人道:“晚辈便没吃过一颗增加功力的药丸,也有今日。” 胡二叔道:“那很好啊,你是谁的属下?叫什么名字?改天我见到你们首领,好好的夸夸你。” 那人道:“不敢领受谬赞,晚辈是仙侠堂吕宗主的属下,复姓东方,单名一个聪字。” 胡二叔道:“很好,我记下来,妖女的事你不用管了,回头我跟吕忘年说。” 东方聪道:“若有什么话,您还是对我说吧,我们宗主忙的很,没功夫理这些小事……” 听到此处,张正料想这东方聪不易对付,向小凤道:“嫂子,请你辛苦一下,带我到胡二叔那里,一会儿说翻了动手,我好助二叔一臂之力。” 小凤笑道:“好啊,胡二叔是嘴上功夫,有你在旁照应,那就万无一失了,咱们走。” 第三百一十八章 木屑 临出发前,张正向床上的梅小小凝望片刻,见她的伤势暂无恶化迹象,这才放心,跟着小凤钻进地道,七拐八拐,从另一个出口出来,乃是一处山洞的侧洞。 侧洞狭窄,小凤猫着身子,小心翼翼的往外瞄了一眼,长出了一口气,回过头低声道:“兄弟,就是这里,我先回去了,顺便请刘大哥给你带过来的姑娘看看伤。” 张正道:“多谢了。”小凤道:“都是自己人,千万别跟我和你大哥客气。” 小凤去后,张正从侧洞里向外观看,只见布局陈设跟李大鹏居住的山洞大同小异。身子微微前倾,眼光一分分的转至洞口,先看见一个和药公极为相似的背影坐在椅子上,再看到一扇开启的洞门,接下来是一扇关闭的洞门,心想:“洞门掩了一半,挡住了外面看进来的视线,我从这里出去也自不妨。” 张正从侧洞缓缓走出,立在胡二叔的右后方,胡二叔竟然毫无知觉,犹自向洞外说道:“我说没人进来,就没人进来,你这个娃娃怎么这么拧,连老药公的话也不相信了吗?” 东方聪道:“不是不信您老人家的话,毕竟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胡二叔假意生气,大声道:“什么耳听为虚?什么眼见为实?你还敢闯进来放肆不成?你去把吕忘年叫来,看看他信不信我的话,有没有这个胆子!” 洞外沉默了片刻,东方聪的声音说道:“晚辈岂敢,既然药公这么说,我们如实回禀便是,但请药公留下几个字,我们见到吕宗主后也好交代。”说罢,从洞外翻翻卷卷,起起伏伏,飘进来一张白纸,正落在药公的面前。 张正一看这张纸飞进来的手法,已知扔纸之人的内力大非寻常,不管胡二叔在纸上写什么字,都得扔回去,这是对方要考较胡二叔的功夫啊! 胡二叔伸手接住白纸,定了定神,道:“老药公平生不爱写字,再说洞里也没有笔墨,想写也写不成,还是免了吧。” 外面有人道:“四宝书生这里样样都有,药公前辈,请接好了。”话音未落,飞进来一支狼毫和一方砚台。狼毫在前,直戳胡二叔的心窝,砚台在后,打向胡二叔手中的那张白纸。 张正的心里微微吃惊,这一笔一砚的来势十分无礼,难道他们已经识破胡二叔的身份了吗? 胡二叔的武功稀松平常,方才接那张白纸时没有留神,被纸上的内力震得身形微晃,连身下的座椅也咯吱一声,几乎禁受不住。 云雾中站立的都是武学的大行家,胡二叔身形微晃,座椅轻响,全都被他们看在眼里,听在耳中。这才用笔砚进一步试探,要试一试此人的武功究竟如何,是不是真有一千年的功力,是不是个冒名顶替的假药仙。 张正眼看胡二叔难以抵挡,再要犹豫,胡二叔非受重伤不可,急忙右手袍袖一拂,卷起一股劲风,直冲洞门,激得两扇洞门的状态急速反转。开启的一扇洞门变成关闭,关闭的一扇洞门变成开启。两扇洞门开合转换的一瞬间,洞口敞开的缝隙达到最小。张正趁势一跃,来至胡二叔身后,左手伸出,先夹狼毫,再抓砚台,将一笔一砚全都接在了手中。 此时两扇洞门仍是一开一合,但张正和胡二叔已被挡在了关闭的那扇洞门之后。 胡二叔被眼前一连串的变故惊得目瞪口呆,张正碰了一下他肩膀,低声道:“胡二叔。”胡二叔这才回过神来,定睛一看,认得是药公的弟子张正,面上露出喜色,刚想开口,张正示意他不要说话,轻声道:“人家让你写字,你就写几个吧。” 胡二叔点了点头,拿起笔来,掀开砚盖,砚池里居然已经有研好的墨汁,思索了片刻,低声道:“药公的字我虽然练过,但我们之间的功力相差太远,终究只是形似,我就怕骗不到他们啊。” 张正也担心他笔力不够,被人家看出破绽,心想:“我没练过药公的字,但这份功力应该能唬住他们,还是由我来吧。”在胡二叔耳边道:“对外面说,四宝书生,老药公只会种药采药,不会写字,这些东西你拿回去吧。” 胡二叔稍做调整,把张正要他说的话大声说了一遍。当最后一个字说完,张正已将狼毫和砚台包在了那张纸里,单臂一挥,纸团从开启的洞门飞了出去。 张正本身是暗器高手,得到万年魔道内功后耳力更佳,早听出四宝书生所处的位置。纸团划出一道弧线,从开启的洞门穿出,直奔四宝书生的面门。 四宝书生眼见纸团飞来,左臂一探,抓在了手里。忽觉纸团中蠕蠕而动,似有活物一般,心里微惊,五指稍一放松,纸团的四角随之伸展,一支关东狼毫从纸团里弹出,射向他心口。 四宝书生位列剑仙,应变自然不慢,右手一抬,将狼毫轻轻夹住。刚想收入笔袋,白纸上的砚台盖向上跳开,里面的墨汁向外飞溅。墨汁飞溅的范围很大,四宝书生躲闪不及,被溅了满头满脸,他身边的人纷纷向两旁躲避。 有人忍不住“噗嗤”一笑,四宝书生满面通红,急忙用袖子擦拭,但头脸上的墨汁太多,一时间又怎能擦抹干净。 东方聪对这手一招三变换的内力功夫十分钦佩,心想此人的武功深不可测,我们还是别给自己找倒霉了,尽快向吕宗主复命要紧,向着洞门躬身施礼,道:“药公前辈,多有打扰……” 便在此时,后面有人小声道:“宗主来了,宗主来了。” 东方聪大喜,心想你及时赶到,可省得我们向你复命,你又说我们办事不利,虑事不周了。 云雾之中,传来两人对话的声音。 “南宫兄,霍兄弟的伤好些了没有?” “好一些了,就是害他的人还逍遥法外,思之令人心痛。” “咱们此来,就是要铲除妖魔,擒杀凶手,小弟一切唯南宫兄马首是瞻。” “吕兄太客气了,霍兄弟的伤还是小事,云氏兄弟双双遇难,本盟上下与杀人凶手,幕后主谋,不共戴天。” “铸剑谷被剑魔烧毁,云氏兄弟再也取不回南宫兄定制的宝剑。咱们为他们报仇乃是其一,更要想办法完成他们的遗愿。嗯,这样吧,我选十把收藏的宝剑赠予南宫兄,就当是云氏兄弟已经把剑取回了,如何?” “太好了!云兄,你真是够仗义,够朋友,他们两个地下有知,也可以瞑目了。” 说话间,二人率领百余名剑仙来至近前,东方聪、四宝书生等人上前迎接,向南宫玉和吕忘年禀报了前后经过之后,侍立在一旁。 南宫玉向吕忘年道:“药公还在这里,咱们去见一见这位老前辈吧。” 吕忘年道:“药公前辈在此,那是一定要见的,南宫兄请。” 南宫玉道:“吕兄请。” 二人联袂向前,在距洞口数丈外的空中立定,南宫玉道:“药公前辈,您怎么还住在这里,真把他乡作故乡了?” 胡二叔只得答道:“老药公云游天下,处处为家处处家,至于真正的家乡在何处,却也忘得差不多了。” 南宫玉沉默片刻,忽然眉头一皱,喝道:“你不是药公!”左掌一挥,劲风凛冽,直向关闭的那扇洞门劈去。 此时张正和胡二叔都在这扇洞门之后,张正听得外面风声,知是一记极厉害的掌法袭来,右手在胡二叔的肩头一推,说声:“快走!”左掌一翻,以一记劈空掌力迎了上去。 “砰”的一声大响,木屑飞扬,整扇洞门被击的粉碎,一大团黄褐色的烟雾在洞口冲突翻转,遮住了洞里洞外众人的视线。 胡二叔被张正一推,向旁斜挎两步,离侧洞的距离已经不远,他想自己武功不高,哄骗敌人时能一显身手,现在动起手来,可真帮不上什么忙了,顺势疾奔两步,跨进侧洞之中,从洞口向外观战。 此时张正掌上发力,将数不清的木门碎屑推出洞外,直逼向对面的南宫玉和吕忘年。南宫玉已经由单掌变双掌,拼尽了全身的功力,憋的二目充血,满面通红,仍不能阻止木屑的飞近。 眼看密密麻麻的木屑碎末将要波及自己,吕忘年及时出手,双掌斜挥向上,使了个四两拨千斤的巧劲,将二人的内力全部引开。黄褐色的木门碎屑向上之后,被山风一吹,大都又飘散下来,落在了下方众剑仙的身上、脸上。 这一下对掌,南宫玉可以说是输的彻彻底底,干干脆脆,没有一丝一毫可以抵赖的余地。他是仙侠盟盟主,天下剑仙的领袖,众目睽睽之下,吃了这个大亏,如何下的来台?登时脸上一会儿黑,一会儿红,一会儿青,一会儿紫,异常的难看。 吕忘年见南宫玉输了一招,不再出手,知道他要保存实力,让自己的仙侠会打头阵。心里暗骂他是个老滑头,但铸剑谷的事上被人家抓了把柄,在一切证据销毁之前,不能跟他翻脸,朗声道:“你是什么人?竟敢冒充药公,在这里撒野!” 第三百一十九章 领袖 张正见说话之人长眉细目,五缕墨髯,一副前辈高人的模样,心想:“这位便是三大剑仙领袖之一,鼎鼎大名的吕忘年吕前辈吗?听他方才那句话,也不似个老成持重之人。”说道:“晚辈张正,拜见吕前辈。”说罢,深深施了一礼。 吕忘年已听人详细禀报过铸剑谷被毁的经过,对张正恨之入骨,此时见到本人,如何不恼?但又知其已经修成了魔道神功,那便轻忽不得,说道:“大闹华山的是你,焚毁铸剑谷的是你,修成魔道邪功的也是你。药公前辈在哪里?请他老人家出来说一说,这就是他教出来的好弟子!” 张正道:“不是我闹华山,是他们把我拘押在山上,我逃了出来。铸剑谷更不是我烧毁的,此事有待详查。至于魔道武功,我身上是有些魔道的功力,却不是我要学的,而是别人强加在我身上,我也无法。前辈要见药公,晚辈可以转告,不过药公气你们莽撞,一上来就打坏洞门……” 他还想往下再说,南宫玉喝道:“住口,黑白颠倒,满嘴胡言!吕兄,方才说话的肯定不是药公,别听他狡辩,擒下了吧!” 吕忘年和南宫玉的身份相当,都是当今剑仙的领袖,甚至仙侠堂的实力还隐隐在仙侠盟之上。若不是铸剑谷之事未了,吕忘年绝不会对南宫玉如此恭敬,又是马首是瞻,又是献上宝剑。 他和药公不很相熟,不能十分确定方才说话的是不是药公,此时听南宫玉如此说,不禁暗暗皱眉,心想:“南宫玉啊南宫玉,仙侠堂是有对不住仙侠盟的地方,我替你出些力也是应该,你当众指派我做事,未免太不把我放在眼里。”长眉向上微微一挑,说道:“听说你接过南宫盟主三掌,南宫盟主饶了这里一百多人的性命,今天我也打你三掌,只要你受得住,我也可以饶你一命,你看如何?” 张正毫不犹豫的道:“好啊。”与此同时,南宫玉急道:“不可!” 吕忘年转脸看向南宫玉,微笑道:“南宫兄放心,现今他形迹已露,确凿的剑魔无疑,我绝不会手下留情便是。” 南宫玉之所以大呼不可,乃是要提醒吕忘年,这小子功力深不可测,不可大意,更不能有什么约定。哪知吕忘年跟着来了这么一句,分明是说自己三掌不胜,输给了这个毛头小子,心中闪出一丝愠怒,脸上反而平静下来,淡淡的道:“如此说来,倒是我杞人忧天了。” 张正现在对自己的内力很有信心,更为梅小小的安全着想,说道:“吕前辈,我们是两个人一同到此,这场比试把梅姑娘也算上吧。我若输了,我二人任你处置,我若赢了,请不要再与我二人为难。” 吕忘年当然知道张正内功的厉害,之所以仍要打张正三掌,一是只打人,不挨打,自己受到伤害的可能降到最低。二是南宫玉曾打过张正三掌,伤他不得,输了赌赛,自己就算赢不了张正,有南宫玉这个先例,也不算特别丢人。三是张正毕竟是药公的弟子,这位老前辈在百姓中的威望太高,即使要杀张正,最好由药公亲自出手,清理门户。四是还不清楚仙侠会对张正及药公的态度,那便不好把事情做绝,不留后路。 他已经做好了三掌无功,脸面受损损的准备,哪愿意再往里面搭人,说道:“她是她,你是你,各算各的账,你看好了,这是第一掌!”说罢,左掌一摇,凌空拍了出去。 张正内力再深,胆子再大,面对吕忘年这样的高手也是不敢怠慢,眼看对方的手掌遥遥拍向自己,急提一口真气,将全身的内力布于胸前。 此时二人的距离有数丈之远,吕忘年的掌力说到便到,一连串五声轻响,张正胸口的衣服从左至右,依次裂出一条大缝,宛如一个人的手掌印在胸前,五缕青烟,向上飘起。 张正感觉胸口像被人连捶了五下,并没觉得特别难受,心想他身为一代高手,这一掌化掌力为指力,虽然富于变化,但力分则弱,终究伤我不得,也不算特别高明。 刚转过这个念头,五缕飘起的青烟骤然凝聚,形成一个手掌的形状,向前猛击。 张正本以为对方掌上的变化已尽,没有加意防备,被这股手掌形的青烟趁虚而入,直击肺腑,登时喷出一口血箭,身子向后便倒。 云雾中观战的众剑仙见吕忘年第一掌便将张正打得吐血摔倒,全都面露喜色,就连南宫玉也暗暗点头,心想:“好一招炙手烟波掌,我只说姓张的小子魔功深厚,寻常的掌力伤不了他,原来吕忘年还有这么一手,嘿嘿,了不起!” 胡二叔一直站在侧洞里没走,忽见张正摔倒,心中一急,不自禁的向外跨了一步。 张正眼角的余光瞥见他脚步移动,不及站起,向他微微摆手。胡二叔醒悟过来,忙将迈出去的腿收回,关切的目光看向张正,盼他这一掌伤得不重,能够自己站起身来。 张正吸一口气,真气在胸口转了三转,闷痛的感觉减轻了许多,一骨碌身站起,说道:“请发第二掌吧。” 吕忘年微微点头,将出手而未出手之际,剑仙队中有人喊道:“姓张的,有种的站出来,跟我们宗主挨近了再打!” 其实像吕忘年这样的高手,劈空掌力发出,劲力几乎不因距离的增加而减弱,除非是相距太远,已经超出了掌力的攻击范围,那又另当别论。 吕忘年本没想让张正从山洞里出来,但有人喊了这么一句,他也没有阻拦,心想你若是出洞,我正好看看你喷出来的烟雾是什么形状,也就看出了你的功力深浅。 张正已经摸索出了飞行之术,也积累了许多飞行的经验,此时让他出洞,唯一的顾虑是自己飞行时喷的是黑烟,这道烟雾一出,恐怕真要被天下人认定了剑魔的身份,无从辩解了。 他在洞里稍一迟疑,外面又有人喝道:“若是贪生怕死,何不躲到山的那一边,更加的平安自在。” 另有一人道:“躲到山的那边也没用,宗主使一招“隔山打牛”,照样把他打个稀巴烂。” 剑仙们冷嘲热讽,张正倒也不恼,心想:“我这一身功夫,瞒是瞒不住了,丑媳妇早晚见公婆,那就出去亮个相吧。”迈步向外走,右足凌空时左足用力一蹬,身子已出了山洞,一道黑烟瞬间喷出,黑中透亮,亮中透黑,更有一丝闪烁的光芒在黑雾中若隐若现,飘忽不定。 吕忘年和南宫玉的眼光何等了得,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均想:“是气芒!上古传言,气芒盛时,如火如焰,一日间可巡遍五湖四海,再进一步便是神魔不坏之身,他、他、他……他年纪轻轻怎会有如此功力,难道真是仙道当灭,魔道当兴?” 张正脚下的黑烟一摆,身形向前,来至吕忘年身前七八尺处立定,说道:“吕前辈,现在可以出手了吗?要不要再靠近些。” 吕忘年漠然无语,周身骨骼忽然爆出噼噼啪啪的响声,身躯也随之向上生长,待长高了二尺有余,右臂猛的一抬,蒲扇般的大手携一股劲风,向张正的胸口疾速袭到。 当吕忘年向上长高之时,张正的心里暗暗吃惊,不知他使的是什么功夫,待见他巨灵神般的大手拍到,急忙收摄心神,提足真气,层层叠叠的护住胸前要害。 “砰”的一声大响,二人的身子疾速分离,一个倒飞之后直冲向上,一个笔直向下,坠向万丈深渊。 在场的众剑仙一阵骚动,尚未做出其他反应,张正和吕忘年一个快速上升,一个飞速下降,又恢复了出招前的形势,对面而立,不言不动。 二人的上升和下降均是奇快无比,除了南宫玉之外,谁也没看清究竟发生了什么,不知道这一掌谁处上风,谁处劣势,但吕忘年是打人的,张正是挨打的,若是分不出高下,很显然张正的功力应该在吕忘年之上。 南宫玉看过这一掌之后,脸色愈加阴沉,心道:“好厉害!能把吕忘年震飞出去,普天之下,古往今来,怕是找不出第二人了。” 吕忘年被张正的内力震飞,身后便是列队站立的剑仙,他明知自己的去势太急,万一撞上几人,队形大乱,这个脸可就丢大了,因此倒飞途中,脚下猛吐了一股白烟,身形由倒飞变为上飞,将众人避了开去。 张正接吕忘年这一掌,本来足可以承受,但他刚学会飞行,又是无师自通,琢磨出来的道理,虽然自己能飞,却还没有种种临机应变的经验。当全力承受对方的掌力之时,忘了往脚下输送内力,这才使黑烟中断,疾向下落。 吕忘年毕竟是一代剑仙的领袖,明知不敌,仍很沉得住气,向立在自己对面的张正道:“第三掌还用打吗?” 张正已知他伤不了自己,微笑道:“若前辈不再为难梅姑娘,那么不打也行。” 吕忘年面色一寒,说道:“休想,你看好了,这是第三掌!” 第三百二十章 盾牌 吕忘年口中喝道:“休想,你看好了,这是第三掌!”右掌举起,摇三摇,晃三晃,掌影如山,掌力如潮,向张正的左脸颊上急扇过来。 张正自幼习武,这般直接打脸的掌法还真是少见,忙将大半内力运至颈部以上,头脸上顿时红胀起来,双眼中放出绿莹莹的光芒。 他本想这第三掌一定是石破天惊,威力极大,是以虽是做好的接掌的准备,心中仍不免有些惴惴,哪料吕忘年掌至中途,掌影一收,掌力一敛,“啪”的一声,打了张正一记清脆的耳光。这记耳光异常响亮,不仅在场的数百名剑仙听得清清楚楚,就连藏身在山洞里的剑魔后人也都隐约可闻,所有人的心中均感奇怪:“这是什么掌法?声音这么大,却没半点儿真气激荡的痕迹,难道是这二人的内力相冲相克,相互抵消了吗?” 张正的脑子里也有些发懵,一时没想到吕忘年为了不受他内力反震之苦,这一掌根本没用内力。 他在一懵之后,随即警惕:“不好,一定还有厉害后招,就像方才偷袭我的那股青烟一样。”连忙屏息凝神,全神戒备,眼光向吕忘年的脸上看去。只见他面容坚毅,流露出一股凛然不可侵犯之色,朗声道:“我之所以打你三掌,是要你记住。第一,不可欺压良善,第二,不可滥杀无辜,第三,不可恣意妄为,你都记住了吗?” 他这番话说得光明正大,字字句句都站在理上,任谁也不能反驳。张正向后退出数尺,躬身道:“是,晚辈谨遵教诲。” 南宫玉见吕忘年竟然收了功力,教训起人来,心想:“这就完了?他练成一身的魔道邪功,咱们就不管了?”说道:“吕兄,张正本人,还有那妖女,不可轻饶。” 吕忘年道:“我先用正义之言束缚他,再用仁义之心点化他,这才是化魔渡魔的正确方法。若咱们功力不够,渡他不得,便请药公出马,他老人家一千年的道行,又是教授过他的师尊,一定能助他脱离魔海,重做新人了。” 南宫玉气得暗暗咬牙,心想:“明明打不过人家,还要说这等撑场面的鬼话,真是无耻之极。”说道:“药公已经被他迷惑,不要再指望了。请吕兄稍退,看我等斩妖除魔,为江湖除害。” 吕忘年叹道:“他已然成魔,就算立时打杀,那也不算冤枉了他。”说罢,身形飘飘摇摇,退往一边去了。 南宫玉心道:“哼!走着瞧,你想置身事外,没那么容易!”将手一摆,喝了一声:“杀!” 他这个杀字一出口,身后仙侠盟的队列出闪出八名剑仙,均是一手持剑,一手持盾牌,蜂蛹而上。 张正急道:“南宫盟主,你忘了咱们三掌的约定了吗?” 南宫玉冷冷道:“三掌之约,有约定不能杀你,不能杀从铸剑谷里逃出来的妖女吗?” 他说完这句话,八名剑仙已越过南宫玉,冲至张正面前。这些人早知张正的功力深厚,又亲眼见吕忘年奈何他不得,虽然做足了准备,仍是不敢大意,将张正团团围住,谁也没有抢先进攻。 张正看出他们自知功力不敌,便欲以多为胜,心里闪出一丝骄傲之意,又瞬间转为悲凉,心想:“这一战之后,不论胜败如何,我在正道武林中再无立足之地了。” 南宫玉见八人已经围住了张正,却都犹犹豫豫,不敢动手,沉声道:“还等什么?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自从五千年前仙魔大战之后,仙侠盟盟主率领属下与人对阵,不仅以众欺寡,还要下令抢先出手,那也是破天荒的第一遭了。 盟主当众号令之下,八人不敢再拖延,互相使个眼色,各以盾牌护身,身形向前直进,八点剑光,分从四面八方同时刺到。 张正的内力虽深,却还没有跟众多剑仙高手过招的经验,又兼身在空中,心里没底,也是不敢怠慢。眼见身前身后的剑光一闪即至,连忙左掌挥出,身形急转,一股极强的劲风在八人的剑锋上扫过。八人均觉长剑被掌风带动,几乎要把持不住,脱手飞出,慌忙将长剑回撤,举起盾牌,抵挡对方的掌风。 这八面盾牌在张正的面前一立,如同竖起了八面高墙,其中两面盾牌的缝隙间有剑光闪烁,似乎正准备挺剑出招。张正右掌起处,击中其中一面盾牌的正中,将盾牌打得四分五裂,持牌人鲜血狂喷,身子向后直飞了出去。 另七名剑仙大惊,哪敢上前送死,争先恐后的飞身追赶受伤跌落的同伴,名为救人,实则避战逃命去了。 南宫玉脸色铁青,将手一摆,秦本初昂首出阵,说道:“盟主,魔头厉害,让我们一起上吧。” 八名剑仙若是不敌,仙侠盟全体出战是他们早就定下来的对策,只是没想到八人败的这么快,只一掌就被人家打得一伤七逃,真可以说是不堪一击,颜面丢尽了。 南宫玉强忍怒火,说道:“你们先上,若仍不敌,本盟主亲自出马,咱们跟这魔头血战到底,不死不休!” 秦本初大声道:“遵命!”向身边的廖志坚和陆病中道:“两位兄弟,养兵千日,用在一时,是咱们报效盟主的时候到了。” 廖志坚和陆病中都道:“愿随大哥骥尾,万死不辞!” 廖、陆二人是秦本初和霍志坤的结义兄弟,四人合称风雨雷电,乃是南宫玉身边最得力的四员干将,武功既高,在江湖上的位望也甚为尊崇。 秦本初说了一声:“好!”拔出长剑,向身后一招手,喝道:“弟兄们,拿盾牌,上啊!” 随着这声喊,仙侠盟队列中涌出百余名剑仙,两人一组,合力举起一面精钢打造的巨大盾牌,从上下左右各个方向向张正围了过去。 张正眼见对方人多盾重,不自禁的向后倒退,忽觉脚下一沉,已经退进了洞口,双足着于实地。 秦本初从盾牌空隙间露出半张脸,大声道:“小子,敢不敢出来绝一死战!” 张正道:“你敢不敢进来接我一掌。” 秦本初道:“贵足不踏贱地,还是在外面打吧。” 张正道:“以众欺寡,以强凌弱,未见得各位高贵在何处。” 秦本初怒道:“你是个万恶的邪派魔头,我们对付你,当然是……” 刚说到此处,两道剑气从两条极窄的盾牌缝隙间射入,一道攻向张正的咽喉,一道攻向张正的小腹。 张正和秦本初说话时也加了小心,但这两道剑气来得太快,且毫无征兆,待发觉眼前剑光闪闪,想要躲闪,已然不及。危急关头,只得行险,双掌一上一下,揽住两道剑气,猛向中间一合。“呲”的一声响,两道剑气撞在一处,冒出一股青烟,向上升腾。 他在千钧一发之际,终于化解了袭来的两道剑气,浑身上下也惊出了一身冷汗,刚想怒斥对方卑鄙,秦本初已飞身扑上,长剑上连续三点,幻出三重剑影,一重大似一重,将张正的身子笼罩在其中。 张正承受了圣宝之后,内力空前绝后,无与伦比,诸般拳掌器械上的功夫却还没有特别的长进。他深知自己在招式上和敌人相差太远,一旦陷入对方的剑招之中,那便越陷越深,终难幸免。因此明知重重剑影中凶险无比,也只得有进无退,一往无前。当下不管敌剑上的虚实变化,双掌平推,向剑影的中心直击了过去。 秦本初已料到张正会以掌力接自己的剑招,幻出剑影的同时,提气轻身,身如片羽,又似微尘,附在自己的长剑之上。待张正的掌力拍到,五指一张,松开剑柄,身子立时被掌风扇起,在洞口前的天空中盘旋飘荡。 “当的”一声,秦本初的剑柄撞上后面的盾牌,持牌的两人向后稍退,又随即上前,将露出的空隙补上。 张正抬头看向飘在空中的秦本初,心想你以轻身的功夫卸开我的掌力,却也没了防御的能力,我再发一掌,可要把你打得坠落悬崖了。 他举起手来,作势要打,又有些犹豫,此人乃剑仙中很有身份的人物,我这一掌下去,跟剑仙的恩怨可就难解了。 便在此时,一条人影头下脚上,贴着山洞上方的岩壁悄悄滑落,待滑至张正头顶上方五六尺处,速度陡然加快,掌中剑直刺向张正的头顶。 张正听得上方风声,想也不想,举掌向上相迎。刚猛无俦的掌力在震退敌人的同时,将山洞上方的岩石打下来一大片。石头开裂及滚落的声音震耳欲聋,山洞口更是被笼罩在一团烟雾之中。 偷袭张正的那人挥掌扫开溅到身前的碎石,足尖在岩壁上一点,飞身而出,凌空抱住秦本初的身子,从两面盾牌露出的空隙间飞了出去。 空隙尚未合拢,另一人飞驰而入,一头扎进洞口的烟雾之中,不及去看张正究竟身在何处,长剑唰唰作响,横七竖八,连出一十五剑。 第三百二十一章 调息 从山洞上方偷袭张正,又将秦本初抱走的是翻云覆雨廖志坚,冲入烟雾中横七竖八,快速出手的是电光石火陆病中。 这二人一个与秦本初一明一暗,攻击张正,一个趁张正烟雾弥漫,目难视物之际,向其展开第二波进攻。 张正避开滚落的岩石,陆病中的剑招已到,好在他已经向后退步,陆病中的长剑只能堪堪触及他的身体,被他身上的魔道内功向外一弹,十五记剑招织成的剑网反向自己的身上罩去。 陆病中感觉长剑上反弹的力道甚大,不敢与之相抗,双足一点,倒飞出山洞,使一招“金鸡独立”式,左腿抬起,右足站上一面精钢盾牌,暗中调理被对方震得已有些驳杂的真气。 他站上盾牌的同时,又有两人从他的左边站上,正是方才飞出盾牌阵的二人,秦本初和廖志坚。 秦本初另换了一口长剑,此时和两位结义兄弟并肩而立,精神一振,喝道:“姓张的小子,还能在狗洞里躲一生一世吗?还不快……” 便在此时,张正足踏黑烟从山洞里飞出,冲到秦本初等人面前,秦本初心中一惊,张口结舌,下面的话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张正的目光从三人的脸上逐一扫过,说道:“既然让我出来,哪位前辈下场赐教。” 他从小到大,本是对剑仙十分崇敬,自见到许多剑仙前辈的所作所为之后,崇敬之情已淡薄了许多。今日秦本初等人对自己连番偷袭,迹近无耻,他这个魔道的大高手再也忍耐不住,从山洞里冲出,向秦本初等人出言挑战。 秦本初咽了一口唾液,说道:“像你这样的魔头,人人得而诛之,还说什么领教赐教!”长剑一摆,低喝道:“冲过去,用盾牌逼住他!”持盾牌的剑仙闻风而动,从四面八方向张正挤压过来。 张正已料到他们会用盾牌压迫自己,不等敌人扑到,双掌齐出,呼呼两掌,将正面的两面盾牌击得退后丈余,又眼睁睁的看着打出来的空档被其他盾牌快速补上。 这些使盾牌的剑仙也甚勇悍,均是一退即上,周而复始,尽量不给张正喘息的时间。张正奋力击出五六十掌,四周盾牌围拢的圈子反而越来越小,忽然寒光一闪,从左侧盾牌的缝隙间刺来一剑。 张正心想若不能将此剑击退,被它纠缠上来,那可危险得紧,反手一掌,将长剑打得断为数截,盾牌后面的一人口喷鲜血,直挺挺的向下跌落。秦本初的声音道:“大家小心,不要轻易出手。” 张正在这一掌上出了全力,再回掌对付其他盾牌时力道稍减,被四周的盾牌逐渐逼近,只得一边快速打出劈空掌力,双足连蹬,在身前七八门面盾牌上逐一踩过,总算是将剑仙的这一轮进攻挡了下来。 此时南宫玉在一旁看了许久,见属下们的盾牌阵里三层,外三层的将张正围在正中,四面八方均十分紧密,上方和下方却较为稀疏,心中一动,身子冉冉上升,待升高四五丈时,看准一个空档,拔出长剑,抖手掷出,一道绚丽的彩光,直向张正的咽喉飞去。 张正掌打足踢,使围在身边的盾牌不能继续向前,猛觉眼前光华一闪,知是有人偷袭,忙将身子向后一仰,那道彩光擦着鼻尖飞过,“当”的一声,钉在一面盾牌的正中。 此时周围的盾牌离张正已经很近,那剑插在盾上,剑柄突突颤动,距张正只有数尺之遥。张正右臂一探,抓住剑柄,微一用力,那剑在盾上卡得甚紧,竟然纹丝不动。 这么稍一耽搁,左右数面盾牌已然冲到,盾牌的正面是雕刻精美的虎形花纹,四边上却开了刃口,只要被盾牌的边缘扫中,非受重伤不可。 危急关头,张正大喝一声,右臂发力一挥,将掌中长剑,剑上的盾牌,以及盾牌后面的两名剑仙,一齐抡了半圈。慌得攻上来的盾牌急向后退。张正手腕再抖,这才将长剑从盾牌上拔出,使了一招“八面玲珑”,将自己方圆七八尺的范围一齐护住。 南宫玉的脸色难看之极,右手一伸,意思是让身边的护卫再呈上来一把剑,自己要亲自下场。几名贴身护卫眼看敌人厉害,哪肯将剑给他,气得南宫玉在空中跺脚,连声道:“你们不给我兵刃,我如何杀魔?如何杀魔?” 张正手中有剑之后,剑砍掌劈,逼得攻到身前的盾牌连连后退。众剑仙不敢过于靠近,只得放开圈子,在张正身子的周围穿梭来去,既不主动攻敌,也不向后撤离。 张正得此喘息之机,在空中静立了片刻,心想长此下去不是办法,又提剑向前猛冲,迫得拦路的剑仙纷纷躲闪,但他冲得快,剑仙们追踪跟进得也快,始终冲不破几十面盾牌组成的包围圈。时间一久,渐感心浮气躁,内力已有些接济不上。 依照常理,拥有如此深厚功力之人,就算激战几个时辰也不该露出衰竭之象,但张正的内力不是得自自修,而是自外而内,被别人强加到身上。他神功初成,未能随心所欲,于其中生生不息,周而复始的法门更是一窍不通。因此才在砍出数十剑,劈出百余掌后感到有些吃力。 秦本初看出张正已不似先前勇猛,低喝道:“他内力不足了,围上去打,别让他缓过来。” 数十门盾牌再次发动,向张正展开连番进攻。此时张正出剑发掌的威力已经减弱许多。秦本初、廖志坚、陆病中三人借用盾牌的掩护,在张正的身边穿梭来去。有时能寻机攻上一剑,有时不及出手,从张正的身边疾飞而过。 张正既要抵挡攻来的盾牌,又要提防秦本初等人的快剑偷袭,关键还是内力不足,不敢发力,顿时手忙脚乱,连连遇险。 他知道自己急需调整内力,否则无法出重掌击敌。当下左掌一立,连续拍出三掌,想要三掌合一,打开一条道路,冲杀出去。 哪料三掌拍出,只勉强震退了一面盾牌,外面还有数层盾牌拦路,根本冲不出去。他又换了几个方向冲击,仍被对方的盾牌挡回,无法前进。好在众剑仙对他先前的掌力十分顾忌,不敢过份紧逼,更有人在心中暗想:“他掌上的力道已经很弱,是真的内力损耗太多,还是另有什么阴谋诡计?” 张正知道眼前的局面支持不了太久,须得尽快想一个脱身之计,挥剑挡开一面盾牌之后,心中一动:“这把剑好像是南宫玉的,我将此剑掷出,引得他们去捡,或许能侥幸脱身。”言念及此,顾不得多想,右臂一震,长剑脱手,一道绚丽彩光,直冲天际。 南宫玉佩戴的这把虹霓剑不算顶尖的宝剑,却是他师父当年赠给他的旧物,仙侠盟中的老人大都知道此事。随着虹霓剑上发出的彩光在云层中消失,十余名剑仙不及卸开盾牌,向着彩光消失的方向急追了过去。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十余名剑仙前脚刚走,张正足下黑烟一摆,从一处缺口疾速窜出,空中一个转折,向岩壁峭壁上的山洞口飞去。 围困张正的剑仙们眼看追赶不上,纷纷喝骂,十几道白光分从多个方向射出,紧随着张正的身子飞进了山洞。 张正是使暗器的行家,听得背后风声,知是十几支长剑追到,落地后身形向左急转,钻入了胡二叔藏身的侧洞。十几支长剑呼啸而过,全都打中山洞深处的岩石,发出一阵叮叮当当的响声。 胡二叔见张正来得甚急,扶了一下他的身子,低声道:“怎么样?没受伤吧?” 张正道:“没有,胡二叔,你怎么还没走?” 胡二叔道:“我不放心你啊!万一你打不过他们,我还可以再厚着这张脸皮,吓他们一吓。” 张正的心里有些感动,这些人虽为魔道,却似乎比许多自己见识过的正道之士更够朋友,更讲义气,那么仙魔之间的分别在哪里?究竟何为剑仙?何为剑魔? 秦本初等剑仙聚在洞口,谁也不敢贸然进洞,交头接耳了一番之后,有人向洞里高声喝骂,有人捡起洞口的碎石,往里面胡乱投掷。 张正身处的侧洞较为隐蔽,未被剑仙们发现,也没有石块投掷进来。此时他无暇和胡二叔多说,微笑了一下,盘膝坐好,眼观鼻,鼻观口,口问心,三呼三吸,换尽胸中浊气,丹田中的真气才又重新蓬勃鼓荡起来。 胡二叔在一旁看张正运功,见他的脸色在极短的时间内由白变红,又进而容光焕发,神采奕奕,心中大喜,暗想:“他内力恢复的好快,我们魔道中出了张贤侄这样的人物,真是魔道当兴,魔道当兴啊!” 张正运功已毕,向胡二叔道:“这里我应付得了,您快去和大鹏兄他们会合吧。”说罢,迈步走出侧洞,接住一块飞了的石块,随手掷了回去。 第三百二十二章 突围 近百名剑仙围聚在洞口,不断的叫骂、向洞里投掷石块。秦本初和廖志坚、陆病中已经在小声的商议要不要冲进去捉拿张正。 忽然,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块从山洞里飞出,破空声急促尖锐,显然是来势凶猛,劲力非凡。 众剑仙都是艺业精熟,耳力极佳之人,听得这股劲风不善,慌忙向旁躲避。依照这些人的武功修为,每一位都能避开石块,但他们此时挨得太近,大家同时向旁躲闪,使用的身法和力道又各不相同,立时人挤人,人碰人,人撞人,乱作了一团。有一名剑仙被人连续两次撞上自己练功的罩门,禁受不住,昏了过去,身子向下跌落。 所有人躲避石块之时,张正从洞里疾速飞出,黑烟在空中一顿之后,笔直向上,转瞬间消失在云雾之中。 南宫玉大喝一声:“快追!别让这小子跑了!”众剑仙哪敢怠慢,道道白烟喷出,追了上去。 等他们飞至金顶上空,向下观看,只见金顶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十几人,有本盟兄弟,也有仙侠堂中的人物,都是大队人马下涯捉拿张正之前,奉命在金顶上留守,看管一些众人的随行物品的。 秦本初见他转眼间打倒了十几人,心中惊骇,但想他们没有盾牌护身,吃亏在所难免,喝道:“围住了!”数十面盾牌重新列阵,分从东西南北上五个方向,向张正缓缓逼近。 张正之所以要在金顶上打,乃是因为方才在空中与对方交手之时,真气的运转很受阻碍,试出了自己还没有一边任意飞行,一边与高手对阵的能力。 当他落上金顶,与金顶上留守的剑仙一照面,有心试一试自己平地上的掌力,当即双掌齐出,先缓后急,将想要硬接他掌力的十几名剑仙全部震晕了过去。 此时盾牌阵再次攻到,张正已凛然无惧,双掌交替快速拍出,将一面面盾牌打得咣咣大响,围拢至近前的剑仙们心头剧震,膀臂酸麻,纷纷向后倒退。 秦本初调整阵势,向前攻击,每次都被张正的掌力逼回,初时还不在意,时候一久,感觉出不对来,心想:“这小子的内力当真古怪,明明已经枯竭了,怎么一会儿的功夫又雄浑强盛起来?嘿!反正我们人多,就算你再英雄了得,也不可能是我们百余人的对手!”想到此,高声招呼退下来的剑仙,命他们鼓起勇气,继续前进。 张正立定脚跟,呼气时出掌,吸气时收掌,一掌一掌的稳稳拍出,一百余掌后,已将四面的剑仙逼退了十余丈远。东面和南面的剑仙距悬崖的边缘较近,再若后退,便要被逐出金顶,无处落足了。 秦本初眼看战局不利,飞身跃到半空,调派人手从空中向张正展开进攻。张正抬头看了秦本初一眼,心想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我先把你打下来再说。呼呼两掌,击退两面逼来的盾牌,右掌挥出,向秦本初遥遥发了一掌。 秦本初看到张正向这边拍来一掌,但想自己身处盾牌阵之后,与其相距甚远,这一掌多半不是打向自己。哪料敌人的掌力说到便到,迎面而来,明知无法抵挡,只得向旁急闪,却已然不及。只见他魁伟的的身躯被打得向上飞出数丈,头下脚上,直向悬崖下摔去。 有观敌料阵的剑仙飞身赶上,抱住秦本初的身子,回入仙侠盟本阵中疗伤去了。廖志坚和陆病中高声呼喝,既指挥盾牌阵前后遮挡,左右扑击,不要被张正打散,又给自己壮胆打气。一番紧张忙乱的拼斗之后,总算暂时稳定了局势。 南宫玉看到此处,已知今日终究拿不住张正,脚下轻烟一摆,来至吕忘年身边,说道:“吕兄,想不到那魔头如此厉害。” 吕忘年点头道:“是啊,看来除了药公,谁也制不住他。” 南宫玉道:“可是若等药公收制,天下早被他荼毒得不成样子。” 吕忘年道:“南宫兄有何高见?” 南宫玉微微一笑,道:“江湖道义,天下安危,自然要多多仰仗吕兄你了。” 吕忘年忙道:“哪里,哪里,方才我打他三掌,已经出了全力,却奈何他不得,你仰仗我,我可没收他的本事啊!” 南宫玉道:“不劳您亲自出手,只派人进洞,把那个逃到这里的丫头捉上来就行了。” 吕忘年这才知他要捉梅小小做人质,逼张正就范,可张正如此武功,怎会轻易受人胁迫?再者,真要捉人质,你自己去捉好了,何必用我的人?说道:“哎呀,南宫兄,这里洞口太多,我们人地生疏,如何捉法?听说南宫兄曾带人在此和魔道余孽大战,此番又是有备而来,还是请南宫兄派人辛苦一趟,捉拿那个魔道妖女吧。” 数月前,南宫玉打完张正三掌之后,事后回想,已想到了是张正内力极厚的缘故,因此命人打造了百余副盾牌,以备将来与张正大战时使用。 吕忘年是铸剑谷之事层层上报之后,急忙带人前往处置,和南宫玉在桂林会了面,若不是他亲自赴桂,南宫玉也不会轻易的放过神兵门。因此他此番与张正对阵,确实可以说没有准备。 南宫玉道:“咱们侠义道,要时时以天下苍生为念,时刻准备着灭魔杀魔,仙侠盟更是全力以赴,不敢后人。”稍一停顿,又道:“可是吕兄啊,我因为从前的事,不方便再与峨眉派为难,只好请吕兄施以援手了。” 吕忘年知他让自己出手,一是对三掌之约有顾忌,更主要的恐怕还是另有居心,但他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在情在理,已不好再做推辞,说道:“你我两家,不分彼此,仙侠盟的事,就是仙侠会的事,更有除魔卫道的大义在,请南宫兄放心观战,我这就派人前往。” 南宫玉点头微笑道:“多谢,多谢。” 张正又拍出数十掌,掌力丝毫不衰,周围举盾牌的剑仙被他逼的难以近身,功力略浅的,将盾牌支在地上,大口喘气。 张正正在想是现在收手呢,还是把他们全都打倒后再收手。忽然,从舍身崖下飞上来一名剑仙,手中提着一个女子。那人飞行的速度不快,不疾不徐的落在张正面前,说道:“魔头,再不束手就擒,我一掌下去,打碎她的脑袋!” 张正气得浑身微微颤抖,用手点指着那人,说道:“你、你如此行事,算什么英雄好汉,侠义所为?” 那人面不改色,说道:“只要是剪除魔道,什么手段都使得,什么计谋都用得。” 张正冷冷道:“我死之后,你们能放过这位姑娘吗?” 那人道:“可以给你们留全尸,已经算是很大的恩典了。” 张正哼了一声,道:“多谢,可是谁死谁活,却也难说得紧。”双掌齐出,排山倒海般的掌力向那人直击了过去。 那人与张正对话时故作镇定,很有前辈剑仙的气派,心里实时万分紧张,待见敌掌拍到,劲力远超自己的想象,忙出双掌相迎,任由梅小小的身子向下跌落。 张正的双掌本是同时发出,掌至中途,左掌继续前推,右掌变推为拉,掌上的力道也从拍击变为吸引。那名剑仙在被张正左掌掌力击飞出去的同时,梅小小的身子陡然向前,直向张正飞去。 张正伸出双臂,把梅小小抱在怀里,随即双手变单手,空出来的右掌一立,防备有剑仙趁势来攻。 在场的剑仙都领教过张正掌力的厉害,又见张正一招之间伤敌救人,实是神功盖世,威不可当,全都僵立在当场,无人敢贸然上前。 南宫玉和吕忘年在那人飞上金顶之时,身形飘动,有亲自下场与张正会面的意思。忽见那人向后飞出,梅小小已经被张正抢在手里,心中吃惊,也不敢再向前进。 张正环顾四周,实不愿与这些道貌岸然,虚伪狡诈的当世剑仙多做纠缠,双足一蹬,跃起七八丈高,在金顶上盘旋一周,高声喝道:“你们容不下张某和梅姑娘,我们离开便是,但若有人存心不良,迁怒于峨眉派,这盾牌就是他的榜样!”话音未落,反手一掌,击中近处的一面盾牌,将那面盾牌打得四分五裂,持盾牌的两人鲜血狂喷,跌落在金顶之上。 奉命在天空中围堵张正的盾牌共有十二面,本来勉强能够胜任。地面上的包围圈扩大之后,十二面盾牌需要顾及的范围跟着扩大,事实上已无法阻止敌人逃走。此刻见张正如此勇猛,一掌便将精钢打造的盾牌击成数块,心惊之余,哪还敢冲上去阻拦,纷纷向旁躲闪,如作鸟兽之散。 张正有心立威,在这一掌上出了全力,脚下喷出的黑烟已有些不纯,急提一口气,强撑着飞行,绕过一座山峰之后,再也支持不住,歪歪扭扭的坠下,大口喘气。 梅小小在他下落时头部碰上了一棵大树的树枝,发出一声呻吟,似乎十分痛楚。张正顾不得运功调息,忙将她稳稳的放在地上,连声道:“梅姑娘,对不住,对不住,你头上身上很痛是不是?” 第三百二十三章 山口 张正连声呼唤,梅小小始终双眉紧皱,昏迷不醒。敌人随时都可能追来,张正不敢在此地久留,略做调息,俯身抱起梅小小的身子,又怕起高了显眼,尽量寻沟壑峡谷,向东北方蜿蜒飞行。 他本身的内力极深,飞了一个多时辰也不觉得疲累,心想:“打架我不怕,在天上飞也不怕,就是一边飞一边打架的本事还没有学会,日后见到药公,一定要向他老人家好好的请教一番。”想到向药公请教之后,立时又想到了师父。师父还没有修成剑仙,应该教不了我在空中打斗时真气起承转合的法门,但他是一位对本门武功参详极深的长者,也一定能给我提出许多宝贵意见。 他顺着思绪,又想到了许多师叔伯,想到了师兄杨端,想到了妡妹,忽然心中一痛,想到了师妹郭采莹,自己也觉得奇怪:“我想到她时,为什么心里会痛一下,是特别想她,还是她此时也在想我,因此……” 此时他已经飞出大山,下面是一片平原,村庄市镇历历在目。许多人看到天上有人在飞,纷纷驻足观看,也有向他挥舞手臂,甚至是望空而拜的。 张正感觉太过招摇不好,况且激战飞行了良久,腹中饥饿,也该下去用些饮食。当下在一处市镇外的树林后降落,为梅小小渡了些真气,助她理顺气息,护住心脉,再将她背负在身上,迈步向镇子走去。 小镇的街道还算平整,两旁是一间挨一间的店铺。张正预先在药店里买了一支山参,在客栈投宿后,命小二熬了一碗参汤,自己小心的喂梅小小服下。眼看她喝下参汤后脸上有了一些血色,心下甚感安慰,这才吃小二给自己端上来的饭菜。 他一边吃饭,眼睛看着躺在床上的梅小小,心想药公不知身在何处,若是三五日内寻找不到,这丫头可就危险了。 刚想到此处,隔壁房间里有人说话,一人道:“神农谷神乎其技,死人都能医活,伤胳膊伤腿的更不在话下。” 另一人道:“这么说,我这一条腿算是有救了。” 先一人道:“当然了,我还能骗你不成?仙侠盟的霍志坤,在金顶上被剑魔斩断了一条手臂,请神农谷的神医接好之后,照样能屈能伸,能打拳发掌,能使翻天锤。” 又有一人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我听说霍前辈在铸剑谷被大火烧伤,不知道能不能活了。” 先一人道:“你说的是现在,我说的是他断臂之后,请神农谷医治。神农谷有接续断臂之能,是万万不会错的。” 断腿者道:“好,咱们就去一趟神农谷,说什么也要接上这条腿,然后跟三江派的人决一死战,不死不休!” 旁边有人道:“刘大哥消消气,气大伤身,于您的腿伤不利。等咱们先治好了伤,再找三江派报仇不迟。” 张正听到此处,心想:“对呀,霍志坤在金顶上被蔺伯伯砍下一条手臂,在神农谷的地道里又舞动双锤,神勇无比。当时情势紧急,也没顾上多想,现在看来,他真的曾经接续断臂,武功尽复旧观了。” 神农谷的医术如此高明,张正的心里闪出了赴神农谷求医的念头,放下饭碗,挨近东侧墙壁,想仔细听一听他们下面的交谈。隔壁屋里忽然有人冒了一句:“医是肯定能医好的,就不知道神农谷肯不肯医,倘若人家不高兴,让咱们吃个闭门羹,咱们也是无法。” 张正的心头一沉,暗想:“是啊,听说神农谷傲气凌人,一般人物看不在眼里,我贸然带梅姑娘前去求医,恐怕他们不肯接待呀。”转念又想:“神农谷真有接续断臂的本事?当初冯前辈断了一臂,我求药公医治,药公说治不了,还说离此极远之处,有个境界叫做大地球境,只有那里的人能治。药公光明磊落,绝不会骗我,那这神农谷的医术……” 隔壁房间的客人谈论起别的事来,张正无心多听,回到桌前坐下,心想:“不管怎样,我需去神农谷碰碰运气,眼下找不到药公,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饭罢,张正让小二准备了许多馒头、大饼等易于携带的食物,提早结账,确认梅小小的伤势没有变化后,在她床边的地下打坐调息起来。 二更天后,张正调息已毕,腰间系好装满食物的包袱,给梅小小裹上毛毯,将她小心的背在身上,推开窗户,一道黑烟,消失在夜空之中。 自此之后,张正白天找偏僻无人的地方休息,晚上赶路,径直飞往湖北神农架。 他这样做的目的是隐藏形迹,摆脱追兵,省得被各路剑仙们追赶上来,大打一架,又惹事端。 峨眉山距神农架的直线距离约一千四百余里,以张正现在的功力,尽力去飞,两夜便可到达。但他怕梅小小禁不住高空大风的侵袭,将速度减慢了许多,直到第三日的清晨才飞至神农架上空。 张正并不清楚神农谷的具体位置,在茫茫大山中盘旋了许久,透过晨曦中淡淡的雾气,终于看到一处山口外的平地上围拢着一群人。这些人或坐或卧,东倒西歪,似乎是有病有伤的样子。 他心想这多半便是神农谷了,自己虽然会飞,不经通报的径直闯入也是不妥,当即在距山口较远的地方降落,向众人围聚的地方缓缓走去。 尚未走到那群人面前,三匹健马从张正的身边驰过,马上的乘客在挡住山口的人群前勒住坐骑,其中一人道:“怎么?神农谷的人又不给大家看病了?” 众人一齐回头,只见马上的乘客是三个中年人,其中一人左小臂齐肘而断,用纱布紧紧的包住了伤口。 有人眼尖,认出这三人是云贵一带赫赫有名的马氏三雄,说道:“是啊,三位马兄,神农谷以前是拿钱看病,钱少了不给看,现在是不管钱多钱少,一个病人也不接了。” 又有人道:“你们三位名望高,面子大,跟守山口的人说说,让他们放我们进去吧。三位的大恩大德,我们永世不忘。” 也有人小声嘀咕:“他们也是来看病的,自身难保,请他们帮忙,哎,还是省省吧。” 马氏三雄中的大哥马天德就是手臂缺失的那人,他单手提缰,向周围的人群看了一眼,说道:“你们都等多久了,神农谷究竟是什么意思?” 有人道:“大多是一两天,也有七八天、十几天的,总之是不让我们入谷,怎么求都不行。” 马天德点了点头,向身边一人道:“老二,你去跟他们的人说说,放咱们进去吧。” 老二马天仁从马上跳下,越过人群,走向对面的山口。行到距山口约三四丈时,山口中忽然射出两支羽箭。 马天仁当即止步,双脚不丁不八,二目圆睁的盯着羽箭,既不躲闪,也不伸手去接。那羽箭在他目光的注视下越飞越慢,在将要触及他胸前衣服时,箭头一低,落在了他脚边,显然其护体的真气十分厉害。 山口里面一个阴阴恻恻的声音道:“回去吧,我家谷主说了,什么病也不医,什么人也不见。” 马天仁抱拳道:“有劳通禀一声,就说是云南三马求见谷主,我们和贵谷的吴先生也都是极好的朋友。” 那阴恻恻的声音道:“任谁也不见,我提醒你一句,山谷里毒物甚多,若是自己闯进来,得罪莫怪。” 马天仁道:“可我们确实有急事,若果真不能进谷,那么请吴先生出来一下,也可以啊,我们感激不尽。” 山口内寂然无声,马天仁等了片刻,不见有人回答,提了一口真气,又道:“故人来访,请吴先生出谷一见。” 他这句话以内力送出,颇能及远,但闻山谷回响,绵绵不绝,却是良久无人回言。 马氏三雄是江湖上很有身份的人物,他心中虽急,已不便再出言求肯,又等了片刻,返身回来,说道:“大哥,您亲自跟他们说说,还是咱们再想办法?” 马天德叹了口气,道:“神农谷向来如此,咱们回去吧。” 马氏三雄中的老三马天义道:“就这么走了,您的手怎么办?” 马天德道:“少一只手,也不耽误行侠仗义,惩恶除奸。” 聚拢在山口的百余人见神农谷连马氏三雄的面子都不给,都感觉自己更没指望,有人便放声大哭起来。 一人痛哭,其他人心有所感,最初是有人小声抽噎,渐渐的有人哭出声,渐渐的哭泣声夹杂着咒骂声、哭喊声,此起彼伏,连成了一片。 张正见此情景,心想自己是药门弟子,终不能厚颜求人治病,况且看眼前的局面,求也无用。 他长长的叹了口气,转身便欲往回走,忽然,山口内冲出来几十头恶犬,狂吠着冲向求医的人群。霎时间,山口外人喊狗叫,人打狗,狗咬人,乱做一团。 第三百二十四章 中毒 在山口外聚集的一百多人大半是武林人物,虽然有的带伤,有的有病,对付几十条狗还是绰绰有余。但他们终究是求人而来,又都知道神农谷的背景,因此谁也不敢真的打狗杀狗,胡乱抵挡了一阵,一哄而散。 群狗赶散了众人,又来围攻马氏三雄。马氏三雄的坐骑皆是训练有素的宝马良驹,不等三人指挥,已马臀相接,马首向外,十二条马腿乱踢,与恶狗搏斗起来。 马氏三雄坐在马上,手中提着马鞭,每当坐马处于下风时便挥鞭击打几下,群狗占不到便宜,有的蹲在地上向三人三马汪汪狂吠,有几只转身向张正奔去。 神农谷放狗咬人,虽然大家全都逃开了,张正仍是气愤填膺,心想你们总是以医药为生的门派,见死不救已是不该,竟然还放狗撕咬病人,真是岂有此理,无法无天了。眼看一条黑狗当先扑到,左掌一挥,劈空掌力触及狗头,黑狗的狗头再硬,哪硬得过万年魔道神功,“噗”的一声,化为一团殷红色的血雾,没头的狗尸随之摔倒。 张正一掌拍出之后,手腕转动,接二连三,掌力不断拍出,由近及远,一共拍了四五十掌,将四五十条恶犬全部击毙。最后一条夹着尾巴向山口狂奔,半个身子已经进了山口,张正的掌力随后赶到,也是将狗头打成血雾,连一点儿骨头渣、碎狗毛都无法找到。 马氏三雄在马上见了张正以掌力击杀群狗的手段,惊得目瞪口呆,若非亲眼得见,实难相信世上有身怀如此功力之人,且此人的年纪甚轻,那就更加的骇人听闻了。 马天德在马上微微欠身,说道:“朋友,多谢相助,您这样的掌力,称得上是空前绝后,震古烁今了,佩服,佩服。” 张正说了声:“哪里,哪里,晚辈献丑了。”转身便欲离开。马天仁忽然道:“你是药公的弟子张正,是不是?” 张正心想既然被你认出,那也不用隐瞒,说道:“正是晚辈。” 马氏三雄的脸上同时变色,怪不得此人神功了得,原来是魔道的大魔头到了。马上的主人心中吃惊,三匹健马似乎也产生了心灵感应,嘶嘶长鸣,原地打转,马蹄在地面上敲出一片哒哒哒之声。 便在此时,山口中飞出一根碧油油的竹竿,从马氏三雄的身边飞过,直飞向张正。 张正眼看竹竿飞到,伸手欲接,手掌将要触及竹竿之时,忽然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立时警觉:“神农谷善用毒药,莫非这竹竿上抹得有毒?”掌上内力一吐,将竹竿击出数丈之远,一端插进道旁的一块大石,露出的的部分突突乱颤,幻出一团碧影,清香味却愈发浓重。 突然,马氏三雄的坐骑倒下了一匹,紧接着另两匹也轰然倒地。马氏三雄在坐马倒地的同时飞身跃出,马天仁、马天义落地后身形摇晃,连忙坐倒,运功与毒气相抗,两人的脸上都笼罩着一层绿气。 马天德在三兄弟中内力最深,落地后仍能站稳,只眉宇间隐隐泛出一丝绿光,随着他的一呼一吸,绿光的颜色渐渐加重,而他也尽量放缓呼吸的频率,同时默运玄功,与体内的毒气相抗。 张正也感到有些头晕,心知是那条绿竹竿作怪,右手袍袖一拂,想将竹竿拂至远处,岂料一拂之下,绿竹杆只晃动得更加剧烈,并没从大石上飞出,登时心头一沉:“那股香气好生厉害,我只闻到了一点儿,竟然是功力大减,中毒已深。” 他刚转过这个念头,山口内冲出十几条大汉,第一个人空手,他身边的六人腰间全都斜插着一根绿色的竹竿,再往后是十几名手持长剑的黑衣人。 当先空手的那人快步奔到石边,一伸手,将插在石上的绿竹杆拔出,旋转了一下,插在腰间,恶狠狠的目光先在马氏三雄的脸上逐一扫过,再看向三人身后的张正。 张正此时头脑发昏,双腿发软,脸上却没有绿气笼罩,那人的眼光在他的脸上转了三转,心中有些奇怪:“怎么此人不惧我的夹竹香气?,他到底中毒了没有?说道:“你是哪一门,哪一派的弟子?背后背的是什么人”他当然看出张正的功力极深,但见他年纪不大,应该是某一名门大派的弟子,是以如此发问。 张正道:“我既是鬼门弟子,也是药门弟子,姓张名正,后面是我的一位受伤的朋友。”他见到神农谷的行事做派,心生厌恶,此时已然中毒,需尽快离开此地,解毒治疗,也就不再提求医之事。 神农谷的消息灵通,那人早已听说过张正的大名,闻言之后,面上变色,伸手拔出了绿竹竿。于此同时,他身后的六人也将腰间的竹竿拔出,各自上前半步,对张正隐隐形成了包围之势。 张正扫了一眼逼近的众人,皱眉道:“各位有何见教?” 为首的那人道:“见教不敢当,可你自己送上门来,想跑,也没那么容易!”向身边人使个眼色,一名黑衣人转身跑回山口,显然是报信去了。 张正心中焦急,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说道:“谁说我要跑了?你们是神农谷的人吧,哎,好好的一个医药门派,弄得跟劫道的土匪一般,真给你们的祖师爷丢人现眼。” 那人并不动怒,说道:“这就是你眼拙了,神农谷中都是神仙一般的人物,岂有我们兄弟这样的粗人?” 旁边有人走上前介绍,手持绿竹竿的七人依次是赵大、钱二、孙三、李四、周五、吴六、郑七,江湖上人称竹林七贤。 张正听那人说完,摇了摇头,道:“这就更不对了,既然不是神农谷的人,为何在此拦路?又是放狗,又是下毒,还自称七贤,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了。” 赵大的目光中闪出一丝恼怒,随即克制,说道:“神农谷是我们青竹帮的朋友,我们看不惯朋友被人打扰,替他们出手打发了,有何不可?至于七贤的雅号,乃是江湖朋友们胡乱称呼,恰不恰当的与你无关,倒是你连伤本帮几十条狗命,这笔账一定要算!” 张正道:“好啊,我倒想听听,恶犬伤人,又被人击毙,这样的账目该怎样算法。” 赵大将牙关一咬,恨声道:“群犬有灵,知道你是剑魔余孽,这才冲上前撕咬,现在死了,也是杀魔不成,死得其所,我们定要给群犬报仇,就是这样的算法!” 张正嘿嘿冷笑,伸手向马氏三雄一指,道:“人家三位也受恶犬攻击,按你这么说,他们也是剑魔余孽了?” 赵大道:“你们一路同来,就说是剑魔同党,也不算特别冤枉。” 张正试着提起轻身,感觉身子沉重,不确定能不能飞起来,又感觉功力正在一分分消失,心想越拖下去,对自己愈加不利,说道:“你要杀魔立功,我倒可以成全你,不用啰嗦,请出手吧。” 赵大拔出绿竹竿,喝道:“好魔头,正要让你尝尝我手中竹竿的厉害!” 他口中如此说,但知道张正修炼成魔,自己远远不是对手,是以绿竹杆在手中一摆,脚下反而后退了一步。 张正看出他心虚,自己也想着尽快脱身,说道:“来来来,只要你能接我一掌,便算我输。若没这个胆子,带上你的兄弟,趁早滚回谷中去吧。” 赵大脚下不动,将手中的竹竿耍了两招,第一招进攻,第二招防守,就此在空中凝滞不动,所有人都看出他进退维谷,十分难受,却都不敢上前帮忙。张正也冷冷的看着他出丑,嘴角边现出一丝轻蔑的微笑。 终于,赵大将脚一跺,大声道:“还愣着干什么?我看住这个魔头,你们先把他的同党拿下了!” 竹林七贤的另六人听他没下令对付张正,而是让大家拿下马氏三雄,全都长出了一口气,也都明白大哥的良苦用心,呼喝一声,六团绿光翻涌,将马天德等三人团团围住。 此时马天仁、马天义二人已倒地不起,昏迷了过去,马天德还在苦苦支撑,眼看六人冲到,急怒交集,眉心上的绿光又深了一层。 钱二等六人不敢跟张正动手,对中毒待毙的马氏三雄却毫无顾忌,冲到近前之后,四根竹竿攻向站立的马天德,两条竹竿捅向倒地的马天仁和马天义,看他们死了没有。 马天德深吸一口气,勉强出剑,一招分六式,将六根竹竿挡开,脚下一晃,向后退了一步。 钱二等六人的竹竿被马天德挡开,也都试出了对方剑上的力道不强,各自变招,六根竹竿齐向马天德攻到。 马天德出了一招之后,毒气上涌,眼前已是绿茫茫一片,根本看不清敌人,也辨不出敌招攻来的方向,拼尽全身的力气,长剑抖出,一片剑光,挡开攻向上盘的四根竹竿,双腿上一痛,被另两根竹竿狠戳了两下。 第三百二十五章 重逢 马天德腿上中了两竹竿,仗着马步扎实,仍然未倒,却也是摇摇欲坠,步履蹒跚,眉心上的绿气更是弥漫开来,已经布满了整个额头。 张正知道马天德眼看要败,不是毒发而死,就是被对方的竹竿所伤。英雄落难,哪能见死不救,但现在自己也头晕目眩,看不清对方竹竿的来势,却又该怎样救他? 钱二等人的出手甚快,转眼间马天德臂上、胸口、后背又连续中了三竿。张正心想:“不能再等了,不论管不管用,姑且一试吧。”右手一挥,将一股纯和的掌力隔空击在马天德臀上。 马天德连续中竿,本已支持不住,身子向后欲倒,忽然一股内力从臀上传来,不仅化解了跌倒之势,更使他有后力接济,精神为之一振。 当他精神稍振,睁眼四望之时,钱二等人的竹竿再次攻到。此时容不得他多想,手腕一抖,六道寒光,在每一支攻来的竹竿上刺了一剑。 钱二等人只觉竹竿上一震,又对方的长剑推开,均想对方站都站不稳了,我们六个打一个,若不能速胜,竹林七贤的名号在江湖上真是不用再混了。当即调整步法,舞竿再上。 马天德挡开对方六根竹竿的进攻之后,本身的内力全都用于压制毒气攻心,外来的内力已经耗尽,唯有闭目等死。忽然,臀上一震,又有一股内力涌来,知是有高人相助,忙将那股内力引至手臂,长剑挥动,挡开六根竹竿,感觉仍有余力,剑势一转,向孙三和李四各刺出一剑。 六人见马天德竟然还能趁势反击,惊讶之余,全都收起了轻敌之心,六条竹竿三条进攻,三条防守,碧光闪闪,绿气如潮,与马天德斗在了一处。 七人剑来竿往斗了二三十招,钱二等六人渐渐发现马天德每出一招,屁股先动一下,刚开始还以为是他不经意间的习惯动作,后来感觉不对,他将长剑向后挑打劈刺之前,屁股也向前撅动一下,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钱二看出不对之后,心中起疑,一边与马天德过招,眼光向他身后看去。只见七八丈外的张正隔着赵大向马天德凌空发掌,每发一掌,马天德的屁股便微微一震。 张正居然能隔空与人输送内力,钱二的心里既惊且佩,又接了马天德一剑之后,手臂发麻,感觉对方剑上的力道有所增强,叫道:“大哥,挡住那小子,别让他再发掌了!” 赵大心里面暗骂:“你个死老二,我敢拦吗?惹恼了他,反手给我一掌,我还活不活了?”口中道:“我正在拦,可是拦得住人,拦不住他飘忽的掌力,你们自己小心些吧。” 张正此时头晕得更加厉害,勉强继续发掌向马天德传输内力,说道:“是吗?你能拦得住我?”说完这句话,脚下不稳,趁势向前迈了一步。 他向前迈步时身子已有些摇晃,好在赵大心中慌乱,钱二等人与马天德激斗正紧,谁都没看出来。 竹林七贤中能年纪最小的郑七眼看拿不下马天德,对方还有一个大高手向这边逼近,随时都可能出手攻击,慌道:大哥,姜谷主命咱们守卫山口,咱们不要擅离职守,快回去吧! 赵大之所以有勇气和张正对峙,主要还是对本帮的夹竹香毒很有信心,等待谷中的援兵还在其次。此时见张正不仅毫无中毒迹象,更向自己逼来,哪里还敢拦路,不等郑七把话说完,接口道:“当然是守卫山口要紧,你们先撤,我再抵挡一阵。” 他口中说抵挡一阵,手中竹竿一摆,算是虚晃了一招,转身向后便跑。钱二等人见了,二话不说,弃了马天德,紧跟着向山口跑去。 这七人一跑,十几个黑衣人更加争先恐后的奔向山口,眨眼间,二十余名青竹帮弟子走得一个不剩。 张正长出一口气,心想你们走了,我也该尽快离开,找个地方把毒气逼出来再说。刚转过这个念头,身后有人兴奋的叫了一声:“师兄!” 这声音清脆之中微微发颤,又饱含着无限深情。张正惊喜交集,连忙回身,一个俏丽的身影快速奔来,一下扑进了他的怀里。 张正正当头重脚轻,中毒已深之际,猛的被人抱住,立身不定,身子向后便倒。那人想不到他竟然受不住自己的合身一扑,收势不及,将张正和梅小小一齐扑倒在地上。 最下面的梅小小摔得最重,牵动伤势,喷出一口黑血,一半喷向半空,一半喷在张正的颈上。那人吓了一跳,慌道:“师兄,你背的是谁?活的还是死的呀?” 张正此时一时清醒,一时迷糊,但被那人软软的身体压住,闻到她身上淡淡的,又十分熟悉的少女气息,心里感到一阵温暖,嘴角含笑,说道:“师妹,真的是你,咱们能在此相见,真是太好了。” 来人正是张正的师妹郭采莹,她压在张正身上并不急于起身,眼中泛着泪花,笑盈盈的道:“你这些天跑到哪里了,背着个半死不活的美女 干什么?快说!” 张正喃喃道:“说,让我说什么?”郭采莹在张正耳边大声道:“你背着的是谁?背她干什么?” 清脆响亮的声音传入张正的耳中,张正皱了下眉,猛然想起身下还有一身受个重伤的梅小小,忙道:“是我朋友,快、快起来,别压着她。”一边说,上半身挣扎着向上抬起。 张正的身子向上一起,郭采莹顺势起身,却见他身子摇晃了两下,又跌落下去,脸色也泛出一层绿光,显然是情形有异,连忙伸手相扶,口中道:“师兄,你怎么了?是不是身上有伤,伤在哪里?很痛是不是?” 张正扶着她的手,努力翻了个身,坐在地上,强提一口真气,说道:“不是外伤,是中毒了,头脑发晕,身上没劲儿,我先坐着歇会儿。” 郭采莹急道:“不能歇,你快运功把毒逼出来啊!你不是功力大进了吗?逼毒这样的小事应该难不倒你。” 张正道:“功力是很高了,不过、不过我只能粗枝大叶的使用,还不能精致入微,做些细小功夫。况且、况且那毒混在香气之中,嗅入肺腑,不太、不太好逼。” 他说到此处,脸上的绿气渐渐凝聚,郭采莹大急,转头四下里观望,不见有人,又仰面向天,喊道:“药公!药公!你快来呀,别忙着救人了,师兄快给人家毒死了!” 她连叫数声,药公并没有出现,忽听一个冷冷的声音道:“别叫了,药公也救不了他,还有你这小丫头,若不快走,也让你变成个绿毛鬼,死无葬身之地。” 郭采莹猛回头,只见山口处站着一群人,为首的七人手里各拿着一根绿色竹竿,并没有继续向这边走近。 张正断断续续的道:“他们的竹竿会放毒烟,不、不是烟,是一种香气,你打不过他们,别管我了,快……” 郭采莹打断他道:“师兄,咱们好不容易重逢了,死也要死在一起。”顿了一顿,提高了声音,续道:“药公就在左近,片刻即到,看谁敢伤害咱们!” 张正不知她说的是真是假,但吓一吓敌人,也是好的,说道:“药公也在,那太好了,梅姑娘有救了,和那三位朋友也死不了了。” 郭采莹见他此时还对受重伤的姑娘念念不忘,心里涌上来一股酸楚的味道,皱眉道:“师兄,梅姑娘是你什么人?你这么念着她,她好在哪里?是特别聪明美貌,还是贤惠懂事?” 张正的头脑虽晕,心里面还很明白,登时心中气苦:“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顾得上这些,真是孩子气。”忙道:“师妹,你误会了,她是我普通朋友,但她爷爷因我而死,她也曾舍命救我,如今她受了伤,我当然要想办法救她了。” 郭采莹道:“救好了之后呢?” 张正道:“救好之后,若再没有人欺负她,迫害她,那我就放心了,自当与她作别,各奔前程。” 郭采莹道:“她一个弱女子,流落江湖,欺负她的人还能少了?我看你说这话的意思,一定是、一定是……哼!没安好心!” 张正已有些支持不住,仍辩解道:“师妹,冤死我了,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吗?哪会做出处处留情,喜新厌旧之事,你千万别多心了。” 郭采莹道:“你没有处处留情,喜新厌旧,还对你的妡妹情深义重,忠贞不渝,是不是!” 张正登时怔住,心里这可难以回答,脸上的绿光陡然加深,身上心上俱是万分难受。 郭采莹见到他的脸色变化,心中吃惊,叫了一声:“师兄!” 张正难受归难受,毕竟身怀万年魔道内功,还不至于无法支持,但想到郭采莹的问话难以作答,心中一急,急中生智,将头往旁边一偏,假装昏了过去。 第三百二十六章 解毒 张正假装昏迷不醒,郭采莹抱住他的身子,连声呼唤。山口处的竹林七贤见此情景,小声商议起来。 赵大道:“这女子应该是药公的弟子郭姑娘,他们师兄妹都出现在此处,难道是药公他老人家真的到了?” 钱二道:“管他来不来,咱们先冲上去,收拾了两个小的再说。” 孙三道:“别忙着动手,一个药门弟子咱们都对付不了,何况是两个?咱们就守在这里,等他们来攻吧。” 李四道:“谁说对付不了?成魔的那个不是已经被咱们毒倒,眼看就毒发而亡了吗?剩下一个没成魔的小丫头,能有多大本领?咱们兄弟对付她还不是手到擒来?” 周五和吴六沉吟未语,郑七道:“我看请大哥再发一阵香雾,将那女娃娃一并迷倒了吧,省得咱们多费手脚。” 赵大瞪了他一眼,道:“你说的轻巧,万一发的份量重了,她醒不过来呢?药公要人之时,是向你要,还是向我要?” 郑七笑道:“大哥,你是当家人,我们都听你的,你说怎么办,咱们就怎么办。” 郭采莹见张正昏了过去,叫他不应,摇他不醒,急得哭了出来。张正硬起心肠,始终紧闭双眼,不敢稍动。 郭采莹哭了一会儿,心想哭也不是办法,再哭下去,说不定真把师兄哭死了。擦了一把眼泪,把张正的胳膊搭在肩上,背着他起身,一步步向来路走去。一边走,口中不停喊道:“药公,药公,快来救师兄啊!” 当郭采莹在张正身边哭泣时,赵大等七人商量来,商量去,没有采取行动。此时见郭采莹要走,她一个人走倒没什么,还要带走张正,这个大魔头是兄弟们辛苦毒倒,正要拿他回谷领功,岂能轻易放过?赵大大喝一声:“给我站住了!”率领六位兄弟,以及本帮弟子旋风般冲到,拦住了郭采莹的去路。 郭采莹柳眉一挑,怒道:“干什么?” 赵大道:“不干什么,把你背上的人放下,走你的路吧。” 敌人冲了上来,更有梅小小躺在地上无人照管,张正不能再装昏迷,呻吟一声,说道:“师妹,药公不是快到了吗?放下我吧。” 郭采莹急道:“可是药公只猜到你可能会来,不知道你已经来了,更不知道你中毒受伤呀!” 张正道:“药公现在哪里?” 郭采莹道:“在前面忙着给大家看病,凡是神农谷不给看的病人他都要看,人又多,也有走散的,可费功夫了。” 张正嗯了一声,缓过一口气,道:“有药公在,咱们还有什么好担心的,放我下来。” 赵大道:“对,自己下来,跟我们走吧,你中毒已深,没有我们的独门解药,绝活不过一个时辰。” 郭采莹怒道:“你走开!我们是药门弟子,个个都要活一千年,你才活不过一个时辰。” 赵大道:“是吗?那要问问我手中的竹竿答不答应。”抬手一竿,向郭采莹眉心上点去。他也怕药公真的来到,万一包庇弟子,自己这些人可就白忙一场了。 郭采莹拨出长剑,接架相还,与赵大斗了数招,将其逼退两步,又后退一步,没有趁势进攻。 张正恍惚中感觉郭采莹使用的剑法自己很不熟悉,说道:“师妹,你用的什么剑法?是不是药公教的?” 郭采莹道:“当然是药公教的了,我自己哪能想出这等精妙绝伦的剑法来。” 张正道:“真是好剑法,叫什么名字?” 郭采莹道:“叫做空青剑法,只练了一个多月,连眼睛也比先前明亮了。” 张正不通药理,不知空青的功效,但觉得名字很好听,说道:“等我好了,你教我好不好?” 郭采莹道:“那还用说,你是本门的大弟子,当然要学了。” 说话间,钱二和孙三上前助战,三根竹竿上下翻飞,将张正和郭采莹裹在一团绿影之中。 郭采莹的空青剑法虽然高妙,毕竟背了一个人,又是以一敌三,十余招后已有些支持不住。有心把张正放在地下再打,又怕敌人把他和自己隔开,更加危险。心中犹豫不决,连出剑也不如先前灵动迅捷了。钱二看准她剑上的一个空档,挥竿直进,竿头正中张正的后心。 郭采莹当张正中竿之时,心头猛的一痛,犹如自己被竹竿打中一般,情不自禁的“啊”了一声。随着这声惊呼,钱二的竹竿飞速弹回,正中自己的左肩,痛得他也“啊”的一声大叫,比郭采莹叫得那声更响亮,更凄惨。 在场的众人都看出钱二的竹竿是被张正的内力反震回来,打伤了自己的左臂,心中均感震惊,实难相信张正在身受毒伤之后,仍能发挥出如此功力。 钱二向后倒退,李四补上他的位置,仍是三人分从三人方向向对方展开进攻。这次他们的攻势尽寻着郭采莹展开,有时竹竿离张正的身子稍近,连忙变换招式,生怕中了他内力的反击。 张正已有些意识不清,但仍能感觉到身体里内力翻涌,不惧对方的竹竿,在郭采莹耳边含糊道:“用我的身子挡,用、用我的身子……” 郭采莹已知张正的内功厉害,但她爱惜张正的身体胜于自己的生命,想着师兄所中的毒已发,万一有真气行走不到之处,被对方的兵刃扫到了,那还了得,一边打,说道:“你别多说话,我应付得了。” 赵大心里有些懊恼,早知道小丫头也这么难缠,方才远远的发一次夹竹香毒好了,现在离这么近,毒也不能发,竹竿也不能碰魔头的身子,好生作难,向身后几名兄弟道:“大家一起上,不要用竹竿了,换长剑。” 周五、吴六、郑七听得大哥号令,答应一声,将绿竹竿在腰间插好,从帮众手中接过长剑,一齐加入战团。 这三人一参战,郭采莹既要正面迎敌,又要顾及身后的张正,局面立即不利,未及数招,左袖上被赵大的竹竿点了一个圆洞,张正背心上的衣服也被周五的长剑划出一道一尺多长的口子。 郭采莹一边咬牙苦撑,说道:“师兄,你没事吧,受伤了没有?” 张正这次是真的昏了过去,两条手臂搭在她肩上一晃一晃的,一声不吭。 郭采莹心念张正的安危,仗剑向前猛冲,希望能冲出重围,想办法医治他的毒伤。但赵大等六人一重剑网接一重竿网,重重叠叠,无边无际,急切间难以冲出,只得再使防风剑法,将自己和张正的身子护在一团剑光之中。 赵大等六人见她剑法忽变,由空灵迅捷变为细致绵密,绝无半分破绽,是一路只守不攻的剑法,心里面也感到一阵轻松。当下调整阵势,长剑在前,竹竿在后,连续抢攻之下,剑光竹影包围的圈子越收越紧。张正和郭采莹偶尔有裙边衣角露出,立时被六人兵刃上携带的真气绞碎,随风飘远。 郭采莹将防风剑法从头至尾演了一遍,又从最后一招演起,演到第一招,再周而复始,来来回回的施展这路剑法与对方周旋,算是勉强能应付赵大等人的进攻。但身后的张正不言不动,不知是死是活,她心中如何不急,一边打,大声道:“你们不要为难他,只抓我一个,行不行?” 赵大等六人尚未回答,山口内有人哈哈一笑,说道:“当然不可以了,两位都是药门高弟,神农谷仰慕已久,要一并请入谷中,研讨医道,畅论武功。” 他的话音未了,天空中也有人哈哈大笑,说道:“更加不可以了,哪有请弟子,不请祖师爷爷的道理。” 郭采莹大喜,仰面道:“药公!您老人家快来,师兄快被他们毒死了!” 药公又在天上大笑,说道:“死不了,死不了,我这就下去瞧瞧。” 赵大等人听说是药公到了,各自收招,身形向后跃出,忽觉手上一松,各人的兵刃直飞上天,紧接着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在场的众人闻到这股清香味,均是脸色大变,一齐涌向赵大,似乎要抢他什么东西。 众人冲到之时,赵大已从怀中摸出一个黑色小瓷瓶,刚拧开盖子,正要送到鼻边猛嗅,一条灰影从天而降,劈手夺过瓷瓶,鼻尖微动了一下,皱眉道:“哎呀,好臭,好臭,我扔了它吧。” 赵大等人慌道:“不能扔,不能扔,全靠这东西救命!” 药公笑道:“原来是救命的宝贝,先救躺在地上的吧。”瓷瓶飞向马氏三雄,如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掌握一般,先在马天德的鼻边停了一下,再依次在马天仁、马天义、梅小小的鼻边停留,然后兜转回来,飞向离身边不远的张正。 瓷瓶停在张正鼻边时,药公叹道:“也给我苦命的傻弟子闻一下吧,但愿能救他的命,也能帮他转转时运,去去晦气。” 郭采莹此时头晕脑胀,仍不忘护着张正,说道:“药公,我师兄哪里傻了?我今后天天陪着他,他还用转什么时运,去什么晦气?” 第三百二十七章 有请 药公笑道:“去去他的桃花运行不行啊?省得他再给你找一个师妹。” 郭采莹忙道:“好啊,好啊,您说话算数,今后再也不要收女弟子了。” 一句话没说完,黑色的瓷瓶已经送到她口边,她说话时不经意间吸了一口气,只觉奇臭无比,令人作呕,弯腰大咳起来。 当郭采莹弯腰咳嗽之时,张正打了个喷嚏,苏醒过来,一眼看到药公,慌忙从她背上跳下,跪倒磕头,口中道:“药公,弟子找您找得好苦啊!” 药公含笑道:“这不是见着了嘛,起来说话吧。”伸手来搭张正脉搏,张正一把抓住药公的手,道:“我没事,请药公先给梅姑娘治伤。” 药公道:“也好,我正想看看,你背着飞来飞去,跋涉几千里的姑娘究竟是什么人。”一边说,随着张正往梅小小躺倒的地方走去。 药公现身之前,在山口处说话的那人和药公相对而行,满脸堆笑道:“药公前辈,既然到了神农谷,为何连日来徘徊不入,大兜圈子呢?”又向前走了几步,每走一步,从天上掉下来一件兵刃,散落在他的脚边。前三件是三支长剑,后三件是三根竹竿。 他对天上落下的兵刃本不在意,最后一根竹竿落地之后,忽然闻到一丝淡淡的清香,登时脸色大变,转脸向赵大看去。 赵大脸色尴尬,眼光向药公那边一瞥,那人顺着他的眼光定睛一看,只见药公已经走到梅小小身边,手中拿着一个黑色小瓷瓶,向他眨了眨眼。 赵大竹竿内所藏的夹竹香毒产自神农谷,是神农谷十三种迷烟毒气之一,因神农谷制造的毒物太多,任谁也不会把各类毒物的解药都带在身上,因此他一察觉中毒,立时紧张起来。 张正道:“药公,梅姑娘的伤迁延日久,需尽快医治。” 药公嗯嗯了两声,将瓷瓶在手中把玩,又对着日光照看,似乎在欣赏一块珍贵的玉石一般。 那人的脸色煞白,心想自己跟这位千年老剑仙玩心眼儿还太嫩了些,忙紧走几步,恭恭敬敬的跪倒磕头,说道:“晚辈谢灵魂拜见药公前辈。” 药公笑道:“哎呀,不敢当,不敢当,我也没有什么好东西,这个瓷瓶儿给了你吧。”说着,将手中的瓷瓶递了过去。 谢灵魂忙伸双手相接,道:“多谢前辈赐药。”说完这句话,一刻也不敢耽误,赶紧将瓷瓶送到鼻边,吸了一口。 张正又催道:“药公,梅姑娘她……” 郭采莹也跟着他们走了过来,见张正如此着急,不悦道:“师兄,你怎么这么关心梅姑娘,要是我受伤了,你也这么着急就好了。” 张正哭笑不得,道:“我只盼你永远不要受伤,不要生病,我也不用为你着急了。” 马氏三雄醒来之后,知道是药公救了自己,一齐上前拜谢救命之恩。药公摆手道:“治病救人是老药公的本分,不用谢了。”付下身子,查看梅小小的伤势,一边看,自言自语道:“嗯,是被人撞伤的,那人内力不弱,有一二十天了,居然不死,真是个命大的孩子。” 张正由衷的佩服,说道:“药公,您真是神了,便如亲眼所见的一般。” 药公微微一笑,道:“好了,哪有咱们这样自吹自擂的。”向谢灵魂道:“我给伤者诊治,顺便教导我的两个弟子,你要不要学呀?” 谢灵魂是神农谷中很有身份的人物,当初和药公比拼吃毒药的几人中便有他哥哥谢英魂在内,不过他哥哥的功力也是较浅,没坚持几轮便逃席而去了。 今日药公教导弟子,当面问谢灵魂要不要学,他顾着神农谷的面子,自然不便观摩,说道:“晚辈愚钝,怕学也学不会,倒干扰了药公救人,还是回避一下吧。”率领赵大等人远远的退到一旁。 这些人一走,马氏三雄也向药公施礼,退到了药公等人和神农谷诸人之间,按剑而立,将神农谷的人监视起来,防止他们在药公救人时捣乱。 药公见周围已没有外人的目光,开始拔头发,吐吐沫,在身上各处搓泥巴,挤下两滴眼泪,合成一个小小的药丸,递给张正道:“先给她服下,应该也差不多了。” 张正大喜,忙接过药丸,在梅小小的地仓穴和颊车穴上轻轻一点,使她微微张口,把药丸放了进去。 他放进药丸之后,赶紧取过水囊,想给她灌一口水,哪料药丸入口即化,咕噜一声,已然滑入腹中。紧接着肚子里咕咕作响,药力已经发挥作用。再一转眼间,梅小小的脸色渐渐红润,睁开眼来,见到张正关切的目光,脸上一红,低低的叫了声:“相公!” 张正大惊,忙向郭采莹道:“不是叫我,不是那个意思,师妹,你听我解释,她、她、她……”连说了三个她,下面的话竟不知如何出口。 郭采莹如被兜头浇了一盆凉水,感觉最不希望发生的事还是发生了,眼中含泪,怔怔的道:“你们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张正忙道:“我们没事,什么事也没有,师妹,你千万别误会了。” 郭采莹如何肯信,向梅小小道:“妹妹,你叫他相公,那你们……” 梅小小道:“拜过堂了呀。” 她说话的声音虽轻,听在郭采莹耳中却如晴天霹雳一般,脑子里嗡的一声,身子向后便倒。 张正心中更惊,从地上一跃而起,抱住郭采莹的身子,叫道:“师妹,师妹!” 郭采莹只是一时气急攻心,被张正抱住之后很快醒转,哭道:“你别管我,让我死了的好。” 张正急道:“这是一场误会,但终归还是怪我。师妹,你放心好了,你要是死了,我也绝不能独活。” 郭采莹见他说的郑重,心里好受了些,问道:“真的?” 张正道:“当然是真的,口不对心,教我天诛地灭。” 药公道:“好了,好了,哭天抹泪,要死要活,也不是第一回了,没人时你们自己说清楚吧。” 此时马氏三雄、谢灵魂、赵大等人听到哭声,感觉不像是在救人,已经在往这边观看。郭采莹连忙推开张正,在药公的身边站好。 梅小小服下药丸之后,身上的内伤好了大半,但她一眼望去,身边的人除了张正,其他人一个不识,而自己刚叫了他一声相公,张正就连忙否认,还和一个年轻姑娘又搂又抱,赌咒发誓,顿时感自己被他无情抛弃,天下虽大,再没一个亲人,心中悲痛,抽抽噎噎的哭了起来。 张正听她哭得伤心,心里很是不忍,但当着郭采莹的面前不好出言安慰,只得硬气心肠,将脸扭过一旁,假装没有听见。药公自顾抖抖袖子,整整衣领,也跟没事人一般。到最后还是郭采莹看不过去,上前扶住梅小小,道:“妹妹,我看你比我小着两岁,跟姐姐说,是不是坏人欺负你了?”说到“坏人”两个字时,向张正狠狠瞪了一眼。 梅小小哽咽道:“没有,没有人欺负我。”郭采莹道:“那你给我说说,你们是什么时候拜堂的?” 张正忙道:“师妹,我们真没有,那个不能算……”郭采莹道:“你住口,我跟我妹妹说话,你到一边去。” 谢灵魂见梅小小已经苏醒,看样子没有大碍,”但几个年轻人哭哭闹闹,又搂又抱,不知在搞什么名堂,大声道:“药公前辈,我们姜谷主在谷中恭候大驾,咱们这就启程如何?” 药公道:“恭候我做什么?谷里面前前后后都逛过了,也没多大意思。” 谢灵魂道:“前辈上次在谷中做客,晚辈们领教了您品毒尝毒的绝技,但药石针灸等正宗的医药功夫却尚未领教,因此姜谷主诚意相邀,请药公再度光临,最好能多住几日,晚辈们也好旦夕受教。” 药公想了一想,问道:“听说你们能给人接续断臂,犹如重生,不知可有此事?” 谢灵魂沉吟道:“这……惊天神雷霍前辈的胳膊是在神农谷治好的,不过……” 药公道:“不过什么?” 谢灵魂道:“只此一例,除了霍前辈之外,再没有接续成功的。” 药公道:“做成一例,也很了不得呀,是谁主治?怎么做到的?” 谢灵魂道:“详细的情形,晚辈也不大清楚,您见到我们姜谷主后,一问便知。” 药公点了点头,道:“好吧,不是你们向我请教,倒是我老药公,要向你们请教了。” 谢灵魂连忙说:“:不敢,不敢,即使有互相切磋之处,也是前辈您敏而好学,不齿下问,您是我们学医之人一生的好榜样。”自从他领教了药公的料敌之术之后,对药公十分敬畏,言语间已变得颇为恭敬。 药公笑道:“净给我戴高帽,你们真若有心,多救治几个病人才是正经。哎,走吧。” 谢灵魂听药公说走吧,心中高兴,暗想:“只要你一进神农谷,便是我谢灵魂大功一件。嘿!今后再不能贪功,玩儿什么自告奋勇,诱敌深入了。”说道:“您老人家说笑了,药公前辈请,张少侠请,郭姑娘请。这里有愿意入谷一游的,一并有请。” . 第三百二十八章 眼镜 谢灵魂等人陪着药公往前走,马氏三雄随后跟上,张正和郭采莹、梅小小走在人群的最后。 郭采莹一边走,说道:“妹妹,你的伤刚好些,能走路不能?要不还让她背你吧。” 梅小小道:“不用,我好多了,也不能一直躺着,正好活动活动。” 郭采莹道:“那好吧,我搀着你走,要是累了,再让他背你。”说话间,搀住了梅小小的左臂,走了几步,又道:“妹妹,你还没说,你们是怎么见的面,怎么拜堂成亲的。” 梅小小知道眼前这个女子和张正的关系非浅,人家两个才是真正的情投意合,自己是一厢情愿,拜堂成亲之事更是荒唐胡闹,很难作数。此时郭采莹好言相问,只得将自己的身世,和张正相遇的前后经过,怎样逃出地牢,怎样受伤,详细叙述了一遍,最后道:“姐姐,我的命好苦啊!” 郭采莹一边听,对她以及她族人经历的一切大感同情,气也消了一半,说道:“妹妹,你以后跟着我,再没人敢欺负你,迫害你了。”梅小小道:“多谢姐姐。” 郭采莹又问:“我师兄怎么逃离的华山,怎么到了你们居住的地牢,沈前辈去哪里了?都跟谁打过架,跟谁说过话,你都知道吗?” 梅小小道:“这可不知道,我一出地牢就受了伤,然后一直迷迷糊糊,他就是给我说,我也听不到啊!” 张正识趣,连忙将沈从仁如何带自己逃进山洞,如何被敌人发现,如何被孙务实救走,简要诉说了一遍,最后道:“师妹,我的经历全告诉你了,你和药公是怎么遇见的,快给我说说。” 郭采莹道:“我和我妹妹说话,你瞎掺合什么?我们要说体己话了,你离远一点儿。” 张正尴尬的笑笑,脚步放缓,稍落后了些,只听郭采莹道:“妹妹,你今年多大了?” 梅小小道:“我十九岁了。” 郭采莹道:“十九了,比我小两岁,你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吧,我姓郭,叫做郭采莹。” 梅小小叫了一声:“郭姐姐。” 郭采莹笑道:“唉,好妹妹,今后咱们是一家人了,有什么事尽管跟姐姐说,千万别跟我客气。” 梅小小道:“多谢姐姐。” 张正听她们在前面说的亲热,心里感到一阵轻松,忽听郭采莹道:“妹妹,我的脾气好,肚量大,摊上我这样的姐姐是你的福气,不过你还有一个姓杨的姐姐……” 梅小小道:“啊,还有个姐姐呀。”回头看了张正一眼,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惊讶和无奈的光彩。 张正的心里咯噔一下,不自禁的停下了脚步,郭采莹和梅小小继续往前走,二人下面又说了什么便没能听见。 从这处山口往神农谷还有数十里,一路上有许多神农谷开设的茶肆、客栈,店里的伙计已经得到消息,早早的站在门前迎候。 药公见路上很少有行人,各处店里的伙计倒是不少,笑道:“怎么这么冷清,你们谷主这样做买卖,可要连裤子都赔掉了。” 谢灵魂道:“您是贵客,为了请您上山,其他客人暂时不接待了。” 药公道:“哎呀,罪过,罪过。这怎么使得?快告诉他们,要正常营业,正常接待客人。” 谢灵魂道:“是。”向身边人道:“快,把药公前辈的指令传下去。” 众人走了一个多时辰,终于来到神农谷谷口。姜应龙立在刻着“神农谷”三个字的巨大石碑前翘首以待,一见药公来到,上前几步,作势要跪下磕头。药公一把扶住他身子,笑道:“姜谷主,咱们是老朋友了,不用这些俗套。” 姜应龙道:“药公前辈再度光临,晚辈的心里真是高兴啊!听说还带了两位弟子同来,快让我见见。” 张正和郭采莹一齐上前见礼,姜应龙笑呵呵的还礼,赞道:“郎才女貌,卓而不凡,药公前辈,你收的好弟子,可把我门下这帮蠢才比下去了。” 药公笑道:“这两个一个比一个让我不省心,药王门要是指着他们,一万年也赶不上你们神农谷啊。” 姜应龙笑道:“药公前辈太过谦了,但愿咱们两家和衷共济,再创辉煌,天下有伤有病之人就都不用发愁了。” 他说到有伤有病之人时,马氏三兄弟走上前施礼,马天德道:“姜谷主,我们贸然来访,还得罪了山口的兄弟们,真是惭愧无地。” 姜应龙道:“马兄说哪里话来,都是姜某招待不周,怠慢了各位朋友。”他和诸人寒暄过后,对梅小小视而不见,伸手肃客,道:“药公前辈请,张兄弟请,郭姑娘请,三位马兄请!” 众人进入谷中,但见许多丹炉因地势而建,高高低低,错落有致。有的炉旁有人看守,炉顶冒出白烟,有的炉旁无人,也不知是否已经废弃。 张正见谷中到处是丹炉,树木很少,心想这里的风景原本应该是极好的,都是因为炼丹,砍树砍得太多,才弄成了这个样子。 又走了一阵,眼前是一大片房舍,中门大开。众人进入之后,在大厅里分宾主落座,仆人献茶已毕,姜应龙道:“药公前辈,这里都不是外人,我有话直说了。” 药公道:“请讲。” 姜应龙道:“剑魔的后人最好先关押起来,等尹会首他们到了之后,你们再一起商量着处置。” 药公道:“她就在这里,我看着她,又丢不了,还关押什么?尹纯心什么时候来?总不能让我在这里一直等吧。” 姜应龙忙道:“哪能呢,尹会首已经进了湖北,正在和南宫盟主和吕宗主联络,只要联络上了,很快就能赶到。” 药公暗吃了一惊,三大剑仙的领袖齐聚神农谷,看来是要对剑魔的后人们做最后的了断了,说道:“那很好啊,他们三个是大忙人,平日里难得一见,还是你姜谷主面子大,一下就全约来了。” 姜谷主连连摆手,笑道:“药公前辈,您这是给我脸上贴金了,我哪有这么大的面子?三位仙侠领袖一来有事相商,二来也早想着拜见您这位剑仙的活祖宗,这才在鄙谷一会,我们大家全都是沾了您的光了。” 药公笑道:“现在说沾我的光,等见了面,我说出什么条陈建议,照样驳我的面子,打我的脸,我还无可奈何,你们说气人不气?” 此言一出,厅上的众人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都道是药公风趣幽默,太爱拿晚辈们开心了。 众人又说了几句闲话,马天德心想不能再等,向马天仁使了个眼色,马天仁道:“药公前辈,姜谷主,我大哥三日前被恶人斩断一臂,听说神农谷已有断臂重生之术,特来求医。姜谷主,谷中哪位神医有些绝技,还请施展回春妙手,千万救我兄长一救,我兄弟感激不尽。” 姜应龙听罢,叹了口气,说道:“实不相瞒,有此神技的大夫已经不在这里了。” 马天德等三人大失所望,又都有些不信,马天义道:“不在这里?出诊了吗?何时回来?” 姜应龙道:“本来就不是我们谷中的人,应该也不会再回来了。” 马氏三雄只道他不愿医治,借故推脱,心里面均有些气恼,但有求于人,不便发作,只得将眼光看向药公,希望这位千年老药仙能帮忙说几句好话,或者亲自出手施救。 药公道:“看我做什么?我可不会接胳膊接腿。嗯,这样吧,我替你们问一问,就都清楚了。”向姜应龙道:“霍志坤的断臂到底是谁给接上的?” 姜应龙道:“是两个身穿白色长袍的男子,都是短发,其中一个的眼上顶着两个玻璃片,用两根细棍架在耳朵上。” 药公道:“那叫眼镜,他们人呢?到哪里去了?” 姜应龙道:“人是尹会首派人送来,说是让我们试试他们医术的深浅,试过之后,就被带走了呀。” 药公道:“你们就是拿霍志坤来试人家的深浅,是不是?” 姜应龙的脸上微微发烧,说道:“我们治不好他,便请能治好他的高人来治,这不是很好吗?” 药公道:“他们怎么治的,你在场没有?” 姜应龙道:“没有啊,当时我们都不信他俩能把手臂接上,也都不很在意,关键是他们带来的许多器械不让我们碰,说是已经消过毒,要无菌操作。” 药公道:“治好之后呢?为什么把人带走?又带去了哪里?” 姜应龙道:“这我就不知道了,尹会首安排人做的事,我们怎么敢干涉。” 马天仁道:“既有外来医术高明的大夫,就该留在谷中,你们互相切磋,共同进步,忽然把人带走,尹会首不会这样安排吧。” 姜应龙阴沉着脸道:“尹会首不会这样安排,难道是我安排的?” 马天仁“哼”了一声,道:“难说。” 马天德连忙向马天仁摆摆手,叹道:“是我时运不济,欲寻神医而不可得,二弟,不用再说了。” 第三百二十九章 消息 马天德心知事已至此,求也无用,急也无用,为此得罪了神农谷更是得不偿失,因此让马天仁不要再说了。 马天仁见大哥发话,自己也知道神农谷的厉害,当下住口不说,眼光看向脚下的地面,脸上犹有不忿之色。 姜应龙的二师弟吴知行与马天德的交情不错,此时说道:“马大哥,我师兄所言句句是实,倘若真有能接续断肢的神医在,不给别人医治,也要先治你马大哥呀。” 谢灵魂的兄长,姜应龙的四师弟谢灵魄尖尖的嗓子道:“医好了也不一定是好事,像那个霍志坤,好了以后又跟人打架,伤得比上次还惨,我们就是再怎么用心调治,还不是自己受罪?” 马天义道:“你什么意思,有伤有病,还不用治了不成?” 谢灵魄道:“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 姜应龙道:“就算我们是这个意思,那又如何?” 药公道:“大家都不要着急,有话好说。” 便在此时,一名神农谷弟子飞奔进厅,禀道:“迎仙台上落下来许多剑仙,张师兄已经接待上了。” 姜应龙忙问:“看见尹会首了没有?” 那弟子道:“人太多,没看清楚。” 姜应龙知道他是负责瞭望的弟子,不在迎仙台中,看不清楚也不能怪他,说道:“药公前辈,您在此少待,我们去迎接一下。” 药公微笑道:“要不我跟你一起去?” 姜应龙忙笑道:“不用,不用,您是老前辈,哪有迎接晚辈的道理?我们去去就回。”率领谢灵魄、吴知行等人出厅去了,马氏三雄互相看了一眼,也跟着神农谷众人走出了大厅。 药公向身边侍立的神农谷弟子道:“迎仙台就是东边的那处高台子吗?上次我来到时候还没有,什么时候盖起来的?” 神农弟子道:“刚刚盖好的,近来各路剑仙来访甚多,我们谷主命人建了这座迎仙台。台上备有清水茶点,剑仙们来到后可以仙先洗漱休息一下,免得长途飞行,妆容不整,有损前辈高人的体面。” 药公笑道:“不错,若是灰头土脸的下来,确实没什么好看。” 正说话间,姜应龙陪着三个人进来,三人并肩进厅,脚步不分先后,体态各具威仪,就连药公看了也在心中暗赞:“不愧是天下剑仙的领袖,只这几步路便显得大有风采,与众不同。 尹纯心走在吕忘年和南宫玉的中间,进厅后见药公在座,微笑着向下一指,说道:“咱们就在这里磕头,拜见药公前辈吧。” 吕忘年和南宫玉都道:“甚好。” 药公笑道:“不好,不好,你们三位的功夫深,这一磕头,地动山摇,神农架也被你们磕倒了,山里的狼虫虎豹都跑出来,还不天下大乱了?一边说,起身过来,和三人手拉住手,续道:“那我可成了天下的罪人了。” 尹纯心、吕忘年、南宫玉的手和药公握在一起,全都是哈哈一笑。南宫玉笑过之后说道:“狼虫虎豹还没什么,不难制服,若是流传几千年的妖魔鬼怪跑出来,更了不得呢。” 药公笑道:“大家都是人,谁见过真正的妖魔鬼怪,别自己吓唬自己了。”南宫玉略笑了笑,也没有再说什么。 姜应龙恭请众人落座,大家仍推药公坐了上位。张正、郭采莹、梅小小原本也有座位,三大剑仙的首领一到,又跟进来许多德高望尊的前辈剑仙,三人哪敢就座,全都站在了药公的身边。郭采莹为梅小小的安全着想,让她站在了自己和张正的中间。马氏三雄自感身份不够,没敢进厅,偷偷和吴知行打了招呼,黯然出谷去了。 有神农谷弟子重新上茶已毕,尹纯心道:“药公前辈,近来天下多事,侠义道连续损伤了几条好汉,我们三个这才商量着在此碰头,研讨对策,正好您老人家也在,真是再好也没有了。” 药公笑道:“事多也不怕,天塌下来有大个顶着。倒是你从哪里请来的两位神医?我很想见见他们,跟他们学习学习,切磋切磋。” 尹纯心道:“他们两个不是本境人氏,在此流连几日,又往他处云游去了,想找他们,可是不容易呢。” 药公道:“他们是哪里人?大地球境吗?” 尹纯心没听过大地球境的名字,说道:“我也不清楚。”向吕忘年和南宫玉道:“你们两位说呢,是不是什么地,什么球的?” 二人一齐摇头,都说是没听过一个叫地球的地方。 药公心想:“穿白色衣长袍,戴着眼镜,很像是那里大夫的装扮,但他们一境通往外界的出口已经磨平打碎,沉入万顷波涛,除了我,还真有人能进得去,出得来吗?” 大家都在想那两位穿白袍的神医,一时间谁都没再说话,沉默了片刻,吕忘年心想:“纠结两个大夫做什么?早该直入正题。”说道:“药公前辈,连日来,陆续从外境传回一些消息,着实令人吃惊,也令人难以索解,尹兄,你的耳目更广,得到的消息更多,下面请你给大家说说吧。” 尹纯心略一沉吟,眼光看向姜应龙,道:“我们和药公议事,让大家暂且回避一下。” 姜应龙忙起身道:“是。”率领谢灵魂、谢灵魄、吴知行等神农谷诸人退了出去。尹纯心使个眼色,跟着他进厅的几名仙侠会剑仙也起身向外走。 仙侠堂和仙侠盟在场的剑侠见仙侠会的人退出,一齐看向吕忘年和南宫玉,只见二人面色凝重,同时点了点头。这十几名两派剑侠中有的略知一二,有的还毫不知情,但都没有犹豫,纷纷退出厅外。 药公眼看着众人出厅,面上不动声色,心中暗想:“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多半还与那两位神医有关。” 神农谷诸人与众剑仙退走之后,尹纯心看着药公的身后仍不说话。药公笑道:“还有他们三个是不是?一定要全都赶出去吗?” 尹纯心道:“事关重大,还请您的两位高足移步。”他只说您的两位高足,没有提梅小小,但若张正和郭采莹不能留在厅里,梅小小这个剑魔后人自然是更加不能了。 郭采莹在药公的耳边低声道:“药公,别听他的,我们就站在这里,他爱说不说。” 药公略微转头,轻轻吐出两个字:“胡闹。”再转脸看向尹纯心,说道:“有什么事商量着办,你们可不能把他们叫到外面,又打又杀,还不让我看见。” 尹纯心道:“药公说哪里话来,另高足便有不是,也该由您亲自教训,我们哪敢造次。” 药公道:“跟我弟子一起的姑娘呢?” 尹纯心道:“她的事慢慢再说,也不急在一时。” 药公很是满意,回头道:“你们三个也出去散散心,解解闷吧。” 张正等三人见话说到这个份上,不出去是不行了,好在已有尹纯心的承诺,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一齐转到药公面前,向药公施罢礼,鱼贯向厅口走去。 张正走在三人的最后,一只脚已经迈出厅外,听身后尹纯心的声音道:“药公前辈,离咱们这里极远的一个境界也出现了剑魔,他们武功不低,人数还不少呢……”他心中一动,但不便停留,另一只脚跟着出厅,又向前走出几步,厅中人的说话便再也听不清了。 三人在厅外停步之后,有神农谷弟子过来请他们往厢房休息。郭采莹道:“屋子里气闷得很,我们就在这儿站会儿,哪儿也不去。” 那人又请他们往前再走几步,三人这才知是嫌他们离厅口近了。郭采莹气哼哼的道:“让我们走就早说,干嘛拐弯抹角的这么费劲。”当先大步往前走,走出老远,却也没敢走出院子的大门。 张正和梅小小随后跟上,三人立定之后,张正回头向厅中看了一眼,只见四人的座位凑在一起,正在促膝交谈,但他们说的究竟是什么,却一个字也听不见了。 忽听郭采莹的声音道:“师兄,别看了,什么也听不见,光看有什么用?” 张正回过头来,叹了口气,说道:“还真是出了大事,哎,天下要乱了。” 郭采莹道:“出了什么事?你听见他们说什么了?” 张正摇了摇头,心想尹纯心他们不愿让消息外泄,一定有他们的道理,关键是梅姑娘也在,还是先不要说出来了,说道:“没听见,我是猜的。” 郭采莹白了他一眼,道:“你瞎猜的呀,可把我吓了一跳。” 梅小小心思细腻,又是久受磨难之人,极为敏感,看出张正有意隐瞒什么,眼泪在眶中一滚,说道:“我生来命苦,死就死了,就怕连累了你们,我的心里真是过意不去。” 郭采莹道:“哎呀,咱们是一家人,还说什么连累?以后再不许说这样的话,听到了吗?” 张正也道:“是啊,咱们是共过患难的朋友,千万不要见外。” 郭采莹道:“只是共患难这么简单?人家还跟你拜过堂呢,你可千万别忘了。” 第三百三十章 绝世 郭采莹忽然提起拜堂之事,张正的脸上一红,心想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总把这件事挂嘴边,还真要我娶了她不成?干咳了两声,低声道:“师妹,那个,那个不能作数……” 郭采莹似笑非笑的道:“为什么不作数?你要是欺负我的好姐妹,我可不依!” 张正看着她的眼睛,迟疑道:“那你的意思是……” 郭采莹小脸儿一绷,说道:“你怎么这么笨,这都不明白,问问我妹妹就知道了。” 张正转脸看向梅小小,梅小小心里感激郭采莹的大度和关照,红着脸道:“就是,嗯,我是你的那个,她也是你的那个,但是她比我大两岁,所以她是姐姐,我是妹妹,她才会一直照顾我呀。” 她话中的意思再明白不过,张正的心里又欢喜又紧张,忙向郭采莹的脸上看去,只见她嘴角上扬,笑意盈盈,登时放心,又觉得幸福来得太突然,如梦如幻,很不真实,不由得笑容发僵,愣在了那里。 郭采莹见他失态,有些傻里傻气,在他肩上推了一把,说道:“想什么呢?可合了你的心意了吧?” 张正定了定神,心想我先别忙着高兴,还有一个紧要人物,难得她今天在这件事上这么大方,我需趁热打铁,先摆平她这一头,说道:“师妹,你和小小是我的那个,你杨姐姐也想做我的那个,她比你大一两岁,所以是姐姐,你是妹妹,她一定会对你非常好,非常……哎呦!” 郭采莹不等他把话说完,伸手在他臂上狠狠拧了一下,又一把抓住他胸前衣服,和他脸对脸,相距甚近,说道:“你好啊你,吃着碗里,看着锅里,还想着盆里,是谁教你这样说的?还是你心里早就打好了主意?” 张正忙道:“没有,没有人教,也不是早就想好的……” 郭采莹道:“不是也不行,正说我们两姐妹的事,你提杨姑娘做什么?以后在我们面前不许提她,听见了没有?” 张正心想这下糟了,连提都不让提了,我要真跟她们这么稀里糊涂的过下去,如何对得起我的妡妹?勉强一笑,道:“师妹,咱们是这里的客人,许多江湖前辈都看着呢,你先松手,先松手好不好?” 郭采莹也感觉到周围人纷纷投来异样的目光,只得松脱了他胸前衣服,后退一步,小声道:“反正我告诉你,我妹妹行,她不行。” 张正的心里大为沮丧,鼓起勇气,正想问她为什么妡妹不行,南宫玉的声音从厅中传来:“都进来吧。” 在院中闲站的众剑仙及姜应龙等人闻言之后,一齐走向厅口。张正话到嘴边,没问出来,又感觉一两句话说不清楚,现在还不是问的时候,叹一口气,随着人流往前走,脚步放缓,最后一个走进了大厅。 待厅上的众人全部落座,张正等三人也在药公的身后站好,尹纯心道:“我们和药公商量过了,明天出趟远门,大约一个月后回来,大家有事快说,晚了可就来不及了。” 在场的众剑仙都是各有执事,掌管着派中的大小事务,忽然听说当家人要走,需要回禀请示的事情太多,如何不急?但这里是神农谷大厅,各派人物聚集,越重要的事越不能当众言讲,因此全都是面面相觑,想说话又不敢说,都在那里斟酌字句,思量能让自己的首领明白,又不让外人听懂的办法。 尹纯心看出了众人的心意,他自己也有许多话要向心腹人交代,便道:“既然都没有话说,请姜谷主给大家安排歇息之所,咱们休息一天,明日一早,我们三个就要陪药公前辈启程了。” 姜应龙应了一声:“是。”亲自带人给药公、三位剑仙领袖安排房间。神农谷财雄势大,房舍众多,迎来送往方面又是轻车熟路,不一刻便安排的妥妥当当。尹纯心十分满意,赞道:“姜谷主,许久不见,你越发的历练了。” 姜应龙微微躬身,道:“只要是您尹会首交代下来的事,神农谷尽力而为。” 药公和张正、郭采莹、梅小小被单独安排进一个院子。略坐了一会儿,时近中午,有神农谷弟子将饭菜用食盒送来。 郭采莹道:“药公,他们不请咱们过去吃吗?” 药公道:“咱们没事,人家的事情可多着呢,哪有功夫陪咱们聊天吃饭。” 张正道:“在这里最好,咱们自己人坐一桌,想吃什么吃什么,想说什么说什么,还不用瞧他们的脸色呢。” 药公笑道:“正是,我也讨厌乌七八糟的宴会,一杯接一杯的敬酒,一顶接一顶的高帽,吃也吃不好,坐也坐不稳,说一堆没用的费话。” 郭采莹笑道:“药公,咱们是现在吃饭呢,还是听您再说一会儿?” 药公也笑道:“那还说什么,这都有人不耐烦了。来来来,大家都坐下,开饭!” 神农谷送来的午饭十分丰盛,不一会儿的功夫已上了十几道菜,且提食盒的弟子仍不断走进屋来。药公看实在吃不完,说道:“这些就可以了,别往上端了,真把我们都当成大肚汉了?” 送菜的神农谷弟子道:“回药公前辈,您是贵客,我们谷主吩咐,一定要用上等的席面招待。” 药公道:“别管什么等,撑死了也不行啊,不用再上了。” 上菜的弟子哪里肯听,一个个将菜肴摆上桌就走,药公气得直撅胡子,却也无法,只得道:“你们几个多吃点儿,我年纪大了,多了也吃不下。” 梅小小和药公、张正、郭采莹相处了半日,觉得他们都是好人,暗自庆幸的同时,胆子也大了许多,见张正吃饭时不紧不慢,心想我们是老人和女人,你是男子汉大丈夫,这一桌子菜,你不多吃谁多吃啊,说道:“相公,给你个鸡腿。”一边说,把一只鸡腿送到了张正的碗里。 张正吓了一跳,手一抖,筷子都掉到了桌上。他倒不是害怕吃鸡腿,关键是那声相公过于刺耳,忙道:“梅姑娘,以后你叫我大哥,我叫你小妹,这多好啊,可不敢再开玩笑了。” 梅小小的眼中一下噙满了泪水,低头往嘴里扒饭,不再说话。郭采莹用筷子敲了一下张正的碗,说道:“我妹妹叫你什么你就答应,干什么挑三拣四的?” 张正低声道:“叫别的可以,叫这个嘛,哎,终归有些不妥。” 药公问道:“有什么不妥,你倒说说看。” 梅小小如果不在场,张正怎么说都行,关键是她本人在场,既要说清楚自己的意思,又不想让她太伤心,这便有些为难,吭哧半天,终于道:“药公,我和师妹去往华山之前的事您一定是知道的,我从华山离开之后的事您知道吗?” 药公慈和的声音道:“听到些江湖传言,大多是说你的坏话,我根本就不信,若你真那么可恶,就枉为我药门弟子了。” 张正心中感动,起身离席,跪倒磕头,道:“多谢药公,弟子到什么时候都牢记您的教诲,不敢妄为。” 药公伸手将他扶起,道:“你的人品我是信得过的,但你的功夫……” 张正的心里咯噔了一下,药公也嫌弃我一身魔功,不是正道中人吗? 郭采莹在一旁道:“药公,他方才在路上跟我说过了,是这么回事……” 药公打断他道:“让他自己说。” 张正定了定心神,从自己离开华山讲起,一直说到和孙务实进了铸剑谷,又说到进了第二层地牢。当说到第二层地牢里囚禁的老者给自己疗伤时,药公听得尤其专注,连问了几个十分细节的问题。张正一一作答之后,药公闭目沉思了片刻,睁开眼来,叹道:“魔道的武功果然玄妙,咱们正道武林中没有这样的功夫。哎!望你今后谨慎使用,不开妄开杀戒,轻启战端。” 当张正讲述别来的经过时,郭采莹的心也悬了起来,生怕药公对张正有什么地方不满意,责罚于他。此时听药公如此说,既有对魔道武功的赞许,也有对张正的希望,很明显他已经过关,笑道:“功夫是死的,人是活的,师兄虽然习得魔功,但用来做善事,不也是天下苍生的福气吗?” 药公点头道:“说得有理,如今时局动荡,乱象丛生,正需要一个力挽狂澜的绝世高手。”眼光直视着张正,续道:“你要自珍自重,好自为之了。” 张正心中惶恐,忙道:“药公,我哪里是什么绝世高手,您别取笑弟子了。” 药公道:“不是取笑,你现在的功力远在剑仙之上,本境中已经没有敌手,所欠缺的不过是武功招式和临敌经验,这都不难。”一边说,从怀中取出一本书册,说道:“这是你在峨眉山寻来的拳剑总汇,当时交我保管,现在还给你,你用心练习去吧。” 张正躬下身子,双手接过书册,不敢抬头,说道:“药公,弟子再练这上面的武功,怕是,怕是真的成为剑魔了。” 药公“嘿”了一声,道:“你怎么还不及你师妹的见识,不管什么样的武功,为害为恶便是妖魔鬼怪,行侠仗义便是护法的金刚。” 第三百三十一章 睡觉 张正最担心的就是自己学成魔道武功之后,不容于师门,不容于天下,听药公如此说,虽不能疑虑尽去,至少也是吃了一颗定心丸,一边将书放入怀中,说道:“多谢药公教诲,要是我师父和众同门也这样想,那就好了。” 药公叹道:“他们不这样想也不行,形势比人强啊。” 郭采莹道:“药公,您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形势比人强?” 药公道:“在很远很远的一个境界,一批剑魔正在和一股更强大的势力打仗,我和尹纯心他们这次远行,就是要到那边看看,探探他们的虚实。” 郭采莹惊讶道:“什么?世上还有剑魔?离这里远吗?他们有多少人?厉不厉害?” 梅小小又惊又喜,想不到自己一下子多了许多亲人,抬头看向药公,期待他的回答。 药公道:“隔着数十重境界,算是很远了,正因如此,才几千年都没听到过他们的消息。我猜他们是仙魔大战后逃出去的一批剑魔的后代,繁衍至今,又成气候了。” 张正道:“和他们打仗的是谁?能打过那些剑魔吗?” 药公道:“打得过,那些人武功不高,但精于器械,长于火药,能制造各种各样威力巨大的武器,剑魔不是他们的对手。” 郭采莹不信道:“世上哪有这样的人,药公,尹纯心他们骗您的吧。” 药公摇头道:“不会,比他们更厉害的我也见过,就在我跟你们提到过的大地球境,那里生活着几十亿人,几乎人人不会武功,可是他们的各种技艺更加精湛,也就更加厉害了。” 张正道:“跟剑魔对阵的,会不会就是大地球境的人呢?” 药公道:“不会,那里通往外境的出口与众不同,深藏在万顷波涛之中,很难被人发现,若非如此,天下万境,早有他们制造的铁鸟飞来飞去了。” 郭采莹奇道:“铁鸟还能飞?我可真想见识见识。” 药公道:“他们那里的人叫飞机,我也搞不明白是怎么飞的,好像是有人钻进鸟肚子里,然后就飞起来了。” 张正等三人都感到不可思议,郭采莹道:“那这铁鸟可大得很吧?有没有一间屋子大?” 药公笑道:“还要大得多,能装进去一二百人,你们说该有多大?” 郭采莹吐了一下舌头,道:“我的妈呀,可真是够大的,它要是在天上拉一坨屎,都能砸死一头牛了。” 药公想说飞机不拉屎,又想自己对飞机的了解不多,说不清其中的道理,干脆别再提了,说道:“我在海里受了内伤,岸上到处是人,事事古怪,我不敢久留,又回海里找出口,总算是有命逃出来了。” 张正道:“您怎么受得伤?是不是碰上了怪鱼怪兽?” 药公道:“怪鱼怪兽倒没见着,主要是因为出口的位置太深,海底压力大,凭我的功力承受不了,这才伤了,哎,平生只去过这一遭,再也不敢去了。” 梅小小毕竟关心战争中的剑魔,问道:“跟剑魔打仗的不是他们,那,那到底是什么人呢?” 药公道:“依尹纯心所说,似乎跟他们是同一类人,但还没他们繁荣强大,那也是很了不起,很难对付了。” 张正道:“您这趟远行,是要和三位剑仙前辈去调解这场纷争吗?” 药公叹了口气,道:“跟剑魔对阵的一方凶恶的很,所过之处,烧杀抢掠,他们犯下的累累罪行,罄竹难书,这怎么调解?” 郭采莹道:“那就别调解了,干脆剑仙剑魔大联合,把他们灭了不就行了。” 药公道:“我看尹纯心他们也有此意,因此呢,正儿和他们打了几架,伤了几人,他们也都没提。” 张正等三人全都面露喜色,郭采莹笑道:“这下好了,不仅我妹妹转危为安,连峨眉山那百十号人也有了出头之日。说起来,大家还真得感谢那伙儿恶人呢。” 药公瞪了她一眼,道:“你太小看咱们的敌人了,倘若不厉害,剑仙们肯和剑魔和解,共同抗敌吗?就算咱们这边联合起来,怕也是斗人家不过,灭人家不了啊。” 张正道:“要是真打不过,咱们请大地球境的人帮忙行不行?三方的力量加起来,总能打败恶人了吧。” 药公摇头道:“最好别请他们帮忙,他们平时看着挺和气,打起仗来是真的狠,几百年前自己人打了两场,死了几千万人,现在他们困处一境还好,真给请出来,嘿嘿,请神容易送神难哪。” 张正听说两场仗死了几千万人,大为震惊,说道:“怎么能死这么多人,是一刀一剑砍杀的吗?” 药公道:“不是,他们有非常厉害的火器,一颗弹丸下去,成千上万的人就炸死了,据说有的连尸骨都找不到,这样的人咱们敢请吗?还是卖卖力气,自己把敌人打败算了。” 张正连连点头,郭采莹也道:“千万别把他们放出来,万一不是好人,做起恶来,为害更大。” 饭后,药公抓紧时间指点张正的武功,重点给他讲解了飞行时换气的法门,在天上与人动手时内息运行的技巧。张正此时的内功深厚无比,这些武学技巧于他便如是隔着一层窗户纸,一捅就透。当下腾身而起,绕着院中的树木飞行了几圈,又和药公离地三四尺,凌空拆了四五十招,均是随心所欲,轻松自如。 郭采莹和梅小小在一旁鼓掌喝彩,药公的脸上带着笑容,却一手抚胸,一手叉腰,大口喘气。张正落地之后,向药公拜倒,叩谢教导之恩。药公犹自气血翻涌,缓了一缓,才道:“起来吧,方才用了几成功力?” 张正有些不好意思,小声道:“用了五成。”其实他只用了两成功力,怕药公面子上不好看,少说了三成。 药公微笑道:“嗯,很好,你有了这一身功力,又有了那本书,不用我费事教你功夫了。” 郭采莹上前拉住药公的胳膊,摇晃道:“不用教他还得教我,我也是您的弟子,若是武功太差,多给您丢脸啊!” 药公笑道:“好,好,教你,再给你想想办法,提升点儿功力。” 郭采莹大喜,欢声道:“多谢药公!” 一直到天色将晚,尹纯心等人也没再露面,晚饭也是姜应龙派人送来,大家都觉得这样挺好,乐得清静,各自心安。 一更天过后,药公道:“天不早了,大家都休息了吧。” 郭采莹笑道:“师兄,你连日辛苦,好好的睡一觉,新娘子我帮你照顾,你就放心吧。” 张正的心里恼她取笑,说道:“你和梅姑娘睡一间房,我和药公睡一间吧,我还有许多不解之处,想要向药公请教。” 郭采莹道:“方才不是说问得差不多了吗?怎么又有不解之处了?” 张正道:“有些问题看似已经解开,再往深处一想,还是不大明白,就好像懂得越多,疑难越多,无穷无尽,真不知如何是好了。” 药公笑道:“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不要再问我,自己慢慢琢磨去吧。” 张正道:“是,那我先自己琢磨琢磨。”他说话时,走到了药公的身前,意思是和药公同进一房休息。药公笑道:“别跟着我啊,你身上的内力太强,我睡觉的时候都能感应到,那就睡不安稳了,不许跟过来啊,听到了没有?” 张正愕然愣在当场,心想:“内力再强,不加运用,又怎能影响他人休息?莫非是药公嫌我魔功在身,到底跟我生分了?” 药公走后,郭采莹笑道:“师兄,药公去远了,你也回房吧,我和妹妹不陪你了。”说罢,拉着梅小小有说有笑的离去。 张正看着二女的背影,叹了口气,心想:“或许她愿意当姐姐,不愿意当妹妹,这才跟梅姑娘要好,与妡妹总有嫌隙。嗯,药公由她说笑胡闹,就跟没看见一样,似乎漠不关心。也不知他老人家是怎么想的,明天一早,我到他门前等着,先问一问,请他给我拿个主意。” 一边想着心事,回到自己的房间。神农谷的客房整洁舒适,他连续劳累了多日,也不及脱衣,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张正睡得正香,外面脚步声响,郭采莹和梅小小已经来到了门前。张正此时的内力极深,虽在沉睡之中,仍然感到有人靠近,忙翻身坐起,问道:“是谁?” 郭采莹的声音道:“是我们俩,你怎么还睡呢?药公都起来了,听神农谷的弟子说,还有一个出征前的小仪式,你再不起床,可就什么都耽误了。” 张正已看到窗口处阳光明亮, 又听郭采莹这一番话,登记大悔,心想:“糟糕,糟糕,我怎么睡得这么死,别说请药公给我拿主意,再晚片刻,那边仪式结束,连药公的影子都看不见了。”从床上一跃而起,奔至门边,双手拉开房门,说道:“哎呀,师妹,梅姑娘,你们怎么不早点儿来叫我呀!” 第三百三十二章 试掌 郭采莹道:“谁说我们不叫你,叫了半天,你才开门。” 张正脸上发烧,说道:“是吗?想是我身子劳乏,睡得太沉了。” 梅小小低下头,小声道:“没有,我们刚到这儿,还没开口,你就先说话了。” 郭采莹笑着在她身上拧了一下,说道:“你这个小妮子,就知道向着你相公。” 梅小小一边躲闪,说道:“啊,姐姐,我再也不敢了。” 张正一跺脚,说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在这里胡闹,快,咱们找药公去。” 三人快步来至药公的房间,药公果然已经不在,郭采莹刚说了一句:“刚才还在这里,这么快就让人请去了?”张正道:“快走!”带领二女急匆匆赶至神农谷的会客大厅。只见大厅里济济一堂,人数很多,药公已经喝了一杯饯行酒,回头看见张正等人到了,放下杯子,微笑道:“我的弟子们到了,正好嘱咐几句。” 三人越过人群,在药公身前拜倒,药公口中道:“起来吧。”伸手拉起张正,对身边的众人道:“这个算是我们药王门的大弟子了,他终究年轻,还是个孩子,从前若有得罪之处,还望各位不要记恨,看我的薄面,全都揭过去吧。” 尹纯心等人都道:“我们也有不到之处,不能全怪张兄弟,今后同心抗敌,以前的事谁也不用提了。” 药公又指着郭采莹道:“这是我收的女弟子,我不在的日子,也请各位多多关照。” 众人纷纷点头,也有人大声道:“药公放心,有我们这些人在,绝没有人敢欺负郭姑娘。” 药公微微一笑,伸手指向梅小小,道:“这个是剑魔的后代,现在看来,八成要做我们药王门的眷属,我不在时,请大家不要为难她。” 他说到张正和郭采莹时,在场的众人均未迟疑,很快应承下来。此时说到梅小小,她是正宗的魔道后人,大家不敢轻易表态,一齐看向药公身边的三大剑仙领袖。 尹纯心一向镇定,在众人目光的注视下更显得神态自若,说道:“可以。” 他一开口,南宫玉跟着道:“可以。” 药公的眼光看向吕忘年时,尹纯心道:“药公,别为小辈们操心了,吉时已到,咱们这就走吧。” 吕忘年在这时点了点头,也不知是应允了药公所托,还是对尹纯心的后一句话表示赞同。药公稍一沉吟,正欲再问,尹纯心笑道:“药公,大家都记住了。吉时已到,最好不要耽搁,请启程吧。” 药公不确定吕忘年的心意,内心有些不安,但想自己当众说了,他没有明确反对,晾他手下的人也不敢胡为,便道:“好,好,这就动身。” 四人迈步向外走,在院中与众剑仙作别,腾身飞起,等随从的十几名剑仙跟上,加速向西,眨眼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张正的心里空落落的,呆立了片刻,随着郭采莹和梅小小回到自己居住的院子,心想:“药公走得如此匆忙,临别时还记挂我们的安危,细心叮嘱,我作为药王门的大弟子却只顾着睡觉,真是太不懂道理,太不敬长辈了。” 在屋中坐下之后,郭采莹看出他心情不佳,宽慰道:“师兄,是药公说让你多睡一会儿,然后神农谷的人就来请了,我们赶紧去找你,还是有些晚了。这不怪你,也没什么要紧,别不开心了。” 梅小小也道:“是啊,药公说你心火、肝火、肺火都很旺,让你好好休息。” 张正道:“真的吗?药公又没有给我看病诊脉,怎么知道我火气旺盛的?” 郭采莹笑道:“药公是什么人?天下医生的老祖宗,一眼就看出来了,还用当真的问诊号脉呀。” 张正点头道:“说的也是,不过我没感觉哪里不舒服,可能是我的内力太强,连带着火气也大了些。” 郭采莹还没见识过张正内功的厉害,闻言之后,来了兴致,说道:“师兄,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你给我们显显功夫,让我们俩开开眼界怎么样?” 张正见她的脸上满是期待之色,不忍拂她之意,说道:“好吧,让我想想,拿什么试招呢?”皱眉思索之时,郭采莹道:“别费心思了,我接你一掌试试。”一边说,作势便要向张正发掌。 慌得张正连忙后退,说道:“千万别打过来,我的掌力重得很,就是不还手,反弹回去的力道也不是耍的,我可不想弄伤了你。” 郭采莹道:“那你说怎么办?反正我们要看你的功夫,你快找什么物事演练演练。” 张正左右看了一眼,说道:“这里都是神农谷的东西,咱们暂住几日,损坏了不好,到外面看看吧。” 郭、梅二女跟着张正往外走,一直走出这所宅院的大门,来至山谷之中,郭采莹道:“师兄,还往前走啊,随便发几掌让我们看看就行了。” 张正回头一看,有两名神农谷弟子也从大门里出来,向这边张望,心知是监视自己的人,说道:“还有其他朋友要看,不能太随便了,你们说,打哪里好呢?” 郭采莹道:“这里也没什么,除了石头就是树,你看打哪个顺手,就打哪个好了。” 梅小小道:“树上说不定有鸟窝鸟蛋,还是打石头的好。” 郭采莹笑道:“你不怕石头太硬,把他的手震坏吗?” 梅小小“啊”了一声,道:“这样啊,那还是打树吧,说不定没有鸟儿在那棵树上做窝呢。” 张正微笑道:“好,那咱们就找一棵粗大些的树,试试掌力。” 三人向前又走了数十步,眼前有一颗高大的樟树,郭采莹上前抱了一下树干,两只手差一点儿不能合拢,退后两步,向张正道:“就是它吧。” 梅小小抬头看看树冠,足有七八丈方圆,树干也很粗大,有些担心道:“这么多大的树,会不会打不动,要不换棵小的吧。” 郭采莹道:“不用,大树脾气好,挨了打也不还手,就打它!” 张正微笑道:“好吧,你们闪开些,我要出手了。” 郭采莹和梅小小向后退出一段距离,示意张正可以打了。张正吸一口气,右掌向前平推,一道淡淡的黑烟飞出,打在离地四五尺高的树干上。 郭、梅二女和跟来的两名神农谷弟子目不转睛的盯着树干,却见树干纹丝不动,心里均有些奇怪:“他是和剑仙斗过几场的高手,又是以内力见长,这一掌打在树上,怎么毫无效果,就跟没打上一样,难道是他故意放水,未出全力?” 郭采莹道:“师兄,这就打完了?好像也没什么威力呀。” 梅小小轻轻拉了一下她衣角,小声道:“还没打完呢,你看树上的黑烟,越来越浓了。” 郭采莹定睛一看,果然树干上的黑烟凝而不散,渐渐铺满了整条树干,自语道:“干什么?冒股黑烟,把大树烧断吗?” 她这句话刚出口,“咔”的一声巨响,树干极速飞出,那条几乎与树干同样长短粗细的黑烟取代了树干的位置,庞大的树冠轻轻微微一晃,竟然没有倾斜下坠。 在场的几人被这奇异的情景惊呆了,一时间全都睁大眼睛看着,谁都说不出话来。 张正震飞了树干,缓缓收功,化作树干的黑烟渐渐变短,直至全部消失,庞大的树干也缓慢下降,严丝合缝的落在了四五尺高的树桩上。 又停了片刻,两只鸟儿从枝叶密 处飞出,饶着树冠飞了两圈,远远的飞去觅食去了。 郭采莹回过神来,满脸兴奋的喝了一声:“好!”忽然脸上的笑容收敛,说道:“我说怎么留下树冠呢,是有人发话了,要留下树上的鸟。” 张正在这一掌上先柔后刚,刚中有柔,柔中带刚,将刚柔二力运用的恰到好处。这是在得到药公指点后才达到的新一重境界,自己的心里也甚得意,忽听郭采莹的话中醋味很浓,暗吃了一惊,心想:“她一向很关照梅姑娘,怎么这时候喝起醋来?”说道:“没有她发话,我也会这样打呀,这是我新悟出来的内力运用之法,正想试试管不管用,你们要试我的掌力,这不就演给你们看了吗?” 梅小小忙道:“是啊,姐姐,你要是不最后定下来打这棵树,他还不敢打呢。” 郭采莹道:“真的?你们两个都听我的?” 张正嗯嗯了两声,没敢正面回答,梅小小道:“当然听姐姐的了,你指哪他打哪,不信你试试。” 郭采莹顺手往左边草丛里一指,张正识趣,不等郭、梅二女开言,跟着一掌过去,“砰”的一声,打出来一只野兔,蹦跳了几下,腿上伤重,难以跑远,卧在一块大青石边休息。 梅小小欢呼道:“太好了,打到一只兔子,咱们把它捉回去,烤来吃吧。” 此时两名监视三人的神农谷弟子走了过来,一人紧走几步捉那只野兔,另一人站在张正身边,笑道:“好功夫,了不起!张少侠,您方才这一掌,称得上是独步天下,惊世震俗了。” 第三百三十三章 兔肉 神农谷弟子称赞自己的掌力独步天下,惊世震俗,张正微微一笑,谦逊道:“还差得很远,兄台谬奖了。” 另一名神农谷弟子捉了野兔,回到众人面前,笑道:“还得了一只肥兔,也是意外之喜,就按梅姑娘的意思,中午给你们做炭火烤兔肉吃。” 张正等人道了谢,见二人没有离开的意思,知道他们的任务是监视自己,就由他们带路,在谷中随意看了几处风景,草草结束了这趟游玩。 午饭时,饭桌上真的端上来一盘炭烤兔肉,梅小小吃了一口,赞了声:“好吃。”眼圈一红,竟然流下泪来。 张正和郭采莹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不明白吃到好吃的东西为什么还哭了。郭采莹笑道:“妹妹,好吃就多吃点儿,哭什么鼻子呀。是不是怕一只不够吃,吃完就没了?不要紧,正好我和师兄都不喜欢吃兔肉,全留给你。” 梅小小擦了一把眼泪,道:“不是,我是想起了我爷爷和其他的亲人们,他们再也吃不到烤兔肉了。”说到此,语音哽咽,眼泪大滴大滴的淌了下来。 被囚禁在铸剑谷的剑魔后人每完成一批刀剑,仙侠堂的剑仙前来接收之时,会破例让这些魔道囚徒走出地牢,在谷中晒一天太阳。 这一天是囚徒们最开心,最快乐的日子。谷中的小型走兽很多,最长见到便是野兔,囚徒们或围追堵截,或在兔子经常走到路上设置机关,半日之内,总是收获颇丰。到得下午,将得到的野味收集起来,生火烤制,香味伴着大家的嬉笑声、喧闹声,真是比过年过节还高兴。 此时自己还能吃到烤兔肉,爷爷和众多的亲人却已被大火烧死,从此阴阳两隔,再无相见之日。梅小小想到死去的亲人,这才在吃了一口兔肉之后,忍耐不住,哭了出来。 张正和郭采莹不知道她的这些经历,但都能猜到是想念亲人所致,郭采莹道:“妹妹,别哭了,你这一哭,做姐姐的心里也不好受。妹妹放心,我师兄现在的功夫这么好,一定能帮你报仇雪恨。” 张正吓了一跳,心想这话可不能乱讲,烧死魔道后人的凶手不是仙侠盟,便是仙侠堂,要不就是神兵门。不论哪一家,都是极其强大的势力,可不是光凭我武功好就能解决的。况且剑仙因为有了新对手,已有意跟剑魔和解,这时候找人家报仇,可有些不顾大局啊。向郭采莹连使眼色,让她不要往下再说。 郭采莹也感觉到报仇的话有些不妥,改口劝道:“妹妹,人死不能复生,哭也不能把他们哭活呀,还是想开点儿,别太苦了自己了。” 张正也道:“梅姑娘,我向你保证,从今往后,再也不会让人欺负你,伤害你。别哭了,咱们吃饭吧,好吗?” 郭采莹道:“你怎么还叫人家梅姑娘,人家一生气,能不哭吗?都是你害的。”张正嘿嘿干笑了两声,低头往嘴里扒饭,没敢接她的话茬。 郭采莹又劝解了几句,梅小小止住悲声,和二人一起吃饭,一顿饭吃完,眼上的红肿仍未完全退去。 这日下午,三人哪也没去,就坐在屋子里闲聊。梅小小讲了许多地牢里发生的事。自己经历过的讲完之后讲听说的,近代的讲完之后讲上代的,上代的讲完之后讲更远一个时代的故事。一直讲到几千年前,先人的事迹已经模糊不清,越传越神,近乎于传说了。 张正和郭采莹听得十分入神,梅小小说到高兴时,和她一起欢声大笑,说到悲惨时,陪她一起落泪。一个下午的时间很快过去,天色渐渐转黑,一名神农谷弟子进来点灯时,在进门的时候略停了一下,嘴里发出了一丝声音,但又没全发出来,似乎是想说什么话,被人及时制止了。当那人将灯点上,从门口出去时,眼光不自禁的向右一扫,随即关上房门,快步而去。 张正将他进门出门的神情举动看得清清楚楚,心想难道是屋外有人偷听,一个下午了,我们竟然没有发现? 他心中起疑,心思已不在听梅小小讲各代魔道后人的故事上。潜运功力,侧耳倾听,始终听不出外面有何异样,心想:“我现在的功力已经足够,若连我都听不出外面有人,那么屋外本来无人,是那点灯的小子咽喉不适,目光游移,也未可知。” 刚想到此处,房外刮起一阵旋风,似乎有一片树叶翻滚了两下,随风而起。张正心中一动:“果然有人,他乘风而来,伏在窗下偷听,我们没能察觉,如今又要乘风而去,哼!没那么容易。”左掌一挥,扇开窗户,右手抓起桌上的茶杯,隔窗打了出去。 此时院中有一条黑影荡在空中,轻轻一个转折,便要翻越院墙,张正发出的茶杯恰在此时打到。那人心中一凛,回手去接,茶杯虽然抓住,杯中的茶水激射出来,正打中那人胸口。那人的身子撞在墙上,不敢停留,趁势撞翻了半面院墙,狼狈而去。 郭采莹和梅小小被眼前的变故惊呆了,半天才回过神来,郭采莹道:“师兄,方才被你打跑的是什么人?干什么来了?” 张正道:“外面天有些黑,看不清楚,一直在窗下偷听咱们说话来着。” 郭采莹气道:“一直在外面偷听?真够不要脸的。师兄,你内力这么强,怎么到现在才发现啊。” 张正道:“那人的轻功很好,气息又细又匀,是个刺探讯息的高手,即使他再来,咱们也不一定能及时发现,今后都小心些吧。” 梅小小打了个寒颤,道:“他还会来吗?他想探听什么讯息?” 张正道:“可能就是你方才讲的那些,有人想听。” 郭采莹道:“想听不能大大方方的进来听啊,在外面鬼鬼祟祟,偷偷摸摸的蹲着,一看就不是好人!” 张正道:“别管人家是不是好人,功夫一流是不会错的,这里高手很多,咱们暂且忍耐,一切等药公回来再说。” 郭采莹道:“可是药公什么时候回来呀,天天跟这些不怀好意的人住在一起,愁也仇死了。” 吃过晚饭,三人又闲聊了一会儿,准备各自回房休息。张正的心里有些不安,说道:“虽然药公交代,不许他们找咱们的麻烦,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今夜我在你们的房外守着,不睡觉了。” 梅小小道:“那怎么行,药公都说让你好好休息的。” 郭采莹道:“守夜也行,你在屋里吧,外面夜里怪冷的,别冻坏了。” 张正笑道:“我这一身内功,在大雪堆里睡觉都可以,哪能轻易冻坏了?放心吧,不要紧的。” 梅小小道:“药公不知什么时候回来,这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总在外面过夜也可不行,还是进屋吧。” 张正心想这两个丫头都是少不更事,我一个大男人,你们两个未婚姑娘,整晚呆在一间屋子里,传扬出去,好说也不好听。咱们三个的清白,药王门的令誉,药公的颜面,可不能毁在我一时的贪图安逸上,说道:“咱们住在这里,需事事小心,不能被别人抓到把柄,共处一室,毕竟不妥。我先在房外守一会儿,困乏时自会回房休息,你们都别管了。” 二女见他态度坚决,只得由他,郭采莹道:“困了就回去睡,别硬撑着,晾那些无良剑仙也不敢把咱们怎样。” 张正点头答应,送二人进屋之后, 听里面插上了门栓,过了一会儿,灯也熄了,应该是已经睡下,心里稍稍感到一丝轻松,但随即想到下午在窗外偷听的那个轻功高手,心弦又紧绷起来,伫立在门边,游目四下里观看。 黑夜中的神农谷一片寂静,明月高悬,四周的群山已经变成了一个个高大的黑影,在星空下无声的耸立。东边的迎仙台上灯光明亮,栏杆前站着一个值守的弟子,既担负迎接剑仙之责,又可俯视下方动静,护卫神农谷的安全。 张正在院中看了一会儿,飞身跃上屋顶,只见其他院落里还有灯光透出,显然是还有人没有休息。他不想让人看见自己在房上站着,双腿一飘,落回地面,心想:“现在看不出异样,但愿是我想多了,那人只是想探一探我们的虚实,没有特别的恶意。” 他在二女的房门前盘膝坐下,运了一遍功夫,抬头看了看天,月亮已经移到了正中,心想:“无论如何,今夜是不能回去睡了,至于明天、后天,看情况再说吧。” 便在此时,迎仙台上黑影一闪,一支明晃晃的长剑向值守的神农谷弟子刺去。那神农谷弟子身形一闪,避开攻来的长剑,但对方的剑招连绵而上,他不及拔剑,立时险象环生。 迎仙台上灯光明亮,张正在下面看得真切,不由自主的向前踏出一步,又定住了身形,暗想:“他偷袭一个值夜弟子做什么?我可不要轻易的被他骗到台上。” 第三百三十四章 暗杀 张正心里想着这可能是敌人的调虎离山之计,手握剑柄,凝立不动,目不转睛的盯着迎仙台上激战的二人。 二人斗了数招,从迎仙台的阁楼中冲出五六人,各人均不说话,挺剑便向黑衣人展开围攻。 黑衣人身陷重围之中,面无惧色,剑招愈出愈奇,斜出一剑,刺倒一人,反手一剑,又刺倒一人,紧接着剑光连闪,又有数人中剑摔倒,眨眼间,与黑衣人对阵的只剩下一名神农谷弟子。 张正一边观战,心想:“此人的剑法如此狠辣,多半不是正道中人,我在此为客,就看着他残杀谷中弟子吗?”言念及此,伸手入怀,摸了一把燕尾镖,紧紧扣在掌中。 便在此时,黑衣人剑里加掌,拍在仅剩的那名神农谷弟子肩头,将他从台上打下,随即腾身下跃,长剑下指,于飞速下落中刺向神农谷弟子腰间。 张正眼看最后一名神农谷弟子也性命难保,想发燕尾镖救人,但二人下降的速度太快,燕尾镖未及发出,二人已下降了两丈有余,受院墙阻挡,神农谷弟子在前,黑衣人在后,相继坠落出张正的视线。 此时张正若要救人,除了亲身赶过去之外,没有别的办法。他心思电转,我救他之后,即刻返回,料也无妨。双足一蹬,黑烟腾起,飞越过院墙,来至迎仙台上空,眼光向下一扫,地面上竟然空无一人。 这一下,张正惊出了一身冷汗,脚下黑烟一摆,极速飞回院中。双足尚未落地,已听到郭采莹的声音尖叫道:“干什么?看招!” 张正气得脑子里嗡的一声,身形一歪,从空中落下,不及站直身子,足尖点地,如离弦之箭般撞向房门。 “轰”的一声大响,房门被撞开,张正冲入了房中。与此同时,房间里“铮”的一声响,似是兵刃断折的声音。 张正初入未点灯的房间,眼前一团漆黑,长剑在身前一横,叫了一道:“师妹!梅姑娘!”话音未落,窗口处黑影一闪,有人跃了出去。 这黑影必是行凶的刺客无疑,张正想要纵身去追,但不知二女的生死如何,稍一犹豫,郭采莹急切的声音传来:“我没事,他打折了我的长剑!” 听到郭采莹这句话,张正的心放下了一大半,说道:“你照看梅姑娘,我去擒他。”说罢,长剑舞出一团剑花护身,从窗口跃出,追了下去。 从屋里逃出的黑衣人轻功甚佳,对这里的房屋道路也较熟悉,在前面三绕两绕,脱离出张正的视线。张正心中焦急,飞身而起,从空中向下俯视,好在今晚月光明亮,正看到一人穿过一个月洞门,向前飞奔,在他的身前花木繁盛,假山巍峨,乃是这所宅院的后花园。 张正担心后花园中可藏身之处太多,稍一不慎,会有追丢的风险,当即将手中的燕尾镖尽数打出,数十点寒星直向奔跑中的黑衣人射去。 黑衣人感觉到众多暗器来袭,身前身后俱无出路,只得使一招“甚嚣尘上”,数不清的剑尖向上相迎,要用精妙剑法将飞来的暗器尽数刺落。 这位黑衣人是剑术大家,也是剑仙中赫赫有名的人物,他要用剑尖刺暗器,那便有十足的把握。但他剑法虽精,却敌不过张正暗器上浑厚无比的内力。一连串铮铮铮铮的脆响之后,黑衣人的长剑折断,紧接着“噗”的一声,被一支燕尾镖射中了肩头。 张正并没想立时取他性命,因此一镖得手之后,不再紧逼,在天上看着他飞快的奔跑,最后钻进了后花园中的一座二层小楼。 此时宅院中的许多人听到声音,纷纷走出来观看,也有人飞身上房,在各房的屋顶上来回奔驰,搜寻敌人。 张正在后花园的上空略一盘旋,心想:“那人被燕尾镖打伤,就算化成灰,我也认得出来。眼前最要紧的,还是看看梅姑娘怎样了,毕竟她是剑魔的后代,许多人对她成见很深。”想到此,贴着屋瓦飞行,返回自己和二女居住的小院。 刚飞过两重院子,只见郭采莹手提断剑在下面奔跑,边跑边哭,嘴里叫着:“师兄,师兄!” 张正的心里涌上来一股不祥的预感,连忙收功落下,一把抓住郭采莹的手,说道:“师妹,你这么来了?梅姑娘怎样了?” 郭采莹哭道:“师兄,你追上了凶手没有?妹妹她,她被人害死了。” 张正已料到梅小小凶多吉少,但听郭采莹亲口说出来,仍不禁心头一痛,脸色瞬间转黑,一丝丝黑烟从七窍中向外缓缓冒出。 郭采莹见张正这等景象,还以为他急火攻心,走火入魔了,登时慌了手脚,半截长剑也仍到一旁,抓住张正的手,拉着他往地下坐,哭道:“师兄,你别生气,别着急,别伤心,快坐下来运一遍功,运功时什么也别想,很快就能好了。” 张正长叹一声,道:“不用。”口一张,从嘴里喷出一团黑雾,脸上的黑气渐渐消退,定一定神,说道:“梅姑娘究竟是怎么死的?” 郭采莹边哭边道:“我们睡下之后,不知过了多少时候,窗棂子上响了一下,就有一个黑影站在了床前。我心里害怕,还是从床头拔出长剑,向他刺了过去。他空手跟我斗了两招,梅妹妹也醒了,但梅妹妹手中无剑,只好缩在床角看我们打。” 张正道:“然后呢?恶人不理你,向梅姑娘进攻了,是不是?” 郭采莹道:“是啊,他可能就是冲着我妹妹来的,反身就向她拍了一掌。我叫了一声:‘干什么,看招!’,想继续跟他打,但他的武功很高,趁我的长剑向前一进,用手指夹住剑身,我向后一夺,长剑就被他扳断了。” 张正道:“然后呢?” 郭采莹道:“然后你就进来了,我还想着妹妹应该没事,让你去追坏人,哪知,哪知坏人在临走的时候已经用手中的半截断剑把妹妹害死了。”说到此,伏在张正肩头,呜呜呜的哭了起来。 张正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说道:“不要哭,咱们想办法替她报仇,也就是了。” 二人快步往回走,径直来至梅小小床前,只见半截断剑正插在她心口,鲜血染红了半边身子。而她的嘴角竟现出一丝微笑,似乎是临死前想到了苦难终于结束,可以见到最爱她的爷爷,从此再也不分离了。 张正默然良久,忽然高声喝道:“准备一口棺材,装殓死者,让所有人到大厅集合!” 他自从进了神农谷,一直跟在药公身边,话也不多说一句,药公离开后只伴在二女身边,不与众人往来。但人人知道他是个魔道武功的大高手,半点不敢轻忽。此时张正一喝:“房外探听休息的神农谷弟子慌忙应道:“是,马上就办,马上就办。” 棺木抬过来之后,张正亲手将断剑拔出,有神农谷的女弟子为梅小小擦净身子,换了衣服,整理妆容。郭采莹在旁边一边看一边哭,说道:“妹妹,你好好的去,杀害你的人绝没有好下场,这个仇我们一定要报。” 梅小小的尸首装殓已毕,张正道:“抬到大厅。”在场的神农谷弟子面面相觑,均感到十分为难,会客大厅是谷中第一威严庄重的所在,抬个死人过去,成何体统?但看到张正仇恨的目光,不敢多言,七八人抬起棺材,跟在张正和郭采莹的后面,一步步向大厅走去。 此时神农谷的大厅里已经聚满了人,留守的三大剑仙门派的首脑以及神农谷谷主姜应龙全都在场。 姜应龙见弟子们抬着一口棺材要进大厅,登时脸色一沉,出厅制止道:“谁让你们抬进来的?先放在院子里。” 众神农谷弟子将棺材落地时,张正和郭采莹也未阻拦,并肩向大厅里走,姜应龙迎上两步,说道:“张少侠,郭姑娘,你们两个没事就好,方才我听说……” 张正从姜应龙的身边走过,直入大厅,对他看都没看一眼,进厅之后,“当”的一声,将带血的断剑掷在地上,阴冷的声音道:“是谁杀害了梅姑娘,给我站出来!” 大厅里一片寂静,这些成名已久,威望素著,武艺高强的当世剑仙在张正这个年轻人的逼问下有的面无表情,有的眼光看向他处,有的面带冷笑,均是沉默以对,一声不吭。 姜应龙心想自己是主人,该当一手托两家,尽量化解了此事,至少不能在我这里打起来,真把神农谷打烂了,多少代的心血可就付之东流了。当下顾不得尴尬,紧走几步,进了大厅,说道:“张少侠呀,都是我思虑不周,戒备不严,以致混进来坏人,梅姑娘遇害。这件事我有责任,就不要为难各位好朋友了。” 张正看了他一眼,道:“你的意思是拿你是问,不与旁人相干了?” 第三百三十五章 查凶 姜应龙忙道:“也不是这样说,我的意思是凶手已经逃走,追查需要时间,你心中再急,逼迫在场的朋友们,那也没什么用啊。” 张正道:“你怎么知道凶手已经逃走?你和凶手是什么关系?你怎么知道我心中着急?” 他一连三问,姜应龙一问都答不上来,对张正的咄咄逼人更是有些生气,说道:“谁也不想发生这样的事,咱们认真查访,缉拿凶手,以慰亡灵,才是正理。你拿把断剑往地上一扔,让这个站出来,那个站出来,这样做……哎,张少侠呀,破案擒凶可不是这么简单的。” 张正注视着姜应龙,一字一顿的道:“没那么简单,也没那么难,凶手没出这个院子,就在咱们身边。” 姜应龙脸上的肌肉牵动了一下,想笑但没笑出来,稍停了片刻,说道:“一切皆有可能,关键要有实据,所以呢,还是不能急,要慢慢查访。” 仙侠盟留守的剑仙以秦本初为首,他见张正不依不饶,姜应龙贵为一谷之主,显得有些唯唯诺诺,毫无气概,心里有些不忿,说道:“张少侠,你说凶手就在这里,那你说说,凶手究竟是谁?” 张正道:“我在他身上做了记号,就算他自己不站出来,我也能很快把他找出来。” 此时仙侠会为首的剑仙是无忧神掌穆怀冰,他已知在距此很遥远的地方出现了剑魔,正在与另一个强大的势力交战,眼下最重要的事,是和剑魔联合起来,共同面对未知的危险,说道:“冤家宜解不宜结,再大的仇恨也有过去的时候,我看就别搞报仇雪恨,不共戴天那一套了,将来同心协力,共御外辱,大家都是一家人。” 张正大声道:“既知是一家人,为什么还要下毒手?为什么要杀害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你们于心何忍?” 穆怀冰皱眉道:“你这样说,是认定了穆某便是杀人凶手了?” 姜应龙在一旁道:“哪里,哪里,您是高贤大德,绝不会无辜杀伤人命。”说完这句话,向身边的仙侠堂高手东方聪看了一眼,心想:“旁人不会,你可就难说了。天黑前你找到我,说是谷中弟子辛苦了,今夜让你的人值守迎仙台。我本想推辞,你再三求肯,也只好由你。现在看来,你换我的人时就没安好心。” 他心里怀疑东方聪,碍于情面,不便当众揭发,说道:“东方兄,夜间休息的可好?有什么发现没有?” 东方聪慢条斯理的道:“没有啊,方才有人拍门,说是张少侠相召,我们到了大厅才知道梅姑娘遇害了,好好的一个姑娘,哎,真是可惜。” 姜应龙见他推得干净,只好继续装糊涂,说道:“我也是毫不知情,被弟子们稀里糊涂的喊了过来。东方兄,若是想到了什么,发现了什么,一定要告诉我,事情毕竟发生在神农谷,小弟责无旁贷。” 东方聪微笑道:“一定,一定。” 姜应龙和东方聪说话时,厅上的众人窃窃私语,低声交谈,大意都是事发突然,意想不到,跟自己没关系之类。张正看着眼前一张张虚伪的脸庞,心头的怒火在一分分凝聚。 郭采莹站在张正身边,见姜应龙和几个为首的剑仙只顾自己说话,没人理睬自己和师兄,气往上冲,叫道:“喂,你们串通好了没有?赶快给我们一个交代!” 这一声过后,大厅里安静下来,东方聪道:“你把话说清楚,谁串通了?要什么交代?” 郭采莹道:“谁串通了谁知道,谁有胆子杀了梅姑娘,谁就该有胆子站出来!” 东方聪冷笑道:“你凭什么说那丫头是我们杀的?有没有人证?有没有物证?杀人的凶器又在哪里?” 郭采莹道:“我和我师兄都看见了那个人,还交了手,地上的断剑就是凶器。” 东方聪“哦”了一声,道:“既然见到了,那你们看看,大厅里到底有没有凶手,有就指出来,没有就说没有,别总让人家自己站出来,天底下的凶犯都是被抓被杀的,有几个是投案自首的?” 他说完这番话,仙侠堂的剑仙都说言之有理,让张正和郭采莹赶快指认凶手,穆怀冰、秦本初等人默认不语,静观局势的发展。 郭采莹道:“凶手黑衣蒙面,高低胖瘦就跟你差不多。” 东方聪哈哈一笑,道:“如此说来,杀害梅姑娘的人就是我了?” 郭采莹“哼”了一声,道:“我说的是差不多,没说一定是。” 东方聪道:“差不多可不行,性命交关,岂同儿戏?”稍停顿了一下,又道:“那把剑呢?查出来是谁的没有?” 郭采莹的胸口一起一伏,欲言又止。东方聪追问了一句:“到底是谁的?”郭采莹大声道:“剑是我的,怎么了?” 东方聪嘿嘿一笑,道:“也没什么,你的剑杀了人,你又来追查杀人凶手,我是信得过你的,就怕有人不信你,诬赖你是贼喊捉贼的真凶……” 郭采莹气得脸色铁青,叫道:“你血口喷人!”冲上前要和东方聪动手,东方聪抽身向后一躲,姜应龙和另两人围上前解劝,旁边又有人鼓噪呐喊,大厅里立时乱作了一团。 张正此时已将厅上众人的身形相貌看了个遍,感觉包括东方聪在内,至少有七八人和杀人凶手的身材相仿。他想多言无用,还是脱衣验伤最为关键,喝道:“大家不要说了,听我一言。” 郭采莹听他发话,第一个住口退后,站在了张正身边。东方聪等人自重身份,早不愿和一个女孩子吵嚷,见她退后,正是求之不得,眼光一齐看向张正,听他下面有什么话说。 张正道:“凶手的肩上中了我一镖,只要大家将上衣脱去,露出肩膀,谁是凶手,一目了然。” 在这座厅里的都是德高望重之人,大家听说还要脱衣查验,都有些不大情愿。沉默了片刻,东方聪道:“照理说,我们让你看一下也没关系,但你毫无凭据,想怎样便怎样,当我们是什么人了?” 张正道:“若非情非得已,绝不敢有劳各位前辈,还请前辈们见谅。” 东方聪向身边一人使个眼色,那人踏前两步,厉声道:“乳臭未干的小娃娃,大半夜的不睡觉,在这里胡搅蛮缠什么?还要看这个的肩膀,脱那个的裤子,你们究竟想干什么?如此胡闹,等药公回来,绝饶不了你们!” 郭采莹道:“谁要是不敢脱,谁就是杀人凶手,否则,亮一亮自己的肩膀就能洗刷嫌疑,他为什么不敢做?” 那人道:“你的剑上带血,你也有嫌疑,你敢不敢做?” 男子汉大丈夫,露出肩膀,甚至赤裸上身,虽然不雅,却也是江湖汉子司空见惯之事。要一个大姑娘脱去衣服,当众检验,那可难为情之极。 郭采莹又急又气,抓住张正的手道:“师兄,他们,他们……” 张正拍了拍她的手背,低声道:“不用着急,我有办法。”说罢,上前一步,挡住郭采莹的身子,向厅上的众人抱拳行礼,说道:“各位前辈,晚辈得罪了。” 他刚进厅时气势汹汹,此刻斯文有礼,所有人都以为他气头已过,不准备强行替梅小小报仇了。真若如此,江湖上少了一场纷争,也是不胜之喜,纷纷还礼道:“哪里,哪里,张少侠太客气了。” 谁也没注意到,张正施罢礼后,向上起身时双掌一搓,随即向外一分。一层层、一片片、一条条、一道道的内力密密匝匝的向外涌出,所过之处,椅倒桌塌,两排长窗也被这股利如刀剑,多如牛毛的内力击得粉碎。 郭采莹躲在张正身后,知道师兄在发动功力,等风声过后,一切归于平静,探头一看,只见张正身前的数十人全都赤裸着上身,一个个瞪大双眼,木雕泥塑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她自从年纪稍长,晓得男女之事以后,见到袒胸露怀的贩夫走卒都是绕道走,甚至见到衣不遮体的异性乞丐都不敢施舍,尽快离开。今日一下子见到这么多上身没穿衣服的男子,登时羞得俊脸通红,赶紧躲回了张正身后。 张正方才双掌一搓,已将聚集在掌心的内力碾碎,发出去之后既锋利又弥漫,令人难以招架,只能运内功与之相抗,但各人的衣服却难以承受,全都被这股内力碾毁撕碎,随风飘散。 众人身上的衣服被毁,心中震惊,尚未回过神来,张正已一眼看见东方聪左肩头近颈处有一条伤口,三寸长短,正是燕尾之形。大喝一声:“恶贼,拿命来!”抬手一掌,向东方聪拍了过去。 张正的掌力早已是名扬天下,又经过方才那一掌的领教,东方聪哪敢伸掌硬接,对方的手腕刚向上抬,他已纵身跃出,逃了出去。 张正手腕翻转,连续发了三掌,东方聪三次纵跃,于轰轰大响中将三掌尽数避开。到第四掌时,东方聪身法稍慢,被张正的掌力追上,幸亏旁边站的是两名仙侠堂剑仙,二人同时出手,一推一拉,将他斜带出数尺,这才摆脱了张正掌力笼罩的范围。而那两人帮过东方聪之后,纷纷向后跃开,生怕张正迁怒于自己,受了池鱼之殃。 第三百三十六章 追凶 张正连发四掌,都被东方聪避开,第五掌掌势回旋,先在胸前划了半个圈子,厅内的众人均感到周身的气流一滞,似乎整个大厅的空气都被他吸在了掌心一般。 在场的都是武学的行家,一看他凝聚掌力的气势,已知这一掌不发便罢,一旦发出,必是石破天惊,任谁也难以抵挡。仙侠会和仙侠盟的剑仙聚拢在一起,以备掌力波及时合力抵御。仙侠堂的十余名剑仙哪敢挨近东方聪身边,一个个东奔西走,各寻空旷无人处躲藏。其中一人脚下一滑,摔了一跤,索性趴在地上装死,心想我死都死了,你总不能再把掌力加在我的身上。 姜应龙眼见这一掌如果拍实了,东方聪必死无疑,厅中的其他人也可能被震死震伤。他看了一眼蓄力待发的张正,又扫了一眼大厅里的众剑仙,心想我是神农谷谷主,不能由着他胡闹,生死荣辱,在此一举吧!将牙关一咬,合身扑上,从侧面抱住了张正的身子,口一张,向张正的颈间狠狠咬去。 近在咫尺的姜应龙竟然扑上来撕咬自己,大出张正的意料之外,身子已经被他抱紧,急切间难以脱身,只得将头一偏,让开要害,肩头被咬的同时,一道雄浑无比的掌力迅雷闪电般劈了出去。 东方聪连续躲开张正的四记劈空掌力,本来第五掌万难躲开,但张正的肩头被姜应龙狠咬一口,钻心般疼痛,掌力发出时准头略偏,击在了一名仙侠会王姓剑仙的身上,他因此捡了一条命,而那位却王姓剑仙却被打得断为两截,哼都没哼一声,一命归西了。 张正肩头剧痛的同时,有一丝麻痒的感觉,暗道一声:“不好!药公曾说过神农谷善于使毒,这位姜谷主已经练成了腐尸功,我被他咬了一口,不知道还能不能活了。”他心中如此想,身体里内力的反应比心思还快,已将姜应龙的门牙震碎,口 唇震破,身子震得飞跌了出去。 此时大厅上劲风飒飒,人影穿梭,许多剑仙跃出了厅外,其中一人向外抢出时撞了郭采莹一下,郭采莹禁受不住,被撞得摔倒在地,叫了一声:“师兄!” 张正听到郭采莹的呼唤,心中一惊,她若再有个三长两短,自己真要追悔不及,抱憾终生了。当下眼光瞪视着刚从地上爬起来的东方聪,身子快速移向郭采莹,伸手把她从地上拉起,说道:“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郭采莹道:“我没事,给妹妹报仇要紧。” 张正点了点头,再看东方聪时,东方聪已经跃出厅外,正和另两名剑仙一起向后院飞奔,低声道:“抓紧我,咱们要追上去了。” 他嘴里说抓紧我,自己的左手已将郭采莹的右手牢牢的抓在掌中,看准东方聪的背影,身子向下一俯,贴地飞行,直追了过去。 张正在后面追得快,东方聪在前面逃的也不慢,一追一逃,经过了几重院子,虽然相距越来越近,但张正已感到头脑发晕,四肢发麻,肩头被姜应龙咬过的地方已经失去了知觉。 他心知这是中毒的症状,虽然自己内力深厚,这点毒暂时还抗得住,但这里高手众多,剑仙云集,耽搁久了,万一毒发,那可危险得紧。想到此,一边追,右手一扬,打出了十余枚燕尾镖。 往日里他打镖,只要目光所及,皆能百发百中,这次燕尾镖明明是向着东方聪发出,最后中镖倒地的竟是他左侧的那人。 张正心头一沉,定睛再看,眼前的人影模糊不清,但仍能明显感觉到东方聪的身影在不远处飘荡,将心一横,右手再扬,连续打出十余枚柳叶镖。 镖发之后,前方跳动的两条人影一齐扑倒,张正长出了一口气,心想别管怎样,总算是打倒了凶手,杀他之后,尽快离开此地,那就既摆脱了危险,又免伤无辜了。 哪知他刚想到此处,东方聪从地上一跃而起,继续向前飞奔。另一人却伤势较重,趴在地上,再也起不来了。 张正见柳叶镖也未奏功,心下有些懊恼,也更激起了他复仇的怒火,大喝一声:“哪里逃!”带着郭采莹向前急飞,身后拉出的黑烟竟然不成直线,如一条黑蛇般左拐右拐,弯弯曲曲。 东方聪回头看了一眼,张正和郭采莹已经离得很近,好在前面就是救命的二层小楼,喝了一声:“别追了!”踢开一层的一扇窗户,纵身跳了进去。 张正和郭采莹随后赶到,郭采莹见里面黑洞洞的,心里发虚,说道:“师兄,可能有埋伏,小心为上。” 张正此时不仅头晕,还有干呕想吐的感觉,心知所中的毒比两天前闻过的迷烟更加厉害,自己大概撑不了太久,说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呼呼两掌,隔窗打进了楼内。 借着雄浑刚猛的掌力护身,张正和郭采莹同时跃入楼中,只见楼内的装饰十分豪华,灯光也甚明亮,却是空无一人。二人对视了一眼,心中均想:“在楼上。” 张正虽然头晕的厉害,但仍很清醒,没有选择从楼梯上楼,而是先带着郭采莹跳回院中,再飞身向上,以掌力劈开一扇窗户,跃了进去。 二楼的布局与一楼大同小异,同样的豪华奢侈,同样的空无一人。这一下,张正和郭采莹大惑不解,明明看见东方聪前脚进去,为何寻不到人,他还能凭空消失了不成? 二人把楼上楼下翻了个底朝天,依然没找到东方聪的半点儿踪迹,向外面一看,假山旁聚集了近百人,全都向这边翘首张望,却没一个人敢上前。 郭采莹道:“师兄,他肯定不在楼里了,估计是一进就出,咱们慢了一步,没能发现。” 张正道:“有这个可能,可是他又能逃到哪里呢?” 郭采莹道:“若是藏起来,咱们没有办法,若是躲在对面的人群里,咱们把他捉出来,不就行了。” 张正道:“不错,言之有理。”伸手揽住郭采莹纤腰,携她从窗口跃出,足尖在地面上一点,如两只大鸟般向假山旁的人群飞去。 众剑仙被张正在大厅里一闹,四散逃开,但又不甘心就此逃离神农谷,渐渐的都来到后花园的假山处聚齐,一来人多仗胆,二来也能商议对策。对策尚未商量出个头绪,张正和郭采莹已凌空扑到。 穆怀冰在人群中喊了一声:“大家小心!”越让大家小心,所有人的内心越慌,眼看着百余人又要作鸟兽散,秦本初大喝一声:“都不要乱,各站原位,举剑迎敌!” 所有人都明白,同仇敌忾,勠力同心,或可与张正一战,若是只顾着自己逃命,即使侥幸逃脱,也败坏了一世英名。因此秦本初这一声喝罢,大部分人不再乱跑,纷纷将长剑上扬,准备迎击张正自上而下的进攻。 张正身在空中,眼见剑仙们结阵以待,看不清里面有没有东方聪,心想:“我冲下去打,脸对脸,面对面,总能看清楚了。”揽在郭采莹腰间的左手不动,右掌一挥,劈出一掌,身子随着这一掌之势极速落下。 众剑仙虽然结阵待敌,却都不敢与张正正面相抗,当张、郭二人落下时,大家不约而同的向两旁一闪,再向中央聚合,十几支长剑嗡嗡乱颤,指向包围圈中的张、郭二人。 张正落地后右手二指轻弹,铮铮两声,将近处的两支长剑弹开,伸手再弹第三剑时,头脑发晕,眼前现出重影,竟然弹了个空。 郭采莹看出张正有些不对,低声道:“师兄,你没事吧?” 张正道:“没事,看见东方聪了没有?” 郭采莹游目四观,剑光闪闪,人头攒动之下,没发现东方聪的踪迹,说道:“没有,他可能不在这里。” 张正道:嗯,多半躲起来了。” 郭采莹道:“那怎么办?” 张正道:“抓个人问问。” 便在此时,秦本初和另几名剑仙的长剑光芒大盛,从左右两个方向同时刺到。张正也不拔剑,随手挥洒,将攻来的长剑尽数拨开。跟着右手一探,抓住了一名剑仙的胸口,把他提到眼前,问道:“东方聪在哪里?说!” 那人十分硬气,大声道:“不知道!知道了也不说!” 张正道:“你不怕死?” 那人放声大笑道:“魔头,你杀我好了!” 张正心中有气,却也佩服他做人的骨气,说道:“去吧!”掌上内力一吐,将他推回剑仙阵中,却不料自己的内力太强,推出去的速度飞快,再加上相距很近,剑仙们猝不及防,有一名剑仙收剑不及,剑尖正刺入他的后心。 那人嘴角冒出鲜血,怒视着张正,缓缓道:“你好狠毒。”头一歪,气绝身亡。 刺死他的剑仙慌忙松开剑柄,双手抱住他身子,哭道:“戴大哥,我对不起你,我、我……” 他心中悔恨交集,连说了两个我字,忽然举掌拍向自己头顶,“砰”的一声响,鲜血飞迸。 所有人都想不到他突然回掌自戕,想要阻拦,已然不及。只见他抱着戴大哥的尸体一跤坐倒,双眼突出,七窍流血,口中喃喃道:“我这就过去陪你,咱们是生死弟兄,活在一起活,死在一起,一起死……” 有人大喊了一声:“魔头豺狼成性,丧尽天良,咱们跟他拼了!”群情激奋,怒火如潮,百余支长剑上闪耀出绚丽夺目的光彩,从四面八方向张正和郭采莹飞扑而至。 第三百三十七章 尸毒 百余支长剑从四面八方向张正和郭采莹同时刺到,郭采莹但觉眼前寒光万丈,凛冽的剑气扑面而来,惊呼了一声:“师兄!” 张正也从未见过如此强盛的攻势,心头一沉,忙将右手二指一并,化指为剑,在身前身后极速画了一个圆圈,将对方的剑势阻了一阻,随即揽住郭采莹的纤腰,双足一蹬,冲天而起,在间不容发之际突出重围,飞至半空。 有变招较快的剑仙长剑上指,便要跟着向上跃起,张正已在空中转身,看准下方光芒最盛之处,凌空发掌,一道雄浑无比的掌力从天而降,向下直击。 “轰”的一声大响,耀眼的光芒瞬间消失,兵刃折断声,受伤惨叫声,相撞倒地声,交织在一起,嘈杂而凄惨,犹如地狱里发出的声音。一团烟雾在人群的中心弥漫开来,向上升腾。 张正携着郭采莹在空中盘旋了两圈,从烟雾的正上方向下降落。他下落时足下有内力推送,落势较缓,随着身子的逐渐下降,内力将烟雾吹开。等他和郭采莹落至地面,烟雾已然散尽,仍是原先站立的位置,四周的地上铺满了残缺的断剑,和它们受伤倒地的主人。 穆怀冰的功力远较一般的剑仙为深,受到张正的掌力冲击后没有摔倒,手中的长剑也未断折。他知道姜应龙练成了腐尸功,又见张正追赶东方聪时喷出的黑烟不通顺,料想他已经中毒,此时心中既震惊于张正掌力的威猛,又有些不信,难道他中了腐尸之毒,还能长久支撑? 忽觉手腕上一紧,被人牢牢抓住,猛抬头,抓他的人正是仙侠盟的秦本初,问道:“怎么?” 秦本初道:“穆兄,再不当机立断,天下剑仙的脸面就被咱们丢尽了。” 穆怀冰道:“你的意思是?” 秦本初道:“咱们俩带头上啊,贪生怕死,早晚得死,拼死一搏,说不定能绝境逢生!” 穆怀冰道:“好,他已经中毒,应该撑不了太久,咱们再加把劲儿,定能一战成功!”他说话时声音甚响,不仅秦本初能听见,周围的剑仙也都听得清清楚楚。 秦本初听他把这句话说的响亮,只当他是为了鼓舞士气,以安军心,跟着大声道:“对,咱们再加把劲儿,一定能杀了这个大魔头,为江湖除一大害!” 他二人是仙侠会和仙侠盟留守神农谷诸人的首领,当众发声之后,仙侠会和仙侠盟的人是不能临阵脱逃了。张正要杀的东方聪是仙侠堂中的人物,仙侠会与仙侠盟的人不逃,仙侠堂的人便不好意思先逃。如此一来,除了受伤较重的几人被抬到一边之外,其他人重新围拢起来,将张正和郭采莹困在垓心,只是许多人赤手空拳,手中已经没有长剑可用了。 郭采莹从前也有过飞行的经历,但都飞得很快,这次被张正带着逼开烟雾,缓缓下降,一点儿也不心慌害怕,真正有了一些飘飘欲仙的感觉。落地之后笑道:“师兄,还是慢点儿好,飞快了风大,把头发都吹乱了。” 张正正在潜运功力,与体内的尸毒相抗,站在那里闭目不动,没有说话。 郭采莹低声道:“他们还不走,又围过来了,要不,你再给他们来点儿厉害的?” 张正运功正在紧要关头,听到她在跟自己说话,仍是没有回答。 穆怀冰和秦本初率领着众剑仙缓缓逼近,大家见张正双眼紧逼,心中均有些奇怪,又有些忐忑不安,不知他在弄什么玄虚,运什么厉害功法。 郭采莹手持着半截断剑,护在张正身边,眼光从左至右,由前至后,反复巡视,生怕有人突然出手,向自己和张正展开进攻。 穆怀冰和秦本初已经下定了必死的决心,要和张正决一死战,但见到张正眼也不挣,动也不动的情景,仍不禁有些迟疑不定,心里打鼓。双方僵持了片刻,秦本初左足踢出,一支折断的长剑灵蛇般弹起,直射向张正的心口。 郭采莹手疾眼快,伸手中断剑向前一挡,“铮”的一声响,两支断剑同时落地。与此同时,张正左肩头的伤口崩裂,喷出一股细细的黑血,腥臭无比,中人欲呕。 穆怀冰喝道:“这魔头练成了腐尸功,大家小心,别被他的黑血沾上!”众人闻言,全都不自禁的后退了一步。 郭采莹自然也听到了这句话,但见张正肩上的黑血如喷泉般喷出,顾不了许多,掏出随身的帕子往他肩头上按去。 张正强行运功,要将尸毒逼出体外,若黑血变成红血,便算大功告成。郭采莹不明其中的道理,冒冒失失的伸手去按,这一下若是按实了,逼出的尸毒回流,立时逆血攻心,取了张正的性命。而郭采莹的手上沾上尸毒,也将有性命之忧。 穆怀冰和秦本初是武学大家,自然能看出其中的关窍,眼看着郭采莹出手,脸上不自禁的露出一丝微笑。哪知郭采莹的手掌即将接触张正肩上的黑色血柱时,张正的身子忽然抖动了一下。 郭采莹心里一颤,略停了一停,拿手帕的手试探着继续前进,张正的身子又抖了一下,随即颤抖不止,愈来愈烈,额头上的汗水大滴大滴的淌下。 这一下,郭采莹也看出张正正在全力运功,且已经到了紧要关头,不敢打扰,回手将手帕塞入了自己袖中。 便在此时,秦本初踏前一步,右足踢中地上的一支断剑,那断剑灵蛇般弹起,直射向张正心口。郭采莹手疾眼快,伸手中的半截长剑向前一挡,“铮”的一声响,两支断剑同时落地。 到此地步,任谁都知道现在是对付张正的绝佳时机,穆怀冰将长剑一摆,大声道:“斩妖除魔,杀!” 近百名剑仙再次冲上,穆怀冰冲在众人之前,长剑上寒光一闪,点向张正肩头喷出的黑血,想要将长剑搭上之后,运一个“炙”字诀,把他肩上的伤口加热凝固,使其喷不出黑血,自己和同道们也就免了中毒之虞。 张正忽然感到肩头上一沉,紧接着火烧火燎的疼痛,关键是逼至肩头的尸毒没了宣泄之处,向内反噬,登时身子一僵,连剧烈的颤抖也骤然停止,如一尊木雕石像般定在当场。 他这一忽然不动,不禁穆怀冰吃惊,其他冲上来的剑仙更是既惊且惧,不敢向前。郭采莹趁机捡起自己的断剑,在身前一横,杏眼圆睁,盯视着近在咫尺的众剑仙,心想:“我跟他们拼了,我一定要死在师兄的前面。” 张正毕竟身怀万年魔道内功,一僵之后,真气重新运行,但此时他肩头的伤口被穆怀冰的长剑死死压住,尸毒根本逼不出去。连番冲击无果之下,怒而睁眼,眸子中放出两道红光,直射向对面的穆怀冰。穆怀冰心头一颤,下意识的将头一偏,竟不敢和他目光相接。 其实张正眼放红光,乃是眸中充血之故,意识也有些恍惚。他睁开眼来,正看见站在对面的穆怀冰,因满脑子想的是杀东方聪报仇,竟把穆怀冰看成了东方聪的形象。心情激荡之下,想也不想,双掌齐出,印在穆怀冰胸口。 穆怀冰被击得直飞上天,在空中翻转着落下,七八个人大呼小叫的飞奔过去,十几条手臂高举,去接他落下来的身子,待接住之后,只见穆怀冰脸色发黑,一动不动,早已经气绝身亡了。 有人悲声叫道:“穆大哥被魔头用阴毒功夫害死了!”许多与穆怀冰亲厚之人眼中含泪,破口大骂,却都只在离张正较远的地方叫骂,不敢过于靠前。 穆怀冰一死,秦本初知道自己杀身成仁的时候到了,倒退数步,掌中剑在空中连续九记虚劈。 劈第一剑时,长剑的剑尖骤然变亮,第二剑时,亮光延展至半截剑身,第三剑时,整个长剑通体明亮,第四剑、第五剑时,光芒延伸到秦本初的手臂,第七、第八剑时,亮光已经铺满全身,达到了人剑合一的境界。待最后一剑,第九剑劈完,秦本初身上及剑上的光芒瞬间增加一倍,如一道闪电般直撞向丈许外的张正。 当秦本初剑上和身上放光时,剑仙的人群中发出阵阵欢呼,秦本初飞向张正时,欢呼声达到极盛。所有人都盼他能将张正毙于剑底,既给穆怀冰报仇,也免了自己和张正对阵时的性命之忧。 张正击飞穆怀冰之后,心神仍有些迷糊,但隐约感觉打这一掌的过程中,尸毒随掌力向外发散,身体里憋胀麻痒,种种不适的症状减轻了不少。 便在此时,秦本初人剑合一,化成一道白色的闪电冲冲到,张正也无暇分辨攻来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一掌回旋护身,一掌向着亮光直迎了上去。 刚猛无俦的掌力与闪电般的光芒撞在一起,闪电上的光芒立时转暗,随机现出了秦本初的长剑,现出了他凌空击刺的身影。 剑仙们见秦本初在张正掌力的迎击下现形,心中均感到一丝不安,有人大喊了一声:“秦大哥,小心!”秦本初的长剑已寸寸断绝,而张正的手掌,已按在了秦本初的胸口。 第三百三十八章 埋葬 所有人都看到秦本初的长剑断绝,看到张正的手掌按在了秦本初胸口,但秦本初并没有像穆怀冰一样被击飞出去,因此大家的心里还都存了指望,盼着秦本初能从张正的掌下逃生,哪怕是身受重伤,哪怕是武功全失,也比被当场打死强啊!可是二人僵立许久,仍是不言不动,有胆大的剑仙按耐不住,手持长剑,缓缓向前移动。 郭采莹眼见张正没能将秦本初击退,其余的剑仙又持剑逼近,心中焦急,暗想:“不能再等了,他们只要一出手,我多半抵挡不住,怎么保护师兄周全?”想到此,手中的断剑向前一送,刺向秦本初腰间。 秦本初之所以没被击飞,一来是那招人剑合一的剑法威力极强,抵消了张正大半掌力,二来是他死志甚坚,拼死不退,宁死不退,无论如何也绝不后退。这才坚持了许久,但也到了元气耗尽,油尽灯枯的地步。 郭采莹的断剑向前刺出,没有半分阻碍,全部没入秦本初的身体,秦本初浑身一震,喷出一口黑血,身子向后便倒。 张正和秦本初对面而立,相距太近,刚感觉腥臭味扑鼻,黑血已喷在脸上。他本身所中的尸毒已深,黑血中蕴含的毒质对他危害不大,但他体内的魔道内功是最正宗的邪派功夫,被浓重的血腥味一冲,激发了潜藏的魔性。众人只见他双臂快速的摇动了几下,前面的几名剑仙倒飞而出,落地后一动不动,已然死于非命。 郭采莹被他掌上的劲风带得身形摇晃,险些摔倒。张正虽在暴戾狂乱之中,仍记得郭采莹是自己心爱之人,一手将她揽在怀中,双足离地,直冲上天,一道道劈空掌力向下轰击,剑仙的人群中立时烟雾弥漫,又有多人被打死打伤。 地面上的剑仙虽多,一来武功不及,二来首脑人物已死,更兼心神俱裂,哪里还敢应战,纷纷展开轻功,四散奔逃。 众人乱奔乱逃,张正已不好寻找攻击的目标,他见逃向东北方向的剑仙较多,俯冲下去,连续几掌拍出,又打倒了数人。 郭采莹身在空中,见张正二目尽赤,五官扭曲,出手也是极重,心里有些发慌,说道:“师兄,别打了,咱们少杀些人吧。” 张正咬牙道:“不行,我控制不了,身体里难受的厉害,要多出掌,多打人才好受些。” 郭采莹急道:“那也不能打死这么多人啊!你要是真想打,打房子,打树,打大石头也行啊!” 张正还没有丧失最后的理智,听郭采莹如此说,身形陡然拔高,从空中向下观瞧,只见沉沉夜色之中,有一座高台灯光明亮,脚下黑烟一摆,直飞过去,向着高台连轰数掌。 那高台正是谷中的最高建筑迎仙台,此刻台上还有人驻守,他一掌下去,已将房顶打了一个大洞。台上守卫的人居高临下,早看见了他疯狂杀人的情景,哪还敢留在台中,纷纷从迎仙台上跳下。在他们身后,偌大的迎仙台已在张正连续的掌力打击下,梁倒柱倾,砖石横飞,于隆隆大响中垮塌下来。 张正打倒了迎仙台,放眼望去,神农谷中明亮的地方还有很多,当下不理地面上狼狈逃窜的人群,携带着郭采莹,径直向亮光处飞去。 那些亮光是一座座大大小小的炼丹炉,每座丹炉都有人看守,炉旁点着长明灯。有些丹炉内正炼着丹药,烟雾袅袅,看守丹炉的弟子严密地注视着火候变化,随时往里面添加柴火和炼丹的原料。 张正从东边的炼丹炉打起,打到二三十座时,其他看炉的神农谷弟子连忙将长明灯熄灭,自己也远远的躲藏去了。 张正打翻了一座炼丹炉,抬眼再看,谷中一团漆黑,已经找不到一丝光亮的所在,稍迟疑了一下,郭采莹道:“师兄,你可出气了吧,咱们歇一歇,别打了。” 张正道:“不行,毒气还没出完,我还要打。”飞身跃起,也不论山石树木还是丹炉房屋,一阵猛击猛打,直到几乎把神农谷打成了一片白地,太阳也从东方升起,方才罢手。 郭采莹趁着清晨的阳光,往张正的脸上看去,只见他面色红润,额头上渗着一层晶莹的汗珠,已看不出中毒的迹象,显然是已经痊愈了,喜道:“师兄,你全好了,别说打坏一个神农谷,就是打坏十个八个,那也值了。” 此时张正的神智终于恢复了正常,眼看着好好的一座神农谷被自己打成了废墟,心中一阵自责,叹道:“师妹,你别说了,人家几千年的基业毁于一旦,我、我,哎,可该拿什么赔偿人家呀!” 郭采莹笑道:“不用赔,你现在的武功天下第一,谁敢找你要赔偿啊?” 张正想了想,忽然眉头紧皱问道:“我是不是还杀了人?好像有穆前辈、秦前辈,还有谁来着?我可是一点儿也想不起来了。” 郭采莹道:“太多了,我一时也没看清,有些人也叫不上名字,反正都是神农谷中的那些人。” 张正连连跺脚,懊悔道:“这么多前辈剑仙,我竟然把他们打死了,这、这这,我是不是真的变成大恶人,大魔头了?” 郭采莹安慰他道:“师兄,千万别想多了,是他们个个想杀你,才会被你反杀,你若是武功不及,早被他们害死了,他们可不会愧疚自责呢。” 张正道:“话是这样说,可是这么多人死在我手上,我的心里总是不安。还有这座神农谷,几千年的丹药圣地,也毁在我的手里,唉!我的罪孽深重啊!” 郭采莹道:“神农谷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我现在想起来了,那个谷主姜应龙,药公说他练成了腐尸功的。他咬了你一口,你才中毒痴狂,大开杀戒,要不是他,还死不了这么多人呢。” 张正感觉他说的有道理,心里好受了些,叹了口气,说道:“即便如此,我也难辞其咎,等日后见到药公,需请他老人家重重处罚。” 此时神农谷中空无一人,剑仙们临走时把死者和伤者全都带走,只剩下梅小小的棺材还静静的留在院中。 张正和郭采莹在一处山坡上挖了一个深坑,把梅小小的棺材放进去之后推土掩埋,最后张正搬了一块大石头放在坟上。郭采莹道:“妹妹,杀害你的凶手还没有找到,你放心,我们一定把他抓回来,在你的坟前杀了,替你报仇。”顿了一顿,又道:“妹妹,我们怕坏人毁你的坟墓,就不给你立碑了,但我们都记住这里了,一定会常回来看你的,好吗?”说到此,眼泪扑簌簌的流了下来。 张正的心里也有些酸楚,眼圈一红,便要流下泪来,忽然想到郭采莹说杀东方聪报仇,心中一动,暗想:“还要杀人?人家若是诚心悔过,能不能给他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 二人在梅小小的坟边徘徊了许久,张正道:“走吧。”郭采莹道:“去哪里呀?” 张正道:“哪里都行,先离开这里,再从长计议。” 郭采莹道:“反正没有明确的去处,还不如在这儿多待一会儿,咱们一走,剩妹妹一个人,多孤单啊。” 张正道:“差不多了,万一有神农谷的弟子回来,见咱们在这里流连,发现了坟墓,只怕不好。” 郭采莹这才不再坚持,说道:“既然这样,那还是走吧。”又深情的看着梅小小的坟墓,说道:“妹妹,你要是想我了,就给我托梦,我们在梦里说话。” 张正和郭采莹手拉着手在坟前起飞,绕坟一周之后,飞出神农谷,又疾飞了一阵,终于飞出了神农架地界,前面是一片大平原,人烟渐渐稠密。 中午时分,张正和郭采莹落下来休息,二人取出干粮清水分食了,张正道:“神农谷是暂时回不去了,药公不知何时回来,他老人家不在的这段日子,咱们去哪里好呢?” 郭采莹想了想,说道:“去峨眉山。” 张正的眼前一亮,峨眉山是自己母亲出身的门派,自己不久前还和她在山上见面。这次上山,如能把母亲从山上接下来,母子们永远在一起,那就好了。 郭采莹见他脸上露出幸福的微笑,知道说到了他的心坎里,笑道:“咱们把伯母接下山,买一栋大房子,你和伯母说话的时候,我给你们做饭,你给伯母揉肩的时候,我给伯母捶腿。咱们好好的孝敬她老人家,你说好不好?” 张正的眼睛立时湿润了,抓住郭采莹的手,连声道:“好!好!好!”他口中说好,心里也觉得这样很好,一时间竟忘了自己还有一个师妹,以及和那位师妹说过的绵绵情话,立下的铮铮誓言。 二人的手握在一起,四目相对,均有些动情,连身边有人经过都没有发现。其中一个路人咳嗽了一声,张正和郭采莹连忙松手,一个坐直了身子,目视前方,一个低头摆弄衣角,满脸绯红。 第三百三十九章 包围 张正和郭采莹来到前面镇上,买了一条三丈多长的红绸,又买了一条半尺来宽的牛皮护腰。 郭采莹把护腰穿在外衣里面,笑道:“这下好了,你再拉我拽我,我也不会痛了。” 张正道:“我其实可以背你抱你的,你自己不愿意,非要弄这些东西。” 郭采莹道:“背着抱着多不好意思啊,方才咱们拉拉手,还有人看不顺眼呢。” 张正道:“咱们是在天上飞,哪里有闲人来看?你也太小心了。” 郭采莹道:“那可不一定,就像方才,本来一个人也没有,忽然就冒出来好几个,又咳嗽又翻白眼的,气死人了。” 张正笑道:“或许人家是无意的,又是你多心。” 郭采莹道:“不管是不是多心,有了这根带子,咱们在天上遇上敌人也不怕,你就能腾出两只手来迎敌了呀。” 张正心中感动,暗想:“原来她怕连累了我,可是真若是遇到了危险,我也要把她拉到我怀里,咱们天上地下,永不分离。” 二人从镇子出来,转到一片树林的后面,郭采莹道:“为什么咱们要偷偷摸摸的,正大光明的飞起来不好吗?” 张正道:“不止咱们,天下的剑仙都这样,没有在老百姓面前逞能露脸的。” 郭采莹道:“就是他们这帮人阴险狡诈,还装的跟好人似的。师兄,咱们真的不找东方聪算账了吗?” 张正道:“账是一定要算的,咱们找他算账,剑仙们找咱们算账,哎,一切等药公回来再说吧。” 郭采莹道:“算账也不怕,你只管一掌打过去,看谁能抵挡得了?” 张正道:“别净说傻话了,哪有那么容易。” 二人一边说话,一边各自在腰上系好了带子。张正道:“准备好了没有?我要飞了。” 郭采莹笑道:“好了,这次飞快点儿,我想早日见到伯母,咱们一家子团圆。” 她说话时已没把自己当外人,张正也觉得她就应该是这个家的一份子,说道:“那好,你多注意带子,若是松了或是快断了,赶紧跟我说。” 郭采莹点头答应,一手拉住红绸,双足立定,做好了起飞前的准备。 黑烟腾起,红绸绷直,张正和郭采莹先后飞上了天空,初时还好,天空上万里无云,刚飞出一二百里时,刮起了很大的北风。二人飞行的方向正是向北,风势一大,张正还不觉得怎样,郭采莹已有些支持不住。 张正在飞行之时,不住的观察旁边郭采莹的情况,见她嘴唇发青,身子微微颤抖,知她冻得厉害,连忙降低高度,在一片村庄的后面落下,快步两步,握住郭采莹的手,道:“师妹,都怪我粗心,忘了多给你准备几件衣服。” 郭采莹道:“也不是太冷,我能坚持。” 张正道:“不行,这里离华山几千里,也不是说到就到的,咱们先找个地方住下,备好应用之物,然后再动身。” 此地已是竹山县的近郊,二人收了红绸,一边说着闲话,信步进了县城。 二人在街面上转了几圈,给郭采莹买了两身御寒的衣服,正准备寻一家干净的客栈休息,大街上的行人欢呼起来,有人大喊有剑仙,有人望空拜倒。 张正抬头观看,只见天上划出四道白烟,一道由西向东,一道由南向北,一道由东向西,一道由北向南,四道白烟交叉,在竹山县城的上空划出了一个井字型,中间方块的大小,正好是整个县城的范围。 他一边注视着空中的变化,心想:“按理说他们不该这么快赶来,明知打不过我,匆匆忙忙的赶来又有何用?” 郭采莹现在对张正的武功很有信心,眼见剑仙们追到,丝毫不以为意,说道:“师兄,我饿了。” 张正点了点头,和郭采莹走进县城里最大的同福客栈,客栈的大堂里吃饭的客人很多,等了一会儿小二才给安排了座位。 二人坐下之后,郭采莹点菜的功夫,张正见有人在掌柜的耳边说了几句话,掌柜的匆匆而去,再没回来。柜台里换了一个身材魁伟的老者,照样的算账、收钱,招呼客人,但总给人一种生疏的感觉。 没过多久,店小二也换了几个,新来的小二年纪偏大,有两位衣服都不大合身。 郭采莹点罢菜,小二拿着菜单去了,张正一边喝茶,说道:“这顿饭怕是吃不好了,天上的人都跑到地上来了。” 郭采莹道:“在哪里?你看见了?”说话时,眼光在大厅里一扫,也看出了异样,哼了一声,道:“掌柜不像掌柜,伙计不像伙计,都不是好东西。” 此时又有人陆续进来,开始赶吃饭的客人,他们也不多说话,摆摆手让客人走,客人走后就在人家的座位上坐下。偶尔有不肯走的客人,便伸出一根手指在桌面上戳洞。一般戳到第三个洞时,客人已吓得起身而逃了。 大堂门口陆续有人进来,大堂里的客人几乎被替换一遍,只有离张正最近的几桌没换。 左边桌上的一人道:“喂,我说,咱们也走吧,这架势不大对头啊!” 另一人低声道:“看样子是要在这里打群架,咱们也躲躲吧。” 这二人说罢,其他两人连连点头,站起身往外走,一人在柜台上付账,恭恭敬敬的捧上一锭大银,掌柜的刚要找钱,他已急匆匆的追赶同伴去了。 须臾间,大堂里的客人走得一个不剩,张正和郭采莹身边空出来好几张桌子,但后进来的人宁愿往其他桌上挤挤,也无人靠近二人就座。 郭采莹见相貌各异的人越聚越多,却都躲得远远的,甚至不敢直视自己和师兄的眼睛,心里有气,说道:“师兄,咱们吃顿饭也跟来,讨厌死了,不能轻饶了他们。” 张正昨夜打死打伤了许多剑仙,心中甚感愧疚,不愿再跟剑仙们动手,说道:“不用着急,且看看他们的来意如何。” 二人低头喝茶,再也不向周围的人看上一眼。围坐在大堂的几十人也都默然而坐,互相之间绝不交谈。 大堂里寂然无声,僵持了约半炷香的功夫,张正将手中的茶杯往桌上一放,说道:“伙计,我们点的菜怎么还没上来?” 几个伙计装扮的人没有答话,掌柜的道:“客人太多,忙不过来,请稍等一等。” 张正微微一笑,不再多言,一只手抚弄着面前的细瓷茶杯,心想:“他们在等人,看来还有高手。” 郭采莹低声道:“师兄,你现在不动手,是不是等他们来齐了,一块儿收拾。” 张正道:“当然不是了,咱们要报仇,只找东方聪一人,不要过多牵连。” 郭采莹道:“要是他们非要找上咱们呢?” 张正叹了口气,说道:“也只好见机行事,看情形再说了。” 此时,仍有许多人从外面进来,少数人站在墙角门边,多数人看过一眼之后,转身离开,但应该也没有走远。紧接着,房顶上传来轻微异声,显然是有人在上面走动。 又等了片刻,郭采莹忍耐不住,大声道:“到底上不上菜,要是做不出来,我们可要走了!” 她说完这句话,眼光扫向大堂里或坐或站的众人,却见这些人均是安之若素,装聋作哑,眼光也不跟她相接,冷笑一声,又道:“没见过你们这样磨磨蹭蹭的客栈,师兄,我们走!” 话音一落,柜台上噼噼啪啪的发出一阵清脆的声响,掌柜的在拨打柜台上的算盘,忽然手上一停,噼啪声戛然而止,说道:“账目还没有结清,你走得了吗?” 郭采莹道:“我们什么也没吃,结什么账?” 掌柜的道:“你杀害了无忧神掌穆前辈,你师兄更是残害了许多前辈剑仙,这笔账没算清楚,谁也别想走。” 张正道:“人都是我杀的,不差穆前辈一个,都算在我身上好了。” 掌柜的道:“可以,那么郭姑娘请便,这里的事跟你没关系了。” 郭采莹哪肯独自离开,当即道:“我师兄的事就是我的事,你们有什么阴谋诡计,尽管朝我们兄妹使出来吧!” 掌柜的重重的哼了一声,没有接话,其他人也没有开口,大堂上又恢复了一片寂静。 张正左思右想,感觉还是暂时离开,不与他们冲突的好,缓缓站起,说道:“有帐不怕算,暂且记下,我们还有事,告辞了。” 他这一起身,大堂上半数的人呼啦一声站起,有人喝道:“姓张的,你走不了了,明年的今日,便是你的忌辰!” 张正眉头微皱,向前走了几步,众人不由自主的向后退步,掌柜的大喝一声:“各位同道,杀了这个大魔头,为天下除害啊!” 众人齐声呐喊,全都亮出了兵刃,似乎要冲上来厮杀,郭采莹抓住张正的手臂,猛的向上抬起,吓得众人又又向后退。郭采莹笑道:“跟你们打招呼呢,这也害怕呀,那还打什么?赶快都散了吧。” 便在此时,外面一阵骚动,有人欣喜的声音道:“来了,来了,他们几位终于赶过来了!” 第三百四十章 血人 张正知道外面有高手到了,但想南宫玉、吕忘年这几人的功力也不过如此,其他人又能怎样?和郭采莹并肩往外走,要看看这伙人拖住自己,究竟在等什么人到场。 大堂内的众人往两旁一分,张正携郭采莹来至院中,只见三个红面大汉冉冉下降。其中一人正往嘴里塞什么东西,似乎是红色的药丸,一连吃了多颗,晃一晃身子,脸色更红,身躯也胖大了一圈。 郭采莹见这三人的身形过于高大,比常人足足高出两个头,犹如巨人一般,更兼面色如血,阴森恐怖,心中吃惊,低声道:“师兄,他们从哪里弄来了三个妖怪,不会吃了咱们吧。” 张正注意到对面的三人不仅脸红,双手也殷红如血,似乎是通体血红一般,心里也有些发毛,强自镇定道:“青天白日的,哪会有什么妖怪,咱们小心些就是了。” 三个红面大汉在院中站定之后,有人高声喝道:“三位舍身除魔的大英雄、大侠士到了,大家跪迎。” 随着这声喊,院中近百人一齐跪倒,大堂里和房顶上的人也跪倒磕头。有许多人站在墙上,跪拜不便,深深的作揖打拱。 三个红面大汉跪倒还礼,其中一人道:“我三人怀必死之心,却来迟一步,让各位好朋友久等了。” 他们还礼之后,迅速站起,各自亮出一柄加长加阔的长剑,大步向张正和郭采莹走去。 随着三人咚咚咚的脚步声响,有人高声喝道:“仙侠会嵩山派陈元丰,仙侠堂黄山派云铭璋、仙侠盟澜沧派谷大寿侠名永驻,万古流芳!” 大堂内外二三百人跟着高喊:“侠名永驻,万古流芳!侠名永驻,万古流芳!”声音高亢悲壮,如同给赴难的仁人志士送行一般。 张正眼看大步走来的三人模样怪异,其他人烘托出来的气氛也十分古怪,心想我别等着吃亏,先发一掌,试试他们的功力再说。右掌一起,一道劲风,迎着三人劈了出去。 三人中走在中间的陈元丰横剑一挡,“砰”的一声,陈元丰的身子微微一顿,继续迈步向前。 与此同时,左右两边的云铭璋和谷大寿长剑上寒光闪动,分向张正和郭采莹刺到。 这一下,张正大吃了一惊,自己方才劈出的那一掌使出了七层功力,对方接起来并不吃力,可见此人的功力比寻常剑仙高出太多,也远在尹纯心、吕忘年、南宫玉三大剑仙领袖之上。世上竟还有这样的高手,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了。 他心中吃惊,眼见云铭璋和谷大寿的长剑来势甚快,顾不得多想,出左掌相迎,想用掌风将对方的长剑带偏。哪料掌风与对方的长剑甫一相交,便被锋利的剑气斩断,且对方的长剑继续前进,向自己和郭采莹直刺了过来。 观战的人群见云、谷二人的剑气如虹,威不可挡,立时精神大振,发出一片欢呼、呐喊之声。 张正见单凭掌风抵不住二人的长剑,匆忙中举起带鞘的长剑相迎,“铮”的一声大响,三支剑撞在一处,张正长剑的剑鞘片片碎裂,向下直坠。 云铭璋和谷大寿震碎张正的剑鞘,正要继续加力,向下进击,忽觉眼前精光耀眼,寒气逼人。一支通体明亮的长剑在空中蜿蜒飞舞,好似出水银龙一般,登时大惊,各自收招后撤,暂避敌人的锋芒。 他二人向后退时,陈元丰挺剑向前,剑尖突突颤动,幻出一团灰蒙蒙的雾气,雾气的中心惊雷滚滚,寒光闪烁,当真是如雾亦如电。 张正方才以掌力推不动对方的长剑,已知这三人功力卓绝,正是自己的敌手。此时见了陈元丰这招剑法,以虚御实,举重若轻,大是高明,心头又是一凛。左手拉着郭采莹向旁一闪,掌中剑使了一招“顺水推舟”,层层剑气,向陈元丰的长剑上推了过去。 在场的数百人或是武林好手,或是得道的剑仙,均是识货的行家,见二人的招数一个亦虚亦实,变化无方,一个纯以内力为根基,将一招平平常常的顺水推舟使得有声有色,真如舟行水面,随浪逐波一般,心中震惊的同时,均想:“幸亏等来了三位舍身取义的同道,若换了我们跟他打,只怕这第一招就死伤无数了。” 陈元丰剑至中途,感觉身子左侧真气翻涌,一浪高过一浪,无法继续攻敌,剑锋一转,七尺长剑,挟云掣电,迎了上去。 两支长剑相交的一刹那,铮鸣声刺耳,巨大的气流向外激荡。陈元丰左足后退一步,足跟发力,没入泥土之中,勉强定住身形,额头上却渗出了一层血红色的汗珠,划过脸庞,洒向地面。 张正在与陈元丰双剑相交时,怕郭采莹被激荡的剑气所伤,顺手把她拉在身后,待见到陈元丰血流满面的情景,心中一惊,也向后退了一步,正倚住了她的身子。 郭采莹感觉他急退急收,身法上很不从容,担心他对剑时已经吃亏,忙道:“师兄,你觉得怎样?” 张正道:“没什么,想不到剑仙的武功也这般邪门。”长剑圈转,铮铮两声,将云铭璋好谷大寿的长剑逐退。 陈元丰等三人连续数招无功,料想难以速胜,只得放开圈子,从三面将张正和郭采莹困在垓心,剑势如潮,展开新一轮狂攻。 张正把郭采莹护在身边,长剑上使一招纷繁往复的“洪水猛兽”,洪水与对方三人潮水般的攻势相抵消,无数的猛兽上蹿下跳,向敌反击。 陈元丰等三人但见各类猛兽源源不断袭来,都感觉攻向自己的猛兽多,攻向其他人的猛兽少,自己独撑了大局。百余招后,云铭璋先向旁移了两步,他一动,其他两人跟着移动,三人的身法一发而不可收,绕着张正和郭采莹极速游走开来,剑光闪闪,剑气纵横,将二人的身子裹挟在其中。 张正对付三人的长剑并不吃力,但周围回旋激荡的真气太多,有自己的,有敌人的,哪一道都可能伤及郭采莹的性命。他既要迎战敌人,还要替郭采莹遮挡,多少便有些吃力。堪堪斗到二三百招,张正稍一疏忽,放过了一道斜飞的真气,那道真气从郭采莹耳边极速飞过,削断了她两根秀发。 随着郭采莹“啊”的一声,张正的心里忽的一紧,明知她没有受伤,也惊出了一身冷汗,心想:“在我身边危险,离开我身边更危险,这却该如何是好?” 他心中思索,将剑招攻击的范围收回二尺,专心防守,又斗了四五十招,因克制不住对方的攻势,郭采莹的衣襟也被削去了一缕。 这次郭采莹有了心理准备,没有叫出声来,但张正的心里又是一惊,随即由惊转怒,暗想:“我身怀万年魔功,难道还能被这三个血葫芦一般的家伙困住,连师妹也不能保全了?”心头怒火一盛,长剑上寒芒吞吐,五彩缤纷,发出耀人眼目的光彩。 陈元丰等三人见他的剑上忽然放出彩光,以为他要出绝招,全都严加戒备,不自禁的向后退出两步,却见张正并不挺剑出招,而是左掌高举,拍向脚下,一连三掌,打得尘土飞扬,地面上现出一个四尺来宽,五六尺深的大坑。 郭采莹正为自己帮不上忙,反而连累张正而焦急,忽见张正打出一个大坑,立时明白了他的用意。不等张正出声提醒,向前迈出一大步,跳入坑中,回过头来,笑道:“师兄,这个地方好,你放心的跟他们打架吧。” 张正道:“再低一点儿,别露出头来。”郭采莹说声:“知道了。”蹲下身子,靠在大坑的一角,仍是举头向上观看。 张正安排好郭采莹之后,长剑上连施凤点头、龙摆尾、象卷鼻三招,分击对方三人。待见三人中的云铭璋身法较慢,应对稍缓之后,急使一招蟒翻身,欺至云铭璋身旁,左掌一起,印向云铭璋胸口。 云铭璋眼看这一掌躲不过去,怪叫一声,举掌相应,“砰”的一声响,云铭璋的手上脸上鲜血崩流,前胸后背的衣服也被鲜血湿透。 张正身形一晃,不向后退,反而向前迈了一步,心中惊讶于对方内力古怪,这一掌先拒后迎,竟要把自己吸引过去,急忙收势定身,迈出去的左脚极速撤回。他这一步迈得快,退得也快,但身法的连贯已经受到影响,未能及时转回坑边,陈元丰剑上放出的寒光已经突入坑内,逼近到郭采莹眼前。 此时张正再要飞身赶向坑边,已然不及,危急中长剑脱手,斜飞向下,剑尖着地处一股淡淡的尘烟袅袅,长剑已射入地下,消失不见。 郭采莹正仰面看张正跟对方三人动手,忽然不见了张正,忽然白光耀眼,透骨的寒气扑面而来,心知不好,脑子里刚闪出一个念头:“完了,这下再也见不到师兄了。”张正的长剑破土而出,剑尖插入了对面坑壁,剑柄仍未冒出,横亘在郭采莹面前。 陈元丰长剑的剑气攻到,正点中张正长剑的剑身,剑身上发出一声“滋”的长音,渐渐弯成了一个弓形,中间突出的部分离郭采莹的脸越来越近。 第三百四十一章 血雨 张正眼看陈元丰的剑气厉害,自己的长剑支撑不住,随时有崩坏断裂的危险,双掌向上一提,使了一招“八面来风”,霎时间,四面八方俱是风声掌影。 陈元丰等三人都知他使的是虚招,但四周狂风怒号,鬼影瞳瞳,均不免分心戒备。陈元丰攻向坑内的真力减少,横在坑里的长剑不再向郭采莹弯曲,并有渐渐弹直的趋势。 长剑的弯曲幅度最大时,剑身的中间部分已经贴近了郭采莹鼻尖,吓得她大气也不敢出,生怕长剑折断,划破自己的脸。此时见剑身弹了回去,长出一口气,叫道:“师兄,你的剑快被人家压断了!” 张正已趁机跃回坑边,大喝一声:“好大胆!”左掌疾出,按向陈元丰后心。 陈元丰不敢硬接他掌力,身形一晃,向旁跃开。张正挺身在坑边立定,右手凌空下抓,横在坑中的长剑向上跳起,被他一把挽住,使了一招“孔雀开屏”,五彩缤纷的羽毛,混着森森剑气,向外极速延展。 陈元丰等人见他这招剑法覆盖的范围甚广,一边举剑招架,一边向后退步。张正剑上的寒芒紧随其后,继续进攻,将三人直逼出丈许开外。 他逼退敌人之后,不再跟进追击,而是站稳脚跟,调理真元,将内力源源不断的送出,七尺长剑上的光芒越来越盛,挥舞之间,犹如一面上下翻飞的水晶镜面。 陈元丰等三人心惊之余,已攻不近张正身边两三丈的范围,但三人的功力也极深厚,张正只要稍一放松,便有一二人的长剑寻隙而入,直抵张正身前,是以他丝毫不敢大意,提足内力,招招连贯,式式连环,全力施为,已将本身魔道内功的功力发挥到极限。 当张正使出那招“八面来风”时,院中观战的人群已感到风力太大,纷纷向后倒退。张正全力以重剑攻敌时,院中人已禁受不住,武功高的暂时跃上院墙观战,武功低的跳上更远一些房屋的屋顶,向这边张望。内中有十几人是得道的剑仙,相继起到半空,既居高临下观战,又防备张正和郭采莹从上方逃走。 此时天色已经大黑,但张正长剑上光芒四射,将院中照耀得如同白昼,因此谁也没有注意到现在已经是晚上,也就无人点起灯笼火把,大家的心里都在考虑同一个问题,万一陈元丰等三人落败,我们这些人是继续向张正这个大魔头进攻,还是保命要紧,一哄而散? 张正身怀万年魔道内功,以功力的深浅而论,称得上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与之对阵的陈元丰等人在剑仙中本不出众,每人连吃了七颗爆筋丹,使自身的功力翻了七番,这才勉强能够与张正相抗衡。但爆筋丹的药力过于霸道,像他们这种吃法,可以说是必死无疑,筋脉俱断,爆血而亡,只在顷刻之间了。 陈元丰等人吃药时只知这样的吃法九死一生,还不能确定一定会死,心里都存着除魔之后,能多活一天是一天的念头,因此初交战时较为保守。此时与张正大战了数百招,难以取胜不说,浑身炙如烟火,周身上下的血液如要沸腾一般,且鲜血大滴大滴的往下流淌,如此景况,哪里还有活命的指望? 他三人明知必死,心中哀痛的同时,急催内力,只攻不守,向张正发起最后的进攻。四人的长剑搅在一起,张正剑上的光芒极盛,完全能掩住陈元丰等人剑上放出的寒光。但三人已无所畏惧,挥剑猛打猛冲,好几次被他们冲到坑边,又被张正硬顶了回去。张正手中的长剑和三人的长剑双剑相交了无数次,碰撞出的串串火星,如同绽放的烟花,既绚丽又诡异。 郭采莹一开始抬头观战,渐渐被亮光晃得睁不开眼,只得低下头,心里面默默祷告:“老天爷,保佑我师兄赶快取胜,杀死这三个浑身是血的坏人吧。” 此时大坑边上一圈一圈都是陈元丰等人流在地上的鲜血。三人的脸上手上已然血肉模糊,浑身的衣服也被鲜血浸透。其中陈元丰和云铭璋各中了张正一剑,可二人就像是毫无感觉,依然发疯般的舞剑狂攻。 张正见三人已经豁出了性命,不伤到他们的要害,早晚要被他们冲近坑边,自己倒是不惧,郭采莹非遭凶险不可,这却该如何是好? 他一边打,眼角的余光扫向四周,只见院中无人站立,墙头和房上站着几人,天空中有十余人盘旋飞舞,更远的房屋顶上站满了人,但昏昏暗暗,隐隐约约的看不清楚。忽然心中一动:“现在是晚上,我剑上放出光来,这才亮如白昼,若是光亮骤然消失,给他们来个出其不意,就算杀不死敌人,我和师妹也能趁暗逃走。”言念及此,长剑上功力一收,四下里顿时伸手不见五指,漆黑一团。 陈元丰等人的攻势正急,忽然眼前光亮消失,陷入一片黑暗之中。虽然他们明知今日必死无疑,但看不见敌人,看不见同伴,如何对敌?万一伤到同伴,自己纵然死在地下,于心何安? 就在三人稍一犹豫之际,张正将长剑横在胸前,自左至右,极速一挥,白光闪处,红光崩现,陈元丰等人的胸前各被划出一道一尺多长的大口子,鲜血立时向外翻涌。 自从这招之后,张正的长剑忽明忽暗,神出鬼没般攻向三人,陈元丰等人眼看支持不住,云铭璋奋力挡开张正一剑后,口中鲜血狂喷,身子向后便倒。 有人在空中叫道:“快,大家掌灯!”飞身而下,冲进一间屋子,再奔出时,手中已提了一盏气死风灯,快步奔向与陈元丰等人大战的张正。 他的本意是给陈元丰等人照亮,以免其被张正神出鬼没般的招数所伤,但人家动手的几位是何等功力?他哪里凑得到近前?距张正还有四五丈远,已感到胸闷气短,举步维艰,心里一慌,便欲转身而逃。刚转过这个念头,张正的劈空掌力已到,将他打得直飞上天,手中的气死风灯划出一道圆弧,飞进另一重院子去了。 云铭璋重伤摔倒之后,谷大寿也是摇摇欲坠,步履蹒跚,眼看就要支持不住。陈元丰的功力比云、谷二人更深一些,身法、剑法都还有些章法,脑子也还不是特别迷糊。 他想自己一生的功业到此为止,临死之前,无论如何也要再拼一把,就算杀不死张正这个大魔头,只要能打他一掌,刺他一剑,也是好的。急吸一口气,飞身而起,右手长剑,左手铁掌,齐向张正攻去。 张正眼看他恶狠狠扑到,不敢怠慢,也准备以剑掌相迎,哪料自己的双臂刚向上抬,陈元丰的身子已在空中炸裂,化为满天血雨,倾泻而下。张正心头一惊,忙展开药公所授的防风剑法,将扑面而来的血雨尽数挡下。那边谷大寿被飞来的血雨淋了一身,浑身血污,狰狞可怖,双臂乱舞了两下,轰然摔倒。 “嗤”的一声,陈元丰的长剑插在了谷大寿身边,剑身血红,在充满血腥味的夜风中微微摇晃。 张正右臂一震,抖落剑上的鲜血,伸手把郭采莹从坑里拉出来。郭采莹眼光一扫,见到了云铭璋和谷大寿的尸体,却不见陈元丰,问道:“师兄,还有一个呢?被你打跑了?” 张正向地下一指,说道:“没打跑,全在这里了。” 此时院中没有灯火,星月的光芒下看不真切,郭采莹只感觉地下湿漉漉的,血腥味很重,也未多想,说道:“没跑了就好,其他人呢?是真的逃跑了吧?” 张正道:“是啊,那个提灯的一死,其他人都四散逃开了。” 郭采莹道:“天上的剑仙也逃了?” 张正道:“往东南方去了。” 郭采莹的心中一动:“我在坑里一祷告,师兄很快就取胜了。我需抓紧时间再许一个,让他永远不要离开我身边。 张正见她忽然双手合十,低头不语,以为她哪里不舒服,忙问:“师妹,你怎么了?” 郭采莹祝祷已毕,微笑道:“现在不能说,以后再告诉你。” 院子里死了多人,虽是江湖仇杀,不会有苦主报案,但毕竟人命关天,张正和郭采莹不愿多惹麻烦,快步出了客栈,向县城外走去。 二人顺大路并肩往前走,一边走,郭采莹道:“师兄,咱们往哪里去?还是去华山?” 张正道:“当然了,他们已经发现了咱们的踪迹,前面应该还有阻拦,但不管怎样,我都要赶往华山救母,表一表做儿子的一片孝心。” 郭采莹道:“对,一定要把伯母救出来,人挡杀人,仙挡诛仙。” 张正想到方才的惨景,心中一阵难过,说道:“还是尽量少伤人命,我娘若知道许多人死在我手上,心中定然不安。” 郭采莹道:“是啊,伯母慈悲,见不得死伤枕藉,那你就收敛点儿,把他们打跑吓跑就行,少杀几个吧。” 张正点了点头,心中却想:“化成血水的那人,像是内力太强,身体承受不住,真气迸出经脉,摧毁骨骼,碾碎血肉而死。他之所以会这样,应是服用药物太多之故,再有这样不顾生死之人,我杀不杀他,也毫无分别了。” 第三百四十二章 彩凤 天色已晚,张正和郭采莹无处投宿,在一座荒废的小庙里歇息了一夜。第二日清晨,二人生火烧水,就着干粮喝了,算是吃罢了早餐。 张正见郭采莹脸上仍有疲倦之色,心中怜惜,说道:“师妹,你跟着我,真是受苦了。” 郭采莹嫣然一笑,道:“你知道就好了,看你以后怎么报答我。” 张正叹道:“我自幼贫苦,哪有什么好东西报答你,咱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也就是了。” 郭采莹十分满意,笑道:“我不要别的,就要你这句话。” 从破庙里出来,张正仍将红绸的两端系在自己和郭采莹的腰间,说了声:“准备,我要飞了。”稍一停顿,给郭采莹留下准备的时间,双足一蹬,冲天而起,直向西北方飞去。” 风声呼啸,地面上的景物飞快的向后飞掠,飞行了一个多时辰后,张正正想着要不要落下来休息,前方忽然现出一大片鸟群,郭采莹女孩家心性,叫道:“快追上去,咱们陪它们飞一会儿!” 张正足下黑烟一摆,加速从鸟群的上方飞过,下面的鸟群受惊,啾啾鸣叫,便要向四方飞散。 郭采莹刚说了一声:“师兄,别飞这么近,吓到它们了。”张正长剑出鞘,使了一招“百鸟朝凤”。霎时间,一只硕大的五彩凤凰振翅翱翔在空中。 张正飞的快,剑光拖曳,消失的慢,这只剑光幻出的凤凰便跟在他身后,形影相随。因郭采莹被张正以红绸牵引,也飞在稍后的位置,远远看去,五彩凤凰真好似她的坐骑一般,驮着她翩翩起舞,御风飞行。 群鸟看到美丽的凤凰,不再散开,全都随在彩凤之后,飞高飞低,紧紧跟随。附近的各类飞鸟也纷纷赶来,数量越来越多,遮天蔽日,蔚为壮观。 郭采莹身骑彩凤,群鸟相随,兴奋得大喊大叫。一会儿喊:“你们来追我呀!”一会儿喊:“啊,我成了仙女了!” 张正对自己的这招剑法也有些得意,在空中兜了一圈,眼看要撞上群鸟的队尾时极速提升,再压低身子,向正西方疾飞。 他二人引着群鸟在空中玩耍,越飞兴致越高,正在兴高采烈之时,忽然斜刺里飞来一道白光,五彩凤凰的左翅抖动了一下,落下来一片闪闪发光的羽毛。 张正心头一震,长剑上功力一收,横在胸前,同时左手提红绸,把郭采莹揽在身边,举目观瞧。只见左前方的一片云层中隐约现出两个人影,一人空手,另一人手持长剑。 他知道空手那人便是以飞剑偷袭之人,但他剑上的力道虽强,远不是自己的对手,游目四观,天上地下并无其他剑仙的踪迹,紧绷的心弦这才稍稍放松。 凤凰消失之后,一直随在后面的鸟群呼啦啦飞走。郭采莹被扫了兴头,小嘴撅起老高,说道:“师兄,这两个人坏死了,不能轻饶了他们。” 以张正此时的武功,杀这二人易如反掌,但他不愿多杀人,也不想跟剑仙再结仇怨,低声道:“我在神农谷中杀人不少,昨晚那三人的死也跟我有关,今日之事,最好不要动手了。” 郭采莹道:“他们如此无礼,难道就这么算了?再说了,我说不能轻饶他们,也没说杀了他们啊!” 二人说话之时,手中有剑那人将空手那人的衣襟向后拉扯,空手那人怒容满面,似乎很不情愿,但禁不住持剑之人屡次用力回拉,只得随着他远远的飞走了。 张正见他们离开,长出了一口气,说道:“咱们先下去休息,以后再不能这样漫天乱飞,肆无忌惮了。” 二人落地之后,郭采莹道:“咱们飞咱们的,碍他们什么事了?又怎么乱飞,怎么肆无忌惮了?” 张正道:“江湖本就险恶,咱们已算是武林公敌,还是谨慎些的好。” 郭采莹不再说什么,收好红绸,跟着张正信步往前走。行出十余里,终于见到了人烟,二人敲开一户房门,向主人说明借宿之意。主人见他们夫妻不像夫妻,兄妹不像兄妹,本想拒绝,但见二人随身带有长剑,不敢得罪,便将二人让进屋里,吩咐老伴儿赶紧准备饭食。 张正和郭采莹白天在这户人家吃饭休息,天黑之后,奉上茶饭之资,向主人告辞,趁夜赶路。 郭采莹向前走了几步,星光昏暗,月影稀疏,路都看不清楚,说道:“师兄,你非要夜里赶路,路在哪啊?还是飞起来吧。天上地方大,倒是磕不着,碰不着。” 张正道:“当然是要飞的,华山离此几千里,走路过去,可就太浪费时间了。” 二人在腰间系好红绸,张正缓缓起飞,离地只有一树来高,忽而左飞,忽而右飞,有时还飞进山谷密林,曲曲折折的前行,天快亮时,二人落下来休息。 郭采莹伸伸胳膊,活动活动被勒得有些酸胀的腰肢,说道:“师兄,你发现敌人了?” 张正道:“没有啊,你看见了?” 郭采莹道:“没有,我是想问你,干嘛一路上躲躲藏藏,跟老鼠见了猫似的。” 张正道:“小心些好,免得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不过……” 郭采莹道:“不过什么?” 张正道:“若他们猜到了咱们的目的地,在华山等着,咱们再怎么小心,也要在山上碰面,大战一场了。” 郭采莹已认定了张正是古往今来最顶尖的高手,天下无敌,毫不在意的道:“打就打,一次把他们打服了,今后就不会再来啰嗦了。” 张正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道:“哎,哪有那么容易。” 天光大亮之后,二人找到了栖身之所,是一个曾经住过人,又被遗弃的山洞。 郭采莹把山洞简单打扫了一下,说道:“这里还不错,至少不用担心一出洞门就落下悬崖摔死了。” 张正道:“可是饿肚子也不行啊,你在此稍等,我去弄点儿吃点回来。” 张正去后,郭采莹坐在洞里一块圆石上,一夜没吃东西,肚子里咕噜噜的叫了起来。她想师兄会飞行之术,来去方便,不论远近,一定能弄到可口的饭菜回来。一开始满怀期待的等着,约半个时辰后,仍不见张正回转,不仅有些担心,站起来踱步,又在洞口不住的张望。 又等了片刻,张正贴着地面极速飞回,手里提着一只野猪腿,见郭采莹在洞口等候,一边进洞,说道:“费了好大力气才打了一只野猪,带回来一条后腿,应该够吃了。” 郭采莹有些失望,但见张正回来,仍笑容满面,说道:“我可不会烤猪腿啊!” 张正道:“我会,稍等片刻,马上就好。” 鬼手门是历经沧桑,饱受磨难的门派,门中弟子从小就在野外接受训练,什么样的苦都吃过,什么样的饭都做过。野猪腿粗壮多肉,本来不易烤熟,在张正的手里却是小菜一碟。他麻利的取柴生火,就在洞里烧烤起来。 郭采莹见他左手翻转插着猪腿的树枝,右手逼出内力控制火势,一副很熟练的样子,说道:“师兄,想不到你还有这一手,以后一定要教教我啊。” 张正怕把猪腿烤糊,认真观察着猪腿表皮眼色的变化,随口道:“你不用学,什么时候想吃,我烤给你就是了。” 郭采莹心中一阵甜蜜,脸上红扑扑的,也不知是有些害羞,还是洞里火光的映照。 猪腿烤至半熟之后,张正撒上盐巴,肉香味更浓,郭采莹道:“是不是快好了?” 张正“嗯”了一声,继续烧烤,直到将这只猪腿烤得色作金黄,外焦里嫩,才道:“好了。”取出一枚柳叶飞刀,在猪腿上切下一小块肉,连刀到带肉递给郭采莹,道:“你尝尝。” 郭采莹接过柳叶飞刀,把刀尖上的肉咬在嘴里,鲜嫩无比,忙自己切了一块,递给张正,道:“好吃,你也吃一块。” 张正不接柳叶刀,微笑着道:“你吃吧,我身上带的刀子多,哪一把都能用。” 郭采莹见他的右手伸向猪腿,手上却没有刀,心里正感到奇怪,你带的飞刀再多,也得拿出来使啊!难道是长久不用暗器,技艺生疏,竟手中有刀无刀都不知道了? 她眼看张正的手即将触到猪腿,连忙提醒:“师兄,你的刀还没拿出来呢。”一句话没说完,张正的手中已多了一把柳叶刀,在猪腿上轻轻一转,片下一块肉来,回手送入口中,笑道:“我们手快,不用着急拿出来。” 郭采莹眨了眨眼,努力回想,怎么也想不出他是怎样取刀的,在张正的肩上轻轻打了一下,说道:“你又逗我,吃个饭还显露功夫!” 张正笑道:“不是显露,主要是习惯了,取暗器、发暗器时要尽量隐蔽,不能让敌人发现。” 郭采莹不依道:“我又不是你的敌人,为什么连我也瞒过了?不行,我要再看一遍!” 张正只得道:“好吧,那你看仔细了。”说着,右手回缩半尺,手上的柳叶刀缓缓消失。 柳叶刀如果消失得快,郭采莹并不感到稀奇,可那窄窄的刀锋就在自己的眼前一点点变淡,最后消失不见,这是什么功夫?难道世上真有魔法不成? 还没等她回过神来,张正的手再次送向猪腿,柳叶刀的轮廓也渐渐显现,忽然上寒光一闪,刀锋抵住了猪腿,切下一片肉来。 第三百四十三章 红旗 张正又用柳叶刀片了一块肉,自己吃了,笑道:“这下可都看清楚了?” 郭采莹摇头道:“没有,比上次还糊涂呢,你快说说,怎么做到的?” 张正笑道:“我怕你看不清,反复出手了二十余次,每次显形时都比前次有所递进,这样看起来就像是缓缓的出刀收刀了。” 郭采莹嗔道:“你还是骗我!我不吃了!”说着,举起手中的柳叶刀,作势欲摔。 张正伸手一拦,抓住她持刀的左手,赔笑道:“我们鬼手门的手法太快,你一定要看,除了这样,还能有什么法子?好了,今天先吃饭,有空时我教你一路静心明目的功法,应该就能看出些门道来了。” 郭采莹这才露出笑脸,说道:“好,吃完这顿饭就教!” 二人分食了一条猪腿,扑灭柴火,防止复燃,一切收拾停当之后,郭采莹道:“你方才说过什么话,不会全忘了吧?” 张正心想:“我们鬼手门的眼力功夫自成一家,有独到之处,可不是片刻间能学会的,还是休息一会儿,天黑前再飞一程。”微微一笑,道:“你看着我的眼。” 郭采莹想当然的认为既是眼力功夫,奥妙自然在眼里,全神贯注的向张正的眼中看去。看第一眼时,只觉张正的眼波微微一荡,第二眼时,已然深陷其中,第三眼时,眼皮沉重,心里却暖洋洋的十分适意。渐渐的意识有些模糊,身子向旁软软偏倒。 张正在那本拳剑总汇上见到过一种强力催眠的心法,出于好奇,多看了几遍,也就记在了心里。此时想让郭采莹休息,便运起这路心法,想不到立见奇效,郭采莹只看了三眼,已昏睡了过去。 他震惊于催眠大法的功效,心中顿时后悔,若师妹因此有什么损伤,自己真是万死莫赎了。忙将她搂在怀里,和她脸贴着脸,伸手向她左腕上摸去。待感觉她心跳有力,脉象上并无异状,这才放心。四下里一看,堆在一角的干草还没铺好,心想:“我别乱动师妹的身子,就让她这样睡吧。” 一个多时辰后,天色尚未大黑,郭采莹的头动了一下,睁开眼来。张正的心里嘭嘭直跳,怕她问为什么睡着了,自己又为什么搂着人家。 郭采莹轻轻一挣,坐直了身子,略带娇羞的看了张正一眼,低声道:“你睡了一会儿没有?” 张正含糊道:“嗯,睡了,睡了一会儿。”趁她还没完全清醒,忙道:“咱们歇够了,准备启程吧。” 郭采莹看了看洞外的天光,说道:“天还亮着呢,这时候就赶路吗?你不怕被人看到了?” 张正道:“这里较为荒凉,大概不会有武林人士,等咱们飞一程,天也就黑了。”一边说,起身收拾东西,人也站在了洞口。 郭采莹见他这样说,只得跟着起身,活动了活动胳膊腿,来到张正面前,伸出手道:“拿绸子来吧。” 张正心里有些歉疚,说道:“贪赶路程,辛苦你了。”把红绸系在了自己和郭采莹腰间。 他虽系好红绸,却没先一步起飞,而是和郭采莹手挽手飞离地面,速度也不快,贴地缓缓飞行,便如是情侣们相携散步游玩一般。 衣袂飘飘,微风拂面,郭采莹的心里十分满足,早把学出刀手法的事忘得干净,把头倚在了张正的肩上。 天色大黑之后,张正起到高空,加速飞行,一气飞了数百里,进入了河南境内,眼看日光将晓,这才寻偏僻处落下来休息。 此时已是初春时候,天气一天天变暖,但空中和晚上仍很寒冷。张正经过药公指点,自己又在实践中反复钻研,对魔道内功的运用已十分熟练。他自觉内力充沛,毫无疲累之相,便分出一部分内力发热取暖。有时逼出的暖气太足,蒸得自己和郭采莹二人浑身燥热,满面通红。越往北飞,二人反而脱下棉服,换上薄衫,愈发显得姿容潇洒,从容不迫起来。 七八日后,二人于黎明时分飞临了华山上空。张正放眼一望,但见华山的五座山峰上红旗招展,足有数百面之多,心中一动:“他们插这么多红旗做什么?是戒备森严,还是故布疑阵?” 他心中起疑,又因天光将亮,和郭采莹落至地面,眉头深锁,大有忧虑之色。 郭采莹道:“师兄,咱们好不容易到了,要么打上山去,要么投贴拜访,你却拉我下来,什么也不做,在这里发什么愁啊?” 张正道:“我看这些红旗很不寻常,他们应该知道咱们来了。” 郭采莹道:“知道就知道呗,咱们正大光明的迎接伯母,看他们哪个敢阻拦。” 张正轻轻一叹,道:“看这阵仗,人家多半是要拦的,我想一个人悄悄上山,把母亲接下来,省得大动干戈。” 郭采莹急道:“你要独自上山,嫌我累赘了?” 张正握住郭采莹的手,说道:“不是怕累赘,实在是龙潭虎穴,万分危险。” 郭采莹道:“我不怕!” 张正道:“你虽然不怕,我却舍不得,还是不要去了。” 郭采莹见他连肉麻的话也说了出来,不管是不是完全出于真心,心下已十分欢喜,当即同意不上华山,在山下等待。 此时天光已亮,张正不敢在原地久留,拉着郭采莹贴地疾飞一阵,饶到华山正北,在一户农家的柴门前停下,整理衣冠,一齐上前叩门。开门的是一个三十来岁的中年人,家中还有妻儿老母共五口人。 张正心想一家子有老有小,不像刻意装扮,这便很好,我上山后也可以放心了。 饮过一杯粗茶,张正道:“李大哥,山上插这么多红旗做什么?我们本来是要上山一游的,一看这情形,又不敢上了。” 开门的中年人名叫李大刚,乃是本地的一名猎户,闻言答道:“千万别上山,别说你们这些游客,连我也不让在山上挖药打猎了。” 郭采莹气道:“岂有此理,华山又不是华山派的私产,真是强凶霸道,无法无天!” 李大刚忙道:“姑娘小声点儿,被华山派的弟子们听到了,可不是耍的。” 郭采莹道:“你怕什么?咱们在屋里说话,他们还能长了千里眼、顺风耳,全给听去了不成?” 李大刚面露惊慌之色,跑到门口张望,见四下里没人,这才放心,回屋后埋怨郭采莹道:“你这位姑娘,真是年轻不晓事,现在是什么时候?华山派往来巡查甚紧,你们在我家说他们的坏话,可不是害我吗?” 张正道:“是、是,咱不说华山派了。李大哥,你还没说,这山上为什么插红旗啊?” 李大刚道:“这我可不知道,不仅有红旗,还有许多飞来飞去的剑仙,一定是有什么大事发生,我看你们赶紧走,别在这里惹麻烦了。” 张正看出他有逐客的意思,取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说道:“我们累了,想在府上休息一天,还请行个方便。” 李大刚见到银子,脸上露出笑容,说道:“你们要住,住几天都行,就是近来封山,没有野味招待,委屈两位了。” 李大刚的媳妇收了银子,笑道:“当家的,没有野味,可以把自家养的鸡杀两只啊,人家大老远来的,哪能让人家和咱们一起吃糠咽菜。” 李大刚用手一拍脑门,道:“看我这脑子,怎么把那几只鸡忘了。孩他娘,快去烧水,我这就杀鸡招待客人。” 张正忙拦住道:“不用麻烦了,我们只住一天,最迟明天晌午便走。”心想:“若一切顺利,今晚接了母亲,连夜离开,早饭也不用在你家吃了。” 午饭时,李大刚果然端上来一盆炖好的鸡块,味道十分鲜美。张正知道那锭银子的价值远胜于几只家鸡,也不再客气,和郭采莹大快朵颐起来。 饭后,张正关好门窗,闭目打坐,养精蓄锐,准备晚上大干一场。郭采莹在一旁为他护法,见他初时盘膝而坐,呼吸均匀,渐渐的向上飘身,臀部似离地非离地,连呼吸也极舒极缓,若有若无起来,心想:“师兄的功力真是高得没边了,他的功夫越来越高,将来会不会看不上我,不喜欢我啊!” 柔肠百转,胡思乱想间,日头已经偏西,李大刚在外面探头探脑,郭采莹眉头一皱,从屋里出来,问道:“有什么事?” 李大刚道:“我来问问,什么时候开饭。” 郭采莹心想师兄不知何时功行圆满,这家伙老来打扰可不行,说道:“先端过来放这儿,我们一会儿吃,谢谢李大哥了。” 李大刚答应一声,转身给张、郭二人端饭,郭采莹回入房中,继续守在张正的身边。 又过了一个多时辰,李大刚端来的饭菜已经凉透,天色也已经大黑,张正头顶上散出一缕轻烟,缓缓睁眼。 郭采莹喜道:“你醒了,我让李大哥把饭热一热,咱们再吃。” 张正道:“不用了,我经过一番调理,真气蓬勃,状态正佳,随便吃两口东西,这就要上山去接母亲了。” 第三百四十四章 疑虑 张正吃了几口冷饭,对郭采莹道:“师妹,你多加小心,我接了母亲回来,咱们马上就走。” 郭采莹道:“你也小心点儿,华山派诡计多端,别中了人家的暗算。”她还想再嘱咐几句,张正救母心切,说了声:“放心,我现在的功夫,什么样的阴谋诡计都应付得了。”推开后窗,纵身一跃,身在空中,回手轻轻一带,两扇木窗无声无息的关上,连一丝声音也未发出。 郭采莹看着两扇紧闭的窗户,心乱如麻,呆立了半晌,脚下发软,缓缓坐在了桌边的椅上。 张正飞出李家庭院,辨认方向,直奔西峰莲花洞飞去。此时天近二更,夜空下的华山,五峰峥嵘,一片寂静。张正的身子疾如飞鸟,片刻间绕过云台峰,向下一看,翠云宫和莲花洞已经映入眼帘。 张正的心里一阵激动,热血上涌,顾不得查看周遭形势,身子向下一俯,冲至了莲花洞前。 眼看洞门在望,洞门上的铁钉都看得清清楚楚,张正的心里忽然一沉:“不对,他们明知我要来,这里怎会毫无戒备?”眼光向四周一扫,夜色深沉,星光寡淡,不见丝毫异状,却又静得有些奇怪,心想:“既然到了此间,说什么也要进洞一探。”当下足不沾地,左掌向前虚推,将一道不疾不徐的掌力印在洞门上。 “吱呀呀”一声响,莲花洞的洞门分为左右。张正定睛一看,只见洞里石桌上一灯如豆,一个披着紫色外衣的女子匍匐在案,旁边放着一册书卷,似乎是看书疲乏,趴在桌上睡着了。 张正虽然远远的看不清楚,但看这女子的身形与母亲有几分相似,发髻的款式也像,眼泪在框中一滚,再也抑制不住,足下黑烟一摆,飘身飞入洞中。 洞中的陈设与张正上次进来时一模一样,张正愈发觉得趴在桌上的女子便是自己的母亲,但她俯趴在桌上,看不见脸庞,终究不能确定。 距离石桌两三丈远时,张正一边飞近,颤抖的声音唤了一声:“娘!” 趴在石桌上的女子仍是不言不动,张正已经来至她身边,见她对自己呼唤毫无反应,心中更加紧张:“难道我晚来一步,母亲已经遭了歹人的毒手?”言念及此,再也顾不了许多,伸手扶向女子的肩头,口中又唤了一声:“娘,是孩儿来看你了,娘,你醒醒!” 张正的手掌尚未触及女子的肩头,那女子的身子动了一下,喃喃道:“正儿,是你吗?你真的回来了?” 张正与母亲相处的时间不多,但她的音容笑貌,一言一行,无不时刻不在脑海中萦绕。这句喃喃细语像极了自己母亲的口音,张正心头狂喜,眼看着母亲的肩头一动,披在肩头的外衣向下滑落。 他本是要用手触碰女子的肩头,见她衣服下滑,本能的伸手接住,单手变双手,提住衣领,往女子的肩上披去,口中道:“娘,是孩儿回来了。” 那女子“嗯”了一声,忽然沉声道:“逆子,你还有脸回来!” 张正已经把衣服披在了她肩上,闻听此言,心中一惊,颤声道:“娘……” 那女子向上起身,口中道:“不要叫我娘!”右臂藏在衣内,反手一指,点向张正胸口。因这一指被衣服挡住,张正又在心神激荡之下,未曾留心,直到指力及体,护体神功有了反应,他这才惊觉。 本来以张正内力之深厚,别说是一指之力,便是白刃加身,也能将外来的力道挡上一挡,但发指力的人是自己的母亲,贸然以内力反击,母亲多半承受不住,非受重伤不可。 张正心中焦急,为了不让母亲受到伤害,强自收功,不让内力反击出去,同时心想:“她真是我的娘亲吗?为何出手果断,毫不留情?” 那女子点中一指之后,心知手指与张正身体接触的面积太小,内力无法快速送出,随即变指为掌,内力如潮,决提之水般倾入张正体内。 张正的心中更惊,虽然自己内力浑厚,攻入身体里的这些内力暂时还不足为虑,但这女子究竟是谁?到底是不是我娘,却需尽快分辨清楚,免得误事。 他急于辨明女子身份,后退一步,身子后仰,想要看到女子的脸,但那女子一手按住他胸口玉堂穴,另一只手勾住他脖子,又将头脸埋在他左肩,急切间竟无法看清她的容貌。 这一下,张正的心中有数,这女子十有八九是华山派的人乔装改扮,若她真是我的娘,就算听到一些诬赖我的言语,恼我恨我,也绝没有刻意不让我看到面目的道理。 便在此时,两道剑气分从左右袭来,左边的剑气光华夺目,右边的剑气寒意森森。 张正知道出手偷袭的二人是剑术好手,自己受怀里女子的牵制,单以掌风难以御敌。当即左掌连挥,拂中桌上书册,书册上飞出两页黄纸,迎向左右攻来的两道剑气。 那两道剑气撞上书页,劲力被大半抵消,只得中途变招,取势再向张正展开进攻。满天飞舞的书页已在张正的身前围成了一个圆圈,两支长剑均有阻碍重重,无从下手之感。 张正暂时挡住了敌人,正想发力震开搂住自己,向自己体内拼命倾泻内力的女子。那女子却抢先开口,在张正耳边道:“逆子,你修成剑魔,?残害无数同道,还敢来见我,我跟你拼了!” 张正闻听此言,心中犹豫,母亲在华山派日久,自小受的是名门正派的熏陶,在她的思想里仙魔不两立,水火不同炉,因此才痛恨于我,也有这个可能。 他想到这一层,便又不忍心以内力将搂住自己的女子震开,说道:“我没有残害同道,没有滥杀无辜,你先松手,听我慢慢解释。” 那女子把张正的脖子搂得更紧,另一只手掌上的内力加紧进攻,口中道:“我不听,你这个逆子,坠入魔道,罪恶滔天,我要亲手杀了你,为武林除害!” 此时书册的最后一页也被张正的掌风吹到空中,敌人的两支长剑疾舞,很快将漫天飞舞的书页扫荡干净,张正心中焦急,大声道:“你杀不了我,撤手吧!” 那女子道:“杀不了你这逆子,我就一头撞死在这里,省得日日懊悔,没脸见人。” 她每句话都似乎恨极了张正,却又都紧扣着自己是张正母亲这个身份。张正心中愈发起疑,但又不能百分百确定,毕竟跟娘相处的时候不多,对她的品性为人,行事风格,了解不深。 随着大量外来内力的涌入,张正玉堂穴上渐渐麻木,连带着胸口也有些刺痛。他知道逼进来的内力已经影响到自身内力的运转,再不清除出去,为害不小。 两道剑气绞碎空中的书页之后,喷霞光,吐寒气,再次攻向张正。张正一心两用,既小心翼翼的将攻入玉堂穴的内力向外推,又舞动带鞘的长剑,抵挡左右两方攻来的剑招。 他被那女子贴身搂抱,长剑舞动起来十分不便,方才不用长剑迎敌,以掌力扇书也是这个原因。此时万般无奈,只好用长剑抵挡敌招,但在那女子的搂抱之下,长剑圈转的范围有限,紧急时还需带着女子移步转身,才能使长剑迎向敌人的长剑,勉强化解敌招。 如此别别扭扭的和对方斗了二三十招,玉堂穴上的外来内力被驱离了大半,内息逐渐通畅,可以运用到长剑上的功力剧增。忽然“唰”的一声,剑鞘被内力逼得飞射而出,闪电般的剑光连续三闪,耀人眼目。 与张正对阵的二人已感觉到剑上的压力越来越重,待见到这道闪烁不定,锐气十足的剑光,更知不是张正的对手。其中一人一咬牙,从怀中摸出一颗红色的药丸,一口吞下,手上的剑招不停,继续向张正展开进攻。 张正心头一沉,说道:“你何苦如此,滥服丹药,与自杀何异?” 那人道:“与你这大魔头同归于尽,正是死得其所,死而无憾!马贤弟,你也快吃吧!” 另一人飞快的往嘴里塞了一颗药丸,说道:“刘大哥,咱们拉大魔头陪葬,一起死在洞里,这莲花洞日后要改名叫仙魔洞了。” 刘大哥道:“大魔头的尸骨拖出去挫骨扬灰,咱们两个加上宁师妹,唤作三仙洞好了。” 张正本来已基本断定抱住自己的女子不是自己的母亲,要加力把她推出怀抱,听了姓刘的这话,又生疑虑,万一她真是我娘,我用力过猛,伤到了她,岂不是要悔恨终生? 此时那女子攻入张正玉堂穴的内力已被张正抽丝剥茧般剔除干净,她知自己再怎么努力,也无法再反攻回去,索性撤回手掌,双手抱住张正的脖颈,两条腿盘住张正的双腿,整个人如同粘在了张正的身上一般。口一张,向张正的左颈间咬去。 第三百四十五章 死士 那女子张口向张正的左颈恶狠狠咬下,张正无奈,使一招“缩颈藏头”,女子咬了个空,嘴巴撞上张正的左肩,牙齿将自己的嘴唇磕破,立时鲜血长流。 刘、马二人见她满嘴鲜血淋漓,还当她终于咬了张正一口,虽然给对方造成的伤害不大,毕竟也涨了自己的威风。全都面色喜色,一人道:“宁师妹,好样的!一口一口咬死他,为武林除此大害,必能流芳百世,名垂千古。”另一人道:“宁师妹大义灭亲可不是为了出名,她跟咱们一样,都是跟魔道的妖人势不两立。” 二人一边说话,又分别吃了两颗爆筋丸,脸上均是殷红如血,长剑上的力道增加了数倍。 那女子张开血盆大口,连续咬下,张正只得脖颈急伸急缩,使女子难以下嘴。他自己也觉得这动作十分不雅,但除此之外,实在是无法化解对方的拼命撕咬。即便如此,仍有些担心,生怕哪一下节奏不对,被她咬上一口,又不忍以内力震落她牙齿,那就更加难处了。 刘、马二人各吃了数颗爆筋丸,知道自己命不长久,拼命狂攻中见张正以如此方法避敌,均感可气可笑。刘姓之人道:“原以为是个大魔头,原来是成精的缩头乌龟,马贤弟,你斩龟?头,我斩龟脚!” 马姓之人依言攻向张正的上三路,口中道:“他既是大魔头,也是乌龟精,刘大哥,再加把劲,除魔头,杀乌龟啊!” 张正之所以会陷入困境,主要还是怕伤到怀中的女子。此时对方二人连吃爆筋丸,功力大增,局面已十分凶险。他想洞中狭窄,腾挪有限,我还是先退出去,外面天高地广,只要能摆脱这两支长剑,总能看到女子的脸,看清她到底是不是我的娘亲。想到此,长剑挥洒,抵住二人攻来的剑招,足下黑烟滚滚,倒飞出莲花洞洞门。 当他抱着紫衣女子和刘、马二人于激斗中极速飞出,莲花洞外的空地上十余条黑影极速上跃,稍远一些的地方先是一阵骚动,紧接着长剑出鞘声此起彼伏,响成了一片。有人高声喝道:“大家不要慌,各守本位,他跑不了了!” 张正在向后倒飞时,已料到洞外可能有人埋伏,因此外面剑风呼啸,有人高喊,他并未感到吃惊。倒是外面的人没有趁机偷袭,另他有些意外。转念一想:“嗯,是了,这些人盼着洞里的两人杀我,还没吃爆筋丸,我出来的又快,因此不敢阻拦。哎,神农谷研制这等害人害己的药丸做什么?若没有爆筋丸,他们没有杀我的指望,说不定就对我望而生畏,敬而远之了。” 刘、马二人各吃了五颗爆筋丸,药力发作,浑身燥热欲焚,外在的表现便是皮肤开裂,鲜血淋漓,长剑上的功力已经增长了十余倍。 张正又闻到这种被内力蒸腾的血腥味,心中针扎般难受,不论自己能不能活着离开华山,武林中又少了两位剑术好手。 他心中难受,手上不敢稍缓,三人的长剑相交声既响且密,犹如一串串震雷在莲花峰上炸开,又在群山间久久回荡。 紫衣女子的内力虽佳,还远未达到剑仙的修为,被三人巨大的长剑相交声震得头晕脑胀,勉强支撑着没从张正的身上掉下来,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去咬张正的脖子。 张正感觉她臂上、腿上渐渐无力,心下甚是担忧,但在两大高手发疯般的快剑攻击下,一时也无暇查看她是否受伤。 三人的剑法均是极快极重,激战百余招后,刘、马二人的剑法仍是威猛无比,身上的衣服却早已被鲜血湿透。又斗了数十招,二人身上的鲜血已不是向下流淌,而是向外飞溅。 周围观战的众人都看出刘、马二人即将全身爆裂,化为一滩血水,无不心中悲愤,有的摩拳擦掌,准备厮杀,有的心胆俱裂,悄悄的向后退出几步。 忽然,半空中有人喝道:“华山第三、第四号大英雄何在?请现身除魔吧!” 话音一落,东南方有人接口道:“某家在此!”西北方也有人应道:“来了!” 张正心知这都是他们提前商量好的,两个不要命的一组,吃过爆筋丸后冲上来厮杀,一组不行就上第二组,直至用车轮战法将我累死、战死为止。 这二人的话音一落,前面站立的人往两旁一分,二人大步向前,一边走,一边往嘴里塞鲜红鲜红的爆筋丸。 周围的人群掌声雷动,纷纷高喊:“大英雄,好汉子!二十年后还是一条好汉!”也有人喊出他们的名字:“周定边,洪寿臣,你们是亿万兆民的恩人,习武之人的榜样!” 周定边脚下飞快,刚吃下两颗爆筋丸,已来至张正面前,恰好与张正对阵的刘姓剑仙接了张正一剑,肩井穴上喷出一股血注,直向他面门打来。 周定边直性直肠,脾气火爆,两颗爆筋丸吃得急了,喉头有些噎住,眼看血注喷道,张嘴喝了一口,伸手在嘴边一抹,大声道:“魔头,拿命来!”长剑一颤,十余朵剑花分分合合,刺向张正的左肋。 他刚吃下爆筋丸,药力尚未行开,这一剑的剑法虽精,功力上却并不如何深厚。张正见他剑上的力道不足为惧,长剑上迎,压住他幻出的一朵剑花,一而二,二而三,直至将十余朵剑花一齐压住。 周定边长剑被压,向上抬举不起,左右拉扯不开,大怒之下,拼尽全身的功力向后猛拉,口中喝道:“你给我!” 此时刘、马二人的长剑在一片腥风血雨中极速攻到,张正长剑上扬,松脱了周定边的长剑,回身迎敌。周定边不防张正忽然撤手,极速回拉的长剑收不住势,剑柄正撞在自身的中脘穴上。 中脘穴与胃相近,遭受重击之后,整个胃里翻江倒海般难受。周定边心知要糟,强吸一口气,想将强烈的呕吐感压下,瞬间腹胀如鼓,满脸通红,终于没能憋住,嘴一张,将刚咽下的一大口鲜血和两颗半溶的爆筋丸喷了出来。 另一边的洪寿臣也吃下了两颗爆筋丸,正大步向激战中的张正等人走近。忽见周定边被打得口喷鲜血,连爆筋丸也吐了出来,大吃一惊,不敢再往前走,后退一步,把第三颗爆筋丸塞进了嘴里。 周定边吐出爆筋丸之后,又羞又恼,一手抓出两颗爆筋丸,放入口中,大嚼几下,正要咽入肚中,张正旋风般赶到,伸手扇了他一个耳光,将他口中已经嚼碎的爆筋丸和两颗牙齿一齐打出,又飘身而退,迎战刘、马二人去了。 周定边气得哇哇暴叫,怒吼道:“魔头,你使诈,我跟你拼了!”急冲上前,举剑向张正乱劈乱砍,连怀中剩余的三颗爆筋丸也不拿出来吞食服用了。 张正见他的打法几乎和神智已经不清的刘、马二人一样,都是乱七八糟,不成章法,而功力远逊,冷冷道:“我救你性命,你却不知好歹,纠缠不休,就不知道世上有羞耻二字吗?” 周定边又喷出一口鲜血,这口血是他真气浮动,急怒攻心所致,吐血之后,也不答话,口中呼呼喘着粗气,只管挥剑狂攻。但他凭着一股激愤之气出手攻敌,功力上与张正等三人实是相差太远。刘、马二人皆是疯魔般的状态,若不是张正暗中照料,他别说伤害张正,早被刘、马二人的长剑刺成了筛子,绞成了碎块。 旁观的人群中有人看不下去,大声道:“周师兄,请退下吧,不要跟他打了。” 周定边充耳不闻,继续向张正展开疯狂进攻,而张正仍和先前一样,敌住刘、马二人长剑的同时,屡屡帮他化解危机,摆脱险境。 走近场中的洪寿臣又吃了一颗爆筋丸,运功三转,感觉浑身如要沸腾一般,似乎有使不完的力气,知道药力已经行开,自己杀魔立功,舍身成仁的时候到了,牙关一咬心一横,飞身而起,一道耀眼的剑光,直奔张正射去。 洪寿臣现在的状态,功力上已经提高到很高的境界,又神智未失,出招时深合剑理,极具章法,正是服用爆筋丸后威力最强,威胁最大的一段时间。 他一加入战团,张正立时感到压力剧增,此时再要照看周定边已经力有不逮,百忙中欺近周定边身边,左肩一沉,稳稳的向他胸口上撞去。 周定边见张正忽然撞到,心中一惊,此时出招抵御,向旁躲闪,均已不及,急忙吸一口气,真气布满胸膛,霎时间,整个胸腹间坚如磐石,硬如钢铁一般。 “砰”的一声响,周定边的身子倒飞出两丈多远,落地后一骨碌身站起,胸口的衣服寸寸开裂,内藏的三颗爆筋丸已被震成了碎末,随风飘散。 他喘了两口粗气,捡起跌在身边的长剑,便要再次冲上前厮杀,旁边有人扶住他身子,劝道:“周师兄,你累了,换别人上吧。” 周定边怒道:“我是早早报名,立志与魔头同归于尽的死士,为什么要换别人?要死也是我先死,都给我闪开!” 第三百四十六章 捧经 周定边叫嚷着仍要冲上去跟张正拼命,大家知道他上去也是送死,要么就是出丑露乖,一齐拉住。那边张正和洪寿臣等三人已经激斗了百招以上,刘姓剑仙犹如烈火焚身,浑身的衣服冒出火光,紧接着“轰”的一声,炸裂开来,一片血雨,漫天飞散。 此时马姓剑仙的身体也已滋滋冒烟,内脏已经烧坏,大块大块的皮肉混着鲜血向下流淌。他长剑上早已使不出招式,也辩不出张正所处的位置,出剑的速度仍是极快,跌跌撞撞的乱劈乱砍。 刘姓剑仙爆炸之后,舞在空中的长剑劲力不衰,继续向前,划出一道长虹,正射中马姓剑仙的心口。马姓剑仙立时气绝,真气不再运转,体温不再升高,总算保住了一副骨架,半身皮肉。只见他双膝一曲,跪在地上,身子向前缓缓倾倒,插在胸口的长剑剑柄先着地,剑尖从后背上又冒出半尺,随即身子一偏,蜷缩着摔倒。 洪寿臣于激战中又吃了两颗爆筋丸,体内犹如火山爆发,热浪翻腾,强大炙热的内力在体内横冲直撞,忽然双眼上一痛,眼前一片血红,张正已变成血幕后的一条影影绰绰的黑影,完全看不清他的身形步法和所使用的剑法武功。 他心知自己难以摆脱和刘、马二人一般的命运,终要变成一团血雨,或是融化到一半被张正杀死,心中顿感悲怆,随即连悲怆的心情也渐渐模糊,仅凭着一股与敌人同归于尽的怨气和本身真气流转的惯性在场中疯狂舞剑,虎虎生风。 刘、马二人已死,洪寿臣也陷入疯魔状态,张正剑上的压力大为减轻。他自出洞以来,与多名敌人动手时一直带着那名紫衣女子。只是刚出洞时那女子抱得他甚紧,到后来受不了高手过招时激荡的内力冲击,以及兵刃相交时发出的巨大声响,手软脚软,从张正的身上渐渐滑落。到最后靠张正一手挟持腋下,拖曳着在剑光血雨间穿行,才勉强保住性命,但肩上、腿上被剑气划了两道大口子,浑身上下也被血雨淋的湿透。 张正自然早已看到了她的脸,认出她根本不是自己的母亲,失望之下,紧急关头,也有过弃之不顾的想法,但知道自己只要一松手,她立时会被纵横交错的剑气撕碎,始终下不了狠心,一路携她挺过了最危险的时候。 此时只剩下洪寿臣一个对手,他剑势虽猛,也已是魔怔之人,不足为惧,一边密切关注洪寿臣的攻势变化,向紫衣女子道:“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何要冒充我的母亲?” 紫衣女子被张正扣住左腕脉门,拖曳着东走西走,虽知他是在救自己,可众目睽睽之下,如此狼狈万状,仍感到羞愧难当,张正开口一问,她当即尖声道:“我是华山派弟子,这里是华山莲花峰,我奉师命在此修行,谁冒充你母亲了?” 张正道:“你在洞里口口声声叫我逆子,还不是冒充我的母亲?” 女子道:“我是替宁师姐教训你,你硬要说完冒充,就算我冒充好了。” 张正心中着恼,有心让她吃些苦头,转念又想:“也罢,她毕竟是我母亲的师妹,我已忍了她这么久,还是再忍一忍,别与她计较了。” 人群中有人喊道:“魔头,要打就跟我们洪大哥痛痛快快的打一场,挟持人质算什么本事?快把孟女侠释放了!” 张正不理人群中的呼喊,挥手挡开身前一团乱蓬蓬的剑尖,继续向紫衣女子道:“我母亲现在何处?从实招来,饶你一命。” 紫衣女子“呸”了一声,道:“我和宁师姐情如手足,宁死也不会说出她的下落,你死了这条心吧!” 张正恨得牙根痒痒,但她一口一个宁师姐,还说情如手足,自己还真不好发作。眼看洪寿臣的长剑快如车轮,左劈三剑,右劈五剑,终于有两剑向自己劈来,心想来得好,你到底怕不怕死,让天下人一起看看!双臂齐伸,左手紫衣女子在前,右手长剑在后,齐向洪寿臣长剑上迎去。 洪寿臣的神智已然不清,完全在内力的催动下乱劈乱砍,紫衣女子的身体迎到,他哪里能够回剑避让。眼看长剑便要刺入紫衣女子的身体,张正的长剑后发先至,铮铮两声,挡开洪寿臣的长剑。三人身形交错的一瞬间,洪寿臣右肩上溅落下一小块皮肉,正打在紫衣女子的双眉之间。紫衣女子的脸上竟无惧色,伸手将血肉抹去,转过头来,目光凛凛,直视向张正。 张正见她如此,已知很难从她口中得到母亲的消息,正想放她自去,一个身材瘦小,其貌不扬的中年人极速赶到,长剑斩向张正左臂。 张正抓住紫衣女子的手正是左手,眼看敌剑砍到,趁势松开,紫衣女子颤抖的声音叫了一声:“萧师兄!” 来人名叫萧亚明,也是华山派弟子,平日里在派中沉默寡言,不喜与众同门交往,想不到今日大难,他竟能挺身相救,大出紫衣女子意外,也更另她心中感激。 萧亚明长剑上先使“云台耸立”,再接“莲花芙蓉”、“落雁惊鸿”、“云台春晓”、“玉女捧经”。一连五剑,皆是华山派五神峰剑法中最精深、最奥妙的招数,且是一挥而就,一气呵成,向张正疾攻了过去。 他向张正连出五剑的同时,洪寿臣误打误撞,直上直下的向张正当头劈来一剑,这一剑当真有开辟山川的威力,裂碎星河的气概。 张正的脸色微微一变,举剑迎向洪寿臣的长剑,双剑相交的一刹那,红光崩现,地动山摇,强大的气流向四周极速扩散。 距离张、洪二人最近的便是萧亚明和紫衣女子,强大的气流涌到,立时吹飞了紫衣女子,吹倒了“云台耸立”,吹败了“莲花芙蓉”,吹伤了“落雁惊鸿”,吹暗了“云台春晓”,只有那招“玉女捧经”歪歪斜斜,攻到了张正身前。 此时张正硬接了洪寿臣一剑,浑身的气血都受震荡,尚未吐纳调整,眼见萧亚明长剑刺到,只得伸手在他长剑剑脊上一弹,想将对方的长剑弹开。哪料一弹之后,眼前剑光闪闪,敌人的剑招连绵而至,不禁大吃了一惊。 萧亚明的这招“玉女捧经”看似一招,长剑刺出后却如经书翻动,层出不穷。翻过一页,仍有一页,弹开一剑,次剑又生。张正正处在气血翻腾,内息不畅之时,自然难以将他剑上幻出的整本经书弹开,眼见敌剑刺到,心中一凉:“不好,我的手臂非受重伤不可!” 哪料萧亚明长剑颤动,不伤张正臂上肌肤,剑尖急伸急缩,奇快无比的在张正左袖上穿了十七八个透明窟窿。 这一下,张正心中雪亮,此人是好朋友,暗中手下留情! 他心中闪过这个念头,左臂撤回,定睛往萧亚明脸上看去,只觉面生得很,似乎从未见过,不禁疑云又起:“他是谁?他为什么不伤我?他到底是敌是友,是仙是魔?” 萧亚明见他发愣,长剑稍向后撤,随即剑吐寒光,再次攻到,仍是那招“玉女捧经”。这么稍一停顿,张正体内的真气已经顺畅,自然而然的左袖一挥,拂中萧亚明的长剑,袖子上的破洞依次套中颤动不绝的剑尖,但没有趁势发力,将对方的长剑绞上天空。 萧亚明右手长剑圈转,左手一记翠华指,点向张正胸口,出手的姿势,落指的部位,与紫衣女子一般不二,显然二人师出同源,练的是一样的功夫。 张正心想:“他们是亲师兄妹,为什么一个帮我,一个害我,真叫人猜想不透。”随手挡开萧亚明点来的一指,东南、西北两方各闪出一条黑影,人未到,长剑上的寒芒已飞腾而至,一望可知,是两位服下爆筋丸的剑术高手。 “嘭”的一声爆响,洪寿臣的身体爆炸碎裂,数丈范围内血雾蒙蒙,充斥着呛鼻的血腥味。两个前冲的黑影躲避血雾,暂时停止前进。 萧亚明剑掌齐施,攻近张正身边,低声道:“我家少掌门在弊派敬贤堂恭候大驾,请您明晚三更赴敬贤堂一会。” 张正道:“他找我何事?” 萧亚明道:“与令堂大人有关,请务必准时赴约。” 张正听他说与自己的母亲有关,精神一震,忙道:“我娘现在在哪里?有没有危险?” 萧亚明道:“这里不是讲话之所,明日三更天后,敬贤堂中,我家少掌门自会向您说明一切。” 张正还想再说什么,萧亚明有些急促的声音道:“在下告辞,请相送一程。” 张正只得道:“多谢,得罪了。”左足一起,将他踢出一溜跟头,两条黑影已冲到眼前,左边那人光头圆脸,身材高大,右边那人独目驼背,瘦小枯干。 这二人吸取周定边的教训,在上场前已经服了三颗爆筋丸,此时精神亢奋,内力沸腾,各举长剑,卷起一阵腥风,向张正展开狂攻。 第三百四十七章 墨龙 光头、独目二剑仙奔至张正面前,也不答话,各举长剑,向张正展开疯狂进攻。 张正一边挥剑抵挡二人的剑招,心里还想着萧亚明方才的言语:“他说要我明晚三更去见他的少掌门,他应该是华山派的,华山派有两位少掌门,一位前任,一位现任。”想到此,脑海中浮现出沈从仁的形象,心想他口中的少掌门一定是沈前辈,沈家虽然失势,毕竟在华山经营多年,大有根基,姓萧的肯来报信就是最好的证明。有他帮忙,一定能把母亲救下山去…… 光头、独目二人的剑法越催越快,张正无暇多想,长剑上连使数招防风剑法,把敌人的剑招尽数化解。 此时光头、独目二人已经吃下了第四颗爆筋丸,光头剑仙除了面色潮红之外,尚看不出其他异状。独目剑仙毁掉的右眼已经支持不住,澎湃的内力先将萎缩的眼球从框中挤出,进而涌出血来。 他若是满身满脸是血,张正倒不觉得害怕,但他一只眼精光闪闪,另一只眼是个黑窟窿,鲜血长流,这可就让他心里发毛,浑身上下都不自在。又想到救母之事已经有了眉目,今夜难以成事,需明日见过沈前辈后再做计较,我还在这里和他们乱打什么?还是趁早回去,免得师妹为我担心。言念及此,长剑上出招加快,往往前招剑法刚刚展开,后招剑法已开始施展,前招后招,重重叠叠,数不清的剑尖向外发散。 光头剑仙出身于金顶门,独目剑仙出身于法华派,二人都是仙侠盟中的人物。前面赴死的四位剑仙两人出自仙侠会,两人出自仙侠堂,因此第五、第六便轮到了仙侠盟。至于周定边没死成,被张正以非常手段捣毁了爆筋丹,那是计划之外的事,任谁也难以预料了。 这二人的功夫在剑仙行列中称不上第一流好手,但也十分了得,眼见张正幻出的剑尖铺天盖地般刺到,急忙舞剑相迎。其中光头剑仙奋力挡开数剑,欺近张正身边,头一低,撞向张正胸口。 张正见他的头顶锃明瓦亮,隐隐泛出一层青气,知道是位铁头功高手,身形向旁一让,伸掌在对方头上扫了一下,果然坚硬如铁,铮铮有声。 自此之后,光头剑仙每当挨近张正身边,总会以铁头功向其展开攻击,张正多以避让为主,很少以掌力或长剑硬接。 三人斗到一百余招,光头、独眼二人又吃了一颗爆筋丸,攻势更加凶猛,但已隐隐有些不守章法,不依剑理。又斗了四五十招,独眼剑仙的无目眼眶里已不是向外流血,而是喷泉般向外飞溅。张正为了不使鲜血溅到身上,加快身法,尽量不与独眼剑仙正面对敌,身法上一受牵制,局面渐渐不利。 围观的人群见张正似乎露出败象,大受鼓舞,许多人摩拳擦掌,随时准备上前助战。为首之人连忙出声制止,并紧急调配人手,在天上地下各安排下三道防御圈子,以备张正突围时及时阻拦。 一切安排妥当,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向场中激战的三人。只见独眼剑仙眼喷鲜血,横冲直撞,光头剑仙长剑乱舞,东撞一头,西顶一头,也是威不可挡。张正向光头剑仙取攻势,向独眼剑仙取守势,三人逐渐演变成独眼剑仙追着张正跑,张正追着光头剑仙跑的局面。 此时天近黎明,天地间一团漆黑,张正一边打,心想:“转眼天光大亮,我脱身不难,难的是让他们辩不出我逃走的方向,无法追赶。” 他心中思索脱身之计,手上不停,脚下不缓,于疾走间向光头剑仙连攻七剑。光头剑仙刚吃下第六颗爆筋丸,被极速膨胀的内力催得炙热欲裂,头脑发懵,明明应该躲闪或是回剑招架,他却身形急转,一头向张正的胸口撞去。 张正没想到他忽然转身撞来,相距如此之近,若以剑击之,当能将其杀死,或者重伤,但也有可能被他的铁头功顶中,受到伤害。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办法,那就是三十六计——走为上! 他心念电转,迅速打定了主意,二目圆睁,紧盯住前面光头的来势,双耳竖起,判断后面长剑与身体的距离。 说时迟,那时快,眼看光头剑仙的光头即将撞到张正的胸口,独眼剑仙的长剑也堪堪触及张正的后心。张正双足一顿,身向上冲,剑向后扫,“铮”的一声脆响,“嘭”的一声闷响之后,光头剑仙和独眼剑仙的身子向后摔倒,张正原先站立处只剩下一缕黑烟袅袅,随风而散。 在场的数百人都没看清张正是如何飞走的,一个个惊得目瞪口呆,愣在了当场。片刻后,有人先回过神来,喊了一句:“魔头走了!”人群中立时骚动起来,十余人冲到光头、独眼二人摔倒处观看,确实不见了张正的踪迹。又有许多天上的人落下地面寻找,地下的人飞到天上查看,天上地下,乱作了一团,却都是一无所获,无功而返。 人人垂头丧气之时,光头剑仙忽然从地上跃起,挥剑狂舞起来。他身边的两人没有防备,立时一死一伤,其他人急忙躲避,远远的围成一圈,异常惊恐的看着他在场中疯狂舞剑。 他疾舞了好一阵儿,始终无人向其靠近。他前进时,人群跟着前进,他后退时,人群跟着后退,终于有人忍耐不住,大声道:“我们仙侠盟遴选出来的死士,若是被妖魔杀死,死而无怨,可若是没死,只剩下半条命,就没人来管了吗?”说话的显然是仙侠盟的人,华山属于仙侠会的势力范围,华山有事,仙侠盟的人参与进来,算是同道间的互助互帮。如今光头剑仙重伤,仙侠会和仙侠堂置之不理,确实有倨傲冷漠,不通情理之嫌。 无忧神掌穆怀冰死在神农谷之后,率领会中剑仙追杀张正的是四有四无中的有口皆碑苏元甲和无敌神剑张力。 张力性如烈火,听仙侠盟的人如此说话,哪里忍受得住,飞身跃入场中,想要夺下光头剑仙手中的长剑,让他安静下来。苏元甲却知此人连吃六颗爆筋丸,已然无救,更兼其功力大增,贸然上去拉扯,非吃大亏不可。喝了一声:“小心!”紧随着张力跃了出去。 光头剑仙方才一头将独眼剑仙撞死,自己也被震晕了过去,但他毕竟是金顶门高手,不久苏醒,在激昂内力的作用下,这才癫狂舞蹈起来。 张力和苏元甲先后跃至光头剑仙面前,光头剑仙如同没看见一般,自顾自的疯狂舞剑。张力连探了三次手,终不敢下手扶他。第四次伸手时,一颗红色药丸从张力肩上飞过,正射入光头剑仙口中。 张力知道发爆筋丸的一定是苏元甲,回过头来,问道:“你干什么?”苏元甲连使眼色,示意他不要多说。张力的脾气虽然莽撞,但也不是傻子,立时明白了苏元甲的用意,转过头来,细看光头剑仙的举止变化。 光头剑仙已经服下了六颗爆筋丸,若是就此打住,至少要疯魔半日才会筋脉爆裂而死。这段时间他自己受苦,数百名剑仙同道也同受煎熬,因此苏元甲才又打进他嘴里一颗,意在早些送他归天。 此时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一段时间,距离稍远之人看不清苏元甲手上的动作,只见到苏、张二人在光头剑仙面前低声交谈,似乎是在商议救人的办法。 “嘭”的一声大响,苏元甲和张力同时后跃,空气中的血腥味陡然加重,人人都知道光头剑仙已经爆裂而死,许多人禁受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太阳终于从地平线上升起,阳光照在每个人的身上脸上,大家悲伤晦暗的心情稍稍得到缓解。忽然,有人惊恐的喊道:“快看,黑烟!” 众人顺着他的眼光向远方一看,只见一条极粗极浓的黑烟在东、西、南、北、中五峰间盘旋环绕,又自云台峰后直插上天,消失在云层之中,好似天上垂下来的一条黑色天梯,又像是墨龙行于天际。 在场的都是武学的行家,见张正不惜内力,留下这道久久不绝的黑烟,已知他是向仙道示威,气愤填膺的同时,又都平添了一分忧虑。 周定边推开身前的几人,奔至苏元甲身边,叫道:“苏大哥,再给我七颗爆筋丸,再见到姓张的大魔头,我跟他拼个同归于尽!” 苏元甲看了他一眼,心想你今天就该跟他拼个同归于尽,结果怎样?没本事就浪费宝贵的爆筋丸了。轻咳一声,说道:“立志除魔的人很多,你已和那魔头斗过一次,还是把机会让给其他人吧。” 周定边忙道:“我除魔心切,冲上去早了,爆筋丸没起作用,这次不能算,我还要跟他再拼一次!” 苏元甲不再理他,和张力、东方聪等人率领身份较高的剑仙走向翠华宫。周定边大急,在后面喊道:“我与魔头势不两立,我与魔头不共戴天,苏大哥,让我再跟魔头拼一次吧!” 第三百四十八章 大斧 张正于间不容发之际从光头剑仙和独眼剑仙之间窜出,在空中一个转折,翻下了莲花峰。 他想我来都来了,需立个威风,让他们不敢小觑了我,也就不敢亏待我的母亲。因此上催动内力,在华山五峰间兜了一圈,最后直上云天,飞到云层上方后撤回内力,以柳叶飘的轻功滑翔而下,落至云台峰以北,距昨日投宿的农家已经不远。 天蒙蒙亮时,张正返回到李大刚家中。郭采莹等得心焦,正推开房门向外张望,一眼看见张正飘落进院子,喜形于色,眼泪却扑簌簌的流了下来。 张正怕她惊动李家老小,忙将她拉进屋内,回手关上房门,二人四目相对,情不自禁的相拥在一起,都感觉分别这一夜,真好像分别了很久很久,恍如隔世一般。 农户家起得早,院中已有走动说话的声音,张正捧起郭采莹的脸,擦干她眼角的泪水,微笑道:“好了,我这不是回来了吗?不要哭鼻子了。” 郭采莹道:“那你以后不许再离开我了。” 张正道:“今夜我还要上山一趟,等接了母亲,就不用再分开了。” 郭采莹见他一个人回来,已知他接母亲下山的事不顺利,听他说今晚还要去,忙问:“见到伯母了吗?有没有被人发现?若是已经露了形迹,你今夜再去,恐怕……” 张正道:“母亲不在原先住的地方了,有人约我今晚三更在敬贤堂见面,因此我还要再走一趟。” 郭采莹道:“约你的人是谁?”忽然看见张正的耳边带着两滴鲜血,忙问:“你耳朵受伤了?”不等张正回答,后退两步,将张正前前后后,左左右右,仔细观看了一遍。只见他整件衣服上星星点点,暗红色的血迹很多,但衣衫完整,没有被刀剑划破的口子。虽然如此,仍很担心,颤声道:“你不会是被人家打出内伤,吐了自己一身血吧?” 张正笑道:“吐血只能吐在前面,你看我身前身后都有血迹,血点子又小又分散,哪会是自己吐的呀?” 郭采莹道:“那你说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张正道:“”主要是有个独眼龙,从他坏了的眼眶里往外喷血,我和这样的人打,当然会被血沾到身上了。” 郭采莹道:“后来怎样?你把他杀了?” 张正道:“没有,后来我飞上天空,他被他的同伴一头撞死了。” 郭采莹“啊”了一声,道:“他还有同伴?都是些什么人?厉不厉害?” 张正不愿她为自己担心,微微一笑,说道:“全都不识,没什么厉害的,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 郭采莹道:“可是你今天晚上还要去呀!对了,你去和谁见面?他为什么约你?” 张正道:“我和他们动手时,其中一人小声对我说,让我今晚三更到敬贤堂去见他们少掌门,我猜是沈前辈要见我,见我的原因也一定跟我母亲有关。” 郭采莹道:“是沈前辈啊,这个时候他还能在华山藏身,还有人肯替他办事,也算难得。” 张正点了点头,道:“是啊,这说明沈家在华山派还有不小的势力,有他帮忙,接母亲下山的事更有把握了。” 郭采莹道:“那也得小心点儿,咱们才一个帮手,人家可是成百上千,况且这个帮手到底管不管用,还不一定呢。” 张正笑道:“放心,一定管用。” 换过干净的长袍,又坐了一会儿,李大鹏来请二人到堂屋里吃早饭。大家刚在桌前坐定,有华山派弟子在大门前喊道:“里面人听着,不许收留外地客人,不许私自上山。” 李大刚答应一声,赶紧走出房门,张正和郭采莹对视了一眼,静待局势的发展。若华山派的人闯进来搜查,或是李大刚说错一句话,那只好料理了来人,离开这里,另寻落脚之处了。 片刻后,李大刚挑帘子进来,说道:“走远了,我还以为他们会仔细查问呢,原来只是走过场。” 郭采莹道:“没问你话吗?” 李大刚道:“没有啊,他们说完那句话,停也没停,直接往东走了,我只看到两个背影,是丑是俊都没看清呢。” 郭采莹道:“一群强梁霸道的家伙,看了只会让人生气,不看也罢。” 李大刚道:“对,对,没啥好看的,咱们吃饭,不用理他。” 饭后,张正取出一锭银子,说道:“李大哥,请你收下,我们可能还要再住两天。” 李大刚忙道:“哎呀,兄弟,这如何使得!昨日的那锭银子还没使完呢,可不敢再收了。”他嘴上说不敢收,却是两眼放光,紧紧的盯在银子上。 张正把银子塞进他手里,微笑道:“多有打扰,全仗李大哥费心了。” 李大刚不再推辞,说道:“好吧,我就先收下,你们住多久都行,别管他这个派,那个派,谁也别想把你们赶走。” 张正经过昨夜的一场大战,真气损耗较多,日间便打坐休息,调理真元。到得夜晚,二更天时,张正道:“我要走了,你一切小心,等我回来。” 郭采莹道:“不是三更天见面吗?怎么去这么早?” 张正道:“我想先在附近巡视一番,看看有没有异状。” 郭采莹道:“哪有什么异状啊,别疑神疑鬼了,我要你在这里陪我,早走一刻也不行。” 张正隐隐感觉白天那两个华山派弟子来去匆匆,似乎发现了什么,但也不能十分确定,见郭采莹不放自己,自己也着实舍不得她,略一犹豫,说道:“好吧,那就再等一等。” 二人互相嘱咐了几句,郭采莹帮张正检点暗器,整理衣服,理顺头发,还要拿毛巾给他擦脸,张正笑道:“我又不是去相媳妇,打扮这么精神做什么?” 郭采莹道:“你要是敢去相媳妇,我就变个母老虎,一口把你吃了。”说着,轻启朱唇,作势欲咬。 张正和她相距甚近,见她面带潮红,娇羞无限中张口咬来,心神一阵荡漾,哪里把持得住,头一低,在她唇上亲了一下。 郭采莹脸上更红,急忙转过脸,把头埋在张正肩上,二人顺势张开手臂,拥抱在了一起。 这已不是张正第一次亲到郭采莹的嘴唇,但却是最感到甜蜜温馨,心甘情愿的一次。 二人紧紧相拥,不觉时光之流转,不知过了多少时候,郭采莹手里的毛巾落在了地上。张正内功极深,虽在忘情之时,对身边的微小声音亦能听闻,心头一震,在郭采莹的后背上轻拍了两下,缓缓推开她的身子。 郭采莹的心头仍在嘭嘭直跳,低声道:“你要走了吗?” 张正“嗯“了一声,道:“等我回来。” 他心知已经耽误了许久,不敢再做停留,身形向后一跃,单掌推窗,跃出窗口后脚下先喷出两道细烟,关上窗户,再足下发力,一道黑烟,直向华山南峰落雁峰之畔的松桧峰飞去。 华山派的敬贤堂坐落在松桧峰峰顶,乃是华山派祭奠祖先的家庙,掩映在一片乔松巨桧之间,建构雄伟,气象庄严。 张正飞临松桧峰上空,在一株大松树上落脚,举目向下观看。只见敬贤堂中一团漆黑,并无灯火,也不知里面有没有人,心想:“时候不早,不能再等了。就算里面有埋伏,我快进快出,不给他们吃爆筋丸的时间,谅他们也拦不住我。” 想到此,飘身跃入院中,身子绕着主殿飞了一圈,正想着自己应该从哪里进入,东边第二扇长窗无声无息的打开,里面黑洞洞的,透着阴森恐怖。 张正知道这是约自己的人请自己进殿,自己若是不敢,或着稍一犹豫,可就要被人家看轻了。当下吸一口气,径直从缝隙间飞入。 他初进殿里,眼前一团漆黑,将手往前一伸,果然看不见伸出的五指,心想:“他想干什么?为什么不点盏小灯,黑灯瞎火的,谁知道你在哪,你是谁啊?”心里面如此想,口中低声道:“晚辈张正,拜见前辈。” 话音一落,正前方一个温和的声音道:“你来了,还不算太晚,咱们这就带上开山斧,救你娘去。” 张正听出说话的正是沈从仁,他又说去救自己的母亲,心里一阵激动,说道:“带什么开山斧,我母亲现在何处? 沈从仁道:“开山斧是本派第四十二代祖师铸造的一件兵刃,重七十二斤,锋利无比,切金断玉,开山碎石,如同砍瓜切菜一般,正可拿来救你的母亲。” 张正进入大殿的时间一久,渐渐能看清一些东西,只见前方长条桌案上,上高下低,摆放着几行牌位,沈从仁正从桌子前面的蒲团上站起身,忙道:“沈前辈,救我娘要用开山斧,那我娘她……” 沈从仁引着张正往大殿的左边走,一边走,说道:“被人家关在地牢之中,上面是一块小山似的大石,咱们劈开大石,才能把她救出。” 第三百四十九章 抵命 沈从仁把张正引到大殿东边的一座巨大兵刃架前,用手指着架上的一柄月牙铁斧,说道:“就是这个,你拿起来试试。” 张正将铁斧拿在手中,感觉入手十分沉重,借着殿内微弱的星月光芒,只见斧头上篆刻着海水祥云花纹,斧柄的长短粗细很适合轮动,心想:“是把好斧,可斧子再好,真能把山劈开吗? 沈从仁似乎看出他的疑虑,说道:“你耍一招看看。” 张正没学过斧法,在沈从仁这个武学大家面前不敢卖弄,老老实实的将大斧从左至右一挥。“呼”的一声响,斧头划过的空中现出一道蓝色火焰,当大斧定在空中时,火焰也瞬间消失。 这一下,张正终于相信手中的大斧是一件旷世神兵,喜道:“沈前辈,这真是一件好宝贝,真是太好了,咱们这就救我娘去。” 殿外的天空中升起了一点火光,紧接着两点三点,火光渐渐增多,张正心中兴奋,没注意到外面的变化,沈从仁向殿外瞥了一眼,说道:“当然要快,晚了就来不及了,不过怎样救法,我要先给你讲清楚。” 张正道:“是、是,请前辈赐教。” 沈从仁道:“一会儿你独自出去,径至西峰上空,峰上有一块十余丈长的巨石,你用铁斧劈开巨石,就能见到你娘了。” 张正心下有些诧异,略一思索,说道:“我娘困在石下,我用蛮力劈石,万一误伤了母亲,如何是好?” 沈从仁道:“你可知巨石下的地牢从何而来?” 张正道:“不知。” 沈从仁道:“当年仙魔大战之时,魔道还很兴旺。华山派为了自保,在西峰建下一座地宫,地宫内的道路错综复杂,似八卦而非八卦,又有毒烟、毒水、毒刀、毒箭,这些机关埋伏,端的厉害无比,是个御敌克敌的绝佳所在。” 张正已经注意到外面的天空中有许多火光闪动,他心知有异,提醒沈从仁道:“前辈,外面有火光。” 沈从仁点了点头,继续道:“后来华山派把魔道的飞天神魔引入了地宫。神魔虽然大有神通,一时也无法走出,被困了三天三夜之后,到底撞开头顶的常服,从上方冲了出去。哎,不愧叫飞天神魔。” 张正道:“外面火光越来越多,把天空都映亮了。” 沈从仁道:“那是怕你从天上跑了。”微一停顿,续道:“地宫被撞了一个大洞,若要修复,费时费力。当时与魔道的战事紧急,又哪有这个时间。因此华山派众人齐心合力,搬来了这块大石,压在了洞口之上。你要劈开的,就是这块石头了。” 张正道:“我明白了,劈开巨石是唯一可行的办法,既然如此,咱们不要耽搁,这就走吧。”说话间,转身欲行。 沈从仁道:“你忘了我让你独自出去吗?我还要再等一等。” 张正向外看了一眼,数不清的光亮在空中飘来飘去,院中也有火光闪耀,心想这帮家伙来得好快,既然沈前辈不愿出去,我就不要强迫他跟我一起迎敌了,说道:“既然如此?,我去了。” 沈从仁道:“多加小心,救下你母亲后,长啸一声,让我知道。” 张正应道:“是。”心想:“救下母亲后,你若仍未出现,那也不用知会你了,免得剑仙们追杀过来,我顾着你,大家难以脱身。” 他心里面如此想,向沈从仁施过一礼后,手提大斧,推开大殿正门,来至院中。只见对面灯火明亮,站了四五十人,为首的三人,中间是苏元甲,左边是东方聪,右边之人是个女子,约三四十岁年纪,以前从未见过。 苏元甲等三人虽站在队列之前,但张正现身之后,这三人均是面容严肃,谁也没有说话。在三人身后快速走出一人,大声道:“魔头,你擅闯敬贤堂,亵渎本派祖师英灵,你、你还敢偷盗大通祖师留下的兵器,你、你、你,你该当何罪!”说话的正是华山派掌门李倾阳。 张正并不在意他说什么,毕竟双方已经大战了几场,不管是谁,都不会对自己说什么好话。因此他在李倾阳说话时抬头看天,想要看清天上的形势,以便为向外冲杀时谋划路线。 李倾阳说完这几句话,见张正没什么反应,向后面一招手,喝道:“把她押上来!” 他一声令下,立时有人从人群中推出来一个双手被绑的年轻女子。但也没推出太远,只在人群稍前的位置。 张正心头一震,定睛往女子的脸上看去,那是一张异常熟悉,异常美丽,此时此刻却绝不愿见到的一张脸。他只看了一眼,脑子里“嗡”的一声,几乎昏厥,手一松,三百余斤的月牙铁斧重重的跌落在地上。 被绑住双手,推至阵前的正是张正的师妹郭采莹。她见张正如此,既内疚又心疼,哭道:“师兄!师兄!别管我,他们不敢把我怎么样!你……”一句话没说完,被押解之人伸手点了哑穴。 张正急吸一口气,平稳住激荡的心情,左足一顿,地上的铁斧向上弹起,又跃回掌中,斧头上一团蓝色火焰,将他的脸也映照成蓝哇哇一片。 李倾阳心知他此时的功力,一斧子劈过来,自己绝难抵挡,但实逼处此,只得硬充好汉,喝道:“魔头,赶快归还神斧,束手投降!” 张正强压怒火,说道:“你们放了我娘,还有我师妹,剩下的事,咱们慢慢再说。” 李倾阳道:“你娘是华山派弟子,自要在华山修行,我们没有关她,也就无需释放。你师妹亲手杀害了穆前辈,除非穆前辈重生,否则,定要她血债血偿。” 张正道:“人都是我杀的,与我师妹无关,你们让他走吧。” 李倾阳冷笑道:“还想走?天下虽大,却没有魔道凶徒的藏身之地。” 他们说话之时,推出郭采莹的两名华山派弟子又把他拉回了队列之中,只隐约能看到她挣扎扭动的身子。 张正的心里针扎般难受,额头上的青筋暴起老高,咬牙道:“李倾阳,你给我听好了,你们若敢伤害我师妹,我纵然杀不完天下剑仙,杀光你华山全派还是易如反掌!”说罢,反手一挥,击在院中的一株大桧树上,将大树击得从中断折,树冠腾空而起,如一把大伞般飞过院墙,又“轰隆”一声,落在地上。 李倾阳的脸色微微一变,他当然知道张正的厉害,这个大魔头连穆怀冰、秦本初这样的剑仙前辈都敢杀,屠灭小小的华山派自是不在话下。可苏元甲这些人说我是华山之主,硬要我出面与魔头周旋,这、这……哎,真是作死难了。 他心中愁苦,定了定神,说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师妹刺了穆前辈一剑,这一剑终究是要还的。你和她杀了多少人,就要挨多少刀剑,还有你今天打坏的树木,也要照价赔偿,都给你记下了。” 张正眼前一亮,说道:“受一剑就算偿一条人命吗?你说话算不算数?” 用郭采莹要挟张正,实在不行就骗他一剑换一命,是苏元甲等人事先商量好的。但他们的身份太高,这种不大光明磊落的事有些干不出来,因此才命李倾阳出面与张正交涉。张正救郭采莹心切,哪管是不是对方的阴谋诡计,当即问李倾阳说话算不算数,目光中已有跃跃欲试之意。 李倾阳咽了一口唾液,说道:“当然算数了,我是华山派掌门,这里是华山松桧峰,我说的话若是不算数,那也就没人说话算数了。” 张正心想他这话倒是没错,可这里比华山派掌门身份高的人大有人在,这些人不说话,打得是什么主意? 他心中起疑,目光在苏元甲等三人的脸上扫过,说道:“我师妹为求自保,确实刺了穆前辈一剑,不论这一剑刺深刺浅,是不是穆前辈的死因,我替她还了。有谁要替穆前辈报仇,请上来刺我一剑。” 敬贤堂前寂然无声,没有人回答张正的话,也无人敢上前。片刻之后,张正道:“李掌门,或者你来刺吧。” 李倾阳暗暗叫苦,心想你们是怎么回事?我豁出老脸,替你们把该说的话说了,真到了见真章的时候,你们怎么又怂了,好歹上去一个人,给他一剑啊! 苏元甲等人并没有安排谁第一个上,谁第二个上,因此众剑仙的心里颇为犹豫,毕竟人家不还手,这种情况下即使杀了魔头,脸上也不光彩。 众华山派弟子想的是,有许多剑仙前辈在场,他们都不出手,我何苦出头?万一魔头的魔功太强,我一剑杀他不死,他随手给我一下,可就够我受的。 所有人都心存疑虑,意在观望,院子里鸦雀无声,张正左手持斧,右手拔出剑来,说道:“承蒙各位厚爱,不忍动手,那我自己刺自己一剑,若是侥幸不死,你们就不要为难我师妹了。”说罢,长剑回转,剑尖上灿灿生光,作势向自己的胸口刺去。 第三百五十章 旋转 眼看张正的剑尖即将触及自己胸口,剑仙的队列中有人喝道:“不要装模作样,让我来!” 张正长剑定住,抬头观看,来者正是那个吃下爆筋丸,又被自己打吐出来,捡回一条命的周定边,心想:“你来得好,这一剑由你来刺,我应该接得下来。”说道:“你当真要刺?” 周定边怒道:“那还有假的,我刺你一个透明窟窿,给穆大哥报仇雪恨。” 张正道:“若刺我不死,你们所有人可再不能与我师妹为难了。” 周定边道:“少废话,吃我一剑!”手腕轻抖,幻出七点寒星,分别指向张正胸腹间七处大穴。 在场的众人或亲眼目睹,或事后听说,都知道周定边是张正的手下败将,在人家面前闹了个灰头土脸,连想死都死不成。此时见他自告奋勇,要刺张正一剑,替穆怀冰报仇,均感他不自量力,浪费了一次杀张正的大好时机。可当周定边长剑一出手,七点寒光指定张正身上的七处大穴,众人又都转忧为喜,均在心中暗想:“原来这位周兄的剑法如此高明,若换了我,出手的第一剑,怕也做不到如此的虚实相兼,神完气足了。” 眨眼间,七点剑光已经触及了张正胸前衣服,张正的胸口一起一伏,起时迎向刺来的剑光,伏时已将对方的剑光收为一点,正刺入自己的心脏位置。 天上天下数百人的目光聚集在周定边长剑的剑尖,真真切切的看着剑尖刺入张正心口,剑身继续向前推送!剑柄贴近了张正的胸膛!剑尖已经从后背透出!苍天!难道姓周的轻易立此大功,大魔头竟然甘心就死!? 张正和周定边的身子良久不动,观战的人群窃窃私语,终于有人小声欢呼出来,随即一片鼓掌喝彩,热烈庆祝的声音。也有人在心里暗想:“这个魔头如此重情,这般死了,倒有些可惜了。” 一片兴高采烈的气氛中,苏元甲等三人却眉头紧皱,目不转睛的盯视着张正。他们三个距离张正和周定边最近,看得最清楚,张正中剑处根本没有鲜血流出,而周定边的长剑几乎全部刺入了张正身体,剑尖却只从后背上透出三、四尺,他的长剑怎会如此短法?其余的部分哪里去了? 时间一久,欢呼的众人也都看出异样,逐渐安静下来,翘首看向场中的二人,焦急的等待局势的变化。 张正轻轻呼出一口气,那是他感觉到对方的剑上已经力尽,自己密布于胸前的内力终于可以回撤轮转,这才轻呼徐吸,缓过一口气来。 周定边一剑刺出,如同刺上了铜墙铁壁,运内力向前疾攻,前有坚壁阻挡,后有大力推送,长剑竟然绕着张正的身子转了半圈,从后心处冒了出来。而长剑之所以能贴着张正的身子缠绕,是因为其在防御的内功中加了一个缠字诀,使对方的长剑不得离身,便如是自己真的被刺中胸膛一般。 此时周定边已知自己伤不了张正,长剑急向后拉,想要回剑自保,但他长剑的剑身已经变成了半圆形,卡在张正身上,如何能够夺回,直急得他大汗淋漓,持剑的单手变双手,拼命向后拉拽。张正的身子纹丝不动,说道:“你这一剑刺完了吗?” 周定边道:“没完,一千个没完,一万个没完,我姓周的跟你们魔道永远没完!” 张正脸色一沉,说道:“大丈夫言而有信,你刺我一剑,穆前辈的账已经两清,快释放了我师妹。”他说最后一句时提高嗓音,以内力送出,直震得树上的群鸟从巢中呼啦啦飞起,在峰顶上盘旋来去。 周定边夺不回长剑,松开剑柄,叫道:“我跟你拼了!”双掌一翻,拍向张正的胸口。 张正见他蛮不讲理,怒气上冲,胸腹间的真气向外一鼓,周定边的长剑从衣服内极速弹出,剑柄正撞中周定边胸膛,将他打得口喷鲜血,疾速向后飞出。 周定边身在空中,感觉胸口也不是特别疼痛,心想魔头隔物传功的本事不过如此,等我落回地面,捡起剑来,再跟他决一死战。 他心中如此想,忽觉眼前一片寒光,疾速追来,知是张正打出的暗器,忙使一招“千斤坠”,想要将暗器避开。哪料寒光射到眼前,忽的左右分开,越过自己的身子,飞入人群中去了。 队列中的剑仙见周定边向后飞跌,好心的还向前凑,想要接住他身子,却不料他身后有暗器相随,当两道白光从周定边的身子绕过,飞散开来,众人再想躲闪,已然不及。 一阵惊呼、低吒、闷哼声中,众剑仙纷纷被飞刀射中,虽然均未伤及要害,但也都被快如闪电的飞刀吓得不轻。 苏元甲沉声喝道:“敢死的英雄准备,别让魔头跑了!” 张正知道吃下爆筋丸的敢死之士很快就会杀到,这些人一到,再想救郭采莹可就难比登天了。单手持斧,双足点地,身子陀螺般向上急转,每转一圈,便有数百枚暗器射向天空和地面。 空中戒备的剑仙距张正较远,全都避开了飞来的暗器,但暗器继续上升,射落了许多随风飘荡的孔明灯,未熄灭的灯油从天而降,致使多人衣服着火,着火者连忙扑打,旁边人赶过来帮忙,防御的阵型已然大乱。 射向地面的暗器将苏元甲等数十人完全压制,有的用长剑拨打暗器,有的仗着身法灵活,趋避躲闪,哪里还能顾及双手被缚,穴道被点的郭采莹。 郭采莹当周定边的长剑刺入张正心口,从后背穿出时,已被吓得瘫倒在地。此时见张正大显神威,打得众剑仙狼狈不堪,惊喜交集的同时,又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心里面胡乱想着:“师兄啊师兄,你为什么让人家刺你一剑?你这是活着还是死了?你要是死后有灵,显神威给自己报仇,那就别报了,只把我带走便好,我们只要生死在一起,别的都不用管了……” 张正一口气打出两千余枚暗器,眼看众剑仙自顾不暇,救郭采莹的时机已到,丹田内真气一沉,止住旋转,凌空一个转身,落至郭采莹面前。 他落地后大斧一挥,将身边的几名剑仙挡在圈外,左手抓住郭采莹的手腕,内力到处,郭采莹手上的绑绳断开,也顺便冲开了她身上被封的穴道。 郭采莹心里还想着张正是不是死后显灵,要和他生死在一起,忽然见他出现在自己面前,张口说道:“你杀了我吧。” 张正听她冒出这么一句,吓了一跳,只当她是惊吓过度,神智不清了,说道:“师妹,是我。” 便在此时,一道凌冽的剑气呼啸着刺到,直奔张正后心,半空中有人喝道:“魔头,拿命来!” 张正知道这一剑是服下爆筋丸的剑仙所刺,不敢怠慢,右手大斧向后一挡,左手拉着郭采莹斜跨一步,回头观瞧,只见来人是个白眉老者,仙风道骨,一派名家风范。 白眉剑仙一剑被挡,二剑又至,连攻三剑之后,又有一位黑衣剑仙赶到,与白眉剑仙一左一右,向张正展开狂攻。这三人一交上手,剑气激荡,斧影回旋,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真气漩涡,有两人退的稍慢,被强大的气流带到空中,绕着激斗的三人快速旋转。 苏元甲已率领众人重新列好阵势,见两名同道脱不出三人内力回旋的范围,心想:“多少人自告奋勇跟大魔头拼命,我若袖手旁观,可有些说不过去了。”深吸一口气,将内力提足,左手一挥,袖中飞出一条长索,灵蛇般窜入漩涡,索头一转,缠住了一人的足踝。 那人本在疾速旋转,忽觉左脚上一紧,剧痛难当,身体也定住空中,知是有人正在施救,却似乎力道不够,拉不动自己,急道:“使劲拉啊,不用管别的,腿断了也不要紧!” 苏元甲运了三次力,始终无法把那人从漩涡里拉出,脸上涨的通红,心里面更是暗暗焦急,他在剑仙中位望甚尊,是仅次于三大剑仙领袖的人物。这要是连个人都拉不下来,可算是小小的出丑,脸上无光了。 站在苏元甲身边的一是仙侠堂四大护堂长老之一的东方聪,另一位女子是仙侠盟风云雷电之中的排云一鹤韩碧霄。二人见苏元甲面色尴尬,连忙伸手帮忙,三人合力向后一拉,终于把那人从内力的漩涡中拉出,那人的脚踝已被拉伤,落地后站立不稳,骨碌碌的摔倒在地上。 苏元甲站在原地调息内力,东方聪上前将那人扶起。便在此时,张正于激战中劈出一道掌力,击在另一个在空中旋转之人的臀上,将他打出漩涡,正撞上东方聪和他扶起的那人。 三人摔倒在地,东方聪后背一沾地,弹身而起,两个先后从漩涡里出来的人已经转得头晕脑胀,哪里还能起身,一人枕着一人的大腿,一人抱着一人的胳膊,大口喘气,半天爬不起来。 第三百五十一章 劈山 自从上次周定边出丑之后,所有服用爆筋丸的人都是服到第四颗,药力行开之后,再与张正动手,此次白眉和黑衣二剑仙也是如此。 张正已经多次和吃药的剑仙动手,本来已有心得,不至立时被动,但这次身边多了一个郭采莹,手上的兵刃又不趁手,大斧舞动缓了怕敌剑攻近,舞动急了怕她被斧上散发出去的内力所伤。处处留心,时时在意,总算没出大的纰漏,白眉和黑衣二剑仙已先后将第五和第六颗爆筋丸服下。 第六颗爆筋丸服下后所呈现出来的内力,已经几乎是服药人内力能够达到的顶峰。张正接了对方数十剑,功力上不占优,招数上不讨巧,和郭采莹二人已被裹在一团团绚丽夺目的剑影之中。 苏元甲密切关注着战局变化,见己方二人虽然占优,但似乎难以速胜,心想我们的攻势盛极而衰,不能等衰弱后再加人手,那是添油战术,效果极差,白白的牺牲。想到此,朗声道:“趁热打铁,再请两位英雄出阵!” 如果再有两位服下爆筋丸的剑仙加入战团,张正和郭采莹的局面将更加凶险。便在此时,白眉剑仙掌中的长剑忽然折断,张正的大斧顺势而下,一片蓝光,直奔白眉剑仙的头顶。 白眉剑仙本身的功力以阴柔为主,爆筋丸的药性却是至刚至阳,阴柔和阳刚两股劲道交织在一起,时间一久,白眉剑仙处在崩溃的边缘,长剑更加禁受不住,竟先自断折了。 此时谁也不能阻止张正将白眉剑仙劈为两半,张正的心里却忽然一软:“这人与我无冤无仇,何必让他死在我的手上。”言念及此,手腕一转,大斧的平面无锋处在白眉剑仙的左肩头轻轻一拍。 “砰”的一声轻响,紧接着“轰”的一声大响,白眉剑仙的左半边身子炸裂粉碎,右半边身子也跌落尘埃。 所有人都知道白眉剑仙的死主要是因为自身的内力已经膨胀到极限,稍加外力,便即炸开,与张正没多大干系,但白眉剑仙慷慨赴死,哪能不算在大魔头的身上,以显其轰轰烈烈。当即有数人高喊:“魔头把童大哥害死了,一定要把魔头碎尸万段,为童大哥报仇啊!” 张正不理周围人的呼喊,左手松脱了郭采莹的手腕,双腿微微一曲,说道:“快,伏到我背上。” 郭采莹刚在张正的背上趴好,黑衣剑仙的长剑已然攻到,剑势歪斜,劲力却大得出奇,犹如一座倾倒的剑山,猛烈冲撞过来。 张正见这一剑笼罩的范围很大,强行起身必然被剑锋所伤,只得先挥斧抵挡,一连三斧,封住敌剑刺来的线路,这才双足一蹬,冲天而起。待升至四五丈高,身下是黑衣剑仙长剑疾舞,鲜血四溅的身影,眼前寒光一闪,一支长剑已刺到面前。 张正无暇去看对方的面貌,大斧一挥,将其连人带剑一齐磕飞,随即手上不停,大斧如巨轮般翻滚,在天上冲出一条道路,直向莲花峰飞去。 在他拉出的滚滚黑烟之后,有两道白烟紧紧相随,那是新服下爆筋丸的两名剑仙在后面追赶,距离最近时,剑上闪烁的寒光几乎已经触及了郭采莹的背心。 张正为了摆脱身后的两道白烟,尽量往人多处飞,但追赶的二人命都不要了,哪还管人多人少,长剑上提足内力,狂挥乱舞,立时砍伤翻了多人,所过之处,一片惊呼惨叫之声。 张正不愿多伤人命,从绕着人飞改为绕着孔明灯飞,当飞过第十八盏孔明灯时,身形向左急转,追赶的一人跟转的弧度略小,撞上孔明灯,左袖起火,连忙反手扑打,速度上已减慢了许多。 苏元甲和东方聪、韩碧霄也起到半空,就近指挥对张正的追击围堵。三人见张正虽背着一人,但飞翔自如,来去如电,料想难以追上,即使追上也难保将其格杀,面上的神色均有些凝重。又看了片刻,东方聪道:“苏兄,不能等了,再派人上吧。” 苏元甲点了点头,高声道:“还有哪位英雄准备好了,不必依商定的顺序,尽可诛魔立功!” 他如此说,已是挑明了大魔头武功厉害,两人依次出场的办法不行,让大家多上几人,至于是不是杀鸡用了牛刀,会不会浪费人命,那也顾不了许多了。 其实不用苏元甲下令,大家也都看得出来,两条人命换不来大魔头一条命,只有一次多豁出去几个,才能避免更大的牺牲。当下便有数人应声道:“是!我来!我来!我上!我上!” 张正勉强甩开追赶的一人,还未甩远,见对方又有多人报名赴死,心中暗暗焦急,看来这里是不能待了,但母亲近在眼前,无论如何,我也要试一试这把大斧的威力! 他心中计议已定,引着身后的二人东转两圈,西转两圈,忽然身形一长,直冲向上,身后留下的黑烟浓重粗大,犹如一根黑色的铁柱,矗立在天地之间。 众人一齐抬头,紧追张正的两名剑仙和另几个刚服下爆筋丸的剑仙已经追了上去,几个人的身影在夜色中渐渐模糊,显然已经飞得不低。 张正鼓劲疾飞,身边的孔明灯不绝向下飞逝。郭采莹上下各看了几眼,上面是灿灿星光,下面是点点灯火,心里既兴奋又有些害怕,顶着呼啸的风声,在张正的耳边大声道:“师兄,你想飞到哪里?咱们别上得去,下不来了!” 张正也感觉高度已经足够,说道:“抱紧,我要劈山救咱娘了。”说罢,腰眼使劲,身形翻转,头下脚上,疾速下冲。 人从高处自由落下的速度已经很快,张正在下落的过程中仍不断加速,使下落的速度比上升时增加了数倍。后面追赶的几人只感觉眼前有黑影闪过,张正已不见了踪影,若不是擎天柱般的黑烟从一条变成了两条,真要怀疑是自己眼花,而不是真有人从眼前飞过了。 风声太大,郭采莹没听清张正说了句什么,但他身子随即翻转,已知其要向下俯冲,连忙把他的脖颈抱得更紧,但巨大的失重感压得她喘不过气,心脏几乎要从腔子里跳出,手上也渐渐的使不出力来。 张正感觉郭采莹的身体已经附不上自己的后背,在空中一飘一荡的十分危险,当即向下看了一眼莲花峰的位置,左手将大斧向山顶掷出,右手从怀中摸出的红绸,向后一甩。 他是鬼手门高手,这一甩极有分寸,红绸的一端绕过郭采莹的身子又兜回到身前,一把接住,和另一端交叉之后,用力一勒,打了个死结,把郭采莹牢牢绑在自己身上,定睛再看,离莲花峰的峰顶已经不远。 苏元甲等人眼看着张正向上飞起,不多时又疾速冲下,是去往莲花峰方向,连忙率领大队剑仙一齐赶向莲花峰。 众剑仙飞行的速度也是很快,眼看即将到达峰顶,一道蓝色的火焰和一道黑色烟雾飞泻而下。火焰在前,黑烟在后,两者极速靠近,火焰与黑烟重合的一瞬间,蓝光大盛,照亮了半个天空,将峰顶上的一块十余丈高的大石也映照成了淡蓝色。 还没等苏元甲等人反应过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大响,蓝光消失,红光崩现,十余丈高的大石被拦腰劈开,紧接着碎石横飞,地动山摇,如同发生了地震一般。 众剑仙的心头都是一震,有华山派出身的剑仙一惊之后,禁不住心头的怒火,呼喝咒骂,一拥而上,要和张正拼命。苏元甲连忙高喊:“大家不要急,服下爆筋丸的同道先上,不可枉送性命!” 张正奋力劈开大石,自己也被反震的力量弹高了数丈,双臂更是剧痛难当,几乎拿不住那把沉重的大斧。便在此时,头顶上寒光耀眼,两支长剑同时刺到。 张正隐约中看见一条黑影以极快的身法窜入大石裂开后现出的大坑,心中惊疑,却无暇细究那人是谁,随手弃了大斧,长剑出鞘,铮铮两声,挡开敌剑,身形向旁飘开,借着这一飘之势,暗中调理胸中被震乱的真气。这么稍一耽搁,身后追赶的剑仙全部赶到,前三后二,上一下一,共是七人,将张正困在了垓心。 追来的七名剑仙经过一上一下的长途冲刺,也都嘘嘘带喘,气息极不均匀,但他们都吃了数颗爆筋丸,只求在临死前杀死张正,哪还顾得上调息内力。当下呼喝一声,一齐发动,七支剑幻化出万点寒光,向张正疾攻了过去。 张正眼见不仅前后左右,连上下两方也有敌人的长剑攻到,心知只有使出防风剑法才能化解。急提一口气,连施“蛛网尘封”、“冰封雪盖”、“泥封函谷”,三记防风剑法中的高招,同时身形疾速旋转,将剑招散向四面八方。 一阵叮叮当当的脆响,张正转到了三四十圈,他自己内力浑厚,还不觉得怎样,背后的郭采莹却已经支持不住,胸口连续起伏了几下,嘴一张,将一口污物吐在了张正肩上。 第三百五十二章 救母 郭采莹把一口污物吐在了张正肩上,张正的心头一沉:“糟了,师妹受不住我疾速的旋转,也受不住狭小空间里激荡的内力,我需尽快从包围圈里冲出去才是。” 他决意向外冲突,身子旋转的势头自然放缓,急缓交替之时,防风剑法前招与后招间略有空隙,一支敌剑乘隙而入,当胸刺到。 此时四面八方均是敌人的长剑,又有一剑攻破了防御的圈子,局面已十分危险。张正身怀绝世神功,临危不乱,右臂回撤,将千变万化的剑招收为一点,迎着对面的剑尖疾刺了出去。 “铮”的一声长鸣,张正与对面那人的长剑,剑尖对剑尖,定在了空中。其余人哪肯放过诛杀大魔头的大好时机,六剑齐下,犹如六条银龙,向张正的周身要害席卷而来。 张正抵住对方剑尖的同时,已在暗中调息蓄力,待对方的六支长剑一发动,低沉的声音喝了一声:“嗨!”随着一股极浓郁,极猛烈,滚滚黑云般的内力喷出,张正的剑尖顶着敌人的剑尖,二人的身子激射向前,以令人难以想象的速度脱离出六条银龙的围困,距大石裂开后现出的洞口已有数十丈远。 被张正顶着剑尖倒飞的那人是个虬髯大汉,眼见张正逃出包围圈,怒火填膺,深吸一口气,手腕连续抖动,当抖到第三下时,两支剑的剑尖终于错开,他本人持剑不动,张正的长剑贴着他的长剑疾刺了过来。 眼看双方的剑尖即将触及对方的剑柄,也即将伤到对方的手臂,张正的身形急向急仰,左脚先出,踢中那人持剑的右手,右脚跟进,踢中那人胸膛。借着这一蹬之力,快如闪电般原路飞回,冲入他刚刚喷出的黑色浓烟之中。 另六位围住张正的剑仙各出绝招,要将张正乱剑分尸,忽然眼前一黑,不见了张正的踪影。这些人都是心潮滚烫,如疯如狂之人,哪肯收招定式,均是疾舞长剑,将后面的招数继续使出。 霎时间,黑烟里兵刃相交声大作,大片大片的鲜血从烟雾里向外飞溅,苏元甲看得真切,心中大急,叫道:“别打了,是自己人,大魔头早跑出去了!” 他刚喊出这句话,张正电闪而回,冲入黑烟之中,将一团黑烟冲散,六位在黑烟里乱战的剑仙也被冲得歪歪斜斜,有两人更在空中倒立着打转。 众剑仙想不到张正如此神勇,不仅劈开了巨石,七名服下爆筋丸的剑仙都制不住他。又眼睁睁的看着张正飞入地洞,七名浑身浴血的剑仙也随后跟进,全都呆立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李倾阳尚未修成剑仙,等他赶到莲花峰,地洞上方的硝烟已经散尽,有在山巅守卫的弟子向他一禀报,立时额头冒汗,快步来至苏元甲面前,说道:“下面的道路有如迷宫,又有许多机关埋伏,进去的人很难出来,咱们要早做准备。” 苏元甲道:“做什么准备?” 李倾阳道:“再请几位英雄服下爆筋丸啊,等魔头冲出来,再吃就晚了。” 苏元甲皱眉道:“你不是说进去的人很难出来吗?万一魔头死在里面,我们上面的人吃药等他,岂不是白送性命?” 李倾阳心想:“一般人出不来,那魔头还出不来吗?到时候走脱了魔头,可不要怪我这个华山派掌门没有出言提醒。”但人家的身份高,自己的身份低,不便反驳,说了声:“是。”低头退到一旁。 苏元甲也料到张正生还的可能性极大,而七位同道心智混乱,生还的可能性极小。可爆筋丸是增加功力的仙药,也是要命的毒药,人命关天,自己不得不仔细慎重。关键是时机要把握好,药吃早了,无谓的牺牲,药吃晚了,魔头出来后无人可挡。进退取舍之间,决心实在难下,偏偏李倾阳也不力争,提议之后,转身离开,把难题留给自己,不禁更加着恼,站在原地一言不发,面上如同笼罩了一层黑云,异常难看。 又过了片刻,东方聪有些沉不住气,低声道:“苏兄,你说那魔头会不会死在里面?” 苏元甲道:“他若能死在里面,自然是好,不过……”说到此,轻轻叹了口气,下面的话没有再说。 东方聪道:“干等着也不是办法,是不是派人下去看看,上面如何安排,依下面的情势而定。” 韩碧霄道:“地道是华山派建下的,他们对下面的地形最熟,让李掌门派人辛苦一趟吧。” 三人一齐回头,寻找李倾阳,却是遍寻不见。原来这位李掌门早想到他们会让自己下洞,可莲花峰地宫建成于上古,早已荒废,近几年才修复了一部分,用于囚禁犯人之用。自己既没有地宫的总图,又未经详细探查,只要一下去,那是必死无疑,还是趁早脚底抹油,溜之大吉吧。因此他趁所有人不注意,悄悄退下,带人巡视其余四峰去了,苏元甲等人哪里还能找到。 这三位剑仙首领寻了一阵,不见李倾阳的踪迹,东方聪道:“华山掌门不在这里,有华山派出身的剑仙同道在也行啊,他们曾在此山修行,必然通晓地洞内虚实,尽可一探究竟。” 韩碧霄道:“不错,同道仙友武功更高,遇紧急情况时也能临机处置,但不知哪位愿往……” 刚说到此处,洞口内人影一闪,飞出一个人来,那人飞得很快,又是在黑夜之中,大家见他背后臃肿,与张正背负郭采莹的形象有些相似,慌乱之下,许多人大喊:“魔头上来了!魔头上来了!” 苏元甲心中震惊,眼光仍很敏锐,看出那人与张正的身形不同,脚下喷出的烟雾也是非黑非白,灰蒙蒙的一条,显然不是张正,沉声道:“大家注意,不是魔头……” 话音未落,张正背着郭采莹从地洞里飞出,身后拉出的黑烟十分醒目,苏元甲急忙改口:“是大魔头,这个才是,快、快服爆筋丸!” 有几人轰然答应,吞下第一颗爆筋丸后向上飞起,但新服下丹药,药力尚未行开,向上追赶的速度也就提不到极快,与张正和前面那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 苏元甲大急,从怀中取出一粒爆筋丸就要往嘴里送,慌得东方聪和韩碧霄连忙拦住。东方聪一把抢过爆筋丸,大声道:“苏兄,你是这里的主事之人,哪能轮到你上阵?要吃药也是我吃!” 苏元甲凄然道:“连番大战,同道死伤惨重,都是我指挥无方,我要和魔头同归于尽,以赎我的罪愆,快把药丸还我。” 韩碧霄道:“没有苏兄指挥,我们受到的损伤更大,你不要气馁,我们这些人还要靠你做主心骨啊!” 苏元甲道:“你们不要劝我,我意已决,我和大魔头拼了!” 他们三个都争执不下,其他人的混乱可想而知,就在所有人乱吵乱嚷,茫然无措之际,先从地洞里飞出的那人折返了回来,张正也跟着飞回,随后是几名吃了药的剑仙,把长剑舞得急如风火,飞行也甚快速,爆筋丸的药力已充分显露了出来。 苏元甲一见张正返回,登时大喜,爆筋丸也不吃了,高声下令,命所有的剑仙升空,远远的围成数个圈子,防止张正逃走,再命报过名的死士做好准备,要把爆筋丸拿在手里,随时可以服下迎战。 张正和先飞出地洞的那人去而复返,在莲花峰上空互相追逐,有人认出飞在前面的人是沈从仁,他背后背着的是华山女侠宁依云。不少人心中暗想:“原来是他,学了剑魔武功,叛出华山派,现在又和大魔头勾结,真是罪无可恕。” 张正飞入地洞之后,眼前昏暗,隐约可见的道路有七八条之多,稍一迟疑,七个血淋淋的剑仙已然杀到,只得回身迎战。双方斗了数十招,张正被逼入一条地道之中,索性长剑护身,暗器开路,向前疾速奔跑。 地道里的道路错综复杂,张正奔了一阵,将身后的剑仙全部甩开,自己也迷失了方向,不知身在何处。 他听身后的郭采莹呼吸微弱,不知是不是受伤,心中更急,提一口内力,四面八方送出,内力中混合着“娘,娘,你在哪里”这几个字,在庞大的地道网中反复回荡。 此时地道中的声音很杂,大多是七名剑仙奔跑的声音,时远时近,也有以长剑砍削石壁的声音。张正唤过一声之后,侧耳倾听,终于听到左侧似乎有人回应,心中一喜,急忙向左边寻找,遇到岔路时也尽量选择左前方的道路继续前行。走一阵,唤一声,再倾听一会儿,终于听到了一句女子真切的声音:“我不走,我要等我的正儿。” 张正的心如同要融化了一般,欣喜若狂,向声音发出的方向发足疾奔,一边跑,叫道:“娘!孩儿来了!” 他奔出数十步,叫了三五声,女子的声音再未出现,不禁心中大急,脚下奔行更快,待奔至地道的又一个拐弯,护体的内功虽有感应,但已来不及躲闪,“砰”的一声,额头碰上墙壁,撞下来两块拳头般大小的石头,头上剧痛的同时,心想:“母亲怎么不再回话?是遇到了危险,还是我听错了,她根本就不在这地洞之中?” 第三百五十三章 空战 张正怀疑自己听错,在地道的拐弯处定神回想了一会儿,那句话的每一个字,每一个音调细节都记得清清楚楚,怎会是自己听错?正准备继续向前寻找,地道拐弯后的一条岔路内闪出一条人影,来势甚快,向张正疾冲而来。 张正在漆黑的地道中看不见有人冲来,但能感觉到周围的气流有异,向旁微一侧身,伸手向袭来的劲风中拍了一掌。凛凛劲风中有人出掌相迎,用的是华山派内功,张正的心中一动,喝道:“沈前辈,等我一等!” 与张正对掌之人正是华山派的前少掌门沈从仁。他对华山各峰上的隐径密道十分熟悉,趁张正和众剑仙在松桧峰上相斗,悄悄退出敬贤堂,潜至莲花峰大石后的阴影之下。待张正劈开大石,沈从仁第一个窜入地洞,寻找师妹宁依云,但他并没有下过地洞,只听往里面送饭的人说过一遍路径,因此一时间也寻找不到,直至张正以内力将语音传遍整个地宫,宁依云发出回应,他循着师妹的声音,再依送饭人的陈述,终于赶在张正的前面找到了师妹,劝他跟自己快走。 宁依云已经听到了儿子的呼唤,自然不肯跟他离开,沈从仁只好用的强,背起穴道被封,无力抵抗的宁依云向外便走,转过两个岔路,迎面遇上张正,这才和张正对了一掌。 沈从仁知道以张正现在的武功,自己远远不是对手,方才对掌之所以没有受伤,乃是其敌友未辨,手下留情之故。因此借着张正掌力的推送,向前疾速奔行,三转两转,终于看见了满天星斗,心中狂喜,双足一蹬,从地洞口飞了出去。 张正在后面紧追不舍,他的功力高出沈从仁太多,在空中一发力,立时赶到了沈从仁前面,拦住了他的去路。沈从仁见甩不开张正,反身飞回莲花峰,想依靠剑仙的力量绊住张正,自己好带着宁依云远走高飞。 此时服下爆筋丸的九名剑仙追赶上来,六人围攻张正,其余三人凑不到张正身前,转而围攻沈从仁。 沈从仁的武功本是极高,又身兼仙魔两家之长,一般的剑仙不是他的对手。但服下爆筋丸的剑仙功力陡增几十倍,且是三个打他一个,这就不是沈从仁所能抵挡了。勉强接了对方几招,膀臂酸麻,长剑几乎把持不住,眼看就要伤在三人的剑下。 危急关头,张正与六名剑仙交手的战团中飞出一道剑气,从沈从仁的身前冲过,将围向他的层层剑网冲开一条缝隙,沈从仁知道时机稍纵即逝,脚下灰烟一摆,从缝隙间闪出,与张正打了个照面,并肩迎敌。 郭采莹的功力较浅,被张正背负着上天入地,往返奔波,已有些支持不住,但见到宁依云就在身边,强打精神,说道:“伯母,您受苦了,我和师兄这就接您回去。” 沈从仁一边招架敌招,说道:“你是我师妹的什么人,我师妹何用你接?” 郭采莹道:“师兄的母亲就是我的母亲,前辈尽管方心,我和师兄把伯母接回家,一定好生孝敬。” 沈从仁道:“师妹是我救出来的,当然要和我在一起,不用你们孝敬,也不用费心。” 郭采莹道:“你被逐出华山派,已经不是伯母的师兄,还来纠缠什么?不用你费心才是正经。” 他们说了这几句话,一名剑仙异常勇悍,不顾生死的冲杀过来,把张正和沈从仁从中隔开,大家各自为战,距离远了,也就无法再继续斗嘴。 沈从仁靠着张正的庇护才能勉强支持,一旦与张正拉开距离,立时连遇险招。好在向其围攻的剑仙攻势虽猛,招式虽急,却都是神智迷乱之人,没有刻意阻断他和张正的联系,硬抗了几招后,终于冲回到张正身边,稍得了喘息之机。 张正自神功大成之后,与人交手时很少使用暗器,那是他但求自保,不愿主动伤敌之故。此时围上来的剑仙太多,沈从仁和母亲已经被他们冲散了一次,若再被敌人隔开,极可能遭遇不测。因此他把沈从仁和母亲护在身边之后,右手长剑不停,左手连续伸缩,一道道耀眼的白光射向朝自己拼死砍杀的血人。 张正本的暗器功夫本就极高,再辅以旷古绝今的内力,已经是当之无愧的天下暗器第一高手。方才解救郭采莹时的一阵激射就另剑仙们难以抵挡,更何况是这些浑身浴血,神智错乱的将死之人?立时有多人中招,其中一人伤到要害,身子笔直落下,又凌空炸开,下面的人大都向旁躲闪,以免被鲜血淋到身上,只有一人挺立不动,怒喝道:“这是英雄之血,沾在身上是光彩,淋在脸上是荣幸,你们乱跑什么?都是孬种!孬种!” 多名服下爆筋丸的剑仙受伤之后,张正长剑上受到的压力大为减轻,此时才有暇叫了一声:“娘,你还好吗?想煞孩儿了。” 宁依云被封住穴道,囚于地宫已经有一段时间,身体很是虚弱,但见到儿子,心中欢喜,流泪道:“儿啊,我也想你,想不到咱们母子还有相见之日,老天待我不薄啊” 沈从仁道:“师妹,他不仅成魔,还是魔头中凶焰最炽的一个,不要认他做儿子了。” 宁依云道:“你已不是华山派弟子,难道我不认你做师兄?” 沈从仁道:“师妹,我落到如此地步,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啊。” 宁依云叹道:“你不要执迷不悟,我也承受不起。” 沈从仁不再多说,看准一个空档,从一片剑网中突围而出,向西北方向疾飞。刚飞出十余丈远,迎面射来两把飞刀,直奔自己的面门。他于匆忙逃命中,应对也算神速,急举长剑一挡,打落了飞刀,心想:“暗器上功力一般,应该没吃爆筋丸,谁这么大胆,没吃药也敢凑上来捣乱?”抬头一看,只见三重包围圈的前面站着二三十人,正双手交替,连续不停的把暗器射向自己和张正,急忙运剑如风,将射到近前的暗器一一挡开。 以沈从仁的武功,能够挡开对面射来的暗器,却无法顶着暗器继续前冲。在原地稍一耽搁,两名吃下爆筋丸的剑仙赶到,三人以极快的剑法斗了几招,沈从仁难以抵挡,只得再退回张正身边。 张正当沈从仁飞离自己身边时,正巧被一名剑仙的连环三绝剑牵制,无法追赶,见他返回,说道:“沈前辈,你一人冲不出去,不要再冒险了。” 沈从仁道:“你在前面开路,我在后面跟着,咱们再冲一下试试。” 张正哪能不明白沈从仁的心思,自己向外一冲,吸引敌人的注意,他必然背着自己的母亲往另一个方向逃走,说道:“我在前面开路容易,就怕前辈跟不上来,请前辈把母亲交给我,我们三个在前面,咱们一起往外冲。” 沈从仁道:“不可,人力终究有限,你带两个人,哪还能疾速前飞,还是你背一个,我背一个吧。” 张正不再理他,连续打出一波飞镖,压制敌人的暗器,看准一个空档,电闪而出,飞到了剑仙第一重包围圈的近前,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又疾速飞回,长剑转动,画了一个耀眼的光圈,挡住四周既乱又急的剑招,说道:“我来去自如,犹有余力,前辈尽管方心,快把母亲给我。” 沈从仁心中震惊于他内力之浑厚,身法之快捷,但让他交出宁依云,放弃这唯一的和师妹双宿双飞的机会,那是绝无可能,怔了一下,说道:“你是趁人不备,侥幸得手,可一而不可再,第二次往外冲,就没那么容易了。” 张正也不多言,暗中发力,足下的黑烟陡然变浓,“嗖”的一声,消失得无影无踪。沈从仁心中一惊,眨了下眼,张正又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只见张正一边与身边的几名疯魔般的剑仙相抗,说道:“这是第二次。” 虽然有张正的庇佑,仍有暗器和敌方的剑招攻到沈从仁的面前。沈从仁的眼光不能一直看向张正,只感觉他疾速来回了多次,耳边又响起了张正的声音:“沈前辈,我已七进七出,还要我再多来几次吗?” 沈从仁咽了一口唾液,说道:“背一个人可以,两个人你怎么背?还是我背你母亲好了。” 张正道:“我一只手舞剑开路,另一只手抱着母亲便可,事不宜迟,快把我母亲还我。”说罢,伸出左手,要把宁依云从沈从仁的背上接过。 沈从仁的身子向旁斜飞数尺,避开张正的手掌,说道:“你才会飞几天?哪知道背两个人的难处?不用跟我犟了,先把我们带出去再说。” 张正七进七出之时,与他交手的九名剑仙在空中爆炸了几人,其余人也都到了爆炸的边缘,剑招虽急,却已没了准头,多是胡乱劈砍,不着边际。此时新吃下爆筋丸的剑仙陆续加入,这些人内力极高,招数也精,更能前后关联,彼此呼应,张正应对起来已有些吃力,心中一急,大声道:“沈前辈,再不还我母亲,晚辈可要对你不客气了!” 第三百五十四章 气流 沈从仁冷笑道:“是我指点你劈山救母,是我把你母亲救出地宫,你竟然要对我不客气,真是豺狐之心,恩将仇报。” 张正奋力抵挡新围上来的服下爆筋丸的剑仙,无暇跟他说话,郭采莹道:“你挟持伯母,更是居心不良,你、你……”说到此时,连续受到两股剑气余波的冲击,下面的话竟然说不出来。 宁依云心里想和张正在一起,但更怕连累了儿子,说道:“正儿,你背一个,抱一个,身子沉重不说,剑招也不易施展,还是不要冒险,让我师兄背我吧。” 沈从仁道:“对呀,不能冒险,我的话你可以不听,你娘的话总要听吧。” 张正道:“我先捉对方一人,抱着他来回冲几趟,给大家瞧瞧。” 宁依云急道:“不要胡来,千万使不得!” 沈从仁道:“先顾好你自己吧,别让人家刺你一身透明窟窿。” 郭采莹道:“要不我和伯母换换,师兄背伯母,沈前辈背我。” 沈从仁道:“好啊,先把你丢过来,看我能不能接住。” 宁依云道:“大家别吵了,都少说两句,咱们帮不上忙,也别扰乱了我儿对敌时的心情。” 张正嘴上说捉对方一人,此时已不比方才,敌人的剑招如潮水般铺天盖地而来,中间还夹杂着许多暗器,自顾尚且不暇,哪还有余力活捉对方的人,一边与强敌周旋,心想:“我再坚持一会儿,等他们炸开几个,或者剑法混乱时再出手,定能一举成功,捉个活的回来。” 他心里做此打算,剑仙中的苏元甲等人也不是吃干饭的,不等这批剑仙的药力达到顶峰,陆续派人吃药参战。内力奇高,思路也较为清晰的剑仙始终保持在七八人。张正在这些人的攻击下连遇险招,仗着暗器厉害,内力精深,勉强支持了下来,但也十分吃力,完全没有了七进七出时的从容不迫,豪气干云。 宁依云见张正越打越被动,师兄沈从仁更是只有招架之功,连一招半式也攻不出去,心中焦急,说道:“儿啊,你自己先走,不要管我,我在华山住了几十年,他们也没把我怎样。” 张正抬手打出七十二枚雁翎镖,将对方的攻势阻了一阻,说道:“娘,要走咱们一起走,您放心,我有办法。” 他说有办法,其实是一点儿办法也没有,只能奋力迎敌,以拖待变。但攻上来的剑仙爆炸一批,又冲上来一批,直似无穷无尽,让人根本看不到取胜的希望。如此又狠斗了一炷香的工夫,张正实在无法支撑,心想:“难道我和我娘第二次见面,就要双双死在此地?不行,为了我娘,为了师妹,我一定要冲出去!” 他心里暗下决心,长剑和暗器的出手已十分狠辣,激战中偶然一个翻身,看见了自己喷出的黑烟,心中一动:“这道烟更大些,更浓些就好了,能让敌人看不见我们。” 自此之后,张正在招数上全取守势,节省出来的内力运至足下,黑烟喷得极粗极浓。因内力喷出太多,身子在空中飞行的速度也大为加快,他不敢飞远,只能绕着沈从仁和宁依云转圈,既化去向前的冲力,又替他们抵挡敌人的剑招。 当张正绕到二三十多圈时,沈从仁和宁依云的身子已经笼罩在一团黑烟之中,外面人已经看不见他们所处的位置。黑烟中的沈从仁和宁依云较为沉稳,没有出声,郭采莹先自慌了,说道:“师兄,你弄这么多烟干什么?我都看不见伯母了。” 张正低声道:“正是要在黑烟里杀敌,这几个疯子一死,咱们正好冲出去。”他口中与郭采莹说话,又转了十余圈,连自己和郭采莹的身子也笼罩在一团黑烟之中。 苏元甲等三人在第一重和第二重包围圈的中间观战,见对方四人全都躲进烟里,心知有异,苏元甲高声喝道:“大家小心,暂退一步,不要轻易闯进去。” 他高声提醒,一来距离较远,听不真切,二来围攻张正的剑仙神智不清,就算听到了也充耳不闻,纷纷挺剑冲入黑烟。苏元甲轻轻一叹,说道:“再上人,绝不能让这个大魔头跑了!” 黑烟的范围越来越大,一直扩大到十余丈方圆,所有吃下爆筋丸的剑仙都被黑烟包裹。张正眼看着时机已到,左手摸出一把枣核镖,扬手打出,一道道寒光崩现,黑烟中的剑仙纷纷中镖,除了两人未伤到要害,继续与张正缠斗之外,其余七人一齐跌出黑烟。有的笔直下落,有的在空中歪歪斜斜的起伏了几下,继续向下坠落。 沈从仁阴沉着脸道:“你这样的大高手,竟然使阴谋诡计,脸上可没什么光彩。” 张正道:“我要光彩做什么?我只要我娘平平安安,能和她永远在一起。” 沈从仁道:“别啰嗦了,走吧。”他说走吧,真的当先飞出黑烟,直向西北方而去。 张正急道:“外面危险,咱们一起走!”说罢,足下发力,想要从后面赶上,黑烟中仅剩的两名剑仙一人横削,一人竖砍,双剑同时攻到,要将张正劈为四段。 张正长剑挺出,一招分两式,挡开对方的长剑,此时急于追赶沈从仁,无暇与二人纠缠,足下发力,飞出黑烟的包围,向着沈从仁的背影直追了过去。 沈从仁和第一重包围圈的剑仙一交手,长剑刺中一人后趁势一突,冲到了第一和第二重包围圈之间。这个位置前后受敌,极为凶险,沈从仁一支剑上下翻飞,左右遮挡,打得精彩纷呈,一时间却也战不退众多的敌人,也就冲不出第二重包围圈。 便在此时,张正从后面疾速赶到,左掌起处,围攻沈从仁的剑仙波浪般向两旁翻滚,右手一探,抓向母亲宁依云的衣领,要把母亲从沈从仁的背上提拉下来。 沈从仁听得背后风声,知是张正到了,身向前冲,剑向后指,乃是一招“浪子回头”,疾刺张正右掌掌心。 张正喝了一声:“是我!”屈指在沈从仁剑锋上一弹,弹开他的长剑,手掌翻转,掌心已经触及了母亲背心衣服,内力到处,沈从仁只觉浑身一震,前冲之势加快,心知不好,自己只要被震飞出去,师妹就要被张正顺势提在掌中。 他一生痴爱师妹宁依云,拼死也不愿放手,当即吸一口气,运内力与张正的掌力相抗,同时身形急转,用胸膛迎向张正的掌心。 此时张正若想把沈从仁震死震伤,只需将内力向外轻轻一吐,但这人毕竟不是自己的仇敌,他要带走自己的母亲也是出于一片爱慕之情,真要把他置于死地,颇有些于心不忍,稍一迟疑间,沈从仁右手的长剑圈转回来,由下而上,斜抹而至。 他这下提剑斜抹,可以说毫无章法,不成招式,却是贴身肉搏中最快捷,最狠辣的手段。沈从仁为了和心爱的人在一起,已经是不顾生死,不顾一切了。 宁依云伏在沈从仁背上,忽然眼前寒光闪烁,沈从仁的长剑即将抹入儿子的身体,如何不惊?脑子里嗡的一声,身子一挺,几乎从沈从仁的背上摔下。当她再次睁开眼时,沈从仁的手上已经没有了长剑,一只手也被张正牢牢抓住,颤抖的声音道:“你们这是干什么?想吓死我吗?” 自张正赶上来之后,组成包围圈的剑仙纷纷后撤,与张正等人拉开距离,善使暗器的剑仙已开始向张正发射暗器。 张正一边用长剑拨打暗器,说道:“娘,我们没事,我这就接您回家。” 沈从仁的脸色铁青,咬牙道:“你有家吗?你不容于剑仙,不容于天下,是人人除之而后快的大魔头,天下虽大,还能在哪里安家?” 郭采莹道:“你管我们在哪里安家?我和师兄、伯母人在哪里,哪里就是我们的家!” 张正的心中一热,暗道了一声:“我的好师妹!”抓住沈从仁的手掌一紧,便要将内力送入他体内,将他的身体弹开,再把母亲趁势接在手里。 忽然,张正的头顶上卷起一阵旋风,旋风瞬间又转为强劲的向下冲击的气流。张正的第一反应是有高手以劈空掌力向自己偷袭,但又感觉不像,劈空掌力哪有这等威力,直如狂风怒号,泰山压顶一般。 他自觉能将沈从仁的身子轻松震开,但还要接抛在空中的母亲,再接当头扑下强大劲力,那便十分为难。母亲安危面前,不敢弄险,掌上的内力变震为推,将沈从仁和母亲一齐推出七八丈远,与此同时,右手长剑向天疾刺,直指强大气流的中心。 剑气凌厉尖锐,在张正深厚内力的加持下更显得根基极稳,后劲极足,但锋利的剑气刺出十余丈高后便如遇到了重重高山,道道高墙,无法前进。急吸一口气,长剑向旁偏转,欲将对方的高山高墙引入歧途,自己好趁势而走,再去追赶沈从仁。 哪知他一拨之下,高山高墙不为所动,且随着距离的贴近,强大的气流滚滚而下,周围的空气如被抽干了一般。心中震惊,不敢与对方劲力接实,脚下的黑烟连续三摆,终于脱离出强大气流的范围,立身处已在十余丈外。 第三百五十五章 离世 自己刺出的剑气竟然抵不住袭来的气流,大出张正的意料之外,他一边连续闪身,脱离出气流的攻击范围,心中暗想:“这绝非人力所为,不是妖魔当空作法,就是流星从天而降。” 等他在十余丈外的空中立定,举目向上观瞧,只见一条灰色的人影头下脚上,单掌前推,飞驰而下,这惊人的劈空掌力竟是他单掌所发,心中登时恍然:“是了,这人是华山派出身的剑仙,他服下爆筋丸,用的这招是华山派的华岳仙掌!” 那人下降的速度极快,刚从张正的眼前飞过,“轰”的一声大响,凌空炸开。在场的众剑仙见多了人体炸裂的情景,这次并没有特别的惊慌骚乱。张正却是既惊且惧,此人服下爆筋丸后只出一招,发只一掌,可是威力奇大,非我所能抵挡,今后再遇上这样的人,须得加意小心了。 沈从仁被张正以内力推出之后,略一调息,继续向前飞出十余丈,折身向下,意图是天上的路走不通,走地上的路,仗着自己地形熟悉,在莲花峰上甩开敌人,或择一山洞隐藏起来,另寻逃走的时机。 他的想法确有一定的道理,但此时华山各峰上剑仙云集,到处都是高手,地面上也有许多人严加戒备。他刚有向下落的趋势,立时飞起数人,迎上来拦击。双方在空中一交手,打成了胶着的局面,另一边张正被几名新服下爆筋丸的剑仙围住,更是战况激烈,交织碰撞的剑气此来彼往,映亮了莲花峰上的半边天。 宁依云是华山派成名的女侠,也已修到了剑仙的境界,哪能不知道服下爆筋丸后再施展华岳仙掌的厉害。她见张正与数名剑仙交手的上空又有一人盘旋,似乎在观察下击的时机,又似乎在等待药力发挥到极限。心知此人必是本派前辈无疑,他一出手,石破天惊,正儿的性命危矣!就算他一个人伤不了正儿,这里千千万万的剑仙前辈,前赴后继的绝命高手,正儿与他们斗得久了,哪还有活命之理?抬头看看天空,孔明灯与星光交映生辉,低头看看地面,五峰巍峨,多少发生在峰上的陈年往事又在脑海中浮现。心潮起伏,感慨万端,化为一声叹息,在沈从仁的耳边道:“师兄,你今年多少岁了?” 沈从仁正与围上来的几名剑仙拼斗,忽听宁依云问了这么一句,大感意外,但仍回答道:“四十有七。” 宁依云道:“三十年前,你若是这么背着我,我愿陪你到天涯海角。” 沈从仁心中一热,颤声道:“现在也一样,我带你走。” 宁依云道:“不行了,咱们走不了了。可是咱们都活了几十岁,也都哭过、笑过、悲过、喜过了,就算这一生到此结束,那也没什么遗憾。” 沈从仁心中吃惊,手上不停,继续抵挡敌方的剑招,说道:“师妹,你说这些做什么?咱们的日子还长着呢,不要胡思乱想了。” 宁依云的眼睛扫了一眼张正上方的天空,盘旋的那人双腿微屈,?左掌虚引,右掌似摇非摇,似晃非晃,像极了华岳仙掌的起手式,忙道:“不行,晚了就来不及了,咱们一起死吧!” 沈从仁道:“师妹,咱们可不是吓大的,宁可被他们杀死,也不能让他们吓死。” 宁依云语速加快,说道:“他们肯杀咱们就好了,可他们不杀啊,这次他们围过来的人没一个是吃药的,难道你看不出来?” 沈从仁也感觉对方出招时似乎有些收敛,应该是得到了最新指示,要捉活的,说道:“管他们吃不吃药,只要咱们不死,全力往外冲!” 宁依云道:“咱们是肯定走不了,正儿不顾咱们,一定能冲出去,师兄,咱们不要连累孩子们了。” 沈从仁终于明白宁依云为什么甘心赴死,心里面一阵绞痛,低沉的声音道:“是你的孩子,可不是我的孩子。” 宁依云的心里也是一酸,想到师兄为自己身败名裂,一生孤苦,如今为了救儿子,与他说几句温情的话也是应该,况且自己与师兄本就互生情愫,若没有正儿父亲的横空出世,恐怕我们早就……哎,往事只能追忆,人生岂可重来?她连忙收回思绪,说道:“师兄,你的好处我永远记得,咱们今生无缘,来世里,来世里再,再……” 沈从仁追问道:“再什么?” 盘旋在张正头顶的那人猛的倒翻了一个筋斗,变成头下脚上,向前伸出的右掌上隐隐有红光流动,他这一掌的威力,似乎还要在方才那记华岳仙掌之上。 宁依云始终在暗中观察此人的动向,见他倒转了身子,随时都可能向下扑击,再也顾不了许多,脱口道:“再做师兄师妹,再做情侣,再做夫妻吧!” 沈从仁心中既欢喜又有些悲凉,问道:“来世是什么时候?” 宁依云道:“此生的结束,便是来生的开始,师兄,快、快、来不及了!” 沈从仁道:“来得及!”长剑上使一招“孔雀开屏”,幻出一团数丈方圆的彩色光圈,挡住敌人攻来的长剑,随即弃剑转身,抱住宁依云,双脚上左足喷白烟,右足喷黑烟,两股烟互相缠绕,便如他和宁依云紧紧的拥抱在一起,二人越抱越紧,速度越来越快,直向地面上飞去。 剑仙们得到的指示是,沈从仁和宁依云要捉活的,等杀死大魔头张正,这二人没有利用价值时再严加处置。此时二人要触地寻死,峰上的人见势不好,连忙飞上来阻拦,但沈从仁的全部内力都用在向下疾冲,速度快得惊人,拦击的人尚未赶到,二人已从裂开的大石间冲入了地宫。 张正与数名服下爆筋丸的剑仙斗得正紧,忽见母亲和沈从仁疾速向下,瞬间消失不见,速度之快,骇人听闻,以这样的速度砸向地面,若无意外,非摔得粉身碎骨不可,登时心头大震,手软脚软,几乎不能迎敌。 便在此时,头顶上风声赫赫,且有盘旋回转之意,与方才那招华岳仙掌袭来前的征兆相同。若没有方才那一掌,张正多半不会特别在意,此时再临其境,惕然心惊,体内魔道内功的运转陡然提速,身上的每一根寒毛都向上竖起,脑海里也瞬间由迷乱变为清醒。 当张正心头大恸之时,围攻他的众剑仙趁势突破了他防御的圈子,此时七八支长剑化为千条瑞气,万点寒光,向着张正和郭采莹倾泻而至。 张正无暇应对上方袭来的掌力,当务之急是避开攻到身前的长剑,忙将内力一收,施展千斤坠功夫,身形急如流星,快似闪电,“嗖”的一声,从众剑仙合围的下方窜出,继续向下,以极快的速度落向地面。 他身子向下疾飞,速度上有一个由慢到快,逐渐增加的过程,本来很难逃过那招华岳仙掌。但他身子下沉,围攻他的千条瑞气,万点寒光恰好合拢,碰撞出一个绚丽夺目的圆球,阻挡在仙掌下击的必经之路。 “轰”的一声响,圆球被击得粉碎,众剑仙手中的长剑全都只剩了剑柄,他们本人也定不住身,被强大的气流裹挟着向下飞行。 张正急运内力,将向下的速度在短时间内提到极快,但仍快不过华岳仙掌的掌力。下飞途中,左掌向上连续三击,发出三声闷雷般的大响。每响一声,便有一、二名被裹挟着向下飞行的剑仙凌空炸开,腾起的血雾瞬间便被华岳仙掌的掌力吹得无影无踪。 三声大响过后,围在张正身边的剑仙只剩下东南方一人和西北方一人,这二人虽未炸开,也已是七窍中向外喷血,随时都有当空爆炸的可能。 此时张正已落至了劈开的两块大石之间,再往下便是地洞的入口,若任由敌人的掌力随自己进洞,就算母亲没摔死,也要被敌人的掌力震死了。紧急关头,只得孤注一掷,右臂向上一扬,长剑脱手而出,乃是一招“一鹤冲天”,刺穿了奔腾汹涌的强大气流,仍呜呜作响,直向上升。 他掷出长剑,身子已进入地洞,凌空一个盘旋,让开正下方的位置,落地后双掌一翻,使一个举火烧天式,准备迎击华岳仙掌的掌力。扑面而来的确是腥中带臭的漫天血雨,顿时心里一阵轻松,忙低头看向地面,只见母亲和沈从仁倒在地上,仍拥抱在一起,沈从仁的身下流出大片鲜血,母亲压在沈从仁身上,没有鲜血流出,没有肢体折断,心中登时燃起希望:“天可怜见,一定要保佑我娘还在人间!”飞扑上去,把宁依云抱在了怀里。 郭采莹连声呼唤:“伯母,伯母!”张正已开始向母亲体内输送真元,助她舒经活络,恢复生机。 宁依云缓缓睁开双眼,微弱的声音道:“不要为我报仇,不要把我和你爹合葬,你们、你们……”连说了两个你们,艰难的向上抬手,张正忙握住她的手,流泪道:“娘,您别多说话,意守丹田,护住元气。” 宁依云摇了摇头,又说了一声:你们……”郭采莹从张正身后伸出手去,三人的手掌握在一起,宁依云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微笑,断断续续的道:“你们、你们两个,要、要好好的……”头一歪,就此离世。 第三百五十六章 天雷 施展华岳仙掌的那人受张正连续三击,内腑已然受伤,再被长剑刺穿右臂,终于支持不住,凌空炸裂开来。 他爆炸殒命的同时,另两名剑仙几乎在同时炸开,三团血雾相距较近,融合在一起,在地道入口形成一片巨大的血幕,久久不散。 苏元甲等人见张正又飞入地洞,而服下爆筋丸的同道全都爆炸惨死,无不悲愤交集,有人自发的捡起身边的石头往地洞里投掷,另有七八名决心赴死的剑仙默默的把第一颗爆筋丸含在了口中。 东方聪见众人往地洞口投掷的石块较小,毫无威力,说道:“苏兄,往洞里扔石头是个办法,就是太小了不行,既伤不了魔头,也封不住洞口,要换大石。” 苏元甲点了点头,向众人道:“大家一齐动手,捡些大石头投进去,封闭洞口。” 近处的剑仙闻风而动,四处寻找大石,也有人干脆用长剑或铁砂掌在裂开的两块巨石上击打,打下石块后直接往地洞里扔。 苏元甲知道石块只能对张正造成干扰,即使封闭住洞口他也能飞跃而出,眼下最重要的是怎样能把这个大魔头打死打伤,皱眉思索了片刻,点手唤来一名剑仙同道,说道:“寻些钢针银针之类的暗器,倒插在石头上,先不要往下投掷,只待那魔头向上跃起时再往下投。” 那人脸上露出钦佩之色,说道:“好计谋,管保那魔头上来时撞个千疮百孔。”说罢,施了一礼,转身安排去了。 不一刻,插满钢针、银针及其他细小暗器的石头备了二三十块,二三十名剑仙各取一块,在地洞的四周站好,只等张正冲上来时向下猛砸。 一切安排妥当,已有人把爆筋丸吃到了第三颗,浑身燥热,五脏如焚,不敢继续再吃。即便如此,张正如果一直不上来,三颗爆筋丸的威力也足以让人经脉受损,骨肉消磨,他们坚持不了多长时间。 苏元甲万分焦急,在地洞前来回踱步,心想:“地道若不封闭,服下爆筋丸的同道受不住时可以冲进去跟魔头拼命。如今地道已封,魔头在洞里龟缩不出,这却如何是好?他耗得起,我们耗不起啊!方才几个人服爆筋丸,就又是几条人命!” 正焦急间,有人上前禀报,说是敬贤堂内发现一条密道,暂时还不知通向何处。苏元甲大惊,倘若魔头从敬贤堂逃走,我们还在这里傻等,可真是颜面丢尽,又贻害无穷了。当即高声下令:“服下爆筋丸的同道分出一半儿速去敬贤堂查看,其余人各守原位,不要乱动。 ” 走了一批人,莲花峰上依然人声嘈杂,苏元甲的心中更是烦乱。东方聪见他心绪不宁,神色上又有懊恼自责之意,劝道:“苏兄,敬贤堂在松桧峰,这里是莲花峰,两峰相距甚远,地道必不关联,我料那魔头尚未逃走,您不必过于担忧了。”韩碧霄也道:“东方兄所言极是。” 苏元甲的脸色稍和,说道:“就算他从这里逃走,咱们追到天涯海角……”说到角字时,眉头一皱,侧耳倾听,似乎发现了什么,脸上的神情既惊恐又有些古怪。 东方聪道:“苏兄,你……”他说出这个你字,面色也是一变,随即轰隆隆的雷声自地下传来,大地也在微微颤抖,如要地震一般。 此时莲花峰上的绝大部分人都是剑仙,大家一感觉雷声隐隐,地动山摇,纷纷飞上天空,拔出长剑,向下戒备。所有人都知道魔头即将向上飞升,胆小的加速向上,与地面拉开距离,胆大的盘旋于低空,随时准备和跳上来的魔头交战。 已经服下爆筋丸,热切盼望张正出现的几人又往嘴里塞了一颗爆筋丸,其中一人受不浑身热流翻涌,不等张正现身,竟自在半空中舞起剑来,使的是泰山派剑法,出招沉稳,气象森严。 众人忙乱了一阵,始终不见张正跃出,地下传出的闷雷声却越来越响,大地的抖动也更加厉害。 忽然,一道白光从天而降,那是张正以毕生功力向上掷出的长剑。此剑刺穿华岳仙掌的掌力,刺穿发掌人的手臂,又直向上升,此刻才从空中落下。 有识得此剑的剑仙被瞬间惊呆,实难想象,一把剑的飞升降落竟用时这么久,如此深厚的功力,当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当地面震动,雷声滚滚,众人飞起时,在地道口抱石戒备的二三十人中,已有十余人弃石向上飞升。此时白光耀眼,正朝着地道口而来,剩余的十多人哪敢停留,慌忙扔掉手中插满细小暗器的石块,四散逃开。 众人刚奔出几步,正要向上方跃起,一声天崩地裂般的大响,被乱石封闭,微微向上隆起的地道口骤然炸开,原先较大的石块碎裂成无数小块,射向天空及四面八方,十几人躲闪不及,纷纷被碎石打中,有人大声惨叫,逃得更快,有人中在要害,当场倒地身亡。 惊呼惨叫,碎石横空之际,一条人影从地道口飞出,伸手挽住落下来的长剑,凌空一记虚劈,风雷声又起,隆隆雷震声中,那人厉声长啸,声如哀猿泣血,悲凉凄厉。 所有人都知道纵声长啸之人一定是张正,也都料到宁依云已经死了,但摄于他显露的绝世神功,又在其悲痛欲绝之时,谁也不敢第一个上前,就连那个在空中独自舞剑的泰山派剑仙也心跳如鼓,进三步,退两步,没敢一下子冲到张正面前。 苏元甲见张正已经上来,而己方数百人竟然怯战,大怒道:“有药的把药全吃了,没药的跟着往前冲,今天杀不了大魔头,咱们一个也别生离华山!给我杀!” 众人之所以没动手,主要是被张正的武功所震慑,他们既然来了,尤其是服下爆筋丸和分到丹药,择机服食的那批人,哪有当真怕死的道理?因此听到苏元甲呼喝,立时抖擞精神,向张正掩杀过来。 张正在地道里见了母亲最后一面,悲痛欲绝,大哭了一场。乱石纷纷而下时,将母亲后沈从仁的尸体移到地道深处,再拜之后,和郭采莹返回地道入口。 他此时心中悲愤,有心为母报仇,当即撕下两片衣襟,塞住郭采莹的耳朵,潜运天雷震内功,地道里的雷声随即响起。 雷声数滚之后,积蓄的内力已足,张正冲天而起,恰好接住自己落下来的长剑,一声长啸,既宣泄心中的悲愤之情,也调匀了胸中蓄势待发的天雷震内功。开口、吐气、发声,一道道,一列列,一排排,一串串惊雷脱口而出,爆向四面八方,飞在前面的几名服下爆筋丸的剑仙首当其冲,瞬间化为数团血雾,只剩下几只疾舞的长剑在张正身边颠倒了几下,断为数段,向下坠落。 稍后的剑仙没有服食爆筋丸,自然不会爆炸,但也禁不住天雷震内功的摧残,立时有十余人口中鲜血狂喷,身子笔直的向下跌落。更多的人被吓得心胆俱裂,反身想要逃走,但莲花峰的上空雷声与雷声相接,雷声与雷声相连,哪里还有逃生之路?有时两声惊雷相互碰撞,爆出一道耀眼的光芒,犹如流星,恰似闪电,照亮着一个个惊慌失措的脸庞,慌乱无助的容颜。 张正单手持剑,挺立空中,胸腹间急剧的一起一伏,口中的惊雷越吐越多,越吐越快,隆隆雷震的范围从莲花峰扩展到整个华山五峰,五峰上遍插的红旗纷纷折断。 雷声飞扬上天,飘荡在空中的孔明灯相继爆裂,与死伤的剑仙一齐向下跌落,有的落在下坠人身上,残灯烛火未熄,燃烧了那人的衣服,该人早已没了只觉,化成一个火人,直直的摔向地面。 郭采莹伏在张正背上,乃是隆隆雷震的最中心,虽用布条塞耳,仍不能完全与雷声隔绝,刚开始尚能忍耐,时候一久,双耳嗡鸣,心头剧震,在张正的肩头连拍了两下。 张正口喷惊雷,不便回头观看,但感觉到她拍自己肩头的两下十分紧迫,心想我内力即将耗尽,师妹也难以支持,这些人今日杀不完,来日再杀便是。于滚滚惊雷声中,朗声道:“今日到此为止,来日有暇,再取你们的项上人头。” 他说话时身形猛的向下一沉,那是内力消耗殆尽,无法支撑其一边说话,一边对敌之故。心中惊讶,强提一口气,折身向西,一道断断续续的黑烟,先是忽高忽低,继而贴着树梢飞行,速度却是极快,眨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苏元甲和东方聪、韩碧霄向张正冲杀时相距甚近,乃是联袂飞行。当雷声如爆豆般炸响,身边的同道纷纷坠落,三人连忙手挽住手,合力与雷声相抗,在隆隆雷震中苦挨了许久,终于盼到雷声止歇,三人面如死灰,冉冉落地。 距三人落脚处不远,有个摔断腿的虬髯大汉,一见三人落下,挣扎着爬行过来,抱住苏元甲的双腿,哭道:“苏大哥,他不是人,他是真正的妖魔鬼怪,咱们杀不了他,今后就由他去吧!” 苏元甲眼见莲花峰上哀鸿遍野,一片狼藉,心中的悲愤之情难以言表,终于一咬牙,抬腿踢开抱住他的大汉,仰头叫道:“怕死的滚开,我苏元甲与魔头不共戴天,势不两立!” 第三百五十七章 山沟 张正强提一口气,向西疾飞,但体内的内力已经不济,一路飞来,飞行的高度越来越低,到最后身子已经擦到树梢,双腿被树枝打得生疼,也把树上栖息的鸟儿惊得一群群向上飞起。 郭采莹早已扯去了塞在耳朵里的布条,见张正飞得实在辛苦,明知此地离华山很近,敌人随时都可能追来,仍在张正的耳边道:“师兄,别飞了,落下来歇歇吧。” 张正“嗯”了一声,想要缓缓收功,但他身体里的内力已近枯竭,全力往外催送,还能挤出一星半点,这一有意回收,经脉中的内力立时断绝,身子急向下沉,撞上一根粗枝,和郭采莹翻滚着落向地面。 郭采莹随着张正在空中翻了几圈,身子离地面只有数尺,忙伸掌在地上一撑,带着张正向上弹高。二人双足着地后,张正身形一晃,向后便倒,不仅连累郭采莹倒地,还一下坐在了她的怀里。 郭采莹忙把红绸解开,扶起张正的身子,只见他面色惨白,双目紧闭,实难想象,方才还生龙活虎,打得数百剑仙死伤狼藉的大高手,此刻竟虚弱到如此地步,又不知他是否受伤,心中一急,眼泪夺眶而出,叫道:“师兄!师兄!” 张正缓缓睁眼,见郭采莹哭得梨花带雨一般,想要微微一笑,以示安慰,嘴角刚向上扬,忽然想到母亲已经去世,心中一酸,跟着流下泪来。 郭采莹取出帕子,一边给张正擦眼泪,说道:“师兄,以后别用那么大的力气吼他们了,他们都死了对咱们有什么好?伯母不是说,不要你报仇了吗?” 张正点了点头,说道:“方才我是有些冲动,不过,哎,不用天雷震内功,咱们怕也逃不到这里。” 郭采莹道:“真的吗?你大叫几声,都能把他们震趴下,他们还拦得住你?” 张正道:“不是你说的那么简单,我修炼这门功夫时,秘籍上的最后一句便是不可轻用,免受反噬。” 郭采莹慌道:“什么?会有反噬?你现在觉得怎样?有哪里不舒服没有?” 张正道:“暂时没有,不过应该快了,咱们找个地方休息,越偏僻越好。” 方才张正发出的雷鸣声威力如此之大,反噬的力量也一定不小。郭采莹哪敢怠慢,忙从地上站起,说道:“那咱们快走,你内力损耗太多,这次我背你吧。”一边说,伸手来扶张正,但她从失手遭擒,到被张正救下,再到绑在张正身上飞来飞去,尤其是张正使出天雷震内功的那段时间,也在不知不觉中虚耗了许多内力。此时伸手来扶张正,不仅没把他扶起,还身子一歪,险些摔倒,忙后退一步,定了定神,再来扶张正时,张正已自行站起,一只手扶着身边的小树,微微喘气。 郭采莹苦笑道:“咱们两个废人互相搀着走吧,但愿他们一时半刻间追不上来,咱们还能多赶一程。” 张正道:“不用走远了,这附近就行,看哪里背风隐蔽,咱们就在哪里休息。” 此地仍是山区,隐蔽处极易寻找,二人向前走出百余步,见到一道山沟,沟内草木茂盛,可以藏人。郭采莹道:“你先下还是我先下?” 张正往下看了看,山沟不过两丈来深,说道:“谁先下还不一样?” 郭采莹道:“当然不一样了,你先下,我跳下去时你接我。我先下,你跳下来时我接你啊。” 张正道:“这样说,我先下好了。” 郭采莹道:“不行,看你有气没力,无精打采的样子,哪里能接住我,还是我先下吧。”一边说,双腿微屈,眼光看向沟底的一片平地,准备向下跳跃。 张正见她一跳前做足了准备,越是这样,越是说明心里没底,那又何必勉强,说道:“师妹,别跳了,咱们滑下去吧。” 郭采莹回头看向张正,说道:“滑下去?这么一条小山沟,你说滑下去?咱们可是堂堂的药王门弟子,你还是天下无敌的大英雄,大侠士,从上面往下滑,太丢脸了吧。” 张正苦笑道:“什么大英雄,大侠士,天下公敌还差不多,就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再说了,这里僻静无人,又有谁能见到了。” 郭采莹想想也是,说道:“那好吧,咱们从哪滑。” 张正道:“往前走走,看哪里好下。” 二人顺着山沟走出几十步,终于见到一处缓坡,沟底也较平整,郭采莹道:“好了,就是这里吧。” 此时天光已经大亮,远处隐隐有山民行路说话的声音,张正道:“咱们一起下去,藏好身形,别让闲人见到了。” 郭采莹也听到远处有人声,低声道:“好。”和张正手拉着手,向下走了两步,稳定了一下身子,继续下行。 他们选择的这处缓坡,乃是相较于其它更陡峭的地方而言,实际上并不舒缓。二人下到一小半,若无内力支持,已经很难保持平衡。张正是半点儿内力也施展不出,便按商量好的办法,和郭采莹坐倒在坡上,慢慢向下滑动。 刚开始较为顺利,下到一半时,张正的脚撞上一块凸起的硬土,顿了一下,落在了郭采莹后面,二人又手拉着手,不肯松开,互相拉扯之下,到最后搂抱在一起,从坡上骨碌碌的滚下。 好在沟底较为平坦,又有野草蔓藤,二人都没有受伤。郭采莹从坡上滚下后,不仅没生气,反而觉得有些好玩,躺在草地上咯咯咯的笑了起来。 张正仰面躺在坡下,眼望着蓝天白云,耳听着悦耳的笑声,感觉异常的熟悉,脸上也不禁露出了一丝微笑,忽然心底里一痛:“哎呀!我和妡妹在大漠时常常如此,我们一起疯跑,一起从沙坡上滚下,如今妡妹换成了师妹,妡妹却还好吗?她现在身在何方?” 郭采莹笑了一阵儿,见张正不说话,抬起头来,往他的脸上看去,只见他面色乌黑,目光呆滞,忽然大叫一声,平平的弹起二尺来高,重重的摔下,落地时手脚僵硬,竟似是没有了知觉一般。 这一下,郭采莹惊出了一身冷汗,慌忙扑到张正近前,叫道:“师兄,师兄,你怎么了?磕着哪儿?碰着哪了?” 她不知张正因心情牵动伤情,正禁受天雷震内功的反噬,此刻如五雷轰顶,万箭攒心,根本不是摔伤碰伤,抱着张正左看右看,也没看出伤在哪里,正仓皇无错间,张正恢复了神智,微弱的声音道:“别动我,让我静静的躺一会儿。” 郭采莹连忙放下张正的身子,坐在他身边,心里面默默祷告:“老天爷保佑,别管我师兄受的什么伤,得的什么病,都让他赶紧好起来吧。” 她心里面祝祷,眼光一直没离开张正身上,却见他说过这句话后又即闭眼,脸上的气色也不见好转,有时还浑身一震一震的十分吓人,不禁暗中焦急,扑簌簌的流下泪来。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张正的身子不再颤动,面上也有了血色,郭采莹大喜,擦干眼泪,轻声道:“师兄,你好些了吗?” 张正长出了一口气,轻声道:“好些了,咱们挪到树木茂盛的地方,你也好运功调息。” 郭采莹扶着张正站起,二人艰难的向前走出几十步,在一片勉强能够遮身的灌丛后坐下,张正又向后躺倒,对郭采莹道:“师妹,你不用管我,快运一遍功,先恢复了功力再说。” 郭采莹已经想到这可能是师兄方才说的天雷震内功的反噬,既然挺过来了,也就不必过于担心,自己也确实该运功调息了,哪怕只恢复部分功力,斗不过剑仙高手,能增加力气,抵御野兽也好啊,点头道:“那我做一个小周天,很快就好。” 郭采莹盘膝而坐,闭目调息,张正的身体极为虚弱,躺在地上闭目养神。约过了半炷香的功夫,郭采莹睁开眼来,见张正呼吸绵长,脸色也略见红润,放下了心,继续调养内息。 她运一遍功,看张正一次,每次张正都像睡着了一般,而脸色都比上一次略有好转。直到她运了七遍功,本身的内力恢复了十之八九,再睁眼时,张正也长出了一口气,缓缓睁眼。 郭采莹喜道:“师兄,你也好了,怎么你运功不用打坐,就跟睡着了一样。” 张正道:“当然不是了,我刚才没运功夫,是真的睡了一觉。” 郭采莹道:“那就更了不起了,睡着觉就把功夫练了,你这是什么心法,能教我不能?” 张正道:“这不是什么心法,叫做神魔不坏之身。伤势不重,或是内力枯竭,不需运功,自己也能慢慢的恢复起来。” 郭采莹道:“那很好啊,魔道武功,就是比仙道的强。” 张正道:“也不能这样说,关键还是看使用的人。” 郭采莹道:“师兄用什么武功都能打胜仗,哪怕他们人再多,几百人,几千人一起上也没用。” 张正“嘿”了一声,摇了摇头,没有接话。 郭采莹见他脸色虽然恢复正常,神情却甚落寞,说话时连个笑模样都没有,知他是心伤母亲之死,这却难以劝解,停顿了一下,说道:“师兄,这里虽然隐蔽,连口水也没有,你看,是不是……” 张正道:“也都休息的差不多了,咱们走。” 第三百五十八章 反噬 张正和郭采莹走出山沟,迎面正碰见两名华山派弟子,这二人奉命出华山向西,探查张、郭二人的下落。原想魔头在天上飞,自己在地上走,连魔头的影子都不会看到,哪料刚走了一夜,第二天一早竟碰了个正着,不禁额头冒汗,双腿发软,既不敢上前挑战,也不敢反身逃跑。 张正见二人神色尴尬,也不想为难他们,向郭采莹道:“师妹,我带你飞一程,咱们找好馆子吃饭去。” 郭采莹道:“好啊。”用手一指前面的两名华山派弟子,说道:“这两位去不去。” 张正道:“人家还要回华山复命,怎么能跟咱们去呢?” 郭采莹道:“复什么命?” 张正道:“说在这里见到了咱们,请山上火速派人追杀呀。” 两名华山派弟子的心头猛的一跳,其中一人道:“不敢,不敢,我们回山之后,就说是从另一条路走的,什么都没见到。” 张正道:“你们自要撒谎,那也由得你们,恕不奉陪了。”握住郭采莹的手,脚下黑烟腾起,升起一丈来高,转向西北方而去。 两名华山派弟子吓得大气也不敢出,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一人道:“李师兄,咱们回去,是不是真的说没见过魔头啊。” 李师兄道:“当然不是了,咱们欺骗魔头,哪能欺骗师尊?赶快回山,就说在此见到魔头,他又向西北方逃走了。” 那人口中说:“是。”心想:“还不如说没见到,省得一众剑仙前辈们白忙一场,这还是好的,说不定又要浪费许多仙药,几面红旗。” 张正带着郭采莹飞出数里,折而向南,又飞了一会儿,忽觉头痛欲裂,内息也不顺畅,不敢勉强,落下来休息。 郭采莹见他的脸色又有些发黑,忙问:“师兄,你的气色不佳,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了?” 张正道:“有些头痛,怕是天雷震的余波又来作祟了。” 郭采莹“啊”了一声,道:“才过了多一会儿,又要受那个罪了!今后要是天天发作,时时发作,可怎么办啊!” 张正道:“不会一直发作的,终究会慢慢好起来。” 二人在旷野间走了一阵,渐渐上了大路,张正脸上的黑气越来越重,郭采莹想让他坐下来休息一会儿,张正看前面是个市镇,说道:“再走两步,吃过饭,在客店里休息吧。” 说是走两步,其实离镇子还有老远,待进入镇中,张正脸上的黑气愈发明显,脚步沉重,如负重物一般。 郭采莹眼睛看向街道两侧的铺面,说道:“咱们找家客栈,你先休息一下。” 张正道:“我还能支持,到了客栈里先吃饭。” 其实他此刻头已经痛的厉害,但想师妹跟着自己颠簸了一夜,早饭也没吃,如今天近中午,无论如何也要先把饭吃了。 二人经过十几家店铺,终于看到一间客栈,迈步往里面一走,伙计迎了出来,笑道:“二位客官,您……”说到您字时,看清了张正的脸,愣了一下,加着小心道:“是不是要去回春堂?不远,往前走不了几步,左拐就是了。” 郭采莹瞪了他一眼,道:“我们是来吃饭的,吃完了还要住店。” 伙计赔笑道:“这位客官气色不佳,一定是病了,前面回春堂的许大夫可是远近闻名的神医,您二位是不是先让许大夫看看,然后再吃饭住店。” 郭采莹道:“你少啰嗦,赶快给我们上两碗面,连面汤一起上,快点儿。” 伙计见张正面色乌黑,走路似乎也不大稳当,还当他是个得了重病的人,本不想接待,但客人执意不走,又是江湖人打扮,不敢硬往外撵,只得道:“是、是,二位客官,请稍等,马上就好。” 张、郭二人坐下之后,郭采莹小声问张正怎样了,张正牙关紧咬,全力与天雷震内功的反噬之力相抗,哪里还能说出半个字来。 大堂里吃饭的客人也都注意到张正的脸色,寻常人哪有如此之黑的,又见他坐下后身子发颤,头顶上冒出淡淡的黑气,更是心惊,一个个顾不上吃饭,纷纷向外走避。 那伙计用托盘盛着两碗面和面汤从后厨出来,见大堂里的客人走得一个不剩,只剩下了新来的两位,到近前一看张正的光景,连连皱眉,说道:“我说早点儿让你们看病吧,你们非要硬撑着,现在可好,病更沉了,脸更黑了,也不知道有救没救……” 郭采莹把长剑往桌子上一拍,喝道:“住口,再多说一个字,割下你的舌头!” 伙计本想说几句难听的话,让他们快走,免得客人死在店里,太过晦气,被郭采莹横眉瞪眼的一喝,心里打了个突,暗想:“掌柜的都没言语,我何必强自出头。”手脚麻利的放下两碗面和面汤,说声:“两位慢用。”转过身子,快步走向柜台,和掌柜的小声商议去了。 此时张正只觉阵阵惊雷震耳,浑身气血翻腾的厉害,勉强坐在哪里已经不易,哪能吃得下饭。他不吃,郭采莹也不动碗里的面条,眼神中尽是关怀之色,一会儿问:“师兄,好些了没有?”一会儿问:“要不要先喝口水,润润喉咙?” 张正有时“哼”一声,也不知是不是对郭采莹的回答,更多的时候是闭目不语,强自忍受天雷震反噬的痛苦。 忽然,店门外有人道:“这里清静,就在这里吃吧。”话音一落,从外面走进两个人来。 这二人进屋后眼光一扫,正看见角落里坐着的张正和郭采莹,其中一人脸上变色,手中的长剑脱手落下,但他应变很快,足尖一挑,又踢回掌中。另一人转身向外便走,被踢回长剑的那人一把拉住,挣了两下没挣脱,低声道:“是大魔头,咱们还不快走!” 那人低声道:“你看他的脸。”一边说,拉他在一张靠门口的桌子前坐下,又低声道:“黑得透亮,怕是中毒已深了。” 郭采莹向二人看了一眼,觉得有些面熟,一时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但看二人的神色,显然是敌非友,不由得心中更加焦急。 此地离华山不远,掌柜的识得进来的二人,见他们坐下,亲自上前招呼,说道:“米二侠,钟三侠,您二位大驾光临,小店真是蓬荜生辉了。两位吃点儿什么,用点儿什么,尽管吩咐下来,我这就让他们准备。” 这二人正是华山四老中的米会昌和钟鸣,当初在冀北的一处破庙里曾和张正、郭采莹以及金翅太子、白羽公主等人有过一场拼斗。此后大家各奔前程,再无相见,是以郭采莹一时间想不起这二人是谁,掌柜的一称呼米二侠,钟三侠,立时想了起来,心道:“原来是这两个老家伙,师兄正有麻烦,我一人不知能否应付得了。” 米会昌道:“多谢了,那边的客人点的什么菜,都上齐了吗?” 掌柜的道:“他们只要来两碗面,已经上过了。” 钟鸣道:“上了面,人家怎么不吃啊?是不是碗小面少,抑或是味道不佳,让人家挑理了?”他也看出张正的模样怪异,先前的惊惧之心去了大半,坐在那里问起话来。 掌柜的忙道:“没有,没有,钟三侠说笑了。那位黑脸的客人像是身子有恙,方才还一直发抖,他吃不下饭,可跟小店没一点儿关系。” 米会昌和钟鸣对视了一眼,脸上都流露出一丝喜色,米会昌道:“身子发抖,一定是染了风寒,你们店里应该煮一碗姜汤,给客人送过去。”一边说,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纸包,在桌子下面碰了掌柜的一下,把纸包递了过去。 掌柜的知道这是米会昌让自己给客人下药,虽然有些意外,华山派怎会用这等手段,但不敢表现出来,更不敢违拗,连忙把纸包扣在掌心,说道:“是、是,这就熬姜汤,这就送过去。”退后两步,转身回进柜台,把纸包塞给伙计,一边使眼色,说道:“让后面给客人熬一碗姜汤,快!” 伙计已然会意,答应一声,转身快步去了。 郭采莹没看见他们传递纸包的动作,但看他们的神色不大自然,这二人是华山派的,料想没安好心,说道:“不用麻烦了,我们是药门弟子,知道什么药能吃,什么药不能吃。” 米会昌道:“我们受沈老掌门大恩,原与旁人不同,嗯,这个,绝无恶意,郭姑娘千万不要误会。”他这样说,意思是我们跟其他的华山派众人不一样,我们是沈家的人,让张、郭二人不要疑心,但又说的十分隐晦,连沈从仁的名字都没提及。 郭采莹又不是三岁小孩,哪能轻易相信他的话,况且沈从仁的目的也不单纯,并不是真心的帮自己和师兄,说道:“只要行得正,坐得端,便不怕别人误会。”顿了一顿,又道:“你们两位这是从哪里来,往哪里去啊?” 米会昌道:“我们二人现在是派中的闲散之人,从外面云游了一阵,这就要回山了。” 郭采莹道:“回山后见到沈老掌门,还请代为致意。” 米会昌道:“一定,一定。” 二人又说了几句闲话,伙计端着一碗姜汤出来,放在了张正面前。 郭采莹皱了下眉,说道:“我们没要这东西,拿走。” 伙计面露尴尬之色,回头看向米会昌和钟鸣。 米会昌微微一笑,道:“于张兄弟身体有益,已经端上来了,还是请张兄弟喝了吧。” 第三百五十九章 姜汤 张正全力与天雷震的反噬之力相抗,连受了百余记炸雷般的轰击,脑海里的轰鸣声渐渐稀疏,后脑偏上的位置却仍有一串闷雷似的声响反反复复,徘徊不去。 他身子承受痛苦,心里还很明白,知道若不喝这碗姜汤,米、钟二人必不肯干休,真打起来,自己无法出战,师妹以一敌二,非吃大亏不可。趁着郭采莹和米会昌说话,伸手端起碗来,一仰头,咕咚、咕咚几声,将一大碗姜汤喝下了肚去。 郭采莹吃了一惊,叫道:“师兄,别喝!”张正已经喝下了大半碗,想要阻拦,显然是来不及了。 姜汤里下入的毒药叫做蚀心散,出自神农谷,药性十分霸道,乃是江湖中公认的十大剧毒之一。 神农谷为了追杀张正,向许多人发放了爆筋丸,更多的人分到的却是蚀心散,主要是与魔头对战时宁死不辱,随时可以自杀之用。 今日米会昌用此毒试探张正,见他看也不看,端起碗来就喝,心头一阵狂喜,暗想:“好魔头,天教你死在我的手上,有了这场功劳,李倾阳可不敢再排挤我,冷落我了!” 他心中如此想,手按剑柄,伸长脖子,目不转睛的盯着张正,要看他蚀心散发作,痛苦挣扎的惨状。 张正一碗姜汤入肚之后,只扁了扁嘴,皱了皱眉,蚀心散的毒性便开始向上冲击,由腹至喉,由喉至口,由口至鼻,由鼻至前额,眼看便要冲至泥丸宫。 这股冲击的的力量当真非同小可,张正无力克制,索性提一口气,与毒性汇合,一旋一转,将毒性引至后脑。霎时间,头痛欲裂,震耳欲聋,张正的身子摇三摇,晃三晃,终于口一张,喷出一股黑烟,直冲向对面的房梁。 他这口黑烟喷得极快,事先毫无征兆,等黑烟喷出,房梁折断,大堂摇摇欲倒,众人才反应过来。郭采莹连忙绕过桌子,扶住张正,叫道:“师兄,你怎么了?咱们快走!” 另一边的米会昌和钟鸣已倒纵而出,立身在人人惊恐,争相走避的大街之上。 大堂中的掌柜的、伙计跟着奔了出来,最后出来的是张正和郭采莹。郭采莹的脸上略带慌张之色,张正却是面含微笑,脸上的黑气半点儿也看不出来了。 这二人刚走出大堂的正门,半边房顶轰轰隆隆的倒塌下来,张正于巨大的声响中哈哈一笑,说道:“好一碗姜汤,汤里还加了一味良药,是出自哪位前辈的惠赐?晚辈要隆重道谢。” 米会昌的脸色微微一变,随即厉声道:“魔头,是我给你下毒,有什么厉害手段,尽管对我使出来吧!” 张正道:“我是真心道谢,前辈何必多心?”叹了口气,又道:“还有以往种种,为什么大家都不信我,以致生出许多误会。”说罢,恭恭敬敬的作了一个揖,向郭采莹道:“走吧。” 二人从从容容的顺大街向东而去,只剩下米会昌和钟鸣愣在当场。过了好一会儿,掌柜的凑到近前,小心翼翼的道:“米二侠,钟三侠,我们的饭堂被他毁了,都是因为那碗姜汤,您二位看……这个……” 米会昌瞪了他一眼,道:“要我们赔偿不成?” 掌柜的忙道:“不是要赔偿,只是,只是……” 钟鸣道:“方才那黑脸的是当今天下凶狠第一,罪恶无双的大魔头张正,他打坏你的饭堂,我们亲眼所见,都给他记下了。等诛杀魔头,查没了他的家产,按价赔还你便了。” 掌柜的口中道谢,目送二人向西走远,心想:“说的好听,你们有本事杀他,现在怎么不动手?还称什么华山四老,华山四侠,呸!” 张正和郭采莹走出百余步,街边有商贩卖馒头、肉饼,郭采莹上前买了些带在身上,说道:“和华山派的人照了面,别在这里吃饭了,路上吃吧。” 张正道:“是,咱们先走两步,出了镇子,我带你飞一程,就能把他们暂时甩开了。” 郭采莹道:“其实咱们不用走这么急,方才你把那两个老家伙打一顿,他们也就不敢过分紧逼,什么人都跑过来瞎凑热闹了。” 张正叹了口气,道:“我已告诫自己,不可多伤人命,可是昨夜见到母亲过世,心中悲痛,下手便没能留情,以致……唉,现在再说什么,也都无用了。” 郭采莹道:“给他们留情?不留情都差点儿被人家杀了,要是一留情,还有咱们的活路吗?” 张正道:“我心里有数,有七八人原本可以不死,有一二人也不必死在我的手上。”他想到昨夜大开杀戒,与剑仙的仇怨又深了一层,心中烦恼,脸上的黑气一闪而过,印堂上又隐隐现出灰黑之色。 郭采莹见他的脸上有黑气浮现,虽然一现即隐,仍担心不已,慌道:“师兄,你又难受了是不是?咱们快走,找个没人的地方,你好好歇歇。” 张正却知道天雷震的祸患还没到发作的时候,此时不过是心神沮丧,引得已经远去的天雷震余劲回头,说道:“不要紧,一两个时辰内还不会有事。” 郭采莹急得快哭了出来,说道:“可是一两个时辰很快就过去呀,要是一直这么发作,怎么办啊!” 张正的内力中埋下天雷震反噬之患后,本身的功力恢复的很慢,但也在一点点聚集,是以每次天雷震反噬的力道依次减弱,间隔也相应延长,此消彼长,等本身的功力能够压制天雷震的反噬之力时,那股反噬的力道也就不足为虑了。 此时天雷震反噬的力量仍强,张正尽管调整了心绪,依然感到隐藏在脑海深处的雷声蠢蠢欲动,不敢高速飞行,一边向镇外走,说道:“不会的,我大概已经修成了神魔不坏之身,再大的病痛,不吃药,不运功,也能自己好起来。” 二人出了镇子,在路上吃了些肉饼充饥,继续顺大路往前走,不多时,有马车从后面赶上来,行人纷纷让路。张正和郭采莹也避到一旁,等马车从身边经过,才看清车上拉的竟是一口棺材,棺材上覆盖着红旗,旗上有字,写的是嵩山大侠索火山赴难捐躯。字迹模糊,旗帜半旧不新,显然是经过了多日的风吹雨打。赶马车的人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汉子,马车后跟着数骑,乘客也都是武林人物打扮。 这一行人也都看到了张正和郭采莹,个个脸上变色,其中一人过于紧张,双腿一夹,坐马冲了出去,奔到了马车的前面。 张正不愿多生枝节,假装看路旁风景,转过了脸去。这些人见张正如此,全都暗道侥幸,大气也不敢出,急匆匆的向前去了。 郭采莹挥手扇了扇道路上扬起的灰尘,说道:“真是阴魂不散,走到哪里都有他们的人。” 张正道:“天下剑仙云集华山,一场大战下来,损折不少,这是要护送死伤的同道回乡了。”刚说完这句话,头顶上风声呼啸,四名剑仙抬着一口棺材,拉出四道白烟,从空中飞过。 郭采莹道:“他们忙着送死人,应该不会找咱们的麻烦了吧。” 张正道:“那可不一定,剑仙死伤再多,仍有源源不断的人手加入进来,关键是爆筋丸够不够用,没有爆筋丸,他们是不敢招惹咱们的。” 郭采莹“哼”了一声,道:“打不过人家就吃药,自己不活了也不让别人活,还号称是正道领袖呢,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恐怕连魔道中人都干不出来。” 张正的脑海里闪过孙务实、蔺胡天、沈从仁、梅小小爷爷等人的形象,回想他们的所作所为,确无特别穷凶极恶之处,略怔了一下,说道:“是非善恶,原是难说的紧,一切等见到药公之后再说吧。” 郭采莹小声道:“师兄,你身体痊愈之后,真不打算找伤害伯母的人报仇吗?” 张正心中酸楚,但强忍住泪水,说道:“不了,杀再多人,我母亲也难以活转,她老人家地下有知也定然不喜,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再杀人了。” 二人说话间走出了镇子,张正感觉心中虽闷,脑海里的雷声袅袅,飘荡向远,料想不会很快发作,说道:“咱们飞一程,就算他们向这边赶来,也不会轻易找到咱们了。”左手抓住郭采莹手腕,腾身而起,离地四五尺高,向前飞掠而去。 他现在有天雷震这个隐患在,不敢高飞,也不敢飞远,贴地飞出几十里,脑子里有些发晕,忙将内力一收,落下地面。 此次短暂飞行,高度既低,又没能避开所有的行人,于隐藏形迹而言,可以说作用不大,只比步下行走快捷一些而已。 二人又行了一阵,迎面走过来两个佩刀悬剑的汉子,这二人远远的认出了张正和郭采莹,一个转身便跑,一个弃了大路,展开轻功,奔向道路左侧的旷野。 郭采莹看着二人的背影,说道:“师兄,不用太着急赶路了,人家见到咱们就跟见了鬼似的,跑得比兔子还快,咱们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第三百六十章 棉花 张正微笑道:“这些小角色,见了咱们当然逃之夭夭,若是剑仙中的领袖人物到了,那就大不相同了。” 郭采莹见识过剑仙们群起而攻的厉害,但她对张正很有信心,说道:“只要你养好身子,任谁来都不怕,就是尹纯心、吕忘年这些人来了,也把他们打得屁滚尿流。” 张正又笑了笑,说道:“照你说,我竟成了天下无敌,一个人能对抗整个武林了?” 郭采莹看着张正的脸,认真的道:“至少是侠骨仁心的大英雄,比那些阴险狠辣的剑仙,不知强了多少倍。” 张正道:“好了,好了,你快住嘴吧,道路之上,这些自吹自擂的话岂是能乱说的?被人家听见了笑话。” 郭采莹道:“有谁笑话?我说的是事实,他们确实没一个人是你的对手嘛。” 二人一边走,一边闲聊,不觉行出十余里,前面见到村镇,行人也多了起来。 张正道:“不要错过宿头,就在这里打尖休息吧。”郭采莹点头同意。 从下午到晚上,张正的天雷震反噬之力又发作了三次。次日天明,郭采莹见张正虽然略显清瘦,精神上似乎比昨天还好了一些,放下了心,说道:“师兄,咱们继续走,还是在这里住几天。” 张正道:“继续走吧,像咱们这般慢法,不知何时能回到神农谷,说不定药公赶在咱们之前回来了。” 郭采莹道:“可是等你身子好了,咱们飞起来,不几日就到了,现在每天走这几里路,有什么用处?” 张正道:“还是多活动活动,说不定好得更快些。” 自此之后,二人晓行夜宿,一路向东,七八日后,已来到了卢氏县境内。 这七八日中,天雷震的反噬之力发作了四五十次,近一两天只发作了三次,且发作的过程大大缩短。张正和郭采莹知道最危险的时候已经过去,心情放松,言谈举止上更加从容,走在春风习习的官道上,一看便知是一对情投意合的小情侣,惹得过往的行人纷纷投来羡慕的目光。 这一日,张、郭二人正在缓步而行,两匹马从后面赶了上来,马上的乘客似乎对二人没加注意,其中一人道:“就在前面不远的天王庙,已经捉到姓冯和姓陈的两个老家伙了。” 张正的心里一惊:“姓冯、姓陈?难道是冯天祥和陈钰两位前辈?”抬头再看,两匹马已经奔远,心想:“无论如何,我也要把这件事查清楚,真是有人要害两位前辈,我可不能袖手不管。” 郭采莹见他停步思索,问道:“你担心他们说的是冯、陈两位前辈吗?” 张正点头道:“极有可能,咱们跟过去瞧瞧。”说是跟过去,却挽住郭采莹的手,眼光扫向四周,见附近没有闲人,“嗖”的一声冲天而起,飞到了半空。 这日的天空中堆积着许多棉花云,张正和郭采莹藏身在一朵洁白的棉花云后向下观看,只见方才经过的两人打马如飞,顺大路向东奔驰,所过之处,行人纷纷向旁躲避。 二人借着棉花云的掩护,疾飞一阵,观察一阵,紧紧的盯住地上飞奔的两骑,当他们又在一朵棉花云后藏好身形,郭采莹道:“截住他们问一下不就行了,干什么偷偷摸摸,跟做贼似的?” 张正道:“小心点儿好,别让他们发现了,万一不是冯、陈两位前辈,那就跟咱们没关系,大家各自走路,就当什么也没发生便是。” 那二骑奔行甚速,不一会儿转入向南的大路,道路间的武林人物渐多,天上也有剑仙拉出的几道白烟,都是向下消失在一片密林之后。 空中有剑仙来往,躲在棉花云后随时有暴露的危险,依郭采莹的意思,尽快降落,从地面上接近,张正却道:“别着急下去,我有办法。”身形向前一飘,拉着郭采莹坐入云中。 郭采莹的眼前一片白雾茫茫,已经看不见外面的景物,又感觉身子似乎在向前缓缓移动,说道:“师兄,你是在驾着云飞吗?” 张正此时以两成功力裹住云气,两成功力扶持郭采莹,两成功力聚拢喷出体外的黑烟,使其不至外溢,另四成功力还要防备天雷震余劲发作,不便回答郭采莹的问话,只微微点头,算作回应。 郭采莹知道他现在需要全神贯注,不能分心,便不再多问,心想我帮不上忙,也不能添乱,就这么安安静静的待着好了,反正是跟师兄在一起,就是装一辈子哑巴我也心甘情愿。 她的目光无法穿透浓重的云气,耳中却渐渐的听到一些从地面上传来的杂音。先是蚊虫哼鸣一般,听不真切,慢慢的能听清一两个字,心想:“我们藏在云里,降低高度,这是要偷听他们的说话了,师兄真了不起,既能想出这个法子,也有这个本事。” 她屏气凝神,想要听听下面的人究竟在说什么,但微风传上来的人声飘飘忽忽,几不可闻,实在难以辨别,心想:“师兄的功力远胜于我,我听不见,不见得师兄听不见,我还是别费事了,将来师兄说与我知道,也是一样。”刚想到此处,身边不远处嗖嗖两声,隐约有人说道:“这朵云怎么飘这么低?真是少见。”另一人道:“是啊,我也是第一次见到。” 郭采莹知道是剑仙从身边飞过,心里面嘭嘭直跳,暗想:“还好没被他们发现,若是发现了,还没搞清楚下面的情况,先打一架,可真是倒霉憋气的紧。”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耳边的人声依然细微模糊,郭采莹被张正持住手腕,靠在他宽宽的肩上,竟有些昏昏欲睡。 忽然,一道锐利的破空声传来,郭采莹心头一惊,睡意全无,只觉张正的身子震了一下,身前的云气骤然一亮,破空声随即远去,紧接着“轰”的一声大响,地面上人声鼎沸,呼喝声、咒骂声直冲上天,心想:“不好,终究被人家发现,这一架看来是免不了了。” 她刚转过这个念头,棉花云里突然由白转黑,瞬间漆黑一团,身子飘飘摇摇的向下,耳边人群的惊呼叫骂声更加清晰,显然是飘向地面,与地下人群的距离越来越近了。 突然,有人大喝一声:“多半是张正这个大魔头到了,谁身上有爆筋丸,快快服下!” 郭采莹听他们要吃爆筋丸,马上就要冲上来厮杀,心头一紧的同时,右手摸向悬在腰间的剑柄。便在此时,被张正握住的左腕上传来一股大力,身不由己的向上弹起,一下坐在了张正的肩上,身子向旁一歪,顾不得再握剑柄,两只手都搂住了张正的头,心想:“师兄把我抛上来做什么?坐在他肩膀,一摇三晃的,多不稳当。” 刚想到此处,一阵疾风吹过书页般的声响传入耳中,声音发出的位置很近,就在自己身下,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地面上的惨叫声、咒骂声、四散奔逃声,一股脑的涌了上来。 郭采莹心中恍然,这是师兄用暗器向敌人发起进攻,看来真是冯、陈两位前辈落难,可是抓他们的人是谁?又为什么要为难两位前辈呢? 地面上的人声渐稀渐远,风吹书页的声音也趋于缓和,郭采莹身子一震,黑烟消散,重见光明,只见面前是一座庙宇的大殿,大殿的房顶坍塌了一角,像是被一件兵刃打坍陷的,四周散落着许多兵刃,冯天祥和陈钰面色苍白,浑身血污,被反绑着双手,一脸茫然之色的站在殿前。 张正低沉的声音道:“快下来。”郭采莹脸上一红,连忙从张正的肩上跳下,和张正快步上前,跪倒磕头。张正心中激动,趴在地上磕头不止,心中有千言万语,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郭采莹拉了一下张正,说道:“别光顾磕头了,快给两位前辈松绑啊。”一边说,站起身来,用剑挑断了绑在陈钰手上的绳子。张正也连忙起身,伸手一拉,把绑在冯天祥右臂上的绳子扯断。 陈钰凄婉的一笑,道:“你们来了,一别多日,想不到咱们还能再见。” 郭采莹道:“是啊,咱们见一次面真不容易,这次见到了,一定多聚几天,我和师兄都可想念两位前辈了。” 张正道:“他们为什么把两位前辈囚禁在此?发生什么事了?” 陈钰微微叹气,伸手抹了一把眼泪,没有说话。冯天祥道:“还不是因为你,他们怪我俩曾救你性命,说是当年若不救你,现在也没有霍乱天下的大魔头了。” 张正顿感惶恐,连忙跪倒再拜,哽咽道:“晚辈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冯天祥伸单臂来扶张正,口中道:“大错已经铸成,现在再说什么,可都晚了。” 陈钰颤声道:“冯大哥,不要、不要……” 郭采莹道:“陈前辈,你怎么了,不要什么?” 张正的心里愧疚不已,虽然听到了陈钰和郭采莹的对话,却没顾得上回味其中的含义,冯天祥的右手已伸将过来,穿过他的双臂,按在了他的胸口。 第三百六十一章 卸力 冯天祥的右掌触及张正的胸口,张正仍未发觉危险,直到刚猛霸道的内力攻到,胸腹间剧烈疼痛,这才惊醒:“不好!冯前辈竟要出手杀我!” 本来张正的护体神功极强,冯天祥这样功力的剑仙根本伤不了他,但他飞行了一段时间,又发射了一拨暗器,内力已有损耗,偏偏此时天雷震反噬的力量蠢蠢欲动,正急运内力与之相抗,想先把这股作乱的力量压下去,免得两位前辈担心。冯天祥的掌力恰在此时攻到,他既毫无戒备,又无余力抵挡,当即被冯天祥一掌击飞出去,口中鲜血狂喷,跌坐在地上。 郭采莹惊呼一声,抢步上前,来看张正的伤势。冯天祥长剑出鞘,飞身赶上郭采莹,沉肩一撞,把她撞出七八步远,右手长剑疾出,点向张正咽喉。 张正被冯天祥击了一掌,重伤之下,天雷震反噬的力道难以抑制,已经发作起来。只觉隆隆雷声震耳,头痛欲裂,神智上已不甚清醒,再加上心中悲痛,更甚于中掌处之伤痛,双眼直直的看着刺来的剑尖,竟然不知道躲闪。 眼看张正便要被冯天祥一剑刺死,陈钰抽出剑来,向前递出,挡开冯天祥的长剑,流泪道:“你已把他伤成这样,就让他自生自灭吧。” 冯天祥右臂一震,弹开陈钰的长剑,沉声道:“当年是咱们救他,现在就该亲手杀他,闪开!” 陈钰的内力只比冯天祥稍逊,将她连人带剑弹开之后,冯天祥的身子也晃了一晃。等他定住身形,长剑再次挺出,郭采莹已扑到张正身上,后背对着冯天祥,回过头来,叫道:“冯前辈,你要杀他,先杀了我吧!” 冯天祥长剑的剑尖颤动不绝,脸上的肌肉也在微微颤抖,厉声道:“你助纣为虐,原也该死!”长剑猛然送出,刺向郭采莹后心。 此时的天雷震反噬之力气焰虽凶,来的快,去的也快,张正本身的内力流转回来,已足够御敌防身,但郭采莹若不伏在他身上,他心伤意冷之下,多半会不躲不闪,任冯天祥把自己刺死。现在郭采莹拼死保护自己,那便不能连她也不顾了。眼看一点寒光即将触及郭采莹后心衣服,张正口一张,喷出一股罡风,冯天祥长剑的剑尖突突乱颤,被罡风所阻,竟无法再向前进。 陈钰见张正如此功力,心中佩服,说道:“冯大哥,不是咱不杀他,是他武功太高,咱杀不了他,还是就此收手,咱们走吧。” 冯天祥目眦欲裂,咬牙道:“要走你走,我和他只能活一个,不是他死,便是我亡!” 此时,四散逃开的众剑仙及各派武林人物纷纷返回,天上地下黑压压的围了数层。大家见冯天祥把张正打得重伤吐血,一时间都很兴奋,可转眼又见张正凭一口气就阻止了冯天祥长剑的进攻,又都相顾失色,忧心忡忡起来。 张正以一口罡气接住冯天祥的长剑,其势并不能长久,待冯天祥第三次运劲疾刺时,左手二指探出,夹住剑刃,说道:“冯前辈,大漠相救之恩,晚辈没齿不忘。” 冯天祥大声道:““你杀害了多少无辜,天下人也没忘!”” 张正道:“剑仙别院的教导之情,晚辈铭记于心。” 冯天祥吼道:“我什么也没教你,我跟你没有半点儿交情!” 观战的剑仙中有一位暗器高手,看到此处,已知自己这些人早晚要出手,晚出手不如早出手,左手一扬,抬手打出一支流星镖,飞向张正的后心。 张正是暗器的大行家,知道对方只要射出第一件暗器,后面的暗器源源不绝,无穷无尽,一一去接,费时费力。当下提一口内力,向外逼出,身上穿着的长袍骤然胀起,犹如一只吃饱了风的大口袋,罩将脖子以下的部分护在了其中。 “噗”的一声,流星镖射中长袍,既没射穿长袍,也没掉在地上,而是插在了上面,一半在内,一半在外,微微颤动。 张正不关心发暗器的是谁,继续向冯天祥道:“今日之事,终究要小小得罪,还请前辈见谅。” 说到此处时,长袍上已插了百余件暗器,有一支袖箭射向后脑,张正向下微微矮身,袖箭射中发髻,犹如在头上斜插了一支银簪,阳光下闪闪生光。 冯天祥道:“要我见谅,除非你打伤的人全都痊愈,你打死的人个个还阳!” 张正的身子向上升了几次,向下降了几次,又有七件暗器插在头上,其中一把飞刀十分锋利,割断了百余根头发,发髻顿时松散,向暗器较多的一面倾斜下来。 他心知再若耽搁,难保万全,含泪道:“晚辈杀人再多,皆非出自本心,更不敢屠戮无辜,草菅人命。比如今日,我已身中二百七十六件暗器,难道还要不还手,不反抗,让他们把我活活射死吗?” 冯天祥连运内力,长剑难以前进分毫,将心一横,喝道:“人家杀你,总是你作恶太深,死有余辜!”右手松脱剑柄,向前一个猛扑,先撞上郭采莹,右手五指已向张正的喉头抓去。 张正受了冯天祥一记重掌,內腹受伤不轻,在当面长剑和飞蝗般暗器的夹击之下已是勉力维持,哪还能余力迎击抓来的手掌,登时被冯天祥的大手锁住咽喉,脖颈间如同上了一道铁箍,气息为之一滞。 郭采莹见张正俊脸通红,眉宇间却隐隐发黑,心中焦急,可她被张正和冯天祥死死的夹在中间,无法转身攻敌,情急之下,头一偏,咬住冯天祥的手腕,一边拼命狠咬,一边向后仰头,想把他的手臂从张正的颈间拉开。但这条手臂粗壮结实,内力也盛,任她如何拼命拉扯,仍是无济于事。 此时张正气息不畅,真气运转艰难,鼓荡的长袍渐渐收缩,已难以抵御攻来的暗器,连忙舞动夹在手里的冯天祥的长剑,幻出一团白光,将射来的暗器挡在光圈之外。 片刻间,诸般暗器围着三人身前二尺处落了厚厚的一层,数量之多,显然发射暗器的已不止最初的一人两人。 陈钰持剑立在三人身边,眼看张正的脸色红里透黑,冯天祥的手腕上鲜血淋漓,多少年的的情谊落得殊死相搏,心里痛如刀绞,连声道:“都住手,住口,不要再打了,你们要是再不停下,我就死在你们的面前!” 张正舞动长剑拨挡暗器,不能停手,冯天祥掐住张正的脖子,不肯停手,郭采莹咬住冯天祥的手腕,冯天祥不停手,她也不住口。陈钰把方才那句话连说了两遍,见三人充耳不闻,长叹一声,说道:“冯大哥,我先去了。”寒光一闪,长剑搭在了自己的肩头。 冯天祥的身子微微颤抖了一下,手臂继续加力,五指深深的嵌入张正颈间皮肉,心里面胡乱想着:“你要疼他,到另一个世界去疼好了,我杀他之后,也就随你而去。” 此时的张正已被逼入绝境,气息即将断绝之时,忽然体内热流滚滚,那是万年魔道内功的潜力全部被激发出来。心之所至,意随心转,将一股内力突向插在左肩头衣服上的飞刀,飞刀受力后疾速弹出,刀柄正撞上陈钰手中的长剑,将长剑打落。与此同时,另一股内力提至咽喉,冯天祥的手掌被瞬间震开,连郭采莹的嘴也被震得脱离了冯天祥的手腕,嘴角边酥麻不已。 天空和地面上数百剑仙及各派高手见张正忽然发威,很明显冯天祥不可能得手,有人高声道:“楚明英、聂冷两位仁兄何在?请下场除魔!” 天下剑仙与张正在华山一场大战之后,不仅人员损失惨重,爆筋丸的消耗也是极大。第一批运送来的爆筋丸只剩下十四颗,分别保存在楚明英和聂冷的手中。 因爆筋丸的数量太少,这次设伏天王庙,被寄予厚望的是冯天祥和陈钰。哪料冯天祥偷袭了张正一掌,并未将其重创,而陈钰顾念旧情,竟以死相逼,要冯天祥住手。眼看张正已经摆脱了冯天祥的掌握,即将难制,剑仙中的首脑人物这才招呼楚、聂二人出场,与张正这个大魔头决一死战。 楚明英和聂冷毫不犹豫,各自吞下一枚爆筋丸,略一提起运功,又把第二颗爆筋丸吞入了肚中。 冯天祥手臂被张正弹开之后,大吼一声,推开挡在身前的郭采莹,头一低,撞向张正胸口。 他这记头槌用上了毕生的功力,势大力沉,呼呼挂风。张正心中微惊,更另他震惊的是冯天祥对自己的痛恨之深,直似不共戴天,不死不休。眼见冯天祥的头槌攻到,左掌向前一迎,使一个卸字诀,将头槌上的力道卸的干干净净。冯天祥的身子仍向前进,被张正卸臂膀、卸躯干、卸双腿,浑身上下的力量全部卸空,“扑通”一声,重重的摔在地上。 冯天祥也是一代剑仙高手,从来没听说过一掌拍出,能把敌人身上的力气拍没有的,当真是匪夷所思,神乎其技,不!不是神乎其技,一定是邪魔外道的鬼蜮伎俩,妖魅手段! 他心里咒骂张正,想要从地上站起,但身上各处都使不上力气,只勉强向上仰了仰头,又“咚”的一声砸向地面,大口喘气。 第三百六十二章 折断 张正在生死一线间激发了全部潜能,不仅救下陈钰,更把冯天祥的内力全部卸空,自己也累得几近虚脱,周身上下的衣服已被汗水湿透。 郭采莹听到剑仙阵列中有人高声下令,又看张正是这般景况,料他难以再战,眼下唯一的指望是陈钰站在自己一方,替师兄抵挡一阵,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连忙捡起陈钰跌落的长剑,塞回她手中,急切的道:“陈前辈,您别想不开,我和师兄还得仰仗您呢。” 陈钰凄然道:“仰仗我做什么?我是剑仙,他、他已经成魔。” 郭采莹道:“谁说他成魔了?他不过是不小心练了魔道的武功,与剑仙一派的修为不同而已,难道好人练了坏人的功夫就是坏人,坏人练了好人的功夫还能变成好人了?” 陈钰道:“他杀害了许多人,都是众目睽睽,大庭广众之下做的,总不是谁冤枉他吧?” 郭采莹道:“这真是天大的冤枉,死的那些人没一个是我师兄存心要杀的,全都是万不得已,他们来打来杀,我师兄也不能光挨打不还手啊!” 陈钰摇头道:“不对,一个两个是这样,那么多英雄好汉,成名的剑仙死在他手里,难道都是他出于防卫,失手反杀?” 郭采莹道:“说起来大家不信,可事实确实如此啊!我们是药门弟子,若品性不端,居心不良,药公能收我们吗?他老人家临别时还嘱咐我们勤练武功,等他回来,这要是回来见我们被人冤杀了,不知该有多伤心。” 陈钰叹道:“药公在就好了,如今远赴异域,鞭长莫及,便是想回护你们,也是不能了。” 郭采莹道:“您可以啊,又不是回护一生一世,只要护到药公回来,他老人家千年修为,洞察一切,一定能把事情查清楚,还我师兄一个公道。” 陈钰道:“我可不行,这里数百名剑仙高手,我一个都打不过,哪里能保全你们的性命。” 便在此时,楚明英和聂冷吞下了第三颗爆筋丸,各自在空中拔剑,划出两道长虹,从左右夹击张正。 郭采莹眼看事急,把陈钰向旁一推,叫道:“你挡左边,我挡右边!”一边说,掌中剑使了一招防风剑法中的“如封似闭”,迎向楚明英的长剑。 陈钰本就心地良善,对张正一向是从心里喜欢,先听了郭采莹一番说辞,又被她一推之下,有些半推半就的意思,心想:“我打不过这里的许多剑仙,试着劝说几句,他们若是答应等药公回来再处置正儿,岂不是皆大欢喜?”抬眼见聂冷长剑上的一点寒光本来很小,瞬间放大,已经冲到了近前,心中一惊:“想不到爆筋丸的威力如此了得,我在他的手上不知能走几招。” 聂冷已经把爆筋丸吃到了第三颗,浑身燥热,血灌瞳仁,根本就不看挡在身前的人是谁,手腕一抖,,长剑上的寒芒陡然变长,直奔陈钰的咽喉。 陈钰侧身一让,心想我跟你打架可以,但要分说明白,我的看法是等药公回来,大家一起商议处置张正的办法,并不是认为张正无罪,天下剑仙为敌为仇。 她心里想得很好,但聂冷的功力已经提升几倍,出招急如闪电,迅如雷霆,一剑不中,后招接踵而至,于一瞬间连攻一十三剑。陈钰的武功以轻快灵敏见长,幸亏如此,勉强从聂冷的剑下逃脱,其间竟无暇说出半个字来。 聂冷于疾攻中又吃下第四颗爆筋丸,这颗丸药一吃,内力之雄浑壮烈,即将达到顶峰,但见一片白光如山如海,向着陈钰奔涌而来,连她身边的张正、郭采莹,地上的冯天祥也被裹挟在了其中。 此时陈钰若要抽身而走,原是不难,但她一走,张、郭、冯三人都要伤在聂冷的剑下。张、郭二人也还罢了,自己和冯天祥相交数十年,情如兄妹,岂能弃他于不顾,独自逃生?明知敌剑势大,勉力抵挡多半凶多吉少,也只得一咬牙,长剑使一招“斗转星移”,急向上迎。 冯天祥匍匐在地上,站不起身,仍然密切的关注着战局的变化,他见陈钰要硬接聂冷这一剑,心中大急,叫道:“这招不行,快撤手!” 陈钰以“斗转星移”迎击敌剑时,郭采莹已用一招“如封似闭”抵挡了楚明英十余招,她招数虽精,防御虽严,奈何内力不足,被楚明英逼得连连后退,脊背已经撞上了张正的胸口。 张正拼尽全力才救下陈钰,制服冯天祥,本来虚弱之极,比冯天祥也强不了多少,但他的魔道内功毕竟极厚,恢复的速度远远超过常人。身边的陈钰和郭采莹各接了对手十余招,他已恢复了本身二三成的功力。当郭采莹的后背撞上他胸口,他左手揽住郭采莹纤腰,右手长剑连绵而舞,使的也是那招“如封似闭”。 他二人使用的招数一模一样,显示出来的效果却大不相同。张正的这招剑法看似守招,实则守到极处,蕴含着无限的攻势,举手间便在楚明英前胸处划了一道一尺多长的口子。 楚明英也已经吞下了第四颗爆筋丸,提升功力的同时,脑子里已有些发昏,但被张正这一剑惊醒,不由自主的后退两步,长剑上的攻势大为减缓。 张正趁他向后退步的良机,反手一剑,刺入聂冷幻出的一片白光之中。铮、铮、铮、铮的一阵大响,白光消失,变成两支剑搅在一起,缠在一处。旁边另有一剑,玄之又玄,变化无方,乃是陈钰刺出去的那招“斗转星移”。 陈钰以十成功力,攻出这招“斗转星移”,在张正的长剑赶到之前,根本刺不近聂冷身前五尺,且剑身异常沉重,随时有脱手或折断的危险。张正的长剑一到,抵消了聂冷十之八九的功力。这才使敌剑显形,与张正的长剑缠斗在一起,不相上下,半分伯仲。 此时陈钰的长剑与张、冷二人的长剑相距较近,他二人相持不下,陈钰趁势而为,将那招“斗转星移”疾速攻出。铮的一声大响,三剑相交,张正和聂冷的长剑同时脱手,一个被转向东南,一个被移向东北。二剑上发出尖锐的呼啸声,以极快的速度消失出众人的视线。 张正所用的剑是夺来的冯天祥的长剑,脱手之后,并不惊慌,回手拔出自己的长剑,与楚明英斗在一处。 聂冷失剑之后,向后一跃,定在空中,后面观战的人群中有人道:“冷兄,这把剑给你,别让魔头跑了。” 破空声凛冽,一支长剑从聂冷身子右侧飞过,聂冷右手一探,抓住剑柄,喝了声:“多谢了!”身形向前一进,和楚明英双战张正。 陈钰长出了一口气,俯身来看冯天祥,冯天祥道:“不要管我,快杀小畜生要紧!” 陈钰愣了一下,道:“杀谁?” 冯天祥道:“还能有谁?当今的大魔头,从前的臭小子张正啊!” 陈钰道:“可是……可是他方才还助我一剑,如若不然,咱们早就死在别人的剑下了呀。” 冯天祥怒气上冲,以头抢地,吼道:“糊涂,糊涂,你不向着魔头,人家干什么杀你?你再执迷不悟,我与你割袍断义!” 他这句重话出口,陈钰的心头怦然大震,手按剑柄,抬头看向张正,心想:“不管怎样,他还是个念旧情的孩子,难道非杀他不可吗?” 冯天祥见她仍在迟疑,大声催促道:“你还愣着做什么?再不动手,我咬舌自尽,变成厉鬼,亲自去杀他!” 陈钰又是一惊,她与冯天祥相交数十年,知他性情刚毅,言出必践,既说了咬舌自尽,自己只要行动慢了,他下一刻就能咬断自己的舌头。万般无奈之下,说了声:“好,我去。”手提长剑,一步步走向激战中的张正走去。 此时楚明英和聂冷势如疯虎,正围住张正展开狂攻。二人的头脑都已不大清醒,眼中只有敌人,根本听不进周围人的说话,也分不清敌友,只顾发疯般的挥剑砍杀。 陈钰走到距张正十几步远时,进入了聂冷的攻击范围,聂冷的神智本已不清,方才又和陈钰交过手,忽然见她走近,大吼一声,弃了张正,长剑上寒光一闪,向陈钰当头劈到。 陈钰想不到他突然向自己攻来,举剑相迎时的功力并未提足,再加上聂冷又吃下第五颗爆筋丸,功力已经达到极盛。双剑相交之后,聂冷的长剑压着陈钰的长剑飞驰向下,瞬间便触及了她的头顶。 陈钰心知不好,敌剑上的劲力太大,难以抵御,唯有弃剑求生,急忙左手向上,托住右手,双手同时发力,将敌剑的下劈之势阻了一阻,随即十指齐张,松开剑柄,身形向旁急纵。她滞留在空中的长剑,失去内力的加持,只向下疾速下降了二尺,“啪”的一声,折为了两段。 第三百六十三章 点穴 陈钰的身形急向后跃,她退得快,聂冷的左掌追得更快,反手一道劈空掌力,击在陈钰左肩,将她的身子击得陀螺般飞起,扑、扑两声,两截断剑插在地上,前半截瞬间消失不见,后半截只露出寸许的剑柄。 陈钰的身子在空中疾速旋转,落地后又连转了数个圈子,卸去残存在身上的异种真气,以免受伤,为了接这一掌,实已将本身的轻功、内功、身法、步法运用到了极致。 当聂冷和楚明英双战张正之时,张正本身的伤势不轻,靠内力将伤势裹住,这才勉强能与强敌周旋。三人斗了数十招,天雷震的余劲又有发作的迹象,若在平时,强弩之末的天雷震自然不足为惧,但现在外有强敌疾攻,内有伤势牵制,再加上天雷震反噬之力即将发作,还要照顾身边的郭采莹,这就不是他一人之力所能应对了。 他心知形势危急,硬撑下去,等不到敌人自爆身亡,自己和师妹就要血溅当场。眼下唯有冒险在天雷震的力道发作前拼死一搏,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想到此,强提一口真气,长剑上使一招“虎头蛇尾”,虎头攻向楚明英,蛇尾攻向聂冷。 三人的这场大战,本来是楚明英、聂冷进攻,张正防守,张正虽然吃力,也还顶了下来。此时他为求速胜,转守为攻,内力所需要顾及的范围成倍增加,剑上的力道便有些不足。长剑攻出去四五尺远,被楚、聂二人掐虎头,断蛇尾,破解得干干净净,同时联剑反击,数不清的剑尖,好似满天星斗,洒向张正的周身要害。张正不敢再与对方展开对攻,急忙回剑自保,一进一退之间,局面已十分凶险。 便在此时,陈钰向张正走来,聂冷攻击陈钰,剑掌齐施,将陈钰打得飞跌出去。这一剑一掌,虽然快如电光石火,却已给张正留下了难得的喘息之机。移形换位,从聂冷身前的空档处闪出。数十点寒光闪耀,地面上堆积的暗器被他以极快的步法踢起,大半射向聂冷,小部分射向追踪而至的楚明英。 聂冷将陈钰一掌击出,地面上弹起的暗器已然飞到。他急运长剑拨挡,但激战中的几人相距本来就近,暗器又是从下方袭来,大异常规,令人难以想象。因此他应变虽速,剑招虽精,却只挡住了射向上半身的暗器,由膝至足,两条小腿上中了两把飞刀,两支袖箭,三枚铁蒺藜,鲜血瞬间向外喷涌。 他被暗器射中之初,并没感到特别痛楚,虎吼一声,再次扑向张正,但只向前奔出一步,双腿上的七处伤口瞬间阔大,变成七个小洞,小洞再变大洞,七根血柱喷出五六丈远,腥臭味弥散向半空。 此时楚明英孤注一掷,已将第六、第七颗爆筋丸连续吃下,张正与他一对一的交手,仍然不敌。前方及左右两方剑光如海,无处躲避,将心一横,左掌上内力一吐,把郭采莹推飞,身形急转,绕到了聂冷身后。 楚明英的剑光随后追到,张正知道这一剑关乎生死,有进无退,急提一口真气,左掌推动聂冷的身子,右手长剑使一招“一往无前”,一人一剑,同时向袭来的剑光中冲去。 陈钰定住身形之后,见冯天祥与自己相距不远,叫了一声:“冯大哥,你觉得怎样?”另一边,楚明英左掌平推,印在聂冷胸口,将他的身子击成数十块,血肉横飞,四下里惊呼声四起,把她的声音完全压了下去。 众人惊呼声中,楚明英无边的剑光化为一道剑气,和张正的长剑一触,张正的长剑由剑尖至剑身,寸寸断折,发出一连串噼噼啪啪的脆响。眨眼间,张正手中只剩下了一把光秃秃的剑柄,七尺长的剑身已经消失无踪。 张正感觉右手连续震荡,胸口如受锤击,紧跟着剑柄被硬物顶了一下,应该是敌剑刺到,而自己既无利刃防身,又无内力御敌,必死无疑,索性闭上了双眼,暗想:“也罢,二十年后,还是一条好汉!” 等了片刻,敌剑并未继续前进,睁眼一看,楚明英高大膨胀的身躯恰在此时爆炸,暗红色的血雾喷涌而来,打得他满头满脸。 张正的伤势本来就重,被血腥味一激,已有些支持不住,身心俱疲之时,隐藏在脑海中的天雷震余劲再次发作,只觉轰隆隆的雷声由远至近,后脑如要碎烈一般,张口大叫了一声:“啊!”身子向后便倒。 他这一向后摔倒,在场的众剑仙立时彩声雷动,欢呼跳跃起来,有人高呼:“魔头死了!咱们把魔头打死了,天下太平了!天下太平了!” 冯天祥多少恢复了一些体力,挣扎着从地上站起,心想:“这小子不知真死假死,我需趁早补上一剑,别让他再活转过来。”心里想着补剑,手中却无剑可用,向四周一看,楚明英的长剑跌落在血污之中,弯腰捡起,再抬头时,郭采莹已护在了张正身前。他喘了两口粗气,喝道:“闪开!” 郭采莹道:“冯前辈,你要做什么?”不等冯天祥回答,眼泪已流了出来,哭道:“他敬您如父母师长,您怎么能忍心伤害他呀!” 冯天祥阴沉着脸道:“他原是个大好青年,可惜坠入魔道,那便留他不得,你闪开,看在药公的面上,我不杀你。” 郭采莹道:“我就不闪开,你要真看药公的面子,就把我们一齐饶了。” 冯天祥“嘿”了一声,道:“别说是他,就是你这个臭丫头,我可以饶,旁人饶与不饶还不一定呢。”迈步往前走,脚下有些不稳,身子向前一栽,长剑趁势下指,刺向血泊里昏迷不醒的张正。 郭采莹见他已然出手,知道再求也是无用,长剑上连使“防患未然”、“防微杜渐”、“以防万一”,三记防风剑法的高招,三剑联防,把冯天祥的长剑挡在了一团剑光之外。 冯天祥此时虚弱之极,为了把郭采莹赶开,冒着油尽灯枯的危险,脚下使出醉八仙步法,一摇三晃,歪歪斜斜,长剑上光芒暗淡,几乎毫无真力,剑招却是精妙无比,一连七剑,向郭采莹攻了过去。 郭采莹饶着张正的身子连退七步,既不退远,又不跟冯天祥正面对敌,掌中剑与敌剑似接非接,若即若离,退过七步之后,心想:“看他的样子不像喝醉,很明显是受伤不轻,我要不要趁势反击?” 陈钰立定身子之后,三吸三呼,调匀气息。抬头见冯天祥跟郭采莹动手,这几招使得太不像话,虽然做了一些遮掩,也只是欲盖弥彰,糊弄小孩子的把戏,踏前一步,说道:“冯大哥,别打了,他已经不行了,多刺两剑,少刺两剑,又有什么分别?看在往日的情分上,给他留个全尸吧。” 冯天祥已知自己难以取胜,又想到就算张正重伤未死,需要补剑,这里几百名剑仙,谁都能上前动手,我何必强自出头? 他言念及此,剑向前伸,身向后撤,明显有退出圈外的意思,但他的右脚刚向后撤,半空中有朗声人道:“不可,他是魔头,作恶多端,给他留什么全尸?冯兄弟,继续杀,谁敢阻拦,与大魔头同罪!”这么一轻轻易易的一句话,冯天祥便不好立时后退,只得强打精神,继续与郭采莹周旋。 陈钰眼看郭采莹的剑招跃跃欲试,又似乎是顾念冯天祥的前辈身份,不敢出重手反攻,但人的耐心终究有限,一旦她被逼急了,突下杀手,冯大哥非吃大亏不可,右手向下,凌空一抓,聂冷的长剑从地上弹起,被陈钰挽在手中,说道:“你们再不停手,我可要得罪了。” 郭采莹道:“不是我不停手,是冯前辈不肯挺停啊!” 陈钰不再多言,身形向前一进,长剑上使一招“黑云压城”,将郭采莹和冯天祥的长剑一齐压住,说道:“我数一二三,你们同时撤剑收招。”微微一顿,喊出了一个“一”字。 她“二”字尚未出口,已感觉郭采莹的剑上仍有内力流转,而冯天祥不但剑上无力,与自己的长剑一触,剑尖向下,随时有坠向地面的可能。 冯天祥是成名的剑仙高手,连自己的剑都拿不住,无论如何是一件极其丢脸之事。陈钰不出手便罢,既然出手,哪能不尽量保全他的面子。当即吸一口气,将运到剑上的内力一分为二,一股压制郭采莹的长剑,另一股吸引冯天祥的长剑。一压一吸之下,三人的长剑仍牢牢的黏在一起,而冯天祥手中的长剑有了借力之处,连身子也不晃了,稳稳的站在郭采莹的面前。 郭采莹敏锐的感觉到陈钰剑上的内力变化,登时气往上冲,暗道:“好你个陈老前辈,这是拉偏架来了,亏我还一直把你当做了好人!”右手竭力上扬,与剑上传来的压力相抗,左手一翻,使了一记“穿花掌”,击向陈钰面门。 她这下出掌是含愤而发,掌上的力道着实不小,陈钰的心里也是有气,心想你一个小丫头,在我面前毛手毛脚的干什么?我不避嫌疑,还替你们说了几句好话,你这样对我,真是不知好歹!左掌拂出,挡开郭采莹的一掌后变掌为指,一挥而下,连点了郭采莹任脉上的十一处大穴。 第三百六十四章 七转 陈钰挡开郭采莹攻来的一掌,顺势点了她穴道,不再理她,向冯天祥道:“小孩子不懂事,自有药公管教,咱们别跟她一般见识了。” 冯天祥“哼”了一声,说道:“不懂事的可以让药公管教,成了魔的是武林公敌,谁也救不了他。” 陈钰叹了口气,说道:“这里几百名武林同道,且看众议如何吧。” 在华山主持诛杀张正的三位首脑人物中,苏元甲留在山上处理后事,韩碧霄有事先回了天涯海宇,这次率众剑仙设伏天王庙的是仙侠堂出身的东方聪。 他在空中远远的见张正倒地不起,心里既紧张又兴奋,说了一句:“走,咱们下去瞧瞧。”十余名剑仙跟着他降落地面,其余人继续在空中列阵,严加戒备。 东方聪落地后带人往前一走,陈钰迎了上去,却见对方根本不理自己,与邀请自己和冯天祥助力时的礼数周到大不相同,心里面有些不是滋味,暗想:“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哪有个剑仙高人的样子。” 东方聪走至距张正一丈四五尺处站定,定睛观看,只见张正的胸口微微尚有起伏,显是仍有气息,不禁眉头一皱,心道:“这小子没死,需尽快结果了他,免留后患。”向身边人道:“今天咱们把这魔头碎尸万段,谁先上啊?” 张正只剩下了一口气,无论谁出手,都是捡现成的便宜,当即有几人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其中有东方聪的小舅子,名叫于华文的,高声道:“我来!” 众人见他要抢这个头功,看在东方聪的面子上,谁也不好说什么,眼看着他拔出剑来,迈步向前走,走了七八步,忽然停步不前,一会儿双手捧剑,一会儿单手骚头,似乎颇为犹豫。 人群中渐渐的有人窃窃私语,东方聪的脸色阴沉下来,心想:“没胆子你出来逞什么能?给我丢人现眼。”咳嗽了一声,说道:“还不快动手,更待何时?” 于华文应了一声:“是。”脚下还没向前迈步,手中的长剑先舞动起来,一招紧似一招,一招快似一招,忽然长剑向下一指,定在空中,喝道:“你看我做什么?有本事站起来,与我大战三百回合!” 这一下,于华文身后的东方聪等人全都恍然,原来是魔头已经苏醒,怪不得他原地舞剑,不敢上前。 东方聪的心中暗想:“他已经醒了,还没站起来,说明伤势很重,你不趁机赶快动手,用剑瞎比划什么?等他缓过劲儿来收拾咱们吗?”沉声道:“赶快动手,不要迟疑。” 于华文深吸一口气,想了想手刃魔头,扬名天下的种种好处,将心一横,向前连走了两步。当他第三步即将迈出时,张正的身子缓缓坐起,盘膝坐在地上,扫了一眼面前的于华文,闭目养神,不再理他。 于华文的心头嘭嘭直跳,第三步便没敢迈向张正,而是向右一偏,转向郭采莹的方向,三步两步来至郭采莹面前,咽了一口唾液,说道:“你们的同党都有谁?现在在哪里?快说!” 郭采莹道:“我们没有同党,只有一位药公祖师,他老人家带着尹纯心、吕忘年这些人外出办事去了。” 于华文冷笑一声,偷眼先看张正,见他端坐在地上,并未起身,放下了大半个心,朗声道:“胡说八道,死到临头,还敢嘴硬。”掌中剑寒芒吞吐,在郭采莹左右两肋的外侧连续穿梭,于一瞬间刺出一十九剑。 郭采莹别说穴道被点,动弹不得,就是被点穴之前,掌中有剑,也未必能挡住这十九招快剑进攻,好在于华文存心立威,没想真的伤她,等十九招快剑刺完,厉声道:“我再问你一遍,到底有没有同党,我们的人中有没有魔道奸细,从实招来,有半句虚言,教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郭采莹道:“我的同党就是你,你可不能杀人灭口,我死之后。谁还能证明你是魔道传人,是我们潜伏在仙道的大英雄!” 大家当然不可能相信郭采莹的话,也都看得出来,于华文逼问郭采莹同党,并不是真查什么同党,而是忌惮张正,不敢贸然近前去杀他。郭采莹是张正的师妹,二人关系非浅,只要严加逼迫,张正非起身救援不可,若他不肯救援,说明其伤势极重,弄清楚了这一点,再下手杀他不迟。 大家对于华文的应对策略很是佩服,就连东方聪也暗暗点头,心想:“华文不错,长大了,遇事知道动脑筋了。” 于华文大怒,喝道:“你还敢反咬一口,血口喷人,再不说实话,我对你不客气了!” 郭采莹道:“不客气又怎样?你是堂堂的剑仙前辈,还敢伤害一个年纪轻轻,穴道被人点住,毫无反抗能力的小姑娘吗?” 话音未落,于华文左手一挥,将一道劈空掌力打在郭采莹脸上,虽然他只使了一成真力,郭采莹那粉嘟嘟的小脸儿哪里承受得住,立时肿起老高,嘴角也渗出血来。 当郭采莹脸上中掌时,张正浑身震了一下,又很快恢复平静。于华文心想这下出手太轻,需给她来个重的,左掌一起,劈空掌力发出,把郭采莹击出一溜跟头,重重的摔在地上。 张正的身子剧烈抖动起来,脸色在赤、橙、黄、绿、青、蓝、紫七色间疾速转换。东方聪等人不自禁的向后退了几步,于华文更是心跳如鼓,“唰”的一声,抽出了腰间的长剑。 所有人都以为张正很快就会暴起伤人,已有人在偷偷观察退路,但张正脸上的七色光彩转个不停,身子又恢复了盘膝而坐的姿势,身下的血泊却冒出一个个气泡,啵啵啵的爆开,说不出的阴森诡异。 于华文心想这魔头如此模样,只有两种可能,一是临死前痛苦的散功,二是在运什么歹毒功夫。嘿!事已至此,一不做,二不休,我再给这小妮子来点儿狠的,看他还能不能沉得住气。想到此,大步来至郭采莹身前,长剑往空中一举,恶狠狠道:“我先斩下你一手一脚,看你还敢不敢嘴硬!”白光连闪,剑吐寒芒,向郭采莹左手左脚上斩落。 当于华文的长剑疾速下落之时,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看他的长剑,也不看倒在地上的郭采莹,而是齐刷刷的看向张正,要看他会不会突然出手,又是怎样的雷霆手段,石破天惊。 “铮”的一声响,陈钰的声音传来:“于兄息怒,咱们是侠义道,就是要问什么,不用下此辣手吧。” 众人的心里一阵失望,又都有一丝愧意涌上心头,于华文做这样的事,确实不大光彩,可是若不如此,如何能激怒魔头,试出他的真实底细? 于华文的长剑被陈钰挡开,更是恼羞成怒,喝道:“你有本事,怎么不去杀大魔头,却在这里跟我啰嗦。” 陈钰道:“我和冯大哥正为剪灭魔头而来,可咱们侠义道有所为,有所不为,不论到了何时何地,残忍暴虐之事便做不得,如若不然,和那邪魔外道又有什么分别?” 于华文道:“你说的好听,当我们这些人都是聋子瞎子吗?我来问你,你为什么回护魔头,还因此和聂兄弟交手?若不是你横插阻拦,聂、楚二位双剑合璧,早取了大魔头性命,你与魔头是什么关系?他是你亲生的儿子不成?” 陈钰一生未嫁,始终守身如玉,听于华文说出这样的话,简直无赖之极,登时气得浑身颤抖,怒喝道:“住口!胡说八道!你……你……”她连说了两个你字,愤怒之下,难以措辞,下面的话便说不出来。 冯天祥略得喘息之机,恢复了一些体力,将胸膛一挺,说道:“放着大魔头苟延残喘,净说些无聊的废话,真是岂有此理!” 于华文浓眉一挑,道:“冯兄有何高见?” 冯天祥道:“高见就是空言无用,趁早杀了大魔头才是正经。”说罢,迈步往前走,长剑向上一提,疾刺张正的心口。 张正的脸上七色变换,乃是魔道内功中一项快速疗伤的法门,只要脸色变换的速度达到极快,七色光彩融为一体,形成一团温玉般的银光,内伤也就好了大半。但七色光彩变换之时,无知无觉,无法抵御外力侵袭,必须身处隐秘之所,或有本门高手护法的情况下才可施为。 今日张正连受重创,于华文又对郭采莹刑讯逼问,张正明知强敌再侧,虎视眈眈,也只有冒险一试。他运功前已经打定了主意,若自己有幸醒转,而郭采莹已经遇害,那么为她报仇之后,一死相谢,也就是了。 张正的七转还阳功正运至紧要关头,冯天祥的长剑已然刺到。他这一剑若刺中张正的心脏,张正的性命断然难保,但他手上无力,脚下虚浮 ,剑尖在下刺的过程中微微偏转,从张正的右胸刺入,后背穿出。张正的脸色于疾速变换中忽然定格,停止在绿光上,层层绿光堆积,映照得他身上的衣服翠绿如荷叶,身前身后也是一片绿意莹莹。 第三百六十五章 重伤 当长剑一寸寸刺入张正的身体,冯天祥并未和往常一般,享受到许多斩妖除魔的愉悦,倒有一丝莫名的伤感涌上心头。低头一看,张正中剑处出血不多,又见他脸上大放绿光,不像立时便死的模样,心想:“这可不行,须得即刻再补一剑!”想到此,右臂回拉,想把长剑从张正的身体里拉出,但连使了三次力,剑身竟然纹丝不动,情急之下,弃了长剑,反手拍出,在张正的肩上重重击了一掌。 张正的脸色本来定在翠绿,被冯天祥打了一掌之后瞬间转青。冯天祥再出六掌,张正的脸色再变,由青变蓝,由蓝变紫,由紫变赤,由赤变橙,由橙变黄,由黄又变成了翠绿之色。随着他脸色的急剧变换,散落在附近的暗器纷纷跃起,又相继落下,如同网兜里的鱼群拼命跳跃,而血泊中冒起的气泡更大更多,滚滚欲沸,血腥味向四周快速弥漫。 东方聪见到如此诡异的场面,心中一寒,低声道:“大家小心!”率先起到半空,他身边的十几人也都不敢停留,慌忙跃起跟上。 几名身份较高的剑仙围拢过来,大家一商议,一致认为张正是破功绝命的征兆,只要围住他,别让他跑了,不消一时三刻,必定气绝身亡。 东方聪当即命所有人长剑出鞘,手挽手,剑联剑,织成一张庞大的剑网,笼罩在张正头顶。张正不逃走便罢,若其要逃,立时收网搏杀。 冯天祥势若疯狂,出掌如风,已经在张正的身上胡乱拍了二三十掌,张正的脸色也变幻了二三十次。 郭采莹倒在地上,仰面朝天,看不见张正如何挨打,但也知一连串啪啪啪的声响,是冯天祥打在张正身上,哭喊道:“冯前辈,求求你,别打了!是我方才冒犯了你,你要是生气,就来打我吧,来打我吧!”陈钰也叫道:“冯大哥,请住手,咱们也暂退一退!” 二女惊慌、急切的呼喊声中,冯天祥一掌打中张正头顶的百会穴。“啪”的一声响亮,张正浑身上下七色光芒连闪,与此同时,血泊中不再有气泡冒出,落在地上的暗器也不再向上跃起,冯天祥的身子晃了两晃,直挺挺的向后便倒。 陈钰惊呼一声,抢上前抱住冯天祥,叫道:“冯大哥,冯大哥!”郭采莹在一旁叫道:“他是不是不行了?我是药门弟子,解开我穴道,我来救他!” 陈钰素来敬重药公和药王门,又不知郭采莹尚未真正的学习医术,听她说能救冯天祥性命,连忙反手一扬,虚指连点,数道指力发出,解开了郭采莹被封的穴道。 郭采莹从地上一跃而起,不等身上的气血运转舒畅,一瘸一拐的奔向张正。一边跑,已看清了他胸口插着一把明晃晃的长剑,泪水瞬间从眶中涌出,待奔至张正面前,蹲下身子,用颤抖的双手托住剑柄,哭道:“师兄,师兄,你……” 张正胸口中剑之后,伤势既重,真气在伤口附近的十余处穴道上更难以通行,七转还阳功也便停滞了下来。冯天祥以掌力击打张正,若掌势沉猛,张正自然伤上加伤,性命难保,但冯天祥也是重伤之身,掌上的内力着实有限,被张正吸入体内,变成了一股绕开伤处,推动内力运行的力量,这才使七转还阳功重新运行了起来。 本来冯天祥的掌力羸弱,还不足以助张正大功告成,但他误打误撞,在其百会穴上击了一掌。百会穴是百脉之会,贯达全身,此穴道中掌之后,全身的内力都被激荡,张正趁此机会,鼓劲一冲,终于功行圆满,将内伤医好了大半。但他内伤好转,又受了极重的外伤,冯天祥的长剑虽是从心肺间刺入,也切断了数条经脉,一个应对不当,便有性命之忧。 此时他努力调匀气息,左手二指夹住剑刃,右手轻轻把郭采莹的双手拂开,左臂前伸,将长剑一寸寸的从自己的身体里拔了出来。 郭采莹眼看着血红色的剑刃渐渐拉长,脑海里一阵眩晕,一阵迷糊,等张正把长剑全部拔出,鲜血如泉水般向外喷涌,她才反应过来,连忙以本门手法为张正封闭穴道。可她的功力本就不深,更兼心慌意乱,认穴不准,点穴后的效果并不明显。急得她满头大汗,伸手捂住张正喷血的伤口,眼泪早已扑簌簌的流了下来。 张正缓了一口气,伸右手在自己胸前伤口处连续几点,伤处的血流果然减慢,但他够不到自己的后,背,后背上的伤口仍是血如泉涌。 郭采莹三下两下,撕下自己的半幅衣襟,为张正包扎伤口,衣襟瞬间被鲜血湿透,正焦急间,陈钰道:“你说能救冯大哥的,现在别只顾着救你师兄,快来帮忙。” 冯天祥在张正七色光芒连闪时身子已向后摔倒,此时出气多,进气少,呼吸几乎断绝,双目中流出两行血滴,也不知是被彩光闪瞎了眼,还是双方的内力冲突,损伤了眼睛。陈钰释放郭采莹,为的就是让她给冯天祥医治,见她对冯天祥看都不看一眼,只顾着张正,心中焦急,这才出言让她快过来帮忙。 最后一个“忙”字出口之后,陈钰的右手握住剑柄,心想你若是推辞搪塞,说不得,我只好用强了。哪料郭采莹答应的十分爽快,连声道:“好,好,咱们俩换换,你帮我照看我师兄,我来救冯前辈。” 陈钰心想这也可以,反正冯大哥的伤太重,我留在这里也是干着急,一点儿办法也没有,说了声:“可以。”迈步走向张正。等她来至张正身边,只见张正的身上缠了一圈布条,鲜血不绝的向外渗出,后背上的衣服已经被鲜血湿透,心中一惊:“药王门怎么不为伤者止血?真是奇怪。”出指如风,点中张正后背数处穴道,血流立时和缓,陈钰的心里却不知是喜是忧。 郭采莹来至冯天祥身边,装模作样的看看瞳孔,把把脉搏,自言自语道:“伤成这个样子,能不能活,全靠你自己的造化了。”随即在冯天祥身上指指点点,又掐又揉,似乎在以内力帮冯天祥疏通经络。 陈钰见她举止怪异,疑点颇多,问道:“你准备怎么救冯大哥,揉搓这几下管用吗?” 郭采莹道:“当然管用,不过我身边没有对症的丹药,能不能救活,那也难说的紧。”一边说,眼角的余光向张正和陈钰这边瞄了过来,见陈钰真的给张正止血,脸上不自禁的流露出一丝喜色。 陈钰的眼光何等敏锐,郭采莹脸上的细微变化哪能瞒过她的慧眼,登时心中火起,冷冷道:“郭姑娘,我陈大哥若是活不了,你和你师兄也别想生离此地。” 她说这句话的语气冰冷刺骨,郭采莹打了个寒战,强作镇定道:“陈前辈莫急,丹药虽然没有,却有药公留下的一副金针,我给冯前辈针灸几下,应该会有灵验。” 陈钰道:“我们仙道中人,最恨的就是信口雌黄,巧言欺诈之辈!”右臂向前一伸,长剑已搭在了张正的肩上。 郭采莹忙道:“陈前辈,我没骗您,真的没骗您!我真有药公留下的金针。”话虽如此说,探入衣兜的右手却一时间伸不出来。 天空中的众剑仙盼着张正破功而死,在张正胸口中剑时更是个个心花怒放,几乎要兴奋的跳跃起来,但随即又见陈钰给张正止血,立时群情激奋。他们也无暇探究陈钰为什么出手帮助张正,纷纷喝骂起来,污言秽语中,一支金镖直飞向张正的头顶。 陈钰耳听众人喝骂,心中忧愤,长剑向上一抬,打飞了射来的金镖,各种暗器已雨点般向下打到。 上方飞来的暗器太多太疾,陈钰用剑拨打时无法顾及暗器被击出后的方向,有许多暗器朝着郭采莹和冯天祥飞来,郭采莹拉着冯天祥一边躲闪,急道:“前辈,您看准了再打啊!我们在这儿呢!” 陈钰的面色铁青,沉声道:“到我这边来!” 郭采莹正想得到她的庇护,心中大喜,答应一声,抱起冯天祥,猫着腰,避开数枚飞来的暗器,终于来到了陈钰和张正的身边。 她心里挂念张正,还没把冯天祥稳稳的放在地上,眼光已向张正的脸上看去,见他虽然面色苍白,双眼紧闭,却没有萎靡衰败之相,心中稍安,低低的声音道:“师兄,你还好吗?” 陈钰用长剑拨打了数百件暗器,渐感手臂酸麻,将剑交到左手,继续运剑如飞,将飞来的暗器击得铮铮大响,四下里飞溅。天空中有人喊道:“陈钰,你甘心为魔头卖命,这就要自绝于天下,自绝于仙道的列祖列宗了吗?” 陈钰一边奋力抵挡暗器,朗声道:“我没有背叛仙道,你们用暗器打我,我总不能束手等死吧。” 天空中的声音道:“我们不为难你,你好自为之,赶快走吧。” 陈钰道:“我冯大哥呢?” 那人有些不悦,但也不愿多生枝节,沉声道:“带上他,一起走!” 陈钰道:“好,多谢了。” 天上说话的那人不知是谁,似乎职位不高,又似乎威信不够,他发话后射向地面上四人的暗器丝毫未停,而那人也不再说话,就像这几句对话从没发生过一般。 第三百六十六章 死神 陈钰左手使剑,拨挡了数百件暗器之后,左臂也被震得酸痛难当,只得把长剑交还右手,将剑上光芒覆盖的圈子缩小数尺,勉强护住自己和张、郭、冯三人的身子,心里面暗暗焦急:“照这般打下去,终有力竭之时,我和冯大哥难逃一死,这也罢了,关键是还要担那相助魔道,自取其辱的恶名。哎,冯大哥啊!终究是我妇人之仁,苦害了你呀!” 她心中颇有追悔之意,动念之下,内力稍有不纯,一枚透心钉被长剑打中之后,未能击远,贴着长剑向下,射向平躺在地上的冯天祥。 郭采莹的手伸进衣兜,衣兜内空空如也,根本就没有什么金针、银针,正窘迫间,那枚透心钉射到,心想来得正好,我真真正正的救冯前辈一命,你总没什么说的了吧。想到此,长剑向前一伸,迎向透心钉,“铮”的一声脆响,透心钉向旁弹开,郭采莹长剑也把握不住,脱手向下,正砸中冯天祥的胸口。冯天祥的身子震了一下,喷出一口鲜血,就此一动不动。 郭采莹心里发慌,连忙捡回自己的长剑,说道:“对不住,对不住,是我学艺不精,失手跌落了长剑,砸到了你,可总比被钉子扎一下好多了,冯前辈,您不会怪我吧?” 陈钰气得眼前发黑,急吸一口气,平复心情,总算没被后面源源不断射来的暗器攻破防御的圈子,但长剑已从单手变为双手,仍有些把持不定,随时都有飞出掌握的可能。 东方聪亲手射了几枚暗器,意犹未尽,又恐迟则生变,高声喝道:“刘师兄,钱师弟,随我冲杀下去,诛灭魔头与其帮凶!” 刘、钱二人高声答应,身前的几人向往两旁一分,让开道路,东方聪便要带人冲下去厮杀。便在此时,众剑仙的上方啾鸣声大作,混合着扑棱棱的羽翼破空之声,数十只巨大的黑影从天而降,飞进了剑仙阵中。 东方聪跟随吕忘年日久,称得上见多识广,不需向上观察,已知是鸟人到了,心想这些扁毛畜生当真讨厌,我们不去收你们的双翼枸杞,你们竟然跑到我们的境界撒野来了,喝道:“请仙侠盟的朋友对付鸟人,其他人继续围歼魔头,这次无论如何也不能让魔头跑了!”他只分出三分之一的人手对付众多的鸟人,那是认定了张正才是心腹之患,鸟人虽然可恶,与张正相比,却又是小巫见大巫了。 仙侠盟的剑仙听到号令,轰然答应,转身向上,想要迎击飞掠而下的鸟人,但鸟人飞行甚速,已呼啸着从剑仙的人群中飞过,翅膀上捆绑的利刃还划伤了数人。大部分的鸟人在低空盘旋,阻拦在众剑仙和张正等四人中间,数名鸟人已经降落至地面。 东方聪看出鸟人是为了魔头而来,这两方面若是联合起来,为害更甚,那是绝不能让他们的阴谋得逞,当即喝道:“魔头与鸟人同流合污,大家不要迟疑,杀鸟人!杀大魔头啊!” 众剑仙呐喊一声,与空中的鸟人混战在一处,霎时间,剑光闪烁,剑气纵横,喊杀声震耳,毛羽乱飞,天王庙的上空成为血腥战场,不断有鸟人和剑仙受伤后或笔直下降,或强撑着飞向较远的地方裹伤。 落至地面的三位鸟人中,为首的一人方面大眼,行动间极具威势,向张正和郭采莹上下看了几眼,躬身施礼,说道:“两位可是张公子和郭姑娘?在下大鹏国金耀辉,这厢有礼了。” 郭采莹知道乔之华在飞天羽境的大鹏国做了驸马,这些鸟人多半是有非敌,忙道:“正是,我乔大哥来了没有?他现在哪里?” 金耀辉道:“我们驸马爷现在大鹏国中,日夜思念二位,特命我等前来相请。” 郭采莹道:“请我们去大鹏国游览一番吗?” 金耀辉道:“驸马爷说,一定要请到张公子和郭姑娘,如若不然,我们这些人都不用回去了。” 郭采莹道:“好、好、好,我们这就跟你们走,可是这里有许多恶人阻拦,如之奈何?” 金耀辉道:“郭姑娘放心,交给我们了。”他口中说的轻松,其实也知眼前局势凶险,对方不仅人数众多,更都是武功高强的剑仙之辈,想要带张正和郭采莹平安返回羽境,殊非易事。但他在大鹏国为将多年,自有一股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的气势,当即高声传令,指派人手,分进合击,抵挡众剑仙的进攻,同时和两名副手持剑站在张正和郭采莹身边,保护二人的安全。 他此次发声用的是鹏国鸟语,婉转凄厉,高亢入云,郭采莹不懂他啾啾之音的含义,但见鸟人阵型变换,往来冲杀,虽仍是以寡敌众,但局面上已比刚接战时大为改观。 东方聪眼见己方人数虽多,形不成合力,攻击的效果大打折扣,心想这可不行,鸟人训练有素,我们打乱仗可难以取胜,喝道:“仙侠盟主攻,仙侠会攻敌两翼,仙侠堂从地面上杀向魔头,务必将四大魔头和众鸟人一举全歼!”他口中说四大魔头,那是连陈钰和冯天祥也算在其内了。 众剑仙轰然答应,依令而行,连番攻击之下,果然大有进展,尤其是从地面进攻的仙侠堂,已经有数人攻至了陈钰、郭采莹等人近前。 陈钰当金耀辉等鸟人赶到之后,终于可以停剑喘息,吸一口长气,将内力在诸经脉间运转一周,疲累之感消去大半,抬头再看,身边的三个鸟人羽翼张开,将自己和张正、郭采莹、冯天祥四人护在翼下,外面的兵刃撞击声一阵紧似一阵,战况十分激烈。 郭采莹知道鸟人们虽然英勇,终究敌不过剑仙人多,时候一久,敌人一定能冲进来,眼前之势,还是要把这位陈前辈彻底争取过来,说道:“陈前辈,他们说咱们四个是大魔头,您听见了吗?” 陈钰“哼”了一声,道:“听见怎样,没听见又怎样?” 郭采莹道:“他们蛮不讲理,又都杀红了眼,要将您和冯前辈一齐害了呢。” 陈钰道:“那是他们对我和冯大哥有误会,倘若我手起剑落,斩下你和你师兄的脑袋,从此天下太平,寰宇廓清,你说,他们还会害我和冯大哥吗?” 郭采莹心头大震,故作轻松的一笑,道:“可是您是行侠仗义的大英雄,不是乘人之危的卑鄙小人啊!让您此时此刻杀我们师兄妹二人,就是把剑架在您脖子上,您也不能做呀。” 陈钰冷冷道:“那也未必。” 便在此时,一道剑光突至,刺中金耀辉身旁之人的左翼,顿时鸟羽乱飞,啾鸣声刺耳,仙侠堂那人趁势急进,冲过了金耀辉等人的防守,站在了郭采莹和陈钰之间。 郭采莹手疾眼快,抬手一剑,刺向来人的心口。那人挥剑一挡,两支剑同时偏转,齐向旁边的陈钰刺到。郭采莹喊了一声:“陈前辈,小心!”陈钰挥剑一挡,将二人剑上的劲力一齐卸开,那人变招甚快,长剑圈转,弯弯曲曲,似乎是江湖上很少见的九曲剑法,向陈钰攻了过来。 陈钰眼看对方剑术惊奇,似乎含有无尽的后招,不敢大意,也就无暇多说,长剑上指指点点,每一指,每一点,都是迎向对方长剑的弯曲转折之处,迫得那人回剑防守,数招之后,向后退了两步,又被金耀辉等人的羽翼阻挡在了防御的圈子之外。 郭采莹赞道:“陈前辈,好剑法!” 陈钰道:“别说这些没用的,快看看冯大哥怎样了。” 郭采莹应了一声:“是。”俯身查看冯天祥的伤势,陈钰长剑翻转,指向盘膝而坐的张正,想将他一剑刺死,却又心乱如麻,下不了最后的决心。 郭采莹看过冯天祥之后,回过头来,说道:“冯前辈的伤很重,不过暂时还……”忽然见陈钰的长剑指向张正,惊道:“陈前辈,你干什么?” 陈钰牙关一咬,道:“人终有一死,何况他本就是罪孽深重之人!”说罢,长剑上流光一闪,便要向下刺出。恰在此时,一名鸟人中剑后笔直落下,摔在陈钰面前,两名剑仙紧随其后,人未到,剑先到,两团明晃晃的剑光已经陈钰的周身上下一齐笼住。 陈钰不及刺杀张正,长剑斜挥向上,抵挡攻来的两支长剑,双方疾速的交换了十七八招,又有数名剑仙冲破鸟人在空中布下的防御圈子,攻到陈钰等人头顶。 与此同时,金耀辉的一名副手大叫一声,胸口中剑,倒地身亡,从地面上进攻的仙侠堂剑仙踩着他的尸体蜂蛹而至。抢在前面的三人,一人向郭采莹举剑便砍,一人向张正分心便刺,一人多奔了两步,绕到冯天祥身边,向躺在地上的冯天祥恶狠狠便是一剑。 此时,陈钰寡不敌众,郭采莹技不如人,冯天祥昏迷不醒,张正自从胸口中剑后始终端坐不动,飞驰电掣的剑光正疾速奔向他们的身体,死神与他们的距离已经无限接近。 第三百六十七章 返程 多名剑仙突破鸟人防御的圈子,寒光起处,便要将张正等人置于死地。郭采莹和冯天祥无力抵御,自不必说,就连陈钰也在心中一叹:“也罢,命该如此,夫复何言?”长剑上光芒一敛,不再做无谓的抵抗。 东方聪在空中看得真切,难以抑制激动的心情,双手握拳,振臂长啸。这啸声甫一发出,尚未及远,便被一股自下而上,疾速升腾的劲风淹没。他心中吃惊,急忙向下观看,只见无数的暗器从地面上跃起,遮天蔽日般射到。透过密密麻麻的暗器,又见张正挺胸端坐,双臂向上,似乎使了一招“举火烧天”式,心中登时恍然:“不好,中了魔头的奸计,他哪里身受重伤,分明是养精蓄锐,给我们来个绝地反击!” 众多的剑仙飞驰而下,数不清的暗器疾速上升,两方面的速度都是极快,前面的十余名剑仙躲闪不及,纷纷中招。东方聪眼看死伤已重,陈、冯二人多半已经反水,魔头又是这等声势,关键是己方没有爆筋丸,想拼命也拼不成,将牙关一咬,喝道:“大家暂退,仙侠堂断后,仙侠盟居中,仙侠会先行!”他是仙侠堂中的长老,因此命仙侠堂断后,免得被旁人说是假公济私,不肯为诛灭魔道出力。 魔头举手间风云变色,暗器横飞,天上地下的剑仙都是心头惴惴,东方聪这道命令一下,无一人有异议,更无一人迟疑,携死扶伤,依次后退,顷刻间,风卷残云,走得一个不剩。 金耀辉只道是今日大难,自己和众属下都要命丧于此,想不到张正一招退敌,真正是力挽狂澜,扭转了乾坤。他由衷地佩服,率领众鸟人拜伏于地,说道:“张公子仙佛降世,神勇无敌。” 郭采莹更是喜极而泣,一边抹眼泪,笑道:“你们这些人啊,跟你们驸马爷一样,净是嘴皮子功夫,不过这次说的倒不错,我师兄确实是神勇无敌。” 众人一片欢呼声中, 陈钰冷冷道:“有本事救下冯大哥,再在我面前胡吹大气。” 张正的内伤已经好了大半,外伤虽重,得陈钰封穴止血之后也无性命之忧。他深知强敌在侧,必须抓紧一切时间调理身体,恢复功力,因此始终闭目调息,在旁人看来,确实像是昏昏沉沉,伤势很重一般。 鸟人赶到之后,众剑仙扑到之时,张正刚好将内力运行了一个周天,功力恢复了十之七八,这才鼓劲振臂,将散落在地上的暗器激得满天乱飞,另东方聪等人大为震惊,知难而退。 此时陈钰说出此言,那是让自己给冯天祥治伤,张正不敢怠慢,使一招“大慈悲手”,将一股若有若无的内力度入冯天祥体内,收招时自下而上,微微一钩,冯天祥嘴唇一张,缓过一口气来,自此呼吸虽弱,已经转为了正常。 陈钰见张正一出手,冯天祥的胸口便有起伏,能够连续呼吸,对他功力之深,运用之妙,大感佩服,又暗中叹息:“此子若走正途,前途不可限量,可惜现在,哎,一切也都晚了!” 张正方才激起暗器,吓退众剑仙那一下,耗费的内力颇多,此时以大慈悲手调理冯天祥的内息,虽然小有成效,但已无力更进一步,助其固本培元。他本人对陈、冯两位前辈深怀敬重,不敢欺瞒,脸上大有愧疚之色,说道:“陈前辈,晚辈内力有些不济,要略做休息,才能继续施为。” 陈钰知他不是巧言搪塞,微微点头,随即蹲下身子,一只手抵住冯天祥背心,将本身的真元缓缓送入冯天祥体内,只觉真气所至,处处阻碍,艰涩难行,想要将真气收回,才发现送出去的真气已是断断续续,不能连贯,不由得暗暗叫苦,想不到冯天祥的经脉损伤到了如此地步,又由衷的赞佩张正之能,自己这辈子是拍马也赶不上了。 张正和郭采莹向金耀辉等鸟人道谢,金耀辉连称不敢,告退之后,命人掩埋死者,救护伤员,随时准备返程。 张正略做调息,见陈钰仍在为冯天祥运功疗伤,向郭采莹道:“咱们和冯、陈两位前辈一同赴羽境一游,你看如何?” 郭采莹面露难色,低声道:“他们两个要杀你,就算咱们不记仇,不报复,也不能总带在身边呀,万一他们养好了伤,给咱们来个恩将仇报,暗中偷袭,如之奈何?” 张正道:“你多虑了,两位前辈不是那样的人。” 郭采莹道:“你好糊涂,他们今天是怎么对你的,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张正知道郭采莹的担心并非多余,但经此一役,许多剑仙对两位前辈的敌意已深,我们一走,他二位的处境可大大的不妙,思来想去,想去思来,感觉还是把他们带在身边,有机会向他们说明一切,求得谅解,才是上策,说道:“无论如何,和两位前辈分别,也要等冯前辈的伤好了再说。” 郭采莹还想再说什么,张正向她摆了摆手,示意她不要再说。此时金耀辉上前禀报:“一切准备妥当,随时可以出发。”张正道:“略等一等,这里冯、陈两位前辈与乔兄也是旧相识,等陈前辈运完了功夫,咱们一起走。” 金耀辉见冯、陈二人,一个伤势沉重,一个是个女流,料想难以长途飞行,又安排两名属下站在二人身边,只等张正下令,便可背负着二人飞上天空。 张正看出金耀辉等鸟人北归之心甚急,这也难怪,毕竟身在异域,到处都是敌人,早一刻返程,便早一刻脱离险境,但陈钰运功未停,只好耐心的等待,自己也趁机搬运吐纳,恢复几乎消耗殆尽的魔道内功。 约小半个时辰后,金耀辉急得额上冒汗,面上已难掩焦急之色。张正在运功的间隙偶一睁眼,见陈钰脸上的汗水比金耀辉还多,心知不好,踏前一步,伸手在陈钰的肩上轻轻一拍,唤了声:“陈前辈。” 陈钰感觉肩头上一股温和醇正的内力涌到,瞬间传遍全身,连自己度入冯天祥体内的真气也接引了回来,心头顿感轻松,暗道一声:“惭愧!若非得他掌力相助,我几乎陷入进退维谷的绝地。” 张正关心陈钰的身体,见她睁开双眼,微微喘气,忙问:“陈前辈,您觉得怎样?” 陈钰道:“我没事,就不知冯大哥有没有危险。” 张正道:“陈前辈应该也无大碍,但需用心调养,不能生气,不能动武,不能被人打扰,最好再有一个内功高手帮他疗伤。” 陈钰道:“到哪里找这样的地方,到哪里找内功高手?” 张正道:“这个……”微一停顿,续道:“我们大家准备前往飞天羽境,那里是鸟人的天下,远离世俗纠葛,适于养伤。至于内家高手,晚辈不才,只要伤势稍有好转,也能勉强胜任,您看……” 陈钰秀眉一挑,道:“你说让我们去飞天羽境,还怕背叛仙道,勾连外敌的罪名不能坐实吗?” 张正忙道:“不、不,只去羽境养伤,可以不与鸟人交往,这怎么能算是背叛仙道,勾连外敌啊!” 郭采莹在一旁道:“陈前辈,我和师兄不能在本境立足,必须要走,你们得罪了天下剑仙,没人会对冯前辈施以援手,我师兄倒是愿意效劳,可他自己也有伤在身,实属有心无力,不是我们非要携你们同行,这都是为了冯前辈着想啊!” 陈钰盯着张正的脸,正色道:“你受伤不假,但你方才助我那一掌,内力醇厚,毫无衰败之象,你真的无法运功吗?” 张正诚恳的道:“不是不能运功,是不能持久,冯前辈的伤势太重,其中一两处关节不出全力,绝难奏效,晚辈是真的力有不逮,还请前辈见谅。” 陈钰默然良久,长长叹了口气,说道:“好吧,去飞天羽境。” 张正大喜,连忙向金耀辉道:“金兄,咱们这就启程,辛苦诸位了。” 金耀辉早盼着这一刻,当即命四名手下分别背起张正、郭采莹、冯天祥、陈钰四人,余众护在四人周围,自己打头,呼哨一声,直上云天。 陈钰见背自己和郭采莹的是两名女子,飞行时还不断的问自己头晕不晕,风大不大,十分体贴,心里有些感动,暗想:“都说鸟人是野蛮残暴的黔喙之属,看来都是以讹传讹,甚至是恶意中伤了。” 一行人飞出百余里,左后方现出两道白烟,是两名剑仙在跟踪监视。鸟人大队飞得快,他们飞得也快,鸟人大队飞得慢,他们飞得也慢,一直伴飞了二三十里,金耀辉让出领飞的位置,来至张正身边,说道:“有两条尾巴,讨厌得很,是不是剪除之后再轻轻松松的赶路?” 张正略一沉吟,说道:“不必了,咱们人多,很难隐藏形迹,他们愿意跟着就跟着,随他们去吧。” 第三百六十八章 大婚 张正等四人在众鸟人的背负下一路向北,飞行了多日,其间不断有剑仙跟踪尾随,所幸彼此克制,并未发生冲突,距飞天羽境的入口已越来越近。 张正已经修成了魔道的神魔不坏之身,飞行途中,所受的内伤外伤已经基本痊愈,本来足可以为冯天祥运功疗伤,但他一来见冯天祥的伤势没有明显恶化,二来也想把冯、陈二人带至羽境,免得他们被仙道追杀,遭遇不测,是以并未及时出手。陈钰一路上少言寡语,除了在休息时看望冯天祥外,对众人不理不睬,也未出言命张正尽快医治。 这一日,天近黄昏,张正等人忽然见前方的空中闪出一团黄光,离地不高,光芒耀眼,心惊之余,郭采莹大声道:“方向错了,咱们该向北飞,怎么朝西边飞了?” 背负她的鸟人笑道:“郭姑娘,没错,前面不是落日,是飞到我们羽境的家门口了。” 郭采莹“哦”了一声,心想:“飞天羽境,我们真的到了,就不知里面是什么景况,会不会有洪水猛兽,鬼怪妖魔?” 她手搭凉棚,抬头向前方观看,只觉光芒依然耀眼,看不清黄光附近的景物,心想几天几夜都熬过来了,不差这一时半刻,我还是歇歇眼睛,别忙着乱瞧乱看了。当即低头闭眼,双手紧紧抱住背负自己的鸟人的脖颈,做好了冲入飞天羽境的准备。 风声呼啸,寒意逼人,虽然紧闭着双眼,郭采莹依然能感觉到眼前越来越亮,就在她心里想着是不是已经飞入黄光,是不是已经进入羽境之时,数十人的呼喊声从下方传来:“杨姑娘大婚了!杨姑娘大婚了!” 郭采莹心中一惊,急忙睁眼,一片金黄刺眼的光彩之中,只见张正的身子从背他的鸟人身上跌落,又飞腾而起,定在了空中,急忙叫道:“师兄,快跟我们走啊!” 张正从鸟人背上跌落,自然是听到地面上众人呼喊之故。他心中雪亮,这些人口中喊的杨姑娘一定是自己鬼手门的师妹杨婉妡,而他们喊这句话的目的,也一定是阻止自己进入飞天羽境。但妡妹竟然要大婚,不论新郎是谁,自己都绝不能置之不理。眼见鸟人大队已经消失于灿灿黄光之中,急提一口内力,吐气开声:“师妹、陈前辈,你们先赴羽境,我少留几日,随后就到。” 隐约听郭采莹的声音连续叫了两声:“师兄!师兄!”张正心如刀绞,但也顾不了许多,折身向下,向着地面上呼喊的人群飞扑而去。 通往异境的入口常年有剑仙守卫,当年冯天祥、陈钰、史劲松奉命守卫恐怖龙境,不甚放进来一只恐龙,沿路追杀,这才遇上了沙漠中的张正和杨婉妡,引出以后的许多事来。 今日守卫在飞天羽境的剑仙人数达到了数十,显然是增添了人手。他们隐藏得极好,直到鸟人大队赶到,即将进入羽境,这才现身呼喊,吸引张正折返了回来。 张正飞驰而下,众剑仙齐向中间靠拢,等张正飞临众剑仙上空,几十名剑仙已经聚成一团,长剑的剑尖倾斜向上,犹如一只巨大的刺猬,做好了迎敌的准备。 张正飞到距众剑仙二三丈的距离时身形一顿,随即由左至右,绕着众剑仙兜了一圈,浓重的黑烟将这几十人团团围住,众人胆颤心惊,外面的人往里挤,里面的人向外拥,防御的阵型已经颇为混乱。忽然有人大喊一声:“怕什么?咱们跟他拼了,就算死,也是死得其所,死得光荣!” 有人带头呐喊鼓劲,跟着便有人出声附和,剑仙阵中的骚动稍稍平复,张正的声音从空中传来:“谁要大婚,给我说明白了!” 剑仙中一人道:“鬼手门杨掌门的千金和嵩山派海掌门的公子喜结连理,真正的郎才女貌,门当户对。” 张正的脑子里“嗡”的一声,这次有了心理准备,身子只微微一晃,没有向下跌落,咬牙道:“何时成婚?在哪里成婚?” 剑仙中那人道:“三日后,嵩山峻极峰。海掌门亲手写下几百封喜帖,送往各大门派……” 张正连声喝道:“住口!住口!给我住口!我妡妹若有个三长两短,今天的长剑,就是你们明天的下场!”双袖交错,向下拂出,卷起一股极强的旋转气流,在剑仙阵中越转越快,急向上扬。 一片惊呼、咒骂声中,众剑仙手中的长剑齐齐飞上天空,再下落时,数十支精钢长剑已化为无数碎片,劈头盖脸的打向它们的主人。 待众剑仙或以掌力拍击,或以身法躲避,将打来的碎片尽数化解,抬头再看,夕阳西下,暮霭沉沉,哪里还有张正的踪影。 良久之后,有人说了一句:“魔头去了。”众人这才回过神来,不少人跳脚大骂,也有许多人较有城府,在心中念佛,暗道侥幸。 这些人的任务是阻止张正进入飞天羽境,并将其引诱至嵩山这个预定的战场,如今虽然损了长剑,丢了面子,毕竟魔头已经上钩,基本达到了目的,也难怪许多人对魔头毁剑而去的结果不恨不恼,颇为满意了。 张正以强劲的内力毁去众人的长剑之后,一刻也不停留,继续鼓荡内劲,以最快的速度向南飞行,直飞出数百里,一口气几乎接续不上,这才降落地面,稍作休息。 此时天色已黑,张正胡乱吃了一些干粮,喝了几口清水,辨了辨方向,继续赶路,一夜间,向南飞出了八九百里。飞天羽境入口与嵩山之间约有两千余里,张正不眠不休的疾飞,于第二日的午后过了黄河,嵩山已经在望。 他曾在嵩山的剑仙别院做过一任仙尊,对嵩山一带较为熟悉,今日故地重游,心中却殊无欢娱之意,在嵩山北麓流连了一阵,暗想:“明天才是婚礼的正日子,届时免不了一场恶战,我需养足精神,才能闯龙潭,入虎穴,救妡妹出来。嗯,最好能探听到一些确实的消息,妡妹为什么要和海擎天成婚,是师父做主,自己愿意,还是嵩山派持强逼婚?”想到此,寻到一处市镇,从容而入,一边低头往前走,一边留心观察街面上的各色人物。 镇子的规模不大,只有一条繁华的大街。张正从街头转到街尾,一无所获,若是再往回返,便会引人注意,眼光向两旁一扫,左边是个茶楼,右边是个当铺,心想我身无长物,去当铺不合适,进茶楼里坐一会儿吧。抬脚刚要进入茶楼,从对面走过来一个中年汉子,手中拿着一面铜锣,咣咣敲了两下,高声喊道:“各家各户,父老乡亲们听好了,杨小姐的花轿已经到了登封县城,明日辰时上山,大伙儿都去迎接,看新娘子啊!” 张正登时止步,心想:“不用再听什么消息了,只他这一嗓子就够了,我先赶至登封,闹个翻天地覆,让你们什么也接不成。”言念及此,转身出了镇子,在旷野间处飞上半空,一道细细的黑线,直奔登封县城。 几十里的路程片刻即到,张正身在高空,运目向下观看,山城的街道错落有致,行人如织,也有一些地方张灯结彩,一时却看不出哪里是送亲队伍的驻留之处。 他在登封的上空盘旋许久,始终一无所获,心想我若下降高度,多半会被地面上的百姓或巡游的剑仙发现,那便得不偿失了。继续聚精会神,一条街道一条街道的找,一座院落一座院落的看,直到天近黄昏,才隐约见一支百余人的队伍披红挂绿,吹吹打打,从大道上向县城行来。 张正的心神一阵恍惚,寻觅不见时百般期待,忽然妡妹就在眼前,他却莫名的迟疑怅惘起来。痴痴呆呆的在空中游荡了许久,低头再看,队伍已经进了一间客栈,花轿停在后院,许多男女进进出出,似乎是在为身份尊贵的人准备饮食之物。 他一天没吃东西,此时腹中咕噜作响,心想:“妡妹路途辛苦,也该好好吃顿饭了,我先别去打扰,等她好好安歇一夜,明日一早,我带她远走高飞。”想到此,趁夜色落至空旷无人之处,向客栈的方向看了一眼,心中隐隐作痛,不敢再看,席地而坐,掏出袋中的一个馒头,大口咀嚼起来。 次日天明,张正收拾好随身物品,提起轻身,准备向上跃起,却又及时稳住身子,心想:“且慢,我这时候前去,妡妹尚在登封城中,双方大战起来,说不定会伤及无辜百姓,那便大大的不妥,还是稍等一会儿,等她们离开县城,我在大道上动手便了。” 他又等了一会儿,略做调息,仍感到心绪不宁,忽然警觉:“哎呀,从昨晚到现在,我迟疑不决,究竟为了什么?是真有许许多多的原因,还是根本就不敢见她?不愿动手?” 第三百六十九章 花轿 张正猛然领悟了自己犹豫不前的真正原因,心中一阵刺痛,不敢往下再想,抬手扇了自己两记耳光,暗暗咒骂自己:“不要脸,没出息,见异思迁,三心二意!你现在就要把妡妹救出来,否则就是猪狗不如的东西。” 他脸上火辣辣的,胸中充满了无限悔恨之意,双足一蹬,飞身而起,凝目观瞧,只见长长的送亲队伍已经出了登封县城,正顺着大路向东而行。队伍的正中是那顶描金绘凤的大花轿,随着抬轿人的脚步一颤一颤的,摇曳出无限的喜庆。 越是喜气洋洋的场面,看在张正的眼里越是针扎般难受,急提一口真气,一道黑烟,直向大道上冲去。 送亲的队伍正往前走,忽听后面风声呼啸,还没等众人回头观看,张正已从队伍的正上方飞过,滚滚黑烟压将下来,有人挥掌拍击,有人纵身躲闪,有人屏住呼吸,均怕黑烟里混着有害的毒烟。 所有人都知道是张正到了,所有人也都料到张正一定会来,但这个魔头来得如此突兀,如此非同寻常,又大出众人的意料之外。 两名剑仙飞身跃起,顺着黑烟追了下去,众人抬头观看,只见一黑二白,互相追逐,绕到了一座山峰的后面,从另一侧出来时,只剩下醒目的黑烟,两道白烟已消失不见。 众人的心里忽的一沉,知道两名同道已经遭了魔头的毒手,又见张正拉起的黑烟疾速向上,消失在云端,均是心头惴惴,不知他何时向下扑击,沉默了片刻,有人道:“没功夫跟他捉迷藏,谁跟我上去看看?” 旁边的数人轰然答应,六人分为两组,三人先上,三人紧跟,向张正消失的方向疾飞而去。 这六人只向上飞了十余丈高,张正已从云层中翻下,空中不断加速,越飞越快,将迎上来的六人撞飞,速度并不稍缓,继续朝着队伍正中的大花轿冲去。 此时护卫花轿的剑仙两名失踪,六人被震飞,其余的几人分别在队首和对尾,全都赶不及救援,眼看张正和花轿的距离已经很近,忽然,一条人影从旁跃上,使了个金鸡独立,左脚踩中花轿穹顶,右脚悬空,掌中的长剑向空一举,喝道:“魔头,再敢撒野,教你知道鬼手门杨端的厉害!” 张正一见是他阻拦,身形一转,落上他原先骑乘的骏马,说道:“杨师兄,多日不见,师父他老人家安好吗?” 那人正是杨婉妡的亲哥哥,和张正从小一起学艺,一起玩到大的杨端。张正和他在此重逢,心中激动,言语中又提及了师父,更是动情,说到最后,语音已有些微微发颤。 杨端已经叫了一声“魔头”,此时见张正口称师兄,目光里也饱含深情,心中一软,说道:“我爹很好,今天是舍妹大喜的日子,有什么话,以后再说吧。” 张正道:“杨师兄,你应该知道,过了今天再说就晚了。” 杨端脸色一沉,道:“现在已经晚了,你走吧,就当咱们今日不曾相见。” 张正道:“我走可以,但要和妡妹一起走,还请杨师兄成全。” 杨端的脸色更加阴沉,说道:“我爹已经把妹妹许配给海少掌门,命我千里送亲,你还来纠缠什么?” 张正道:“妡妹正是要逃这门婚事,才和我离开大漠,远赴中原,我还要带妡妹继续逃下去。” 杨端提高声音,说道:“就算逃到天涯海角,她也是海家的人,你不要痴心妄想,既徒惹烦恼,又给我们鬼手门的脸上抹黑!” 张正道:“怎么是我给鬼手门脸上抹黑?我一没偷,二没抢,行得正,坐得端,和妡妹真心相爱,至死不渝……” 杨端的不等他把话说完,摆手道:“好了,好了,不用再说了,你的事当我不知吗?你偷学魔道武功,变身为魔,杀害无数剑仙同道的事暂且搁在一边,我来问你,你和太原的郭姑娘是什么关系?你们两个卿卿我我,纠缠不清,天下皆知。她还是你好兄弟乔之华的未婚妻呢,你也下得去手,做得出来?哼!”最后重重的哼了一声,下面的话没说出口,但脸上充满了鄙夷、嫌弃之色。 张正被他一番话说得满面通红,缓了一缓,才道:“我是有一些错处,但也有许多苦衷,妡妹一定能体谅我、原谅我,你让我见她一面……” 杨端大喝一声:“你不用痴心妄想了!我妹妹已经是别人的妻子,今天是她的成婚之日,怎能会见外人?你若念咱们往日的情分,不要啰嗦,赶快去吧!” 此时花轿中的杨婉妡若开口让张正离开,张正多半会伤心欲绝,黯然而去,但轿中人始终一言不发,张正哪能死心?说道:“我当然要走,不过是要和妡妹一起走,杨师兄,得罪了。”说罢,左手扯缰绳,双足在蹬中轻轻一点,坐马斜刺里冲出,撞向前面抬轿的轿夫。他想先把花轿截停下来,再寻机带杨婉妡走,料想这里送亲的人众虽多,谁也阻拦不了。 抬轿的八人均是武林好手,前面的四人见张正纵马冲来,二人继续抬着轿子,另两人连忙拔剑抵挡。 张正心想妡妹在此,我既要赢的干净利落,也不能伤人太重,免有心肠毒辣之嫌。当即将手掌隐于袖中,左右一挥,袖风挡开了对方的长剑。 二人见他挥挥袖子,轻松化解了自己的攻势,震惊之余,不敢恋战,各自身形一矮,分向左右跃开。这二人一退,另两个抬轿人的侧背大受威胁,心中一慌,同时喊了一声:“停!”准备停轿迎敌。 这个“停”字刚出口,杨端喝道:“不用停轿,我来对付他!”长剑上幻出一朵大大的剑花,飞身而下,攻向张正的头顶。 以张正现在的武功,杨端的这点功夫哪看在他的眼里,所担心的只是分寸上的掌握,万一出手太重,扫了他的面子,不仅杨师兄本人难堪,妡妹那里也不好交代。眼看剑花即将罩至自己头顶,长剑出鞘,向上一迎,剑身与杨端的剑身贴在一起,使一个“粘”字诀,双剑粘合已牢,向下一拉,杨端连人带剑被凌空拉下,等他反应过来,已经坐在了自己的马上,回想如何又上了马,脑子里一片迷茫,不禁愣在了当场。 此时张正已经和杨端互换了位置,立身在花轿的穹顶之上,微一使力,踏破穹顶,身子直落入轿内。轿中果然坐着一个红衣女子,身形娥娜,但头上戴着红盖头,不能确定究竟是不是杨婉妡。 张正的忽然闯入,显然把轿中的红衣女子吓了一跳,她身子一震之后,向左急闪,尽量与张正拉开距离,右手二指随即点出,用的是鬼手门正宗指法绕柔指。 张正不避不闪,右胸中指后以内力滑动对方的手指,将那只纤纤素手滑向自己心口,一把捂住,说道:“妡妹,是我。” 红衣女子并不答话,左手一扬,重重的打了张正一个耳光。 张正没敢以内力反击,右边脸颊上火辣辣的疼痛,说道:“妡妹,我确实该打,我和你分别之后,诸多荒唐,但我绝没有忘记许下的誓言,我这次来一是负荆请罪,二是带你走,咱们天长地久,永不分离。” 红衣女子仍是一言不发,被捂住的右手用力回撤了几下,没能挣脱,左手一翻,取出一把七寸来长,明晃晃的匕首,但似乎又有些犹豫,没有立时刺向张正。 张正见她竟向自己亮了兵刃,心中一动:“妡妹对我不该如此绝情,她究竟是谁?难道不是我的妡妹?” 刚想到此处,外面哒哒哒马蹄声响,杨端将坐马圈转至轿旁,长剑上先使一招“拨草寻蛇”,挑开轿帘,跟着一招“银蛇吐信”,向轿中的张正疾速刺到。 轿中狭窄,张正担心杨端的长剑伤到身边的红衣女子,左掌一翻,一股强劲的内力撞上轿帘,轿帘飞扬向外,把坐在马上的杨端打了一个跟头,倒跌下坐马,摔得鼻青脸肿,嘴唇也磕破了,流出血来。 杨端落马时轿帘尚未完全落下,张正看到了他的狼狈模样,心下颇为不忍,但轿中女子的身份不明,便也顾不了许多,说道:“你若是我的妡妹,尽可拿刀子来杀我,倘若不是,莫怪张某翻脸无情。” 此时的张正是名扬天下的大魔头,说出话来自带一股威势。 红衣女子闻言,不自禁的打了一个寒噤,“当啷”一声,匕首落在了轿底的木板上。 张正心中一沉,已知面前的女子绝不是自己的妡妹,伸手一把将盖头扯下,定睛看去,该女子倒也相识,乃是本门的师姐蒋青青。 蒋青青的脸上一片煞白,颤声道:“张师弟,你、你怎么来了?” 张正道:“我正要问你,你怎么在这里,我妡妹呢?” 蒋青青道:“是师父,师父叫我这么做的,杨师妹她、她……” 张正急道:“她究竟怎样?” 蒋青青道:“她这会儿应该已经、已经身在嵩山了。 第三百七十章 力战 张正听说杨婉妡已经身在嵩山,二目喷火,一字一顿的道:“你怎不早说?”左掌一扬,便要向蒋青青的头顶拍落。 蒋青青“啊”了一声,双臂交叉,护住自己的头脸,但张正的这一掌终究没有打下,猛然仰头,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直震得轿顶飞扬上天,轿身四分五裂,张正本人已腾空而起,一道黑烟,直奔嵩山而去。 杨端艰难的从地上爬起,几名剑仙围拢过来,一人道:“杨少掌门,你觉得怎样?伤得重不重?” 杨端恨恨的道:“没事,一时不慎,中了他的暗算,哼!我饶不了他!” 众人都知道若不是张正手下留情,杨端早死几过好几回了,但谁也不想驳他的面子,都说杨端是少年英雄,前途无量,将来诛灭魔道的重任一定会落在杨少掌门这样的年轻人身上。 杨端对众人的言语十分受用,似乎摔到的地方也不痛了,口中道:“在下才疏学浅,本领低微,实不敢当诸位前辈的谬赞,但诛杀魔头,剪灭魔道是咱们正道之士的责任,晚辈既知此理,便也不敢后人。” 众人又是一番交口称赞,说话间,先前失踪的两位剑仙已经寻回,是被张正点了穴道,此外并无损伤。被张正撞晕的六名剑仙中两人的伤势较重,四人的伤势较轻,也都没有生命危险。 大家简单一商议,尽量将花轿复原,里面不做人,仍走原先选定的路线,算是杨家姑娘正大光明的嫁到了嵩山。队伍重新启程之后,杨端依然骑马跟在花轿旁边,此时周围没有剑仙相陪,不需刻意掩饰,脸色渐渐阴沉下来,暗想:“我的武功跟他真是天差地远吗?近来我日夜苦练,还吃了嵩山派送过来的提升功力的药丸,难道全都无用?还是他的魔道武功中含有魔法,我们这些凡人,根本就没有对抗的可能?” 张正鼓气疾飞,直奔嵩山峻极峰,所过之处见到的武林人物很少,连嵩山派本门的弟子都没遇见几个,心中正感奇怪,剑仙别院的方向传来阵阵喜乐之声,心道:“不好,婚礼的现场居然定在了剑仙别院,现在已经开始了!”急忙黑烟一摆,向着剑仙别院的方向疾速冲去。 距离剑仙别院尚远,绿荫掩映的别院内忽然射出一排羽箭,箭头呈三角形状,箭杆加长,速度奇快,眨眼间已飞到张正近前。 张正压低身子,提前向下俯冲,羽箭从头顶上嗖嗖嗖飞过,飞临别院门门前的演武场上方时,又有一排羽箭射到,这次他双臂一振,身形向上,避开羽箭同时越过门头,径直飞入了院中。 当他的身子飞过大门,才发现院子里站满了弓箭手,个个弯弓搭箭,箭尖斜引向上,随时准备开弓放箭。他是鬼手门高手,本来不怕暗器,但如此多的箭尖对着自己,仍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足下黑烟一摆,身形急向上冲,想要暂时摆脱弓箭的射程。就在他身子由落转升之时,地面上一片弓弦声响,箭如飞蝗,密密麻麻的飞射上来。 此时张正如要加速上升,很容易把下面的羽箭甩开,但大堂里鼓乐声声,声声入耳,他恨不得立时赶将过去,阻止这场婚礼,哪肯向上逃离,浪费宝贵的时间。当即左手虚接,右手实引,一虚一实,将射来的羽箭全部拢在胸前,很快收集了大大的一捆,双臂一扬,将接住的羽箭全部反射了回去。 霎时间,院中的弓箭手四散奔走,乱作一团,张正的身形在院中一落,叫道:“妡妹,不要相信他们的鬼话,我没有背叛仙道,没有背叛你和师父,妡妹,你听见了吗?” 话音未落,从大堂里闪出五个白眉白须的老者。五人服饰相似,身法相同,从大堂里跳出后向张正遥遥发掌,每人的劈空掌力都幻出一根手指,最后五指合一,形成一只巨大的手掌,向张正直冲过来。 张正深知华岳仙掌的掌力非同小可,五掌合一的威力势必更加惊人,但想自己应该还能应付,关键是急于进厅,不能被他们阻在这里。急提一口气,双掌推出,掌力对掌力,“嘭”的一声大响,五人真气凝聚而成的大手瞬间破碎,强大的气流随后涌到,将五人的指骨、臂骨、胸骨依次冲断,五人的身子齐向后仰,倒飞回大厅,其中一人正砸在天地桌上,不仅把桌子砸塌,上面摆好的斗、秤、柏枝等物也被砸得稀烂。 此时大厅里连礼赞官、鼓乐手、宾客、预备迎敌的剑仙高手在内共一百余人,海东峰居中而坐,大家正七嘴八舌地催促新人快拜天地,五名抢先出厅的华山派剑仙去的快,回的也快,不仅撞倒了数人,还压坏了天地桌,登时一阵大乱。 海东峰眼看事急,大声道:“大家不要慌,一面救人,一面迎敌,一面继续举行婚礼。” 在场的百余人中,至少有三四十位得道的剑仙,身份比海东峰尊贵得多,但一来海东峰是嵩山的主人,二来做了几十年掌门,指挥调度,临难决疑,都是高人一筹,因此谁也没有觉得有何不妥。 有人抢步上前,将摔倒的五名华山派剑仙抬到一旁医治,两名提前服下爆筋丸的剑仙飞身向外跃出,赞礼官清了清嗓音,朗声道:“新人一拜天地!” 张正硬接了一记华岳仙掌,将对方五人打得身受重伤,倒飞回大厅,自己也是心口发热,气血翻腾,连忙运功三转,将这股逆行的气血压下。忽听里面有人唱喝“新人一拜天地”,心中一惊,连忙停止调息,晃动身形,向厅内便闯。 他的身子刚掠至厅口,还未看清厅内情势,两名服下爆筋丸的剑仙已然抢到近前,其中一人应变奇快,抬手便是一剑,劲力大是不凡。 张正从这一剑的来势已知遇到了劲敌,身形向旁一闪,拔剑迎敌,与那人以攻对攻,斗了一十三招,自觉占不到上风,剑势一转,抢在另一人出招前向其虚晃一剑,身形急向后退,倒纵途中,快速向厅内瞄了一眼,只见大厅里人数众多,个个奔走忙乱,中间却站立着一个穿红衣,披霞帔,戴凤冠,罩红巾的少女。虽然看不见她的脸,但那俏丽的身姿,落寞的身影,除了师妹杨婉妡,更有何人? 他许久不见自己的妡妹,再见之时,妡妹竟然穿上嫁衣,即将嫁为人妇,虽然心里多少有些准备,可当这情景真真切切的出现在眼前,仍不禁心头大恸,脑子里白茫茫一片,连提聚起的真气也在不知不觉间消散了,身形急向下坠。 当他双足落地,浑身一震,护体真气又把他的身子弹高二尺,他这才惊觉自己短暂失去了意识。大敌当前,这可是极其危险之事,连忙收摄心神,足尖在地上一点,借力跃出,想要与敌人多拉开一些距离,但因用力过猛,这一跃的去势极快,竟然在院门上撞出一个人形的大洞,身如电闪,疾速冲了出去。 两名服下爆筋丸的剑仙一个是嵩山派出身的周星汉,一个是恒山派出身的魏三岗。二人都是吃到了第三颗爆筋丸,内力急剧上升同时,神智还未严重丧失。他们见张正忽然遁走,且走得如此狼狈,均是大感意外,互相对视了一眼,从对方的眼神确认出同一个信息:“追!” 两道白烟腾起,二人的身子从大门的上方飞出,放眼一望,眼光所及之处竟然没有张正的身影,不禁暗暗称奇,这魔头会遁地法不成?还是他身法如电,在这一瞬间,已经飞离嵩山,逃遁而去了? 就在二人举目观望,心中疑惑之际,厅里有人大喊:“快回头,魔头又杀回来了!” 二人急忙转身,果然见张正持剑站在院中,料想他是从门上的破洞窜回,自己二人恰好从门上飞出,就此错过,不禁大怒,同时飞跃而下,向张正展开进狂攻。 张正在这一去一回之间已经把内息调匀,此时仗剑迎敌,以一敌二,丝毫不落下风。当周、魏二人吃下第四颗爆筋丸后,张正的剑上稍感吃力,但仍能维持四成攻势,心中暗暗盘算,我是趁这二人的功力尚未达到顶峰,全力破敌呢?还是及早固守,等他们内力燃进,自行爆裂而亡?正当他在攻守之间稍一犹豫之际,礼赞管再次喊道:“吉时已到,新郎新娘一拜天地!” 张正的心中一惊,继而狂喜,里面又在喊一拜天地,显然第一次喊过之后,妡妹没有行礼,她不愿与那厮成婚,她还在等我!想到此,剑招加紧,势如疯狂,攻向周、魏二人,要在敌人的功力达到极盛前将他们杀死,好冲进大厅救人。 一时间,三人的剑法都是极疯、极猛、极狂、极快,长剑相交撞出的火花漫天飞舞,恰似烟花怒放,身形转动带出的旋风盘旋激荡,犹如怒海狂波,仅从招式上判断,已经很难分清谁是吃下爆筋丸的绝命勇士,谁是拼死力战的正常人了。 第三百七十一章 拜堂 礼赞管又喊了一遍一拜天地,杨婉妡仍是僵立不动。海擎天在旁边急得团团转,压低声音,说道:“妡妹,咱们大喜的日子,别耍小孩子脾气了。吉时已到,咱们拜天地了,妡妹!妡妹!” 他说话的声音已十分急促,杨婉妡却仍无动于衷,海东峰看在眼里,心知她对张正的旧情未了,今天这个局面,是不可能痛痛快快的跟儿子拜堂成亲了。点手把礼赞管叫到身边,交代了几句,又向身边人低声吩咐,一切安排妥当,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依令而行,心想:“臭丫头,不拜就不拜吧,反正大家要的不是这场婚礼,而是张正这个大魔头,” 两名嵩山派的女弟子上前,把杨婉妡扶到了一边,礼赞管朗声道:“二拜高堂。”略停了一停,继续道:“夫妻对拜!”大厅里响起稀稀疏疏的鼓掌喝彩之声,礼赞管跟着喊道:“礼成,送入洞房!” 他嘴里这样喊,实际上杨婉妡被扶至大厅的一角,海擎天也跟了过去,一对新人没有做任何动作,大厅里所有人都在给张正演一场戏,要骗他杨婉妡已经和人拜堂成亲,诱使他在激战中犯下大错。 张正的魔道武功极高,但静心心养气的功夫与真正的高手还相差很远。这短短的几句话听在耳中,心跳陡然加快,大脑里一片空白,自己也不知道用的是什么招式,只管催动内力,疾挥乱舞。 场中的三支长剑各自幻化出一团白光,时而分在三处,时而聚在一起,分离时各自光辉闪耀,聚合时火星四溅,发出摧金裂石般的铮鸣。旁观的众人一开始分不清三团白光哪是张正,哪是周星汉和魏三岗。渐渐的,周、魏二人的身上有鲜血向外溅出,白色的光圈外增加了一抹血红之色,大家这才分清了敌我,却也因己方二人鲜血崩流而忧心忡忡,不知他二人还能再支持多少时候。 海东峰恭恭敬敬的起身,向剑仙队列中施了一礼,说道:“魔头凶焰正炽,还需一、二位前辈舍身除魔。”众剑仙的眼光绝不在海东峰之下,早已看出两位同道杀不了张正,其中有两位已经吞下了一粒爆筋丸,只等药力行开便继续服第二粒。 这二人一个身材瘦高,一个身材极胖,都是六七十岁年纪,瘦高老者说了声:“不劳吩咐,我们两个老而不死的家伙早就准备好了。”和胖老者并肩往外走,走到厅口时,二人一齐吃下了第二颗爆筋丸,微微定身,调息真气,把爆筋丸的药力运达全身。 大厅里发出震天价彩声,一人高声道:“东方兄、李兄抢先一步,小弟今天排在第五个,谁也别跟我争!”有人小声嘀咕道:“谁给你争了?第五个赶紧上啊,又没规定一次只能上两个,多上一个更能增加一分除魔了把握。” 自称排在第五的那人“哼”了一声,没有接言,也没有随着已经吞下爆筋丸的二人往外走,一时间,大厅里安静了下来,只听见海擎天的声音小声道:“妡妹,咱们先拜了堂,今后我一切都依你,你让我往东,我绝不往东西,你让我打狗,我绝不撵鸡……” 挺身而出的两位剑仙,一是恒山派出身的东方明玉,另一位是黄山派出身的李松。这二人在厅口略一停留,把第三颗爆筋丸吞入口中,飞身而起,两只大鸟般凌空扑下,攻向张正。 此时周星汉和魏三岗吃过了第七颗爆筋丸,浑身上下滋滋冒烟,大块大块的皮肉随着血流往下掉,已经到了经脉爆裂的边缘,而张正虽未获胜,却熬过了敌人最凶猛的阶段,正自收敛内力,调理内息,以为长斗久战之策,东方明玉和李松恰在此时攻到。 张正剑走龙蛇,以下击上,分别接了东方明玉和李松一剑,确认这二人的功力暂时与自己相差甚远,当即揉身而上,以剑招将这二人黏在身边,周星汉和魏三岗疯魔般的剑法攻到,先由二人化解抵挡,如此一来,明明多了两个敌人,倒像是比先前更轻松自如一般。 东方明玉和李松眼看势头不对,顾不了许多,赶紧又吞了一粒爆筋丸,十余招过后,药力发作,功力倍增,已经能正面硬接张正的剑招。张正明显感受到对方剑上的变化,此时与他们离得近了有些危险,若是拉开距离,又要随时面对周、魏二人更疯狂的攻击。情急之时,将心一横,准备从东方明玉的正面突破,跳到外围再战,忽见周星汉的身子一歪,像是崴了一下脚,向旁跳跃时,一只脚已经掉在了地上,鲜血从断脚处向外喷溅。 他知周星汉转眼就要全身炸裂,从而露出空挡,当即改变方向,从周星汉身边一闪而过,身在空中,长剑反手轻轻一点,正中周星汉的背心,周星汉如同一只被刺破的气球,“嘭”的一声,化为一片血雾,随风飘散。 周星汉的死丝毫没有影响东方明玉和李松的攻势,二人的长剑急如风火,快似流星,分从左右两方向张正席卷而来。 张正先使一招“小鬼推磨”,将二人的剑势阻了一阻,再使一招“双鬼关门”,将二人的剑招关在了自己防御的剑招之外。 他连使两招鬼手门剑法,防守上绝无半点破绽,正欲转守为攻,进一步将东方明玉和李松逼退,忽见浑身是血的的魏三岗大叫一声,扔了长剑,伸手在自己左右肩井穴上各点了一指,鲜血向外喷出的一瞬间,他本人已盘膝坐倒,闭目运起功来。 张正自神功大成以来,与剑仙高手连番大战,其中吞服爆筋丸的至少有二三十人,还从没见过有人能在经脉爆裂前放血运功,与死神做一做抗争的。心里佩服他内功的精湛,手腕一转,在身前划出一道防御的圆圈,专一防守的同时,密切关注魏三岗的动向,要看他在爆筋丸的摧残下究竟能硬撑到几时。 东方明玉和李松一个出身于恒山派,一个出身于黄山派,二人都是吃到了第四颗爆筋丸,剑招使开之后,场中现出两座奔腾跳跃的小山,一座沟谷陡深,峰峦尖耸,一座奇峰怪石,云海茫茫,皆是形象逼真,来去如电,在张正的身前身后疾速滚动。 以张正此时的功力,对付两名吃下四颗爆筋丸的剑仙原是不难,但还要时时留心坐在地上运功的魏三岗,局面上便占不到上风,暗暗焦急之时,又有海擎天的只言片语传入耳中:“妡妹,咱们先拜堂吧,事急从权,就在这里拜也行,我先跪下了啊……”心头一惊的同时又是一喜:“原来妡妹还没有跟他拜堂,我说方才礼赞官的喊话怎么一句接一句,不留一点儿空档,原来是居心不良,诓骗我的。既是这样,我可不能只顾打架,对这姓海的的胡言乱语不管不顾了。”言念及此,不再顾及盘膝运功的魏三岗,长剑上精芒连闪,一圈一带,将攻来的两座剑山引得相撞在一处,身形向旁一闪,长剑挥洒,抵挡流星般四下飞溅的剑花的同时,眼光扫向人头攒动的大厅。 大厅里足有一百多人,要找一两个人十分不易,但海擎天和杨婉妡穿着新人的华服,十分显眼。只见杨婉妡侧身站在人群之后的角落,海擎天单手提袍,正要屈膝下跪。张正是鬼手门高手,见此情景,气往上冲,抬手打出两枚蚊须针,飞到杨、海二人面前后疾速下坠,钉在了地面的方砖之上。 蚊须针是极其细小的暗器,针尖刺入方砖时的声音极小,不仅瞒过了海擎天,就连同为鬼手门嫡传弟子的杨婉妡在满腔凄苦,心绪不宁之下也没能发觉。等她见海擎天的双膝刚一着地便弹身而起,并发出“啊”的一声低呼,一撇眼间,看见两枚插在地上带血的蚊须针,才知是张正出手,心中更加酸楚:“你既然要来,为什么不能早到几日,此时才来,可不是太迟了吗?” 海擎天大叫着跳向空中,引得数人回头观看,他顾着新郎官的身份,少掌门的面子,连忙一捂嘴,把后面的痛呼声止住,落地后不及查看受伤的原因,向看过来众人道:“没事,没事,我们两口子闹着玩儿呢。”。”话音未落,一枚双翅尖长,尾羽展开呈叉状的燕型飞镖射到,绕过海擎天的后颈,直奔对面的杨婉妡。 海擎天吓了一跳,伸手想接那枚飞镖,飞镖却再次转向,绕向杨婉妡身后,还清清楚楚的发出人声:“妡妹,我的心意还和从前一样,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 海擎天大怒,伸手拔剑,便欲将飞镖斩落,那飞镖却已不再出声,仍是绕着杨婉妡飞翔。就在海擎天微微愣神之际,第二枚飞镖射到,依然发出人声:“妡妹少待,等我打跑了这些恶人,便可带你远走高飞,咱们飞到另一个境界,谁也不能再欺负咱们,打扰咱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