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踏胡尘》 楔子人间繁华落幕 华灯初上,弥红灯照耀着这座纸醉金迷的现代化都市,夜幕的降临仍然不能阻止长街的喧嚣。隔音不好的KTV隐约透出并没有多么婉转的歌声,似乎是在宣泄着对人世间的不满。一对对的情侣挽着手漫步在昏暗的街道上,街角处身着红色棉衣,脸上戴着白色大胡子装扮的圣诞老人,正极力地向着路过的情侣推销着手中的玫瑰花和平安果。今天是12月24日,也就是西方的平安夜,却被中国人过得有声有色。 金碧辉煌的高级餐厅,明亮的玻璃门被年轻帅气的侍者轻轻地推开,一行五人随即走了出来,为首的两人勾肩搭背,小声低语着,他们面色潮红,脚步虚浮,很明显都已经喝醉了。踉跄的走到路边,已经有两辆车等在这里,魁梧的中年男人停下脚步,松开了搭在身边胖子肩膀上的手,很自然的与那油腻的胖手握在了一起。 他醉眼朦胧的看着胖子,“王总,那今天咱们就……到这,以后……呃,合作愉快……” “单老弟……这就见外了,哈哈,老弟你够仗义……哥哥没得说。” “那老弟就先失陪了……小张把王总安排好了。”他回身看了一眼身后二十多岁的青年。 身边有着军人气质的英挺年轻人,伸出右手搀扶住已经身形摇晃的胖子,说道:“单总请放心,保证完成任务,一定让王总意满而归……” 他不再说话,冲着年轻人略一点头,然后目送青年将王姓胖子搀扶上了路边的商务车离开。眼中逐渐恢复清明,哪里还有半点酒醉后的样子,伸手在身上的口袋里摸了几下,并没有找到香烟,应该是落在酒桌上了。身边有人将烟递了过来,将烟接过去,衔在口中,高挑的女秘书松开了假意搀扶的右手,熟练的由小巧的挎包中掏出打火机,用手挡着风,替他点上。 他站在路边狠狠的吸了两口香烟,口中吐出的烟雾伴随着哈气,使得他的脸庞显得有些模糊不清。身边的女子并未说话,只是娴静地站在他的身侧。掐灭香烟,看着商务车离去的方向,嘴里嘟囔了一句,声音细不可闻,“王八蛋!”随后坐上了路边早已等候多时的黑色轿车。 轿车的后座上,他用力的揉搓着由于饮酒过量而略显得苍白的脸,副驾驶上的女秘书回过身来担忧的看着他,弱弱的问道:“老板,是回家吗?” 抬臂看了一眼手表,迟疑了一下,说道:“回公司吧,策划部应该还在加班,有些地方需要临时修改一下,思路得变一变,时间比较紧张。”女子欲言又止,叹了口气,最终却没有说什么。 靠在后座上闭目养神,酒水在胃中翻滚,深深的疲惫感袭上来,忙碌的生活令他感到困惑和迷茫,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的拼。一切早已背离了自己的初衷,从边远小镇走出来的自己,原本只想着能够让家人们的生活优渥一点,毅然放弃了安逸的研究所生活,投入到滚滚的商海当中,在随后十多年商场上的摸爬滚打,建立起若大的商业帝国。这个过程中,他渐渐的迷失了自我,甚至可以说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无所不用其极,就像刚刚的那个王胖子那龌龊的心思,他虽然也感觉恶心,但并不妨碍他为了达到目的而去迎合他。生活就像是高速行驶中的车轮,一旦转起来,就很难停得下来,早已背离了初衷,自己有多久没有陪伴家人了,答应小女儿陪她去游乐场玩,也由于工作的原因一推再推。是时候该放下一些东西了,做完这一单后给自己放个假,妻子想要他陪着去香港购物,已经和自己说了好几年了,顺便可以陪着女儿去香港迪士尼乐园玩玩…… 刺目的白光照在他的眼睑上,抬起右手挡在额前,眯着眼睛望过去,对面汽车的远光灯像是两个燃烧的小太阳,逐渐扩大成白茫茫的深渊…… “轰轰……”剧烈的碰撞,他感觉自己飞了起来,然后又砰然落地,之后又飞了起来,不知道汽车翻滚了多少次,随之而来的是剧烈的疼痛,似乎有什么东西强横的扎入了胸腔,令他难以呼吸…… “快,这里还有一个,轻一点……” “担架拉过来……” “车上呼吸机、纱布准备一下,要快……” 他艰难的睁开眼睛,视野有些模糊,有人费力要将他从车中拉出来,他能清楚的感觉到生命在身体里如溪水般慢慢流逝,他张开嘴巴想要说点什么,却发现根本无法发出声音来。苦涩的笑了一下,也许只是他自己感觉好像笑了一下,然后慢慢的合上了双眼,是要死了吗?太累了,应该好好休息一下了…… 第一章 人生见 他从迷迷糊糊中醒过来,看见的是低矮的木质房梁,头上还有些隐隐作痛,不知道这是在怎样的环境里,于是闭上眼睛想了很久,才微微叹了口气。 没有死。 平安夜谈完生意以后,发生了严重的车祸,那么现在应该是在医院中才对,但是眼前的一切告诉他这里不可能是医院。掀开被子坐起来,大约是昏迷了很久,与身体之间还无法很好的协调,低头看看,衣服的样式怪里怪气的,布料也很差,直到站在房间的地上,才发现更多无法协调的东西。 老式的房屋、老式的矮榻、低矮的案几,整个房间都是仿古的摆设,任何现代化的电子设备都不存在,随后…… 这只手也变了,自己的手……不像是自己的。他低头看了看两只小了很多的双手,身高似乎也不对,矮了很多啊,难道像柯南一样变小了,他自嘲的想着。踉跄着走在屋中,急切地想要找到一面镜子,很可惜并未如愿,只在墙角找到了一盆装满清水的木桶。他趴在木桶上,看着水中的倒影,心慢慢地沉到了谷底…… 水中的那个影像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郎,头上缠着白色的布条,脸上有着细微的伤痕,五官还算清俊。难道车祸后整形了,随即否定了这个想法,一切都指向一点,这具身体不是自己的,所有的特征都在表现出这个迹象。 头上缠着绷带,还隐隐有些痛,他推开房门,明媚的阳光便射了进来,令他下意识地伸手遮挡了一下。这是一间黄泥夯造的房屋,从门口看出去,眼前是一个篱笆扎成的小小院落,院中散养着几只鸡,沐浴着深秋的阳光,悠闲的走来走去。远处是类似的房屋和院落,一排排的错落有致,这应该是一个小村落。 没有高楼大厦,看不见任何现代特征。 他吸了一口气,随后吐出来。看了几眼,转身朝一边走,不知道妻子和闺女在哪,有一个声音响起来:“直郭郭,泥……” 前方一个肤色略微有些黑,但面容还算清秀的小萝莉朝他走了过来,他这时候心情不好,想尽快搞清楚怎么回事儿,皱眉瞟了一眼,久居上位者的威严不自觉的表现了出来,只是一个眼神,这个布衣打扮的小萝莉立即打了一个激灵,站在原地,呐呐说道:“直郭郭,泥醒咧……” 他尽量温和的笑了一下,开口问道:“小姑娘,这里是哪里啊?” 那萝莉愣了片刻,并未回答他的问话,也许是因为听不懂,拉着他便往屋中走去,嘴里还嘟囔着,“歪灭楞,泥歘碟忒少咧……” 小萝莉不由分说的往他的身上套棉衣棉裤,嘴里不停的嘟囔着什么。这一刻,他终于听懂了,这是山东一带的方言,略微回忆了一下外祖母说话的腔调,换上方言问道:“小女娃儿,这里是哪里啊?” 小萝莉疑惑的看着他,然后伸出手来在他的额头上抹了一下,嘟囔道:“不烧啊,怎么还说胡话呢,是不是摔的脑袋坏掉啦……这里还能是哪,是你的家啊!” 他尴尬的笑笑:“那你又是谁啊?” 小萝莉瞪大了双眼,嘴巴慢慢的张成了O形…… 十天之后,他坐在门槛上看着远处连绵的山脉,叹了口气。 在这几天时间里,他在这个小村庄里转了转,甚至随着村子中的李二叔去了一趟广固城卖粮。他曾经去过横店,见识过仿照古代的影视城,和这里完全不一样,这里找不到任何现代化的痕迹,任何建筑、任何人,外面的山泽湖泊都告诉他一个冷酷的现实,这是在古代,不可能不是,而自己可能永远也回不去了。 对于现在的身份也大概清楚了,他叫项志,字辰远,也就是现在的自己,今年只有十六岁,是土生土长在距离青州广固城不足二十里的崖庄村的村民。在外出砍柴时,他不慎滑倒,头部撞到了树上,然后就变成了项辰远。 父亲名叫项正,字秉直,原本是临淄的大户人家,但是家道中落,只余这山中的四亩山田,无奈之下就搬来到了这个村中居住,迎娶了村中一户农家的姑娘为妻,靠着在镇子上教书,给孩童启蒙,赚些散碎银钱来贴补家用,日子过的也还算宽裕。 十一年前,青州闹兵灾,项正将母亲和年仅五岁的项志藏在了地窖中,才得以苟活,而自己却死于兵灾。父亲死后,母亲张氏独自抚养项志长大,生活也变得窘困拮据起来,多年的操劳,终于在去年压垮了这个命运多舛的妇人,一病不起,不出月余就与世长辞了。 项志想要知道十一年前的兵灾情况,但是身边只是一些没有什么见识的村民,根本就说不清楚,只知道两个汉人将军为了争夺青州打了一仗,最后好像是曹姓将军赢了,也就是现在居于广固城中的青州刺史。 至于这个世界,目前他还有些弄不清楚。应该说是身边的人说不清楚,村里人只知道现在是大晋朝,而项志对这个奇葩王朝的历史了解的并不多。只知道有个傻子皇帝说过“何不食肉糜……”之类的蠢话和乱七八糟的“八王之乱”,一堆的“司马”打来打去,最后把司马家的天下弄丢了,而后进入汉民族的至暗时期,两百多年的五胡乱华,生灵涂炭…… 他极力地搜索着这段历史,在晋武帝“炎哥”的治下,山东地界似乎并没有发生过兵灾,十一年前,两个汉族将领在山东激战,而后这十多年间青州地界并没有发生胡人肆虐的情况,所以自己身处的这个时代很有可能是“八王之乱”时期。 这个算是个什么事啊?量子力学?时间虫洞?这样想着,不由得觉得很神奇,也很绝望! 他也懒得去管这些儿,如今要做的就是了解这段历史进程,对世界熟悉之后去往江南,胡人就快来了,北方没有安全的地方。然后……做点小买卖,到处旅行一下吧,看看能否找到返回现代的方法。 正想着这些事情,那重生过来第一次见到的小萝莉从屋中走了出来,圆圆的脸蛋红彤彤的:“志哥哥,吃饭了……” 项志应了一声,站起身来,跟着这个有些泼辣的山东小妞向着屋内走去,她叫做杨素娘,今年只有十五岁,十一年前的兵灾使她成为了孤儿。她的父母在临死之前,将年仅四岁的杨素娘托付给了项志的母亲,而她的另一个身份却是项志未过门的妻子…… 第二章 磨刀不误砍柴工 晚饭过后,项志借着晚霞的余晖坐在门槛上看着父亲留下来的书籍,都是些线装的手抄本,显然是项正年轻时手抄下来的,项志手中的这本《春秋》,工整的正楷,无一处涂抹,抄写之人显然及其用心。他的古文功底不错,仍是看的昏昏欲睡。杨素娘打来一盆热水,项志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回到屋中,由着她温柔地替自己洗脚。初来时,项志哪里享受过这种待遇,可是推拒了一番,反惹得杨素娘的不耐,他只好苦笑着任她服侍。 待得杨素娘收拾停当,服侍项志上床休息后,就要返回自己的家中。手腕却被项志抓住:“别回去了,就睡在这里吧……” 杨素娘惊慌失措,红霞爬上了脸颊,结结巴巴的说道:“志哥哥……呃,这不好吧……我,我们还,还没成亲呢……虽然大娘,呃……原本准备明年给咱们完婚的。” 项志翻了个白眼,一脸嫌弃道:“我去,想什么美事呢!我今天上午去了一趟你家,那屋子都坏的不成样子了,四处漏风,还怎么住啊,你想冻死不成。赶紧把被褥搬过来,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杨素娘自知自己想差了,微黑的面容红的更加厉害,纳纳的“哦”了一声,跑掉了。 夜晚,躺在床上,项志头枕着手臂,默默地想着自己的心事。耳畔听到杨素娘轻微的呼吸声,想来她已睡得熟了。 看似平静的山东大地,就像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引燃的火药桶,胡人随时都有可能过来将这里屠城白地。但是想要离开谈何容易,摆在面前最大的困难,没有足够银钱,指着那四亩山田的产出,维持两人糊口都困难,哪有什么结余。自己不会种地,不会打猎,不会养蚕,更加不会织布,如何才能快速的挣够南下的盘缠,这是一个大问题。然后就是信息的闭塞,根本不知道外面世界变成了什么样子,如果冒冒失失随便选一条路南下,很有可能直接撞到胡人的枪口上,那可就真的芭比Q了!这件事儿还得从长计议…… 他越想越烦躁,翻了个身却看见杨素娘睁着一双亮亮的眼睛正一瞬不瞬的看着自己,项志笑了一下:“怎么还不睡?” 杨素娘纳纳的说道:“呃,不困,这些天来一直有些话想和你说,就是……就是志哥哥伤了脑壳以后,好像不一样了,像是……像是,不是原来的志哥哥了!” 项志心中“咯噔”了一下,当然不一样了,住在这具躯体里的灵魂早已不是同一个人了呀!勉强笑了一下:“小女娃儿,不要胡思乱想,我只是伤了脑袋,原来的很多事情都忘记了!” 项志怕她有什么心结,巴拉巴拉,巴拉巴拉……陪着小萝莉聊了很久,都是一些小女孩儿的心事,直到她困倦了,才慢慢的睡去。 翌日清晨,东方的天空刚刚露出微微的光芒,乳白的雾气浮动在小山坡当中,村中早起的人们已经开始生火做饭,袅袅的炊烟掩映在一片一片的薄雾间,犹如浮于天际的玉宇琼宫。 项志站在院子的门口,半躬着身子,用咬开的柳条枝沾着青盐卖力的刷着牙齿,心中腹诽应该做个牙刷出来,这东西刷着令他很不爽利,想到这可能是个商机,做出牙刷来卖,随即就否定了,一是不好做,再者就算做出来也卖不上价,而且这时代的人很可能不买账。 偶尔有路过的村民,投来奇怪的目光,项志也不甚介意,含糊不清的与之打着招呼。杨素娘对于这几天项志的奇怪嗜好和言语有了一定得免疫,并没有过多的询问。 不远处,三名十六七岁的少年,均手中拿着柴刀,有说有笑的向着项家的院落走了过来。 距离项志还有一段距离时,就听其中一个像牛犊子一样健壮的少年大声喊道:“书呆子,你果然好了,昨天就听李婶说你在村子中逛游,既然好了怎不来寻俺们……” 项志吐掉口中的清水,接过杨素娘递来的毛巾净了面。笑呵呵的看着已经走到自己身前的三个少年郎,尖嘴猴腮的矮小少年似乎对项志手上的柳条枝很感兴趣,项志费了些力气解释了半天。后来项志才明白为什么路过的村民会用异样的眼神看着自己,这时代刷牙居然是直接用手指的…… 在杨素娘的解说下,才明白这三个少年人是项志最好的三个朋友,都是崖庄村的村民,壮硕的少年叫做李树桩,外号大牛;矮小的少年名叫张初六,外号就叫猴子;而那略微有些安静的少年名叫杨一山,因为性格腼腆,遇到生人还会不自觉的脸红,被朋友调侃叫做“囡囡”,他和杨素娘是隔了很远的亲戚。之前项志在砍柴时摔倒受伤,也是那个壮硕的少年将他背回来的。他们在知道项志因头部受伤而失忆后,居然觉得很神奇,那个矮小的少年甚至围着他转了好几圈,项志颇觉无奈。 他们这几天里来找过项志,不是赶上他出去瞎逛,就是被泼辣的小萝莉给撵走了。没想到,今天一大早赶在砍柴前过来看看,还真碰上了。 吃过早饭,项志随着大牛等三人去往山中砍柴,这是村中少年唯一能够赚钱贴补家用的活动。砍柴并不像他想象的那样轻松,同样和他一起上山砍柴的其他三人,已经砍了很大一堆了,项志的柴火依然只有很少的一点,柴刀很老,或者说柴刀的材质很差,砍两下枯树,刀刃就会卷起来,好多的枯木,项志都是锯下来的。 大牛哈哈大笑着,抢过他手里的柴刀,从水囊里倒了一点水,就在石头上磨了起来,一边磨一边嘲笑项志脑子摔坏了,柴都不会砍,项志只能尴尬的笑笑。不一会,就磨好了柴刀,大牛握着柴刀斜斜的砍了下去,柴刀似乎并没有受到多大的阻碍,就切进了枯树,又把柴刀递给了他,要他学着自己的样子砍柴,第一刀并不算好,连砍了三刀之后,项志发现自己终于能够驾驭手里的柴刀了。 项志最终还是拖了这个小集体的后腿,在其他三人都已经收工的时候,他仅仅砍了一小半,其他三人不免又对着他奚落了一番,但还是帮着项志砍好了柴,捆好…… 第三章 发财的办法 项志坐在土坡上,抬头看看天空,日头已上三竿,肚子咕噜噜的响,拿起身边的水囊,“咕咚、咕咚”的喝起来,他还是不太习惯一天只吃两顿饭的习俗,当然也是没有多余的粮食可供加餐。项志神情祥和的看着不远处的大牛和猴子追逐打闹,杨一山则安静的坐在自己的身边小口的喝着水。 “囡囡,你想过没有,将来想要做些什么?” “嗯,我以前听过路的人说过,由咱们青州向东走,有座山叫做崂山,过了崂山是一望无尽碧蓝色的大海。我想有一天能在大海的边上盖上一座小房子,再做一艘小船儿,能自由自在的畅游在海中,可以捕鱼、捉虾……” 说完不好意思的低下头,余光瞟了一眼项志,含羞带怯…… 项志突然站起身来,舒展双臂,哈哈大笑:“好啊,好想法,我有一座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走喽……” 少年们挑起了自己的柴火,说笑着顺着羊肠小路下山。卖柴火很简单,北方的冬天柴火的需求量很大,除了烧火做饭以外,一些个稍微富裕点的人家,会在壁炉中点燃柴火取暖,广县县城里的柴火铺子,只要你的柴火够干,他们就会收下来,柴火是不愁卖不掉的。 一担柴六个五铢,四担柴给二十四钱,看着柴火铺伙计数好递过来的二十二个五铢就要放到大牛的手上,口中却大声的说着:“四担柴火,二十四钱”,捣的小鬼怎么可能瞒得过项志,他就算是再傻,也不至于三十以内的数数不明白,项志将大牛的手按了下来,似笑非笑的看着伙计,说道:“我们不是一起的,还分开来算的好。” 伙计有些心虚,又添了两枚铜钱,项志还是笑着不说话,那个伙计想要发怒,见项志似乎要向那个慈眉善目的老板喊叫,连忙从怀里又掏出十个铜钱拍在项志的手里扭头就走,气咻咻的。 三人兴奋极了,项志才明白,这个该死的伙计总是在欺骗他们,说好的钱到了手里总是会变少。猴子大骂该死的伙计坑他们的钱,大牛却说项志撞了脑壳后,脑子变得灵光了。 不理会这三个只能数到十的二货青年,心中若有所思,小声嘀咕道:“冬天用于取暖,最好的当然是炭,炭是木材烧制而成的,无烟炭、银骨炭什么的应该不难加工,得需要有个窑才行。卖炭的附加值要比柴火高的太多了,就是不知道这个时代木炭工艺发展到什么程度了,应该去做一下市场调查,评估一下,做个可行性方案出来……” 猴子等三人愣愣的看着项志,杨一山开口问道:“什么是市场调查?可行性方案……” 项志回过神来笑道:“呃,没什么,时间尚早,咱们去广固城逛逛。” 猴子笑道:“呆哥,是要给小嫂子买些胭脂吗,这广县城内也有的,哈哈哈哈哈……” 大牛道:“既然阿呆想去广固城看看,时间还早,咱们就走一趟,就是六钱可买不到什么东西。” 项志笑而不语…… 回去的路上,其他人一脸鄙夷的看着项志,项志则毫不在意地把玩手中的一节两寸多长的木炭,弄得满手的乌黑。 这时代木炭仍旧是奢侈的物件,只有大户人家才用的起的东西,项志虽然心中早有准备,但仍被木炭的价格小小惊讶到了。十斤木炭一百个五株,走访了六七家店铺后,都被轰出来,来到最后一家,终于说服了一个慈眉善目的老板,商讨了半天后,以十钱的价格买下了一斤木炭,欣然的离开了,商家第一次卖一斤木炭,这东西平常是十斤起卖的。 杨一山好奇的问道:“志哥,买这一斤木炭做什么?” 猴子没好气道:“还能干什么,脑子坏掉了,卖柴火时还夸他怎么突然变得机灵了,这下又变回原形了!” “你懂什么,这不是木炭,这是商机,马上就要靠这东西发财了,哈哈哈……”项志笑道:“明天砍柴我就不去了,你们三个砍的柴火要比照这个宽度来砍,然后不要拿去卖,拿到我这来,哥哥要带你们勤劳致富了。” 杨一山惊讶道:“你想做木炭?” 项志鄙夷道:“谁要做那么low的东西,咱们要做就做精品,要高端、大气、上档次,知道吗,你们按我说的做就可以了!” 杨一山逐渐习惯了项志说话古里古怪,沉吟片刻道:“据我所知,烧制木炭并不是那么容易的,我叔叔曾经想要烧木炭卖钱,但是后来失败了,对火候掌握要求非常精准,而且需要一个窑才行。咱们什么都不懂,能行吗?” 项志沉声说道:“确实不好做,要是好弄的话,价格也不会这么贵了。就算是做不成也没什么损失是吧,怎么也得尝试一下,如果什么事没做之前就瞻前顾后的,那就什么都做不成了,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李树桩拍了一下手,大声说道:“那就这么干了,陪着阿呆玩一把,成了吃香的喝辣的,不成也没什么损失!明天我和猴子去砍柴,囡囡跟着阿呆做烧炭的准备!” 回到家中,杨素娘看见满手黑灰的项志,不免数落了一番,然后没好气的沾湿手巾为他净面和净手,项志不甚在意。心中既然有了定计,心情不自觉的愉悦了很多,就连这几日难以下咽的饭食也觉得可口了许多,煮黄豆软糯,萝卜条清脆可口! 项志将高价购回的这一斤木炭,拿出一节小心的切开,细细的观察着内部结构,时不时的用鼻子轻嗅一下,然后用石头将木炭敲碎,研磨成面,一部分倒入装有少量清水的陶罐,一部分用手指轻轻的揉搓。过了片刻,用纸将干燥的碳粉细致的包好和刚刚那个小罐子一起收好。然后将剩下来的木炭引燃,借着夕阳看着木炭燃烧产生的蓝绿色火焰和升腾而出的蓝烟,若有所思,口中念念有词…… 第四章 御用银霜炭 杨素娘坐在门槛上,双手托腮看着院中自顾自做着事情的项志,见他又将碳粉蹭到了脸上,她不自觉的露出了笑容,眼睛弯弯的像是月牙一样。对于项志受伤后的一些奇怪言行,不免担心了几天,刚开始以为他是被妖魔上身了,但是后来发现他除了忘记了以前很多事情,每天要做那个叫做俯卧撑的怪异动作和在院中练那个叫做军体拳的体术以外,并没有做什么其他不妥的事情,也就由着他去了。 太阳逐渐撤离,向着山的另一边降了下去,当最后一丝阳光离开了这座小院时,陶盆中的木炭也燃尽了,盆中只留下少量的炭灰。项志站起身来,拍了拍乌黑的双手,当然其实是没什么作用的,手依然是黑色的。转头看向正托腮坐在门槛上的少女,少女站起身来,脸上露出微笑,亮晶晶的双眸灿若星辰…… 两个月后。 青州广县崖山的山坡上,两个年轻人走下山来,两人都穿着布满黑灰的破旧棉衣,棉衣上的破洞显然是被火焰烧坏的。前面一人头发蓬乱,已经变成黑色的白棉布制作的口罩遮住口鼻,露出一双布满血丝却炯炯有神的双眼,左手拿着一小沓纸,纸上涂涂抹抹的写着奇怪的符号和文字,右手拿着一根粗大的鹅毛长翅,翅根上的黑色墨汁已经干了,显然是曾经作为笔来用的。他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鹅毛,愣了愣随手将之丢弃,然后摘下挂在耳朵上的口罩,露出白皙的口鼻与额头的乌黑形成鲜明的对比,就像是画了半张黑色的脸谱一样,颇为好笑,他口中振振有词…… “卖炭翁,伐薪烧炭南山中。 满面尘灰烟火色,两鬓苍苍十指黑。 卖炭得钱何所营?身上衣裳口中食。 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炭贱愿天寒。 夜来城外一尺雪,晓驾炭车辗冰辙。 牛困人饥日已高,市南门外泥中歇。 翩翩两骑来是谁?黄衣使者白衫儿。 手把文书口称敕,回车叱牛牵向北。 一车炭,千余斤,宫使驱将惜不得。 半匹红纱一丈绫,系向牛头充炭直……哈哈哈哈哈” 杨一山也摘下口罩,柔美的脸上同样上黑下白,转头看向又在发神经的项志,微微笑了一下,随后又看向手中陶盆中泛着白霜的木炭。这两个月来,吃尽了苦头,只有他知道身边这个有些神经质的男人,是多么的偏执,守在土窑边上工作起来的项志,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非常难以相处,极度不近人情,稍有差错,斥责怒骂皆为常事。仅仅过了十天,大牛和猴子就受不了这种枯燥的工作,选择去做一些外围的非技术性工作,只有自己坚持留了下来。 发完诗性后,项志回头对杨一山说道:“回去好好睡一觉,太特么累了,要是再这么来一个月,估计就得挂了!让大牛和猴子去整理这些剩余的木炭吧,囡囡,你也回去好好休息一下,所有后续的事情明天再说。” 杨一山腼腆的笑了一下,说道:“好!” 回到崖庄村的家中,项志坐在注满水的木桶中,任由杨素娘往自己身上浇着温热的清水,看着清水慢慢地变得浑浊,渐渐沉沉睡了过去…… 这两个多月烧炭的工作,让项志甚至找回刚刚下海创业时的感觉,连续工作三天的时候就有三回,初期工作还算顺利,在大牛等三人的协助下仅仅用了两天时间,就用建成了土炭窑,而且第二炉就烧出了堪比市场上的木炭。看着大牛和猴子用冶炼出的一百斤木炭换回来六百钱,项志也很是高兴。但是,他并不想仅仅生产这种普通的木炭,他想冶炼出附加值更高的无烟银霜炭,但是他还是低估了银霜炭的冶炼难度。第二十天的时候,脾气变得异常暴躁,曾经一度想要放弃。多亏了上一世五年多研究所的经历,使得他最终还是坚持了下来,经历了无数次的失败与尝试,调整配加各种原料和冷却方式,炼废了近两千多斤的木炭后,无烟炭还是让他捣鼓出来了。 这种木炭泛着白霜、难燃、无烟,小小的一盆可以燃烧一夜的木炭,不知道与之后世御用的银骨炭有多大的区别。 第二日清晨,杨一山、猴子、大牛、项志和杨素娘等五人围坐在项家院中的石桌旁边,项志正在向众人讲述后续木炭生产经营方式的一些事宜,杨素娘是项志强行要求加入其中的,每日里看着小萝莉除了喂鸡和整理家务以外,一天都无所事事的样子。令他都感到无聊透顶,所以就把她也加了进来。少女眼中闪着兴奋的光芒,一脸崇拜的看着项志,虽然志哥哥说的东西她大多数都听不懂,但是仍然觉得很厉害的样子。 半个时辰过后,项志拿起水杯润了润已经有些沙哑的喉咙,放下水杯扫了一眼在座的众人,猴子和大牛一副迷茫的神情,显然根本就没有听懂,小萝莉虽然一副神情兴奋,跃跃欲试的模样,估计也是听不明白的,只有杨一山紧锁眉头,露出深思的模样。 叹了一口气,心中晒然,根本没有必要给他们讲述清楚,只需告诉他们怎么做就可以了,开口说道:“大牛找几个村中善于盖房子的人,在小的炭窑边上再建一座大窑,具体尺寸,到现场我告诉你。招工人数你自己定,工钱不要按天来算,就按这个活来算,呃……建窑的每人工钱五十钱,不论几天。 猴子,你到附近的各个村子去收柴火,让他们送过来,价格按两种规格算,普通一旦柴火八文钱,炼治木炭所用的这种圆木,一担十五文钱!” 项志冲着猴子用手比划了一下粗细,然后看向杨一山,道“囡囡,你负责继续冶炼木炭工作,原来的炭窑虽然小了一点,但是在大窑建好前还得炼治一段时间,在村里雇佣几个老实本分的人过来,工钱按每天十钱支付。冶炼银霜炭的秘方只有你我二人知道,千万不能泄露出去,一旦泄露出去咱们的努力就白费了,烧木炭本就不是什么高难度的活计,但是银霜炭的秘方才是最关键的……” 注:魏晋南北朝:1斤相当于222.73克;1斤等于16两;1担等于100斤。 第五章 如此包装 杨一山郑重的点了点头。 “那我呢……那我干什么”,杨素娘一脸希翼的看向项志。 项志宠溺的拍了拍未婚妻的头,笑着说道:“当然忘不了你啦,你负责钱财的管理,钱财的进账和支出,我这些天教你的算术没有忘吧!” 杨素娘小脸垮了下来,小声嘀咕:“这也没什么意思啊,我也想去烧炭……” 项志严肃道:“这是最重要的工作,咱们忙活这么多就是为了这些银钱,你的工作其实是最重要,一旦出错,所有的工作都前功尽弃了。” 小萝莉立即挺直腰杆,一脸庄重的看着项志,用力的点点头。 项志随即笑道:“也不用这么紧张,只要认真做就可以了。再者说,你也不能指望我让三个连数到三十都费劲的人来管钱吧……” 不理会面红耳赤的文盲三人组,继续说道:“至于利润的分配,呃,也就是怎么分钱……” 过了一顿饭的时间,大牛开口打断道:“阿呆啊,你说的每一个字俺都听得懂,但是组合到一块俺就搞不明白了,你也别解释什么股份,分红这些事了,你就每月给俺们钱就得了,反正你又不会骗俺们。” 猴子也应声道:“就是,我们几个连数都数不明白,月底分给我钱花就得了,给多少算多少。” 项志无奈的笑笑:“那就这样,都去干活吧,我要去一趟广固城,看看市场情况。” 安排好崖山炭窑的工作,支付完临时雇来的工人工钱以后,项志背着一小筐银霜炭带着杨素娘去往广固城,做市场推销去了。一路上小萝莉显得极其兴奋,虽然崖庄村距离广固城并不远,十五岁的她也仅仅去过一次,还是在很小的时候。 青州首府,也就是广固城,十一年前,西晋永嘉五年,割据山西的前赵皇帝刘曜派王弥率军南下,攻陷西晋都城洛阳,西晋灭亡。王弥命部下曹嶷率军取青州,曹嶷从洛阳出兵,先打下兖州,又攻取汶阳,越过鲁域山区,沿淄河进军青州。齐郡太守徐浮被杀,青州刺史苟睎弃城而逃,齐鲁郡县望风而降。曹嶷占领青州,自任刺史。就是在这一战之中,项志的父亲受到波及,死在战乱之中,然而此时的项志还并不清楚这些…… 在此之前,青州首府无定所,有时在广县,有时在临淄。曹嶷看到临淄城池太大,无险可守;广县城太小,不能屯重兵;于是另筑了广固城。广固城位于尧王山东南,它背靠高山,阳河绕其西侧,“四周绝涧,岨水深隍,因以为固”,所以称广固城。从此,广固城取代临淄成为青州的治所,不仅具有重要的军事意义,而且也具有巨大的政治意义和经济意义。广固城依山傍水,厄制要冲,西靠绵桓的崇山峻岭,北控广袤的千里沃野,东瞰山水相连的胶东半岛,南制通向淮沂的交通要津,政治上更便于施政行令,经济上更便于交流和开发。 项志背着竹筐牵着杨素娘的小手走在广固城的大街上,腰中揣着卖掉试验废炭挣得的十二两银子,心中感觉很踏实。这是他来到这个时代后,第三次来广固城,经过十多年的经营,广固城已经很是繁华了。此时,少女的眼睛也已经忙不过来了,东瞧瞧西望望,完全是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但是,对于长期居住在魔都的项志来说,这个十几万人口的城市并不比县城大多少,没什么好稀奇的。 项志并没有着急去往卖木炭的铺子,而是不急不缓的拉着杨素娘逛街。很快就到了中午,带着杨素娘来到一家不算大却很干净的饭馆,点了一荤一素两个菜和一盘麦面馍馍,项志甚至要了一壶桂花酒。 杨素娘一面大口的吃着饭食,一面小声埋怨项志:“这不是败家吗……这得买多少粟米啊!” 项志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慢慢的小酌,听见少女的话不禁又好气又好笑,虎着脸用筷子敲了一下杨素娘的小脑袋,说道:“食不言,寝不语……吃饭还堵不上你的小嘴。” 少女恨恨的瞪了他一眼,狠狠的咬了一口麦面馍馍,好像麦面馍馍是项志的手臂一样。 这时候,这对年轻的男女已经和早上出门时完全不一样了,项志一袭青色儒士棉袍,外面套着黑色的轻裘,头戴藏青色的文生公子巾,俨然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模样。杨素娘则身穿月白色暗花的棉衣裙,外面罩了水湖绿夹披风,头上戴着白色的兔毛遮耳帽,显得活泼俏皮。这两套装扮显然是项志挑选的,杨素娘最初不想要,却被项志连唬带吓最终还是穿上了,两套成衣花去项志二两银钱,杨素娘要是知道这么贵,估计当时就得吓哭…… 杨素娘的脚边放着一个包裹,显然是她和项志原本穿着的破旧棉袄,项志本想扔掉,但是小萝莉舍不得,包了起来准备带回家中,项志没办法只能由着她高兴了。 项志身前低矮的案几上放着一个精巧的木盒,木盒的盒盖上写着几行楷书,有几处墨迹还没完全干透,显然落笔并没有太长时间。买这个小盒子花去了十文钱,项志特意定制的,正好能装下十斤的银霜炭,原本背着的那个破筐也被他随手丢弃了。这一箱银霜炭是项志今天早上精心选出的,卖相极好,杨一山冶炼一窑一百多斤的炭中仅仅筛选出不过二十来斤。 盒盖正中间是一首诗,“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诗的下方有一行小字,“银霜炭,青州广县崖山山窰产,其炭白霜,无烟,不易熄。选其贮盆令满,复以灰糁其隙处,上用铜丝罩爇之,足支一夜。入此室间,温暖一如春日。” 项志知道关于木炭的诗词,就只有白乐天的一首《卖炭翁》,用在这里显然不合适,想了很久感觉也就这首《问刘十九》还算有点意境,虽然和木炭关系不是太贴合,没办法凑合着就拿着来充数吧。 这一切显然都是项志为了把木炭卖成奢侈品的包装而已…… 注:广县即临淄县 第六章 天价炭 酉时已经过半,五人仍旧坐在项家院中的石桌旁边,这是项志要求的,每天晚上过来开个小会,汇报一下自己今天的工作情况,并安排明天的工作。 项志借着油灯做会议纪要,没办法五个人里只有项志识字,其他四人对这种新奇的讨论方式都感到有些兴奋。 其他人都是按部就班的工作,并没有发生什么意外情况。 大牛这边建新窑的情况比项志预想的要快很多,没有按工时结算工钱,而是按照包工程给钱,这样避免了出工不出力的情况发生。三名招来的本村村民恨不得一天就干完,大牛回来时,他们三人仍在施工中,按照这个进度能够提前两天完工。新窑建成后产量是项志原来试验小窑的十倍不止,项志保守估计一窑可以装入木材两千到两千五百斤,而木材成炭率是二比一左右,也就是一窑可以出一千斤到一千二百斤的木炭。 猴子已经将附近二十里以内的村落跑了一遍,这时累的和狗一样趴在石桌上不说话,项志又好气又好笑,开口说道:“你这脑袋真是榆木做的,你不会雇人去啊,至于将自己累得和狗一样……” 猴子太抬头反驳道:“我本来是想着雇人去了,但是我怕他们拿了钱又不去办事,我要想知道他们去没去,还得挨个村子去检查,那还不如我自己去呢!” 项志笑道:“呃,你心眼还挺多的,呵呵……那我来教你,明天你可以这么做,每一个村子只安排一个人去,按照距离远近酬劳也不同,例如五里地的给一钱,十里的给二钱等等,以后有人过来卖柴,登记是哪个村子的,就奖励送信的那人一文钱。这样就算你不给他送信的钱,为了拿更多的一文钱提成,他也会尽心竭力的去他负责的村子做宣传,而这一文钱可以从收柴的价格里面减出来,这样活又干了,你又没有吃亏……” 几人听得目瞪口呆,还可以这么操作,这人也太奸诈了吧…… 项志并没有理会他们,让杨一山继续汇报,试验窑上午又开始烧制银霜炭,烧一窑木炭差不多得三天时间。杨一山招了本村的八个村民,七男一女,将男人分成两班一班三人,按昼夜六个时辰倒班工作,每班设立一名组长,工钱比其他两人每天多两文钱,负责管理督促同组二人工作。剩下一男工上白班,负责日常的一些杂活和接收新来的木柴。而那名大婶则负责整个工地一天三顿的饭食,这一点是项志加上去的,这样能节省工人们的吃饭时间,而且也能提高他们的工作热情。 项志心中暗暗赞许,试验烧炭的一个月中,项志偶尔将一些前一世的管理经验零零碎碎的说给杨一山听,没想到这小子这么快就能活学活用了。就是这两班倒,每班十二个小时,好像违反劳动法了,他自嘲的想…… 轮到项志总结一天的工作了,他还没开口,杨素娘反倒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双颊绯红,双手扣着衣襟下摆,好像是做了很丢人的事情一样…… 项志本来不想说,因为说了他们几个也听不明白,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他这一天看似过得很悠闲,上午领着杨素娘逛街买衣服,定制礼品盒。下午则去往广固城中各个杂货铺子推销他的精品银霜炭,他只找了城中最大的六家,其他小的铺子他没空去顾忌。 这时,身上的行头就起作用了,如果不是杂货铺老板看项志穿的讲究得体,会直接将他当成疯子撵出去,因为他推销盒中的银霜炭的价格实在是太离谱了,对,就是离谱…… 这一盒十斤的木炭,他准备卖一两银子,也就是一贯钱,一千个铜子!就连身边的杨素娘都觉得项志疯了,她错愕的看着身边的少年耐心的为老板讲述这银霜炭的优点,什么耐燃啊,一盆子炭可以燃烧一整夜;无烟啊,不像其他普通木炭燃烧后会产生烟尘;加入了几味名贵药材啊,有安神作用;还可以放在泥炉中,捧在怀中取暖等等,巴拉巴拉……讲完以后甚至由盒中拿出了一小块,放在陶盆中点燃,让杂货铺老板自己看看效果! 在听到项志要卖一盒十斤木炭一两银子时,在座其他三人的表情和下午时的杨素娘一模一样,有错愕、吃惊、讶然,甚至像看疯子一样的看着项志。 在来到第二家杂货铺的时候,杨素娘说什么都不进去了,红着脸站在门口等着项志。任项志舌绽莲花也没用,一下午时间没有一家杂货铺愿意进这种昂贵到吓人的银霜炭…… 杨素娘心中暗暗着急,项志却是毫不意外,坦然的走在广固城的街道上,丝毫没有因为银霜炭的销路打不开而着急,脸上一副理当如此的欠揍表情。杨素娘捧着装着银霜炭的箱子,亦步亦趋的跟在项志的身边,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就在这时意外陡然发生了。 一辆马车从他们身边经过,项志拉着杨素娘往旁边让了让,却听马车的车厢中发出“咦”的一声轻呼,然后就见马车停在了项志身前一丈来远的距离。项志心中发苦,来到古代第一次带女朋友逛街就遇到这么狗血的事情,回身将杨素娘护在身后,看了她一眼,心中腹诽,这也没有达到国色天香、祸国殃民的地步啊,肤色有些微黑,五官只能算是清秀。 车上驾车的位置上跳下一个年约四十余岁的中年人,面带微笑向着项志二人的方向走了过来。项志上一世长期练武锻炼身体,在事业成功后,耗费巨资成立了一个武馆,甚至培养出几个散打冠军来。所以他对于散打、军体拳、各种擒拿和关节技都有所涉猎。通过这个中年人的步伐推断,这一定是个武者,而且,是一个高手,就算是上一世最巅峰时期的项志,也恐怕不是他的对手…… 第七章 分道扬镳 太阳已经斜下到三点钟的方向,冬日下午的阳光洒在屋顶上,一只通体雪白的猫趴在房上安静的睡午觉,午后的阳光让它感觉到有些慵懒。下方声音吵醒了它的清梦,它眯起眼睛看了一眼街道,那里有一辆装饰精致的马车。它伸了个懒腰,舔了一下毛茸茸的前爪,似乎是不太理解这些个两脚行走的生物,为什么不在这么好的午后阳光下去睡觉,烦躁的“喵喵”叫了两声,跳到另一个房子上,头也不回地跑掉了…… 项志似乎听见了一声猫叫,又或许没有听见,谁知道呢,但这并不重要。他能清楚的感觉到那个中年人的目光不在自己的身上,不出意外是盯着身后的杨素娘。他脖颈处的汗毛全都竖了起来,双眼一瞬不瞬的盯着对面的中年人,双脚脚趾紧紧的扣着地面,微微躬起身子,双臂自然的垂在身前,一副随时准备搏杀的姿态。 中年人走到项志身前约一米的地方停了下来,轻声道:“小郎君莫要紧张,我并无恶意,我家主人对它有些兴趣……”说完指了指项志身后的杨素娘。 项志沉声道:“她是我的妻子,除非我死!” 不远处的马车里传来“咭”的一声轻笑,似乎是女子又或是孩童,中年人也笑了一下,“小郎君误会了,我家主人感兴趣的是尊夫人手中的箱子。” 项志放下心来,感觉自己糗大了,社会性死亡了!不怪他乱了心智,对面的中年人给他的压迫感太大了。那种压迫感不是身居高位的威严带来的,而是一种内敛的凶悍,项志敢肯定对面的中年人一定杀过人,而且不止一个,眉宇间带着血腥味。普通人或许感觉不出来,对于项志这样,在创业阶段有着太多黑暗与血腥的人来说,一个照面就感觉出来了,所以身体本能的做出防御姿态。 在得知他对自己的银霜炭感兴趣后,他立刻换上了要多亲切有多亲切的笑容,介绍起银霜炭的优缺点来。在中年人得知盒中装的是炭以后,略微有些错愕,第一次看见用这么精致的木盒装炭卖的。当项志说出价格是一两银子的时候,他反而没有多少意外,痛快的付了钱,接过杨素娘手中的木盒,上了马车,扬长而去…… 项志还有些意犹未尽,小声嘟囔着:“这还没介绍完呢……” 接下来的三天时间里,项志仍旧去广固城推销银霜炭,只不过这回带着的是张初六。项志捧着白色漆面嵌有金字的木盒走在前面,这盒子是项志在木匠铺子成批量定制的,比之第一个木盒显得更为精致,身后的猴子则背着一个小袋子,口袋里装的是形状不一的银霜炭,也就是挑拣入盒后剩余的部分。 项志称盒装的为精装版,袋中的为散装版。精装版十斤,也就是一盒,批发进货价八百钱,单独售卖一贯钱。散装的二十斤为一袋,也是批发进货价八百钱,单独售卖一贯钱,相当于比精装版的便宜一半的价格。 很遗憾,仍然没有哪个杂货铺愿意和他合作,有了上次直接卖给大户人家的前车之鉴,项志带着猴子跑了广固城中的几个大户人家,还真的卖出去三盒精装版和一包散装的,也算是意外收获。 当第四天,项志领着猴子再次走进杂货铺的时候,杂货铺老板已经不许他二人进去了,项志也不勉强,直接回崖山炭窑去了。来到崖山时,新建好一窑出炭量高达到一千五百斤的炭窑正在装第一窑的木材,杨一山站在一侧监督着工人们工作。 项志看着后山仓库内存放着大约一百斤左右的银霜炭,略一沉吟,嘀咕道:“还是不太够啊,还是等等大窑出炭了再说吧……” 大炭窑建造完成后,大牛的工作也就结束了。第二天项志带着大牛去往临淄,而猴子与一个同村的名叫王十三的十五岁少年则去往齐郡开拓市场。做的事情和在广固城一模一样,仍旧没有杂货铺子愿意收购这种昂贵的银霜炭,但是可喜的是在临淄,也卖给了两个大户人家两盒银霜炭。齐郡那边,张初六领着王十三逛了三天,最终以一斤未卖出而收场。 这天酉时的碰头会,外号猴子,真名张初六的十六岁少年,终于忍不住了。大声斥责项志黑了心,木炭根本不可能卖那么贵,这是疯了,要拖着大家一起赔钱,就是当初卖最普通的木炭,一个月也能赚十几两银子。这些日子以来,他到处受人白眼,以为他是疯子,十多天过去了没有一间铺子愿意收这种炭。他不干了要退出,马上分钱,不陪项志这群人疯下去了…… 说完,猴子气愤的将头上的貂皮帽子重重的砸在石桌上,那顶帽子是项志在广固城给他买的,猴子戴上时高兴的像个孩子。 项志一直冷眼看着猴子,一言未发。直到猴子将帽子摔到石桌上,他才站起身来,离开前淡淡的对着杨素娘说道:“虽然张初六并有投入什么成本,但是这一个多月以来忙前忙后的,到现在一共赚了十二两银子,分成五份,每份二两六乾银子,凑个整给他三两,让他离开吧……” 杨一山阴冷的看着猴子,大牛则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想追上项志说点什么,最终还是没能起身。猴子颓然的坐了片刻,戴上貂皮帽子,抓起杨素娘放在石桌上的银钱,头也不回的走出项家小院。 项志这些天来,仍然感觉时机尚未成熟,包括市场,包括库存,所以一直在隐忍。但又何尝不是在有意的打磨团队人员,仅仅过去了两个多月,就清出去一个,这是好事,这种人留在团队时间越长,对团队发展越不利。 项志有些感到好笑,不知道张初六自己有没有想过,一个多月前,他只不过是个每日里靠上山砍柴赚取微薄收入的农村少年,而且还是个经常被杂货铺伙计欺骗的蒙昧少年。仅仅过去了两个多月,他就膨胀到想要干涉项志的商业行为,是谁给他的自信呢? 第八章 巨人营销 刘三今年四十三岁,是广固城中最大的杂货铺子的东家,他家原本是临淄人士,八年前搬来这广固城。家里世代经商,传到他父亲时,赶上天下大乱,家业也就迅速的败落下去了。好在他平素里善于专营,短短十年时间里,竟让家里的生意逐渐的红火起来。 这时,刘三正坐在店铺一侧的躺椅上,闭着眼睛假寐。昨夜累的够呛,这月新纳的小妾才十六岁,原本是金玉楼的红姐儿,自己花了五十两银子赎买回来的,别说还真的值,那如锦缎般润滑的皮肤,那笋尖般的…… “老板,你这有银霜炭吗?” 门口一声呼喝打断了刘三半梦半醒的意淫,待听清楚对方喊得好像是“银霜炭”时,刘三的火顿时就涌上来了,这个卖银霜炭的小子消失了三天又回来了。坐起来,一边穿鞋,一边嚷嚷道:“我的小祖宗啊,你怎么又来了,都说了我们家收不起你那什么银霜炭,呃……你是谁,你刚刚说什么?” 刘三推开挡在身前的小伙计,这才发现来的不是原来推销那银霜炭的那人,这人五十来岁,一身灰色棉衣裤,显然是一个大户人家的管事之类的人。 这中年人又问了一句:“老掌柜,你家有卖银霜炭吗?” 刘三尴尬的笑笑:“银霜炭没有,但是竹炭、黑炭都有,喂,老先生,你等等……” 不等刘三说完,那老管事已经转身向外走去,口中小声嘟囔:“还广固最大呢,银霜炭都没有卖……” 夕阳西下,刘三站在门口看着来人的背影逐渐远去,紧锁眉头,这是今天第三个来买银霜炭的。同样的事情发生在广固城、临淄城、齐郡、广县等地的一个个的杂货铺里! 翌日,刘三坐在店铺中,思索着是不是先去进一部分银霜炭,万一那些个来买银霜炭的不是拖儿,万一别的家已经进银霜炭,并且开始往外卖了,那自己这边就太被动了,脑中飞快运转…… “刘掌柜,有银霜炭卖吗?” “银霜炭、银霜炭……哪里来的这么多的拖儿啊!啊,呃……王大管事,怎么是您啊,您看看,这是怎么来着,您怎么亲自来了,需要什么派人知会一下,小老儿自会给您送到府上,呃,您也要买银霜炭吗?”刘三赶紧躬着身,恭敬的搭着话。这人虽然只是个管家,但是来头可太大了,广固城第一大户王家的大管事。 那王姓管家笑道:“那银霜炭,前些时日老夫确实从那卖炭的小哥手上买了一些,但老夫今日来却并非为了买炭而来,而是为了寻那卖炭的小哥,刘掌柜可知那小哥住在何处?呃,名片……是什么东西,这玩意有趣的很,那就谢谢刘掌柜了,老夫这就告辞了!” 说罢,王姓管事快速的离开店铺,刘三看着王管事离去的背影,低头看着手中一块小小的木牌,薄薄的木牌上刻着几个金字,“崖山炭大客户经理项志”,眼神坚定了许多,虽然不明白大客户经理是个什么意思,自言自语读出名片右下方的小字:“崖庄村东行五里……看来明天得去进一些银霜炭了!” 其实所有去杂货铺买银霜炭的人都是项志安排的,他本来想着三天到七天时间能起到一定得效果。没想到仅仅第二天,来了一个莫名其妙的王管事,给了一记神助攻,直接水到渠成了。当然这事,项志当前是不知道的。 此时此刻,项志巡视着崖山上以两个炭窑为中心而建成的小工厂,也可以说是小作坊,现在也颇具规模了。他身边跟着两人,一个是杨一山,而另外一名则是一个年过四旬的中年汉子,他右脚略微有些坡脚,走在项志的身侧显得有些吃力,他叫李八五,也是崖庄村的村民,建造大炭窑时大牛找来的,后来项志发现这个坡脚的大叔居然识字而且还懂得一些算术,就把他找过来准备培养一下,看看能不能安排一些复杂一些的工作。 项志说道:“囡囡,这个一号大炭窑已经能冶炼出合格的银霜炭来了,二号、三号窑叮嘱大牛一定要保质保量的建,不能再出类似一号窑的问题!这几天经过调研,我估计青州对银霜炭的市场需求量,有一个一号窑就能满足了。但是普通木炭的需求量仍然还是很大的,所以二号、三号窑投产后要大规模的生产普通炭,如果仍旧无法满足市场,可以考虑再扩大生产规模……” 杨一山皱着眉道:“志哥,咱们手中的银钱马上就要不够用了,是不是考虑一号窑和小窑开始冶炼普通炭来解决银钱短缺的问题,建新窑的事是不是先等等?银霜炭已经存了近千余斤了,始终卖不出去啊……还有,还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你,咱们为什么不开始先生产普通炭,销路打开后再去售卖银霜炭呢?” 项志赞许的看着杨一山,这小子思路越来越清晰了,以后可以好好的培养一下,上一世当老板的心情又涌了上来,笑道:“问的好,但是我现在不会告诉你,你自己去琢磨,算是给你留的一道思考题,哈哈哈……” 这是品牌效应的问题,就像是后世的丰田公司,最初生产廉价的低端汽车,快速的打开了市场,甚至卖遍欧美。但是后来想要进军高端市场时,品牌反倒成为了阻碍,人们想到丰田就不自觉的认为那是低端车、出租车,哪怕丰田的高端车在品质上已经足以匹敌奔驰宝马,丰田公司被迫只能改换品牌,以雷克萨斯的新品牌来打开市场。反之则是奔驰公司,先是以昂贵高性能的虎头奔进入中国市场,中国人不自觉得认为奔驰是高级车,虽然奔驰C系仅售二十多万,但并不妨碍它在人们眼中好车的地位! 银霜炭以奢侈品的形态打开木炭市场后,会在青州人的心中形成崖山炭就是优质木炭的固定思维,后续普通木炭将会不愁销路,项志甚至会略微提高普通炭的售卖价格来稳固人们心中的这种看法! 第九章 打开销路 深秋最后的一片枯黄叶子不情不愿的随着寒风飘落到项志的脚边,冬天已经悄然的到来了,项志低头将树叶捡了起来,这是一片杨树叶,由于失去了水分,使得树叶的脉络显得格外清晰,项志将树叶靠近鼻子,神经质的轻嗅了一下,沉吟片刻继续说道:“如果银霜炭仍然卖不出去,可以考虑冶炼完这一窑后改炼普通炭,回笼一下资金。” 他顿了顿看了一眼李八五,李八五立即提起精神来,知道下面是自己的事了,早先的轻视之心早就收敛起来了,他不清楚在项志的身上发生了什么变故,这个十六岁的少年像是突然变了一个人,已经不是自己原本认识的那个项家的书呆子了。他虽然年纪还小,但是心思缜密,处事老辣沉稳,远不是村子中其他人能及的。 只听他继续说道:“八五叔,还有一些事需要马上去做,建造仓库存放银霜炭已经刻不容缓,冬天到了,随时都有可能下雪,必须赶在下雪前将所有的炭入库,木炭一旦沾上雪水就全毁了,尤其是银霜炭,这事儿不能耽搁。 还有炭的分拣工作,不能在像现在这样胡乱的堆砌了,招些工人分类打包,按种类存放。 还有安保工作,工厂区域要建围墙,只留一个大门,派专人把守,闲杂人等不能随便进出,招些身体强壮的本村少年人做保安,呃,就让大牛带队吧。 食堂的建设,工人休息室的建设都要提上日程……” 李八五认真的听着项志的吩咐,一项项的记在心中,待到项志说完了,立即跑去安排所有的事宜。这些时日相处下来,他已经慢慢摸清楚这个年轻东家的脾性,平日里嘻嘻哈哈很好相处,但是一旦他安排的工作没有做好,那是瞬间就会翻脸的主,包括杨一山在内的这些嫡系都丝毫不留情面,就连他那个小媳妇都被他骂哭过,但是项志对于钱财向来都很大方,从不拖欠工钱,对于工作认真出色的工人,额外的赏钱也是颇为丰厚的。 回去的路上,杨一山走在项志的身后,走到一处山坡上,项志停了下来,突然张开双臂对着山谷大喊道:“大千气象啊……” 清晨,崖山光秃秃的树枝上已经没有了夏日里的生气,候鸟们已经飞往非洲度假去了,只留下几只麻雀唧唧喳喳叫个不停,从这棵树飞到那棵树……一辆双轮马车行走在崖山狭窄的小径中,发出吱呀的声响。 项志与王姓管家对坐在马车中,虽然座位上垫了厚厚的棉垫,但是缺少减震的马车不论装饰的再奢华也令乘坐者感到颠簸,项志看向对面第二次见面的中年管家,心中暗自盘算,自己的奢侈木炭生意还没有做起来,不应该这么快就被豪强盯上啊,虽然知道这是迟早的事,但是还是太快了一点,自己这边还没有做好应对的措施。 笑嘻嘻的和对面的管家攀谈,想从对方的口中套出一些有用的信息来。只是这老管家口风极严,翻来覆去的只是一句“我家主人想要见见小郎君……”,多一句有用的话都不说。不多时项志也没了说话的兴致,掀起车帘独自看着车外的景致。 与此同时,崖山上迎来了一拨不速之客,刘三带着两名小伙计驾着牛车来到了崖山炭厂,在得知是来收购银霜炭的买家后,杨素娘、杨一山和李八五同时接待了这拨客人,杨素娘曾与刘三有过一面之缘,知道这个小老头就是当日项志带着她去游说的第一家杂货铺的东家。双方经过愉快而又和谐的谈判后,刘三高兴的以十四两银子的价格买走了十盒精装银霜炭和二百斤散装银霜炭…… 优惠二两银钱的价格是杨一山最后拍板的,小萝莉最初有些不同意,在杨一山坚持下还是勉强的点头了,虽然她是这炭厂的老板娘,但是在项志不在的情况下,真正说话算数的还是杨一山。在送走刘三一行人后,杨一山看着有些心疼的杨素娘和满脸忧虑的李八五,只说了一句话就打消了二人的顾虑,这句话是“这是项志的意思”。 多日以前的一个傍晚,项志推销银霜炭未果回到崖庄村,在项家院中的石桌旁边,和杨一山一边吃饭一边闲聊。 “囡囡,如果有人来山上买银霜炭,而我又恰巧外出不在,那么就由你全权负责。如果对方购买量大的话,可以适当的在价格上做出一定的让步,比如十盒银霜炭可以降价一两,五十盒可以降价六两,更多的话可以提高降价的幅度。这样能激起买家贪图便宜的心里,从而能够大批量的售卖,咱们的利润太高了,降低一些价格不妨事的,这个降价规则一旦定下来就不要轻易的去修改他……” 没想到,第一次遇到买家,还真遇到项志不在的情况,当时刘掌柜的只想买五盒精装版的和一百斤散装炭,想拿回去尝试去卖卖,就在这时,杨一山主动提出买的多可以适当的降低一些价格,刘三考虑了再三最终买回去了三百斤炭。 杨素娘心疼的是少赚了二两银子,但实际上却是多赚了六两啊!杨一山想起了那个没事总会发一些奇怪神经的年轻少年,这就是个玩弄人心的妖怪啊。 就在杨素娘将收来的银钱放入早已准备好的秘密金库中去的时候,第二拨买家也悄然的来到了崖山…… 就在杨一山和杨素娘开始卖炭盈利的时候,项志也来到了广固城的一处府邸,马车由侧门驶入院落,立即有仆人迎了过来,搀扶二人下了马车。随着老管家向前走去,随处可见忙碌的仆役丫鬟,井然有序的做着自己的事情。先是经过一处桃园,可以想象夏日里满园的桃花被暖阳催开,满树的桃花开的富丽堂皇的壮丽景象。这时已近寒冬,光秃秃的桃树就显得有几分的凄凉,少了些意境。 又走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二人来到一处古朴的小院落,一座二层的小楼落座在院落的中央,楼上挂着牌匾,行书书写三个字“清风斋”。 第十章 琅琊王氏 通报后,项志随着王管家进入屋内,房间不大,低矮的锦榻上摆放着一个方桌,一老一少二人正对坐而奕,脚边放着一个铜盆,铜盆中燃着木炭,正是银霜炭。 老者年过五旬,红面白须,精神盎然,看见项志进来后,只是微微点头示意,抬手指向一旁的案几,示意项志落座。项志也不客气,自然的跪坐在案几前,有丫鬟奉上香茗,项志看着瓷杯中泛着油光的茶汤,摇摇头复又冲侍女要了一个空壶和一小块茶饼,自顾自的冲泡起来。 老者对面的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少女,那少女长相甚美,有些像是从画中走出的仕女,看头饰装扮已是已婚妇人装扮,看到项志自己冲茶时,眉头不自觉得轻蹙了一下。 项志端起茶杯,慢慢的将茶水渡入口中,这茶水又苦又涩,难怪古人要加入肉蔻、葱姜等乱七八糟的东西一起烹煮,放下茶杯打量起屋中的布置,这屋中并不奢华,反倒有几分质朴,只是在细微处透着几分典雅。 项志本就没什么事,所以并不急躁,不时的喝上一口苦茶,倒也自在惬意,这茶水虽然苦涩,细品之下竟也能感觉出一丝回甘来。少顷,锦榻上的二人对弈也已结束,那妇人弃子认输,口中嘟囔道:“父亲你胜之不武,悔棋都不让……” 老者笑呵呵的说道:“落子无悔啊,你这棋艺还有得磨练啊!” 女子不再说话,轻轻的吐了一下丁香小舌,尽显小女儿姿态…… 老者看向项志,笑着说道:“有所怠慢,还望勿怪,不知项公子可懂此道,可愿与老朽手谈一局。”说完用手指了指面前的棋盘。 这老人言语中似乎夹杂着苏北口音,项志有些错愕,心中腹诽你大老远把我叫来就是为了下棋?他笑着站起身来,拱手施礼道:“岂敢岂敢,略通一二,愿与老先生手谈一局。” 项志性格中本就有些神经质和混不吝,并不怯场,也不管对面是何许身份,大刺刺的跪坐在老者的对面,帮忙收棋,收完棋,猜先,项志猜中,他也不客气,执白先行,选择了一个中国风开局,拿着棋子啪的放上去。 “呃,这开局……”那老人看他一眼,随后只是皱了皱眉,跟着下。 如此你一子我一子的大概下了二十来手,那老人眉头皱得更深,疑惑地开口道:“公子的棋艺,敢问是跟何人所学?” “幼时随父亲学过一阵子,家父仙逝以后,便自己瞎琢磨。” 这句话后,老人倒也不再多说话,两人默默地对弈,美貌妇人坐在老人身侧,时而蹙眉时而露出不解之色,老人棋力显然没达到项志的高度,下至中盘项志逐渐放开手脚,处处羚羊挂角,那老人越下便想得越久,一头皱纹更深了,不时抬头看看项志,或者偶尔摇摇头,棋盘上白子逐渐声势浩大,黑子渐渐被杀得七零八落。 大约一个多时辰过后,老人投子认负,抬起头来认真打量了项志片刻,项志笑嘻嘻一副理当如此的欠揍模样。“项公子的棋力高超,老朽不如也……”老人豁达的笑着说道,项志收拾着棋子:“小子惶恐,老先生承让了……” 收拾好棋子,三人分宾主落座,吩咐侍女重新布茶,那老者开口说道:“今日冒昧相邀,有些唐突了,老朽王根,祖籍琅琊……” 项志心中一惊,琅琊王氏,这还真是大户人家啊,面上仍是一副淡然的模样,拱手道:“原来是王老先生,小子失敬了。” “小女嫣蓉前些时日在街上寻得一物,不知是否出自项公子之手?”随手一指,便有丫鬟将银霜炭的木盒取了过来。 “此物确实是小子所为,让王老先生见笑了。” “这首诗是极好的,尤其这句‘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更是前无古人,小女初见时也是惊为天人,公子诗才老朽也是佩服的紧啊,不知此佳句可有名称?” 项志虽然对于剽窃并没有什么道德上的负罪感,但是听人家当面这么吹捧,心中也有些晒然:“诗名为问杨一山。” “想来这杨一山是项公子的好友?”项志点头称是。 “只是此等佳作却伴与商贾之道,是否有些舍本逐末了?”老者语气不自觉的重了三分。 “王老先生此言差矣,诗文本为小道而已,商贾也好、务农也罢,只要能令百姓活命的手段方可称之为大道,正所谓人命关天便是为此尔……” 那年轻的妇人惊愕的看着项志,自打她记事起从未见过有人敢这么直接无礼的反驳父亲,偷眼看向老者,发现父亲并没有动怒,反而脸上涌上一丝惊喜。 “好个人命关天,小友言语总能令人深省,倒是老朽着相了。” 王根端起茶杯轻抿了一下:“老朽听闻,项公子这木炭卖到一贯钱一盒,而这一盒不过区区十斤,可否属实?” 项志点头承认,王根声音又严厉了几分“这木炭价格是否有些过于离谱,圣人云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不知这木炭价许几何,项公子是否有违君子之道?” “呵呵,这木炭成本确实不高,呃,一盒成本也就几枚五铢而已。但是小子卖的是技术,这全天可有人能烧出这无烟炭来,老先生可知小子制作这无烟炭的时候,先期投入了多少时间和精力。您可能觉得这无烟炭与平常木炭并无太大的差别,但是您可知道,这炭的最大优势,它燃烧是不会产生炭毒的,人命怎能用银钱来衡量的,区区一两银钱,小子并不觉得很贵。 价格是价值的表现,表现出商品的价值。价值是价格决定的基础,价值决定价格。价值量就是指商品价值的大小。在其他条件不变的情况下,商品的价值量越大,价格越高;反之,商品的价值量越小,价格越低。而商品是使用价值与价值的统一,使用价值和价值之间存在着对立统一的关系,二者相互依存、互为条件,这无烟炭的使用价值也许并不值这么多银钱,但是价值何止这些……” 王根皱起眉头,陷入沉思,这么一通价格、价值、使用价值彻底把他给弄迷糊了,那年轻的美妇却“噗呲”一声笑了出来:“巧言令色,信口雌黄……” 第十一章 新的问题 当项志离开王家的时候已经未时过半,在王家吃过午膳后,由那美貌的寡妇王嫣蓉将他送出王府大门。项志拒绝了由王家派马车护送,独自一个人慢悠悠的向街上行去,走出去十多步,回头看了一眼,发现那妇人仍然站在门口目送他离开。项志抱赦一笑拱拱手,王嫣蓉微微含笑颔首示意,项志转身大踏步离开,口中小声道:“有点意思啊……” 其实在王府逗留的这半日时间,除了刚开始时那老头王根提出的问题比较尖刻,但是被项志一通价值规律给弄哑火了,后来相处却很是愉快,从经史子集到民生经济,聊了很多,项志本身就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大叔,平日里与杨一山他们相处,总有一种带小孩子玩的感觉,与王根相处反倒融洽自然的多。只是,项志本来想从老头子口中套出一些当下的时政情况,可是王老爷子却是笑而不谈。 王府清风斋中,王氏父女相对而坐,王嫣蓉熟练地烹茶,年仅六旬的王根端着白瓷茶碗轻轻地送至唇边,若有所思。 “嫣蓉啊,你觉得项志这小子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不过一油滑奸商而已!” 老者抚须而笑:“看人不能只看表面啊,这小子从进屋开始就表现得泰然自若,大刺刺的冲茶,无所顾忌的下棋,就算在得知咱们是琅琊王氏一门以后,也没表现出丝毫的畏惧之态,只是多了少许尊敬而已。显然他并非是无知小儿,对咱们琅琊王氏一门多少是有些了解的,就算这样他依然可以自然的出言反驳。嫣蓉你随为父多年,也算见识过不少当世英杰,可有在十六七岁年纪就有此等心性的?” 王嫣蓉蹙眉深思,老者继续道“下棋最是能观人心性,这项辰远下棋思路敏捷,完全不按常理,却是处处占尽先机,不简单啊…… 为父本想对他考教一番,没想到他竟能对答如流,还反过来将为父难住了,像是那植物也分雌雄,而蜜蜂和蝴蝶在采花蜜的同时,也是在帮植物受精,而人一样可以去做这些事情,只要拿猪鬃刷子刷一下,就能实现人工授粉,能提高粮食产量。 把猪的粪水倒进一个密闭的大坑,发酵之后那里出来的气体就能当柴火烧?还有啊,稻田里可以养螃蟹?还是什么有名的稻田蟹? 之前,为父派遣王福去调查过他,却发现他并不出奇,就是一个广县崖庄村的普通村民,其父项正年轻时倒是有些才名,但是在项辰远五岁时,在曹嶷苟晞之乱中受到波及而死,而其母不过一村妇尔……” 王嫣蓉犹豫道:“父亲您的意思是……” 王根叹了一口气,面露悲戚:“去岁,士稚壮志未酬,忧愤离世!可叹士稚半生戎马,打下的中原顷刻间易主于羯人,羯人素来残暴异常,而戴渊、祖约素无大志,不足为谋,怕这天下又要乱起来了…… 唉!不提这些,项辰远要多观察留意一下,你可以多与他接触,再看看他的心性志向,是否堪于大用!嗯,有可能的话,尽量给他生意上一些帮助吧。” “女儿明白!”王嫣蓉点头称是,说罢施了一福退了出去…… 与此同时,项志独自走在回崖山炭厂的路上,边走边摘树上结的蘑菇,想着回去做个肉蘑土豆片打打牙祭,呃,土豆还没传过来…… “采蘑菇的小姑娘,背着一个大竹筐,伸脚踩在沙滩上,呃……”项志哼着不着调的歌推门走进了崖山炭厂的办公室,由于前期资金紧张,这座办公楼只是个黄土夯造的低矮土房,而且仅仅有可怜的两间办公室。 屋中四个人围坐在桌前,桌子是类似后世会议桌那种样式,项志受够了跪坐在低矮案几前,所以特意要求弄成后世那样的高桌高椅。这时,杨素娘、杨一山、李树桩、李八五等四人两两对坐在会议桌的两侧,而桌子上堆放着银钱,有银锭,也有成串的五铢…… 看见项志从外面走了进来,小萝莉率先反应过来,突的站了起来,由于起来的有些着急,椅子被带倒了,发出“砰”的一声,在安静的室内宛若惊雷,将其他呆滞的三人惊醒。杨素娘快步奔到项志身前,脸色有些红晕,抓着他的胳膊就往桌边走去。 随着蘑菇落地和项志的抱怨:“唔,慢点!你慢点……”项志回来时临时兴起去摘了不少的蘑菇,但是他随身并没有带口袋一类的东西,只是撩起长衫的前襟,形成一个大兜袋来装蘑菇,被少女一拽洒在地上不少。 杨素娘指着桌上的银钱兴奋地叽叽喳喳说个不停,项志并没有打断她,眼中满是宠溺。一炷香过后,他也由杨素娘颠三倒四的叙述中,把情况了解了个大概,虽然都在意料之中,但是看到这么快就打开了销路,项志也很是高兴。 这时,他注意到杨一山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便开口问道:“囡囡,怎么了,有什么问题?” 杨一山略一迟疑,指了指桌上三十多两银钱,开口道:“倒是没什么大的问题,就是……仅仅今天一天就有三家来购买银霜炭,咱们的库存已经不足八百斤了,如果明天仍然有买家前来,咱们就拿不出那么多得货来了,而一号窑要明天晚上才能出炭,二号三号窑最快后日能建好投产,时间赶不上,就算二号三号窑能开始冶炼银霜炭,但是收购的圆木量也不够三个大窑同时冶炼的……” 大牛和杨素娘一脸懵逼的看着杨一山,然后又看向项志,李八五则没有过多的表情,显然杨一山所说的问题他早就想到了,项志没有说话,只是一脸笑意的逐个看向众人,问道:“那就都说说吧,看看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见众人都不说话,李八五清了清喉咙说道:“东家,今天小老儿一直在考虑这个事儿,圆木短缺可以考虑扩大收购范围,虽然成本可能会增加一些,但是对于收入来说就是九牛一毛了。至于生产银霜炭量不足的问题,只要二号三号窑建好就不是问题了,只是这些天要推掉一些客人罢了,不妨事的……” 第十二章 饥饿营销 项志点点头看向其他三人,杨一山点头道:“也只能依八五叔说的这样了,一面拖着买家,一面督促二号三号窑的施工。” 杨素娘和大牛二人纷纷点头表示赞同,项志摇摇头说道:“这种办法不可谓老成持重,但是不可取! 其一,市场决定需求,我这些时日走访了青州以内各个大城市和郡县,以目前能消费起银霜炭的大户人家来看,一个一号窑足以满足青州市场的需求,就算少也不会相差太多!你们现在看到大量卖出只是假象,当杂货铺屯了足够多的炭以后,咱们的销量会立即大幅度下降,那就得不偿失了。 其二,我暂时没有开拓青州以外市场的打算,因为时机还不成熟,咱们在本土市场还没有真正扎稳脚跟,需要将青州市场稳固住以后,可以考虑往兖州或是徐州拓展,我觉得那是年后才要考虑的事儿。 其三,青州境内普通炭的需求量是非常巨大的,仅仅两个千斤产能的大窑是远远不够的,所以下一步的重心要放在普通炭的生产和营销上。” 项志顿了顿,环视了一下众人,继续说道:“当市场处于不饱和状态,也就是饥饿状态下,咱们的炭就更加好卖一些。从明日开始,银霜炭每隔三天出售一次,也就是开窑后第二天开卖,平时一律不出售。想要买银霜炭需要提前三天以上的预约,付百分之二十的预约金。而且每家店铺每次限购二十盒精装炭和二十袋散装炭,多了咱不卖,这样更利于降低库存积压和现金流的回笼……” 其他四人目瞪口呆,有不解、有疑惑、也有惊讶,却没人敢反驳,这两个多月以来,种种的一切都说明了项志决策的正确性。不理会众人,他也顾不上把后世的饥饿营销拿到古代是不是有些无耻,继续说道:“后续的工作重点,一是普通炭的生产和销售,销售模式可以和我刚刚说的银霜炭销售模式相同,限购的数量放大一些,当然是根据咱们的生产规模来定。价格就比市面上的普通炭十斤贵个十钱就够了,这样只是为了证明咱们的炭比市面上的炭品质要好而已,要逐渐树立崖山炭是精品炭的品牌效应,而且要将崖山的logo,呃,崖山炭的标志印在外包装上,囡囡你重点关注一下。 其二,就是我上回说的厂房、食堂、围墙、大门的建设要马上落实,咱们现在回笼了一部分资金,暂时不缺钱了,这事一定要快,八五叔你主要盯一下这个事。 三是,安保工作,大牛你要去训练一批身体强壮,会些武艺把式的最好,前几日你招的那几个毛孩子不行啊……” 过了半个时辰,项志觉得所有事情都已经交代清楚了以后,站起身来,冲着众人挥挥手:“呃,没别的事就都散了吧……” 陪着杨素娘将银钱收好,回家熬蘑菇汤去了…… 不知不觉又过了一个多月,眼看临近年关,雪花也不期而至,飘飘洒洒的落在山东的大地上,为这片广袤的丘陵地带穿上了厚厚的白色棉衣。崖山的小径上,几辆马车分前后艰难的走在积雪的路上,刘三坐在带棚的马车里,口中骂着老天不作美,昨日还晴空万里,今早就变成了鹅毛大雪。但是抱怨归抱怨,路还是得赶,不为别的,因为今天是崖山炭厂放银霜炭的日子,提前七天就预约付了定金,今天早早的赶过来,来晚了人家就卖没了,就又得等三天。而城中的张大户家两天前就已经和自己订了三百斤散装银霜炭,不能再拖了今天一定得给人家送去。 一个月以前在这购买了一些银霜炭回去,结果根本无人问津,就在刘三觉得上当了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银霜炭突然在上流的贵族圈里流传开来,来买银霜炭的大户人家突然就找上门来。进的那点炭根本就不够卖的,随后赶紧赶来崖山,却发现这里多了许多奇怪的规矩,当时还不理解,哪有卖东西嫌自己卖出去少的,不过很快他就发现了,原本的买方市场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卖方市场,自己这些买家居然得求着人家卖炭,但是没办法你不按人家的规矩来,就被竞争对手买走了,谁和钱财过不去啊!每次看见崖山炭厂上那一脸客气的不像话的接待人员,他就气的牙根痒痒…… 崖山炭厂又经过了一个多月的投资建设,已经初具规模,不像是作坊更像是现代的工厂。此时的经理办公室中杨一山满脸笑容的接待着四位杂货铺的东家,今天只是银霜炭的放炭日,所以来的人并不多,两日后普通炭才会放炭,那时才会人满为患,而普通炭窑也增加到了五座。虽然仅仅过去了三个多月,此时年轻人身上的青涩也早已褪去,面容有着不同于同龄人的坚毅和成熟。吩咐女秘书给客人们奉上香茗,杨一山也笑呵呵的落座陪着买家闲聊。虽然不知道经理、总监、秘书是什么意思,但是不得不承认项志发明的这些东西非常得有用,运作起来几乎是事倍功半。 看着隔壁二丫头给众人倒好茶水,乖巧的站在一侧,不禁有些恍然…… 随着炭厂生产规模的扩大,项志深深感觉到人才的难能可贵,除了学习能力极强的杨一山外,杨素娘、大牛等人已经难堪大用了。而李八五大局观不够,但是作为生产部长还是勉强够用的,而财务总监一职,小萝莉则根本干不了,项志不得已去找王嫣蓉,找来了一个王家的账房先生,勉强能够处理财务上的事宜。而杨素娘本就对数字不感兴趣,巴不得不干了,跑去当后勤部长了,项志也就随着她高兴了。大牛李树桩为人本就仗义,也将保安队长一职干的有声有色。 项志本就不是诸葛亮式的亲力亲为型领导,他善于调动身边各个部门主管的积极性,只是在关键环节上才给予一锤定音的决策。这一个月里,或是在王嫣蓉的帮助下,或是自己留意本村和广固城中接触的人,还真让他物色到了好几个,入职后效果倒是还不错…… 第十三章 少女的心事 当午后的阳光照耀在崖山上时,今年的最后一场雪在纷纷扬扬下了一天后也总算落下帷幕,大雪过后,空气格外的清宁,崖山炭厂东南侧的一个小院子,院中只有孤零零的一处小楼,小楼有别于其他建筑,虽然只是一层,但是房顶特别的高,而且宽度也太宽了一些,在这小院中显得格外的大,与周边的建筑更是格格不入…… 小楼的大门被推开,项志走了出来,他身穿白色的麻布长袍,袍子上有几处油污一样的印子,还有几处被火焰烧出的破洞。他眯着布满血丝的双眸,似乎是觉得阳光有些刺目,然后脱掉手上做工极为粗糙的皮质手套,随手扔在窗台上,然后摘下脸上已经有些发黑的棉布口罩,扔在旁边的垃圾桶里。 一个黝黑的小女孩跑到他的身边,将一条干净的毛巾递了过来,项志接过毛巾随便的抹了一把脸,胡乱的擦了擦手,冲女孩笑了笑,复又将手巾递回给她。这个小女孩看着只有十一二岁的样子,其实她今年已经十四岁了,由于长期的营养不良,长得又黑又小。 一个多月前,项志和杨素娘去广固城采买年货时,从驵侩手中买回来的奴隶,当时虽已是寒冬,小女孩只披着一片麻布赤着脚和一队女奴一起跟在老驵侩的身后,杨素娘同情心泛滥,从一队奴隶中挑出两名最惨的小女孩买了回来。她便是其中一个,被杨素娘派来服侍项志的,因为是七月初七生人,所以名字叫做七七,项志嫌难听,给她改了名字,因为是七夕节出生的,所以她现在的名字叫做“小情”…… 项志伸了一个懒腰,打着哈欠说道:“小情啊,咱们回家啦!” “好的,主人。” “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叫主人……”每次听见她叫主人,项志心中总有一种很猥琐的感觉。 “呃,知道了,少爷。” 项志无奈的扶了一下额头,不再理会她,自顾自的缓步向外走去,小情麻利的锁好门,快步跟上他。偷看一眼项志的背影儿,微微笑了一下,心中有小小的满足感,能够跟着少爷真好啊…… 这一个多月来,她一直跟在项志的身边,照顾少爷的饮食起居。起初,项志非常的不适应,让一个初中生来照顾自己,多少有些难为情,拒绝了她两次以后,发现小情开始惶然害怕起来,甚至深夜偷偷的啜泣。项志也多少知道少女的心思,她是怕没有服侍好项志,怕再次被卖到那地狱般的地方,只好无奈任由少女照顾自己,她才逐渐放下心来。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小情把项志的生活起居打理的井井有条,竟不亚于上一世自己的生活秘书,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小情完全不懂少爷做的事情,但是她觉得那一定是很厉害很重要的事情。少爷每隔几天都会在炭厂中巡视一番,虽然少爷只有十六岁,但是厂中那些个厂长、部长、总监都打心眼里害怕和尊敬少爷,小小年纪的她并不清楚这些称谓的意义,但是她知道那都是一些有真本事的厉害人物。她记得有一次,少爷在桌前翻阅那厚厚的账本时,笑着随口问了几个问题,站在身侧的老账房汗如雨下,她清楚的看见那厚厚的棉衫竟然湿透了,五十多岁的老账房胆小的如同鹌鹑一样,那可是广固城王家出来的人啊! 说到王家,少爷也带着自己去过几次,广固城是她心中噩梦般的地方,当再次踏入这座雄城的时候,她原以为自己会害怕,但是却没有,这一刻她知道只要有少爷在的地方,无论是哪里她都不再会害怕了…… 王府,那真的是给人住的地方吗?她不知道原来大户的贵族人家,都是住在这样如同仙境一样的地方,低头走在鹅卵石铺垫的小径上,她走得小心翼翼,生怕把人家的地面弄脏了。看着少爷与那神仙一般的王老先生谈笑风生,有时还会将那老先生气的吹胡子瞪眼睛,都会令她心惊肉跳,那可是王家家主啊,她在黑窑子里无意中听到老驵侩说过,广固城中的王家有多么多么厉害。 还有那仙女般的女子,小情第一次见到那么美的女人,而且性格也好,并不会因为自己小侍女的身份而看不起她,有时还会和她聊上两句,还会给她一些她从未见过,却又很好吃的水果,她不舍得吃,想拿回去留给少爷,可总是被少爷奚落,她心里清楚少爷是对自己好。 但是她不知道为什么,当温柔的仙女小姐和自家少爷独处时,就完全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嫣蓉小姐总会没事找事话中带刺的奚落少爷,当然少爷也不会因为对方是女子就客气一些,都会直接的顶回去,两人总是你一言我一语的打着嘴架,而且乐此不疲。当然,吵到最后,大多数是以仙女小姐面红耳赤气咻咻的离开而告终,这时,少爷就会高兴的哼着自己听不懂的小曲。这令她感到不解,但是这些并不是她一个小侍女能够操心的事儿。 少爷大多数时间还是待在炭厂旁边的那座被他称为实验室的小楼里,自顾自的捣鼓那些装在罐子里花花绿绿的液体和一些黑色或是白色的粉末。少爷称之为做实验,实验室是崖山上真正的禁地,任何人不许入内。她刚来没几天时,有一次,她在实验室的门外听见“砰”的一声巨响,她也没多想推门就进去了,发现少爷满脸乌黑,头发也有些焦的站在实验桌前。看见她进去后,瞬间就暴怒了,将她狠狠训斥了一番,然后粗暴的将她推了出去。那一次她哭了很久,却也知道脾气很好总是笑呵呵的少爷也会发怒的,只是这样的时候很少罢了。从那以后,她只有在给少爷送饭的时候,而且必须经过他同意后才能够进去,就算这样她也仍然很高兴,因为她是唯一一个走进过少爷实验室的人,少奶奶都没有进去过…… 第十四章 春节那些事儿 与小情一同回到崖庄村的家中,推门走进去发现有客人在,杨素娘正陪着王嫣蓉坐在榻上闲聊,这些时日王嫣蓉总会来崖庄村看望杨素娘,多数时间项志都不在家中,她二人年龄本就相差不大,又在王嫣蓉有意示好的情况下,相处也颇为融洽,一来二去的隐隐有如闺蜜一般。 杨素娘见未婚夫回来了,急忙迎上去,帮着项志脱掉麻布大褂,露出里面青色的长衫。 王嫣蓉瞥了一眼项志,开口讥讽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项大官人呐,还能找到家,可真不容易啊……” 她刚从杨素娘口中得知,项志已经泡在实验室三天没回家了,捣鼓他那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其实她每次来崖山都是满怀期待,希望能遇见项志,但是几乎都是失望而归。没想到今天居然遇上了,但是当真见到他时,又会忍不住的刺上他两句。 项志用手用力的掏了掏耳朵:“小情啊,怎么有小鸟叫,你听见没有……” 小侍女一脸懵逼,呐呐道:“没,没听到啊。” 王嫣蓉面红耳赤,指着项志大声道:“项辰远,你,你……” 杨素娘将项志的麻布大褂放在一边,捂嘴轻笑道:“莫要胡言乱语了,王姐姐好不容易来一趟的……” 项志这才扭头看了一眼气咻咻的王嫣蓉,做恍然大悟状,躬身施礼道:“原来是嫣蓉小姐毗邻寒舍,真是令寒舍蓬荜生辉啊。这人啊上了年纪,老眼昏花得,没能看见嫣蓉小姐大驾光临,还望海涵啊……” 王嫣蓉听见“蓬荜生辉”时,眼睛不觉一亮,但是又听项志说些不着调的话,不觉有些气恼,站起身来就要离开。杨素娘赶紧上前拉住她的衣袖,又将王嫣蓉重新拉回榻上坐好,吩咐侍女小若重新上茶和点心。 项志也觉得玩笑有些开过了,便在旁边陪着笑,不一会嫣蓉的脸色便多云转晴了…… 一个时辰过后,太阳也转向西方,一男一女映着夕阳漫步在崖山的小径上,身后跟着一辆两轮马车…… 女子停下脚步,她身材娇小,仅仅到身旁男子的下颌处,勉强一米六的样子,但是身材却凹凸有致,属于娇小玲珑那一类型的。 王嫣蓉抬头看着身边俊逸的男子,他有着远超同龄人的沉稳:“时间不早了,就送到这吧,呃,辰远,正月十五的鲁苑诗会,你务必要参加啊,这是你崭露头角的好机会。” 身边的男子晒然一笑:“嫣蓉小姐太看得起小子了,小子哪有什么才学,但是既然是小姐极力邀请,那小子也就只有舍命陪君子了。” 嫣蓉拿拳头轻锤了一下项志的肩膀,突又觉得有些不妥,脸色微红,捂嘴轻笑道:“莫要胡言,什么舍命陪君子。‘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你随便做一首这样的诗,定会一举问鼎的,以后也许……” 项志笑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去见见世面也好。” 看着马车远去的背影,项志露出深思的神色…… 除夕夜,项家老宅中,项志、杨一山、大牛、杨素娘等四人围坐在方桌前打麻将。项志来到古代也快有小半年时间了,他慢慢的适应了没有现代化电器的日子,例如大年三十不用咬着牙陪着父母看春晚,但是却发现更加得无聊。除夕守夜不能和小萝莉大眼瞪小眼到零点吧。没办法,他做出了麻将、扑克还有五子棋,看着对面又紧张又兴奋地杨素娘,他觉得颇为好笑。 开始时,他教其他三人怎么玩儿,一个时辰过后,他发现居然开始玩不过他们三人了,待到午夜收牌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居然输了不少铜子儿,而赢得最多的竟然是大牛李树桩! 午夜送走了杨李二人,躺在榻上看着身侧熟睡的少女,无声的笑了一下,又过了一年,只是上一年过得是二零二二年,今年过得却不知道是三百几十年。自己又长大了一岁,到底是四十二岁了,还是十七岁呢…… 大年初一早晨,在吃过了杨素娘准备的五辛盘后,一个穿着印有崖山炭标志保安工作服的年轻小伙子闯入项家,项志原本准备吃完早餐就要去往王府给王根拜年的,这时夫妻二人也穿戴已毕。 “项先生,不好了,厂子有人来闹事!八五叔让人打了……”年轻人气喘吁吁地说道。 项志不在炭厂担任任何职务,但是实际上行使的却是董事长的权利,项志嫌麻烦也就没有特意安排,所以现在理论上杨一山是崖山炭厂的一把手,但是所有人都知道实际上掌权的人却是项志。所以现在没有人敢再称呼他为“书呆子”或者“阿呆”了,年轻一点的都叫他“项先生”,长辈则称呼他一声“辰远”。 过年期间崖山炭厂并没有停工,只是项志按照后世的经验,将愿意留下来春节期间加班的工人工资提高到了平时的三倍,所以整个春节期间没有一个人请假。 项志看着跑来的青年,他是认识的,是村东头瘸子王老七家的二儿子,名叫王二柱,是个老实本分的青年,在李树桩手下当一名保安。 “二柱哥,先喘口气,别着急,咱们边走边说?”回神给了杨素娘一个安心的微笑,“我去看一看,你别着急,把东西收拾收拾,我一会回来咱们就去王府……” 说完不容杨素娘多说,随着王二柱便往外走去,黑瘦的侍女小情急忙跟了上来。 “早上,厂子外来了十多个人……” 边走边说,一盏茶的时间就来到崖山炭厂的门口,一路上项志也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了解了个大概,其实就是一些个流氓小痞子跑过来讹钱的,这种事在炭厂开始盈利的时候他就已经预料到了,要不然项志也不能着急安保工作的建设,你挣到钱一定会有人眼红,眼红了就会耍无赖来要钱,就是这么简单,只不过令项志意外的是会在大年初一发生。 第十五章 以暴制暴 崖山炭厂正门口,聚集着大约三十多个人,分成两拨。一拨十二三个人,为首的是一名年约三十多岁的光头疤脸壮汉,手中握着半尺宽的钢刀,身后十多人大多二十多岁,手中也都拿着兵刃,有拿刀的、拿哨棍的、拿铁钎子的五花八门,还有拿根擀面杖的是什么鬼? 而他们对面的就是炭厂的保安队,穿着统一的灰褐色保安制服,手中统一的握着三尺多长的铁棍,这是项志的恶趣味。找不到橡胶无法做出橡胶警棍,但是他把铁制的甩棍给搬了过来,而且要求保安人手一个。不用时收起来也就一尺长,可以别在腰后,甩出去以后变成三尺长的铁棒,非常的方便。 大牛和那疤脸的汉子互不相让,显然进入相持阶段,项志分开人群走了进去。看见一旁坐在地上的李八五,虽然脸色有些发白,但是并无大碍,项志悄悄的放下心来。今天是李八五值班,就遇到了这种事儿,也够难为这个农村小老头的了。 项志来到疤脸男人面前,拱拱手笑嘻嘻道:“小子就是这炭厂的负责人,我叫项志,不知壮士怎么称呼?” 那疤脸的汉子看了一眼项志,撇撇嘴说道:“哪里来的奶娃娃,毛长齐了没有,快去把你家大人找来吧,哈哈哈哈……” 大牛就要举棍上前,项志摆摆手,示意他先不要动,也不生气仍然是一副笑呵呵的样子,看着对面一众人等在那哈哈大笑。 那疤脸笑了一阵子,也觉得无趣,疑问道:“你真是这作坊的负责人?” 项志也不答话,只是点点头,仍然微笑着看着他。 疤脸被项志笑的有些发毛,这个少年看着只有十六七岁的样子,但是这份沉着实在是令人感觉有些发寒。抱拳道:“原来是项掌柜的,在下李虎失礼了!” 项志颔首道:“原来是李老大,不知李老大来到敝厂有何贵干呢?”说完仍是似笑非笑的看着疤脸。 李虎皱了皱眉说道:“我们这些人本就是在广县讨口饭吃的,看你这炭厂经营的不错,就过来看看,项掌柜的需不需要我们提供一些保护。您也知道,这崖山上不太平啊,老虎豺狼什么的很多,伤了人就不太好了,您说是吧?” 项志仍然笑着问道:“不知道李老大要收取多少银钱呢?” 李虎哈哈大笑:“项掌柜是个明白人,您这买卖做的这么大,收少了也对不起您啊,一个月收您二百两白银,您看行吗?” “我要是说不用呢?” 李虎收起笑容:“那就对不起了,我们都是些吃不饱饭的人,手下兄弟饿极了什么事都做的出来,我也不好管不是。只是项掌柜啊,您这作坊晚上着个火啊,工人少个胳膊断个腿什么的就不好了,您说是不是这么个理?” 项志仍然笑着看着疤脸:“那就是没得谈喽……” 毫无征兆,项志瞬间出手。 疤脸一震,两人几乎同时侧身,李虎挥舞手中钢刀猛地向着项志的肩膀劈砍而去。李虎这么多年在广县混,靠的就是狠辣,虽然没有接受过系统的武术训练,但是多年打斗的经验也不是白给的。所以出刀刚猛,角度和力道,远不是普通有把子力气的庄稼汉可以媲美。项志显然也看出这一点,自己这边虽然人多,但是真正能打的却几乎没有,所以他决定先出手制住对方最强的,其他人就不足为虑了。 项志抬起左肘轻轻一挑,就格挡开这一击,比李虎更早出手的右手抹向脖子,身体不退反进,掐住李虎脖子,脚下两个类似咏春的小短步,本应该是强弩之末的右手骤然间爆炸出惊人的攻击性,硬生生将李虎推后好几步,李虎每后撤一步,项志就顺势踏出一步,充满暴力感,再度发力,竟然仅用一只手将李虎整个人推翻在地,狠狠砸在地上,项志弯膝下蹲,对着他脸部一阵眼花缭乱的猛击,很简单的出拳收拳再出拳,看上去仅仅就是一个字,快。 李虎瘫痪,血肉模糊,但意志还算清醒,因为项志留了很大的余地。 所有人都被这荒谬的一幕给吓得张大嘴巴,全部停下手中动作,看着地上的二人。 就在此时异变突生,原本站在李虎身侧手持铁钎子的年轻人陡然发难,当项志发现时已经来不及躲避了。一股巨大的力量将项志撞开,他回身望去,黑瘦的小侍女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铁钎子贯穿了她那单薄的左胸…… 她叫七七,少爷给她重新取的名字叫做小情,她是很喜欢的。本是司州阳平郡人,家里世代务农为生,虽然不能温饱,但是勉强能够过活。去岁,中原大旱,司州闹兵灾,他们一家五口人只能逃难向东走,在泰山郡遇到了羯族胡子,母亲和姐姐被胡子掳走,弟弟则在战乱中走失,父亲为了活命将自己卖给了人牙子,换取了五斤粟米。 自己地狱般的生活便开始了,因为她长得又瘦又小,现阶段不能帮老驵侩挣钱,所以只能干些个简单的活计。不到一年时间里,她只能吃最差的,穿最破的,偶尔驵侩心情不好还会赏她一顿皮鞭子。即便是这样,她也不想长大,她不敢想长大后的样子,看着身边那些个大一些的姐姐们,被男人蹂躏至死的样子,她就会感到害怕,会做噩梦,害怕有一天这样的事情会降临在她的身上。 就在她惶惶不可终日的时候,少爷和少夫人救下了她,她第一次知道吃饱的感觉是那样的美好,那滑溜溜的白肉是那么的美妙,放到口中就像是要化了一样。还有那厚厚的棉被,盖在身上软软的,就像是被太阳包围了一样的温暖。她第一次知道,原来人可以这样的活着,生活也可以这么的美好,所以她比任何人都要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幸福。 她知道这幸福的来源就是自家的少爷,她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他…… 注:秦汉度量,一尺=23.5厘米;一寸=2.3厘米 第十六章 我想做个游戏 项志扑到少女的身边,将小情揽在怀中,也顾不上那么多了,轻轻解开少女的棉衣,还好铁钎子只是捅穿了她的左肩甲,并未伤到心肺,项志略微松了一口气。从自己棉质的内衣上撕下几块布条,做简单的包扎。 这过程中小情一言未发,只是紧咬牙关,豆大的汗珠顺着她那略显苍白的脸上滑落,直到项志为她包扎完毕,她才呐呐的说道:“少爷,小情不会死吧……” 项志给了她一个安心的微笑:“傻丫头说什么呢,只是小伤而已,不出一个月就会好的。” 随后安排一个本村的少年和做饭的王婶将小情护送到杨一山那,并嘱咐先别告诉杨素娘。安排完这一切,发现闹事的那些人还没走,仍然站在那里,只是把疤脸汉子抢回去了,这时李虎也缓过来了,虽然仍是旧鼻青脸肿的。 项志缓缓的站起身,扭了扭脖子,略微活动一下有些酸涩的颈椎,眯着眼看向对面的那群小混混。李虎看着项志站起来,想要说点什么,却没有开口…… 项志低头看了看沾满小侍女鲜血的双手,举到唇边闻了闻,然后在长衫上用力的擦了擦,却发现根本擦不干净。 扭头看向拿铁钎子的少年,神经质的轻笑了一声:“好,很好,你很好……” 他由身边的一个保安手中接过一根甩棍,用手轻轻地摩挲这棍子,抬起头看向对面:“呵呵,既然来了,那就都给我留下来吧……” 挥舞着甩棍向着铁钎少年奔了过去,大牛等一众保安在看见小情受伤后,心中本就憋着一股火,这时听见项志动手的指令,立刻舞动着手中的铁棍冲上去。他们大多都是崖庄村的少年,原本没学过什么武艺,只有把子力气,但是经过大牛这三个月严格的调教,也已经掌握了一些基础的棍法和擒拿术,又仗着人多,与对面的混混打起来并不落下风。 项志也已经与拿铁钎子的少年打斗在一起,真正过手才发现自己看走眼了,在这些小混混中这个铁钎少年才是身手最好的,显然是经过系统武术训练的。当然项志也并不怯战,他上一世本就是个搏击高手,来到这世界半年时间里没有一天停止过训练,哪怕是在研究银霜炭的最紧要时刻。虽然现在这副身体仍未达到自己巅峰时期的水准,但是遇到高手也并非没有一战之力。 他手中使用的是一套叫做菲律宾短棍术的棍法,也叫菲律宾魔杖,这套棍法讲求简洁有效,招式实而不华,务求以最快速度制服敌人,讲求柔中带刚,身法灵活,不要求硬练死力。打了三十几招后,铁钎少年的腹部、背部、右腿处均挨了铁棍,虽然受伤不重,但是心理上已然有所畏惧。又过了十余招,项志轻轻拨开迎面捅来的铁钎,反手一棍正砸在铁钎少年的太阳穴上,少年倒地失去了战斗能力。 项志看向别处,发现其他的战斗也都已经结束了,十二个混混被五花大绑的跪坐了一排,加上铁钎少年正好凑成十三太保。 暂时没有时间管这些人,心中担心小情的伤势,安排大牛他们将这些小混混带回厂中关起来,特意嘱咐每隔半个时辰给他们每人身上浇些凉水,怕他们还有精力逃跑。然后往杨一山家中奔去,小情虽然没有伤到要害,但是在这个医疗条件有限的时代,随便一个伤口感染都有可能造成死亡,他可是一点都不敢马虎…… 来到杨一山的家中,杨素娘和侍女小若已经来了,而且看脸色明显已经哭过了。杨一山从广县请来的郎中正在给小情处理伤口,项志不放心一直盯着郎中把伤口处理完,并没有什么问题,然后陪着小侍女说了会儿话,直到她精神委顿沉沉睡去才离开…… 亥时过半,项志来到崖山炭厂保安室的大厅里,值夜班的大牛带着五名小保安正看守着十三名混混,大牛为了熬他们的意志,屋中并没有生炭火取暖。 看着湿漉漉打着寒颤的混混们,项志笑了笑:“咱们是炭厂啊,怎么能不生炭火取暖呢?看把诸位贵客给冻得,二柱快去拿些银霜炭来,也让诸位客人感受一下咱们的招牌产品!” 不多时,王二柱取来银霜炭引燃,屋中顿时暖和了一些,项志拉过来一把椅子坐了下来,笑着看向李虎:“这就是银霜炭,此炭表面泛着白霜,因此得名银霜炭,看看它燃烧的多么含蓄,最重要的是无烟而且没有炭毒,是不是很高大上啊,李老大……这东西的利润确实很高,唔,就是很挣银钱,区区十斤炭就要一两银钱。” 他拿起桌上的牛耳尖刀在炭盆中挑了挑,火焰又稍微大了一些:“就算是我看见这么赚银钱,也会眼红,但是眼红就的去敲诈勒索吗?不能自己去想一个更挣银钱的法子吗?李老大,你也是混江湖多年的人物,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项掌柜的,别的不多说了……” 项志挥挥手打断他,又继续说道:“为了区区银钱就要烧人家的房子,还要打断别人的腿,是不是不太仗义啊,李老大?还有这位使铁钎的兄弟,你我无冤无仇,你却差点将我的小侍女捅死,是不是有些过分呢?这些我也不再多说什么了,因为你们可以说你们就是混混,是无赖,本就是吃这口饭的……” 项志站了起来,仍旧面带笑容:“现在呢,我想和诸位做个小游戏,游戏的名称呢叫做‘快问快答’,规则是我来提问,你们来回答,如果回答的慢了或者答非所问呢,那就要受到一些惩罚,惩罚嘛,就是要挨我一刀,至于能不能在刀下活下来,那就得看运气了,呵呵。” 项志走过去将最近的一个混混抓到面前,看着一脸倔强不服的年轻混混,笑着说道:“那么,现在我宣布game start……” 第十七章 快问快答 “咱们开始吧,第一个问题来了……”项志眯着眼睛,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你们这伙一共有多少人呢?” “你算个什么东西,老子……”青年混混梗着脖子开口就骂,但是他没能骂完,项志瞬间挥出匕首,只是轻轻地在他的勃颈处抹了一下,鲜血高高的喷薄而出。 那混混缓缓的倒在血泊当中,血液持续往外流淌,浓重的血腥味充斥着屋中每一个人的鼻腔,王二柱率先忍不住跑到门口吐了起来。 项志笑呵呵扫视了一眼众混混,惊恐、愤怒、害怕、愕然不一而同,他似乎很满意:“回答错误扣十分,呃,接受惩罚。颈动脉流血是非常快的,大概一刹那会流出三寸远,只需要一炷香的时间,大脑就会因缺血缺氧而导致死亡……呃,扯远了,咱们接着做游戏,下一个。” 项志用手指着一个一脸愤怒的青年,大牛上去把他拽到项志面前,用力的将他按到地上,项志挥挥手:“不要这么粗鲁,咱们继续,还是刚才的问题,你们这伙一共有多少人呢?” 那人咬着牙关,傲然而缓慢地抬起头,眼神与笑眯眯的面孔对上:“你敢杀人,老子出去一定……” 他的话仍旧没能说完,同样的事情再次发生,看着又一名混混倒在血泊当中,发现很有点暴力美学的味道。 “又回答错误,接受惩罚!”项志无奈的摇摇头,抬头看看门外,漆黑一片:“都快午夜了,咱们抓紧点时间,晚睡可不是一个好习惯,下一个!” 大牛面色阴郁的又抓出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少年面色惨白,腿如筛糠,显然是被吓得不轻…… 他浑身发抖地被拖到项志面前,不时看看后面的同伴,看看这边,项志过去,俯下身子拍拍他的肩膀,温和道:“没事的,我们总是要面对问题,才能走向美好的将来。还是刚才的问题,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们这伙一共有多少人呢?” “我、我……”那人发抖,迟疑着,将目光朝后面李虎方向看去,脑袋还没转过来,刷的一刀,血光洒出去。 “唉,下一个。” 第四个人还没有被拽到项志面前,就迫不及待的哭喊着:“别杀我,我说,我什么都说,我们一共就这十三个人,全都在这里了……” 项志哈哈大笑:“好,这是一个很好的开端,回答正确加十分,你获得了活下去的资格,咱们去里屋细谈。” 拖着浑身颤抖的混混,进了保安室里侧的小休息室,仅仅过了一盏茶的时间,面如金纸的混混被带了出来,然后另外一名混混则被送了进去,项志是怕他们串供,所以分开来审讯…… 一个时辰过后,项志审讯完最后一名混混,从里间走了出来,后面的审讯非常的顺利,也完全了解了这个犯罪组织的全部情况。这一十三人的团伙就是住在附近的李庄村,他们平日里无所事事,靠着抢劫、勒索周边的商贾和村户度日,偶尔也干些个小偷小摸、强奸妇女的无耻勾当。他们从不去招惹有钱有势的大户人家,所以也没人去搭理他们。由于人多势众又只欺负小户人家,近一年多时间里竟俨然成了广县一霸! 项志揉揉发红的眼睛,已经丑时一刻了,看着一脸愤然的李虎:“李老大,别激动,气大伤肝,我说过只是和诸位好汉做个小小的游戏而已。只是这三位兄弟似乎很排斥和项某玩游戏,那么就没什么办法了,呃……天已经很晚了,明天一早,我会安排人送各位好汉下山的,不过……” 李虎大声咆哮:“姓项的,你会那么好心,既然老子落在你手上,今天就认栽了,要杀要剐随你的便,爷爷要是皱一下眉头,就不是爷们儿!” 项志神经质的轻笑了两声:“李老大啊,你知不知道随便打断别人的说话是很不礼貌的行为呢?李老大昨日曾经说过你们是在广县上讨饭吃的人,四肢健全去讨饭,会不会显得对这份职业没什么诚意呢?项某呢,想好人做到底,给诸位做个小小的手术,以后在外面讨饭吃,也能博取更多人的同情,收入嘛,也能好上一些……” 说完不再理会喊叫的混混们,回头对大牛说道:“大牛哥,明天早上将这些人的双腿打断扔出崖山,注意要将膝盖骨完全敲碎了,别让他们有机会接骨。天太晚了,我就回去了,还得看着点小情那丫头,各位兄弟今晚辛苦辛苦,明天处理完这些人,给今晚值班的几名兄弟放三天假,带薪假,呃,就是放假正常发工钱。” “那今天就到这里吧,项某就告辞了,诸位好汉再见,唔,最好以后不要再见了,古德拜……”回身笑着冲混混们摆摆手,推门走入黑暗的夜幕。 晋明帝太宁元年正月初二,青州广县县城上出现了一拨十人组成的讨饭队伍,他们均双腿残废,以手当足匍匐在地,因其形象凄惨,一天下来讨到的饭食和铜子也能勉强得以苟活…… 正月初四,崖山的山坡上和树上仍旧积压着厚厚的雪,一派银装素裹的景象,只有蜿蜒的小径上由于过车导致积雪都已经看不见了,露出土黄色的地面。项志左手拎着一个小箱子,右手牵着杨素娘的小手悠闲的走在小径上,二人有说有笑,杨素娘时不时的笑着用她那秀气的小拳头捶打项志一下,显然是因为项志又说了什么不着调的笑话…… 因为初一炭厂出了混混闹厂的事情,所以耽搁了一些时间。后来害怕小情的伤势出意外,项志又守着小女孩儿两天两夜,直到今早上,郎中给她换了第三次药,发现伤口长势很好,并没有出现化脓发炎的症状,他才放下心来。留下侍女小若照看小情,而自己则带着未婚妻去往王府给王根拜年。 第十八章 过年送礼送猪肉 来到王府门前,因为已经拜访过多次了,所以和门房也很熟悉,通报后,随着老管家王福来到王根的住处。 清风斋中,王根老爷子坐在锦榻上,王嫣蓉则坐在下垂手为父亲煮茶。见到项志和杨素娘进来,并未起身,微笑道:“辰远来啦,快过来看座……” 项志躬身施礼:“给王老请安了,祝王老春节安康……” 杨素娘也跟着躬身一福,项志把手中的锦盒递了过去:“知道王老家里什么都不缺,小子特意做了些稀奇的物件儿,希望王老能够高兴!” 王根眼睛快笑成一条缝了:“来了就好,还带什么东西啊。老朽原本以为你初一就能过来,后来听说你那炭厂出了一些变故,估计着这一半日你就能过来。一会儿与老朽慢慢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快过来先与老朽手谈几局,老朽这些时日可是手痒的紧啊!” 项志哈哈一笑:“王老,您这手下败将,用不用让你几子啊。” 王根笑骂一声也不生气:“你这刁民,赢了老朽几盘棋,还牛气上了,看今日老朽将你杀的片甲不留……” 王嫣蓉不理会这一老一少没个正形的,快步过来先一步从侍女手中抢过项志手中的锦盒。平日里与项志接触多了,知道这小子素来出人意表,既然他都说了是稀罕物件儿,那就一定是有趣的东西。 王嫣蓉惊愕的从箱子中取出一条五花三层的猪肉,杨素娘已经羞红了脸颊扭过头去。在家时她就和项志说了,哪有拜年送二斤猪肉的,大户人家哪能缺你这二斤猪肉?好丢脸啊…… 王嫣蓉结结巴巴的说道:“这是什么肉?” 项志帮着王根布棋盘,回头看了一眼:“猪肉,你没见过?” 嫣蓉的脸已经变成一个大写的囧字:“可是,我家从不吃猪肉啊。” 这回轮到项志惊讶:“你们是回民?”说完他就后悔了,这时哪有回民啊。 “什么是回民?猪这种动物多粗鄙啊,我们从来不吃的。” 这回项志终于恍然了,在古代有钱人家是以羊肉为食,从不吃猪肉的。 他也不以为意:“猪肉可是好东西,富含蛋白质、氨基酸和脂肪……总之就是好吃。一会我亲自下厨给你们露一手,保准你好吃的吞掉舌头。” 棋盘已经布好,王根执白先走:“呵呵,辰远,君子远庖厨啊!” 项志也是一笑:“小子可不是什么君子,顶多算是个真小人罢了……” “好个真小人,老朽看你是不学有术!” 嫣蓉将猪肉扔回箱子,打定主意绝对不吃这么粗鄙的东西。顺手又拿起旁边的一个小罐子,打开来嗅了嗅,发现有股子香味,问道:“这又是什么东西?” 项志落下黑子:“这东西叫做鸡精,煮菜是放入少许,能够令菜肴更加好吃……” 嫣蓉愕然:“你在你那所谓的实验室中,不是整日里捣鼓这些东西吧?” 项志神秘一笑:“恭喜你,答对了!” 这鸡精还真是这一个月中顺手捣鼓出来的。本想做味素,但是食材实在是太难找了,而鸡精就容易的多了,只需要鸡肉、香菇、葱姜和糖霜就可以了,只是缺少香菇。项志随便在崖山上采了些蘑菇来代替,没想到还真行。效果比后世的鸡精自然是差了点,但是聊胜于无吧。 看着王嫣蓉放下鸡精,又拿起另外一个罐子,不等她问,便说道:“这是小子自制的茶叶,实在是喝不惯你们那油汪汪的茶汤。小子就自己尝试炒了一些,喝起来还算不错……” 王根眼睛一亮:“那一会老朽要见识一下辰远的茶艺了!” 王嫣蓉轻捂额头,这家伙在实验室中待了一个多月。而且经常不回家,就为了研究这些东西,这也太内个了…… 一个半时辰过后,王、项二人也已经下了三盘棋,显然王老并没像自己说的那般厉害,三局皆告负。前两局还能勉强一战,待到第三盘下至一百二十多手时,便已被杀的丢盔弃甲,弃子认输了。 下完棋,项志看看一旁的沙漏,已经临近午时,便告了声罪,就挽起袖子拎起猪肉和鸡精罐子往后厨奔去。众人没想到他还真要下厨,王根无奈的笑笑,让嫣蓉和杨素娘一同跟着。 王家的后厨,厨娘们一脸悲愤的看着这个穿着儒士青衫的外来年轻人,在灶台上忙来忙去,这是一个读书人该来的地方吗? 嫣蓉一脸讶然的看着在厨房中忙碌的项志,看着他熟练地切肉、倒油、下配料、翻炒,显然项志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一个读书人怎么能在厨房中干的这么熟练呢?君子远庖厨啊,她不由得看向身边的杨素娘,作为妻子怎么能让相公去厨房这种地方呢? 杨素娘垮着小脸,无奈的摊摊手,小声嘀咕道:“我也管不了啊!” 这时一大盆的红烧肉已经出锅了,红彤彤的散发着香味。王嫣蓉不自觉的吞咽了一下口水,早先不吃猪肉的想法早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项志多少觉得有些不太满意,少了老抽酱油的红烧肉,缺少灵魂啊!想着还在崖山实验室中发酵的黄豆,不知道三个月后能不能酿制出真正的酱油来。不过这红烧肉中加入了咸盐、糖霜、醋和鸡精等调味料,估计味道不会太差。 他本来想再做几道菜,但是看见一脸悲愤的厨娘和一脸无奈看着他的杨、王二女,他还是有些不情愿的将厨房交还给了厨娘。配菜工作早就准备好了,就等着下锅了,如果没有项志前来捣乱,这时都已经完成一大半了。 项志却并不离开,而是站在厨娘的身边,看着她们烹饪,只要有一道菜要出锅,他就跑上去,用勺子从陶罐中舀一小勺“鸡精”进去。如果不是有王嫣蓉在一旁的默许,厨娘是绝对不会允许这个外来的年轻人往菜中加入这来源不明的黄色粉末。 第十九章 伪茶艺 项志跪坐在案几前,看着桌上的食物,也不禁食指大动。之前项志也在王家吃过很多次饭了,王家虽然是当世名流,但是王根平素里还是一贯的简朴,饭食颇为简单。可能是因为过年的原因,今日的菜肴格外丰盛。 确实有些饿了,等着王老动筷后,项志拿起筷子开始进食。每道菜都品尝了两口,有几道菜确实不负盛名。 这道五味脯,入口嚼劲十足,而且很是入味,显然不是一种肉类,口感各不相同。这道蒸豚,肥而不腻,入口即化,上一世吃过烤乳猪,没想到蒸乳猪淋上熟猪油和豉汁,竟然比烤着吃美味的多。还有这胡炮肉和跳丸炙也都各有特色,前者就是原汤化原食的典范,后者却令项志颇为意外,这个时代原来已经有肉丸子了,而且做的异常美味。而素菜就更是令项志赞叹不已,葱韭羹、膏煎紫菜、缹菌法和缹茄子法,都堪称人间美味,尤其是缹茄子法,没想到回到了古代,还能吃到烧茄子。 但也有几样菜肴是他无法接受的,例如这个乍鱼,这不就是生鱼片吗?还是经过发酵的生鱼片,而且还是用鲤鱼做的。鲤鱼就鲤鱼吧,估计这时代也没有三文鱼,但至少把鱼皮去了啊,黑乎乎的算怎么回事儿,入口后满嘴的腥味和酒味。还有这个胡羹和脍鱼莼羹,入口油腻异常,令人作呕!赶紧喝了一大碗杏花酒,把恶心的感觉压了下去,这酒也不错,入口绵纯,有股淡淡的杏花香气直冲口鼻…… 大多菜肴项志都从未吃过,当然也不知道加入鸡精以后味道差别多少。他边吃边偷瞧王家父女二人,见到王根吃第一口菜时眼睛就亮了,随后开始大快朵颐。他和王根一起吃过很多次饭,知道老爷子是有些轻微厌食症的,年龄大了本身消化就不是太好,加之食物又不是太和口味,平素里吃的并不多。在看到老爷子食欲很好,他就慢慢的把心放下来了。 他捣鼓出鸡精,一方面是这东西做起来很简单,并不费什么精力,顺手而为罢了。另一方面就是看王根有些厌食的倾向,想看看把食物的味道变得稍微好一些,是不是能改善一下王老的食欲,当前看效果还不错。这些时日与王根的相处,项志其实打心眼里佩服这个老头儿的为人,也真心的愿意与之结交,与他琅琊王氏的门阀身份无关,只是敬重王老本身这个人而已。 再看向王嫣蓉的时候,他不禁笑了出来,这位大小姐刚刚还说猪是粗鄙的动物。这时正抱着那盘红烧肉吃的不亦乐乎,满嘴油汪汪、亮晶晶的很是诱人。嫣蓉也发现项志看着自己发笑,有些不好意思的放下手中的红烧肉。随后又觉得项志有些可恶,竟狠狠的瞪了一眼他,然后自顾自的大快朵颐…… 这时,王老看见二人的小动作,不禁莞尔一笑:“辰远,今日又让老夫刮目相看啊,没想到你还有易牙之才啊……” 项志笑道:“随便瞎琢磨的,王老要是觉得这鸡精还有些用处,那小子每月都送一些过来。只是这东西不宜多食,烹饪时只需放入一小勺即可……” “好,好,今天是老朽这几年来吃的最香甜的一餐了,可多亏了辰远!” 午饭过后,到了项志表演茶道的时候,项志哪里懂得什么茶道。上一世忙于事业,安心品茶的时间几乎都没有,为了提神他是香烟配咖啡的。 项志跪坐在案几前,腰杆挺的笔直,闭上眼睛,回忆了一下妻子表演茶艺的样子。上一世他的妻子一度迷上了茶艺,还认认真真的去学了一年多,最后还真在市里举行的茶艺大赛上拿了一个二等奖。虽然记不清楚具体的步骤,但是动作神情他还是记得的,神情庄重,动作优雅,把倒茶当成一件很严肃的事情去做。 想到妻子,心中不禁有些怅然,深吸一口气,缓缓的张开眼睛,拿起案几上早就按照他的要求准备好的茶壶,从洗茶壶茶碗开始,慢慢悬壶冲泡。其实项志是知道的,自己这一套要是放在后世,定会被专业人士破口大骂他不懂装懂。但是在这古代,还真没人拆穿他,用来欺骗文人高士,越是学问高深的人就越是吃这一套。只要有强大的气场自然会引起别人的连锁反应,再加上茶的味道不差的话,整个事情就会变得非常的圆满。 没有香料,没有葱姜,没有碾子,没有繁琐的点茶手续,项志手边不过一炉一壶,一个罐子,加上茶盅,别无它物。 嫣蓉自付也是茶道高手,却看不懂项志的一举一动。他的衣冠是整齐的,表情是庄重的,动作是平缓的,一举一动似乎都带着韵律。只是茶里面没有奶,没有肉蔻,会好喝吗?茶是非常苦的! 一杯碧绿的茶水送到了王根面前,她面前也有一杯,但是项志却没有动,而是带着笑容看着王老品茶。 王根端起茶盅,品了一口,轻咦了一声,抬头看看一脸庄重的项志,将剩下的茶水喝尽,却并不言语。 嫣蓉见父亲喝的似乎非常的惬意,也端起茶盅看了看,茶汤呈碧绿色,清澈见底,送到唇边轻抿了一口,发现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苦涩,只有淡淡的苦味,入口后还有一抹回甘。她哪里知道,这茶叶和她平素里喝的是不同的,这茶叶是经过项志炒过的熟茶…… “苦中回甘,余香缭绕不绝,如清流般,辰远好手段啊。” 王老放下手里的茶盅,因为没得喝了,项志已经在收拾工具了。 品完茶,嫣蓉知道父亲有话要单独与项志说,便拉着杨素娘到自己的闺房说小女儿的悄悄话去了。 王根见女儿离开后,秉退一众下人,开口说道:“初一时,崖山上发生的事儿,老朽也有所耳闻,只是不太详尽。具体什么情况,辰远可愿意讲与老朽……” 第二十章 王老的教诲 “当然愿说与王老听,有些首尾可能还需老先生出面盘桓一二,事情是这样的,初一那天清晨,小子起来后……” 项志事无巨细的将初一那天,十三名混混到炭厂闹事的经过说了出来。只是说到杀了三人时,怕王老不高兴一笔带过…… 大半个时辰过后,项志终于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讲述清楚了。讲述的过程中,他时不时的偷眼观察王根的表情变化,特别是在说到杀人和打折混混的腿时,发现王老表情并没有什么异常。反倒是在讲到侍女小情挺身而出舍命救主时,老先生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动容。 王根沉吟了片刻:“辰远,你是怕杀人的事,会在官府那边出什么问题吧?” “老先生明鉴,小子确实在担心此事。” “辰远大可放心,并无大碍,这事都过去三天了,可有官府中人去寻你?” 项志摇摇头,王根笑道:“这就对了,刺史府根本就无暇顾及这些琐碎的小事。再说都是些毫无背景的蛀虫罢了,死就死了,没什么好担心的,府衙那边非但不会找你麻烦,还应该谢谢你才对。辰远要是仍不放心,老朽一会儿便派人与曹嶷知会一声,想来曹刺史也得卖几分薄面与老朽……” 项志郑重的给王根深深的鞠了一躬:“多谢王老对小子的提携和爱护,小子做事有些莽撞了。” 王根笑着用手指虚空的点了点项志:“你这刁民啊,得了便宜还要卖乖。你哪里是什么莽撞,这事儿你早就预料到会发生吧,所以后面的处理手段都是早就想好了的吧……” 项志笑着不置可否,王根摇摇头:“乱世要用重典,不严厉处理掉一批蛀虫,以后还会有更多的人想要找你的麻烦。这事你处理的很好,至于这些蛀虫死了就死了,都是死有余辜之徒。” 他顿了顿:“但是,辰远啊,千金之躯不坐垂堂,以后处理事情切记这一点。在不必要的情况下,切勿以身试险!” 项志郑重道:“多谢王老教诲,小子记下了……” 其实过后他也有些后怕,那铁钎子是奔着自己心脏捅过来的。当时那种情况下,完全避开已经不可能了,但是避开要害还是能做到的,就是免不了要受些伤。 “呵呵,也不要太过紧张,年轻人难免意气用事,不气盛也就不叫年轻人了。”王根继续说道:“听嫣蓉说她邀请你去参加正月十五的鲁苑诗会?” “是,嫣蓉小姐是邀请小子去参加诗会了,小子也想借机见见世面。” “去看看也好,但是切记不要沾染上那些腐朽的习气。都是些清谈误国之流,自以为高深莫测,实则狗屁不通……” “王老,您这是……” “没什么,只是看不惯一些人和事罢了……到时候,辰远你自己把握吧,相信定能有所悟的。”王根哈哈一笑,不再提及鲁苑诗会的事,老少二人又闲聊了一会。 时间不知不觉到了申时,王老已有些精神不济,项志便准备起身告辞。王根却突然笑眯眯的说道:“辰远,你和杨氏已有婚约在身,不知准备什么时候完婚?” “家母在世时,本打算等素娘过了十六岁再做打算,也就是今年。可是家母过世后,这些事儿,小子倒是还未曾考虑……” “哈哈哈,那老朽就倚老卖老一回,给你们操持这婚事,可好?” 项志心中一喜:“莫敢不从……” “那老朽就挑挑日子,选个黄道吉日,再来通知辰远……” 回崖庄村的路上,项志把王根要为他和杨素娘主婚的事告诉给了小萝莉,杨素娘红着脸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 项志在感情上并没有什么洁癖,现在他并不爱这个山东小妮子,只是以一种大叔的心态爱护小女生罢了。如果婚事一直拖着,他倒是无所谓,只是素娘心里会非常的别扭和忐忑,所以当王根说要为自己主婚时,他顺势就答应下来了。 回到崖山后,项志又回到原来的生活轨迹当中,在没有现代化设备的时代,生活倒显得悠闲了很多。项志每日不是在炭厂中教杨一山一些管理知识,就是泡在实验室中自娱自乐。值得一提的是,经过混混闹厂事件后,项志和保安们的关系倒是亲近了不少。偶尔在保安室中与小伙子们吹牛打屁,也很是惬意,如果能抽上一口香烟就更加完美了…… 正月初十,项志与杨素娘又前往广固城王家拜访了一次,主要是为了送一些鸡精和炒好的茶叶过去。随即与王嫣蓉定好十五参加诗会的一些事项,项志这次没有拒绝嫣蓉用马车去接他的好意。 正月十五上元节,元宵节虽然起源于汉初文帝时期,但是真正发展起来还得要等到隋唐以后,在这个时代上元节仍旧是个以祭祀为主的节日。 杨素娘大早上起来忙的不亦乐乎,又是准备豆粥、又是熬制油脂。项志不懂这些,也帮不上什么忙,当然小妻子也不会让他帮忙。自打从王府回来后,厨房就成为项志的禁地,杨素娘认为项志烧得一手好菜,是作为妻子的自己最大的失职。想起在王家,项志烧菜时,王嫣蓉看向自己的眼神,她就觉得好丢脸。又哭又闹了两次以后,项志终于答应再也不进厨房了,她才慢慢放下心来…… 就在杨素娘在厨房中忙活的时候,小院中,项志身穿一套黑色的紧袖紧腿的棉质衣裤,有点类似于后世的运动服,关节处和手上缠着黑色的布条。这时,他正围着一个旋转木人桩,伴随着快速的出拳、提膝、肘击,发出“砰、砰”的响声。 侍女小情捧着一条干净的毛巾站在一侧,一脸崇拜的看着项志打拳。经过十多天的休养,再配合上好的疗伤药,她的伤势也已经好了大半,现在只要左臂不做大幅度的动作,已无大碍…… 第二十一章 打死也不化妆 随着院门的打开,嫣蓉手提着一个锦盒走进项家的小院,项志看见嫣蓉走进来,仅仅是颔首示意了一下,却并未停下手中的动作。 王嫣蓉也不以为意,自顾自的坐到院中的石凳上,并将锦盒放在石桌上,单手托腮,饶有兴致的看着项志打拳。初一,炭厂外发生的事情她也有所了解了,知道项志一人挫败两名武林高手。今天亲眼看见项志习武的一面,还是有些意外,她也见过家中老管事和护院们练武,但是没有像他这样对着一个大木头猛打的,手不会疼吗? 这人好生奇怪,既然是个读书人,却并不鄙夷商贾,甚至能将商贾之事做的有声有色。而且还能烧出美味的饭食,什么君子远庖厨,在他这里根本就不存在。还经常能做出一些稀奇的小物件,像那个什么鸡精、炒茶一类的。而且,居然还练得一身好武艺!要说他不务正业,不把心思放在读书上,只研究一些奇巧淫技,还真冤枉他了。他与父亲讨论经史子集时,也能不落下风说的头头是道,甚至多次驳的父亲哑口无言!这人就是个不守规矩、不遵礼法的怪物…… 一只布满老茧的手在她的眼前晃了晃,将嫣蓉从愣神中拽了回来,看见项志已经坐在自己的对面,一面用毛巾擦脸一面笑嘻嘻的看着自己。 王嫣蓉脸色一红,随即镇定下来,笑着说道:“你练完啦,你练的是什么拳法,看着很有气势啊。” 项志擦完脸将毛巾递给小情,刚想说这拳法叫做“心意六合拳”,又猛的收住口,嫌解释起来太麻烦,改口道:“没什么名堂,我自己没事儿瞎琢磨,练着玩儿的,只为了强健身体罢了……” 嫣蓉疑惑的看着项志,她虽然不太懂得武艺,但是从小在老管家的耳濡目染下,也能看出项志练得拳法是有些套路的,他既然不愿说,她也就不再追问。 项志见嫣蓉一脸的疑惑,心中的恶趣味又起:“嫣蓉小姐,既然想知道这拳法的名字,不妨就叫做‘崖山折梅手’吧。” 嫣蓉捂嘴轻笑:“竟胡说,什么‘崖山折梅手’,明明就是你刚起的名字糊弄我的……” 说着她便好奇的走向那木人桩,“咦,这东西还能转,哎呦……” 项志还未来得及出言阻止,嫣蓉已经转动木人桩,她本就长得娇小玲珑,加之项志想要练习提膝的动作,将一根腿桩安的稍微高了一些。当嫣蓉转动下桩手时,腿桩正好转过来,打到她的屁股上…… 嫣蓉一只手捂着屁股,脸色通红,恨恨地瞪着项志…… 项志心中无奈,又不是我打你的屁股,瞪着我干嘛。这时没法去纠缠这种事,化解这种尴尬最好的办法就是转移话题,是以…… “嫣蓉小姐,可用过早膳?” “唔,吃过了。” “嫣蓉小姐,昨晚睡得可还安好?” “睡得很好。” “嫣蓉小姐,来时的路可还好走?” “路上积雪已经融化了,却不难走。” “嫣蓉小姐,今天天气不错啊!” 美少妇看了一眼被乌云遮住的太阳:“明明是个阴天,哪里不错了!” “嫣蓉小姐,你看院中的这几只鸡多……” “项辰远,你到底想说什么……”嫣蓉喊道,随即明白项志的意思,捂嘴娇笑。 项志陪着她一起呵呵的傻笑。 王嫣蓉笑了一会,说道:“不要在玩笑了,辰远你过来,我有正事儿。” 项志被她按坐到石桌旁边,嫣蓉打开了桌上的锦盒。项志惊讶的看着她从锦盒中取出一样样的物件摆放在石桌上,有口脂(口红)、香泽(头油)、胭脂(腮红)、水粉(粉底)、香薰、香囊等一众化妆品。 嫣蓉取过水粉就要往项志脸上抹去,吓得项志一个激灵就从桌边跳开:“你,你要做什么?” 嫣蓉一脸疑惑:“当然是给你上妆啊,你跑什么啊,快过来……” 项志瞪大双眼,用手指着自己的脸:“给我化妆?大小姐,我是男人啊!” “知道你是男人,就是男人才要化妆啊,要不怎么去参加诗会啊!” “参加诗会就必须得化妆?化妆舞会吗?那我不去了……” “唉,你怎么能这样啊,大家都化妆的,这有什不对吗?” “反正我不化,大不了就不去了……” “你这人怎么这样……” “就是不化!” “那不抹粉了,给你涂些口脂,唉,你别跑啊……” “不涂!” “香泽总能擦一些吧,呃……行了,不化妆就不化了!但你总得把这个香囊带在身上……唔,这也不行,你这个样子参加诗会,会被人取笑的……” “打死我也不化妆!” …… 去往广固城的马车上,一男一女相对而坐,最终她也未能在项志的脸上抹上一粒粉…… 一年一度的鲁苑诗会,会在每年的正月十五召开,所以也叫做上元诗会或者上元文会。最早是在十几年前,由王根老先生和北海名士郑林一同创建的。本意为在国难当头的时期,能号召青州内有识之士的文人们聚在一起,讨论诗词歌赋,经世救国之道。召开的场所也不固定,会在青州境内世家大族的家中召开。 青州各个门阀士族无不以能够举办鲁苑诗会为荣,近些年来受到何晏、王弼以及竹林七贤等中原名士们,所具有的那种率直任诞、清俊通脱的行为风格影响。诗会慢慢脱离了原本的初衷,也慢慢为王根老爷子所不喜,老爷子也就不再去参加这个所谓的诗会了! 王嫣蓉只是在小时候随着父亲参加过几次鲁苑诗会,但那时候她还小,懂得不太多。就知道一群人聚在一起谈天说地,那时的父亲年过中年意气风发。当然小小年纪的她本就喜爱热闹,尤其喜欢那美丽的歌舞表演。近些年来父亲不再去参加诗会,她一姑娘家也不好独自一个人去。时隔多年又能去参加鲁苑诗会,她其实是有些小激动的,甚至可以说是满心期待,昨夜都没有睡好。早上起来特意精心梳妆打扮了一番,而且穿上自己最喜欢的这件淡绿色的长裙!只是那不懂风情的项辰远,令她生了一肚子的气。 气鼓鼓的看向对面一身普通青色长衫的项辰远,那可恶的家伙仍旧看向窗外,就好像外面的景物有多么美丽似的…… 第二十二章 清河崔氏 王家的马车停在了广固城一户人家的门口,项志搀扶着嫣蓉跳下马车,他眯着眼睛看向红漆木门上的牌匾,黑底鎏金字,“崔府”! 来时的路上,嫣蓉已经给项志科普了一些有关青州士族门阀和鲁苑诗会的一些相关的知识。知道今年的上元诗会在广固城中的崔家举办,而崔家原本是居于清河郡东武城县,也就是大名鼎鼎的“清河崔氏”。广固城中的这个崔家属于清河崔氏的一个旁支,当代家主崔望是东汉末年曹操谋士崔琰的曾孙,其祖父在崔琰被曹操下狱后,恐生异变带着妻儿老小离开邺城,来到青州临淄隐姓埋名。果然不出所料,在崔琰下狱不久后就被曹操赐死了…… 十一年前曹嶷花费巨资建广固城,后又将临淄、青州、齐郡三地的政府都迁进城里,崔望也就随之搬来广固城中居住,而崔望与平州刺史崔毖是亲缘较远的堂兄弟。 项志与嫣蓉刚下马车立刻有门子跑过来迎接,那小门童显然是认识嫣蓉的,接过嫣蓉递过去的请柬,请过安后,带着王、项二人向院中行去。项志边走边心中腹诽,不愧是名门望族啊,这院落布置的,啧啧,真是奢华,居然还有个人工湖。靠,那冰面上还有个钓鱼的是什么鬼?桶里还真有几尾红色的锦鲤和彩鲫,你跑到人家湖上凿冰钓鱼,是不是有些过分?那边树下还有个青年坦胸露乳,手中捧着个酒坛子往口中猛灌,大冬天的你不怕冻死啊?还有那边那一对男女,你们接吻就接吻吧,能不能稍微背着点人?这是什么鬼地方?自己真的是在古代吗…… 转头看向身边的嫣蓉,嫣蓉显然也看见刚刚接吻的那一幕,红着脸轻啐了一口。就在项志一脑门子问号的时候,一个年约二十五六岁的青年扭着并不纤细的大蛮腰走了过来,看到嫣蓉捂嘴轻笑道:“原来是嫣蓉世妹来了,你可是稀客,可有好些年不曾参加诗会了……” 项志忍着呕吐感,一脸笑容的看着对面的男人,却见他脸上涂着厚厚的水粉,两颊还抹着腮红,嘴唇上涂着亮粉色的唇彩,头上过多的发胶令得头发显得油汪汪的。 王大小姐嫣然一笑:“崔世兄别来无恙啊,婉儿妹妹可好?” 那姓崔的青年掐了一个兰花指:“婉儿刚刚还在念叨世妹呢,这会子都在中厅中叙话呢,这位仁兄是?” 项志笑着抱拳道:“在下项志项辰远,见过崔公子。” 嫣然笑着说道:“辰远是家父的忘年之交,这位是崔家二公子,崔进崔远途……” 崔进眼珠转了转,似乎没听说过青州境内有姓项的世家,看着项志并未化妆,微微一笑,笑中透着一股鄙夷:“原来是辰远贤弟,二位快快屋中请……” 王、项二人跟着崔进来到中厅,中途迈过一个在地上呼呼大睡的中年人。此时辰时刚过半,真正的诗会还得等到晚上才能开始,中厅中只是聚集着一些年轻人,大约二三十个,有男有女。 这时候,一个年约十六七岁的少女站起身来,她身着淡粉色的长裙,随后像一只美丽的蝴蝶般飞到嫣蓉面前。项志有一瞬间的失神,这少女长得实在是太美了,像个瓷娃娃一样。他两世为人,见过的美女太多了,国内顶流的女明星也有不少一起吃过饭,但是这少女绝对是他见过的女人当中最漂亮的,没有之一…… 那少女看着虽然比嫣蓉小个三四岁,但是身高却高出嫣蓉小半个头,项志目测应该有一米六八左右。她笑着抓住嫣蓉的手,撒娇式的摇了摇:“嫣蓉姐姐,没想到你今天会来,怎么不提前告诉婉儿一声呢。” 嫣蓉用手刮刮少女小巧的瑶鼻:“多大了,还撒娇,这才几天没见啊?唔,对了,这是我的一个弟弟,项志字辰远,这是崔世叔的小女儿,闺名崔婉儿……” 项志躬身一礼:“在下项志,见过崔家小姐。” 那瓷娃娃般的少女,只是骄傲的看了一眼素颜的项志,微微笑了一下,算是打过招呼,便拉着嫣蓉向坐席走去。项志东张西望,正想找个角落落座。却觉得衣袖被人扯动了一下,发现嫣蓉正看着自己,示意自己跟着她一块过去,这时他才发现坐席并不区分男女,居然是混着坐的。 随着嫣蓉一同落座,同坐的还有两男一女,加上王、项、崔三人后正好凑成三男三女,倒也般配。 坐在崔婉儿右手位的是一名年约十八九岁的青年,面容还算清秀,就是身体有些瘦弱,当然也是化着妆的,只是比崔进的妆容要淡了不少,他叫卢帆字云扬,乃是长清卢氏的嫡出子。很明显他在追求崔婉儿,说着并不好笑的笑话,正竭尽所能的讨好少女,只是手法有些不得当,项志明显能感觉出崔婉儿对他并不感兴趣,他想到后世的一个词语,“舔狗”。 对面的那一男一女显然是一对热恋中的情侣,但是看妆容并未结婚,令他没想到的是这个时代就有自由恋爱了。男的十七八岁,长得勉强算是俊秀,只是脸上有着几颗不起眼的小麻子,在水粉的掩饰下并不明显,他叫曹炽字烘升。那女子十五六岁,中人之姿,名叫郑巧怡,项志当然也知道曹郑两姓在山东半岛虽比不上王、崔两族,但也是大士族阶级。 微笑着与几人打过招呼,便安静的不再说话,只是做出聆听状,听那两名男子侃侃而谈,声音时而高亢,时而低沉,那名叫郑巧怡的女子则一脸爱慕的看着自己的情郎。而王、崔二女则是根本就没有听,只是低头小声咬着耳朵,说着女生喜欢的事情,例如衣服、首饰之类的话题。卢帆见女神并没有听自己的高谈阔论,颇有些失望。 项志听了一会也颇觉无趣,这两位仁兄聊的是老庄之道,这玄之又玄的东西本就没什么实质性内容。两人为了引起女伴的注意说的更加高深莫测,也就更没法入耳了,项志不再理会这二人抬头向厅中其他地方看去…… 第二十三章 魏晋风度 他扫视了一圈,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嫣蓉执意要为自己化妆了。因为这里的男人上到四十多岁,下至十五六岁,清一色化着鬼一样的浓妆,那边一个大胡子的中年人满脸涂着厚厚的水粉,水粉随着身体的晃动落到胡须上,像是脑袋刚从面缸里拔出来一样,甚是诡异。反倒是女子大多化着淡妆,有些甚至素颜出席。 未曾化妆的项志这时候就像是穿着泳裤去洗澡的人,成为整个澡堂中的异类。他性格中本就有些混不吝,只是饶有兴致的看着厅中的众人,当有人投来或是鄙夷、或疑惑的眼神时,他都会微笑着颔首示意…… 令项志瞠目结舌的是,有些个男女亲密的坐在一起,旁若无人的搞着小动作,这也太开放了吧。时不时有人会跑到场中间,来一番高谈阔论,大多数是发表一些莫名其妙玄而又玄的老庄哲学,诸如本和末、有和无、动和静、一和多、体和用、言和意等诸多具有哲学意义的看法,总会引起一些小女生的崇拜和席间众人的掌声。如果有人有不同见解的话,也会上去谈论一番,有点像后世的脱口秀和辩论大赛的结合体,项志虽然对这类话题不甚感冒,但是看到他们争得面红耳赤,也不觉颇为有趣…… 卢帆驳的另一人无话可说,志得意满的归座后,他目光炽热的看向身边的崔婉儿。但是少女的注意力显然没在他的身上,真是媚眼抛给了瞎子看啊,项志不由得为这位卢兄感到悲哀…… 这时场中出现片刻的空白,项志不由得将目光转向其他地方,突然发现靠墙的一个六人的小团体有些异样,靠,他们居然在嗑药!一个二十七八岁的青年由怀中掏出一个小纸包,将纸包中的粉末倒入罐中,倒入清水后轻轻摇晃,摇晃均匀后分给围坐在一起的其他人。六人毫不犹豫一饮而尽,随后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估计是药效发作了。六人进入癫狂状,有人往口中猛灌酒水。有人面色赤红的站起身来跳舞,边跳边脱衣服,这妖异男子的脱衣舞并没有多么令人赏心悦目。还有一人居然脱光衣服跑了出去,裸奔啊,这也太夸张了吧! 如果不是他们穿着古代的服饰,项志甚至以为自己来到后世的迪厅,不对,迪厅也没有这么狂放啊…… 但是在座的其他人居然熟视无睹,继续自顾自的做着自己的事,就好像这几个人不存在一样。只有几个侍从伴于这几人身畔,怕他们闹的太过火出什么意外,显然这不是第一次了,那几个侍从明显很有经验的样子…… 嫣蓉发现项志看着这几个人露出疑惑的神情,伏到他的耳边小声道:“寒食散!” 项志心中恍然,“寒食散”也叫“五石散”,听名字就知道,这玩意是五种矿石磨碎了供人食用的。 五石散是由石钟乳、紫石英、白石英、石硫磺、赤石脂五味石药合成的一种散剂。据说该散剂由张仲景发明,用于伤寒病人治疗,因为散剂性子燥热,对伤寒病人有一定益处,用此药后,必须以服食冷食来散热而得名。服后使人全身发热,并产生一种迷惑人心的短期效应,实际上是一种慢性中毒。据说何晏耽声好色,服了五石散后,顿觉神明开朗,体力增强。在他的带动下,五石散广为流传。然而,许多长期服食者都因中毒而丧命。 项志心中转念,看来这就是所谓的魏晋风度了,在中国历史上一直是文人士大夫们所津津乐道的话题和追崇的典范。在很多人看来,魏晋风度是一种真正的名士风范,所谓是真名士自风流,由正始才俊何晏、王弼到竹林名士嵇康、阮籍,中朝隽秀王衍、乐广至于江左领袖王导、谢安,莫不是清峻通脱,表现出的那一派“烟云水气”而又“风流自赏”的气度,几追仙姿,为后世景仰。 同桌的曹炽看见项志一直盯着那几个人看,笑道:“辰远兄似乎对那寒食散很感兴趣?” 项志微笑道:“志,本就一山野村夫,没见过什么世面,见笑了……莫非烘升兄手中有此物?” “炽,平时不喜食用此物,但是身上还是带着一些的,辰远兄若是喜欢,送与你便是……”说完从怀中拿出一个油纸包,就递了过来,满脸戏谑之色,显然没安好心,是一副想看项志服饰寒食散后,露出丑态的模样。他本就对王嫣蓉有觊觎之心,嫣蓉长得本就美貌异常,加之在青州又有些才名。虽然是个寡妇,但是才刚过双十年华,青州才俊本就趋之若鹜。但是摄于琅琊王氏的威名和她高傲的性子,大多望而却步,今天却看见王大小姐与这个山野小子甚是亲密,心中早已妒火中烧! “那就先行谢过烘升兄了!”说罢,笑着伸手就要去接那油纸包。 “不许你吃!”伴随着一声娇斥,油纸包一把被中间的王嫣蓉夺了过去…… 项志笑着收回停留在空中的右手,挠了挠头。王嫣蓉的这一声娇喝显然声音有些大,整个中厅有一瞬间的安静,很多人疑惑的看向这边。 嫣蓉也发现刚刚的喊叫有些无礼,将油纸包抱在怀中,有些不好意思的红着脸低着头。项志本着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的无赖原则,冲着看向自己的人含笑颔首示意…… 片刻,众人的目光也都离开了这里,嫣蓉脸上的红晕也下去了,扭头瞪着项志,有些轻嗔薄怒,很是可爱。 项志一脸无奈,伸出手来,无赖道:“我的王大小姐啊,拿过来吧……” “啐,谁是你的,就不给!”嫣蓉低声道。 “给我,那是人家烘升兄送给我的,你抢去了算是怎么回事啊?” “不给,就不给,不许你喝这东西……” “谁说我要喝的,快拿来!” “说了不给,呃,你不喝?” “废话,当然不能喝,这是慢性毒药,你想我死啊,快给我……” 崔婉儿看看王嫣蓉,又看看项志,心中惊奇,平素骄傲清冷的嫣蓉姐姐今天这是怎么了…… 第二十四章 无所顾忌 最终,嫣蓉还是将五石散交给了项志,当然曹炽期待的事情并没有发生,项志拿到五石散后对别的便不感兴趣了,专心致志的研究起这古代的药品。曹炽看见项志并不食用五石散,只是拿来观看,有时还会揉搓一下,偶尔用鼻子嗅一嗅。他气得牙根都痒痒,但是又不好说些什么,人家要来也没说一定会服食啊…… 其实,这也不怪项志,他答应来这鲁苑诗会的目的原本有两个,一是希望能结交一些有志之士,但是看着满堂的伪娘,他就兴致缺缺了。第二,是想通过这个文会,打听一些当今局势的情况,项志尝试将话题带到这方面。却遭到卢帆与曹炽二人的讽刺和嘲笑,觉得项志有辱斯文,污了他们的“清言”,之后项志便不再说话,专心致志的研究这五石散,这玩意里居然有硫磺,回实验室看看能不能提纯,有些意思…… 时不时有年轻男子过来与嫣蓉或是崔婉儿搭话,嫣蓉总是一副爱答不理的高冷样子,项志心中好笑,这小妮子还挺能装的…… 崔婉儿则与嫣蓉完全不同,明显是个颜控,对于那些长相阴柔俊美的,大多会笑逐颜开的与之畅谈一番,而长相普通者则是笑容都欠奉。这时,卢帆的脸就像是晴雨表一样,阴晴不定,虽然心中不喜却也只能强装镇定,不能失了名流风范! 这是这个时代文人名流的典范,昔年,东晋元帝朝时期,尚书纪瞻邀请朝廷要员们到家里做客,席间叫出自己的宠妾给大家表演歌舞。别人看看歌舞,称赞几句也就罢了,可是周顗居然色心大动,众目睽睽之下忽然脱了衣服,当着人家丈夫的面冲上去就要强奸这个女人。众人一看,这还了得?当下一起死死把他按住,这才没有得逞。作为丈夫的纪瞻为了保持名士风范,非但不能生气,还陪着笑好生安抚了周顗一番…… 而周顗却并非庸人,他是东晋初年的高官,位居尚书仆射之职。当时的大将军王敦非常忌惮他,一看见他就紧张,一紧张就出汗,只要碰见周顗,哪怕是冬天,王敦也要拿着扇子猛扇。元昌元年,也就是去年,王敦兵变成功,将其处死。周顗死前,破口大骂:“老天有眼,快杀王敦啊!”押解他的人用戟戳他的嘴,血从他嘴里一直流到脚后跟,周顗依旧神色不变。 …… 一名管事模样的老者走进中厅,对着厅中众人深深一躬:“上元诗会马上就要开始了,请诸位移步明月楼……” 项志将五石散包好后小心的放入口袋,他的青衫与其他人穿的有些许不同,两侧各缝制了一个口袋,不细看是看不出来不同的。但是项志习惯双手插兜,总给人一种不伦不类的感觉。 随着众人来到明月楼,这会儿已经酉时过半,天色已经微黑,楼内已然掌灯,偌大的厅堂中宛若白昼。这明月楼一楼厅堂极大,被分割成几块。项志心中暗想,这地方很有可能就是为了这个鲁苑诗会而建的,要不谁会把家里的格局弄成这样,这不是有病吗?还真被他猜中了,崔家在去岁的上元诗会时,争取到今年诗会的举办权后,特意重新建造了这座小楼,就是为了这个诗会准备的,所以才会取名为明月楼…… 正中间一个硕大的舞台,显然一会儿有歌舞表演,这也是来时嫣蓉告诉他的,也是嫣蓉最为期待的项目。周边布置着很多案几,显然是一会留给看热闹的人坐的。这些都不是项志现在所关心的,他东瞧瞧西望望,像是在寻找什么。突然眼睛一亮,终于找到了,靠,还是自助餐,有点像他后世参加的酒会,可以自己取食。中午在家就没吃多少,素娘光顾着祭祀,哪有空顾忌他,而且又不让他进厨房,所以只吃了点干饼子充饥,这时早就饿坏了…… 大步流星的奔着餐厅走去,崔婉儿挽着有些无奈的嫣蓉跟在项志的身后,卢帆则紧跟在崔婉儿身后,曹炽与郑巧怡已经离开了这个有些奇怪的小团体。 食物很丰盛,但是过来取食的宾客却不多,侍女见终于有人过来取食忙迎了上去。项志也不客气,取了一条汁水淋漓的烤羊腿,一个烤肉囊,还有几碟精致的小菜就坐在一旁的案几旁大快朵颐。王、崔二女则是拿了一些糕点,小口小口的吃了一些,那卢帆什么吃食都没拿,只取了一壶酒,倒在杯中自斟自饮,偶尔鄙夷的看一眼狼吞虎咽的项志…… 项志本就是个惫懒的性子,当然不会在乎这些。他用力的撕咬着烤羊腿,弄得满身都是油渍,别说味道还真不错。嫣蓉无奈的嘟囔着,递给了他一条手帕,项志接过手帕胡乱的抹了抹,将手帕扔在一旁,继续与羊腿作战。 崔婉儿惊奇的看着项志啃羊腿,捂嘴轻笑,哪有这样吃东西的,别人都是用刀将肉切成一块块以后才吃的,哪像这个家伙这样捧着羊腿啃,这是几天没吃过饭吗!风流狂生他见得多了,那些人大多都是为了狂放,而特意表现出来的。哪像这个人,完全是无所顾忌啊…… 吃了大半个羊腿和半个肉囊,有些觉得口渴,看见卢帆在那里喝的有滋有味,就过去取了一壶酒回来,嫌倒在杯中麻烦,就捧着酒壶往嘴里猛灌。这时候还没有蒸馏酒技术,这些米酒、花酒、果酒比啤酒的度数高不了多少,喝多了只会多去几次厕所,想要喝醉,对于白酒一斤半、啤酒踩箱喝的项志来说,实在是太难了。所以他喝得毫无顾忌,抬臂有些过猛,酒水顺着下颌洒了一前胸,这下这件天青色的儒士长袍更加没法看了,他放下酒壶,咳嗽了几声,有些呛着了…… 嫣蓉一脸幽怨的看着项志,拿起桌上的手帕,粗暴的在项志的前胸擦拭,口中嘟囔着:“你慢点啊,又没有人与你抢!” 项志愕然的看着在自己身前擦拭的娇小女子,崔婉儿和卢帆也是一脸惊讶的看着王、项二人,要说他俩没事儿,这谁信啊…… 第二十五章 无端生事 嫣蓉扭过头去,不再理会于他,项志放下酒壶,抬头向外看去:“嗬,人来的还真不少啊……” 三人随着项志的目光望去,外面大厅中已经聚集了不少人。时间差不多了,来参加诗会的重量级人物也陆续的到场。门口一个满面红光的锦服老者,显然就是崔家的家主崔望,在正门口做迎接状,显然需要他等候的大人物还没有到。 餐厅中也陆续来了一些人就餐,大多都是下午就到了的那些个年轻人,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基本都是挑一些小点心,快速的胡乱吃一口就离开,没有一个像项志这样在这里大吃特吃的。 项志觉得羊腿吃的有些腻,就又去取餐,想吃些素菜解解油腻。拿了一盘叫不上名来的绿色菜肴和一碗素汤往回走,却发现嫣蓉、崔婉儿和卢帆都站立起来。 王嫣蓉正一脸惊恐的看着身前一个身高不足一米六五的胖子,而崔婉儿正挡在嫣蓉的身前,面带笑容的对着矮胖子说着什么,卢帆站在一侧鹌鹑一样的陪着笑脸。 这又是一个过来纠缠王大小姐的富家公子哥,但是,这人显然没有下午那些自喻名流的青年有品,正想绕过崔婉儿来抓王嫣蓉的手。正常以崔家大小姐的脾气,早就应该破口大骂了才对,而这时只是赔笑说着小话,看三人的表现,项志心中了然,以王、崔、卢三个世家的身份都不敢得罪的人,这人身份肯定不低,就是不知道是谁家的衙内…… 项志可不管他是谁,快步的往回走,边走边嚷:“借过,让一让,要洒了,唉……” 那矮胖子听见喊声,回头看去,一碗素汤全泼在他那白底印有暗花的锦袍上,在场的所有人全部愕然。在那矮胖子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项志将两个碗顺势扔在桌上,伸出两只油乎乎的双手,向着矮胖子的锦袍上抹去,很好,白色的锦袍立即变成印有黄色大花的袍子,只是这花油乎乎的令人恶心。 项志在胖子身上擦着手,布料挺不错,摸在手上软软滑滑的。口中不停的说着毫无诚意的道歉:“对不住了啊,这是怎么弄得,都说了要洒了,你怎么还往上迎呢,可惜了一碗素汤,还热乎的呢,真是浪费了……” 那胖子鼻子都要气歪了,这还怪我挡你道了?往后退了一步,躲开项志的油手,两条淡淡的眉毛拧了起来,厚厚的水粉也遮挡不住他满面的怒容。 “你,你,你这混账!”胖子伸手颤抖的指着项志的鼻子,显然气得不轻。 “呀,这位兄台,您这是生气了呀,呃……气大伤肾,肾亏就会不举,这可不是个好习惯啊……” “气死我也!”那胖子再也忍不住了,挥舞着巴掌就向项志扇来。 项志虽然满嘴说着胡话,但是眼睛一直留意着胖子,见他挥着巴掌过来,顺势一躬身做鞠躬状,正好躲开这一巴掌,口中却在说:“兄台既然生气了,那小子就给你鞠个躬好了……” “啪”的一声,这一巴掌正好扇在一旁的卢帆脸上。卢帆一脸错愕的看着矮胖子,项志用余光扫了一眼卢帆,啧啧,够狠的,卢小白脸儿嘴角都见血了。 项志装作惊讶状:“哎呀,这是怎么搞的,兄台要是生气!打小子就好了,小子绝不还手的呀,可是为什么要打云扬兄呢……” 矮胖子咬牙切齿:“你好,你很好,今天这事某记下了!” 说罢转身就走,这里的动静已经引起他人的注意了,如果再闹下去,丢人的可就是他自己了。走了几步突然停了下来,回过头去,发现那可恶的小子竟然跟在自己的身后,竟是要送自己,怒极反笑:“好,你很有种,可敢将你的姓名告诉某?” 项志笑呵呵的站在他的身边,小声说道:“呀,小子也有结交兄台之意,在下陶丘曹炽字烘升。” “好,曹炽曹烘升,某记下了!”说罢,阴冷的看了一眼项志,拂袖而去…… 项志站在原地含笑看着那矮胖子的背影,他在门口处与崔望打了一声招呼,便匆匆离开。显然一身的油污没法再留下来参加后面的活动了,心中默念:对不住了烘升兄,谁让你那么想看项某出丑呢…… 项志并没有着急回席,而是绕了一个道,又重新盛了一碗汤回去。先给卢帆那小白脸道了个歉,虽然这一巴掌不是他扇的,但怎么都算由他而起。 卢帆气呼呼的说着:不妨事!项志心中暗笑魏晋风度啊,有时候也算是个好东西! 嫣蓉一脸愁容的看着唏了呼噜喝汤的项志,小声说道:“辰远,你惹祸了,你知不知道……” 项志放下汤碗,一脸满足,仅仅是一碗素汤,又是在这个缺少调味品的古代,居然能做的如此好喝,他有一种想把崔家厨子绑回去的冲动。 “无妨!” “你可知那胖子是何人?” “不知!” “他叫高卓,平素里欺男霸女乃是常事,而且为人心胸狭隘、睚眦必报!你今天戏弄于他,过后他一定会找你麻烦的,最麻烦的是他有一个极度宠他的父亲,他父亲就是青州刺史曹嶷手下的头号大将高梁!” “那又怎么样,就是看不惯他的做派罢了!” 嫣蓉心中一暖,脸色微红,小声道:“其实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平时也纠缠过妾身几次,只是今天他借着酒意居然要动手动脚。虽然有些忌惮高梁,但是碍于我们王家的面子,他也不敢做的太过分,只要躲着点他就是了,辰远,你太冲动了……” “呵呵,没事的,我心中有数,大不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不必太过担心……”项志还真没把这二世祖当回事儿,他本就没有要在青州长居的打算,大不了一走了之,再说不是还有曹烘升那个倒霉蛋在前面顶着呢吗! 嫣蓉仍旧是一脸担忧,甚至有些后悔来参加这个鲁苑诗会了。 第二十六章 上元诗会 明月楼门口,一名小厮模样的少年跑到崔望跟前低语了几句,崔望看了看一侧的沙漏,沉思了一下,随即笑着走回大厅中心。这时已经有几名老者坐于其上,崔望笑着走到这几名老者身前,显然是说了一些什么,那几名老者摆手推拒了一番。随后崔望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走到正厅中间的台子上,清了清嗓子。 “诸位当世俊杰,欢迎来到崔某的家中,参加今年的上元诗会,不甚荣幸啊!鲁苑诗会本为我青州文人盛会,望,本为……” 项志一行人也来到了大厅,坐在靠墙的一桌,看着前面神采飞扬的崔家家主,有些无奈,看来哪个时代都一样啊,这开幕祝词也是又臭又长…… “不多说了,开始吧!” 伴随着王嫣蓉最为期待的舞蹈,上元诗会拉开帷幕…… 厅堂中间舞台上一名红衣美女半跪在地毯上,拾起桌上的金杵敲响矮几上的金钟,随着钟声袅袅,几位怀抱乐器的乐娘鱼贯而出,边走边轻轻弹奏乐器。待至舞台中,已成前三后四的舞阵,琵琶作裂帛一声,乐声大作,众舞娘或作飞天状,或单腿独立,赤裸的足腕绑着白色的银铃,一抬腿,一移步铃声清脆,竟然穿透叮咚作响的琵琶声,平地里生出几分活泼,随着敲手鼓的舞娘开始旋转,铃声愈发的激烈,间杂琵琶的长滑音,宛如急风吹过檐角,惹得铃铛乱响,又仿佛急切盼望归人的怨妇的杂乱心思。满眼只见长裾飘飘,彩衣飞舞,嫩藕般的手臂急促的拨动各种乐器。鼓声骤歇,似急雨远去万物重归寂静。七位舞娘拜伏于地,旁边放着各自的乐器,只有背部起伏不定。 这就是古代的热舞吗?刚才的舞蹈是极费体力的,有些意思。舞蹈结束,琴声又起,循声望去,演奏者是名女子,只见她将琴置于双膝上,这古琴有点类似于后世的古筝,但又有所不同,她一只手演奏,用另一只手按弦。 项志虽然不懂音乐,但也觉得此曲澎湃激昂,那女子轻启朱唇开始唱,项志听不太懂,有点类似秦腔和豫剧一类的口音,也觉得虽是女子但仍唱得婉转大气…… 曲毕,项志仍在回味乐曲中的意味,耳边响起嫣蓉的低语:“辰远觉得此曲可好?” 项志点点头:“志,虽不通音律,但仍觉得此曲大气磅礴,中间却夹杂着一丝哀叹凄婉之意……” 嫣蓉讶然道:“你可知这是什么曲子?” 项志摇摇头。 “广陵散!嵇康在临受刑前,仅仅弹奏了一次,凑巧被一民间乐曲大家记下了一部分,才流传下来,可惜只是个残本,并不全!” 项志心中暗惊,没想到回到古代还能听到嵇康的广陵散,仅仅是个残本都能这么动人心弦,要是原版还不上天了!心中暗骂司马昭是个焚琴煮鹤之流,你倒是让嵇康把广陵散写完了再杀他啊,可惜了…… 诗会逐渐步入高潮,气氛热烈起来,有在台上抱着琴弹唱先人诗篇的,例如这时台上那名似男似女的年轻人正在吟唱阮籍的《咏怀》,摇头晃脑自我陶醉状,只是这声音…… “夜中不能寐。起坐弹鸣琴。薄帷鉴明月。清风吹我襟。孤鸿号外野。翔鸟鸣北林。徘徊将何见。忧思独伤心。二妃游江滨。逍遥顺风翔。交甫怀佩环。婉娈有芬芳。猗靡情欢爱。千载不相忘。倾城迷下蔡。容好结中肠。感激生忧思。萱草树兰房。膏沐为谁施。其雨怨朝阳。如何金石交。” 也有诗性大发,趴在案几上奋笔疾书的,旁边还有一群人正在围观,时而惊叹,时而惋惜,显然是有佳句出炉…… 才子佳人们也不限于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了,开始随意走动,遇到熟人愉悦的交谈一二。项志不懂诗词,只是以看热闹的心态看着这一屋子中的男女老少…… 突然觉得衣袖一紧,回头看去,发现同桌的三人都已经站起来了,王嫣蓉正拉着他的衣袖,项志心领神会,这是要带自己转桌去了,不禁有些好笑。后世都是别人转到自己这桌,给自己敬酒的,自己有多少年没干过这事儿了…… 项志跟在嫣蓉的身侧,脸上挂着一抹真挚的笑容,崔婉儿挽着嫣蓉的手臂,卢帆却是红着脸傻笑着走在崔婉儿的另一侧。这家伙挨了高卓一巴掌,倒是因祸得福,竟激起了崔婉儿的母性,先是给他脸上消肿,又拿出粉盒为他补妆,卢帆哪里受到过女神这样的待遇,从那之后就变成这副痴呆的状态…… 嫣蓉不时停下来与人交谈几句,然后将项志介绍给对方,说是自己远房的一个表弟,顺便带他出来游玩一番,但眼睛总是瞟向主宾席的方向。而项志则顺势掏出自己那张印有“大客户经理”的名片恭敬的递给对方,却并不过多介绍,免得引起对方的反感。但就是这样,也有人拿到名片得知他是一名商贾后,立刻露出鄙夷的神色,转身就将小木片做成的名片丢在地上,虽然这只是少数。 项志也不以为意,这种程度的白眼,他根本就不在乎。哪怕遭到一百次的白眼,其中能有一个人成为他的顾客,这白眼遭的也就值了,这才是项志答应来参加这个狗屁不通的诗会的真正目的…… 嫣蓉有些无奈的看着项志恭敬的发着那个叫做名片的小木牌,其实她的手里也有一个,是老管家王福从一家杂货店东家手中得来的。 崔婉儿一脸好奇的看着项志散发名片,稍一得闲,崔婉儿开口问项志,这是今晚她第一次与项志说话:“你给他们的那个小木牌是什么东西,能给我一个吗?” 项志笑着双手恭敬递给了崔婉儿一个名片,那样子就像正在做一件多么重要的事情一样:“当然可以。” 顺便又抽出一片,双手递给卢帆,卢帆撇了一眼却没接,项志也不觉尴尬,重新装回名片夹,名片夹是一个鎏金的铁质小盒,甚是精致。自从项志用了这东西之后,崖山炭厂的管理人员几乎人手一个,觉得这玩意特有面子。 项志看了一眼嫣蓉,说道:“就不给你了,挺贵的,一片要好几个五铢呢……” 第二十七章 玄言诗 “谁稀罕……”嫣蓉噘着嘴,将脸扭向一边。 卢帆看了看一脸惊奇不停摆弄着名片的崔婉儿,心中有些不悦,又把目光投向项志:“辰远兄,将商贾之事拿到这高雅的文会上来,你不觉得有辱斯文吗?” “呃,这怎么有辱斯文了,莫非云扬兄只吟诗作对,就不吃饭的吗?靠正当手段挣钱吃饭,没什么好丢人的,能让人活命的手段,才是正道,云扬兄不要本末倒置了才好……” “你,你……” 没等卢帆说话,项志已经转身走了,崔婉儿看着项志的背影露出深思的神色…… 陪着嫣蓉在会场漫步,听着场间诗来词去,看着席上酒来筹往,也不觉得无聊。偶尔听见模模糊糊几个句子,像什么“梦中广固城,云霞蒸烟绕,非是仙人独坐殿,东海蓬莱是吾乡……”,又有“一口饮尽天河水,吓得日月齐尽暗,菩萨问我是何人……”还有“一壶两壶三四壶,五壶六壶七八壶,九壶十壶皆不醉……” 项志虽然不大喜欢,吟诗作对,但也能听出这些诗词大多狗屁不通。看着这所谓的魏晋名士做出诗作,然后互相吹捧,心中暗道,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啊,不论现代还是古代…… 不知什么原因,崔婉儿似乎对项志产生了极大的兴趣,一路上追着项志不停的问这问那,像个好奇宝宝一样…… “喂,这银霜炭真是你发明的吗?” “不才正是在下所创。” “我家也买了一些,倒是很好用,就是太贵了,你这商贾心太黑了!” “呃……” “喂,这个木牌牌也是你做的?怪好看的,这东西有什么用啊?” “呵呵,这个叫做名片,是介绍我的身份的。也能为买家提供一些方便,名片下面不是有地址的吗,想买炭的人可以按照地址直接去厂子里商谈,很方便的。” “咦,真的有地址耶,你这不是让买家给你们送银子去吗,可真够狡猾的!” “呃,其实也不能这么说……” “喂,大客户经理是什么意思?” “就是个职位,呃,有点类似于掌柜的。” “掌柜就掌柜呗,偏得弄个古里古怪的名称,真是奇怪!” “……” “喂,你那个烧炭的作坊,唔,是叫崖山炭厂是吧,那里大吗?” “挺大的……” “那我能去看看吗?” “当然可以,但是得有专门的工作人员陪同,工厂还是有一定危险的。” “这样啊……” “婉儿小姐如果真想去,可以让嫣蓉领着你过去,嫣蓉小姐去过很多次了,小子若有时间也一定会陪着小姐参观炭厂的。” “那太好了……嫣蓉姐姐咱们明天就去那炭厂,好不好!” 王嫣蓉一脸无奈的看着正在摇晃自己手臂的少女:“好,明天就去!” “耶……” 崔婉儿并没有发现身边卢帆的脸色已经黑的如浓墨一般,项志暗道,这卢小白脸心胸也太狭隘了一些,这还没有追到手呢就这样,再说就算以后真成了亲,你还不允许你老婆和别的男子说话吗…… 又走了一会,项志感觉衣袖一紧,嫣蓉给了他一个眼神,然后向着主宾席行去。这时,崔望那些老者身前已经没什么人了,只有两名青年垂手而立,其中一名正是曹炽,另外一名则是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国字脸,居然和项志一样也没有化妆,这二人正恭恭敬敬的听着那须发皆白的老者的教诲。 项志等四人来到近前,不敢打断几位老先生的雅兴,并未说话,只是行过礼后,垂手站在一边静静的聆听…… 四名老先生正传阅着两张宣纸,墨迹未干显然是刚刚做出来的诗作。五十来岁头发花白的老人接过宣纸,笑吟吟的念道:“ 咏春赋 寒梅迎芳春,明月映青濛; 蝉鸣唤惊蛰,燕啼诉归程; 大梦私语时,万发皆缘生; 鳞波如烟起,骑鹤越岱峰。” 崔望哈哈一笑:“烘升这首诗,有些意境,尤其是这后四句,‘大梦私语时,万发皆缘生, 鳞波如烟起,骑鹤越岱峰。’不罔你这些年的苦读啊!” 曹炽赶紧满面笑容的鞠躬道谢,不自觉的瞟了一眼站在一旁的王嫣蓉,尽是得意之色! 那须发皆白的老人眼中含笑,显然也很得意:“博越莫要夸赞这小子了,文才倒是有一些,平素里顽劣的很。依老夫看还是万重这首更佳, 追忆道祖 隆冬暮霭,雪霁悠悠; 青木芽鳞,素裹银裘; 一庐浊酒,半榻眠柔; 寄于偶蹄,独入清幽。 嗯,有乃父风范,当为今晚魁首……” 那国字脸青年,鞠躬连声道“不敢,不敢……” 面容有些微黑一脸络腮胡子的老者笑道:“曹公莫要自谦,依老夫所见,烘升与万重实是难分伯仲,当共为今年上元魁首,哈哈哈……” 项志虽不懂诗文,也能感觉出这两首诗,确实要比刚刚在席间听见的那些个什么“一壶两壶三四壶”高明的太多了,不禁多看了曹炽两眼,没想到这家伙倒是还有些诗才…… 四名老者又对两首诗分别做了一番点评,一炷香过后,终于得闲,崔望看向嫣蓉,说道:“嫣蓉侄女,可有些时日未见了,今晚可还尽兴?” “劳烦崔叔叔挂怀,由婉儿陪着,一切都还好……” “呵呵,小女还未定性,世侄女还要担待一二,王老身体可还安好?” “家父身体还算安康,只是这些年来有些喜静,所以多年来未曾参加诗会。” 那络腮胡老者问道:“莫非这是王老的后人?” 那曹姓老者笑道:“这丫头就是王老的独女,小字嫣蓉,这是你李叔叔、那位你得叫卢叔叔……” 嫣蓉一一笑着见礼,白发白须的名叫曹立字立之,陶丘曹氏,也是曹炽的伯父,花白头发的名叫卢瑜字无瑕,出自长清卢氏,也正是卢帆的父亲,那络腮胡子的名叫李陵字皓山。那国字脸青年名叫郑钧字万重,却是名士郑林的小儿子。 第二十八章 生查子·元夕 曹立感慨道:“初办上元文会时,只有王老、郑老与我等六人,这一晃过去十余个春秋,而王老性子淡泊,郑老身体又欠佳,不知明年又会缺席几人……” 李陵生性豁达,笑道:“就算我等这些老东西都不在了,相信有烘升、万重这些俊杰也一定会将这上元诗会办下去,而且会越来越好!” 哈哈哈哈哈…… 卢瑜转头看向项志:“不知这位小友是?” 嫣蓉赶紧介绍道:“这是妾身的一个弟弟,也是家父的忘年之交,名叫项志字辰远。” 项志赶紧上前一一见礼,顺势掏出早就准备好的名片奉上,嫣蓉咬着银牙脸色微红,这都什么时候了,这混蛋还想着能多卖些木炭,真是可恶至极啊! 崔婉儿一脸玩味的看着项志散着名片,她手上也有一张,躲在袖筒里轻轻的把玩着,这家伙还真是有些意思…… 众人接过名片,看了又看,倒是没有露出鄙夷之色,只是有些好奇的看着这个十六七岁的少年郎,因为王嫣蓉刚刚说的那句,这少年是王根的忘年之交。他们都是了解王根的,能被这倔老头看上的年轻人,定有过人之处,只是,这少年在恭敬的发完名片后就安静的退回一边,笑呵呵垂手而立,似乎他过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发出这小小的木牌一样,这事儿做完了,就没他什么事了…… 崔望看着手中的名片,小声嘀咕道:“银霜炭大客户经理,银霜炭……”随后恍然,看着项志,笑呵呵的说道:“银霜炭,莫非那首‘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就是出自辰远小友之手?” 项志笑着拱手:“晚生闲时做着玩的,倒是让崔老您见笑了……” “哈哈哈哈,随便做着玩便能写出如此佳句,辰远小友莫要过谦了!没想到这诗会中还藏着这样一个高才啊……” 曹立疑惑道:“博越在说什么?” “曹公有所不知,这辰远小友,可是真人不露相啊,诸位年前可还记得有一首无题的五言诗在士人中流传……” 李陵恍然道:“莫非是那首‘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几个月前听闻,但一直不知何人所做,没想到今天在这里见到正主了,哈哈哈……” 曹立笑道:“年前老夫还专门问过此事,没想到被那王老匹夫给藏起来了,甚是可恶啊,哈哈哈……” 崔望看向项志:“不知辰远小友今晚可有所得?” 项志心想今天的任务已经圆满完成了,名片夹中的名片也不剩几张,谁还有空陪你们吟诗作对,就想等一会找个机会就先行离开,后面又没有好看的歌舞表演了,这诗会已经令他感觉有些无趣!再者说他也不会写诗啊! “小子才疏学浅,不敢在几位老先生面前献丑……” 曹立笑道:“无妨,诗文本为心生,辰远既然没有佳作奉上,便罢了,单凭这首‘晚来天欲雪’亦可博取这生前身后之名了,老夫有个不情之请,辰远如果有佳作诞出,可否送与老夫一观……” “顾之所愿,不敢请尔……” 嫣蓉心中有些惋惜,但她也知道项志并不喜诗文之道,虽然那首问杨一山是极好的! 就在这时,卢帆突然小声嘟囔道:“徒有其表罢了,说不定那首也不是他做的呢……”在众人知道项志就是“晚来天欲雪”的作者后,本有些兴奋,希望他能在今晚再作一首,哪怕略逊于之前那首也好,但是听他说今晚没有诗作,都觉得有些意兴阑珊,所以没人说话,这一刻显得有些寂静,卢帆的这番话虽然声音极小,却也被众人听了一个清清楚楚! 他有些生气刚才项志在崔婉儿面前落他面子,所以这时这些话脱口而出,本来就是小声嘀咕,却没想到被所有人都听到了,也令他有些意外。这话说得有些恶毒,文人最忌讳的就是剽窃他人文章,这是最无耻的行为,甚至比偷盗钱财都要令人厌恶…… 嫣蓉一脸怒容的看向卢帆,崔婉儿亦有些意外,没想到平时温文尔雅的卢云扬竟能说出这种话! 项志仍旧一脸笑容,好像说的不是他一样。 “你这孽子,说的什么浑话,快给辰远小友道歉!”卢瑜勃然大怒。 卢帆见事已至此,把心一横:“我说的有什么错,怎么证明那首‘晚来天欲雪’是出自他手,他不过一商贾而已,那诗,那诗也许是他买来的也未可知!有本事,现在再做一首出来啊……” 卢瑜满脸通红,下颚的胡须都在颤抖,显然气得不轻,用手指着卢帆:“你,你这孽子!” 项志心中暗骂,你的女神不尿你,你特么的迁怒于老子,好没道理啊!项志笑嘻嘻的向前走去,卢帆吓得退了一步,脸上的印子还没完全消散呢! 项志并不理会于他,自顾自的走到一侧的案几前,铺开面前的宣纸,拿起笔来稍微沾了沾墨,笑着说道:“既然云扬兄这么想看小弟的诗词,也好,今日上元佳节,诸位既然如此盛意,小子也不敢藏拙,那就献丑了……” 项志拿起毛笔在铺好的宣纸上笔走龙蛇,国字脸的青年郑钧站在项志身后,神采飞扬的读了起来:“ 叹元夕 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 卢帆站在一旁,听见郑钧念出第一句时,还有些不以为然,但是当念到“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时,卢帆瞬间变了脸色…… 崔家明月楼中,郑钧清朗的声音传入众人耳中,旁边的案几上,项志刷刷刷的举笔疾书,继续往下写出第三句,“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 许多人脸色变了些,有的凝神肃容,仔细等待下句,有的则皱起了眉头,心头泛起不好的感觉来。 最后一笔落下之后,项志写完将毛笔放回原处,旁边的郑钧也叹了口气,目光扫视周围:“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 第二十九章 青州刺史 一首咏上元节的诗便跃然于纸上!欧阳修老爷子这首《生查子·元夕》一出,顿时技惊四座,鸦雀无声…… 这句话完,安静中有人叹息出来:“好啊……”,崔婉儿早已听得眼中异彩涟涟,一双妙目亮晶晶的看着场中的项志,在听完这“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却是不由自主地想要说点什么,往前走了两步,随即才发现这样有些不妥,轻轻咬了咬下唇,袖中的小手攥紧了那薄薄的木牌,扭头朝旁边看了看。 更多的人还在咀嚼着这首诗的意境,郑钧将那宣纸小心地拿起来晃了晃,再仔细看了一遍方才恭恭敬敬的递给旁边的曹立,看着项志,目光难言地叹了口气,随后退了一步,做了个揖。 这诗句以两年的上元夜入手,上下阕分别描写两年上元夜,两相对应之下,巨大的冲击力难以言喻。在座的众人中有人还在揣摩,有人明白过来,也只是隐隐叹息,目光复杂。这份意境放在眼下,毕竟还是有所指的。 当然也有几人第一时间注意着旁人的动静,例如卢帆,便是第一时间注意到了一旁崔婉儿迈步的动作。他方才说了那些话,这时候被一首词直接打成笑柄,当然眼下没什么人有心思理会他,但一时间也有些愤懑难言,毕竟方才说起来是他与项志在对峙。卢帆脸上火辣辣的,甚至比高卓那一下还要疼,有一种巴掌不曾打到脸上,却是异常的响亮…… 无人敢做哪怕是一言半语的点评,不是不敢而是不能,那张薄薄的宣纸就那么安静的在几名老者手中传阅着。 李陵哈哈一笑,终于打破了这有些诡异的气氛:“辰远小友果然诗才了得,今年的上元诗会有此佳作,定会流芳百世,被后来人引为美谈啊!” 众人皆是赞誉了一番! 卢帆已经没脸再待下去了,趁人不注意灰溜溜的逃走了…… 嫣蓉也从震惊中醒过来,一脸惊喜的看着项志,心中不免疑惑,人约黄昏后,到底是谁呢? 一名小厮跑了过来,在崔望的耳边低语了几句。 崔望冲着众人拱手致歉:“又有贵客来临,崔某失陪少顷,过去迎接一下,马上就回来。” 说完不待众人反应,急匆匆的随着门童向外走去…… 项志心中疑惑,什么人来这么晚,还得需要崔家家主亲自前往门口迎接? 很快崔望便给出了答案,片刻之后,只见崔望和一名老者把臂而来,崔望满脸笑容的与这名老者边走边交谈,甚是愉悦! 这老者年约五十五六岁,花白的头发,满脸的络腮胡子与头发连成一片,却并不杂乱,身高八尺有余,虎背熊腰,穿着一身锦衣华服,外面照着貂皮大氅,走起路来虎虎生风,项志皱了一下眉头,这人显然武艺不低…… 就在项志疑惑文会怎么来了一名武者的时候,嫣蓉靠近他的耳边小声说道:“青州刺史曹嶷!” 项志恍然大悟,难怪崔望会亲自出门迎接,曹嶷名为青州刺史,但是在这个军阀割据的时代,他无异于青州土皇帝一般的存在…… 众人见是曹嶷到来,纷纷起身与他见礼,曹嶷赶紧客气的回礼:“嶷公务繁忙,有些来迟,希望别扰诸位的雅兴才是,呵呵……” 四位老先生笑着陪着曹嶷叙话…… 曹嶷虽为青州的土皇帝,但是在很多时候都要仰仗这些世家大族,魏晋南北朝本就是世家门阀政治,从魏文帝曹丕推行九品中正制开始,执行到现在东晋初期,已经演变成只从名门望族中选拔官吏,造成了“上品无寒门,下品无世族”的现象,也发展到士族门阀最为鼎盛的时期,要不也不会出现“王与马共治天下”的说法,而且琅琊王氏的王还要在皇族司马氏的马前面,直到杨坚建隋以后,这种门阀制度才会被废除…… 曹嶷脱掉貂裘,坐在上座上,笑着问道:“博越,今日诗会可有佳作诞出?” 崔望笑道:“大将军来的还真是巧了,早来一刻钟,诗句还未出炉,正说明今晚诗会佳作就是为大将军准备的啊,这三首诗作就是这三位后辈俊彦所做,请大将军过目……” 项志、李炽、郑钧三人纷纷躬身给曹嶷见礼,项志心中一片恶寒,这不要脸的老东西,这马屁拍得真是无耻!但是,显然曹嶷很是受用:“哈哈,那老夫可要欣赏一二了。” 崔望赶紧将桌上的三张宣纸递了过去,曹嶷凝目看去,待看到最后一张时,发出了“咦”的一声,竟低声的吟了出来“ 叹元夕 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 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 抬头看着面前的三个年轻人,说道:“咏春赋和追忆道祖这两首显然是很好的,有仙气要跃出纸面,很好,不错!” 顿了一下,又道:“你三人中,谁是项志项辰远?” 项志躬身道:“草民项志见过大将军!” 曹嶷点点头:“年轻人,你很好,说才气冲天也不为过!不错!呵呵呵……” “多谢大将军夸奖,草民愧不敢当!” 曹嶷不再理会这几名年轻人,转头与曹立、李陵他们小声交谈。 崔望挥挥手示意他们这些小辈们可以离开了…… 项志一面往回走,一边与郑钧交谈,他对这个不涂粉的少年很有好感…… 一名举着果盘的侍者由项志一行人身边经过,项志心中莫名的悸动了一下,回过头看了一眼那名侍者,但是并未发现不妥。 嫣蓉看见项志蹙着眉面色凝重,心中有些奇怪,这是她第二次露出凝重的表情,第一次是初见时,他将杨素娘护在身后,一脸凝重的面对老管家王福。项志一直以来都是一副笑嘻嘻,对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 开口询问道:“辰远,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可能是我感觉差了!咱们走吧……” 第三十章 张二毛的一天 咱们把时间稍微往回调一些儿,晋太宁元年正月十五清晨,上元节本为祭祀的节日,但是广固城崔府中却没有多少人在忙于祭祀这件事,只有崔老夫人领着儿媳在张罗。而大多数的人都在忙着另外的事情,那就是青州士林一年一度的鲁苑诗会,这文人盛会今年轮到崔家坐庄了…… 老家主崔望显然非常重视这次的文会,从年后就开始布置,并让崔家二公子崔进全权负责此事。这诗会一定会办的盛况空前,甚至在一些小的细节处都能令人宾至如归。但是这仅仅是对那些参加文会的上等人而言,却不包括崔府中的仆役下人们,因为他们的工作量将会更加的繁重。 每当到了晚上,仆役们的住处里都会怨声载道,有的人揉着酸疼的肩膀抱怨工作太多了,有的人则小声咒骂崔二少爷的严厉苛刻和不近人情…… 张二毛就是崔府一名低等的下人,但是他却不在抱怨的人群当中,干起活来格外的卖力,繁重的劳作让他心中感到满足,也能压抑心中的仇恨。他来崔家当仆役已经快一年了,也是去年上元节后来到崔家的,而且与崔家签的还是死契!初时,在二少爷崔进的院中做着倒水、扫地、清理茅房等最为低下的工作,半年后,被二少爷看中,纳入房中做些端茶倒水、穿衣叠被的丫鬟活计…… 张二毛今年已经二十八岁了,但是岁月这把刻刀并未在他的脸上留下太多的痕迹,仍旧如十六七岁的少年一般,他长相异常的俊美,甚至穿上女子的衣服,雌雄莫辨。床榻之上看着崔进那张化的异常妖艳的面容,他也会觉得恶心,恨不得一刀捅死这个在自己身上肆意践踏的恶心男人,但是他却不能这样做! 今天是上元节,张二毛起的很早,应该说是兴奋的一夜未眠,忍辱负重近一年的时间,就为了这一天的到来。他压下心中莫名的激动,从崔进的怀中钻了出来,开始一天的工作,由为崔进准备梳洗用品开始…… 帮着崔进穿戴整齐,梳妆完毕后,忍着恶心在他的嘴唇上轻吻了一下,微笑看着崔二少去往中厅,迎接那些提前来参加诗会的青年俊彦,待崔进消失在视线中,他慢慢收起了笑容,眼中一片怨毒之色。 随后,张二毛也开始了自己繁忙的一天,他是今天上元诗会主会场的侍者,崔进本不愿意他在这样的场合里抛头露面的,在崔进的枕边求了好些天,说是想去见见世面,崔进才勉为其难的同意了。 来到上元诗会的主会场,也就是年前才刚刚竣工的明月楼中,由于时间还早,并没有几个人,大多数的仆役丫鬟们是不会提前过来上工的。与老管事问了声好,却遭到了白眼,知道他们是因为自己娈童的身份,而有些歧视自己,但是他并不在乎。 上午布置会场的舞台,铺上大红色的地毯,显得贵气无比,张二毛小心的用手抚平地毯上的每一个褶皱和凸起。擦拭那些已经一尘不染的案几,然后将案几后的锦垫摆放整齐,心中有些唏嘘,曾几何时自己也是坐在这样的榻上,与士人官吏们挥斥方遒谈笑风生的,想到这,仇恨的烈火灼烧着他的心脏,几乎令他感到难以呼吸! “二毛哥,你怎么了,要是太累了就歇一会吧,你剩下的这些活,奴帮你做吧……” 张二毛深吸一口气,看向身边的女子,她不算甚美,约十八九岁的样子,脸颊上的几枚小祛斑显得有些俏皮,她名唤作春娘,是大房崔方院中的丫鬟,世代为崔府的奴仆,他的父母、爷爷奶奶都是与这崔府签了死契的奴隶,去岁崔方酒后占了她的身子,那一晚春娘在张二毛的面前哭泣了很久,但是他却是无能为力的,可恶的是崔方事后却不肯认账,还将春娘赶出了院子。如果不是婉儿小姐收留了她,那天以后她也就没有活路了。今年赶上上元诗会这么重要的聚会,她也被调过来帮忙。她是崔府中唯一一个并不歧视和讨厌自己的人,也许是她能够理解张二毛的处境吧,不管怎样,春娘是他在崔府中唯一的一片柔软之地…… “没事的春娘,我不累,刚刚只是有些岔气罢了……” “哦,那就好!” 中午随着一众仆役简单的吃了一碗煮黄豆,这已经算是格外的开恩了,因为今天的工作确实有点繁重,崔进才要求给参加上元诗会的仆役们加了一餐。 吃过中午的加餐后,下午的工作更加的繁重,因为要布置食物和酒水,这东西弄的早了就凉掉不好吃了,布置晚了的话,让贵客们等着食物就更加的不妥当了…… “呼”,张二毛长出一口气,终于弄完了,看看天色刚刚好,老管事领着第一批到来的青年士子们走进了明月楼,心中逐渐开始期待起来。 虽然晚膳很丰盛,但是来用餐的人却不多,真是糟蹋了美食啊,这些所谓的清贵们宁可饿着肚子也要保持名流风范,张二毛心中冷笑一声,死要面子活受罪!咦,那边的那个年轻人倒是有些意思,他是唯一一个在这里大吃特吃的,毫无顾忌,吃的汁水横流!嘿,好家伙,一碗汤全泼在那人的身上了,明显就是故意的,哈哈,嗯,这一巴掌打得可真狠啊!他不觉多看了几眼那笑的甚是无赖的年轻人,倒是个妙人啊…… 随着天色越来越暗,张二毛心中开始焦躁起来,他要等的人还没有来,难道是不来了吗,看着一旁的沙漏,已经亥时了,说明诗会快要进入尾声。他真的不来了吗,那自己的牺牲不就白费了吗? 就在张二毛快要绝望的时候,他终于来了,伴着崔望一同走进会场,死死的盯着那锦衣貂裘的高大男人,发现自己的手有些激动的不受控制的轻颤了起来,闭上眼睛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心绪也慢慢变得古井不波,他就像是一把等待出鞘的利剑一样,端起早就准备好的水果托盘,向着主宾席走去。 他不叫张二毛,他的真名叫做徐允,乃是十二年前被曹嶷杀害的齐郡太守徐浮的从子…… 第三十一章 行刺 徐允端着果盘慢慢的走向曹嶷,他甚至可以清楚的看到,那老匹夫因大笑而带动着胡须跟着颤抖,刹那间,他想到十二年前的那个流血夜,想到父母的惨死,想到年仅十六岁的自己钻狗洞侥幸逃脱,想到这十余年来颠沛流离的生活,想到最近一年在崔家过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都是拜眼前的这个人所赐,十多年来,徐允一直在寻找刺杀曹嶷的机会,怎奈曹嶷此人生性小心谨慎,每次出行必然带着大批的护卫随从,他根本就找不到机会! 直到去年上元节过后,得知崔家将举办上元诗会,崔家就住在广固城城中,以曹嶷和崔望的关系,有很大可能会来给崔家站台。而参加诗会这种文雅的活动,曹嶷是不太可能带太多的护卫在身边的,这可能是他唯一的一次机会了! 当曹嶷只身前来,并未带护卫一同进场的时候,徐允大喜过望,觉得这一年来所遭受崔进胯下承欢的屈辱,都是值得的,他的身体不由得颤抖起来…… 来到曹嶷身前不足五尺的地方,这时曹嶷正跪坐在锦榻上,端着茶杯,品尝着香茗…… 异变突起,徐允掀开了手中的果盘,露出了藏在果盘下面闪着寒芒的凶刃,那短小的匕首向着曹嶷的胸口猛的刺了出去…… 待到发现刺客挥着匕首向自己刺过来的时候,曹嶷已经无法再做出闪避的动作了,虽然多年的军旅生涯,他的武艺是不弱的,但是,跪坐的姿势束缚了他的一切行动能力,只能惊恐的看着那短小的匕首与自己越来越近…… “噗”的一声,预料当中的血光四溅并没有发生,一枚寸余长的小铁盒砸在那名刺客持刀的右手上,“当、当”两声,匕首和小铁盒先后落在地上,铁盒里印有金字的木牌洒落一地…… 曹嶷也从锦榻上站了起来,他今日来崔府参加诗会本来带着一队(十人)侍卫,但是因为诗会乃是文雅的场所,所以才将侍卫们留在了院外,没想到会发生行刺事件。 那徐允见一击未能得手,便萌生了退意,单单是有了防备的曹嶷,就根本不是他能对付的,更不用说门外还有全副武装的十余名护卫在。心中懊恼,暗叹一声好可惜,老天不开眼啊,这个时候还有人能反应过来,出手救下这个杀人魔王,让他能继续逍遥人间。 不再犹豫,转身就急掠而去…… “有刺客啊……”伴随着惊叫声,大厅中的才子佳人们乱了起来,如没头苍蝇般四散奔逃,场面混乱异常。项志并没有受到影响,从掷出名片夹开始,他的眼睛就没有从那名刺客的身上离开过,死死的盯着他的每一个动作。 看见那刺客并没有向着大门的方向逃窜,心中叹息一声,果然还是狗急跳墙了。随即项志将身体放松了下来,双膝略微弯曲,双脚脚趾紧紧的扣着地面,微微躬起身子,双臂自然的垂在身前,像是一条准备随时出击的野狼一样。 冷冷的看着快速向着自己方向移动的刺客,准确的说应该是向着项志身侧的崔婉儿扑了过来。 徐允一击失败后,并没有向着大门逃窜,他知道以自己的身手是对付不了门口的众侍卫的。所以他选择了劫持一个人质,逼着曹嶷放自己离开。这个人质必须足够分量,又得好挟持,所以崔家大小姐就成了他最完美的候选人。 徐允刚刚并没有注意到是谁掷出的铁盒,所以不知道坏了他大事的人,正是崔婉儿身边的青年,如果他能知道这些,不知道还会不会选择向崔家大小姐下手。 但是事情是没有结果和假设的,在事发的第一时间,项志就已经将嫣蓉护在了身后,所以崔婉儿就有些显得孤零零的,看着奔向她的刺客,竟不知所措,不会跑也不会叫,就傻傻的站在那里,看着刺客在眼中一点点的放大。 徐允已经来到了崔婉儿的身边,伸出左手就向着少女的肩头抓去,就在这时项志动了,他伸出左手猛地将崔婉儿拽到身后,躲开了徐允的全力一抓,徐允有些错愕,他没想到会抓空,但是已经没有时间给他反应了…… 项志空着的右手已经伸出,一个小擒拿手,叼住了徐允的手腕,借着他扑过来的冲力,以太极的手法顺势往斜后方一带,同时提起左膝重重的顶在了徐允的气门上,…… 身旁的郑钧惊奇的发现,刺客的身体竟然被这一下给撞得双脚离地,一个七尺多高的汉子,竟被一击浮空,神色难明的看着身边的年轻男子。 徐允不受控制的双手抱着小腹,弯曲着身体躺在地上,泪流满面,不是英雄气概地强忍着不哭出声,而是根本哭不出来。 项志的动作却并没有停止,他俯下身来,伸出右拳,重重的击打在徐允的太阳穴上,徐允眼睛一翻,昏了过去…… 在曹嶷的护卫和崔府的护院还没有赶到的时候,仅仅一个照面,刺客便被这名刚刚做出《叹元夕》的项姓才子打倒在地,很多人甚至都还没有弄清楚事情的经过,却发现已经落幕了! “啊啊啊啊……呜呜呜……”这时,身后的崔婉儿也终于反应过来了,喊叫声夹杂着哭泣声传到了项志的耳中,心中腹诽了一句,长得漂亮的女孩儿果然都不太聪明的样子,这特么反射弧也太长了一些! 曹嶷也从主宾席走了下来,顺手拾起了掉在地上的小铁盒,走到项志的面前,将铁盒递给了他:“这是辰远的东西吧,今天却救了老夫的一命,大恩不言谢!他日闲时老夫定会登门拜访……” 项志赶紧道:“草民愧不敢当啊!” 曹嶷哈哈一笑,用力的拍了拍项志的肩膀:“好,很好,你很对老夫胃口!” 说完便不再理会他人,命令已经进来的侍卫,将地上的刺客绑好押回去,便向外行去,走到门口,回头阴森森的看了一眼还在惊愕中的崔望…… 第三十二章 反季营销 青州一年一度的文人盛会竟然发生了这种不愉快的事情,行刺的还是青州的土皇帝,诗会自然也没有办法继续进行下去了…… 崔望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初时的惊愕过后,立即开始采取补救措施。招来长子崔方来主持大局,又嘱咐了几句便匆匆的离开,当务之急是曹嶷那边,必须马上解释清楚,否则就算他乃是清河崔氏一门,后果也难以设想! 他走到门口突然想到了什么,停下脚步,在大厅中急速扫了一遍。在人堆中找到已经烂醉如泥的崔进,命两名仆从架上自己的二儿子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宾客们纷纷告辞离开,项志看向身边,崔婉儿正伏在嫣蓉的怀中抽抽噎噎,嫣蓉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知道她今天得留下来安抚崔家大小姐一番。便一一与崔方、郑钧等人行礼告别。今晚是上元节,广固城中不宵禁,他便独自一人慢悠悠的回崖山去了…… 之后的日子,项志又回到原来的生活当中去,炭厂的机构建设已经逐渐步入正轨,项志能干涉的东西也越来越少。杨一山快速的成熟起来,俨然有了职业经理人的气场…… 广固城中有消息陆续传出来,当天晚上崔家家主崔望在刺史府门外等了一宿,曹刺史因公务繁忙拒绝接见。直到第二天早上,才让门童将崔家父子接了进去。巳时过半崔家父子才从刺史府出来,不清楚具体谈了什么。只是从那之后,崔望大病一场,险些丧命,而崔家二少崔进却是瘸了双腿。而刺史府就像是并未发生上元夜行刺事件一样,一切如昔…… 还发生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在上元诗会上,以一首《咏春赋》大放异彩的曹家旁支子弟曹炽,在正月十六赶回陶丘的路上遇到一伙不明山匪将其截下,在抢夺了所有的财物,并残忍的打折了曹大才子的一条腿后,扬长而去。随后几天时间里,曹家展开了调查,却一无所获,最终只能不了了之。在曹炽断腿后,郑巧怡也就是郑钧的堂妹,竟衣不解带的照顾曹炽,最终成就了一段姻缘…… 项志坐在崖山炭厂的办公室中,读着手中传回来的情报,心中唏嘘不已,这个高衙内好毒辣的手段啊,只是有点对不起烘升兄了…… 上元诗会以后,项志这次并没有一头扎进实验室中,所以给了杨素娘重新扩大装修实验小楼的机会。素娘在手中的银子越来越多,又因为马上要与项志成亲的前提下,所以开始一系列的装修改建活动。在将项家的老宅重新扩建装修以后,又把目光瞄向了项志的实验室。项志也无所谓,就由着她随便折腾,只是叮嘱她不能碰实验室中的任何物品。 经过两个多月的折腾,实验室也基本上装修完毕了,只剩下院子地面的铺设和种植一些绿植就完全结束了。 已经进入三月下旬,青州大地开始万物复苏,崖山实验室外的杨树已经开始冒出嫩绿色的枝芽,北归的候鸟也开始显现身影,不远处的木炭窑冒着淡淡的青烟,有些破坏这生机盎然的春意…… 上元诗会后,项志回到崖山终于在炭厂担任职务了。令所有人大跌眼镜的是他并不担任总经理或者更高的职务,而是组建了一个叫做信息部的新兴部门,项志任部长!这个信息部独立于崖山炭厂之外,只对项志一个人负责。这部门的总部现在加上项志一共只有八个人,他们负责从所有青州境内销售人员那里收集信息,将无用的剔除,剩下一些有用的或者无法确定重要与否的汇总到项志的助理手中,过筛后交给项志。项志还在广固城、齐郡、临淄、广县、东莱郡、长广郡、东平郡、济南郡、北海郡等大大小小的十余座城镇,设立“崖山炭体验店”,体验店除了展示崖山炭的优点以外,也直接出售木炭,价格与普通杂货铺子的价格是一样的。 这些直属体验店的另一个作用,是信息部的据点,所有销售或者采购人员得来的信息先汇总到各地区的体验店中,再交给专门的销售或者采购人员传回崖山信息部。所以销售人员、采购人员、体验店不光隶属于总部的销售部,也听命于信息部…… 所有崖山炭厂的高层人员都不理解,项志成立这么个部门的意义所在,包括杨一山、李八五在内最早跟着项志的这些老人。一直当甩手掌柜的项志会亲自负责一个部门,而这个部门,现阶段毫无存在的价值,大都认为不过是项志自娱自乐的一步闲棋罢了。 一天,利用项志的空闲时间,杨一山是问过他这部门的具体作用是什么的。项志却笑着:“这个信息部,现阶段没什么作用,但是随着信息网的逐渐扩大,遍及青州、甚至到附近的兖州、徐州、冀州,乃至全国,那么他的作用将是不可估量的……” 杨一山并不是太明白,也不便多问,又请示了另一个问题:“随着春天的来临,市场需要木炭的数量在逐渐的降低,是不是考虑降低产能,咱们这半月仓库中已经积压了不少的木炭了。” 大家也逐渐接受了项志发明的奇怪词汇,像什么产能、库存、现金流一类的词汇,也开始在崖山炭厂上流通起来。 项志笑道:“大可不必,这种情况我早就预料到了,本打算在月底的经营例会上提出来,囡囡,你既然问了,也可以先告诉你,也好提前有个准备……” 杨一山并未插言,只是凝重的看着项志,等待他的下文…… 项志顿了顿继续说道:“下月开始,可以大幅度的降低银霜炭和普通炭的销售价格,甚至可以降低到当前价格的一半左右,也就是五折。无论是中间商或者用户都会因为价格降低而大量的购买存入的,因为冬天他们一定会用到炭,只是提前买回去罢了。而咱们的木炭利润本就过大,就算把价格再降低一些,也是有利可图的。呵呵,这种销售策略,叫做‘反季营销’……” 第三十三章 乱象起徐州 三月末,项志由炭厂的办公楼里走了出来,刚刚结束三月份的经营总结例会。 例会上先是由生产部长李八五做生产总结,之后由财务总监王贵做三月份的经营利润汇报,这个五十多岁的老账房,在经过炭厂几个月的磨砺后,显得愈发的干练,然后是采购部长杨珂…… 最后总经理杨一山再做了整体的总结后,便提出了由四月份开始“反季营销”的方针,因为之前已经有所布置,所以并未听到任何反对的声音。整个会议持续了两个多时辰,项志列席会议却是笑呵呵的一言未发…… 回到实验小楼的办公室中,将手中的一摞报表放在桌子上,这是崖山炭厂三月份的经营报表。报表上密密麻麻的全是阿拉伯数字,这也是项志强行在炭厂中推行的,过了小半年时间,已经初见成效。 项志坐到办公桌后的高椅上,吩咐小侍女小情倒茶,经过三个月的调养,小侍女的伤也好的七七八八了。拒绝了杨素娘要她继续养伤的好意,跑来崖山继续服侍项志的生活起居。 这时早就在门外等候多时的青年也被叫了进来,青年年约二十五六岁,容貌普普通通,他叫陆怀字瑾瑜,本是齐郡的一个小户人家的子弟,读过几年书,后来成为崖山炭厂的一名销售人员,因其业务能力突出,被破格提拔到项志的身边担任助理。 他将手中的情报信递给了项志后,并未出去,低着头等待着他的吩咐…… 项志笑着接过小纸条,用手指向办公桌前的一张椅子,示意陆怀坐下,青年也不客气,坐在了项志的对面。 项志低下头看向情报信,那纸条上仅仅一行小字:“羯寇彭城、下邳,徐州刺史卞敦与征北将军王邃退保盱眙。” 项志心中一凛,暗道该来的还是躲不掉啊,面上却笑容不变:“瑾瑜多日来辛苦了!尝尝我刚炒好的新茶,看看味道怎么样,呵呵……” 陆怀端起茶杯轻抿了一下,皱着眉沉声道:“消息是由徐州的东海郡,借由咱们在城阳郡的体验店刚刚传回来的,应该不假!” 项志收起笑容,认真说道:“徐州毗邻咱们青州,而徐州的东莞郡就像一枚钉子一样插到青州的心脏中。一旦羯人在彭城站稳脚跟,不会止步于徐州、兖州两地,一定会北上青州的,到那时青州危矣!瑾瑜你将情报人员的力量,尽量向南面的城阳郡和北海郡倾斜,甚至可以尝试进入徐州的东莞郡和东海郡,但是切忌要小心。 呃,下午我去一趟王府,与王老商量一下此事……” 随后看了看时间,已经午时过半,就让小情准备饭食,与陆怀一块吃了一顿午饭,期间就向徐州北部布局情报网的相关事宜,反复讨论了一番,制定了详细的计划与方案! 当陆怀离开的时候,已经过了未时。项志心中叹息了一声,情报网的布局还是晚了半步,这时的青州已经被羯族赵国完全包围,成了一块孤地。想要离开青州,南下或是西行去往东晋,必须穿过羯族后赵的领地,这无异于火中取栗,危险性太大了一些…… 吩咐小情备马准备去一趟王府,与王老商量一下此事。就在这时,山坡上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项志举目望去,只见一辆印有“崔”字标识的马车驶了过来。 项志有些无奈的摇摇头,自从上元诗会结束后,崔家大小姐崔婉儿就缠上了自己,似乎是对项志产生了极为浓厚的兴趣。每隔六七天就会来崖山上找项志,开始时还有嫣蓉陪着一块过来。到了近一个月,便不再用嫣蓉陪同了,而且来的频率越来越高,已经变成每隔两三天就会来一次。 项志对这个不韵世事的小女孩没有任何的好感,刚开始莫于崔家的面子,还用心的接待了一番,到后来就越来越烦,则是能躲就躲,能藏就藏。而且崔婉儿来的过于频繁,这件事已经引起了杨素娘的不满了,小萝莉虽然没读过什么书,但是也知道“妒”乃是七出之一。虽不会明着表达,晚上只有她与项志二人的时候,也会拐弯抹角的询问一番。项志当然能听出小妻子的弦外之音,为了逗弄她,也不与她说明,看着她一脸的囧像,也颇觉有趣。 与杨素娘相处大半年的时间了,他是越来越疼爱这个来到这个世界见到的第一个女孩儿,那种疼爱不像是夫妻,更像是兄长对妹妹,父亲对女儿的宠爱…… 看着越来越近的崔家马车,项志知道今天是躲不过去了,只能硬着头皮上去。心想先应付一番吧,自己还有要事要与王老商量,可不能陪着这无聊的丫头在这闲扯! 马车刚刚停下,还没停稳,崔婉儿便急不可耐的从马车上跳了下来。给项志唬了一跳,赶紧上前,伸手扶住少女的手臂,将她安稳的放在地上。 少女站定后,学着男子的样子冲着项志一礼:“辰远兄,多日未见别来无恙啊,嘻嘻嘻……” 说完后,她自己忍不住先笑了起来,她今天是一身男装打扮。一袭月白色的文士长衫,头发挽了一个发髻,绑着一条白色的发带垂于胸前,一枚玉簪子插在发髻之上。她身材本就高挑有致,穿上这一袭长衫,也别有一番情趣。 项志心中无奈,才两天不见,怎么就多日了?面上仍旧是挂着笑容,顺着崔婉儿的话说道:“原来是崔公子大驾,志,未曾远迎,还望恕罪。” 崔婉儿听见项志的话后,已经笑的直不起腰来了…… 这时,马车的轿帘儿再次被掀开,又一名美女由车中钻了出来,不是王嫣蓉还能有谁,项志赶紧上前,将嫣蓉扶下马车。 “正想去你家呢,没想到你却来了,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啊!” 嫣蓉眼睛一亮,口中默念了一遍“心有灵犀一点通”,随后面上一红,啐了一口:“净胡说,谁与你心有灵犀了!” 第三十四章 情诗挑二女 小情已经牵着项志的坐骑走了过来,这是一匹黑色的母马,项志花了二两银子从广县马市上买回来的。并非是什么宝马良驹,不过性情比较温顺,适合项志这种新手骑乘罢了。 嫣蓉讶然:“莫非你真要出门?” 项志无语道:“都说了要去你家的。” 红晕刚刚从嫣蓉脸上褪去,又爬了上来,结结巴巴道:“你,你找妾身什么事?” “有些事情,想找王老商量一下……” 嫣蓉呼出一口气,暗暗气恼自己:“家父昨天就出门访友去了。” “那王老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没有说具体的时间,只是走的时候似乎有些着急,说多则六七日,少则三两日就会回来,辰远有急事?” “呃,倒是没什么要紧的事情,等王老回来再说吧……” 吩咐小情将马牵回马厩,领着王、崔二女回到办公室。嫣蓉知道项志这么着急找自己的父亲一定有要事,但碍于有崔婉儿在旁边也不便多问? 回到屋中,吩咐小侍女,上茶并备些水果点心等一些女孩子爱吃的零食,项志心中却是急速思考,这个时候王老突然离开去访友,却是有些蹊跷的,这半年来的相处,没听说王老喜欢游历访友的爱好。 “辰远哥,刚刚听你与嫣蓉姐姐说了一句,好像是‘心到灵犀一点通’,对吗?”来到项志的办公室内,崔婉儿便迫不及待的问道。 “唔,是心有灵犀一点通。”项志胡乱的回答,莫非王老爷子也得到徐州的战报了? 崔婉儿兴奋的问道:“这听着像是一首诗中的句子,辰远哥,你又有诗作了吗?” “确实是一首诗。”项志答道,老爷子在青州经营多年,一定会有自己的情报所得,而且看情况,比自己的崖山信息部的情报还要快上一些。 “那辰远哥,能将这首诗送与小妹吗?”崔婉儿激动的说道。 “呃,没,没问题。”项志笑着回答,心中却还在想着徐州的事情,王老去哪了呢?这时不找曹嶷商量,难道他在别处还有后手? 崔婉儿已经将桌上的宣纸铺开,拿毛笔蘸了蘸墨递给了项志,一脸崇拜的看着他。 项志接过毛笔,却不落笔。脑中浮现出王根那张满是皱纹的脸,睿智的双眼和微微上翘的嘴角…… “辰远哥哥!”崔婉儿喊道。 项志看了看手中的毛笔,又看了看身旁有些微嗔的崔婉儿,一脸茫然:“唔,婉儿小姐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写诗啊!” “什么诗?” “心有灵犀一点通啊!” “哦,好,好的。” 项志拿起毛笔,开始快速的书写,他当然不在乎一首什么诗词。仍然想着心事,这王老头是去哪了呢,南面?不对,那里已经战火连天了,他一老头去了也于事无补!往西?难道老头在中原还有落子?司州?兖州?豫州?豫州刺史祖逖!不知道这位大英雄是否还活着,不对,如果祖逖还活着,石勒敢嚣张的攻打徐州吗?王老啊,王老…… 放下毛笔,一首李商隐的《无题·昨夜星辰昨夜风》已跃然纸上,只是项志写的有些心不在焉,字迹略显潦草: 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隔座送钩春酒暖,分曹射覆蜡灯红。 嗟余听鼓应官去,走马兰台类转蓬。 随着项志将毛笔放回原处,小小的房间内突然安静下来,静的就连呼吸的声音都清晰可闻。侍女小情看看对着宣纸愣神的少爷,又看看脸庞红得如苹果一般的崔家小姐。她有些弄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刚刚还叽叽喳喳如小鸟般的崔家小姐为何会突然安静了下来,而刚才还神采奕奕的王家小姐为什么快要将脸都埋到胸口里去了。至于自家少爷可以被她完全忽略了,因为实验室中的少爷经常会出现这种呆滞的神情…… 应该是少爷写的东西造成的这种诡异的气氛,微黑的小侍女往前凑了凑,看向宣纸上的字。很遗憾她并不认识太多的字,只能认出心、分、一、走和去等几个字而已,这还是少爷闲暇时教她的,仅凭认识的这几个字,显然读不懂这首诗是什么意思。只是觉得少爷今天的字迹有些凌乱,但也很有气势…… 小情凑过来碰到了项志的手臂,将沉思中的他惊醒过来,有些疑惑的看着身边的王崔二女,这特么是喝多了吗,怎么脸红的像猴屁股一样? 低头看向宣纸上的字迹,靠,这是我写的吗?怎么写了首情诗出来,自己才是喝多了啊,这是干了什么! 挠挠头干笑了几声:“哈哈哈,这首诗是项某前些时日来了灵感写给素娘的,让二位大小姐见笑了,呵呵,哈哈哈……” 王嫣蓉先从羞涩中缓了过来:“辰远诗才果然了得,嫣蓉佩服之至!” “哈哈哈,嫣蓉小姐盛赞了,志,愧不敢当啊,呵呵呵……” 崔婉儿红着脸抬起头来,疑惑的看着王、项二人,心中暗道:项辰远明显是在胡说八道,根本不可能是写给杨素娘的。因为这诗明显是说,赴约贵人家的宴会时发生的事,之所以觉得宴会有趣儿,是因为他在宴会上喜欢上了一名淑女。最近几个月,除了上元诗会他就没有参加过其他的宴会,而宴会上他遇到的女子里只有自己和嫣蓉姐,那到底是谁呢? 她将目光又看向宣纸,“隔座送钩春酒暖,分曹射覆蜡灯红。”嗯,隔座分曹,当时嫣蓉姐是挨着他坐着的,那相隔的岂不就是自己…… 想到这儿,崔婉儿的脸又红了起来,而且比刚才还要更甚…… 嫣蓉显然看见崔婉儿的异样,其实她早就发现“隔座送钩春酒暖,分曹射覆蜡灯红。”这一句了,脸上多了些神伤与黯然。 项志显然没有注意到王崔二女的异常,正想着该如何化解这尴尬的气氛…… 崔婉儿抬起了头羞涩的看着项志,指着桌上的宣纸,小声道:“辰远哥哥,这,这个可以送给婉儿吗?” 第三十五章 办公室中说风月 项志看着一脸含羞带怯的崔婉儿,心中暗道,看这小妮子的样子肯定是误会了,这事儿又没法子解释,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当然可以,崔小姐拿去便是。” 崔婉儿高兴的将写有情诗的宣纸小心的拿起来,墨迹尚未完全干透,轻轻的吹了吹,待墨迹风干以后,仔仔细细的叠好,小心的放入怀中…… 这个过程中,没有人说话,项志有些头疼的看着崔婉儿,却并未发现身边的嫣蓉眼中满是会意难明的黯然之色。 就在屋中充满尴尬气氛的时候,嫣蓉发现了桌上的那一摞报表,随之打破了僵局,随手拿了起来,好奇的问道:“咦,这是什么?” 项志心中长舒一口气,话题终于从那该死的无题诗上转走了:“这个啊,是炭厂三月份的经营报表。” 嫣蓉将报表放在桌上:“噢,给我这个外人看不太好吧……” 项志又将报表拿了起来:“没什么,又不是什么机密文件,这东西厂子里的管理人员人手一份的。” 嫣蓉又重新将报表拿了起来,却发现根本看不懂,不是语言晦涩难懂,而是这纸上一大半以上是一些奇怪的符号,皱眉仔细看去,这些符号显然是有规律的排列组合:“这是什么字?好奇怪啊!” 项志笑笑:“这是简写的数字,只是为了用起来方便一些罢了……” 说着顺手拿起一旁的鹅毛笔,在墨水罐中蘸了蘸,拿过一旁的白纸,快速的写下零到九,十个阿拉伯数字,又在数字的下方对应的写下汉字。 “哦,那这个一和二组到一起的数字是什么呢?” “十二,像这个一五零组到一起的就是一百五十。” “那这个是什么意思?” “呃,那个是乘号,唔,就是这个数字几倍相加的意思,就像这个数……” 半个时辰过后,嫣蓉已经差不多能看懂这满是数字的报表了,她本就异常聪慧,项志稍微解释一下她就明白了。看明白报表后,心中暗暗惊讶,那些奇怪的数字后面说明了一个可怕的真相,项志的这个炭厂的挣钱能力实在是太恐怖了,仅仅是三月一个月的纯收入就达到了六百多两的白银,这…… 项志看着嫣蓉皱着眉头,笑道:“嫣蓉小姐有何指示,小子一定虚心接受。” 嫣蓉白了他一眼:“项公子说笑了,嫣蓉一介女流,哪敢有什么指示啊!” 项志知道她心中所想:“呵呵,因为是冬季的原因,所以营业额显得多了一些,待到下月就会大幅度缩水的。” 嫣蓉不再纠缠这事,人家挣钱多少,与她又没有什么关系,转移话题:“这简化的数字是辰远发明的吗?” 项志没法解释这东西叫做阿拉伯数字是天竺人发明的,再者说还不知道这个时代的天竺人,有没有发明阿拉伯数字呢,胡编道:“你也知道,我没事喜欢瞎琢磨,就想出这些东西来了,推广至炭厂以后,没想到还稍微有些用处。” 这时,一旁的崔婉儿举着鹅毛笔问道:“辰远哥,这个笔也是你发明的吗?” 她对那些数字啊,账目啊不感兴趣,却看上了项志办公桌上的鹅毛笔。 这东西已经不是项志刚来到这世界时,随便从鹅的身上拔出的长翅,经过项志的改良以后,在炭厂的一个小的作坊里批量生产,握笔更加舒服,书写起来更加顺畅。这个小作坊里不光生产鹅毛笔,也加工硬度更高的纸。因为鹅毛笔是无法在软软的宣纸上书写,会划破纸张的。而纸的原料就是炭厂中一些无法烧炭的柴火,也算是废物利用,但是这种纸仍然无法与后世那种打印纸相比,但至少能承受鹅毛笔的力道。当然还有书写用的墨水,这东西就好弄的多了,将染料稍微加工一下,直接就能用。只是墨囊他还弄不出来,没有原材料,所以只能蘸着墨水书写,好在鹅翅中能存少量的墨水,也不至于写两个字就得去蘸一下…… 这种硬笔因其书写更快,更加方便,已经在崖山上广为流传。项志手中的财务报表,就是用这种纸和鹅毛笔书写而成的。 嫣蓉以前就见过这些东西,所以并不感到奇怪,甚至家中还有两套,是项志拜访父亲时,送给了她和父亲各一套。但是他们显然对这东西不太感冒,那种笔硬硬的,写在纸上线条很细,不如毛笔柔顺,很难将字写的工整好看,用过一次后就不再使用了。令她有所奇怪的是,项志用这鹅毛笔书写时,字迹遒劲有力,竟比他用毛笔写出来的字更加写意畅快,隐隐有一种书法大家的气势。不禁让嫣蓉怀疑,这家伙是从小就用这种笔书写长大的,而毛笔才是他长大以后学的…… 项志看着坐在对面的崔大小姐,拿着鹅毛笔的右手满是墨汁,月白色的儒士长袍上也滴上了不少,甚至脸上也蹭上一块。而面前的纸张上躺着歪歪扭扭如虫子爬般的汉字,显然她还不太会用这种硬笔。 项志看着如花猫般的崔婉儿,也觉得有些可爱,不禁笑道:“这东西也是在下胡闹而为,只为写东西快些罢了,蹬不得大雅之堂的!” “辰远哥,能送给婉儿一支这种笔吗?” 项志哈哈一笑,顺手从旁边的柜子中取出一个小盒来,递给她:“只要崔小姐喜欢就好。” 崔婉儿接过礼盒,却见盒上写有一行小字,线条很细,显然是用这鹅毛笔书写的。“对秉鹅毛笔,俱含鸡舌香”。眼睛一亮,含情脉脉的看了项志一眼,随后迫不及待的打开木盒,盒中是三支鹅毛笔,一小罐墨水,一沓书写用纸。 崔婉儿红着脸,撅起小嘴闷闷道:“可是婉儿却是用不好这笔的,辰远哥哥可否教婉儿呢?” 说完一脸期待的看着项志,“当然可以,志,不胜荣幸!” 说罢拿起桌上的鹅毛笔,心想不能再这样了,瞎子都能看出崔大小姐的意思。自己倒是无所谓,耽误人家小姑娘就不好了,略一沉吟,开始在纸上书写起来…… 第三十六章 惊变 随着项志的落笔,崔婉儿原本有些红晕的脸颊开始变色,待到项志写完,她的脸上已经毫无血色了,嘴唇有些微微的颤抖,想要说些什么却无从开口…… 小情看着崔家小姐的脸色大变,不觉有些奇怪,少爷随便写的一些东西,都能左右别人的心境,真是厉害啊!要不怎么都说读书人是世上最厉害的人呢,以后少爷再来教自己识字的时候,不能再推三阻四的了,一定认真学,小侍女心中暗暗的发誓! 嫣蓉有些神色复杂的看着脸色苍白的崔婉儿,纸面上的字迹飘逸潇洒,与刚刚那首《昨夜星辰昨夜风》完全不同,显然这首诗是项志极为用心书写的,这内容,只有短短的四句…… 知卿用心如明月, 事荆誓拟同生死。 还卿明珠双泪垂, 恨不相逢未娶时。 项志也不看已经泫然欲泣的崔婉儿,自顾自的说道:“呵呵,有些潦草了,见笑了,呵呵,见笑了!” 王嫣蓉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走到崔婉儿的身边掏出手帕,帮着她清洁脸上沾染的墨汁。崔婉儿再也忍不住了,泪珠扑簌簌的往下滚,声音细不可闻:“恨不相逢未娶时!”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房门猛的被推开,侍女小若跌跌撞撞的走了进来,要不是小情扶住,她已经摔倒了。 项志微笑看着杨素娘的贴身小侍女,等着她说话,小若是个很有分寸的女孩儿,如果不是出了什么事,是不会这样莽撞的。 小若哭着喊叫道:“少爷,呜呜……不好了,夫人被坏人给劫走了!” 笑容凝固在项志的脸上,拿着鹅毛笔的右手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他缓慢的将鹅毛笔放到笔架上,放了三次才放上去。 双手用力的揉了揉脸,僵硬的面孔才稍微恢复一些,艰难的坐到了椅子上…… 他短促地吸了一口气,眨了眨眼睛,压下心中的不安:“小若,你别着急,慢慢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若哭哭啼啼的将事情经过讲了出来,中午的时候,杨素娘带着小若由崖山炭厂出来,她虽然挂着个后勤部部长的头衔,实际上却是不怎么管事的。二人一路走,一路挖刚刚长出芽的野菜,说志哥哥最喜欢吃这些了!快到崖庄村的时候,突然冲出五个蒙着面的匪徒,将杨素娘抓住,让小若给项志带一句话。“准备好一千两银子来换他的小娘子,随后会找他来取!否则的话,就给她收尸吧……”说完那匪人还在杨素娘的脸蛋上摸了一把,然后打晕了小若,小若醒过来以后赶紧便来找项志了。 项志越听越心惊,已经快过申时了,按小若的描述已经过去两个多时辰了。一个少女落在匪徒的手上会有什么后果,他已经不敢往下想了,略微平复的心又不安起来,身体又开始剧烈的颤抖起来…… 嫣蓉快步绕过桌子,走到项志的身边,有些心疼的看着他,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发现他的身体仍在不受控制的轻颤。她与项志认识也快半年的时间了,从未见过这样的项志,在她的眼中,项志为人处世一直都有种远超同龄人的老练。他可以泰然自若的与父亲谈古论今,可以谈笑间就建立起偌大的崖山炭厂,可以如无赖般的戏弄高卓,可以毫不在乎卢帆等人的诋毁,可以冷静的直面刺客,听闻他在杀那些捣乱的混混时,脸上都是带着笑容的。这时,她才发现他也不是无所不能,也会有无助的一面,是啊,他才是个刚刚十七岁的少年郎啊…… 项志用手拍了拍搭在自己肩膀上的玉手,回头看了一眼王嫣蓉,似乎是想笑一下,却没有笑出来:“我没事……”声音有些沙哑,而且异常的干涩。 小情看见他眼下的样子,她也吓到了:“少爷,夫人她……不一定有事,你别担心……你别担心了……”说到最后,又忍不住哭出来。 搭在肩膀上的手又加了一些力道,嫣蓉的语气中已经隐隐有了哭腔:“辰远,你别这样,素娘一定不会有事的……” 崔婉儿吃惊的看着对面失魂落魄的项志,心中居然升起了一丝窃喜,她知道这样是不道德的,是可耻的。但又忍不住去想,如果她娘子真的出了意外,那自己岂不是…… 项志想要站起来,发现双腿居然没有一丝的力气,双手撑着桌面终于站了起来:“小情,你去把杨一山和李树桩给我找来。” 当杨李二人来到项志的办公室时,项志也终于缓了过来,用平静而又不带一丝情感的口吻,将杨素娘被匪人绑走的事情讲述了一遍…… 讲完不给二人说话的机会,吩咐道:“第一,绑匪是为钱而来,要多少给他们准备多少,囡囡,你让王贵准备好银子。 第二,大牛,你把保安队员放出去,按照两两一组,在崖山上搜索。我估计这些绑匪不会离咱们这里太远,就算发现了绑匪的踪迹,也不要打草惊蛇,更加不要轻举妄动,回来报信,等我指示。 第三,我要去趟刺史府,向曹刺史求助,如果发现什么迹象,在这里找不到我,就去刺史府上找我。 好了,开始行动吧……” 回身对着王崔二女鞠了一躬:“不好意思,志,家中出了一些意外,就不多留二位了,小情送二位小姐下山吧。” 说完挥了挥手,便也起身往外走,嫣蓉走到他的身侧:“我陪你一起去刺史府,你一个人是说不动曹嶷的……” “也好,谢谢嫣蓉小姐了,那我就先行一步,在刺史府门前等你。”项志也不推辞,说罢骑上大黑马,疾驰而去…… 王嫣蓉看着项志飞奔而去,马蹄带起阵阵的尘土。眼中闪过一丝绝望,轻声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恨不相逢未娶时……自己又何尝不是呢,唉,这就是命吧!” 随后与崔婉儿一块上了崔家的马车,向着广固城的方向飞奔而去…… 第三十七章 求援碰壁 项志心急如焚的来到刺史府,与门房通报了姓名后安静的等着答复。仅仅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但是项志的心中好像是过了十年一样,他不愿意素娘在匪人手上哪怕多停留一秒钟。一名老管事笑吟吟的走了出来,来到项志身前躬身行礼。 “项公子久等了,老夫曹阿福,乃是曹府的大管事!” 项志回礼:“小子项志见过曹大管事。” “呵呵,项公子果然少年英才,当日上元节诗会上的事,老夫也有所耳闻,在这里要替我家主公谢过项公子……” 说完笑呵呵的,躬身九十度,行了一礼。 “不敢当!”项志又回了一礼,心中万分焦急,哪有时间和这老头在这扯咸淡,赶紧问道:“曹大管事,刺史大人可有时间见上小子一面。” 曹阿福仍旧一副笑面如花的样子,不急不缓的说道:“刺史大人,今天公务实在是太过繁忙,实在是抽不出时间来啊,项公子不如过些时日再过来吧?” 项志心中“咯噔”一下,这明显是推诿的话,这个曹嶷还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的小人啊。正月十五自己才救了他一命,这才两个多月竟然想见他一面都不可得…… 压下心中的怒意,仍旧是一脸笑容:“既然刺史大人公务繁忙,小子也不便打扰,就此拜别了。” 说完跨上大黑马扬长而去…… 曹阿福冷笑一声,低声道:“还是有些稚嫩啊!刺史大人岂是你等一介草民可以随便见的?还真拿自己当成曹家的恩公了不成,笑话!” 说罢,转身向着府内走去…… 项志骑在大黑马上,向着崖山奔去,心中一片冰凉。利用自己手上那二十多名保安,想要在偌大的崖山上搜救杨素娘,无异大海捞针!该怎么办,该怎么办啊…… 与崔家的马车擦身而过,快要陷入魔怔的项志恍若未见! “辰远,项辰远,项志……” 项志勒住马缰绳,才发现是崔家的马车,车中的王嫣蓉正在向着自己呼喊着什么。拨转马头,来到马车近前。 嫣蓉掀起轿帘,探出头看着一脸尘土的项志:“你怎么自己回来了,为什么不等等我,曹嶷怎么说?” 项志凄然一笑:“曹刺史公务繁忙,并未召见于我,我这就回崖山去了,尽人事,听天命吧!多谢王小姐挂怀,就此别过了……” 说完也不待嫣蓉回答,拨马便走! 一声“王小姐”,嫣蓉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夺眶而出,冲着项志冲出去的背影大喊道:“项辰远,项志,你个大混蛋……” 崔婉儿看着满脸泪痕的嫣蓉,问道:“嫣蓉姐,咱们回崖山吗?” 嫣蓉用手帕擦拭了一下眼泪,眼神无比决绝,说道:“不用,送我回家去取些东西……” 广固城的刺史府内,曹嶷身穿居家的宽松袍子,半卧在软榻之上。左手握着一串葡萄,右手捏着一壶酒,吃一粒葡萄,喝上一口酒,好不惬意!身畔有五六名十四五岁的小女孩儿,正在为曹嶷揉肩、捶腿、捏脚…… 一侧站着一位五十多岁的老者,正是曹府大管事曹阿福,正在绘声绘色的讲述刚刚在曹府门口,与项志见面的经过! 曹嶷坐直身子,冷笑一声,将脚伸到身前那名为他捏脚女孩的怀里,那女孩非但不敢躲,还将衣襟王开扯了扯,更方便曹嶷的脚趾在她的胸前活动。曹嶷心不在焉的用脚趾在那小女孩的胸脯上揉搓,那女孩显然有些痛苦,微低着头,轻轻的皱着眉,但是却不敢躲闪,甚至挺了挺胸,好让曹嶷玩的更舒服一些…… “哼,这个不知好歹的小子,老夫本以为他还算有些本事,想要重用于他。上元节后,等着这小子主动过来,投入到老夫的麾下,可这小子还真不识趣,还真等着老夫去拜访于他不成?何其狂妄!” “主公说的是,这小子在得知您不见他的时候,毫不犹豫拨马就走,这是求见大人的态度吗?” “想求见老夫,提前不通报,说来就来,毫无礼数!老夫是他说见就能见的小瘪三吗?拜访上官空手就来,还真以为他是在世孔明不成,呵呵…… 不过,这小子虽然有些狂妄,但还是有些才华的,找机会给他些苦头吃,磨磨他的心性,也许还能一用!” 曹阿福拱手:“诺!” 这时,有小厮进屋通报,“启禀大人,王家大小姐,王嫣蓉在门外等候求见……” 曹嶷有些疑惑,这时候王嫣蓉这妮子过来干什么?随即冷笑一声,看来是为项志而来啊,有些意思了。 “阿福,你去将王家小姐带到书房中,千万不得怠慢…… 你们几个赶紧给老夫更衣,不要那件!要官服,快,你这废物,什么都干不了……”曹嶷一脚踹倒了一名出错的侍女。 刺史府的书房内,曹嶷一脸热情的将王嫣蓉迎进屋中:“嫣蓉怎么得空来了,曹某不甚荣幸啊,快给嫣蓉看茶,对了,去把西域送来的蒲陶拿上来,给嫣蓉品尝一下,哈哈……” 嫣蓉看着曹嶷那虚假的表情,不觉有些恶心,笑道:“曹世叔太客气了,嫣蓉受不起啊……” 曹嶷笑道:“叫什么世叔啊,把曹某都叫老了,咱们平辈相交就行了,呵呵。” 嫣蓉不再纠结此事,开口道:“嫣蓉今天过来是有一事,想求曹世叔帮忙!” 曹嶷慢慢收回笑容:“是为了那项志项辰远吧,他刚刚来过了。他来时,老夫正在处理一份机要文件,就让他在门房等上一时半刻。等老夫处理好公务,再去寻他时,辰远已经扬长而去,竟是一刻钟都等不了,这年轻人脾气似乎是大了一些啊……” 嫣蓉赶紧站起身来,给曹嶷深深一福:“辰远今天确实遇上了一些难事,所以有些莽撞了。还望曹世叔大人有大量,莫要与这混小子一般计较,嫣蓉这里代辰远向曹世叔赔礼了!” 这时已经有侍女将葡萄呈了上来,放于嫣蓉身前的案几上,曹嶷笑着说道:“嫣蓉快来尝尝这蒲陶,呵呵,老夫怎么会与一孩童计较。再说既然有嫣蓉开口,老夫怎么也得给你这个面子嘛,呵呵呵……” 第三十八章 嫣蓉的牺牲 广固城的刺史府门口立着两尊丈余高的石狮子,面目威严的俯瞰着青州大地。与其说是一处府邸,除了缺少护城河以外,更像是广固城的内城。 刺史府侧门打开,在曹阿福的陪同下,王嫣蓉由刺史府内走了出来,由曹管家搀扶着上了早已等候多时的王家马车…… 马车缓缓开走,马车内,王嫣蓉魂不守舍的靠在柔软的锦垫上,一旁的大丫鬟果儿眼神复杂的看着自家小姐。她今年十八岁,在她五岁时被王根老爷子买了回来,成为王嫣蓉的贴身大丫鬟。从小陪着嫣蓉一起长大,名为主仆,实际上更像是姐妹。 果儿犹豫着轻声唤了一句,“小姐”。 王嫣蓉木然的转过头看向大丫鬟,低声应道:“嗯……” 果儿看着手上空空的王嫣蓉,显然东西已经送出去了,声音有些哽咽:“小姐,这样做真的值得吗?” 嫣蓉眼前又浮现出项志那失魂落魄的样子,不由得凄然一笑:“没有什么值不值得,没有办法了,只能这样!” 果儿再也忍不住情绪,扑到嫣蓉的怀中哽咽起来…… 刺史府内,曹嶷坐在书房中,手中拿着一张纸,纸上字不多,短短几行娟秀的小字。年过半百的曹刺史哈哈一笑,自言自语道:“还真是瞌睡时送枕头啊,还要谢谢项辰远这小子啊,哈哈哈哈……” 广固城的另一侧,崔府的佛堂中,崔家父女正在上演一场全武行…… 崔婉儿将嫣蓉送回家后,立即回到家中来到佛堂寻自己的父亲。崔望在上元诗会后,由刺史府回来大病一场,然后性情大变,推掉一切的应酬,开始专心的吃斋念佛,成为一名虔诚的佛教徒。 下午在崖山上发生的事,对于崔婉儿来说,就像是做了一场梦一样的不真实。项志那首《昨夜星辰昨夜风》让她的心情攀上了山巅,本以为是个美梦,然而随着第二首《恨不相逢未娶时》让美梦变成了噩梦。 但是杨素娘被劫走,却瞬间让项志进入了噩梦当中。现在崔婉儿只有一个想法,帮着项志找回杨素娘,要让他感激自己,让他觉得亏欠自己的! 她只是个十六岁还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在她心中能解决这个问题的只有无所不能的父亲。所以回到家中直奔佛堂而来,将事情前因后果讲述清楚后,却演变成这样的结果…… “婉儿,你是不是喜欢项辰远那个小子?” “是,又怎么样!” “他只是个乡野村夫罢了,岂能与我崔家联姻?” “……” “就算为父同意,他项辰远本就有婚约在身,他能为了你而休妻吗?我的傻女儿你想清楚了吗?” “现在说的是救项辰远妻子的事,怎么扯到女儿婚事上来了?” “既然无亲无故,项辰远又得罪了曹嶷,为父已经不能出手了,那样就是和刺史府作对啊!” “嗬,好个与刺史府作对,我看父亲是被曹嶷吓破了胆吧!” “混账,孽子你说什么!” “就是!既然爹爹不肯帮忙,那女儿自己想办法去……” “你敢走出家门一步,为父打折你的腿!” “哼,好啊,打折就打折,大不了像二哥一样!” “呀,好啊,你想气死我啊!看不打杀了你这个孽子!” 崔望拿起一侧的掸子就向着崔婉儿的身上挥去,崔大小姐的倔脾气上来了,也不躲闪,含着眼泪恨恨的看着父亲…… 崔望的发妻李氏早就听见这边父女二人的异常,赶过来抱住自己的丈夫,哭着喊道:“老爷,你这是要干什么,这是要把婉儿打死啊!” 她回过头看着一脸倔强的女儿,训斥道:“你这死丫头,到底说了什么?将你爹爹气成这样,快过来给你爹爹认错道歉!” 崔望看着被自己掸子抽的儒袍都破了的崔婉儿,也有些心疼,这个小女儿一向乖巧伶俐,加上算是崔望老来得女,平时宠爱有加。 但是看着一脸倔强狠厉的女儿,心中又大为光火:“将这孽子压回房间,给我关起来,没我命令不准她走出崔府半步!” 两名高大的仆妇走了上来,将崔婉儿抓住,就往出走…… “放开我,父亲你不能这样,我要出去……” 距离崖庄村不足十里的一处山坳,山坳中有一个小小的山洞,这地方极为隐蔽,如果不仔细看就算从外面经过也很难发现这里别有洞天…… 小小的洞口走进去十米左右,竟然突然开阔起来。这时已经酉时过半,天也慢慢的黑了下来。洞中有六个人,五名男子懒散的靠在墙上,吃着手上干硬的凉饼子。最里侧一名少女被黑布蒙着眼睛,嘴上也被塞了一块破布,双手反绑在身后,双脚也被麻绳绑住,可能是怕她逃走,手上的麻绳还捆在一旁的石头上。 洞中并未生火,好在山洞正上方有个天井一样的口子,有微光射入洞内,也勉强能够看清人的面孔。 一名十五六岁的光头少年,卖力的咬了一口饼子,含糊不清的说道:“猴哥儿,那姓项的真会出钱吗?” 矮小的少年,嘿嘿阴笑了两声,如秃鹫般:“放心吧,一定会的!这个小娘们儿对他很重要……” “那可是一千两白银啊,他拿的出来吗?”另一名个子很高的少年,瓮声瓮气的问道。 “一定能拿出来的!因为他手中就有这些银子!” 光头少年又问道:“那为什么不今天就找他去取呢?” “嘿嘿,一千两银子,那是随便就能拿出来的,得给他一些时间。再者说,他的女人在咱们手里,拖上一晚,他就更加心焦,待到咱们拿到银子以后也更容易脱身!” 一名满脸横肉的二十多岁的青年,淫笑了两声,看向角落里的女人:“桀桀,这小娘子虽然黑了一些,也算有几分姿色,不如让哥几个乐呵乐呵,嘿嘿……” 矮小少年皱着眉,语气中多了几分严厉:“别节外生枝,拿到钱什么样的女人玩不到,不要碰她,小心姓项的鱼死网破,想想李老虎他们!” 横肉青年打了一个寒颤不再说话…… 又过了一个多时辰,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几个人也昏昏欲睡。就在这时角落里传来希希索索的响声,伴随着女人“呜呜”的喊叫声…… 第三十九章 斥候营 时间调回到酉时,项志回到了崖山的办公室中,一路上他的心情也平复下来。既然没有外援,那么只能依靠手中的这些炭厂保安了。他并没有怨天尤人,准备依靠自己多出来的近两千年的阅历,来自救! 不理会神情呆滞的小情和小若两名侍女,皱着眉坐在办公桌前,整理思路,取过鹅毛笔在白纸上写了起来…… 一盏茶过后,领着侍女小若走出实验室的办公室。临走时交代小情在屋中等候,一旦有杨素娘的消息,去崖庄村找他…… 办公桌上,留下一个纸团,如果展开纸团的话,就会发现纸上写着几行潦草的只有现代中国人才能看得懂的简化字。写字的人显然心中非常焦急,很多字都连在一起了,那纸上写着: 1、绑匪出现在崖庄村外杨素娘回家的路上,作案人显然熟悉崖山的地形和杨素娘的生活习惯。而且劫匪都蒙着面,有一种可能是怕小若认出他们来,很有可能是熟人作案! 2、索要赎金一千两,这数字显然是自己手上刚好能够拿出来的,不多也不少!而知道这些账目的人并不多,只有崖山炭厂的几个高层管理人员才知道。是他们几个无意中泄露出去的,还是作案的本就是他们中的一人? 3、这几个人中除了王贵外,几乎全是崖庄村的村民。杨一山、李树桩、李八五、杨珂、杨路尘还是李三立,或者是素娘自己泄露出去的呢? 4、劫持事件都过去三个多时辰了,绑匪仍未联系自己要赎金,显然是给自己筹集银两的时间。还有一个目的是扰乱自己的心神,素娘在他们手上多停留一秒,自己就会自乱阵脚,他们拿到钱后,也越容易脱身。 5、这个绑匪头子显然对自己的经济状况,做事方式都是极为了解的,他是自己的熟人,很有可能就是崖庄村的村民! 6、现在要做的就是探访崖庄村的各户人家,看看有没有在这段时间里莫名不在的人,或者神情不自然的人,还有就是炭厂的那几名高级管理人员! 最后一个员字写的极其用力,划破了纸张…… 项志先去找杨一山,他这时正与王贵一同筹集银钱。项志将他单独叫了出来,安排他调查在炭厂上工的崖庄村村民,看看有没有请假未上班或者干脆旷工的。 杨一山吃了一惊,点头称是,知道项志怀疑绑匪出自崖庄村的村民当中。时间紧迫,项志也未作过多的说明,他也不问立即奔着人事部去了。 项志未作停留先后走访了炭厂的几位高级管理人员,却并未发现异常…… 然后马不停蹄,带着侍女小若首先来到出事的案发现场,他并不是学刑侦出身的警察。所以在现场探查了一番后,基本上是一无所获,泥地上只有一堆杂乱的脚印,却并不能判断劫匪逃窜的方向…… 回到崖庄村,项志开始挨家挨户的拜访,除了老光棍刘老憨正在崖山炭厂上工以外,其余二十余户人家都有人在。除了在炭厂上工的几十个人外,只有村东头老李家的李二叔去广县买种子,上午走的还没回来。再就是半年前与项志闹掰了的猴子张初六未在家,但是张初六自从与项志闹掰了以后,就离开崖庄村到广县讨生活去了,回崖庄村的时候并不多。问过张初六的母亲后,才得知他已经有一个多月都没回家了…… 刚刚回到家中,发现杨一山已经过来有一小会了,从他的口中得知,崖庄村上工的村民当中并没有请假的,都正常出工。杨一山甚至在厂房中转了转,确认没有异常的,赶紧就跑过来告诉项志。 项志紧锁眉头,刚刚理出来的一丝头绪,又断了。难道是自己推测出错了?他用手指无意识的敲击着院中的石桌,发出“咚、咚”的响声,随后陷入沉思…… 与此同时,崖山的山脚下,一队约两千余人的军队停了下来,无论士卒还是将领全部整装以待。为首的是一员年过四旬的大汉骑在马上,抬头看着眼前低矮的山脉。他黑脸黑须、威风凛凛的纹丝不动,盔甲上颊挡住喉咙,连他的半边脸都遮了起来,所以也看不清楚他的神色。 身边全身披挂着黑色盔甲,如同石雕铁铸般的将军懒洋洋地道:“赵校尉,我说咱摆这么大阵势做什么?” 赵校尉并未理会于他,仍是凝目远望…… 一个身材精壮的将领驱马来到他的身侧,用拇指顶了顶眉批,露出光洁的额头,焦躁地道:“就为了搜寻一个女子,就让咱们斥候营全体出动,大将军还真是小题大做啊!” 黑脸将军脸颊抽搐了一下,低喝道:“冯司马,你给我闭嘴,大将军的将令也是尔等可以腹诽的吗!” “这不是没外人吗,就在校尉大人面前发发牢骚。这项志项辰远到底是何方神圣,竟能请动大将军为他出头?” “呵呵,本校也不知啊!你且在这里整队,等候命令,我去会会这个项辰远……”赵姓校尉哈哈一笑,带着十余名侍卫向着崖山行去…… 就在项志一筹莫展的时候,青州军斥候营校尉赵山走进了项家的小院…… 看到这名黑脸校尉,项志有些愣神,在赵校尉说明来意后。项志终于明白应该是王嫣蓉去找了曹嶷,曹嶷才肯派兵。与曹嶷有过两次的接触,他对这名青州地界的土皇帝,也算有了一些了解,知道就算是王根找到曹嶷,曹嶷也未必肯出兵帮着自己寻找杨素娘。 所以王嫣蓉一定是拿出了,令这位刺史大人心动的条件,曹嶷才会出兵的,而且好大的手笔,一次派出一个营的精锐斥候。就是不知道,王家这次为了自己牺牲了多大的利益。但是现在显然不是考虑这些事的时候,先解救出杨素娘才是重中之重,至于王家的事情,找机会问清楚,再做定夺…… 第四十章 营救行动 时间已经进入戌时,距离杨素娘被劫走已经过去了将近四个时辰,天也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今夜略微有些阴天,星星们都躲在了乌云的后面,只有一个小小的月牙挂在刚发芽的树梢上。微暖的春风袭来,吹在柳条枝上发出“呜、呜”的响声,如怨鬼的哭泣般凄厉…… 崖庄村项家的小院中,项志与赵山对坐于院中的石桌两侧。项志面容安逸宁静的高高举着泥壶,稳稳的右手,没有一丝一毫的轻颤。滚热的开水如瀑布般冲进石桌上的茶杯当中,没有洒出一滴水…… 他满面春风的将冲泡好的茶水双手递给了赵山,笑着说道:“呵呵,献丑了,赵将军,尝尝小子的手艺。” 赵山有些疑惑的接过茶杯,他虽然是武人出身,平素里与达官显贵们也时常有所交集,所以对茶道并不陌生,甚至他本人就是个茶道高手。但是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这么冲茶的,既不煮,也不加入香料。 低头看向杯中淡绿色清澈见底的茶汤,缓缓的举到唇边,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直冲鼻腔,不禁轻“咦”了一声。缓缓的将茶水渡入口中,越喝眼睛越亮,淡淡的苦味中满是清香。 他放下茶杯,笑道:“辰远老弟好手段啊,赵某从未见识过这等茶艺,佩服、佩服!” 项志晒然一笑:“赵将军过誉了!小子哪懂什么茶艺,不过是装相骗人罢了。其实是小子自创的炒茶,才让这茶水少了些苦味,多了些清香,呵呵……” 赵山哈哈大笑:“辰远老弟真乃爽快之人,很对赵某脾气,哈哈哈……” “赵将军,如果喜欢这茶叶,一会临走时可以捎上一些,喝完以后可以随时来崖山上取。呵呵,小若去将我前些时日刚刚炒好的那罐上品大红袍取来!” “那赵某就却之不恭了!” 小若由项志的房间中取出一个小陶罐放在了石桌上,赵山打开盖子轻嗅了一下,香味扑面而来,比之刚饮的茶叶更加浓郁,心中不禁更加高兴。抬头看了一眼对面的青年,不论是不是装出来的,就是这份沉着镇定,就很了不得了。设身处地将自己与他对换身份,自己都很难表现出这份泰然自若,再者说他还未及弱冠啊…… 赵山又喝了一杯茶,放下茶杯:“辰远老弟也不用过于心焦,如果真如你推测的那样,劫匪仍在这崖山中。老哥敢保证不出两个时辰,老哥手下的这些兄弟一定能把他们揪出来!” “在见到赵大哥的时候,小弟就已经放心了,找回拙荆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呵呵……” 这一记马屁拍的赵山很是舒服,不由得笑的更加开心了。其实,项志还真不是拍马屁,在看见这精锐的斥候营后,他心真的放下了一半,在这古代还有比这专门干探查的特种部队更适合干这种活计的吗! 又闲扯了一顿饭的功夫,一名斥候伍长走入项家的小院,伏在赵山的耳边低语了几句。 赵山起身对着身边的侍卫长说道:“传本校命令,所有人员以曲部为单位在崖山北侧半山集合。限时一刻钟,整队完毕不要发出声响,等候本校的命令!” 随后他哈哈一笑:“辰远老弟,有结果了,咱们去看看吧……” 此时,崖山北山坳的山洞中,身形瘦小的少年正骑在另一名面色黝黑的少年人身上,用力的出拳击打身下的少年,边打边低声的喊叫,显然极为愤怒:“你特么的是听不懂人话吗,老子说了这个女人不能碰的,你想把大家都害死吗?你这不长脑子的瘪三!” 其他三人也反应过来,赶紧上前将矮小的少年从黑脸少年的身上拉起来。矮小少年仍然极为愤怒,借着身边两人抓着自己肩膀的势,腾起双脚狠狠的踹在那刚要坐起来的黑脸少年的脸上,仍旧喊叫:“放开我,让我弄死这个黑驴,他想置咱们于死地啊……” 那黑脸少年坐了起来,用手抹了一把口鼻上的血迹,恨恨道:“你这瘦猴子,为了这么一个小娘们儿,你敢打老子!你是不是看上这黑妞了,你看上的话哥们可以让给你。别他妈的拿姓项的说事,你以为咱们一旦事情败露了,那姓项的会放过咱们这些人吗?与这女人有什么关系,我看你是被姓项的吓破胆了!你怕他,老子可不怕,尝尝他的女人又怎么了,啐,孬种……” “你,你,呀,气死老子了……” “轰、轰、轰……”连续的声响声过后,五名身穿皮甲的青州兵已经站在山洞的中间。排成小型的雁翅阵将匪徒与人质从中间隔开,手持强弩对着惊愕的五名劫匪。 矮小少年最先反应过来,喊了一声:“青州军!”拔腿就向着山洞外狂奔而去,其他四名少年也随着他开始向外奔去。 “噗、噗……”身后的斥候毫不犹豫的扣动了扳机,弩箭射出,他们也不管是否射中,身形没有动,依旧将少女护在身后。开始低头重新给弩箭挂弦,盯着眼前的黑暗,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一丝的慌乱。 黑脸少年左腿中了一支弩箭,而满面横肉的少年右臂中了一箭,其他三箭射空了。当他们奔出洞口后,看向外面,不由得绝望了,至少有千余名青州士兵举着弩箭对着他们…… 为首的将领顶盔掼甲正笑吟吟的与身边的一名青衫少年说着话,不是项志又会有谁。这时,高个劫匪听见那青衫少年笑着对身边的将领说道:“赵大哥,尽量留下活口!呃,实在不行的话留下一个也行,伤残无所谓,只要能说话就行,小弟有些话还想问问……” 矮小少年喊了一声:“回山洞!”转身就想往山洞中跑,他没想到项志能调来青州官兵。他们只有五个人,其中还有两个受了伤,想要突破这近千名训练有素的士兵的包围,无异于痴人说梦。但是山洞中只有五名士兵,只要能将他们制服,再次拿住杨素娘,令得项志投鼠忌器,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第四十一章 获救 还没有进入山洞,却发现有火光从洞中传出,十余名斥候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持弩缓缓的由洞中向外行来…… 劫匪们彻底绝望了,前有猛虎后有豺狼,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矮小和黑脸的两名少年见事不可为,双手抱头匍匐的跪在地上。其他三名劫匪却激发出身上的几分凶厉来,满脸横肉青年喊叫着向着左侧突围,只是还没跑出去两步就被弩箭射成了刺猬,倒在地上,吐出一口鲜血,便不再动弹了。 那高个子和光头少年分前后,居然向着项志的方向扑了过来,前进的脚步呈之字形,连滚带爬甚是狼狈,但是项志却惊奇的发现这二人竟躲过了第一轮的弩箭射击。 项志面容平静的看着没能躲开第二轮弩箭,却也扑到自己脚下的两名少年,有了之前的命令,弩手并没有向着匪徒的要害处射击,这二人虽然身中十余枚弩箭,大都在腿上和双臂上。 赵山一直偷眼观察着项志,见匪人扑到身前他都没有露出一丝惊慌之色,心中不由得暗赞了一声“好胆气!” 这时,项志笑着开口道:“有劳赵大哥将这些匪人绑了,小弟要进去看看拙荆……” 说罢,要了一根火把便向着洞中走去,路过那矮小的少年时,略微停顿了一下,轻轻叹了一口气。 “阿呆”,矮小少年口中呢喃了一声,项志并未停留,继续向着洞内走去。 独自走入山洞中,项志脸上的微笑逐渐消失,神情凝重了起来。他的心中显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样平静自若!心都快要跳出来了,他只想知道,素娘……有没有事。 素娘已经落在匪人手上八个多小时了,这些匪徒哪会是什么善类,素娘虽不算什么国色天香,但也清丽可人,那些匪徒能…… 想到这里项志不寒而栗,他不会嫌弃素娘的,不管是她丧失了清白,还是被人毁坏了容颜,在他心里,素娘永远都是那个桃花依旧笑春风的明丽少女,都是那个俏立在自己身侧口中喊着“志哥哥”的小萝莉。可是,他不嫌,素娘会不计较么?她还能活下去吗? 走了五六步,项志停了下来,竟然有些不敢面对。深吸一口气,大踏步的走了进去…… 当看见小萝莉的那一刻,项志心中一片冰凉,杨素娘被蒙着双眼,口中塞着破布,双手双脚被捆着,蜷缩在角落里,她衣衫凌乱,腰带已经被扯开,露出里面白色的棉质内衣…… 项志呆呆的看着近在眼前的未婚妻,五名最先进入洞中的斥候依然列阵保护着少女,见到项志举着火把走进来,知道大局已定。为首的伍长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项志,点头示意了一下,带着其他斥候退了出去。 项志一步一步,慢慢地蹭向杨素娘,竟感觉双脚如灌铅般重达千斤。好不容易走到了杨素娘的身边,项志抬起手,犹豫再三,方才壮起胆子扯去了塞在素娘口中的破布。 杨素娘竟顺势向着项志的手指咬了过来,却并没有咬中,身体扭动起来,喊道:“你们这些混蛋,你要是再敢碰老娘一下,老娘马上咬舌自尽!我男人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的,广县李虎他们就是你们的下场!” 干涩的声音从项志的口中飘出:“素娘……” 少女整个人便如遭雷击,停止了挣扎,身体有些轻微的颤抖,项志轻柔的取下蒙在她脸上的黑布。 杨素娘使劲眨了几下眼睛,由于眼睛被蒙住太久了,在突然得到解放后,还不是太适应。但是颊上不知何时已缀上了两颗晶莹的泪珠,待终于看清眼前是自己的相公的时候,两颗珍珠立刻变成了两串珍珠,噼里啪啦地滚落下来,素娘悲泣一声,一头扎进项志的怀中。 “别哭,别哭,没有事了。” 杨素娘只是摇头,也不知多久的思念,多少的恐惧,多大的委屈,全都化作了她的泪水…… 眼见杨素娘只是哭泣,项志却是心中一沉,他早已做了最坏的打算,想不到却真的到了这一步,生恐刺激了素娘,迟疑良久,他才斟酌着道:“不管发生过什么,你都不必放在心上,这一辈子,你是我的,下一辈子,还是我的,生生世世,你都是我的,不离不弃,再不分离,咱们回去就完婚,好不好,你一定要答应我,不能离我而去啊!” 杨素娘泪流满面地抬起头,有些疑惑的看着项志:“可是……可是,王老给咱们选的黄道吉日不是在五月吗?志哥哥,为什么要这么着急呢?” “呃”项志脑袋有些没转过来,这好像与自己想的不太一样。 “啊!”杨素娘本就不笨,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已经被解开的外衣,也明白项志这番话的意思,不由得娇颜一红,又气又羞地道:“志哥哥,你想什么呢,什么都没发生……” 随即将刚刚发生的事简要讲了一遍,确实有个坏蛋要欺负她,刚扯开他的腰带就被另一个人给拉走了,而且两人就扭打起来了。然后好像来了很多人,再之后项志就到了。 项志大喜过望…… 山洞口,赵山看见项志举着火把,笑面如花的牵着一名少女走了出来,少女有些微黑,并没有多么漂亮,只能算是清秀。心中腹诽:项辰远就为了这么一个柴火妞,弄出这么大的阵仗,还真是个情种,或者说是有情有义!只是不知道给了大将军那多大的好处,大将军可是一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 项志夫妻二人走到赵山的面前,躬身施礼:“今天拙荆能够脱离险境,全赖赵大哥相助,大恩不言谢,以后但能用到小弟的时候,志,定竭尽所能!” 赵山哈哈一笑:“辰远老弟言重了,既然老弟夫妻团聚,那老哥便不再多留,回去给大将军复命去了……” “那小弟就不多留赵大哥了,替小弟与曹大将军带句话,过后,志,定当登门道谢……” 赵山捧着装有茶叶的陶罐走在回广固城的路上,在项志家中,他就发现这个陶罐异常的沉重,仅仅是茶叶可没这份量,但是他也并未声张。待到交付完命令回到家中以后,让妻子找了一个更大一些的陶罐,缓缓的将茶叶倒进去,待到茶叶被清空以后,取出陶罐底部插隔中的银两。心中暗叹了一声,小声嘟囔道:“纹银一百两啊,这个项辰远,果真是个知情识趣的主啊……” 送走赵山的斥候营后,项志转过身来看了一眼已经被保安们绑好的四名劫匪,那个满脸横肉的青年被弩箭射死,尸体已经被保安就地掩埋了。 招了招手,将王二柱叫了过来,吩咐他们先将绑匪带回炭厂,严加看管,找个郎中给那两名受伤的劫匪治伤,自己晚些过去,便准备带着素娘和小若回家…… 杨素娘的倔脾气上来了,非要看看是什么人绑架了她。项志不想让她过去,说道:“几个绑匪有什么好看的,你也累了一天了,中午就没吃饭,先回家吃饭。等明天没事了,随便你看,要打要罚,随便你出气好不好?” “志哥哥,我就看一眼就回家,好不好?” “在这不也能看见吗……” “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清!” “唉……” 项志最终没能拗过素娘,领着她走到劫匪面前,借着火把的光亮终于看清楚几人的面孔。素娘情绪失控了,哭喊着就要向着劫匪中的一人扑过去,项志早有准备,一把抱住未婚妻,搂在怀中轻声安慰。 他能清楚的感觉到素娘身体的颤抖,令他心疼的要死,扶着素娘转身往家走去。身后传来连续的“啪、啪……”声并伴随着李树桩的嘶喊声。 “你这该死的猴子,这事儿你怎么能干得出来,那可是阿呆的娘子啊!你的心让狗给吃了……我打死你这混账!” 项志回头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在殴打猴子的大牛,并没有说话,扶着素娘走入黑暗。 已经不用多说了,绑架事件的主谋就是他的发小,绰号猴子的张初六…… 回到崖庄村的家中,项志没有再去理会那几名劫匪。晚上素娘的睡眠很差,一宿不断的做噩梦,然后惊醒,项志如哄着自己的女儿一般,守着她…… 在家中陪了素娘三天,直到素娘的情绪稳定下来,项志才出门去办正事…… 备好礼物与名刺送与刺史府,这次他并不着急,早上到刺史府的门房中等上半个时辰,与老管家聊上一会天。知道曹刺史没空得见,也不气恼,含笑客气的与管家告别,去往王府…… 王老仍旧没有回来,只是嫣蓉对他的态度急转直下,竟然拒不见他。项志心中隐隐的升起一股不安的情绪,嫣蓉不是那种使小性子的女子,不知道那天她在曹嶷那出了什么变故! 王根不在,王嫣蓉又不见他,也就没有留下来的缘由了。离开广固城直奔崖山炭厂保安室,这里已经变成专门的审讯室与简易的看守所了,因为之前死过人,保安们都不愿再在这里休息,大牛没办法只能重新建了一个保安休息室。 第四十二章 负荆请罪 推门走了进去,却吓了项志一跳,一共绑着五个人。猴子张初六和黑脸的少年都是双手双脚绑着铁链蹲在地上,脖子上的铁环拴在铁棍上。两个包扎的如粽子般的少年,因为受伤比较严重,待遇好了一点,被铁链固定躺在床上。虽然被绑着,但是显然并没有受什么苦头,因为保安们拿不准项志的性子,不知道要怎么处理这几个人,所以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最后一个被绑着的人也是最惨的,赤裸着上身,后背上布满了一条条的鞭痕。进入四月天气刚刚回暖,鞭打加之受冻,使得这人看上去已经奄奄一息了…… 项志快步走到那人的近前,命人赶紧将他解绑,那人却死命的挣扎不让人上前,他抬起头看着项志,凄然一笑:“阿呆,是哥哥对不住你和素娘啊!” 项志也不多言,接过保安手中的钥匙,就要去开锁在他身上的铁链。 “阿呆,求你了,别解开,这样俺能好受些……” 项志握着钥匙的手停在空中:“大牛哥,你这又是何苦来哉!” 大牛“噗通”跪在项志的面前,泪流满面:“俺对不起你,要不是俺与那忘恩负义的小人说起炭厂的事,素娘也不会遭受这些苦啊!” “我知道,我都知道,大牛哥我不怪你,我先把你解开好不好,有什么话,咱们起来再说……” 李树桩拼命的用脑袋撞地,项志赶紧把他扶住,就见他猛地吐出一口鲜血晕了过去。项志赶紧解开绳索,将他搀扶到里间的床上,安排人赶紧去请郎中过来,大牛心智受损严重,治疗晚了怕留下什么病根,一通手忙脚乱…… 回到保安大厅中,王二柱已经简要的将情况讲清楚了,当天晚上回来后,大牛就让手下将他绑起来。又令人每隔一个时辰就抽他一通鞭子,还命令所有人不许告诉项志。手下保安哪里肯,只要不听他的话,他就要用头撞墙自尽,保安们只有含泪执行他的命令。如果项志再晚来两天,估计李树桩就得一命呜呼! 项志拿起桌上的审讯供词和保安这三天的调查报告,快速的浏览了一遍。然后站起身来走到面色黝黑的少年面前,缓缓的蹲下去,平静的看着眼前的少年。 那黑脸少年浑身都在颤抖,哆哆嗦嗦的说道:“我,我错了……别,别杀我,求你了,呜呜……” 项志叹了一口气:“知道错了是好事,但是有些事呢,不是道个歉就能一笔勾销的,你今年有多少岁了?” “十,十八岁……” “嗯,那就是说已经有民事能力了。所以做错了事,就要承担相应的后果,不要恨我!这就是因果啊……” 说罢,右手食指上挂着不足两寸的爪子刀刺出,黑脸少年惊恐的倒在血泊当中…… “阿呆,你不要为难大牛!所有事他都不知道,全都是我一个人的主意,你杀了我吧!我是罪有应得,呜呜呜……” 项志缓缓的站起身来,冲着王二柱点点头,并未理会张初六的哭喊,向着门外走去…… 王二柱心领神会,立即跟了上去,项志并没有着急说什么,只是悠闲的向着崖庄村行去。二柱也不问,只是默默地跟着,这几个月来他成熟的很快,已经成为保安队的副队长了,在李树桩心神受损的情况下,一力承担起保安队的所有任务。 来到崖庄村的村口,项志停下脚步,笑着对王二柱说道:“二柱哥,关于这三人的处理……” 一炷香的时间过后,项志交代完毕,在项志说话的过程中王二柱几次欲言又止,直到项志转身准备回家陪素娘了…… “老大,对于那二人这么做是不是有些冒险?” “辽东有一种鹰隼叫做‘海东青’,其性凶厉异常,可以捕杀数倍于自身重量的狍子和天鹅,甚至可以猎杀其他的猛禽!但是辽东的猎人捕获它以后,却能将他驯化,几天几夜不让它睡觉,磨掉野性,这叫做‘熬鹰’。” “嗯,那张初六这么处理恐留下后患啊!” “呵呵,无妨,比起张初六,我更在意的是大牛……” 王二柱晦涩难明的看着项志向着崖庄村走去…… 接下来的五天里,项志依然是去刺史府拜访曹嶷,当然仍未见到公务繁忙的曹刺史,他也不在意。只是王府那边,却是连门都进不去了,王根仍然没有回来,王嫣蓉还是不肯见他。 回到崖山炭厂的办公室,陆怀已经等了有一段时间了,项志坐下接过他递过来的情报,快速的阅读了一番。 “瑾瑜啊,看来情况非常的糟糕啊,一旦大批的难民进入青州,这里不用羯人军队过来就要乱起来了!” “据徐州东海郡传来的消息,难民们南下投奔大晋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不能不防啊,一旦进入咱们青州,甚至到了临淄地界,再做出对策就有些迟了。两方面的工作需要马上去办,一是安保工作,难民过境,治安会非常的差,炭厂的保安队经过这几个月的投资建设,也已经初见成效,一旦事不可为,可以将炭厂所有的家属迁入炭厂中,应该可以应付了。第二,比较难以处理,就是一旦出现大规模的瘟疫,防疫工作才是重中之重!小情,你去把杨一山和李树桩,呃,王二柱叫过来……” 小侍女应了一声,快速的走出办公室,又快速的走了回来,只是身旁多了一个人,正是满身尘土的王二柱…… 项志疑惑的看着背着包袱的王二柱,王二柱黑着脸低头站在屋中,看见有其他人在也不说话。陆怀见到他似乎有私密要事禀告,便告了一声罪与侍女小情一起退出了办公室。 待到屋中只剩下项志和王二柱的时候,王二柱解下身上的包袱打开放在地上,随后一言不发的跪了下去…… 项志看了一眼张初六的人头,叹了一口气,说道:“二柱哥,你这又是何苦呢?” “我违背的老大的命令,甘愿受罚!但是这个小人绝对不能留下来,以后一定会成为祸患的……” “唉,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也不会惩处与你,但是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懂了吗?你起来吧。” 王二柱站起身来:“李队太顾念以往的情谊,只是命令打断张初六的一条腿,令其以后不得再出现在临淄地界,就将其放了……” “还有没有其他人知道这件事?” “没有,我一个人做的!” “嗯,那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一会你将人头处理好,记住不要对任何人说起,尤其不能让大牛知道!” “好,一定处理的干干净净!” “去吧,处理完换件衣服后再来这里,有其他事情要做!”项志看着王二柱衣袖上的血迹说道…… 赞许的看着王二柱的背影,对于猴子张初六他并没有多放在心上,一个已经吓破了胆的人,死活并无太大的区别。只是王二柱却是令他有些意外的欣喜,是不是可以给予更大的任务给他呢,例如进入信息部。 一个时辰过后,项志、杨一山等一行五人走出了项志的办公室,杨一山和陆怀一脸凝重的去往自己的办公室,而项志则跟着王二柱去往看守室…… 项志坐在椅子上笑呵呵地看着眼前的二人,高个的少年叫做林豹,光头少年叫做魏双喜,都是附近村子的村民。 项志很满意眼前二人的状态,强悍的身体素质,仅仅五六天的时间,身上的伤已经好了大半。只是精神状态非常的差,神情木然,眼中看不见一丝活人的光彩…… 项志笑着说道:“二位受苦了,但是没办法,这也是项某迫不得已而为之!” 二人仍旧木木的看着项志,就像是根本没有听见一样,项志也不在意继续说道:“二位的家人,项某已经派人接到崖山上了,二位就不用担心了……” 过了少顷,光头的魏双喜似乎终于听明白了,痛哭流涕:“你放过我的妹妹,我什么都听你的!” 看着精神已经崩溃跪在地上使劲磕头的光头少年,笑着说道:“呵呵,只要你们以后能听项某的话,你们和你们的家人们在崖山上一定会过得很幸福的……” 那个高个少年林豹讷讷道:“听话,我听话……” 项志似乎很高兴的样子,拍拍手,说道:“带他们下去睡觉吧,呃,睡醒后让他们来找我……” 两名保安过来拖走了软弱无力的少年,他们已经五天没有睡觉了! 处理完林、魏二人,项志转头看向一旁呆滞的李树桩,他受的本就是皮外伤,经过几天的调养早就好的七七八八了,只是精神上还是很差。 看见项志看向自己,大牛张了张口,良久后,终于说道:“阿呆,对不起!俺放走了猴子,俺实在是下不去手啊,俺也没脸在这待下去了,俺明天就离开炭厂,离开临淄!” “大牛哥,你不用这样,放走就放走吧,只是希望他以后能改过自新……” 第四十三章 必须嫁给我 四月的春风吹绿了崖山上的杨柳,也吹红了满山遍野的映山红。项志吹着口哨前往广固城,这已经成为了他每天的必修课,虽然曹嶷和王嫣蓉都不肯见他!但是,今天却出乎他的意料,“公务繁忙”的曹刺史居然抽出了自己的宝贵时间,召见了项志。 项志跪坐在曹嶷的会客室中,面容严肃的表演那套由他自创的伪茶艺,熟能生巧,项志的动作越发的飘逸淡然,唬的曹刺史一愣一愣的。 曹嶷端着项志冲泡好的茶水,谈着天气、自然、诗词等之类无关紧要的事情。这样的场合项志前一世见识多了,既不无聊也不怯场,虽然聊得话题令他索然无味,但他仍给人一种沐浴春风的感觉,甚至表面上也出现相谈甚欢的氛围。 当项志看到曹嶷出现微微蹙眉的表情时,项志知道自己该走了,客气的躬身告辞。 曹嶷哈哈一笑,居然亲自将项志送到门口,笑着说道:“呵呵,过些时日老夫会派人给你送去请帖,老夫与嫣蓉的婚宴,辰远可一定要来啊!不做上一首好诗,老夫可不饶你,哈哈哈……” 项志心中翻江倒海、五味杂陈,面上仍是笑着恭敬道:“小子先在这里恭喜刺史大人了,能与王小姐喜结良缘,呵呵呵……” 项志木然的跟着老管家曹阿福走出刺史府,笑着与老管家道别,缓步走去。待转过一个弯后,站定,伸出手在两侧的口袋中翻找,找了一阵子,却发现身上没有香烟,苦笑一下,机械的向着王府走去…… 一路行来,他的心绪慢慢恢复平静,基本上把事情的脉络也理清楚了。他知道王嫣蓉为了自己这件事,一定会拿出了令得曹嶷满意的筹码。但是没想到,嫣蓉居然会以牺牲自己为代价。但是凭什么要牺牲王嫣蓉,这是项志不能容忍的,自己必须要救下嫣蓉…… 来到王府门前,门房依然是谢客状态。项志并不着急,笑着与门房打过招呼转身离开。围着王府的围墙转了一圈,来到一处,算计了一下方位。纵身一跃,丈余高的围墙还难不住他。 如同狸猫般轻飘飘的落在王府的一处院落中,仅仅发出“噗”的轻微响声,并没有弄出太大的动静。院墙下面是草坪,脚踩在上面很柔软,项志对于自己这行云流水般的盗贼身手很满意…… 抬头看去,与自己预估的一样,正是王嫣蓉的小院,略微整理了一下长衫,缓步走了过去。院中两名小侍女,一个正在浇花,一个正在扫院子,一脸惊愕的看着走近的项志。那表情明显是想喊叫的,但是看清是项志后,又活活的憋回去了的痛苦模样。 项志走到浇花的侍女面前,将掉在地上的喷壶捡起来,重新递给浇花的侍女,笑着说道:“香儿、燕儿二位姐姐早上好啊,呵呵呵……” 经过扫地侍女的身边时,他停了下来,伸手在有些婴儿肥的燕儿脸上轻捏了一下。两名侍女仍旧没有从惊愕中缓过来,项志并不在意,继续向着嫣蓉居住的小楼走去。 刚要推门而入时,房门却被推开,嫣蓉的贴身大丫鬟果儿端着一个餐盘走了出来,边走边默默的抹着眼泪,差点撞入项志的怀中。项志赶紧向着旁边一闪身,躲开莽撞的大丫鬟。 果儿泪眼朦胧的看着身前的男子,表情由惊愕变成愤怒,再由愤怒变成怨恨,到最后甚至咬牙切齿,项志觉得她如果不是手上端着托盘,会扑上来揍自己。 项志笑笑:“果儿姐姐,好久不见啊!” “你来做什么,你是怎么进来的?这里不欢迎你,小姐也不会见你的,你快走吧……” “呃,小子是过来看望嫣蓉小姐的,嫣蓉小姐可还安好?” “我家小姐好不好与你无关,请你马上离开!” 项志不再理会她的话,看向她手中的托盘,一碗粟米粥、三个麦面馍馍、一碟萝卜咸菜,完完整整,显然没有动过。微微蹙了下眉,不由分说接过托盘,就向着小楼走去…… 果儿拦在项志的面前,用手指着大门,急道:“项公子,请你马上离开,我家小姐不想见你!如果你再不走的话,别怪我喊护院将你撵出去!” 项志不想与这吃了枪药的大丫鬟纠缠,闪过身准备绕过去。果儿也急了,继续挡在他的身前,抓住项志的衣袖:“香儿,去把赵护院他们……” 话戛然而止,她看到了项志的眼睛,那没有一丝情感的双眼正冷冰冰的看着她抓住衣袖的双手,果儿打了一个寒颤,松开手退了一步,竟说不出话来…… 项志心情本就不太美丽,又被这大丫鬟纠缠了半天,泥菩萨也生出半分火气来。上位者的跋扈气焰迸发出来,令得大丫鬟果儿不敢再有所动作。不再理会呆若木鸡的果儿,举步走进嫣蓉的闺房…… 这是项志第一次来到嫣蓉的闺房,顾不上打量房中的陈列,回身将房门关好,眼神复杂的看向窗边那一袭白裙的伊人…… 王嫣蓉趴在窗台上,看向窗外发呆,听见有人进来,并未回身:“我没有什么胃口,吃不下去,你把吃食放在桌上,就出去吧……” 她的声音有些微哑,项志将食盘放在案几上:“你要是不吃,我就都吃啦!别浪费了粮食啊……” 嫣蓉身子一震,蓦的回过头来,看向正咬着麦面馍馍的项志。眼中闪过一丝惊喜,随后变为古井不波。 项志愣愣的看着面前的美女,她脸颊苍白,下颌尖尖的,眼窝有些微陷,红红的眼睛毫无生气。王嫣蓉本来是那种珠圆玉润形的美女,但是仅仅过了五六天的时间,她竟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仍旧美则美矣,但是人却整整瘦了一圈,像是从漫画中走出来的大眼睛美少女一般…… 相对无言,项志放下手中的馍馍,声音竟有些沙哑:“你瘦了!” 王嫣蓉看着项志,漠然道:“最近有些食欲不振,妾身是胖是瘦不劳项公子挂怀!” “对不起”,这一声道歉出口项志就后悔了。 果然,王嫣蓉背过身去,双肩有些耸动,哽咽道:“项公子为何道歉,妾身所做的一切都与公子无关……” “嫣蓉,你……” “家父仍旧没有归来,妾身不便招待公子,请公子离开吧!” 过了良久仍未听到脚步声,嫣蓉平复了一下情绪,转过身来看着不远处的男子:“妾身已是待嫁之人,在闺房中招待青年男子实为不妥,请公子速速离开……” 项志像是做了一个莫大的决定,大步的走向王嫣蓉。嫣蓉心中一惊,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本能退了一步,靠在窗台上。 项志本就不低,又赶上正是长身体的年纪,短短半年时间过去,他已经比刚来到这世界高出五六公分,已经将近一米八的身高,在这个时代已经算是高个子了。比娇小的嫣蓉高出整整一个头来,低头俯视着美少妇。 嫣蓉不甘示弱的看着他的眼睛,颤抖的睫毛出卖了她,显然她的心中有些慌乱。 他深吸一口气,认真的盯着眼前的美女,一字一顿的说道:“我不许你嫁给曹嶷!” 嫣蓉轻蔑的一笑:“你不许我嫁给曹嶷,你凭什……” 她的话没能说完,项志的嘴唇已经压在了她的双唇之上…… 嫣蓉的脑中如同惊雷一般炸响,瞬间已经失去了任何的思考能力!就那么愣愣的让眼前的男子肆意轻薄自己的双唇…… 当项志想做进一步的动作,将舌头伸进嫣蓉的口中,挑逗她那丁香小舌的时候,她终于从惊愕中惊醒过来,狠狠的咬了下去。 项志吃痛,终于恋恋不舍离开了嫣蓉的香唇,看着已经染上自己鲜血的双唇更加娇艳欲滴。 嫣蓉用力的推开眼前的男子,眼泪已经夺眶而出,伸手由头上拔出了玉簪抵在勃颈上,凄然道:“你这登徒子,项辰远你以为我王嫣蓉是个水性杨花的女子吗?可以任你施为?我既然答应了曹嶷的婚事,就是曹嶷的妻子!” 说罢就要将玉簪刺下去,项志大骇,怎么也想不到是这样的结果!他不敢上前抢夺玉簪,怕真的伤到嫣蓉,不加多想,右手不知何时竟多出了一把二寸来长的弯刀,抵在自己的脖颈上。 “你要是敢刺,大不了我陪你一起好了,咱们到阴间再做夫妻!” 嫣蓉听到“夫妻”二字,娇躯一震,手中的玉簪掉落在地上,摔的粉碎…… 她情绪失控,跌坐在床上,双手掩面痛哭起来。项志长舒一口气,一万头“草尼马”在心中狂奔而过,亲个嘴差点把人给亲没了,吓死老子了!右手食指轻轻一晃,名为“毒蝎”的爪子刀没入袖筒中不见了。走到锦榻之上,挨着嫣蓉坐下,伸手轻轻的搂住她的香肩。嫣蓉身子轻颤了一下,并没有躲闪,任凭他轻轻的环抱着。 项志看着怀中抽噎的女子:“嫣蓉,我问你,你喜欢我吗?” 嫣蓉泪眼朦胧的抬头看向身边的男人:“喜欢又有什么用!我已经答应曹嶷了,辰远今天的事我不怪你,你忘了我吧,回去和素娘好好的过日子!” “我问你的是,你喜不喜欢我?” “嗯!” 项志眼中闪过坚毅而又带着一丝的狡黠:“那你今世只能嫁给我项辰远!” 第四十四章 私定终身 王府东侧的一处小院落,院落中一座二层的小楼坐落于其中,小楼名叫“花谢语”,正是王家大小姐王嫣蓉的闺阁。院中的小亭子中,四名小丫鬟围坐在一起,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作为嫣蓉的侍女,她们每天的工作其实很轻松,王家虽贵为名门望族,家规繁多,但是对下人们还是颇为优待的。 有些婴儿肥的十四五岁的小丫鬟燕儿,正在绘声绘色的向同伴们讲述项志翻墙的经过:“那项公子就那么轻飘飘的落在草地上,一点声音都没有!就是那面墙,得有一丈多高呢,给梯子我都爬不上去,你们别不信,当时香儿姐姐也在的,是不是香儿姐,呃……” 果儿轻咳了一声,训斥道:“你们都没事做了是吧!主人们的舌头也敢嚼……” 四名小丫鬟见果儿过来,立即作鸟兽散,她们不怕小姐王嫣蓉,却有些畏惧这位小姐的大丫鬟果儿姐。 果儿被项志的那一瞥,惊出一身的冷汗,这种气场她只在家主王根老爷那见识过,那不怒自威的神情确实令她感到害怕,但是她不知道这种气场为什么会出现在项志那个十七岁的少年身上。神色复杂的抬头看了一眼二楼开着的窗子,那是小姐的闺房,项志已经进去快一个时辰了,不知道他们谈了什么,他真的能改变这一切吗,那可是青州刺史啊…… 二楼闺房中,项志仍旧左手环抱着嫣蓉,右手拿着调羹舀着案几上的粟米粥,一勺一勺的喂给身畔的美女。 王嫣蓉脸色通红喝了几口粟米粥,小声道:“我自己吃,总可以了吧,辰远求你了……” 项志不再戏弄,放开她:“那好吧,我要看着你吃完!” 嫣蓉有些无奈,默默的吃了半个馍馍又喝了一碗粟米粥后,便放下碗筷不再吃了。项志知道她这几天基本没怎么吃东西,突然暴食反而对身体不好,也就不再强迫于她。 吃过饭的嫣蓉终于恢复了一些精神,定了定神正色道:“辰远,你说的局势真的危机到这种程度了吗?” 项志叹了一口气:“崖山炭厂信息部传回来的消息,应该可靠,估计王老应该是因为这件事而出去的。” “这么做,曹嶷那边真的能同意吗?” “应该没有问题,他看中的不过是你琅琊王氏的身份,或者说东晋,呃,大晋朝王导和王敦的权势罢了……这些事你不要操心,交给我就行了,下回可不许再做这么莽撞的事情,好在现在还有挽回的余地。” “嗯”,嫣蓉羞怯的低下头:“你和我,呃,素娘那边……” 项志烦躁的挠挠头,曹嶷这边的事他并没有放在心上,羯人平定徐州后,一定会来攻打青州的。他并不清楚这段历史的具体时间脉络,但是也知道五胡乱华时期,山东地界并没有幸免于难。这地方先后被羯族后赵占领,后来又被慕容鲜卑的前燕占据,后来氐族人苻坚统一北方这里又成了前秦的统治区域。按现在的形势看,羯族后赵攻打青州,只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一年之后,青州土皇帝曹嶷还能不能活着都两说,所以他应对曹嶷与嫣蓉的婚事,其实就是一个字“拖”,拖个半年甚至三个月就可以了,原因更简单,就说她得为前夫守孝三年,也就到年底了。到那时项志早就离开青州了,从接到羯人攻打徐州开始,项志就已经布局金蝉脱身的办法,只不过队伍中多了王家父女二人而已。而曹嶷一定不会拒绝,他要娶的是琅琊王氏的身份,又不是真的垂涎于嫣蓉的美色。 只是素娘那里却是不太好交代的,虽然这时代三妻四妾很正常,但是作为现代人他心里总有些过不去,觉得对不起杨、王二女:“呃,素娘那边我去解释,就是要委屈嫣蓉你了……” “妾身并不在乎什么身份的,妾身本就是个不祥之人,夫婿在结婚当日就离开参军去了,从此就再也没有回来!是妾身的命格太硬,克死了夫婿,呜呜……”说着嫣蓉又哭了起来。 项志赶紧又将她揽入怀中,轻声安慰道:“不要胡说,这与你有什么关系……” 就在二人你依我侬的时候,房门被推开,大丫鬟果儿走了进来:“小姐,老爷回来了,呃……” 项、王二人迅速分开,嫣蓉抹了抹脸上的泪水,项志整理一下衣冠正襟危坐,好像什么事都未发生一样。心中腹诽这波狗粮撒的,还让别人看见了,笑着对果儿说道:“果儿姐姐是说王老回府了吗?” 果儿满脸通红,倒是好像她做了坏事一般:“呃,是,是老爷刚刚回来……” “呵呵,王老终于回来了,想必会有些结果,小子要过去讨教一番。”项志站起身来,回身看了一眼仍然处于当机状态的嫣蓉,伸出手要去牵她的小手,却被她躲开了。 项志哈哈一笑,便往外行去。嫣蓉红着脸跟着项志往外走,路过大丫鬟果儿的时候,妙目狠狠的瞪了她一眼。果儿吐了吐舌头,走过去收拾案几上的碗筷,显然小姐吃了一些早餐,心中对于项志的怨恨减轻了不少。 清风斋中,王根满脸风尘,显然多日来的奔波,让这个年近耳顺的老人疲倦之姿甚为严重。 项志有些后悔这个时候过来打扰王老,应该让其休息一两日的。但是老人显然并不在乎这些,只是有些疑惑的看着面色潮红有些忸怩姿态的小女儿,问道:“嫣蓉可是身体不适?还是为父离开的这几日家中发生了什么变故?” 说完还颇有深意的看了一眼项志,嫣蓉支支吾吾的开始由杨素娘被绑架讲起,只是她这时心绪紊乱,说话前言不搭后语。王根越听越疑惑,项志叹了口气,将话接了过去,开始讲述这些天发生的事情…… 待讲到曹嶷趁人之危,接了王嫣蓉的“问名”时,不由得紧锁双眉,双拳紧握,显然是气得不轻,但是仍旧未打断项志的叙述。直到项志讲完,用拖字诀解决这门婚事,并且想带着王家父女一块离开时。王根老爷子才慢慢舒展开眉毛,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意味深长的看着项志。 “嫣蓉,你先回去吧,为父有话要与辰远谈谈……” 嫣蓉犹豫道:“爹爹,你莫怪辰远,他……” 王根慈爱的看着小女儿,笑着说道“放心吧,为父不会难为你的情郎的!” “爹爹,你说什么呢……”嫣蓉红着脸跑出清风斋。 王根并没有着急说话,闭目养神了片刻,项志自然而然的接过侍女手中的茶壶,开始项氏茶艺的表演。 自从喝了项志的清茶后,老爷子现在已经离不开这种简单而又香醇的茶水了。待到项志冲泡完毕后,王根接过茶杯,轻抿了一口,睁开眼睛看着眼前青涩的少年,并未纠结于刚刚的话题,而是问道:“辰远,可知老朽这几日离开是为了什么?” 项志正色道:“小子其实不该妄言的,如果小子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为了彭城、下邳之事……” 王根端着茶杯的手轻颤了一下,滚烫的茶水洒在手上,他却浑然未觉,目光严厉的盯着项志:“你怎么知道?” 项志笑道:“小子在崖山炭厂增设了信息一部,卖木炭的销售人员皆是小子的耳目,已经遍布青州全境,当然也包括徐州的东莞郡和兖州的泰山郡。王老走的第二天,小子就接到城阳郡的消息,羯寇彭城、下邳,徐州刺史卞敦与征北将军王邃退保盱眙。当日小子想找王老商量此事,却由嫣蓉那里得知,前一日王老访友去了。小子便推测王老很有可能是为了此事奔走去了,不知可有结果?” 王根哈哈大笑,却并不回答项志的话:“哈哈哈……老朽果然没有看错人,辰远好手段,这才是你办崖山炭厂真正的目的吧。这种信息网一旦搭建完成,遍布大晋朝,其作用难以估量啊,甚至要大于军中的斥候!” 项志含笑道:“王老谬赞了,这也只不过是小子顺手而为罢了,想要真正能发挥斥候作用,还早的很呢……” 王根正色道:“有些话老朽本来不想提及,不是老朽狂妄,这些年来能入老朽法眼的人不多。年轻一辈里更是一个没有,逸少那孩子倒是有几分才学,但是性子不够沉稳,有些跳脱,而且又与王处仲那老匹夫走的过近,终究不是什么好事……” 项志认真听着并未插话,心中暗自嘀咕:逸少是何人?呃,逸少,王逸少……靠,书圣王羲之字逸少啊,这老头果然来头极大,但是自己前世怎么一点都没听说过王根这个人呢?不应该啊! 就听老头继续说道“但是几个月来与辰远相交,老朽敢说在这天下年轻一辈中,辰远说是魁首,也不遑多让了!” 项志赶紧道:“王老过誉了!” 第四十五章 临终托孤 王府清风斋中,王根与项志对坐于房中,项志一脸恭敬的看着王根,一副聆听状…… 王根笑着说道:“辰远,你也不用谦虚,老朽活了快六十年了,看人还是有几分本领的……” 项志刚要插言,王根挥挥手示意他先不要说话:“只是嫣蓉这丫头……老朽年近四旬才得来小女,但是这丫头是个薄命的人啊,成亲那天,夫婿就出征走了,再也没能回来……也怪老朽未能给女儿选个如意的郎君。今日得知你与嫣蓉竟然能够两情相悦,也甚为欣慰,老朽并非冥顽不灵之人,可以答应将嫣蓉许与你,只是你与杨氏已有婚约在身,辰远你想过怎么处理这件事吗?” 项志沉吟了片刻:“王老,呃,素娘虽是一村妇,但是小子也知道糟糠之妻不下堂的道理!如让小子休妻,恕难从命。对于嫣蓉,小子有些莽撞了,琅琊王氏之女,段无给人做妾的道理。呃,虽无法与嫣蓉小姐结为连理,往后余生,小子也会尽力守护嫣蓉的……” 王根大笑道:“哈哈哈,老朽果然没有看错人,如果你今天要是说出休妻求荣的话,老朽断不会将小女许配与你!今天你能为了嫣蓉休了杨氏,日后也能为了其他女子休了嫣蓉…… 但是,我王氏女当然不会与人做妾,辰远可效仿古之齐君的做法,抬嫣蓉为平妻,与杨氏对房!” 项志心中暗喜,他本来就是这个意思,只不过这话不能由他说出来,赶紧跪拜道:“多谢王老成全,小子会真心待嫣蓉,用一生的时间疼爱于他……” 王根用手虚空点了点项志:“你原本就是这么想的吧,非得诓骗老朽说出来,你这刁民啊!唉,嫣蓉虽为寡妇,却仍是完璧之身,辰远莫要看轻于她!至于曹嶷那边,嫣蓉做的确实有些欠妥,现在也别无他法,只能依着辰远的计策,采取一个‘拖’字诀……老朽明日便与曹嶷分说,只是这样老朽可能无法等到你们成婚的那天了!心里最后的一块石头也总算能够放下了,想必以辰远的手段,相信定能护得小女周全!老朽就算是死,也再无憾事了……” 项志心中暗惊,这老头看来已存死志,只是不知道为什么…… 王根看了看项志,笑道:“你我本是忘年之交,没想到会结为翁婿之好,也不失为一桩美谈……呵呵,辰远,你可知琅琊王氏一门的渊源?” “源于秦朝大将王翦!” “呵呵,没错,琅琊王氏与太原王氏本是同源,皆为大将军王翦的后裔……老朽远曾祖父乃是大汉朝青州刺史王仁,祖父王祥乃是大晋朝太保,进封睢陵公。家父乃是大晋上洛太守王馥!” 项志心中波涛翻滚,二十四孝卧冰求鲤的王祥的嫡孙啊,难怪了…… 王根看了看项志,继续说道:“辰远莫要惊讶,家父仙逝以后老朽接任睢陵公,官拜散骑郎,驻守于睢陵国……” 说到这王老神情有些恍惚,陷入沉思,良久…… 王根长出一口气,脸上呈现凄然之色:“老朽这一生未做过亏心事,但是有一件憾事,却令老朽半生耿耿于怀!十七年前,也就是永兴三年,东莱郡惤县县令刘柏根叛乱,自称惤公,进攻临淄。青州都督司马略以刘暾为大都督、镇军将军,率军征讨刘伯根,但被刘伯根击败。不久,安北将军王浚率军讨伐,刘柏根兵败战死沙场。 次年,永嘉元年,刘伯根手下将领王弥收敛叛军卷土重来,大肆在青州和徐州掳掠,自称征东大将军。太傅司马越派鞠羡任东莱太守以讨伐王弥,反被王弥所杀。兖州刺史苟晞率兵进攻并大败王弥。 永嘉二年,王弥再次收集残余部众,聚有数万之众,再度起兵,苟晞再攻王弥亦不能取胜。王弥分别攻掠泰山、鲁国、谯、梁、陈、汝南、颍川、襄城诸郡。就是在这一战中,老朽未能抵挡住王弥那个狗贼,丢了睢陵!在王福的保护下逃出睢陵,后来隐居于临淄!” 项志神色复杂的看着王根,却并没有说话。王根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哀叹道:“当时,虽然是被王福打晕后逃离睢陵,何尝又不是老朽心中有所恐惧啊!” “王老,您……” 王根脸上出现了一抹痛苦之色:“随后,王弥恶贼进逼洛阳,京师大震,城门昼夜紧闭。老朽本家的兄长司徒王衍领兵抵抗,在七里涧大败王弥军。呵呵,这也许是老朽这个口中雌黄的兄长,这辈子干过唯一的一件正经事吧…… 这狗贼随后却投靠了匈奴人刘渊,随刘曜进攻河内,又与石勒进攻邺城。 永嘉五年,王弥奉匈奴皇帝刘聪的命令,领兵与呼延晏、刘曜及石勒等一同进攻洛阳。当时洛阳闹饥荒啊,王弥与刘曜攻入洛阳,攻入太极殿,放纵士兵大肆掳掠,将晋怀帝幽禁在端门,侮辱羊皇后,杀皇太子,盗取坟墓,焚烧宫庙,府室全部抢掠一空。杀死百官及男女三万余人,怀帝司马炽与王公大臣等被俘,掳往平阳,可恨那司马越与王衍误国啊……” 王根挥了挥手,眼中闪过一丝坚毅:“我本为军神王翦后人,世代镇守蓬莱一地,这一次老朽绝不退让半步,誓与青州百姓共存亡!” 项志张了张口,却发现什么都说不出来…… 王根豁达一笑:“原本老朽最放不下的是嫣蓉那个丫头,如今有辰远在,老朽也就再无牵挂了!辰远也不用劝说老朽,老朽心意已决!如今青州一地上,我琅琊王氏一脉只留老朽这一支。王导、王敦他们早年间已经随琅琊王司马睿去往江南,老朽也无甚牵挂了。” “王老,何不留下有用之躯去往江南,为我汉人天下贡献一份力量!” “哈哈哈,老朽已经老了,有些事情总得有人去做,汉人的脊梁不能弯!” 项志心中闪过一个词,“卫道”!当年的谭嗣同等戊戌六君子又何尝不是这种心境呢,他知道已经无法改变老人的想法,如果强行带老人离开,老人的余生势必要在痛苦中煎熬…… 王根犹豫了一下道:“这些事,辰远先不要与嫣蓉提及,她虽然年长你几岁,但是老朽看的出来,你却是将她当妹妹一样的看待!迫不得已之时,你可对嫣蓉行非常之事,你可明白?” 项志用力的点点头:“王老,请您放心,小子定会带嫣蓉安然离开,拼上小子的性命也一定护得嫣蓉周全!” 王根高兴的点点头:“我知辰远早就有离开青州南下晋朝的心思,过后,老朽会修书一封与王导,相信以辰远的才能定能在大晋朝有所作为的。 今后的几个月里,老朽会把这些年在青州经营的一些明的暗的交付与你,也算老朽留给嫣蓉的嫁妆吧……” 项志心中一惊,赶紧鞠躬拜谢! 王根笑道:“不用多礼,你现在也算是老朽的女婿,呵呵呵……现在老朽要与你说说这天下的局势,也许对你日后有些用处!” 项志看着满脸疲态的老人,不由说道:“王老,您多日来的颠簸,想必疲惫异常,要不等过些时日,小子再来聆听您老人家的教诲……” “无妨,老夫只是身体有些疲倦,精神上还好的很呢!这些年来,总算能在临终之时,能够找到传承老朽衣钵的人,老朽高兴啊,哈哈哈……” 王根顿了顿,神情严肃了很多:“当前天下已经陷入乱局当中,关中有匈奴人称王称霸,兖豫之地有羯族人作乱,辽东平州一地的鲜卑各部也不太平,凉州的张骏素无大志,成都平原的巴氐人李雄也经营多年了,而淮南的大晋朝也在王敦那个老匹夫的叛乱中,国力衰弱至极……” 项志忍着心中惊骇,开口道:“王老,恕小子无知,能否将这段历史详细分说一二?” 王根颔首道:“辰远你不问,老朽也会详细告知与你。 先来说说盘踞于关中平原的匈奴人,这一脉原本是汉光武帝时期内迁的南匈奴。光武帝为了分化整合长期困扰在汉人北方的胡人,实施民族融合政策,内附的南匈奴便定居于河套平原。光武帝的做法不失为开万世太平的民族政策,但是他却远远低估了汉匈两族的世代仇恨。汉人根本就瞧不起茹毛饮血般的匈奴野人,甚至认为他们与牲畜无异,所以南匈奴在汉地仍旧过着部落群居的生活,呵,这也宣告了光武帝民族政策的失败,也为当时异族祸乱埋下了伏笔! 而不服管教的北匈奴被迫北迁不知去向……” 项志心中暗道:还能去哪了!人类在寒冷的西伯利亚冰原上根本就无法生存,这些匈奴人只能西迁,历经磨难来到了欧洲,成为欧洲人噩梦般的存在,直接导致罗马帝国的覆灭,被西方人称为“上帝之鞭”…… 第四十六章 清风斋里论天下(一) 王根顿了顿:“刘 豹、刘渊父子为南匈奴单于的后裔。汉献帝建安二十一年七月,南匈奴单于呼厨泉来朝贺,被扣留在邺城。魏王曹操借机将南匈奴分为五部,选汉人为司马加以监督,刘 豹为左部师居于新兴。 刘渊生于嘉平时期,魏元帝咸熙年间在洛阳作人质,受到晋王司马昭的厚待。到了大晋泰始年间,并州人王浑多次向晋武帝推荐刘渊,武帝准备让他也参与平吴事宜,遭孔恂劝谏而作罢。 太康十年,刘 豹病故,刘渊代父为左部帅,晋武帝以刘渊为匈奴北部都尉。 朝廷有意削弱刘渊与部落的关系,迁为离石将兵都尉,刘渊则利用此职位的权限暗中扩展势力。晋惠帝即位后由杨骏辅政,杨骏为拉拢刘渊,执政后封他为建威将军、五部大都督,封汉光卿侯,给予统率匈奴五部军事的大权。 十八年前,也就是永兴元年三月,成都王、河间王联军讨伐齐王司马冏,攻占洛阳。不久,东海王司马越挟持晋惠帝攻邺城,荡阴之战司马颖击败司马越,进而将晋惠帝留在邺城。这时成都王司马颖为了扩大自己的势力极力拉拢刘渊,加强刘渊在匈奴五部中的地位,并命刘渊居邺城,以便控制。 原北部都尉、右贤王刘宣与各部贵族商议共推刘渊为大单于,遣其党呼延攸到邺城与刘渊联络。刘渊借口回部会葬,成都王不允,于是遣呼延攸回归,告知刘宣等召集五部及杂胡,声言助司马颖,实为反晋作准备。 八月,东海王派系的司马腾、王浚率段部鲜卑、乌桓势力发兵进攻邺城。在邺城带兵的左贤王刘渊见机再次请求返回左国城,愿以调发匈奴五部援助成都王司马颖,司马颖迫于形势危急,采纳其建议而准其西还,并拜刘渊为北单于。 刘渊以召旧部援助成都王司马颖为由回到了并州离石,预谋已久的刘宣等推刘渊为大单于,起兵反晋,二十日之间就聚众五万,定都离石。东赢公、并州刺史司马腾向鲜卑拓跋猗迤求兵攻打刘渊,拓跋猗迤与弟拓跋猗卢联合在西河进攻刘渊,击败刘渊军后,在汾东与司马腾结盟后回师。 十一月,刘渊从离石迁至左国城,来归附的胡、晋人很多。为争得胡人政权的合理性,刘渊以‘兄亡弟绍’复汉为名义,筑坛于南郊即汉王位,大赦境内,改晋永兴元年为元熙元年,定国号为汉,正式建立政权。同时,追谥刘禅为孝怀皇帝,立汉高祖以下汉三祖五宗神主而祭之,立其妻呼延氏为王后,置百官,以刘宣为丞相,崔游为御史大夫,刘宏为太尉。 十二月,晋并州刺史司马腾遣兵攻匈奴汉国,双方大战于大陵,刘渊大胜,并遣从子刘曜等攻取上党、太原、西河各郡县。反贼王弥、汲桑、羯人石勒,鲜卑人陆逐延,氐人单征等人均拥刘渊为共主。刘渊命王弥、石勒等人攻取河北各郡县,并一度攻入重镇许昌,其兵锋直抵首都洛阳城。 永嘉二年十月,刘渊在左国城正式称帝,大赦境内,改年号为永凤。以大将军刘和为大司马,封梁王,尚书令刘欢乐为大司徒,封陈留王,御史大夫呼延翼为大司空,宗室以亲疏为等,悉封郡县王,异姓以勋谋为差,皆封郡县公侯。 永嘉三年正月,刘渊采纳建议,迁都平阳,宣布大赦,改年号为河瑞。 四月,晋左积弩将军朱诞投奔了汉国,详尽陈述洛阳守备薄弱的现状,并劝刘渊趁机发兵攻打。刘渊命朱诞为前锋都督,刘景为大都督,统军攻克黎阳。刘景在延津击败晋将王堪,下令将三万多男女投入黄河淹死,又派遣四子刘聪进攻包围洛阳。 同年夏季,刘渊以王弥担任侍中、都督六州诸军事,征东大将军、青州牧,与楚王刘聪合兵进攻壶关,以羯人石勒担任前锋都督。并州刺史刘琨派遣护军黄肃、韩述救援壶关,刘聪在西涧打败韩述,石勒在封田打败黄肃,将两人都杀了。晋太傅司马越派遣淮南内史王旷、将军施融、曹超带兵抵御刘聪等人。王旷军渡过黄河后,翻越太行山与刘聪遭遇,激战于长平地带,王旷所部大败,施融、曹超战死。刘聪趁势攻陷屯留、长子,斩敌一万九千。上党太守庞淳献壶关而降,刘琨以都尉张倚遥领上党太守,屯据襄垣。 不久,刘渊命其子刘聪和王弥进攻洛阳,刘曜和赵固等人作为后继。晋东海王司马越派平北将军曹武、将军宋抽、彭默等人迎战,晋军大败,刘聪等率军迅速到达宜阳。平昌公司马模派将军淳于定、吕毅等率军从长安讨伐刘聪军,在宜阳决战,淳于定等大败。刘聪依仗连续的胜利,没有设防,弘农太守垣延假称投降,乘夜偷袭,刘聪军大败而回,刘渊穿着白衣服前来迎接。 同年冬,再次征发士卒,刘渊派遣刘聪、王弥与刘曜、刘景等人率领精锐骑兵五万进攻洛阳,派呼延翼率步兵接应,在黄河南面将晋军打败。刘聪进军,驻扎在洛阳西明门,晋护军贾胤乘夜接近他们,在大夏门大战,斩杀刘聪的将领呼延颢,呼延颢军溃败。刘聪向南撤退,在洛水构筑壁垒,不久,又进驻宣阳门,刘曜驻扎在上东门,王弥驻扎在广阳门,刘景攻击大夏门,刘聪亲自到中岳嵩山求神,命令将领刘厉、呼延朗等负责指挥留守的士兵。 东海王司马越命令参军孙询、将军丘光、楼裒等人率领手下勇士三千,从宣阳门攻击并斩杀呼延朗。刘聪得到消息后快马赶回,刘厉因害怕刘聪给自己治罪,于是投水而死,刘渊派黄门郎傅询快马召刘聪等回师。王弥从轘辕撤出,司马越派薄盛等人率兵追击,双方在新汲大战,王弥军大败,于是整顿蒲阪的防守,回到平阳。 永嘉四年七月,刘渊卧病,准备嘱托后事,任命刘欢乐为太宰,刘洋为太傅,刘延年为太保,刘聪为大司马、大单于,并且统领尚书事务,在平阳西部建造单于台,任命其子刘裕为大司徒。 八月,刘渊在光极殿去世,死后,其子刘和继位。不久,刘聪自西明门攻入西室,杀刘和自立。 永嘉五年,刘聪派遣族弟刘曜、王弥率领四万大军攻取洛阳周边的郡县,以孤立断绝洛阳。 四月,刘曜、王弥攻破洛阳,把晋怀帝关在端门,强侮晋羊皇后,屠戮三万多公卿、百姓,又将怀帝掳至平阳。丁未,刘聪大赦,改元嘉平,随后杀了晋怀帝。 永嘉七年,晋秦王司马邺得知晋怀帝被杀的消息后,在长安称帝,此时晋朝只剩长安及周边的弹丸之地。 建兴四年,刘聪又派遣刘曜攻破长安,司马邺投降,匈奴人基本拿下了关中、关东平原。 建武二年七月,刘聪病重,刘曜、石勒受遗诏辅政,升刘曜为丞相、领雍州牧,石勒为大将军、领幽、冀二州牧。癸亥,刘聪死,太子刘粲继位,立靳氏为皇后,其子刘元公为太子,改元汉昌。 皇后的父亲靳准有异志,怂恿刘粲收杀了太宰景、大司马骥、车骑大将军吴王逞、太师顗、大司徒齐王劢,朱纪、范隆。八月,刘粲在上林治兵,计谋讨伐石勒。以丞相刘曜为相国、都督中外诸军事,仍镇长安。靳准为大将军、录尚书事。刘粲常游宴后宫,军国之事,一决于靳准。靳准矫诏以从弟靳明为车骑将军,康为卫将军。 八月,靳准在汉都平阳发动反叛,使甲士执刘粲,数其罪而杀之。将居于平阳的刘氏宗室无论少长皆斩于东市,掘开永光、宣光二陵,拖出刘聪死尸斩首,焚毁刘氏宗庙。自号大将军、汉天王,遣使告知晋司州刺史李矩并向晋称藩。 刘曜闻靳准叛乱,亲自率领军队由长安出发赴平阳,羯人石勒帅精锐五万以讨阀靳准。 十月,刘曜行至赤壁称帝,以朱纪领司徒,呼延晏领司空,太尉范隆以下悉复本位。以石勒为大司马、大将军,加九锡,增封十郡,进爵为赵公。 十一月,靳准派侍中卜泰赠送车驾、服御给石勒,向他请和。石勒囚禁卜泰,押送到汉主刘曜那里。 十二月,左、右车骑将军乔泰、王腾、卫将军靳康等,合谋杀了靳准,推举尚书令靳明为主,派遣卜泰奉送传国的六颗印信投降匈奴汉国。石勒大为恼怒,进军攻击靳明,靳明出兵迎战,大败,于是环城固守。 石勒的从子石虎率领幽州、冀州的军队与石勒会合,进攻平阳。靳明多次战败,派遣使者向汉主求救。刘曜派刘雅、刘策相迎,靳明率平阳士民一万五千人逃奔汉国。刘曜驻屯西部的粟邑,拘捕靳氏家人,不分老幼全都杀掉。 刘曜从平阳迎回母亲胡氏的灵柩,安葬于粟邑,号称阳陵,上谥号为宣明皇太后。石勒焚毁平阳的宫室,让裴宪、石会修复永光、宣光二座陵墓,收敛汉主刘粲以下一百多人尸体入土埋葬,安排好戍守的军队,然后返回。 太兴二年二月,石勒派左长史王脩向汉主献俘告捷,汉主刘曜派兼司徒郭汜授石勒为太宰、领大将军,晋升爵位为赵王,给予特殊礼遇,出入宫禁,如同曹操辅佐汉室的旧制。 四月,刘曜回到长安,定都于此,改国号为赵,立后妃羊氏为皇后,儿子刘熙为太子。” 第四十七章 清风斋里论天下(二) 王根喝了一口茶水润了润嗓子:“这就是盘踞在关中平原的匈奴赵国,刘曜称帝这三年里,其实一直都在忙于平乱。基本上无暇东顾,现在最令人头痛的是居于襄国的羯族人石勒。 石勒,原名匐勒,字世龙,上党武乡羯胡族人。石勒的祖先是匈奴别部羌渠部落的后裔,祖父名叫耶奕于,父亲周曷朱,都曾为部落小头目。 晋太安年间,并州发生饥荒,社会动荡不安,石勒与一同做佃客的胡人逃亡走散,从雁门回来投奔甯驱。北泽都尉刘监想要捆他去卖掉,宁驱将石勒藏起来才免于难。 随后遇到并州刺史司马腾抓胡人到山东出卖以充军饷,司马腾派将军郭阳、张隆劫掠众胡人打算送到冀州。石勒当时已经二十多岁了,也在被劫掠的胡人当中,并多次被张隆殴打、侮辱。不久,石勒被卖给茌平人师欢做奴隶。师欢也感到石勒相貌奇特,于是,免除了他的奴隶身份。 永兴元年,皇太弟、成都王司马颖在荡阴之战打败司马越的大军,威逼晋惠帝到邺宫。王浚以司马颖羞辱天子的名义,率领鲜卑军攻击司马颖,司马颖害怕,挟持晋惠帝向南逃奔到洛阳。惠帝被张方威逼,迁到长安。关东各处兵马四起,都以诛杀司马颖为名。 永兴二年,河间王司马颙担心东部的兵戎强盛起来,想要调和安定东夏的局势,于是上书要求废除司马颖。司马颖原来的将领阳平人公师藩等人自称将军,在赵魏起兵,人马多达数万。石勒与汲桑率领牧人数百骑苑马投奔了公师藩。公师藩任命石勒为前队督兵,跟随大军去邺城攻击平昌公司马模,司马模派将军冯嵩迎战,将公师藩击败,公师藩从白马渡河南逃,濮阳太守苟晞讨伐公师藩并斩杀了他。 永嘉元年,石勒与汲桑逃到苑中,汲桑任命石勒为伏夜牙将,率领牧人劫掠郡县的囚犯,又招募山泽中的亡命之徒。汲桑自称大将军,以替成都王司马颖诛杀东海王司马越、东嬴公司马腾为名。 汲桑以石勒为前锋,屡建战功,于是又任命石勒为扫虏将军、忠明亭侯。汲桑进军攻邺城,将司马腾的将领冯嵩打得大败,迅速攻入邺城,斩杀了司马腾,杀死守军万余人,劫掠妇女珍宝而去。 然后,从延津渡黄河,向南攻击兖州,司马越派苟晞、王赞等人率军讨伐。汲桑、石勒在乐陵攻击幽州刺史石鲜,石鲜战死。乞活将军田禋率领五万兵众救援石鲜,石勒击败田禋。 与苟晞等人在平原、阳平之间相持数月,大小决战三十多次,双方互有胜负。不久,汲桑、石勒被苟晞击败,战死万余人,收合其余兵众,投奔刘渊。冀州刺史丁绍在赤桥截击,汲桑、石勒大败。汲桑逃往马牧,石勒逃往乐平,晋军在平原斩杀汲桑。 胡部大张?督、冯莫突等人率兵数千,驻扎在上党一壁垒里,石勒前往投奔了他们,为他们所喜爱、器重。张?督等人一向没有谋略,又害怕部下背叛自己,偷偷地跟着石勒单骑归顺刘渊。 刘渊任命张?督为亲汉王,冯莫突为都督部,任命石勒为辅汉将军、平晋王,以统率张?督、冯莫突等。石勒于是让张?督为兄长,赐姓石氏,名叫会,意为张?督是自己遇到的知己。 乌丸人伏利度也有兵众二千,驻守在乐平壁垒,刘渊屡次招募而不能使他归顺。石勒假装在刘渊手下犯有罪过,因而投奔了伏利度。伏利度非常高兴,与石勒结为兄弟,并派石勒率诸胡人四出劫掠,所向无敌,众胡兵都畏服石勒,而后石勒乘机抓住伏利度,率领伏利度的部下归顺了刘渊。刘渊加封石勒督山东征讨诸军事,把伏利度的部众交给石勒指挥。 永嘉二年,汉王刘渊派遣抚军将军刘聪等向南占据太行,派辅汉将军石勒等向东到赵、魏地区。 刘琨派护军黄秀等人救援壶关,石勒在白田击败并杀死黄秀,攻陷壶关。刘渊命令石勒与刘零、阎罴等将领,率兵三万攻击魏郡、顿丘诸壁垒,大都被攻陷。刘渊暂任石勒为垒主将军、都尉,挑选强壮的五万人作为兵士。 石勒率军进攻邺城,邺城守军溃散。而后,在三台活捉魏郡太守王粹。进攻赵郡,斩杀冀州西部都尉冯冲。在中丘攻击乞活将军赦亭、田禋,并杀之。 刘渊称帝,授予石勒安东大将军、开府,设置左右长史、司马、从事中郎。 永嘉三年,石勒进攻钜鹿、常山,杀死二郡守将,攻陷冀州郡县堡垒百余个,兵众达到十余万。并将其中的名人贤士集中在一起,称为君子营。石勒用张宾作为谋主,开始设置军功曹,以刁膺、张敬作为得力助手,以夔安、孔苌作为爪牙卫士,支雄、呼延谟、王阳、桃豹、逯明、吴豫等人作为将帅。 石勒派将领张斯率领骑兵到并州北山诸县劝说众胡人、羯人。众胡人害怕石勒的威名,许多人来归附他。石勒又进军常山,分别派遣诸将领进攻中山、博陵、高阳诸县,投降的达数万人。 王浚派将领祁弘率领鲜卑人段务勿尘等十余万骑兵讨伐石勒,在飞龙山将石勒打得大败,石勒战死万余人。石勒退兵驻扎在黎阳,分别命令各位将领攻击尚未攻下和叛变了的壁垒,收降三十余座,设置守宰安抚。进攻信都,杀死冀州刺史王斌。 大晋朝廷车骑将军王堪、北中郎将裴宪从洛阳率兵讨伐石勒,石勒烧毁兵营和粮食,回军迎战他们,驻扎在黄牛垒。魏郡太守刘矩率全郡归附石勒,石勒派刘矩统率他壁垒中的兵众作为中军的左翼。石勒赶到黎阳,裴宪丢下士兵逃到淮南,王堪退兵驻守仓垣。 石勒与阎罴攻下者圈、苑市二壁垒,阎罴被流箭射死,石勒统率了他的兵众。偷偷地从石桥渡黄河,攻陷白马,活捉男女三千余人。向东袭击鄄城,杀死兖州刺史袁孚。接着,趁势攻陷仓垣,杀死王堪。渡黄河进攻广宗、清河、平原、阳平诸县,这些地方投降石勒的有九万余人。向南渡黄河,荥阳太守逃往建康。 刘聪进攻河内,石勒率骑兵与他相会,在武德进攻冠军将军梁巨。石勒留下一些将领守武德,自己与王桑在长陵迎战梁巨。梁巨请求投降,石勒不准许,于是梁巨越墙而逃,被兵士抓住。石勒斩杀梁巨,活埋降兵万余人。晋军退回,黄河以北的众堡垒大为震惊,纷纷请求投降石勒。 永嘉四年,匈奴汉帝刘渊死,刘聪称帝,加封石勒为征东大将军、并州刺史、汲郡公,持节、开府、都督、校尉。 刘粲率兵四万进攻洛阳,石勒将辎重留在重门,率骑兵二万在大阳与刘粲会师,在渑池将晋军打得大败,于是到达洛川。刘粲出兵頧辕,石勒出兵成皋关,在仓垣围攻陈留太守王赞,被王赞击败,后退兵驻扎在文石津。 石勒转头北上攻击王浚,碰上王浚的将领王甲始率领辽西鲜卑万余骑兵在津北被击败,石勒烧毁船只,丢下营垒,率军转向柏门,去迎护重门的辎重。 雍州王如、侯脱、严嶷等人在江淮间起兵,听说石勒前来,派兵一万在襄城抵御石勒。石勒到达南阳,驻扎在宛城北面的山上,王如害怕石勒攻击襄城,派人送珍宝车马犒劳石勒的军队,石勒接纳了他。 王如与侯脱不和,他劝石勒进攻侯脱。石勒仅用十二天时间,攻克宛城。严嶷率兵救援侯脱,赶到时已经来不及了,投降了石勒。石勒斩杀侯脱,囚禁严嶷并送到平阳,全部兼并了他们的兵众,军势更加盛大。 石勒向南进攻襄阳,攻陷长江以西的壁垒三十余所,留刁膺据守襄阳,自己亲自率领精锐骑兵三万多人回攻王如。他担心王如的强大,于是奔向襄城,王如知道后,派弟弟王璃率骑兵二万五千,假装犒劳军队,实际上是想偷袭石勒,石勒迎击,消灭了他们,又驻扎在长江以西,流露出雄据长江和汉水的志向。 永嘉五年正月,石勒图谋占据江、汉地区,参军都尉张宾认为不行。此时正遇上军中饥乏又流行疾疫,有一大半都死了,于是渡过沔水,进犯江夏,正月十五日,攻克江夏。 东海王司马越率洛阳的兵众二十余万讨伐石勒,司马越死于行军途中。众人推举太尉王衍为主帅,率兵东下,石勒率轻骑追上晋军。王衍派将军钱端迎战石勒,被石勒击败,钱端战死。晋军大败,石勒分兵包围晋军,晋军尸体堆积如山。活捉王衍以及襄阳王司马范、任城王司马济、西河王司马喜、梁王司马禧、齐王司马超、吏部尚书刘望、豫州刺史刘乔、太傅长史庾顗等诸王公卿士,一并坑杀……” 第四十八章 清风斋里论天下(三) 晋左卫将军何伦、右卫将军李恽得到司马越死的消息后,护送司马越的妃子裴氏和世子司马毗从洛阳逃走。石勒在洧仓迎战司马毗,晋军大溃败,石勒活捉司马毗以及诸王公卿士,全部斩杀。石勒趁势率精锐骑兵三万,进入成皋关,会合刘曜、王弥进攻洛阳。 洛阳攻下后,石勒归功于王弥、刘曜,自己出頧辕,驻扎在许昌。 石勒进攻谷阳,杀死冠军将军王兹,在阳夏攻破并活捉王赞,任命王赞为从事中郎。又在蒙城击破并活捉大将军苟晞,任命他为左司马。 王弥与石勒,表面上亲近而内心里互相猜忌,刘暾劝王弥征召曹嶷的军队来谋取石勒。王弥就写信,让刘暾去召集曹嶷,并且邀请石勒一起到青州。刘暾到东阿时,被石勒流动巡视的骑兵抓获,石勒秘密杀掉刘暾,私下里有了图谋王弥的计划。 正碰上王弥的将领徐邈私自率领部下离开王弥,王弥的势力渐渐削弱。等到石勒抓获苟晞,王弥更加憎恨石勒。 石勒与乞活军陈午在蓬关相互攻击,王弥也与刘瑞对峙,形势很危急。王弥向石勒求援,石勒于是回师攻击并斩杀了刘瑞。王弥大喜,以为石勒是真心帮助他,不再怀疑石勒。 石勒率军在肥泽攻击陈午,陈午的司马上党人李头劝石勒退兵,次日早晨石勒率军退去。 石勒假称请王弥在已吾会宴,王弥入席,饮酒至畅快时,石勒亲自斩杀王弥并且吞并了王弥的兵众,又上报刘聪,陈述王弥叛逆的情状。 永嘉六年,石勒带兵攻掠豫州诸郡,至长江而还,驻扎在葛陂,收降一些夷族、楚族,安排将军二千石以下的官员,让他们缴纳义谷,供给士兵们食用。 在葛陂石勒命人整治房屋,督促农业生产,制造船只,欲进攻建邺。正碰上久雨三个多月不停,晋元帝派诸将率江南兵众大规模聚集到寿春。石勒军中因饥饿、瘟疫而死的超过半数。张宾献计返回河北攻击邺城,石勒接受。 石勒率军从葛陂出发,派石虎率骑兵二千阻击寿春的追兵。正碰上江南货船到,抢到米布数十船,将士们争相抢夺,没有设防。晋朝伏兵大举攻击,在巨灵口将石虎打得大败,投水而死者五百余人,逃奔百余里,直到石勒大军中。 石勒军中非常惊恐,以为晋朝大军到了,石勒列阵待敌。晋军害怕有伏兵,于是退到寿春,石勒所经过的各地,都坚壁清野,劫掠无所得,军中非常缺粮,士兵们相互杀戮而食。石勒军又长驱进攻邺城,在三台攻击北中郎将刘演,终不能破。 张宾献计,刘演的兵众还有数千,三台险固,不能迅速攻下,可转攻襄国,襄国是赵的故都,依山傍险,是地形险要之地,可作为国都。 永嘉七年七月,石勒夺占襄国,随后命诸将攻掠附近冀州郡县坞壁,征集粮食物资。 广平的游纶、张豺拥有数万兵众,他们接受王浚的命令,保守苑乡。石勒派夔安、支雄等七将攻击,攻破其外围壁垒。 王浚派督护王昌以及鲜卑人段就六眷、段末柸、段匹磾等部五万余兵讨伐石勒。当时的襄国,城墙、护城河还未修,石勒于是在襄国构筑隔城的双重栅栏,设置障碍以等待敌军。 段就六眷驻扎在渚阳,石勒分别派遣诸将接连挑战,不断地被段就六眷击败。石勒任命孔苌为攻战都督,在北城造突门。鲜卑军进驻北垒,石勒待他们阵势未定,命孔苌指挥诸突门伏兵一齐出击,活捉了段末柸,段就六眷等逃散。孔苌乘胜追击,鲜卑军尸伏地三十余里,缴获披甲战马五千匹。段就六眷收聚余兵,驻扎在渚阳,派使者求和,送铠马、金银,并以段末柸三弟作为人质而换段末柸。 石勒派石虎与段就六眷在渚阳立盟,双方结为兄弟,段就六眷等人引退。石勒正打算袭击幽州,一心要接纳将士,接受了游纶、张豺的归降,并就地任命两人为将军。石勒派兵进攻信都,杀死冀州刺史王象。王浚任命邵举行冀州刺史之职,防守信都。 建兴元年,石虎攻击邺城的三台,邺城破,刘演逃到廪丘,将军谢胥、田青、郎牧等率三台的流人投降石勒。 石勒任命桃豹为魏郡太守以作安抚,收段末柸为义子,任命他为使持节、安北将军、北平公,让其回辽西。段末柸感激石勒的大恩,段氏一心归附。 石勒后派孔苌攻定陵,杀兖州刺史田徽,令王浚所任的青州刺史薄盛亦归降石勒,山东地区各个郡县都相继被石勒夺取。一直支持王浚的乌桓亦背叛王浚,暗中归附石勒,王浚势力更弱。 建兴二年,石勒正式进兵攻打王浚,趁夜行军至柏人县,利用王浚和刘琨的积怨,写信并送人质给刘琨请和。刘琨未救援王浚,乐见王浚被石勒所灭。石勒一直进军至幽州治所蓟县,先以送王浚礼物为由驱赶数千头牛羊入城,阻塞道路,及后更纵容士兵入城抢掠,并捕捉王浚。随后,送王浚到襄国处斩,尽杀王浚手下精兵万人。石勒留蓟两日后就焚毁王浚宫殿,留刘翰守城而返。 建兴四年,石勒率兵在玷城围困晋乐平太守韩据,韩据向刘琨求援。刘琨动用所有军力,派箕澹率二万作前锋,自己则进屯广牧为箕澹声援。石勒在山中设下伏兵,自己率兵与箕澹作战,然后向北退兵引箕澹深入,终与伏兵夹击箕澹而大败对方,箕澹北逃到代郡而韩据则弃城奔刘琨。此战震动并州,守着治所阳曲的刘琨长史李弘竟以并州投降石勒,令刘琨进退失据,唯有投奔幽州刺史段匹磾。 太兴元年,段匹磾杀死刘琨,令大批胡人和汉人投奔邵续、段末柸或石勒,终令实力大减。 太兴二年十一月,石勒称大将军、大单于、领冀州牧、赵王,于襄国即赵王位,正式建立羯族赵国。 孔苌进攻幽州,段匹磾不能自立,投奔厌次的晋冀州刺史邵续。 太兴三年,石勒知邵续势孤,于是派石虎进攻厌次,最终生擒出城迎击的邵续。厌次城尚由邵续子邵缉等人据守。段匹磾此时回军,尚离厌次城八十里时就听闻邵续被擒的消息,于是部众溃散,石虎亦前来袭击,只因段文鸯奋战才得以进入厌次城。 太兴四年,也就是前年,石勒又派石虎和孔苌进攻厌次,段文鸯力战被杀,段匹磾无力抵抗,试图南奔东晋亦不行,被石虎所捕。 至此,晋朝于河北的各个藩镇皆已被攻陷,皆入羯人赵国之手……” 第四十九章 清风斋里论天下(四) 王根看了看陷入沉思的项志,叹了口气:“咱们再把目光往南移,看看永嘉之乱后,衣冠南渡的大晋朝。 永兴二年,东海王司马越起兵下邳,准备西迎晋惠帝时,起用琅琊王司马睿为平东将军兼徐州诸军事,留守下邳,看管后方。司马睿受命后,请老朽的堂弟王导为司马,委以重任。 永嘉元年九月,司马睿偕王导渡江至建康。晋室政治中心,自此逐渐南移江东。永嘉南渡后,王导始终居机枢之地,王敦则总征讨于上游,我琅琊王氏家族近属居内外之任,布列显要者人数甚多。‘王与马共天下’的局面在江左开始。 建兴五年四月,司马睿承制改元,即晋王位,改元建武。他广辟掾属以为辅佐,有“百六掾”之称。六月,孤悬在北方的晋地方长官刘琨、段匹磾、刘翰等一百八十人上书劝进。 建武二年,晋愍帝死于汉国的讣告传到江东,司马睿即皇帝位,改元太兴。晋朝据长江中下游以及淮河、珠江流域地区。 司马睿即位后,因为在皇族中声望不够,势单力薄,所以得不到南北士族的支持,皇位不稳。王导与王敦为他建立威望,建立起在南方较安定的朝廷。王导主掌政策事务,而王敦则掌握军事力量,对大晋的建立有极大的贡献,司马睿十分感激王导,任他为宰相,执掌朝政。 朝廷建立后,司马睿希望减弱琅琊王氏的影响力,于是提拔刘隗、刁协等其他士族人士,用以制衡我们王氏一脉的势力。司马睿忌惮掌握军事大权的王敦,亦疏远了曾经极力扶持自己的王导。 同时,王敦亦渐见专擅,如自行选置属下州郡官员,自行加任割据险处的何钦为将军,更意图安插亲信任州刺史。这些事都让司马睿感到厌恶,而王敦亦对司马睿的反抗行为大为不快。 受司马睿重用的刘隗亦不喜欢见到我琅琊王氏一脉坐大,要求司马睿削弱王敦,并提议以宗室司马承任湘州刺史,出镇湘州。司马睿亦为防备王敦,让刘隗和戴渊以防备北方胡人为名,领兵出征,令王敦十分愤怒。 永昌元年,王敦举兵向建康前进,以诛刘隗为名并上奏刘隗的罪状。王敦手下沈充,亦在吴兴举兵响应。王敦到芜湖时,又上奏另一位宠臣刁协的罪状。 司马睿对王敦的行为十分愤怒,于是决意与他决战,要亲率六军与王敦对抗,并召命刘隗和戴渊回建康准备防卫王敦的进攻,并下令斩杀王敦就可封为五千户侯。 在朝中任光禄勋的老朽另一个从弟王含见此,偷偷乘船投奔王敦。 王敦同时呼唤梁州刺史甘卓,请他一同进攻,甘卓原本答应,但最终却没有前来,派参军孙双谏止王敦。王敦大惊,并以公爵之位请求甘卓支持,甘卓立场犹豫不决。王敦又请司马承任军司,但司马承拒绝,派主簿邓骞到襄阳劝甘卓反对王敦,支持朝廷。虽然邓骞多番规劝,但甘卓仍然不能决定立场。 王敦见甘卓犹豫不决,害怕他在背后反对自己,于是派参军乐道融去请甘卓前来支持。但乐道融愤恨王敦目无君上,图谋夺位的行为,于是背叛王敦,要甘卓与他合作,袭击王敦的根据地武昌。甘卓听后终于有了决定,于是派巴东监军柳纯、南平太守夏侯承、宜都太守谭该等人称王敦叛逆,率兵讨伐,又派参军司马赞和孙双到台城上报。甘卓因而获任命为镇南大将军、侍中、都督荆梁二州诸军事,荆州牧,梁州刺史;武昌城中传闻甘卓军已到,众人大惊而离散 罗英被派到广州与陶侃相会,陶侃派参军高宝率兵北上。。 王敦所派的南蛮校尉魏乂,率军二万进攻湘州治所长沙。沙城城池不稳固而又缺乏军需储备,众人都十分恐惧,有人更劝司马承投靠陶侃或退守零陵或桂阳,但司马承坚持要在婴城固守。 司马承劝甘卓直接攻击王敦,同时王敦亦派甘卬向甘卓求和,甘卓再次犹豫,在猪口停驻了数十日仍不前进。 被召还建康防守的刘隗回京时受到百官欢迎,意气自若。入宫后与刁协要求司马睿因王敦叛乱而尽诛琅琊王氏一脉,但遭到拒绝,刘隗因而有惧色。 同时,王导亦率宗族子弟二十多人请罪,被司马睿原谅。王导任前锋大都督,戴渊任骠骑将军,周札为右将军、都督石头城诸军事。又命王廙劝止王敦,但王敦不听。王敦逼近建康时,刘隗被指挀守金城,周札守石头城,司马睿亲自领军在城郊准备迎战。 王敦进攻石头城,周札开城门投降,占据石头城。司马睿命刘隗、戴渊、刁协、王导、周顗、郭逸和虞潭等率军进攻石头城,但都被王敦军打败。 王敦在石头城中拥兵,不入宫朝见司马睿,更放纵士卒四处抢掠,当地大乱,官员都逃走,只余下安东将军刘超率众与两名侍中侍奉司马睿。 司马睿亦只好脱下戎服,派使者向王敦求和。同时,兵败的刁协和刘隗回宫见司马睿,司马睿流着泪劝二人快点逃走避祸,更给予二人人马让他们逃走。刁协行到江乘时被杀,首级被送到王敦那里,刘隗则领家属北逃至羯族赵国。 不久在吴兴响应王敦的沈充攻破吴国,杀害吴国内史张茂。 司马睿后命令百宫到石头城见王敦,及后任命王敦为丞相、都督中外诸军、录尚书事、江州牧、封武昌郡公;王敦假意辞让。 王敦见太子为人勇敢而有略,朝野中人支持他者甚多,王敦于是打算以不孝为名废了他,以免日后阻碍自己专政,但遭到温峤的大力反对,其他人亦同意温峤,王敦无法得逞。 王敦却因周顗和戴渊二人有很高的名声和才能而十分忌惮,将二人杀害。王敦亦更置百官及军镇,影响数百人,但决策朝令夕改,只是随心而作。不久王敦回到武昌,并遥控朝政。后又自行加领宁、益二州都督。” 第五十章 清风斋里论天下(五) 王根顿了顿,端起茶杯轻抿一口,继续说道:“甘卓知道王敦得胜并杀害周顗等人后,害怕他攻击武昌会逼王敦劫持皇帝,于是决心撤回襄阳。 都尉秦康和乐道融劝甘卓分兵截断彭泽湖口,断绝王敦在武昌和建康两批的军队的接触支援,让王敦士众自动离散。但甘卓十分坚决,断然拒绝。 同时,攻打长沙的魏乂手下捕捉了司马承派出求援的周该和周崎,魏乂向周崎说王敦已击败朝廷军队,主掌建康朝政,而甘卓亦已回襄阳,援军不会再来,要周崎去劝降,瓦解军心。 周崎假意答应但却和城中人说援军快到,鼓励继续坚守,最终遭到杀害,周该亦被拷问至死。魏乂攻击转猛,又将王敦送来的朝廷文章射入城内,城内的人知到朝廷战败都十分惆怅的惋惜。两军攻守一百多日后,衡阳太守刘翼战死,士卒死伤枕藉,最终都被攻破,捕掳司马承等人,又杀害谯王长史虞悝。魏乂又以槛车送司马承和舂陵县令易雄到武昌,王廙受王敦之命在途中杀害司马承。易雄到武昌后仍然意志高亢,没有惧色,王敦畏惧他言辞刚正,将他释放,但王敦不久派人将他暗杀。 甘卓到襄阳后,家人都劝他防备王敦,但甘卓不听,命手下士兵解甲耕作,每听到防备王敦的谏言都会大怒。襄阳太守周虑受了王敦的密令,假称湖中有很多鱼,要甘卓将手下士兵都派去捕鱼。周虑领兵在甘卓寝室袭击甘卓,并将他杀死,斩下头颅送交王敦,又杀害甘卓的几名儿子,后王敦任命周抚代替甘卓的位置。 王敦掌握朝政后,四方的朝贡大多都进了他的府第,同时将相州牧的任命皆由他掌握,所任用的都是他的亲信或琅琊王氏的族人。同时又以沈充和钱凤为谋主,又任用诸葛瑶、邓岳、周抚、李恒、谢雍等人,更纵容沈充等人胡作非为。王敦堂弟王棱多次劝谏王敦,却遭到王敦暗杀。 去年闰十一月,司马睿忧愤成疾,最终病死,由太子司马绍继位……” 项志消化着王根说的历史,心慢慢的沉了下去,他知道这是中国历史上最黑暗的时期,却没想到乱成这样。最令他难以接受的是南面的东晋,正处于王敦之乱当中,本以为逃到南方就能万事大吉了,这样看来还得重新谋划啊! 王根见项志脸色阴沉,蹙眉沉思,也不打搅他,开始闭目养神。他知道这些话对个十七岁的少年的冲击很大,所以给他留下一些时间来思考。 一盏茶时间过后,项志长舒一口气,已经从沉思中醒过来,心中仍旧混乱异常,似乎已经掌握到了其中的关键,只是需要静下心来再推敲一番。王根睁开眼睛,看向恢复平静的少年,心中升起了一丝的赞赏…… 王根看了看项志:“辰远,可知道祖逖祖士稚此人?” 突然听到王根的问话,项志心中一惊,难道这位大英雄还活着,那样的话,也许中原还有救…… 项志未经思考脱口而出:“小子听说过一些,知道祖大将军是个大英雄!” 王根凄然一笑:“如果士稚还活着,听到这话一定会很高兴的……” 项志心中一沉,这位大英雄还是死了,那么在北方能够制衡胡人的人也就没有了…… 王根继续说道:“老朽与士稚乃是多年的好友,这些年来,士稚一小半的军资都是老朽在提供。” 老人有些失神:“其实,元帝司马睿是不愿意北伐的,他不过一庸主而已!却也不便公开反对,于是任命士稚为奋威将军、豫州刺史,但却只拨予千人粮饷、三千匹布帛,让他自募战士,自造兵器。司马睿的消极态度,并未动摇士稚的北伐决心。士稚率领跟随自己南下的宗族部曲百余家,毅然从京口渡江北上,并在大江之中,用力拍击船楫,立誓要扫清中原。 他在渡江后,暂驻淮阴,起炉冶铁,铸造兵器,又招募到士兵二千多人。当时,兖豫一带有豪强张 平、樊雅,占据谯城,聚坞自保,有兵数千人,只是在名义上臣服于司马睿,接受其授予的官职。张 平部下还有董瞻、于武、谢浮等十多支小部队,各有数百人。 建武元年,祖士稚进驻芦洲,派参军殷乂去联络张樊二人。但殷乂却轻蔑张 平,认为他不能保住头颅。张 平怒杀殷乂,并拥兵固守,与北伐军对抗。士稚攻城不下,遂使用离间计,引诱张 平部将谢浮。谢浮借与张 平商讨军情之机,杀死张 平,率众归降。士稚进据太丘,但因军中乏食,处境艰难。 张 平死后,樊雅仍占据谯城。樊雅率众夜袭,直逼士稚大营,军中大乱。士稚沉着指挥,督护董昭英勇杀敌,终于击退樊雅。士稚又率部追讨,却遭到张 平余部的迎击,便向蓬坞堡主陈川、南中郎将王含求援。陈川、王含分别派部将李头、桓宣率军助战。士稚让桓宣去劝降樊雅,桓宣单马入谯城,对樊雅道:“士稚正准备荡平刘聪、石勒,需要仰仗你作为后援。先前是殷乂轻薄无礼,并非士稚本意。如果现在和解,既可建立忠勋,又能保全富贵。但若还要固执,朝廷派出猛将,凭你手下乌合之众,依据一座危城,北边又有强贼窥伺,万无一全。”樊雅遂出城归降。 士稚攻占谯城后,终于在豫州站住脚跟,打通了北伐的通道。桓宣则率部返回。不久,石虎围困谯城,王含又遣桓宣来救。石虎闻听桓宣前来,撤军而退。桓宣于是留在谯城,协助士稚征讨不肯归附的坞堡武装。 豫州坞主陈川与士稚相争不敌,于是向石勒投降,士稚率军讨伐陈川。石勒派石虎率兵救援,并将士稚击败,令其败退至淮南。但士稚于下一年就发动反击,击败守着陈川故城的将领桃豹,并多次邀击当地的后赵军队,令当地留戍的后赵兵镇困扰,很多都归附士稚。” 第五十一章 清风斋里论天下(六) 王根面露悲戚之色:“因士稚擅于安抚,不但黄河以南地区的人民归附,连石勒根据地河北的坞主亦向士稚报告羯赵的情况。如此令石勒不敢以军事力量强攻豫州,因而决定与士稚修好,又允许两地通商。当时士稚牙门童建杀新蔡内史周密归降石勒,石勒却杀死童建并将首级送交士稚。而士稚亦不接纳背叛羯赵而归降的人,如此两国边境安定,兖、豫二州人民得以休息,但不少人其实都有双重身份,同时归属晋与羯赵。 前年,司马睿任命戴渊为征西将军、都督司兖豫并雍冀六州诸军事、司州刺史,出镇合肥。士稚认为戴渊虽有才望,却无远见卓识,而且自己辛苦收复河南,却仍不得朝廷信任,心中甚为不快。不久,又听闻王敦跋扈,朝廷内部矛盾日益尖锐的消息,担心内乱爆发,北伐难成,以致忧愤成疾。 士稚虽患病,但仍图进取,抱病营缮虎牢城。虎牢城北临黄河,西接成皋,地理位置非常重要,他担心城南没有坚固的壁垒,易被敌军攻破,特意派从子祖济率众修筑壁垒。 前年九月,壁垒尚未修成,士稚便在雍丘病逝,时年五十六岁。 士稚死后,晋元帝追赠士稚为车骑将军,并命其弟祖约接掌其部众。 去年,石勒因士稚已死而再度南侵,祖约不能抵抗,南退至寿春,士稚收复的河南大片土地最终又被羯赵攻陷。石勒于是留兵驻屯豫州,豫州再次混乱,再次进入羯族赵国的势力范围。 上个月,石勒亦派兵侵扰徐、兖二州,晋驻守当地的部队都只有南退,很多当地坞主都向石勒归降……” 老人沉吟片刻,再次开口说道:“辰远可知老朽前些时日去了哪里?” 辰远答道:“小子不知?” “辰远可曾听说过乞活军?” 项志心中暗道,乞活军?冉闵?不对,时间上对不上,冉闵这时候估计还是个小孩子呢:“小子不知,请王老明示……” “乞活,顾名思义,乱世中乞求活命自保也 。乞活军的基本成分是汉族流亡农民,虽然其中也有一部分人此前的身份并非农民,而是原并州官吏,士大夫,士兵,但是一方面他们在流民中所占的比例较小,另一方面当他们加入到流民行列后,实际上已失去了先前的身份地位,脱离了原来的组织系统,并参与农业生产,也成为流亡农民的一部分。 光熙元年,并州饥馑,数为胡寇所掠,饥荒加上兵乱,以至于郡县莫能自保。无奈之下,州将田甄、李恽、薄盛等人,便将流民组织起来,跟随司马腾到冀州谋食,这支队伍便被称作乞活军。 他们这样做最起码有两个好处:一则将流民收编,使这些人有所依靠;二则形成了一支强有力的武装,便于谋食。没有财产住所,只为活命乞食,这样的部队打起仗来无后顾之忧,十分勇敢强悍,成为司马腾麾下的一支重要军事力量。 司马腾镇守邺城时,曾与成都王司马颖相攻击。司马颖死后,汲桑和石勒为司马颖报仇,攻下邺城,杀掉司马腾,焚城而去。乞活军又在田甄、田兰等人的带领下,替司马腾报仇,在乐陵杀了汲桑。 乞活军最初是在黄河两岸先后为各方镇如司马越、苟晞、王浚等所驱使,卷入军阀混战,乞活军的主要活动也随之转变为抗击民族敌人匈奴刘氏和羯胡石氏。 永嘉五年,洛阳陷于匈奴之后,大河以北的广宗和河南的陈留是乞活难民集团屯聚的两个中心。由于身处乱世,处境险恶,乞活流民在从事农业生产以求生存的同时,仍保留了武装组织,他们在与胡人的长期残酷斗争中磨练出顽强的战斗力,以骁勇善战、组织严密、持续时间长久著称。长期活跃在冀、幽、并等州,曾与胡人进行过艰苦悲壮的武装斗争,起到了保障大晋政权的作用, 其后,乞活军内部由于政见不合走向分裂:一部分在李恽、薄盛带领下,投靠了东海王司马越。司马越死后,部众分散,李恽率乞活军逃至洧仓,与匈奴人和羯人军队进行过多次征战,也让胡虏吃了不少苦头。乞活帅李恽曾经多次击败刘聪、石勒、刘曜、王弥、石虎等人,可惜的是这支乞活军终究还是为石勒所灭; 另一部乞活军由田甄率领远走上党,石勒付出很大代价才将其打败。其中陈午死后,一部分投靠了早已投降石勒的乞活军旧将冉良和李农;而剩下的则在大帅冯龙、李头等共辅陈午幼子陈赤特,继续留在陈留。” 王根抬起头,:“老朽今次去见的正是这支乞活军的首领李头!这也是北地唯一的一支能与胡人较量的汉人部队了……” 项志神色复杂的看向老人,其实已经不用说了,王老的这次求援是没能成功的…… 果然,王根继续说道:“可惜,乞活军现在的情况也非常糟糕,士稚死后,他们在豫州的日子就已经非常难过,羯人经常袭扰。他们已经有了南下晋朝的打算了,所以根本无法援救青州,所以现在只能自救了……” 项志欲言又止:“曹嶷真的毫无抵抗之力吗?” 王根无奈一笑:“曹嶷本为老匹夫王弥手下一员战将,当年以勇猛著称。但是,来到青州后基本上没经过什么战事,五六年前,邵续在兖州、豫州一带活动,曾与曹嶷会战多次,互相骚扰。 太兴元年,曹嶷因史存等人的失败,于是打败邵续的屯田,又抄了他的户口。不久,邵续派史存及段文鸯屯驻济南黄巾固地区,曹嶷因恐惧害怕而求和。 如此怯战的曹刺史,怎么可能是羯赵大将石季龙的对手……” 项志由王府中走出来的时候已经申时过半,春日的夕阳照射到他的脸上,为他那略显稚嫩的面容镀上了一层金漆。他没有骑马,牵着温顺的大黑马向着崖山踱去…… 第五十二章 暗中布局 在随后一个月的时间里,项志进入疯魔般的工作状态,他在与时间赛跑。只是他所做的事情,身边没有人能够看得懂。在这半年多的相处中,身边的人如杨一山、李树桩、杨素娘等人也都慢慢的习惯了,项志偶尔发神经的行为,倒是没有人会去过多的在意…… 只是,这一次项志的“业余爱好”似乎非常的烧钱,仅仅一个月的时间,近千两银钱如流水般消耗出去。王贵和李八五等一些炭厂的高级管理人员不免有些腹诽,年轻人挣了些银钱,就开始挥霍了。但是,也只能在背后说上几句闲话,炭厂本来就是项志自己的,除了杨一山和李树桩有些股份外,其他人只是在炭厂挣工资而已,效益差的话,工钱会少上一些。项志的“业余爱好”却并未影响炭厂的生产和销售,他们工钱也不会少一个五铢,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没人质疑项志的做法。只有李八五曾经婉转的说与杨素娘,素娘也只是无奈的摇头,项志一旦决定的事,不管是谁都更改不了的…… 随着夏天的到来,崖山的树林中也热闹起来了,松鼠欢快的在相邻的松树间肆意的跳动,蜻蜓和蝴蝶伴随着动听的蝉鸣在空中轻歌曼舞。一只小白兔在路边的树下啃食着青草,突然它长长的耳朵竖了起来,机警的看向小径的尽头,然后扭头蹿入树林,蹦跳两三次后,消失不见了…… 崖山的小径上,一匹黑马疾驰而过,马上的人显然没什么心情观赏松林的景致。多日来的骑乘,项志对于骑马这项运动已经非常的熟练了。他刚刚由广固城王家回来,一个多月的时间下来,他将王根老爷子手中的资源,也掌握的七七八八了,越是了解就越心惊,王根这些年的布局堪称深厚,尤其是在山东、江苏一带的门阀大族多有交往。 回到崖庄村的家中,发现嫣蓉也在房中。她正在兴致盎然的与素娘准备结婚用的物件,看见项志回来,只是冲着他笑了笑,便不再理会于他。项志也不甚在意,由家中取了一些东西便直奔炭厂的实验室…… 那日与嫣蓉挑明关系后,不知道王大小姐是因为害羞还是其他原因,反倒与项志的关系有些疏离。而且,因为愧疚的原因,对于项志与素娘结婚一事非常的上心,就好像是自己的女儿出嫁一般。 项、杨二人的长辈都已经不在了,对于什么“三书六礼”的结婚流程本就不太明白。素娘还能稍微了解一些,对于项志这个现代人来说,听着这些都令他头大。只是请求王家父女,把婚礼办的简单一些。 王老爷子也没有过多的时间操办这件事,只是给婚礼定了个黄道吉日,五月初八,其他事情都交由嫣蓉去帮着操办。嫣蓉本就极为聪慧,加之又结过一次婚,还算有些经验,也把事情安排的井井有条…… 嫣蓉轻咬嘴唇,看着项志离去的背影:“他这是又去干什么了?” 素娘拿着手中的缝针在鬓角摩挲了一下:“应该是回实验室了,只是最近一个多月,志哥哥非常的忙碌。也看不明白他在做什么,像是回到刚刚创办炭厂的那段时间似的,又不肯与我说。有时候,半夜醒来发现他已经走了,我真的很担心他,又没法问,嫣蓉姐姐你与志哥哥关系最好了,你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了吗?” 嫣蓉其实是知道一些的,她可不是眼前这个单纯山妞能比拟的。羯族赵国攻打青州已经迫在眉睫,平静了十年的青州大地可能再一次要面临战争的洗礼。父亲以自己要为亡夫守足三年孝为由,与曹嶷商量将婚期推到了十月,曹嶷并没有反对,只是要求父亲牵线与荆州的叔父王敦联系,父亲乐见其成。如辰远推测的一点都没错,曹嶷想要娶的不过是琅琊王氏女而已,至于是王嫣蓉也好王阿猫也罢,都是无所谓的。 只是,她能看懂父亲的布局,包括囤积粮食,联系青州及淮北的世家门阀,准备做武装抵抗,也许不会有什么效果,尽人事听天命吧。 但是项志的行为却令她完全无法理解,唉,这也不是自己一个小女子能够操心的。虽然,自负自己有些小聪明,但是,项志不肯说与她,骄傲的王嫣蓉也不会去问的。大不了就是一死,能和辰远死在一起,也挺…… 嫣蓉脸色一红,啐了一口:“你胡说什么呢,你们是夫妻,你都不知道,他又怎么能告诉我呢!也许是在忙一些关于天下,关于这青州的大事吧……” 素娘笑了一下,神色有些复杂的看着面前的女子:“其实,其实志哥哥已经把他和你的事告诉我了。” 嫣蓉身体微颤,惊讶的看向素娘:“我,我……素娘对不起!” 杨素娘笑中含泪,放下手中的针线,抓起嫣蓉的手:“嫣蓉姐姐,干嘛要道歉呢……又不是你的错,要怪就怪志哥哥那个坏蛋啊。呃,其实,素娘是很喜欢嫣蓉姐的,能和嫣蓉姐一起生活,素娘是高兴的,只是有些委屈了嫣蓉姐姐……” 王嫣蓉抱住素娘,哽咽道:“素娘,你别说了,是姐姐对不住你……” 与此同时,崖山炭厂实验室的办公室中,项志并不知道在自己的家中正在上演两女情深的戏码。此时的他正低着头看着手中的情报信,纸上的字并不多。 他将信纸放下后,看向恭恭敬敬站在桌前的陆怀,笑着说道:“不错,已经进展的很顺利了,但是时间还是有一些慢,吩咐下去要加快进度,不要吝惜于银钱。瑾瑜干的很好,你先回去吧……” 陆怀微微欠身,退出办公室,看着陆怀的背影,项志沉思了片刻,站起身来伸了一个懒腰,由怀中取出一张纸和一个油纸包,正是刚刚由家中取回来的,低头嘟囔了一句…… 黝黑的小侍女小情端着一碗面条走了进来:“少爷,您的煮饼好了。” 项志笑着接过筷子:“都说过,这东西叫面条,不叫煮饼……” “哦”,小侍女站在一边看着她的少爷吃饭。 项志快速的解决完一大碗面条,看着小情说道:“你吃了吗?” “嗯,小情中午是不吃饭的。”小侍女弱弱的回答 “那怎么行,你这妮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中午怎么能不吃饭呢。从今天开始,你一天吃三顿饭,听到了吗,这是命令!” 说罢,也不理眼圈有些发红的小情,快步走出办公室…… 坐落在崖山炭厂的北侧有一处院落,这是炭厂真正的禁地。如果说项志的实验室保密等级是三颗星的话,这里要达到五颗星。院子方圆一里地内禁止一切人员靠近,包括杨素娘、王嫣蓉和杨一山等项志最为亲密的人…… 项志推门走了进去,这里只有十多个人,分成几个小组正忙着自己手上的工作,他们都是一些匠人模样,是项志拖王根老爷子请过来的。这些匠人们虽然忙着手上的工作,但是却不知道他们要做的是什么东西。当然,他们也不会去问,只要工钱给得足够多,其他的并不重要。 一名老者见项志走了进来,立刻迎了上去,这人虽然已经年过六旬,但是腰杆挺得很直,显然是军人出身…… 老者名叫王三旺,外号王瞎子,早年间在战场上弄瞎了一只左眼。出身乞活军,在乞活军中甚至升到了校尉。乞活帅陈午死后,看到乞活军丧失征战的锐气,加之陈赤特、李头之流又缺乏统帅才能,心灰意冷,才离开了乞活军。 他本是琅琊王氏的一个旁支子弟,退出乞活军后投奔王根,帮着王根与豫州祖逖联络。祖逖死后,加之王三旺岁数也大了,就不再抛头露面了,在王家养老。 老人年轻时,在投效乞活军之前,对于奇巧淫技颇有研究。在得知项志需要一些匠人,做一些有趣的东西后,老人请缨来到崖山帮着项志做事。 项志笑着与老者打招呼:“王伯,小子昨晚又想到了一些东西,也许会有些用处……” 王三旺知道眼前这个只有十七岁的少年郎却是王根衣钵的传人,所以对项志极为恭敬。接过项志递过来的纸张和油纸包,看着纸上的字,不禁皱起眉头。随后拆开油纸包,闻了闻,疑惑道:“寒食散!” 项志点点头:“对,寒食散……” 王三旺不再多说,谨慎的将油纸包和纸张放入怀中:“老朽这里也有些进展,不知道能否达到项公子的要求。前日按照项公子所说,做出了一些调整,老朽觉的效果不错,也许真的能成……” 项志眼睛一亮:“真的!劳烦王伯快快取来,小子有些手痒了,哈哈哈……” 王三旺哈哈一笑:“项公子,请稍等,老朽去去就来!” 第五十三章 大婚之日(上) 晋太宁元年,癸未年五月初八,宜嫁娶…… 今天是项志迎娶杨素娘的日子,对于项志来说就是结婚的日子,但是在这个时代里,今天只是完成结婚六礼中的最后一个环节“迎亲”。 至于前五项“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在嫣蓉的帮衬下也都很顺利的完成了,项志和素娘本就是青梅竹马的娃娃亲,加之二人也没有其他亲戚了,所以前面不过是走个形式而已。 清晨,项志是被李树桩从崖山办公室的床铺上揪起来的,晚上仅仅睡了不足两个时辰,他还有些懵。迷迷糊糊的被嫣蓉的大丫鬟果儿带着一众丫鬟婆子穿上结婚礼服,他也终于清醒过来,看着一身白色的锦袍,他脑袋有些发蒙,古代结婚的礼服不都是红的吗?再次拒绝了化妆的要求,骑上大黑马随着一众人等向着崖庄村行去…… 自从前天晚上被家中床上的干果挌醒了多次以后,他便不再回家睡觉了。来到崖庄村素娘的家中,杨素娘盖着盖头被杨一山背出院子,一直送到在门口早已等候多时的轿子上。 项志骑着马随着轿子向着远处行去,心中叹了口气,本来就在隔壁,非得绕着崖山转好大一圈,等到回到崖庄村时,都已经巳时过半了…… 花轿进门,奏乐迎轿。停轿后卸轿门,由同村的一名五六岁盛妆幼女迎素娘出轿,用手微拉素娘衣袖三下,始出轿。 素娘出轿门先跨过一只朱红漆的木制“马鞍子”,步红毡,由喜娘相扶站在喜堂右侧位置,项志站左侧。主香公公,本来多由新郎祖父或祖伯叔担任,但是项志父母已然双亡,只能由王根来担任,这也是早就安排好的。王根与项志夫妇皆遵赞礼声动作。由王老请来的赞礼者喊:“行庙见礼,奏乐!上香,二上香,三上香!叩首,再叩首,三叩首!升,平身,复位!跪,皆跪!升,拜!升,拜!升,拜!跪,皆跪,读祝章!毕。升,拜!升,拜!升,拜!礼毕,退班,送入洞房!” 项志迷迷糊糊的听着着赞礼者的指挥,他知道整个过程总称为“三跪,九叩首,六升拜”,中间似乎还听见一个十三四岁的孩童读了一段什么,他也不明白只是机械的做着动作。最后只听到一句“礼毕,退班,送入洞房!”项志心中长出一口气,这特么再来一会儿能把他折腾死…… 但是,他还是低估了古代婚礼繁缛的仪式,拜堂仪式毕,由两个小儇捧龙凤花烛导行,项志执彩球绸带引素娘脚踏着麻袋,走进新房。入洞房后,又是一通繁缛的礼仪,像什么“传宗接代”、“五代见面”、“盖头篷”、“换妆汤果”、“请方巾”、“拜见礼”、“见大小”、“待筵”、“亲割礼”等,项志夫妇被喜娘折腾的手忙脚乱。他心中暗暗发誓,这辈子再不结第二次婚! 送走了这些折腾人的煞星,项志将素娘安顿在屋中后,也不管什么规矩,直接挑开盖头,看着她那因“挽面”而异常光洁的脸庞,说道:“我去前院应酬一下!” 素娘吃惊的看着项志:“志哥哥,这不合规矩吧!” 项志已经站起身来,指了指桌子上放着的糕点:“什么规矩不规矩的,我就是规矩!你一直盖着这东西,还不得被闷死啊!你要是饿了就自己吃点东西!” 素娘看着项志走出大门,两只眼睛慢慢的弯了起来,像两个小小的月牙…… 项志独自回到前院,因为他和素娘都是孤儿,所以“辞家宴”和“迎亲酒”是一起办的。有身份的宾客也都到了,虽然知道王根的影响很大,而自己作为王老名义上的关门弟子,青州的世家门阀会来一些,仍是吓了他一跳,院中几乎全是青州境内的名流。 这时代的世家大族是非常排外的,绝对不会看的上自己这样一个寒门子弟,心中暗叹王根的面子还真是大啊。包括崔望、卢瑜、曹立、李陵等这些在上元诗会上见过的名流,也有一些没有见过的,例如正在与王根叙话的如农民般的老者,老者身后站着的正是郑钧郑万重,最令项志吃惊的是那老者的身畔却是青州刺史曹嶷…… 这老者的身份呼之欲出,北海名士郑林! 项志赶紧抢步上前与各位长辈见礼,待到与那老者见礼时,听得王根介绍,果然是郑林没差。郑林赞许的看了项志一眼,仅仅说了一个“好”字。 而曹嶷的话就有几分耐人寻味了,“老夫可是一直等着辰远去老夫那里帮忙呢,可是为辰远准备了不小的官职啊,哈哈哈……” 项志面上一喜,心中却是一惊,这老狐狸可不一定是安了什么好心的,却无法推脱:“多谢刺史大人对晚生的器重,晚生才疏学浅,一直不敢到刺史大人那里毛遂自荐,今听得大人教诲,晚生定当为大人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曹嶷似乎对项志的话很满意,哈哈一笑,摆摆手示意他不用再理会自己这些老人,忙自己的去吧…… 郑钧看到项志出现后,就已经来到他的身旁,今天他是项志的伴郎。这个大名鼎鼎的名士郑林的嫡出子,却没有任何的名士风范,性格率性洒脱。几个月以来,在与项志不多的交往中,二人却很投脾气,成为很要好的朋友。在得知项志要结婚后,自告奋勇的过来给他当伴郎…… 吃和合饭与后世的婚宴很相似,由郑钧陪着项志挨桌的敬酒,与后世相比只是缺少了新娘的陪同罢了。只是,这时代是分食的,也就是说,项志一杯酒只能敬一个人!饶是项志酒量其大,加之这时代没有蒸馏酒技术酒精度数很低。一院子的人走下来,项志也有些吃不消,已经有了七八分的醉意。 就在快要敬完一圈时,他却在角落中发现了崔婉儿,当然还有她身侧的舔狗卢帆…… 第五十四章 大婚之日(中) 项志悚然一惊,酒意消了大半,两个多月未见,这时的崔婉儿已经没有往昔的光彩夺目。她的眼中也没有了平日里少女般的灵动,而且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儿,她身材本就高挑苗条,瘦了以后更显单薄。虽然依旧美丽异常,但是缺少了生气后更像是一个瓷娃娃…… 看到项志和郑钧走了过来,卢帆笑呵呵的站了起来:“辰远兄,恭喜啊,祝贤伉俪百年好合……” 项志赶紧答谢一番,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崔婉儿看见项志,眼中恢复了一丝神采,随后又暗淡下去,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可能是之前已经喝了不少酒的原因,身体有些踉跄。 卢帆赶紧将她扶住,却被崔婉儿用力的甩开,而后又厌恶的看了卢帆一眼,小声嘟囔了一声:“滚开!” 她声音极低,但是项志、郑钧、卢帆却都听见了。卢帆讷讷的收回手,郑钧却尴尬的将脸瞥向别处,项志的脸上仍挂着真诚的笑容看着崔婉儿,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听见一样…… 项志重新将酒杯倒满酒,对着崔婉儿一礼:“崔小姐多日不见依旧光彩夺目,感谢你能来参加小子与素娘的婚宴,呵呵……” 说完便一饮而尽,颔首示意了一下,也不等崔婉儿是否饮酒,转身就准备离开。崔家大小姐显然已经喝醉了,他可不想在这里与她有所纠缠,万一她发什么酒疯扰了婚宴,项志倒是不在乎,但是素娘那里就不好交代了。当日,与素娘说起自己与嫣蓉的事儿时,那小丫头可是哭了一整晚的。今天他并不想节外生枝,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才好。 突然感觉衣袖一紧,回头发现崔婉儿已经踉跄着离开了案几,来到他的身边,用力的抓住他的衣袖,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可能是喝的有些急,酒水顺着她那尖尖的下颚流了下来,并伴随着剧烈的咳嗽…… 卢帆心疼的来到崔婉儿的身侧,轻柔的拍着她的后背。 “走开啊!”伴随着崔婉儿的一声喊叫,院中的其他人纷纷向着这边投来疑惑的目光! 项志回身对着众人一躬,笑着说道:“崔小姐与拙荆关系甚好,为拙荆出嫁高兴多喝了几杯,勿怪,勿怪……” 众人恍然,便不再理睬,继续饮酒闲聊去了…… 项志快速的在院中扫了一圈,却未发现嫣蓉的身影,估计她应该是去新房中陪素娘了。心中叹了一口气,给郑钧使了一个眼色,便搀着仍旧有些迷糊的崔婉儿向着后宅走去…… 崔望也发现小女儿的异样,他知道女儿对项志有情愫,怕出什么意外,赶紧唤过女儿的贴身丫鬟小雀儿跟着过去。 郑钧看着像是丢了魂一样跌坐在一旁的卢帆,眼神复杂难明,叹了一口气,陪坐在卢帆的身边。他虽与卢帆相熟,但是性格原因,却看不上卢帆这样的公子哥习气。当然,他也不会开导别人,只能陪着卢帆饮酒。卢帆也不想说话,只是一杯接一杯的喝酒,来慰藉心中的愁苦,只是眼中却藏着一抹不为人察觉的怨恨…… 项志搀扶着崔婉儿并未在后宅中停留,他家的屋子并不多,总不能带着她真的去找杨素娘吧。由后门穿过,走了一炷香的时间,来到村子后面的一处小林子中,停下脚步。 崖庄村的北侧小树林中,蝉鸣、鸟叫伴随着不远处村子中的喧嚣声,树下一对男女相对而立…… 看着身畔的丽人,项志却不知从何开口:“呵呵,崔小姐有些饮酒过量了,吹些凉风是否好过了一些呢……” 阵阵清风袭来,崔婉儿的酒也已经醒了大半,也知道刚才有些不妥,但她却并不在乎这些。抬头看着身边一袭白袍的青年,显得他更加的俊逸脱俗! 她的心中有些发堵,眼中的泪水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 项志心中有些无奈,由怀中掏出手帕递给她,崔婉儿接过手帕擦拭眼泪。待看到手帕上绣着,歪歪扭扭的两只像是鸭子一样的鸳鸯的时候,不禁哭的更加厉害了。她知道这是项志那个笨手笨脚的小妻子绣的,她不明白自己哪一点比不上那个丑丑的小村妇。她连给自己当丫鬟都不配,却被眼前的男子当命一样的守护着,她清楚的记得杨素娘被绑架的那天,这个对什么都不在乎的无赖男子,却失魂落魄的连笔都拿不住了…… 她不甘心,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她是清河崔氏的掌上明珠,从小到大,只要是她想要的东西就没有得不到的!长大以后,青州的青年俊彦无不对她趋之若鹜,就像那个卢帆一样!十三岁以后,来求亲的世家大族,都快将崔家的门槛踏破了…… 难道是自己表达的还不够明确吗?难道是他觉得配不上自己?所以不敢有所表示?所以,他也是喜欢自己的!那自己被父亲困在家中的这两个月,为什么他都没有来看自己呢?不对,应该是来过得,却被父亲撵走了,对,一定是这样的…… 崔婉儿泪眼迷离的看着眼前的青年,嘴唇蠕动了几下,却并未发出声音。项志也并未说话,只能干笑看着眼前异常美丽的女孩儿,他虽两世为人,但也未遇见过这种事儿。他不是傻子,当然知道崔婉儿已经对自己情愫暗生…… 良久,崔婉儿眼睛亮亮的看着项志:“婉儿被家父拘禁于家中两个多月,辰远哥哥可曾去崔家找过婉儿?” 项志心中有些歉然,难怪这些时日未见她来寻自己,原以为她小孩子心性,早把自己给忘了。不觉当日自己用诗婉拒与她,还寻思这事挺不错的。没想到她竟然被崔望关在家中两个多月,知道这事大多与自己有关,歉意一笑:“呃,小子这些时日有些繁忙,却是没有到崔家看望崔小姐,请勿见怪,呵呵……” 崔婉儿眼中刚刚燃起的神采,复又黯淡下去,声音又有些哽咽:“辰远哥哥,你可曾喜欢过婉儿?” 第五十五章 大婚之日(下) 项志心中一横,知道这事不能再拖了,狠下心来:“小子对崔小姐的率性很是欣赏,但是却无男女情愫!” 崔婉儿身体晃了一下,面如金纸,哭喊道:“你骗人,你骗人……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难道不是写给婉儿的吗!难道是王嫣蓉!不可能,她本就是个寡妇,而且都要嫁给曹嶷了!你怎么能喜欢上她!你莫要骗婉儿,上元诗会上,与你隔座相坐的只有婉儿啊!” 听她提到嫣蓉,项志心中一震,平静的看着眼前失魂落魄的少女,也有些于心不忍,但是这误会不能再继续下去了:“崔小姐误会了,这首《昨夜星辰昨夜风》所描写的根本就不是上元诗会上的事儿!因为这诗并非小子所作,而是一名姓李的老学究所作,小子无意中听到,那天崔小姐执意想听,小子也就写出来了。” “这么优美的诗句,那姓李的老学究一定很有名!我怎么从未听过,他叫什么名字?” “李商隐!” “你骗人,你胡说……根本就没有这么个人,辰远哥哥不要再骗婉儿了好吗?你是喜欢婉儿的,对吗?我不介意杨素娘的,你与她退了婚,娶了婉儿,婉儿允许你纳她为妾,我父亲一定会同意的,好不好?辰远哥哥,好不好?”崔婉儿抓着项志的衣袖拼命摇晃,显然情绪已经有些失控。 项志轻哼了一声:“崔小姐,请不要再说这种胡话!素娘在你眼中可能只是一个村妇而已,但是在项志心中却是任何人都无法取代的结发妻子!” 崔婉儿显然已经有些癫狂状:“辰远哥哥,我错了,婉儿错了!婉儿给你做妾,可以吗?” 项志叹了一口气:“崔小姐,你这又是何苦呢?你根本就不了解小子,你喜欢的不过是心中幻想出来的那个项志而已!再者说清河崔家女怎么可能与人做妾?我们做好朋友,那种绝不敷衍的朋友好不好?” “不要!”崔婉儿哭喊着如发狂的母狼般一头扎进项志的怀中,双手死死环抱住项志的腰。项志猝不及防,险些被她扑倒,退了两步才堪堪止住身形。 低头看着在自己怀中如孩童般大哭的少女,神色复杂的轻抚少女因大哭而急速颤抖的后背。其实他是不可能喜欢上怀中的这个少女的,与容貌无关,与家庭背景无关。就算没有杨素娘或者王嫣蓉,他都不能娶她。甚至不想与她有任何的交集,只因为她的性格。 项志上一世见过太多这样的女人了,她们性格偏激,占有欲极强,她根本不是喜欢自己,只不过是像小孩子一样,想要得到一件自己心仪的玩具罢了。从她对卢帆的态度来看,她还是个喜欢养鱼的绿茶,而且乐在其中。就算她长得再漂亮,项志也不会动心,虽然她真的很漂亮…… 就在这时,有四道人影进入项志的眼帘。因为项志是面朝崖庄村的方向的,所以他看见了来人,而崔婉儿却根本不曾察觉…… 项志赶紧举起双手做投降状,表示这事与自己无关。但是心里却有一种被妻子捉奸在床的感觉,因为对面的来人里有王嫣蓉! 对崔婉儿低声说道:“崔小姐,你先放开吧,有人来了!” 崔婉儿却充耳不闻,继续抱着项志的腰痛哭流涕。 项志摊开手无奈的看着已经走到近前的王嫣蓉等四人,郑钧将脸瞥向一侧,一副非礼勿视的模样,但是上翘的嘴角和眼梢的笑意去出卖了他的内心。 卢帆却没有任何的表情,只是冷冷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崔婉儿的贴身丫鬟小雀儿轻唤了一声“小姐”,走过来将崔婉儿由项志的怀中拉了出来。项志松了一口气,无奈的看向嫣蓉,却发现她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 崔婉儿这个样子显然已经不能再待下去了,她已经不再哭泣了,只是神情呆滞的看着项志,在小雀儿的搀扶下上了崔家马车,离开了崖山。卢帆也以身体小恙为由,随后也离开了崖山,他本就是为了崔婉儿而来的,看到这种情况,显然也没有再留下来的道理了。 婚宴还没有结束,他们三人往回走。好在是夏天,项志胸前被崔婉儿濡湿的一片也基本上干了,只留下一块并不明显的印子。王嫣蓉自然的走到项志的身侧,似笑非笑的看着项志胸前那并不甚明显的印记,因为有郑钧在旁边项志也不好解释,只能歉意的对着嫣蓉笑笑。这时,却感到腰后一疼,低头看向身侧的女子,却发现嫣蓉仍旧若无其事的与郑钧说着闲话。只是落在项志腰后的玉手却使劲的扭动起来,项志仍旧笑面如春,只是这笑容有些抽搐。 郑钧疑惑的看着项志:“辰远,是哪里不舒服吗?” “呃,没有,没有……只是有些饮酒过量,胃里有些翻滚,呵呵,无妨,无妨的……” 听到项志说胃里不舒服的时候,那腰后的玉手停止了扭动。待看清项志一脸贼兮兮的笑容时,嫣蓉又换了一个方向,开始逆时针扭动了起来…… 项志庆幸好在回去的这段路并不长,如果再长一些,腰上的肉能被嫣蓉这死妮子拧下来。虽然腰上有些疼,但他心里还是挺高兴的,第一次看见嫣蓉吃醋的样子,还蛮有趣的。如果不是怕伤了嫣蓉的小手,他只需将腰后的腹外斜肌绷紧,她根本就扭不动的,但是他舍不得啊…… 回到宴会上,项志继续没有做完的工作,来到相邻的院落里,开始给村子里和炭厂中的邻居朋友敬酒,这里就没有那么多的规矩了。即使项志的酒量再大,也顶不住了,待到戌时,婚宴散了,强撑着将宾客送走,回到新房中,小情赶紧过来给项志净手净面洗脚。 新房中正进行婚礼的最后一项内容,新婚夫妇宴,素娘心疼的看着项志,就想要服侍他睡下。项志虽然并不在乎这些礼仪,但是他不想让素娘留下遗憾。强撑着眼皮不落下来,终于完成了“共牢而食”“合卺而饮”“结发夫妻”等最后三个环节。 项志一头倒在床铺上,沉沉的睡了过去…… 第五十六章 仇恨的种子 寅时初,项志被尿意憋醒,昨日属实喝的有些多,迷迷糊糊的起身出去方便。待回到床上时,发现素娘也醒了,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看着项志。他有些不好意思,没想到起夜会将素娘吵醒…… 重新躺下来,伸手摸了摸杨素娘的小脑袋;“把你吵醒了,还早呢,快睡吧……” 素娘仍旧看着他,轻轻的摇了摇头。 项志笑了一下,复又闭上眼睛。突然感觉自己的被子中传来一阵的希希索索,素娘红着脸钻了过来,紧紧的抱住项志,像只小狗似的在他的脸上舔来舔去,这是杨素娘小时候偷偷看见大人们亲热的样子。 项志不禁有些好笑,任由素娘将口水沾染到自己的脸上。小妻子发现项志一脸戏谑的看着自己,不禁有些羞涩。她性子中本就有些泼辣,却未停下嘴上的动作。待到素娘舔到项志唇上的时候,半年不知肉味的项大公子再也忍不住了,吮住妻子的丁香小舌,搂住她的腰,翻身将她压在身下…… 第二日,当初夏的暖阳照射下来,总是令人感到昏昏欲睡,项志迎着烈日去往广固城。今天本应是回门的日子,但是素娘的家中已经没有别的亲戚了,所以这一步也就省下来了。但是,有一个人却不得不去拜访,那就是青州刺史曹嶷…… 昨日婚宴上曹嶷的话,令项志不得不重视,虽然内心非常排斥在曹嶷手下当差,但是还是硬着头皮来了。这个时候,他根本就没有资格与青州土皇帝叫板,每每想到当日曹嶷逼迫嫣蓉的场景,项志就有上去揪光老东西胡子的冲动…… 来到刺史府,命林豹和魏双喜将准备好的礼物放下,便随着老管家曹阿福去见曹嶷,今天刺史大人并没有推脱。 曹刺史对于项志的到来很是高兴,带着项志在府衙中转了转,介绍了一些刺史府的属官与项志认识,项志甚至见到了高卓的父亲高梁。 曹嶷的性子颇高,中午留项志与手下的几名心腹一起吃了一顿午饭。项志尽量摆出晚辈的姿态应对,与席的几名老家伙也对这名知情识趣的年轻人颇有好感…… 未时初,项志由刺史府中走了出来,带着林魏二人去往王府。项志眯着眼睛看着手中的木质令牌,木牌上写着四个篆字“录事参军”,不自觉的拿手颠了颠,自己这就算是古代的公务员了。虽然只是刺史府的属官,却是正七品的官职。并没有什么实质上的权利,有点类似于后世的参谋,项志乐得不去管事,他现阶段也没有时间陪着曹嶷周旋…… 不多时,来到了王府,王根却并未在家,陪着郑林出去访友去了。令项志感到奇怪的是嫣蓉也不在家,下人们却不知道王大小姐的去向。项志本想找王家父女商量一下此事的,也只能作罢,无奈的拿着令牌回崖山去了…… 与此同时,王嫣蓉正在崔婉儿的闺房中…… 王嫣蓉本就是王根的独子,而崔婉儿虽不是崔望的独子,却是崔家的独女。二人都是青州顶级的世家大族,能有交集的女子本就不多,虽然年龄上差了四岁,一来二去自然而然的就成了闺中密友。嫣蓉一直都将崔婉儿当作妹妹一样看待,崔大小姐有些任性和大小姐脾气,本性却是不坏的…… 崔望在得知了昨日崖庄村树林中的事情后,虽然有些心疼自己的爱女,但是对于这样的结果,他却是乐见其成的。也就不再对崔婉儿禁足,允许她自由出入了。朝廷规定年满十七岁的女子必须出嫁,如果到了十七岁仍未能嫁人,朝廷将要指派婚事。虽然现在已经无人执行了,但是过了十七岁以后的女子,其实是不太好嫁的。婉儿今年已经十六岁了,再不能由着她性子来了。崔望暗中已经派人开始挑选青州境内世家大族中的青年俊彦,准备为女儿挑选一个如意郎君。 闺房中,崔婉儿神情有些呆滞,双眼通红,只是呆呆的看着窗外,眼中已经流不出泪水了。王嫣蓉神情复杂的看着婉儿,却不知道怎么去劝慰。她本身就不太会安慰人,加之这中间又掺杂着项志,总不能劝她大胆的死缠项志吧。这就好比劝闺蜜去追求自己的老公一样,这是任何一个女人都做不出来的事情。让她放弃的这种话,她又说不出口。二人相对无言,尴尬的气氛已经持续有一段时间了…… 良久,崔婉儿回过神来,看了一眼身畔的王嫣蓉,凄然一笑:“嫣蓉姐,婉儿是不是很傻?” 嫣蓉搂住她的肩膀:“婉儿,你别这样,伤了身子可怎生是好啊……” “伤了身子……呵呵,就算是婉儿死了,他会在乎吗?” “……” “我就是忍不住去想他,尤其是到了夜里,婉儿心中好难受,嫣蓉姐姐你知道吗?我哪点比不上杨素娘那个村姑了!他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都自降身份答应给他做妾了,他还是不要我,呜呜……” 嫣蓉心中一震,看着又开始流泪的崔婉儿:“我的傻妹妹,你这又是何苦呢,你们终究是不会有结果的……” “我知道,我都知道的,但是就是忍不住啊!” 崔婉儿小心的由怀中取出当日项志写下的那首诗,低着头哽咽着轻声读起来:“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隔座送钩春酒暖,分曹射覆蜡灯红。嗟余听鼓应官去,走马兰台类转蓬。” 嫣蓉有些惊讶,她没想到崔婉儿会陷的这么深,与她相交也有十余年了,自然知道崔家小姐对什么事都是三分钟热度,过后就会忘了,看来这次有些不一样。心中不禁有些埋怨项志,胡乱挑拨人…… “这首诗,或许并不是,呃……” 崔婉儿大声道:“不,不是的,这首诗就是做给婉儿的。你看看,画楼西畔桂堂东,说的不就是我家吗!还有这句,隔座送钩春酒暖,分曹射覆蜡灯红,说的就是我啊,上元诗会上还有哪名女子是与他隔座的。会是郑巧怡,绝对不可能的!” 嫣蓉犹豫道:“或许他指的并不是在上元诗会上呢……” 崔婉儿脸色变得煞白:“不会的,不会的……一定是诗会上,他也是喜欢我的,只是碍于身份,不敢表达,一定是这样的,一定是这样的。” 嫣蓉有些心疼的看着面前女子:“婉儿你不要这样,你醒醒吧,项辰远那首诗中说的并不是你,还记得他在诗会上做的另一首诗吗?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他心中是有另外一名女子的,这两首诗中描述的很有可能是同一个人,而且已经不在人世了……” 眼看崔婉儿又要钻进牛角尖,嫣蓉将她搂入怀中,轻抚她的后背:“忘了他吧,青州年轻俊彦何其多,何必要在这一棵树上吊死呢?” 崔婉儿猛地将王嫣蓉推开:“不对,不对……我知道了,辰远哥哥写的那个人其实是你,对吧?呵呵,恨不相逢未娶时,说的也是你吧!” 嫣蓉霍的站了起来:“你在胡说什么!” 崔婉儿看着脸颊涨红的王嫣蓉,凄然一笑:“还真被我猜中了!你答应嫁给曹嶷就是为了辰远哥哥吧……” 如果项志这时候在场的话,还真得佩服崔婉儿仅仅凭借几首他随便抄来的诗词,就猜出真相,不知道是该夸她聪明呢,还是骂她愚蠢…… 嫣蓉心神已乱:“莫要胡说,你莫要胡说……” 崔婉儿看着阵脚已失的王嫣蓉,恳求道:“嫣蓉姐,你已经答应嫁给曹刺史了,注定与辰远哥哥没有结果的。你将他让给婉儿吧,求你了,你说话他最听了,你去与他说,他一定会同意的,要他向我爹爹提亲,好不好!” 王嫣蓉拨开崔婉儿摇晃自己的手,正色道:“婉儿请你不要再说这样的胡话,再说我就走了……” 崔婉儿不再说话,只是抓着嫣蓉的衣袖哭泣…… 良久,嫣蓉拍了拍她的肩膀:“时候不早了,我先走了,过些时日再过来看你。” “嫣蓉姐……” 看着王家大小姐的背影,崔婉儿布满泪水的双眼竟升起了一丝怨毒。待到屋中仅剩下她一个人时,小声嘟囔道:“我崔婉儿得不到的东西,你们也休想得到!” 就在项志离开广固城的时候,有一辆印有卢家标志的马车与他擦身而过,项志却并没有注意到。车中清瘦的年轻人撩开窗帘,看着项志与两名随从消失在视野中,眼中满是怨恨…… 卢家的马车停在了西城的一栋院落前,青年由仆人搀扶着跳下马车,他有些着急险些崴到脚。 站定后,眯着眼睛看向大门,朱红色的门匾上写着两个大字“高府”。他握紧双拳,深吸一口气,似乎是在为自己打气,也像是终于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似的。 他抬步上前敲开侧门,对着门房一礼:“长清卢氏子弟卢帆卢云扬,求见高府高卓公子……” 第五十七章 流民 阳光斜刺入龟裂的大地,宽敞的官道上尘土漫天。一队约数千人的队伍顶着烈日炎炎缓慢地行走着,就像是丧尸片中的行尸散漫而又毫无生气。这队伍显然不是有组织的,他们男多女少,衣衫褴褛,脸色因长期饥饿看上去有一种病态的蜡黄。 这些不速之客出现在徐州东莞郡外,他们并没有停下脚步,仍旧向着西北方前进…… “轰轰轰、轰轰轰……”,地面急剧震动,伴随着烟尘的舞动,一队约五百人组成的骑兵营疾驰而来,向着流民们扑去,就像是饥饿的草原狼扑向毫无抵抗之力的黄羊群。为首的将领身穿轻质皮甲,手握短柄弯刀,胯下枣红色的战马,他一马当先杀了过来。 这时,流民们在面对死亡威胁的情况下,爆发出惊人的潜能,快速的向前奔跑。谁都知道人跑的再快也不可能比马快,但是没关系,只要比身边的人跑的快就行。五百人的骑兵队伍不可能快速杀光所有的流民,一定会有活下来的。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哪怕是像狗一样。 骑兵如锥子般刺入流民队伍,瞬间将毫无队形、毫无抵抗之力的流民队伍刺穿。流民们并没有停下奔跑,停下就代表着死亡。骑兵队伍也没有停,但是这次并没有再次发起冲锋,为首的将领将手中弯刀高高举起,大喝一声,骑兵队伍变换阵形以三人为单位向着流民群的尾巴杀去。 “噗!”弯刀刺入一个六、七岁男孩的后背,刀尖从男孩前胸刺出,鲜血顺着伤口处喷溅而出,溅在了身后骑兵的脸上。骑兵伸出舌头舔舐唇边的鲜血,大笑着将弯刀抽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传来,一个衣衫褴褛的妇人扑向男孩的尸体。另一个骑兵战士从斜后方杀到,他身体下弯,伸手抓住扑过来的年轻妇人,将其横担在马鞍上,不理会那妇人的哭喊,大笑着掠过。 屠杀与劫掠仅仅持续了半个时辰,地上留下几百具残缺不全的尸体,流民沿着官道继续向北逃去。 羯族骑兵抓获了近千余名妇女,满载而归…… 李满坉随着流民队伍奔跑出数里后,回头已经看不见羯人骑兵了。他与其他流民一样,栽倒在路边的土地上,大口的喘着粗气。他实在是没有力气了,这几里地的狂奔耗光了他最后的一丝力气,他已经有好几天没有吃过东西了。饥饿与疲劳,让他根本就无法再站起来…… 李满坉就是这些流民中的一员,他今年只有十六岁,原本是兖州济阴郡李庄人。兖州连续三年的征战,使得地里的庄稼收获甚少,去年李满坉将村子附近的田鼠、燕子等能吃的都抓光以后,却传来了羯人又来劫掠的消息,而刺史大人郗鉴这一次没能顶住羯人的攻击,听说退到合肥去了…… 李满坉一家被迫只能离开村子,开始了流亡生涯。他们跟着同村子的人一起向南面逃走,一路走一路乞讨,抓能吃的一切小动物。待到年初,他们的队伍居然增加到了数千人之多,原本以为来到徐州就会活下来,可是…… 今年三月份,他们来到了徐州的彭城附近,羯族胡子又来了。这一次李满坉的一家没能幸运的逃脱,母亲和姐姐被羯人抓走了。自己和父亲侥幸逃脱,他虽然没什么见识,却也能知道母亲和姐姐将要面临什么样的灾难。对于羯人来说,汉人的女子就是两只脚的羔羊,也许娘和姐姐都已经变成了羯人的腹中餐了吧! 逃难的流民已经无法继续南下了,只能掉头往北走,听队伍中识字的老先生说,青州境内还没有出现羯族胡子。李满坉不知道青州在哪里,有多远,这些也不是他能关心的。 躺在地上,看着天空中飞过的燕雀,李满坉很羡慕它们,不用忍受着人世间的折磨,如若有来世,他希望自己不要再当人,当一只飞鸟就很好。腹中的饥饿再次袭来,他努力的想了想,上一次果腹还是在三天前,含泪吃掉了父亲的一条腿…… 他挣扎着站了起来,发现身边看着自己的人眼中已经开始冒绿光了,那是饥饿的野兽看见猎物时才会出现的眼神,他不想活着就成为别人充饥的食物! 踉跄的跟着队伍继续向着前方行去,如蝗虫过境一般,吃掉能吃的所有东西,包括能够果腹的树皮和草根…… 两天后的下午,李满坉仍旧跟着队伍机械的向前走着,这时,他听见队伍中发出一声惊喜的欢呼,李满坉不明所以的看了过去。不禁眼前一亮,隐约看见几里地以外有一个小村落,看来晚上应该可以饱餐一顿了。 已经有流民向着村庄冲了过去,李满坉却并没有着急,他解下腰中的水囊,猛的灌下去,浓重的血腥味直冲口鼻。水囊中并不是清水,而是鲜血,人的鲜血,他父亲的鲜血! 因为时间有些长,鲜血中有大量凝固的血块,李满坉并不在意,只要能果腹,其他的都无所谓…… 这一次,他并没有节省,将水囊中的鲜血全部饮尽,胃中传来“咕噜、咕噜”的声响。将水囊重新挂在腰间,在另一侧摸出一把柴刀来!柴刀上有几处豁口,但是刀刃依旧锋利,李满坉昨夜才磨过的。柴刀的木柄处已经看不见本色了,取而代之的是黑色的污渍,那是由人的鲜血染成的。 李满坉看了看手中原本应该是砍柴用的刀,但是已经不知道有多少无辜的人命丧此刀。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狰狞,上一个杀掉的少女只有十二三岁的样子,他清楚的记得少女临死前的无助,但是他并没有手软。少女的肉确实要比老人的肉好吃不少,难怪羯人只抓汉人的女孩儿来吃! 舔了舔嘴唇,他的体力已经恢复了不少,握紧手中的柴刀向着前方的村落狂奔而去…… 村子并不大,只有二十几户人家,由于地处偏僻,他们很幸运的躲过了羯人的劫掠,不幸的是却遇到了饥饿的流民! 由于是夏初,村中的劳力都到地里干活去了,村中只剩下老弱妇孺,暴风雨不期而至…… 李满坉与几十名年轻的流民青年率先冲入村子。他推开一户人家的大门,李满坉顾不上老妇人惊愕的眼神,直奔厨房。将大约五六斤的黄豆倒入口袋,背到肩上,打开锅盖,惊喜的发现了几个糜子馍馍。 李满坉顾不上别人,抓起糜子馍馍就往口中塞去,这时那老妇人也反应过来,大声呼喊着向着他扑去…… 李满坉感觉袖子一紧,不加多想挥出手中的柴刀,看着老妇人缓慢的倒在血泊当中,他心中并没有泛起太大的波澜。继续撕咬着手中的馍馍,一边在屋中寻找其他可以果腹的食物。 很遗憾,这家显然很穷,除了这半袋子黄豆,什么都没有。李满坉懊恼的走出院子,后面更多的流民涌了进来,他也不予理睬,走入隔壁的院落。 还未走到屋中就听见有女子的哭喊声传出来,他迈步走了进去,屋中有几个流民正在翻找食物,看见李满坉进来,不觉都让了让。李满坉虽然身体有些瘦弱,但是他出手毒辣在流民队伍中也是出了名的,除非迫不得已,没人愿意惹这个连自己的父亲都能吃的疯子! 看着口中塞满黄豆的流民,李满坉轻蔑的笑笑,并没有理会他们,径直向内屋中走去…… 矮榻上一名壮汉正压在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身上,李满坉瞥了一眼,那少女并不好看,满脸的麻子,但是身段却很是婀娜。少女的身上的壮汉,李满坉是认识的,他叫陈狗子,是流民中的一个恶霸,而且是个管不住下半身的畜生,流民中不少的女子都被他糟蹋过。他本是猎户出身,仗着自身狩猎的几分本领,用一些个兔子、田鼠等也换来流民中的一些女子成了他的露水夫妻。只是,随着羯人掠走流民中大量的女人,陈狗子的下半身也就无用武之地了…… 陈狗子听见有人进来,头也不回,大喊一声:“滚出去,妈的,没看见爷爷在办事吗!” 李满坉轻蔑一笑:“呵呵,狗子哥好大的威风啊!” 陈狗子悚然一惊,放开了怀中的麻脸少女,回头看向拎着柴刀的李满坉,那柴刀还有鲜血滴下,显然是刚刚杀了人的。 陈狗子心中暗骂一句真是倒霉,刚要乐呵乐呵,却撞见了这个煞星,心中不爽,但是面上却是带着笑容:“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坉子兄弟,怎么你看上这个麻婆小妞了,那哥哥就让给你了,哈哈哈……” 那少女被松开后,紧了紧凌乱的衣服,见欺负自己的恶人似乎很忌惮眼前的少年,跪爬到李满坉的身前,抱住他的腿,哭喊道:“大哥,救救我,救救我……” 李满坉看着脚边的少女,皱了皱眉,一脚将其踢开,厌恶道:“谁要这麻子女人,狗哥你继续,我要的是那个东西。” 说完,李满坉指了指矮榻上的一个袋子,那里显然是陈狗子刚刚缴获的粮食。 陈狗子握了握拳头,却并没有说话,看着李满坉背着自己刚刚搜到的一袋粟米走出房间,还好他并没有赶尽杀绝,还给自己剩了一袋黄豆。骂了一句晦气,便重新扑向少女……? 第五十八章 招安 崖山上,项志坐在办公桌前,手中拿着一张纸条,这是刚刚由南边传来的情报信。他拿着纸条站起身来,走到窗前,夏日的阳光照射到他的脸上,却感觉不到一丝的温暖。低头又看了一遍纸条上的字,信上的文字很少,只有短短的九个字。“流民过盖,掠村,人尽烹!” 陆怀站在项志的身后,低着头看不清表情,身体轻微的颤抖,说明他内心极度的不安与恐惧,显然信上的内容他是知道的。 项志呼出一口气,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陆怀说话:“好个人尽烹啊!” 屋中只有项、陆二人,静的出奇,项志甚至可以听到陆怀咬牙的声音。他回过身冲着陆怀笑了笑,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瑾瑜,不要激动,看来这些流寇是奔着咱们青州方向来的,原来制定的预案要开始落实了。” 陆怀点点头:“好,我这就下去安排……” 屋门被敲响,项志应了一声,侍女小情走了进来:“少爷,刺史府的人过来传话,让您即刻去往刺史府中议事。” 项志一边由小情服侍换上一套儒士长衫,一边对陆怀说道:“瑾瑜你下去赶紧安排吧,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可以用些强硬的手段!” 陆怀点了点头退了出去…… 广固城,刺史府中,项志一众人等站在帅帐的两侧,他是第一次参加这种军事会议,身边尽是顶盔掼甲的将军。只有几个人与自己一样穿着普通的长衫,显然这几个人也与自己一样是军师一类的文职…… 有几名将领看向项志时露出疑惑的表情,但是也并未多说什么,项志对任何投过来的好奇眼光都报以腼腆一笑。 这时,帅帐的门帘被挑开,曹嶷一身戎装的走了进来。项志第一次看见曹嶷穿军装的样子,人靠衣装马靠鞍,刺史大人穿上戎装,还真有几分威武…… 曹嶷径直走到主位,大马金刀的坐了下来,将手中的一封信函递给身旁的一名儒士,说道:“今天紧急将诸位召集过来,是有一件急事要与诸位商量,这是刚刚从徐州盖县传过来的消息,丰原你给诸位读读吧……” 那名中年儒生躬身接过信函,清了清嗓子,大声读:“徐州流民过东莞郡,劫掠盖县内几个村子,所过之处……” 儒生刚开始还能保持平静的声音,越读到后面声音便不能自已的开始打颤。身边的众人已经开始骚动起来,有小声怒骂的、有咬牙切齿的,有气得浑身颤抖的!项志因为之前就已经知道了消息,所以反倒内心并没有什么波澜,仍旧是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一副老僧入定般的样子…… 待到儒生读完,曹嶷扫视了一下众人的神态,待看向项志的时候,不觉有些奇怪,这小子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就好像听到很平常的事一样。他清了清嗓子,朗声道:“诸位有什么看法,都说说吧!” 一名儒衫老者出列,拱手道:“禀大将军,流民过境如蝗虫般寸草不生!看流民行进的方向应该是准备来咱们青州的,不可不防啊。卑下建议可以派遣一支军队,将流民封堵在青州以外,方可保青州安宁!” 曹嶷点点头,一名年过五旬的将领出班沉声道:“吉安先生此言差矣!堵是堵不住的!邈,不才愿率领本部人马,将这些流寇全部斩杀于东莞一地!” 那儒衫老者连连摇手:“徐将军,万万不可啊!这些流民原本都是徐州、兖州、豫州等地的平民,失去了家园,丧失了土地才被迫逃走求生的。他们并无甚错,只是为了一口吃食而已!” 徐邈冷哼了一声:“吉安先生太过妇人之仁了,这些流寇如蝗虫般,一旦进入青州地界,青州百姓得有多少人将命丧于这些畜生之口!为今之计,最好是将他们全部斩杀在青州境外,以绝后患!” 项志心中暗暗点头,这些吃人的人已经没有底线可言了,他们已经不能算是人了,这徐邈的办法是残忍了一些,却是如今最好的解决问题的办法…… 曹嶷身边的一名锦衣老者出班拱手,笑着开口道:“徐将军的计策不失为良策!但是,老夫认为,这样屠戮汉人平民,会让天下人怎么看待我青州?怎么看待大将军?咱们会成为天下汉人的公敌,会令青州成为众矢之的啊!” 一名年轻的将领说道:“禀大将军,可以派遣一支部队将这些流寇驱赶到别的州县,只要不来咱们青州不就好了吗!” 吉安先生讥讽道:“王将军有些异想天开了吧,怎么驱赶,去往哪里?兖州?豫州?哪里都是羯人的地盘,这些流民本就是由那里来的,怎么还会回去?” “你,哼,末将愿领一支骑兵前去驱赶流寇!” 锦衣老者回身又冲着曹嶷一礼:“王将军莫要着急!老夫这里有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可为大将军分忧!” 曹嶷坐直身体,急切道:“先生快快教我!” 项志看了一眼场中侃侃而谈的老者,知道这便是自己的顶头上司,曹嶷的军师祭酒邝霑。 邝霑笑道:“南边传来的消息中,这支流寇队伍中八成以上是男子,那两成的女人也大多为老妇,年轻的妇人都被羯人劫掠而走了……而这些男人中有一大半是年轻男人,老弱病残已经在羯人数次的截杀中死掉了!从这些被屠杀的村子中可以看得出来,这些流寇中的男人还是有一定的战力的…… 堵不如疏啊,大将军,现在正是用人之际,何不效仿昔年的新蔡王司马腾之旧事,将这些流寇收编了呢?” 曹嶷大喜,哈哈大笑:“邝先生不愧为吾之孔明啊,哈哈哈……” 项志不自觉的皱起眉头,总感觉有些不妥,又无法查明…… 曹嶷见众人也都露出赞同的表情,就连徐邈也在含笑点头。只有项志仍旧低头沉思不语,不由得心中有些不悦:“辰远,可有什么异议?” 项志猛的听到曹嶷唤他,吓了一跳:“呃,没有,小子没有异议!” 曹嶷点点头,开口问道:“那就这么安排吧,与流寇接洽一事何人愿往?” 项志的身边传来一声呼喊:“卑下愿替大将军分忧!” 曹嶷哈哈一笑:“好,果然是英雄出少年,老夫马上就修书一封,就劳烦烘升走一趟了!” 项志眼神有些复杂的看了一眼身侧有些跛脚的曹炽,心中叹了一口气…… 在回崖山的路上,项志对于邝霑的办法,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一路上又是反复的推敲,却并没有发现不妥之处…… 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了崖山的小径上,心中想着事情,牵着大黑马悠闲的向家中踱去。 突然阴风袭来,四名壮汉已经将项志围在中间。项志只是扫视了一眼,毫不犹豫,伸手在大黑马的屁股上用力的扇了一巴掌。大黑马吃痛,尥蹶子奔着眼前的两人冲了过去,那二人猝不及防,狼狈的闪身躲过大黑马的冲击。 项志却并未跟着黑马奔跑的方向逃窜,反其道而行,一脚狠狠地踹在身后那名男子的胸口上。项志也不追击,回手一记手刀正打在身后另一名男子的咽喉上,只听“咔”的一声脆响,显然那人咽喉处的软骨已经碎裂…… 变故发生的太快了,仅仅弹指间,已经有两名同伴倒地,显然已经失去了行动能力。另外两名男子不自觉的向后退了两步,却把他们身后的一个矮小的肥胖身影露了出来…… 项志看着两名“劫匪”身后的矮胖子,躬身施了一礼:“我当是谁呢!原来是高公子啊,小子这厢有礼了!” 项志不自觉的向前走了一步,那两名护卫护着高卓向后退了两步,高卓痴肥的身体险些绊倒,他惊恐的大叫一声:“你,你不要过来啊……” 项志停下脚步,冲着矮胖子甜甜一笑,心中却有些无奈,不知道到底是谁在劫持谁…… 高卓心中万分后悔,后悔没有多带一些侍卫过来!他哪里能想到项志这个文弱的书生,在弹指间就干掉了自己手下最强的两名侍卫,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前日由卢帆口中得知,原来上元诗会上戏弄自己的并不是什么曹炽曹烘升,而自己还寻错了仇人,将曹炽的一条腿给弄断了!他越想越气,由卢帆那里详细询问了那少年的情况,知道他叫项志,只是住在崖山上的一个山野小子。他心中的最后一丝顾虑也打消了,一个平民小子,就算是被自己打死了,又有何妨!担心又搞错了人,所以他今天亲自带着侍卫过来了,只是这结果有点出乎他的预料…… 项志笑着向前走去:“高公子在这里等候小子,是要与小子做游戏吗?” “呃,对,对对,就是要找你做游戏啊!” 那两名侍卫已经抽出了腰袢的铁剑,满脸警惕的看着逐渐走过来的少年,不由得护着自家少爷又向后退了几步…… 项志看着他们手中的铁剑,轻蔑一笑,毫无征兆,瞬间出手…… 高卓看着另外两名侍卫也痛苦的倒在了地上,他第一次打心底产生了恐惧的感觉,这是人对于死亡莫名的感知。他看着眼前的少年,知道这个笑容满面的少年人刚刚已经动了杀心,双腿止不住的打着摆子,胯下一股滚热流了下来…… 项志走到了高卓的面前,伸出双手捧着高卓那张惊恐的胖脸,笑着说道:“高公子,珍惜现在的时间,自己好好玩儿吧!项志没有时间陪着你玩过家家了,再见了!” 说完,项志也不再理会他,径直向着山上行去,走了两步突然又停了下来,转过身,由腰间解下一枚木牌晃了晃,说道:“才与你的父亲分开,回家替我给他老人家带好啊,哈哈哈哈哈哈……” 高卓看着大笑着远去的少年,再也忍不住了,一屁股坐在地上。他虽然没有看清楚木牌上写的什么字,但是他却明白那木牌的意义,因为他的父亲高梁也有一块……? 第五十九章 狩猎行动 时间进入六月,山东半岛也迎来了盛夏。李满坉坐在山坡上的一块大石头上,抬起手背擦了擦脸上的汗水,眯着眼睛看看有些毒辣的太阳。他伸出舌头舔舐了一下干裂的嘴唇,由腰间摘下水囊,猛的灌了两口,清水顺着他的下颌滴落,在阳光的照射下,宛如晶莹剔透的珍珠。 进入这片山区已经有五六天了,这里的山区与兖州内的高山不同,非常的低矮,远处看去就像连绵不绝的坟地一样。李满坉忍着腹中的饥饿,最后一粒黄豆也在两天前被他吃下肚了,尽管小心而又节省,但是有限的粮食也有用尽的一天…… 一名二十多岁黝黑的青年来到李满坉的身边,毫不见外的坐了下来,李满坉有些厌恶的看了一眼青年,却并没有说话。这黝黑的青年人他是认识的,名叫李大坎,本是他的同村,当初没有逃难的时候,是村中的一名无赖,整日里不务正业游手好闲。靠着小偷小摸度日,以欺负孤寡老人,调戏村中的寡妇为乐,属于那种狗都不愿意理的人。二十多岁了也说不上媳妇,当然也没有好人家的闺女愿意嫁给这种人。混入这流民队伍以后,却是愈发的如鱼得水…… 李大坎由袋子中摸出两块巴掌大的肉干,挑了一块递给了李满坉,笑嘻嘻的说道:“坉子兄弟饿了吧,老哥就剩这最后的两块了,给你一块,填填肚子!” 李满坉有些疑惑的接过肉干,这肉干是烤熟的,火候掌握的很差,有些焦了。他根本顾不上这些,用力的撕咬下一块猛嚼,肉干入口又咸又苦。知道这是人肉,却并不在乎,鄙夷道:“有话快说!” 李大坎猥琐的一笑:“嘿嘿嘿……坉子兄弟,我知道你的粮食也早就吃完了,这样饿着肚子也不是个办法啊!不如晚上来一次狩猎,嘿嘿……” 李满坉瞥了他一眼,当然知道他说的狩猎并不是真的打猎动物,而是猎杀队伍中的人!队伍中因为饥饿开始人吃人,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了。最初,还只是吃队伍中那些饿死的人的尸体,发展到现在,已经开始宰杀活人来吃了。 李满坉略一沉吟,问道:“谁?” 李大坎口中嚼着人肉干,努努嘴朝向一个方向,含糊不清的说道:“喏,那个,嘿嘿……” 李满坉随着他努嘴的方向看去,那是一对母子,女人大约二十五六岁的样子,半张脸已经被烫伤毁掉了,使得容貌显得有些狰狞可怖。也因祸得福,免去了被男人蹂躏的痛苦。身边跟着一个八九岁的男童,显然是她的儿子,那妇人正怜爱地给身边的孩童喂食清水。 李满坉隐约记得这对母子是他们洗劫上一个村子后,加入流民队伍的…… 他沉默不语,身旁黝黑的青年又开口说道:“那妇人虽然容貌被毁了,但是看那水嫩的皮肤,啧啧……还有那个孩子,入口,嘿嘿……” 良久,李满坉似乎下定了决心,问道:“以谁为主?” 他了解身边的黝黑青年,虽说是个无赖子,却是没有胆量杀人的,背后一定有其他人主使,李大坎不过是他人身边的狗腿子罢了…… 李大坎见李满坉答应了,很是高兴,眼睛朝着另一个方向望去,那里聚集着六个人,五男一女。为首的是一名满脸虬髯的大汉,他看到李满坉的目光向自己这边看来,颔首示意,咧开嘴笑笑,露出满嘴参差不齐的黄牙…… 李满坉也点头示意了一下,这人他也认识,名叫吴大虎,原是徐州境内的一山匪,有一些武艺把式傍身,在流民队伍中出名的凶恶,没人愿意去惹他,基本上遇到他都会避让三分的。 三天前,他看上了陈狗子身边的麻脸少女,与陈狗子起了冲突。陈狗子不知道发了什么神经,居然硬气了一回,为了那麻脸少女,不惜与吴大虎大打出手。猎户出身的陈狗子是打不过老土匪吴大虎的,结果就是麻脸少女归了吴大虎,而陈狗子成了吴大虎他们的腹中之餐,李满坉手上的肉干很有可能就是陈狗子的…… 李满坉随着李大坎来到吴大虎一伙人的身边,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打了一个招呼:“虎哥!” 吴大虎哈哈大笑,右手在怀中的麻脸少女的胸前揉搓着,那少女眼中已经没有了任何的生气,如行尸走肉一般。 “坉子兄弟少年英雄,老哥可是佩服的紧啊,哈哈……” 李满坉拱拱手并没有说话,吴大虎见李满坉手中的肉干已经吃完了,回身由包裹中取出一块一斤多的烤肉和两个糜子馍馍递了过来。 李满坉也不客气,在其他人艳羡的目光中,接过来大口吃起来,他确实已经饿坏了…… 吴大虎清了清嗓子:“坉子兄弟,黑子应该已经和你说过晚上狩猎的事情了吧?” 李满坉口中咀嚼着糜子馍馍,轻轻的点点头。 吴大虎露出黄牙:“好,老哥的意思是,今晚的狩猎活动以你为主,你觉得怎么样?” 李满坉并没有迟疑,点点头说道:“好!” 他心中了然,这是要自己立投名状啊,想要加入他们的队伍,先得有所表示才行。李满坉无所谓,从走过来,准备跟着吴大虎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想好了。他实在是不想再过独行侠的日子了,每天晚上睡觉时都得睁一只眼睛,生怕半夜自己的脑袋被别人顺走! 吴大虎松开怀中的麻脸小妞,用力的拍拍李满坉的肩膀:“好,果然爽快,某果然没有看错人,哈哈哈……今晚的狩猎就由坉子兄弟,呃,和黑子一起去吧!” 李大坎身子一颤,结结巴巴:“虎,虎哥,我,我不……” 吴大虎有些不悦:“你,你什么,哼……胆小如鼠!就这么定了……” 李大坎不敢再多说什么,在众人鄙夷的目光中,低下头…… 丑时过半,一处荒芜的丘陵上,近万人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盛夏的夜晚,这些人不用担心被冻死,但是蚊虫叮咬是免不了的…… 今夜是朔月,缺少了月亮的照耀,让夜晚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借着微弱的星光,隐隐约约,看见两个黑影由树下爬了起来。一前一后的在人堆中穿梭,他们走的很慢,也很小心,生怕踩到地上熟睡的人。 一盏茶过后,他们来到了一棵树下,李满坉看着靠在树上的女人,显然已经睡熟了。昏暗的星光下,那半张毁容的脸,更显几分狰狞…… 李满坉深深的皱起了眉头,并没有着急动手,而是有些疑惑的回身看向身边哆哆嗦嗦的李大坎。李满坉并不畏惧杀人,右手握着的柴刀下已不知有多少亡魂了,当然他也不是害怕妇人那如厉鬼般的狰狞面容…… 他只是有些奇怪,妇人身边的那个八九岁的孩童不知去向了……李满坉只是愣了片刻,也顾不上那么多了,举起手中的柴刀,柴刀异常的锋利,是今天傍晚才磨好的。 那妇人的头颅滚落在地上,她临死前也没能发出半点声响,结束了她悲苦而又短暂的一生…… 李满坉在挥出柴刀后,迅速的向后退了两步,干净利索的躲开了喷溅而出的鲜血,破旧的衣袍上没有沾染上一滴血污。看了一眼身前满身鲜血的李大坎,轻蔑无声的笑了一下,转身往回走…… 李大坎无奈的扛起无头女尸,跟在李满坉的身后,没办法谁让自己胆子小,不敢杀人,只能干这些最为粗鄙的活计。 二李带着猎物回到原处,吴大虎搂着衣衫不整的麻脸女孩儿,那少女满脸潮红。吴大虎一脸赞赏的看着衣衫干净的李满坉,待看清只有一个猎物的尸体时,不禁皱了皱眉毛…… 李满坉小声说道:“我与黑子过去的时候,并没有发现另一个小猎物。” 吴大虎挑了挑眉毛:“无妨,他跑不了的,小金子,你过去盯一下!” 一个脸上有青痣的少年应了一声,猫腰走了出去…… 满脸横肉的中年人接过李大坎肩上的女人,冷笑了一声,退到一侧。由包中取出一把杀猪刀,熟练地拆骨剔肉,仿佛他的刀下并不是人,只是一口肥猪一样。不多时,李大坎带回来的猎物已经化整为零了。 李满坉有些好奇的看着那屠夫一样的中年人做事,吴大虎看着李满坉,笑着说道:“张东,也叫张屠子,原本是华县内一名杀猪的,这种活计最适合他了,不用管他,明早等着吃肉就行了。” 李满坉“哦”了一声,将视线转回来。吴大虎笑道:“坉子兄弟累坏了吧,好好的去睡一觉吧,明天老哥有事与你讲。” 顺手将怀中的麻脸少女推到李满坉的怀中,呵斥道:“今晚好好伺候坉子兄弟,别老哭丧着脸,跟死了爹似的!” 李满坉接过少女,看了一眼吴大虎,却并没有推辞,搂着如同失去灵魂一样的女人,走向不远处的树下……? 第六十章 旱獭 山坡的另一面,这里与流民们休息的地带已经有一段距离,借着微弱的星光隐约能看见流民中有人起夜方便…… 一个八九岁的男童趴在山坡上一动不动,只有起伏的胸膛,证明他还活着。男孩不耐烦的挥动了一下手臂,驱赶走围在身边的蚊子。 他抬起头看看天空,远处已经泛起了一丝鱼肚白,应该过了寅时。他张大嘴巴,打了一个无声的哈欠,用手在自己的右腿上用力的拧了一把,防止困倦地睡过去。 这处山坡是白天路过的,大人们没有留意到,但是小小年纪的他却看得很清楚,这山坡子上有很多个不起眼的小洞!已经饿了三天肚子的他却并没有声张,待到晚上母亲睡熟了以后,他便偷偷地摸出来…… 还好并没有被其他人发现,他的心中不免有些窃喜。他要找些东西给他娘吃,他知道娘比他还要饿,最后的一块饼子也给自己吃掉了。娘如果再没东西吃,可能坚持不了两天了。 来到洞口的旁边,他细致的观察了很久,却没有用手去触碰。每相隔几十步远就有一个洞,洞口十分光滑。他甚至用鼻子贴着洞口嗅了嗅,没错,有一股特殊的臭味。他又悄悄的走了几步,果然发现了一些粪便,粪便上聚集着蝇类和其他的昆虫。 他认识这些,这是旱獭的洞! 这东西其实并不好吃,肉质肥腻,而且有很浓郁的腥臊味,但是对于已经饿了几天肚子的人来说,还是肥美异常的。他有些兴奋,这几年赶上干旱和兵灾,村子附近的旱獭都被抓干净了。没想到在这里居然被他发现了,而且看洞口和周围的粪便,显然还没有被人发现。想到这里,他不禁吞咽了几下口水…… 他悄悄的潜伏下来,等待太阳出来! 寅时过半,当第一缕阳光洒在了旱獭的洞口时,他稍微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身体,知道最重要的时刻来临了。旱獭这种动物属于日出而出,日落而归,典型的白昼活动的动物,尤以早晨和黄昏最为活跃…… 果然,一个小脑袋由洞口中探了出来,四处张望。然后露出半个身子,趴在洞口晒太阳。男孩仍旧趴在地上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放慢了一些…… 就在这时,那只旱獭开始鸣叫,附近的洞口也传来类似的响声。距离他最近的那个洞口中的旱獭蹦跳着走出来,向着不远处的一片青草地走去。 他动了,如狸猫般猛然跃起,将那只肥硕的旱獭压在身下。但是,他的年龄还是太小了些,再加上多日来的饥饿,力量跟不上。旱獭挣脱了他的压制,转身就向着洞口跑去…… 男孩见旱獭脱逃,对饥饿的恐惧,对活着的向往,激发出身体内莫大的潜能。猛地一蹿,竟再次将旱獭狠狠的压在身下,举起早就准备好的大石块向着旱獭的头部用力的砸去。 旱獭身体被擒拿住,死命的挣扎,头上受到石块的击打,激起了几分凶性。回身向着身后孩童咬去,旱獭的门牙异常坚硬,瞬间贯穿了男孩的手掌。 孩童吃痛,却并未放开旱獭,比起这点痛,挨饿的滋味更加难以忍耐。他仍旧举着石块一下下的对着旱獭的头颅击打,直到旱獭不再动弹,没有任何的生命体征…… 他浑身脱力的躺倒在已经死掉的旱獭身边,稍微歇息了片刻儿。复又坐了起来,将受伤的左手放在口中吮吸了一下,他并没有什么好的止血办法,好在伤口并不严重,随手在地上抓了一把土,在伤口上揉搓了一下。 不管有没有用,他也顾不上这个,现在要马上处理这只死掉的旱獭。他并不敢直接拿回去,如果这样回去的话,估计他和娘亲连一口都吃不上,就会被别人抢走的。 他由怀中掏出一个小铁片,这是一把菜刀的残片。刀片并不锋利,他吃力的分解旱獭的身体…… 一个时辰过后,他站起身子看着地上旱獭的皮毛,觉得有些可惜,这东西他不敢带回去的,紧了紧身后的小包袱,向着流民聚集的地方走去。 山坡的另一边,李满坉与吴大虎等几人围坐在一口大锅的旁边。 李满坉端起手中的陶碗,喝了一口滚烫的肉汤,缺少调味品,肉汤又腥又咸,这锅炖肉显然仅仅加了一些粗盐。他仍旧喝的津津有味,这东西要比树皮和草根好吃的太多了。抬头看了一眼吴大虎身边的麻脸少女,在座的八个人中,只有她没有去碰锅中的肉食,捧着半块冷硬的饼子啃…… 李满坉心中冷笑了一声,抓起碗中带肉的骨头丢到口中,用力的咀嚼,将肉与骨头一同嚼碎咽下。 吴大虎放下手中的陶碗,打了一个饱嗝,靠在身后的树上。看着对面如豺狼般进食的李满坉,不禁有些后悔将这个凶厉少年招入他的队伍:“坉子兄弟,可知过了这座山便是青州地界了!” 李满坉疑惑的看着吴大虎,不知道他什么意思,他们这些流民本来就是要去往青州的啊,并没有说话,等待着他的下文…… 吴大虎顿了顿继续说道:“你可知道十几天前咱们队伍中来了一个人?” 李满坉点点头复又摇摇头,这事儿他还是知道一些的。不到半个月前,有一个穿着锦衣华服的跛子少年来到流民队伍中,但是具体干了什么,他并不清楚。 吴大虎哈哈一笑,然后压低声音:“来人是青州曹大将军麾下的军曹,名叫曹炽!他是专门为了招安一事与赵头人磋商的……” 李满坉点点头,赵头人是流民队伍中的领袖,但是真正听他指挥的人却并不多。像吴大虎这样的小组织名义上听从他的吩咐,实际上却是各干各的,要不然也不会公然的出现狩猎流民这种事儿! 看着李满坉有些不以为然,吴大虎表情严肃了许多,沉声道:“赵头人也已经答应了曹将军的招安,前些时日,赵头人将某这样手下有一众兄弟的人叫过去,开了一个小会。 这是一个机会,身强力壮的爷们都可以进入青州军吃军粮了,不用再像这样东藏西躲! 而老弱病残者会给一定的救济,嗬……其实就是让他们自生自灭罢了!” 李满坉心中一喜,要是能当上兵,总比这么流亡要强的多。 吴大虎又道:“坉子兄弟,进入青州地界以后,千万要记住,不能再随意的劫掠青州境内的村子了!恐惹来杀身之祸呀,还有你们几个也给老子记下了……” 另外几个人也都纷纷点头称是,那脸上有青痣的少年不解的问道:“为什么啊?” 一旁满脸横肉的张屠子一巴掌拍在那青痣少年的后脑上,笑骂道:“你这青皮,真是榆木脑袋!徐州、兖州都是战乱的无主之地,你抢也就抢了,没人管你。青州不一样,曹大将军镇守一方,权柄非常大,你要是在青州敢劫掠一个村子,保证你的脑袋明天就会挂在广固城的城头上……” 青皮揉着后脑勺,不甘的说道:“不抢就不抢呗,打俺干嘛,你这死屠子!” 众人看着青皮的样子,哈哈大笑…… 吴大虎笑了一会,又说道:“不能劫掠青州人,但是咱们哥们总不能饿肚子吧,所以队伍中的狩猎还是可以悄悄进行的,呵呵!” 众人点头称是…… 这时,李大坎突然看向一处,惊呼道:“那小兔崽子回来了!” 李满坉等人随着他的视线看去,果然是那个八九岁年纪的男童,他正背着一个小包裹。在人群中翻找,遇见一个人就问有没有看见他的娘亲,因为他的娘亲不见了…… 李满坉有些悲哀的看了一眼那个正在找娘的孩子,又低头看向面前锅中的炖肉,心中哀叹一声,弱肉强食,没办法啊! 吴大虎轻咳了一声,冲着李大坎使了一个眼色。李大坎无奈的站起身来,向着那个男孩走去,心中暗骂:“就会指使老子!” 李满坉看见,李大坎来到男孩的面前,与他说了几句话,那男孩疑惑的向这边看来,低下头思考了片刻,便随着李大坎走了过来…… 男孩站在众人面前,怯生生的问道:“叔叔,你们见到俺娘了吗?” 李满坉右手位坐着的一个慈眉善目如教书先生一样的中年人,他放下手中装着肉汤的碗,笑着说道:“小郎君莫要着急,先喝碗肉汤暖暖身子,一会在下带你去寻你娘亲……” 男孩看着冒着阵阵热气的肉汤,吞咽了几下口水,怯怯的问道:“这,这样……真的可以吗?” 书生亲手盛了一碗肉汤递给男孩,笑道:“当然可以,坐下,快坐下……” 男孩儿并未坐下,伸手接过汤碗,顾不上滚烫,一口喝下去。 李满坉冷漠的看着这一切,麻脸少女于心不忍的将脸扭向一侧。 书生见男孩喝完肉汤,似乎很高兴,站起身来:“来,小郎君,在下带你去见你娘亲。” 说罢,递给屠子一个眼色,屠子会意也站起身来,男孩儿有些恋恋不舍锅中的肉汤。 书生和屠子带着那名男孩儿向着远处的一个山坡行去…… 第六十一章 收编流民 晋太宁元年,癸未年六月初六,万余人的流民队伍在曹炽的引领下,来到了青州首府广固城下…… 人群中的李满坉眯着眼睛看着这座丈余高的雄城,有些感慨,总算能过上人该有的日子了! 一队千余人的步兵队伍由城中走了出来,为首的一员将领大约五十多岁,黑盔黑甲骑在马上甚是威武。他来到流民队伍的前方,瞥了一眼早已等候多时的赵头人,表情甚为倨傲…… 赵头人由那跛脚的青年带着来到那将军的马前,那将军看见那跛脚的青年后,脸上勉强的挤出一丝笑容,搬鞍下马,与那青年颔首示意。 赵头人满脸赔笑的与那名将领叙着话,李满坉离得稍微有些远,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什么。虽然那名将领神情仍旧倨傲无比,但是看赵头人已经喜上眉梢的神态,说明事情谈的很顺利…… 一炷香过后,那黑甲将领带着自己的亲卫拨转马头回城去了,留下一名四十多岁的中年将官。那将官身边是一名身穿儒士青衫的人,那人用一种奇怪的白色棉布将口鼻罩住了,只露出一双灵动的双眼,看眼睛年纪应该并不太大! 随后,吴大虎被赵头人叫了过去,一同过去的还有二十多个人,李满坉知道这些人都是流民中有些势力的小头目。他有些无聊的坐在地上,目光来回扫视,发现身边不远处的那个麻脸少女,小心的由怀中掏出一块烤肉干,细细的吃起来,那样子就像是生怕被人发现抢走了一般。 李满坉有些好笑,这个宁可饿肚子也不吃人肉的女人,此时正在啃食着她认为的旱獭肉,但是旱獭肉哪里会这样的精瘦。 流民群中一阵骚动,李满坉赶紧站起来,看见吴大虎已经快步的走回来,看见他们后,低声说了一句:“快,到前面集合!” 李满坉一惊,这就要被编入军队了吗?不容他多想,随着一众人走到流民群的前方站好,大约七八千人,大多都是年轻的男人,也有少量年老的。李满坉心中冷笑一声,随后把腰杆挺的笔直,不禁有些心潮澎湃…… 那四十多岁的中年将领跨前一步,大声喊道:“诸位兄弟,某乃是青州军曹大将军麾下,中军副将赵山,今日前来整编诸位兄弟,加入我大晋军。在这异族人祸乱天下,国难当头的时期,却是我汉家儿郎们建功立业……” 李满坉虽然听得不甚明白,但是仍然感觉热血沸腾,一盏茶过后,那赵姓将军停止了演讲。他回过身对那一袭青衫的儒士笑道:“项参军,可还有什么补充的吗?” 那青衫儒士拱拱手,露在外面的眼睛有些笑意,应该是个二十岁上下的年轻人:“赵大哥,折煞小弟了,小弟过来就是给赵大哥打杂的,哪有什么好补充的。” 李满坉惊奇的发现,那个跛脚的青年看向那蒙面儒士时,眼中充满了怨毒之色。他没有多想,这种上层的勾心斗角,并不关他的事儿,他只是为了吃口饱饭罢了。在不久的将来,他将会卷入这些人的纷争当中去,这个时候他却是不知道的…… 那赵将军哈哈一笑,对着身后的一众将领挥挥手,数十名军士便走入人群…… 看着军卒们如同在马市上挑牲口一样,在流民群中穿梭,不时停下来抓上两下。李满坉并没有觉得受到侮辱,本应如此!奇怪的是,被这些军卒选中的人并不多。 一名军卒走到他的面前,看了一眼李满坉,他不自觉的将胸脯挺的又高了一些。军卒在他的面前并没停步,快步的走了过去,李满坉有些泄气,胸膛也垮了下来。 “咦!”伴随着一声惊呼,一双粗壮有力的大手抓住了他的手臂,李满坉条件反射一样绷紧了手臂上的肌肉!那名刚刚走过去的军卒复又走回到他的面前,在他的肩头和腰腹处,用力的敲打了几下,掰开他的双手,看了看李满坉虎口处的老茧。 “小兄弟,可会骑马?” 李满坉用力的点点头,没有离开兖州时,在村子中他们家也算是一个富户,家中养着牛马,所以他是会骑马的。 那军卒哈哈一笑:“好,小兄弟,你出列吧!” 李满坉迷迷糊糊的,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走到队伍的前方,他身边已经有一些被选中的人了。这些人并不多,大约百十多个,无不是身体强健的年轻壮汉。 李满坉有些疑惑,这第一波挑出来的人,看样子是流民中最为精壮年轻人,自己这样瘦弱的人站在这些人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李满坉的耳力极好,这时,却听见了那个儒袍青年与那中年将领的对话。那青年因为捂着口鼻,所以声音显得有些瓮声瓮气的…… “赵大哥,你这算不算是以权谋私啊,呵呵呵……” 李满坉心中一惊,难道自己这些人要成为那个黑脸黑须的将领的私军?不好的预感在心中升起,还是要自己这些人去干一些不为人知的勾当? 那黑脸将军被拆穿,也不生气,显然与那儒袍青年极为熟络,哈哈大笑着,伸出拳头在那儒袍少年的胸前锤了一下:“你这无赖子,哥哥已经不是斥候营的校尉了,怎么能叫以权谋私呢!” 儒袍少年眼中透着鄙夷:“嗬,好大的官威啊!这还不叫为自己的嫡系部队谋福利,还能再做的明显一点吗?” “呵呵,你这混小子,看来你婚宴那天,哥哥没有把你喝痛快啦!这事了了,你去我家,让你嫂子弄俩菜,非把你灌到桌子下面去……” 那青衫儒士赶紧拱手求饶:“赵大哥,你厉害,小子服了,甘拜下风!” 那黑脸将军哈哈大笑,很是高兴…… 片刻后,那将军指着青年儒士脸上的棉布说道:“辰远,你这病,没什么事吧?” 青年道:“多谢赵大哥关心,着凉了,受了些风寒,并无大碍。” 黑脸将军笑着摇摇头:“你净弄些这种古怪的东西,这玩意蒙着面,不闷的慌吗?” 青年整理了一下掩着口鼻的白布:“这东西能过滤空气,阻挡细菌和病毒,呃,就是有利于风寒好转。” 黑脸将军小声嘀咕:“就你怪事儿多,我怎么从没听说过!” 李满坉不再关心他们的谈话,开始琢磨自己的事儿,看样子自己是要进斥候营,难怪那军卒会问自己会否骑马! 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那些军卒已经全部回来了,七八千人的青壮流民中仅仅挑选出二百多人,显然对斥候的要求极为苛刻。李满坉不知道为什么瘦弱的自己会被选中,跟着那名叫做张司马的军官向着广固城中走去…… 城外挑选流民入伍的流程仍在继续,第二拨军卒走入流民队伍,紧接着是第三拨、第四拨…… 项志看着眼前的流民,一拨拨的被不同的军队带走,流民也越来越少,当最后偏军的步兵营校尉将最后那些瘦弱的男丁们领走后。 赵山也冲着项志挥挥手回城去了,项志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该自己干活了…… 三天前,曹嶷的帅帐中,又是邝霑献计,将流民分而划之,年轻精壮的男子,化整为零分散到青州军中。而其余的老弱妇孺则就地在城外安置,先发下少量的救济粮,日后再慢慢的给他们谋些活计,以便能够自力更生…… 而这安置老弱妇孺的活计却莫名其妙的落到了项志的头上,项志心中无奈,对于这些流民,他想躲都来不及呢,谁知道他们身上有什么传染病!在这个随便一场发烧感冒都能死的年代里,项志是真的不愿意冒这个险! 但是,自己又不好拒绝,只能带着自制的口罩,赶过来安排这些流民。还好大部分都已经被赵山带走了,项志看着剩下的大约两千多人的流民,他们大多数是老人和孩子,还有少量的女子和身有残疾的男人…… 项志站到这两千多人的身前,看着一张张惶惶然的面孔,清了清嗓子,大声喊道:“各位老乡不要怕,你们既然来到了青州,就算是到家了。曹刺史,已经对大家伙有了安排,这些就是给大家建设家园的……” 项志指了指身后的一百多人的火头军,又继续说道:“随后,会安排大家一些力所能及的活计,让大家有个谋生的法子,还会分给大家伙土地去种……” 项志戴着厚厚的口罩,说话有些费力,就算是这样他也不敢将口罩摘下来。 流民们听着眼前这个蒙面青年瓮声瓮气的话,眼中逐渐的恢复了些许神采,那是对活下去产生了希望…… 项志对自己这一通画饼充饥产生的效果,还是很满意的。挥挥手,军人工匠们和火头军走了上去,开始工作。为流民们建造简易的帐篷,支起铁锅,开始埋锅做饭,流民也加入其中。 项志看着眼前热火朝天的一幕,口罩中的嘴角微微上翘,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第六十二章 施粥的女菩萨 随着夜幕的降临,广固城的北墙外一大片的空地上,支起来数百个小帐篷,映着月光,隐约能看见帐篷中人影晃动…… 齐姜躺在干草铺成的垫子上,看着帐篷圆形的顶部,一个多月以来,她第一次感到无比的安心。 这是一个军用的帐篷,帐篷中除了齐姜还有七个老妇人,其中一个老婆子还带着一个两三岁的孩童。那孩童正哭闹着,那名老婆子正卖力的哄着他,一脸歉意的看着同一帐篷中的其他人,知道自己孙子的哭喊吵到了别人。 齐姜并没有感到烦躁,孩童的哭声伴着老妇人的轻声低语传入耳中,她甚至感到一丝的欣慰,因为自己终于从地狱又重新回到了人间…… 半个多月前,从那个狗熊一样的壮汉闯到了她的家中,强行的占据了她的身子后,再到那大胡子男人杀了那个霸占了自己的猎户,将自己抢了过去,她每天都在做着噩梦。 她亲眼见过那些人像宰杀畜生一样的杀人,尤其是那个羸弱的如同豺狼般的少年人,每次看见她,自己浑身汗毛都会炸起来。 这下好了,那些畜生不如的混蛋们终于走了,也许今天可以睡上一个好觉了!她伸手在自己的脸上摸了摸,那是一张布满小坑的麻脸,在她很小的时候,一场虏疮夺走了全家人的性命,只有自己侥幸活了下来,可脸上却变成了这副模样。 少女紧了紧单薄的衣裳,转过身,脸上带着笑容睡了过去…… 半夜,齐姜被一只在自己身上游走的手弄醒,她惊恐睁开眼睛,黑暗中,隐隐约约可以看见自己身上有一团黑影。那黑影显然也发现她已经醒了过来,一只粗大而又有力的手用力的按在她的口鼻上。 齐姜感到呼吸困难,用力的挣扎,想要扒开捂在自己嘴上的那只手。可是她的力气太小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个黑影将自己的衣裤扒下来。 她转过头去,却看见同一个帐篷下住着的其他人都醒了,她们没有任何的反应,仅仅是木然的看着齐姜身上发生的一切。她刚刚燃起的希望又被无情的浇灭了,她不再挣扎如死尸般躺在干草上…… 捂着她口鼻的手并没有放开,齐姜感觉自己的呼吸越来越困难,她仿佛看见了死去的妈妈正在天上冲着她招手,可能是要死了吧,快要解脱了…… 就在齐姜快要晕厥的时候,突然感觉身体一轻,呼吸也顺畅起来。猛的咳嗽了两声,发现帐篷中已经灯火通明。她也看清楚了一切,一名佩戴腰刀的青州士兵手中正抓着一个矮小的驼子。那驼子她是认得的,就是原来吴大虎身边的一个跟班,地位最为低下的那个。因为身有残疾,并未被招入军中。 那名抓着驼子的军卒哈哈大笑,对着身边的另外两名手持火把的士兵说道:“项参军果然料事如神,还真有不怕死的混蛋啊,哈哈哈……” 齐姜知道军卒口中的“项参军”就是白天那个蒙着面的青年,那军卒扯着驼子向着帐篷外走去。驼子终于反应过来了,大声求饶:“军爷饶命,小的再也不敢了,饶命啊……” 那军卒狞笑一声:“这时候知道求饶了,嘿嘿,晚了!” 驼子像是死狗一样,被那名面容凶恶的军卒拖出帐篷,求饶声、咒骂声渐渐远去,帐篷中又恢复了安宁。 齐姜整理了一下衣裳,复又躺了下来。眼泪顺着脸颊流淌下来,她的眼中多了一丝神采。这是这些时日以来,第一次有人出手相救于她,虽然那名凶恶的军卒由始至终都没有看自己一眼。 第二天清晨,齐姜是被一阵号角声惊醒的,她麻利的收拾好自己走出帐篷。营地前已经聚集了很多的流民,她惊讶的发现,营地前面五花大绑的跪着六个人,那名昨晚要欺负她的驼子赫然在列。 而昨日来过的那名蒙着口鼻的青年,就站在这些人的身后,那名面容凶恶的军卒正在向他述说着什么,应该是昨夜里发生的事情吧。那蒙面少年点点头,拍了拍那军卒的肩膀,低语了几句,那面容凶恶的军卒竟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那蒙面青年清清嗓子,大声说道:“人应该都到齐了吧,那我就先说几句。昨天我可能说的不太明白,你们来到青州,就是青州人了。我也不管你们以前是哪的人,到了这里就要守规矩!呵呵,什么是规矩?很简单,一切不法的行为,都是不能被允许的!就这么简单!” 他顿了顿扫视了一圈流民,又说道:“这六个人就是不守规矩的,他们中有偷盗者、淫辱妇女者、抢劫者,居然还有一个想要杀人的。青州的监狱是容不下你们这些人的,所以但凡不守规矩的人,一旦被发现,那么他要面对的将是死刑!” 说完他对着身边面容凶恶的军卒点点头,那军卒大喝一声:“行刑!” 六名早就准备好的士兵,高举手中的弯刀,猛的挥下,六颗头颅滚落在地上…… 那蒙面少年继续说道:“大家不要害怕!只要大家守规矩,好好的做一个良民,就不会有性命之忧……” 齐姜心中没有一丝的害怕,反倒有一丝的窃喜。有些崇拜的看着侃侃而谈的蒙面少年,她不知道参军是多大的官。但是这一刻,她知道眼前的少年就是他们这些无依无靠的流民的天,他可以一言决定他们的生死…… 一炷香过后,那蒙面少年说了一句:“散会!”便径直走了。 齐姜不知道“散会”是什么意思,待看到那青年走远。她终于鼓起了一丝的勇气,奔跑到那蒙面少年的身前,双膝跪倒,在地上用力的磕了三个响头。 她并没有说话,她只是个山野丫头,她不会说什么感谢的话,她只是本能的觉得自己应该给他磕几个头。 项志疑惑的看着跪在自己眼前的这名少女,那原本应该是一张五官很美的脸,但是满脸的麻子却破坏了美感。 凶恶的军卒伏在他的耳边低语了几句,项志恍然,笑着说道:“姑娘不你用这样,安心的在这里生活吧,有什么需要就找牟牛……” 说完拍了拍身边军卒的肩膀,便不再理会齐姜,向着城内走去。 齐姜仍旧跪着目送他离开,直到那道身影完全消失在视野中…… 项志没有过多的时间与这些流民纠缠,乱世用重典,快刀斩乱麻,最好的办法就是杀人立威,他不在乎杀几个人,甚至几十个上百个都无所谓。 因为有安置流民这项任务,项志便不用再去广固城当差,他也乐的逍遥,又开始投入到自己的实验和安排逃亡计划去了…… 随着流民的到来,广固城中却多了一些蒙着白棉布的人,他们都是崖山上出来的人,项志硬性要求,出了崖山必须戴着这种闷人的口罩。由于项志在崖山上的威压日甚,村民们和炭厂的工人虽然并不愿意戴,但是却不敢有丝毫的怨言! 五日后,广固城的北墙外,在流民们的据点附近,多了数个施粥的摊子。其中队伍排得最长的一个粥摊前面,一名布衣木钗的女子拿着一个勺子,满脸笑容的正在给面黄肌瘦的流民们施粥。她的身边有一个年岁比她稍小一些的女子,正帮她打着下手。身后两名青州军军卒手握刀柄,护在女子的两侧,机警的看着身前的流民队伍…… 官府给流民们的吃食根本不足以温饱,只能维持他们不被饿死。所以广固城中的大户人家开始过来施粥,流民们虽然饥饿难忍,但是仍旧老老实实的排队等着自己的粟米粥,谁也不想变成那个不守规矩的死人。 齐姜拿着一个破陶碗,排在流民的队伍当中。抬头看向队伍前面,那名正在往一个老妇人的碗中倒着粟米粥的女子,夏日的阳光照在那名女子的身上,形成了一层淡淡的金色光晕,细密的汗珠凝结在她那光洁白皙的额头上,就像是晶莹剔透的宝石一样。 她可真好看啊,就像个女菩萨一样…… 当齐姜来到粥摊前,颤抖着将手中的陶碗递了过去,她甚至都不敢看那个女菩萨一样的女子。 手上一沉,陶碗中已经倒入粥,齐姜有些惊讶的看着碗中浓稠的粟米粥。她在其他的粥摊上也接过粥的,但是这是最浓稠的,甚至可以达到立箸不倒的状态。 突然感觉脸上一暖,齐姜抬起头怔怔看向那名女菩萨,却见她正伸出一只手将自己稍有些凌乱的头发重新拨到耳后。 那女菩萨嫣然一笑,由身侧的筐中拿出一个麦面馍馍递给了齐姜,笑着说道:“小妹妹,你太瘦了,多吃一些吧……” 齐姜接过麦面馍馍,有些不知所措的捧在怀中,一步三回头的走回自己的帐篷。口中咬着馍馍,回忆着那女菩萨的面容,眼泪不自觉的又流了下来…… 第六十三章 瘟疫来袭 数日后,广固城城外的流民集聚地已经初具规模,隐隐有了城外之城的样子,在项志的刻意安排下,其卫生标准甚至要比广固城中的一些平民区还要好上不少,显得井井有条。 项志对于流民集聚地卫生条件的要求,几乎达到了变态的地步,甚至不惜自掏腰包雇佣流民中的勤劳者清理卫生。所以这里又莫名其妙的多了几项规矩,不许随地出恭,必须喝煮沸的热水,不许吃田鼠、旱獭这一类的小兽,还无偿的发给流民们驱除蝇虫的药粉…… 流民虽然不明白这样做的意义,但是对于那个蒙面大官的残酷手段,都甚为畏惧。所以没有人去违反这些看似莫名其妙的规矩,当然谁都希望自己生活的地方能干净卫生一些,最初的几日过后,大家也就慢慢的习惯了这一切。 曹嶷沐浴着夏日的晨光来到流民区,这是流民们来到青州以后,他第一次巡视流民的居住之地。看着忙碌而又有序的流民们,不禁有些感慨,回身对着陪同在自己身侧的牟牛说道:“没想到啊,这里安置的这样好啊,完全出乎老夫的预料之外,牟司马辛苦了。” 牟牛神情激动的陪在曹嶷的一侧,听到大将军的夸奖,满是横肉的脸上竟然不好意思的红了起来,这可是曹大将军啊,赶紧说道:“大将军过奖了,属下也仅仅是听命而为罢了,这一切其实都是项参军的安排。” 曹嶷来了兴致,停下脚步问道:“怎么回事,牟司马说与老夫听听?” 牟牛恭敬的将项志斩杀不法之人立规矩,然后整顿流民区的卫生,再之后安排流民到城中一些商户中做工的事,细细的说给曹嶷听。 曹嶷听着项志在短短几天时间内做的事情,时而不解的皱起眉头,露出深思之色,时而展颜一笑,暗暗地点点头。 待到牟牛说完,曹嶷哈哈一笑:“老夫果然没有看错,这项辰远果然有些才能,看来安排在录事参军的位置上有些大材小用了……” 陪在另一侧的曹阿福笑着恭敬道:“呵呵,是主公慧眼识人才对……” 曹嶷不置可否的点点头,继续向前走去…… 齐姜并不知道青州的土皇帝来到了她们的居住地,当然就算是知道,与她也没有什么关系。这时,她正拖着疲惫身子由干草垫子上爬起来,她得起来上工去了,那个姓项的大官并没有食言,为她们这些老弱病残找到了适合的工作。 齐姜也找到了一份工作,是给一个成衣铺子去做女红,一天有两个五铢的收入,她非常的珍惜这份工作,不想因为身体上的小不适,而失去这来之不易的工作…… 项志在上一世,读史书时曾经看见过一个小故事,具体是什么朝代,他记不清楚了。说的是多个州府发生了大规模的旱灾,百姓颗粒无收,其中有一个郡的太守并没有像其他的地方官一样,忙着开仓放粮。而是召集了本郡内所有的富户和大族,要求他们扩建住宅、扩大旗下生意等一系列的经济建设活动,官府给予一定的优惠政策。旱灾过后,在他治下的郡中,虽然没有特意去组织救济灾民,反而却是灾民死亡数量最少的一个郡,后来受到当朝皇帝的赏识,因为这件事反而升了官…… 这件事儿,对项志的启发很大,授之于鱼不如授之于渔!当曹嶷将安置流民这件事交到自己手上的时候,他就开始忙筹划这些了。有刺史府幕僚的这个身份,加之又是王根的关门弟子,广固城内的世家大族多少会卖些面子与他,当然目前看来效果还算不错。 齐姜站起身来,身体不受控制的晃了一下,身旁同一个帐篷居住的一个妇人将齐姜扶住。这个四十多岁的妇人是一同与齐姜上工的,没有名字,只知道她姓李,齐姜叫她李婶。 李婶扶住齐姜后,轻轻皱了皱眉头,伸手在她的额头上摸了一下,操着一口浓重的苏北口音惊呼道:“女女,你这额头还热的嘞!” 齐姜挣脱开那妇人的搀扶,勉强的笑了一下:“没事的,李婶!可能是受了一些风寒,过几日就会好的……” 那中年妇人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又拉住齐姜:“这可不得了的呀!你就在这里休息吧,婶子去给你同王管事请个假。” 齐姜再次挣脱开妇人的手:“不用,真的不碍事的!” 说完踉跄着向帐篷外走去,她可不认为这个中年妇人安的什么好心…… 走到门口,却听见李婶的嘟囔声,“不识好歹,好心当作驴肝肺!” 齐姜未作停留,撩开门帘走了出去…… 当她来到上工的地点,这是广固城中的一个成衣铺子,屋中已经聚集着十多个女人,齐姜知道这些人都是广固城本地的平民。妇人们聚集在一起,说着闲话,她们看见齐姜走进来,并没有理会。齐姜知道这些人是有些瞧不起她的,她低着头走到自己的位置,等待新一天的工作…… 不一会儿,李婶和几名流民妇人也走了进来,显然她与青州的这些织娘很是熟络,脸上带着刻意的讨好,加入她们的闲聊中,时不时的看向齐姜,眼神中充满了鄙夷。 一名三十多岁身材有些发福的妇人满面笑容的走了进来,开始分发给这些织娘们一天的工作。其实工作量相当的繁重,既然上面要求给这些外来的流民妇人一些谋生的营生,那他们当然也不会吝惜适当加重一些工作量。 齐姜笑着接过厚厚的一摞棉布,她并不在乎自己手上的衣物比同屋其他本地人的要多些。她是一个懂得感恩的人,知道这工作得来的不易,而且对于长期做农活的她来说,一天缝制这些衣服,她并没有觉得有多么的辛苦。 李婶这些和自己一样同为流民的人,显然不这样认为,当着管事的面,她们当然并不敢多说什么,当那名富态的中年妇人走出房间的时候,抱怨声开始此起彼伏…… 但是今天的这些工作对于齐姜来说,却有些过于繁重了,因为她发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差,持续的高热,令她感到头晕目眩。她强打精神,将手中的针线缝入衣服中,期间因为精神恍惚,不小心数次扎到手。 齐姜将被扎破的食指放入口中吮吸着,她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炎热的夏天,她却会如此的畏寒。从前日夜间开始,出现高烧不退,已经过去了四天时间,并没有好转的迹象,反而更加的严重了。今天早上醒来,出现头痛和腰痛甚至眼睛也酸疼的厉害,尤其是腰部,像是要折了一样…… 勉强坚持到下午下工,齐姜揉了揉酸痛的眼睛,她突然发现视线有些模糊,她用力的眨了几下眼睛,却无济于事。 回到帐篷里,在自己的干草榻上休息了片刻,准备去施粥的摊子,打一些粥回来,虽然她现在毫无胃口。但是,她想去看看那个菩萨一样的姐姐,也许这是她这些时日以来心灵中唯一的慰藉…… 站起身来,发现视力越来越差,四五米外的东西已经看不太清楚了,摸索着想拿上自己的陶罐,却发现不知道被谁拿走了。在帐篷中找了一阵子,终于找到了一个很小而且掉齿的破罐子。她思索了一下,这个应该是李婶的,不言而喻,自己的那个大一些的罐子是被她拿走了…… 齐姜拿着李婶的破罐子走到一侧的小河边,简单的清洗了一下。看向水中,却发现自己的麻脸异常的潮红,甚至勃颈处隐隐有要往外渗血的迹象,她不知道自己得的是什么病,但是看症状明显要比自己想象严重得多…… 洗完罐子,也许是起的有些急,胸中感觉异常的憋闷。她弯着腰,猛烈的咳嗽起来,点点的血迹喷洒在潮湿的地上! 来到施粥的地方,寻找了片刻儿,令齐姜感到无比失望的是,心中的那个女菩萨并没有来,随便站在一个人稍微少一些的队伍后面。 浑浑僵僵的随着队伍往前移动,齐姜似乎感觉自己不再那么畏寒了,抬起左手放到自己的额头上,果然没有之前那么滚热了。但是令她不解的是,随着烧热的退去,并没有感觉病情有所好转,反而感觉更加的严重了…… 看着不远处的粥摊,一阵阵眩晕再次袭来,她终于没能坚持住,缓缓的向后倒去。她最后的一丝意识是听见了陶罐落地的声音,那声音证明陶罐的完全碎裂,也许以后再也用不上了吧,她缓缓的闭上了眼睛,再也没能醒过来…… 与此同时,广固城城外的流民聚集地中、城内的青州军中也同时出现了大量与齐姜相同症状的人,他们大多是刚来到青州不久的流民,或者是与流民有过亲密接触的青州军人和普通的民众。在羯人入侵前,一场塌天的瘟疫席卷整个青州,广固城将迎来建城后最大的一次挑战…… 第六十四章 南下 太阳冉冉升起,崖山炭厂项志的办公室里,项志、杨一山、李树桩、杨素娘、陆怀、李八五等几人围坐在一张小小的会议桌前,听着陆怀的汇报。 这是项志第一次将情报通报给这些嫡系,在听完陆怀汇报完南边的情报后,所有人都沉默不语…… 就连心思最为憨直的李树桩也能明白项志这样做的目的,他准备南下投奔晋朝去。而且显然准备了不是一天两天了,看来如今已经准备妥当,要付诸实施了! 项志看着众人不一而同的表情,轻轻的笑了一下,拍拍手说道:“这件事,其实一直是瑾瑜在做,而且没有故意想隐瞒大家的意思,只是计划一直以来还并不完善。今天召集大家,并不是说已经万无一失了,只是青州的形式已经迫在眉睫,哪怕是稍微冒些风险,也得去办了……” 李树桩问道:“辰远,除了逃往江南,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项志神情严肃了几分:“流民来到广固仅仅不到半月时间,广固城因为瘟疫的蔓延已经死了近万余人了!城中的住户十之二三家中正在办白事,尸体已经多得处理不过来了。很多个小户人家的亲属死了五六日都没法处理,只能看着亲人在家中慢慢的腐烂,可别忘了,这是酷暑之日啊……” 他顿了顿,又说道:“虽然,在我的强令要求下,崖山上的居民非迫不得已不许出炭厂半步,出去也必须戴着口罩,暂时咱们崖山上还没有发现瘟疫。但是,这样并不能完全避免瘟疫的传播!” 除了杨一山和陆怀以外,众人皆愕然,他们并不知道外面的瘟疫已经发展到这种地步了,广固城中已经死了近万余人,而且每天仍旧有人在瘟疫面前倒下…… 李八五犹豫道:“可是就这样走了,炭厂怎么办?” 项志笑道:“八五叔,钱财不过是身外之物罢了,没了可以再去赚,但是生命可是只有一次啊!而且,瘟疫并不是最为可怕的,瑾瑜你来说吧。” 陆怀清了清喉咙:“据西边传来的可靠消息,羯族赵国的中山公石虎,正在集结人马意图东进!” 项志扫视了一眼众人,呼出一口气:“瘟疫加上战乱过后,咱们在座的多少人能活下来?别的也不用多说了,我意已决,五日后,关闭炭厂,迁往江南……” 太阳转到天空的正中央,项家的屋中,小情和小若正在帮着杨素娘收拾东西,时不时的传出杨素娘的斥责声…… 院中,项志迎着烈日,正唏哩呼噜的吃着一碗素面,对面坐着二人,却没人有心情吃东西。 项志放下手中的陶碗,满足的拍拍肚子,看见对面陆怀欲言又止的样子,笑道:“瑾瑜,有话就说,这里都不是外人,别一副便秘的样子!” 陆怀呼出一口气:“早上时,我见李八五和李树桩神态有异,这件事一旦传出去,恐怕会坏了咱们的大事啊!五天时间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啊,怕会夜长梦多……” 项志赞许的看了他一眼:“谁说五天后再走,咱们今天连夜就离开!只是这些人都是曾经跟着我的老朋友,有必要将事态的严重性告诉他们,也算我项某人对他们仁至义尽了……” 陆怀心中一惊,这个东家果然是七窍玲珑心,看来能跟他一起走的只有自己和对面的杨一山而已。看着对面杨一山阴着脸一言不发的样子,显然他应该是事先就知道的。果然,杨一山犹豫着开口:“这样做是不是有点对不住大牛哥?” 项志叹了一口气:“猴子的那件事过后,他其实已经对我起了异心,唉……” 抬头看看正在屋中忙碌的杨素娘,神情变得温暖起来:“不能再让素娘她们冒一丝一毫的风险了!咱们今晚亥时出发,囡囡和瑾瑜,你们也赶紧回去收拾一下吧,记得要隐蔽一些,别让别人看出端倪来!呃,对了,我一会要去一趟广固城,有个人我得带走……” 戌时过半,今夜乌云遮住了漫天的星斗,显得夜晚更加的黑暗,项家的小院中杨素娘、杨一山和陆怀翘首以盼。 一阵清脆的马蹄声传来,一团黑影疾驰而过,来到近前项志翻身下马。杨素娘有些疑惑的看向自己的相公,因为他是一个人回来的,她向着项志身后看去,并没有发现王嫣蓉的身影。 项志勉强的笑了笑,宠溺的拍了拍小妻子的头,走进院子。 项志拿起桌上的茶杯,猛灌几口,给陆怀和杨一山使了一个眼色,二人心领神会,退了出去。 项志将杨素娘带到房中,看着妻子疑惑的目光,笑着说道:“事情有些变故,我不能同你们一起走了……” 素娘大惊,急切道:“为什么?是嫣蓉姐姐出什么意外了吗?相公,您要是不走,那妾身也就不走了……” 项志搂住妻子坐到一侧的椅子上,说道:“素娘,你先别激动,等我说完好吗!嫣蓉生病了,呃,被流民传染上了瘟疫,应该是在她去施粥的时候。” 素娘惊道:“严重吗?我要去看看她……” 说罢,起身就要向外走去,项志一把将她抱住,哄道:“乖,听相公的话,你不能去,太危险了!嫣蓉病的很厉害,根本坐不了马车,如果强行带他走的话,可能到不了江南就会香消玉殒!当然我也害怕她将病传染给你们,所以就不能带着她一起上路了……” 素娘恳求道:“那咱们就等嫣蓉姐姐好了以后,再一起走好不好?” 项志叹了一口气:“不行,你与囡囡他们先走,我留下来救嫣蓉。最多十天,我就会去找你们汇合,好不好?” “不好,你不走我就不走!” “好……好,那就等嫣蓉好了一起走,反正也不差这十天半月的。” 素娘喜道:“好,那妾身明日就去看看嫣……” 项志看着怀中晕了过去的素娘,叹了一口气,没有办法,只能这么做了。打横将妻子公主抱在怀中,走出房间…… 陆怀看着项志怀中已经晕过去的女主人,赶紧撩开马车的轿帘,项志抬步走了进去,小心的将素娘放在软榻之上,轻轻的将妻子稍有些凌乱的头发掖在耳后,看了看妻子的面容片刻,回身撩起车帘跳下马车。 叫过一旁的侍女小情和小若,叮嘱半天,路上照顾夫人。又将早就守在马车旁的林豹和魏双喜叫过来,笑道:“一路上拙荆的安全就交给二位了,项某就一个要求,你二人要死在她的前面,能做到吗?” 二人凝重的点点头,项志满意的拍了拍二人的肩膀,笑道:“希望二位能够做到,如若失约,你们也是知道项某的手段,呵呵……” 林、魏二人打了一个寒颤,又重重的点头…… 项志转过身去,看着杨一山和陆怀,笑道:“出了一点小小的意外,项某暂时还不能走,一路上你二人要互助互利,出了什么问题一起商量。实在是难以抉择的,就让拙荆去做主吧,估计到了那个时候,也没什么好办法了……” 他顿了顿,看向妻子安睡的马车,对杨一山道:“素娘醒过来以后,一定会要求回来的,囡囡,你一定要拦下来。实在不行的话,呃,可以行非常的手段,但是不能弄伤了她……” 杨一山重重的点点头,他并没有想去改变项志的想法,因为他知道没有人能够做的到。 项志哈哈一笑:“呵呵,不要那么严肃,一旦这边的事情处理完毕,我就会南下找你们去,相信用不了十天半月的。好了,上路吧,呃,我再送你们一程吧……” 崖山的小径上,三辆马车伴着夜晚的宁静静悄悄的下了崖山,马车的后面跟着两匹马。大黑马烦躁的打了一个响鼻,它不知道为什么大晚上的主人不睡觉,还要骑着自己闲逛。 项志轻勒大黑马的缰绳,轻声对着身边马上的杨一山说道:“囡囡,这一路上就靠你了,虽然这几个月以来精心准备,路上应该不会出什么大碍。瑾瑜对路途也很是了解,但是也不能大意了,遇事不要慌,多想、多看、多问……” 杨一山在黑暗中点点头,发现项志根本看不见,说道:“好的!” 项志由身侧的兜中取出两样东西交给杨一山,后者小心的接了过来,发现是一封信和一张羊皮地图…… 就听项志说道:“这封信是王根老爷子写给他的堂弟王导的推荐信,到了建康以后,可以凭借这封信去找司徒王导,千万要收好了。 而这第二件东西是一张南下晋朝的地图,具体路线我都做好了标注,你可以好好的看看。” 杨一山看向信件,上面果然写着五个字“吾弟赤龙启”,他小心的将信件和羊皮地图放入怀中…… 项志勒住大黑马,笑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囡囡保重了……” 说完项志凑到杨一山的耳边低语了几句,杨一山神色难明的看着眼前的青年,沉默不语…… 第六十五章 验尸 送走了杨素娘等人,项志一个人回到家中,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托腮沉思…… 对于这突如其来的瘟疫,他并没有什么好的办法,他不是学医的,甚至都弄不清楚嫣蓉染上的是哪种疾病!他心中极力的搜索着上一世对于瘟疫的了解,并结合嫣蓉的症状…… 持续的高烧不退、畏寒、还有面色潮红,下午在得知嫣蓉生病后,其实项志的心神就已经乱了,浑浑僵僵的陪了嫣蓉一下午,却是毫无头绪。这时候冷静下来,头脑也清楚了很多,心中定下对策! 这时,一杯温热的清茶放到了他面前的石桌上,项志心中一惊,赶紧回头看去,发现自己的小侍女小情正怯怯的站在他的身后,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看着他。 项志无奈的摇摇头,不顾侍女的挣扎,伸手抓过小情的手臂,将衣袖撸到大臂以上。果然不出项志所料,手肘关节处有大片的擦伤,语气不由严厉了几分:“你知不知道这样做有多危险!要是摔到脖子,你可能就死了,明白吗?” 小情眼中含着泪,小声反驳道:“我这不是没事吗!” 项志牵着小侍女的手,往屋中走去,笑道:“喝!还学会顶嘴了!” 小情看着给自己擦药的少爷,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小情走了,就没有人照顾少爷了!” 项志叹气道:“你家少爷又不是那些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纨绔子弟,哪里需要人来照顾啊!” 小侍女听到这里,“噗通”一声跪在项志的面前,哽咽道:“少爷,请不要再撵小情走了!” 项志将小侍女扶起来,说道:“唉,既然回来了,就等些时日和我一块走吧!” 小情破涕为笑,欢快的点头…… 第二日清晨,项志并没有去往王府,而是独自前往流民的营地…… 他带着厚厚的棉口罩来到广固城外,自己做的这个棉质口罩并不是n95,他不知道对于这种瘟疫能不能起到有效防控的效果,但是至少能阻止飞沫传播。 来接待项志的却并不是中军司马牟牛,而是另一个大胡子军官。项志认识他,是牟牛的副将,名叫牛三。 在牛三的口中得知,牟牛也得了这种名叫伤寒的怪病,已经回家疗养去了,这个流民营地的一切事宜,暂时全部都交给副将牛三来处理。 项志皱着眉头,营地中已经没有了前几日的繁荣,不论是帐篷内还是帐篷外,横七竖八的躺着一些患病的人。屎尿的骚臭味夹杂着尸体的腐烂味扑面而来,牛三小心的看着身侧年轻人的表情,但是,厚厚的面罩遮住了一切…… 项志并没有顾忌他们破坏了自己定的规矩,良言难劝该死的鬼,既然他们自己不在乎,他又何必去强求呢!想到这些该死的流民,居然将瘟疫传给了自己的嫣蓉,便更加不会去理会这些人的死活了! 项志转身对牛三说道:“牛将军,这里有没有最近刚刚因病死掉的人?” 牛三见项志并没有因为营地的脏乱差而责备自己,稍稍放下心来:“项参军,莫要叫卑职将军,徒惹他人笑话!今早倒是有一名女子刚刚死掉……” 项志点点头,来了兴致:“她现在在什么地方,快快带我去看!” 与牛三一起来到不远处的一块空地上,那里横七竖八的堆放着数十具尸体,阵阵腐烂的尸臭味,熏的人睁不开眼睛,并没有任何人来处理…… 牛三有些不好意思道:“卑职这就去处理这些尸体!” 项志摆摆手,问道:“是哪一个?” 牛三赶紧用手一指,项志看过去,是一具圆柱形的草帘子,点点头:“将她抬出来,我要好好的看看!” 牛三赶紧吩咐两名士卒将那女尸抬了出来,跟着项志来到一处没有人的帐篷内,项志对着牛三说道:“牛司马,我建议你尽快将这些尸体焚烧了,防止疾病蔓延速度加快!” 牛三赶紧躬身道:“项参军,请放心,某这就去安排……” 项志不再理会他们,由口袋中取出早已准备好的皮手套,慢慢的将女尸身上盖着的草帘子掀开。因为是新死的缘故,所以尸体并没有腐烂,保持的很完整,而且没有任何的味道。 项志看过去,愣了一下,这个女人他是见过的,就是那天扑到自己身前,给自己磕了三个头的麻脸女子。世事无常啊,没想到,仅仅才过了几天,这苦命的少女就已经香消玉殒了。 项志叹了一口气,开始进行尸检,他不是法医、当然也不是仵作。所以对验尸这种事,并没有什么经验可言。凝目看向麻脸少女,勃颈处殷红一片,项志用带着手套的右手,轻轻的按了一下,暗暗心惊,这是皮下渗血!再看向少女那单薄的麻衣,胸前竟有点点的血迹,项志用手轻轻的掰开少女的嘴,果然,这女子死前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有吐血的现象发生…… 紧接着项志开始去揭少女穿着的麻衣,突然听见背后传来小声的嘀咕,项志回过身去,发现帐篷中还有两个吃瓜群众,是抬女尸的那两个小兵! 他轻咳了一声,说道:“二位可以先出去,稍等少顷!” 看着两个小兵退出帐篷,心想,到不了明天项参军恋尸癖的恶名就会在广固城传开了。项志苦笑一声,回过身来,继续刚刚未完成的工作,小心的将女尸的衣服脱掉,仔细的检查起来。 待检查到腰后的时候,项志轻“咦”了一声,那里有大面积的殷红。检查完毕,他复又小心的将女尸重新穿好衣服,撩开帐篷的门帘走了出去。 吩咐牛三处理好尸体,便向着崖山行去。虽然发现了一些症状,但是他却并不能确定到底是什么瘟疫!只是,可以确定这种病似乎不是鼠疫,他并不清楚鼠疫的症状,但是欧洲人却将鼠疫称之为“黑死病”,想来鼠疫死后的人应该会出现大面积的黑斑…… 唯一能确认的是这种瘟疫,不是鼠疫和霍乱这种甲等传染病,霍乱的症状是上吐下泻,显然并没有人有这种症状出现。 来到崖山的后山外,项志将外衣、口罩和手套统统烧掉,只穿着小衣回到家中。小侍女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家少爷糟了抢劫呢,待项志说明原因后,才暗暗的松了一口气,为少爷准备洗澡水去了…… 项志洗过澡,重新穿戴整齐,离开崖山去往广固城的王府。 王府中人在项志的游说后,也都戴上的崖山产的棉质口罩。项志并未理会老管事的寒暄,径直向着后宅走去。仆役们大多知道项志与家主还有小姐的关系,所以并未阻拦。 来到嫣蓉的小院,也不通报,推门走进花谢语。大丫鬟听见开门的声音,走了出来,刚要开口训斥,见到是项志,生生的咽了回去。随之换上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轻声唤了一句:“项公子,呜呜……” 项志笑着走过去,用手轻轻的擦掉果儿流下的泪水,说道:“果儿姐姐,多大的人了,怎么还哭鼻子呢……” 果儿嗔怪的看了一眼项志,小声说道:“老爷请来了一位杏林圣手,正在给小姐瞧病呢!” 项志扬了扬眉毛,小声问道:“嫣蓉好些了吗?” 大丫鬟摇摇头…… 项志也不再多问,推门走了进去。只见一名年过半百的老人正闭着双目在给嫣蓉号脉,而王根则站在旁边,满脸的关切之色。 项志看了一眼床榻上的嫣蓉,嫣蓉看见他进来,勉强的冲着他笑了笑。项志不敢打扰郎中瞧病,安静的站在一侧等待结果…… 一盏茶过后,那老者睁开眼睛站起身来,对着王根说道:“王老,令爱的病,与这城中他人的病症并无异样!乃是伤寒入体,所以王小姐才会感觉甚是畏寒。 所谓寒邪所感者,为正伤寒,惟得病之初,宜加审辨,则调理自得其宜矣。如头痛,恶寒,发热,身足酸痛,昼夜不歇者,伤寒也,如胸膈胀满,头痛发热,时有止泻者,劳役食积也。伤寒最为难治之症,其患一日病在皮,二日在肤,三日在肌,四日在胸,五日在腹,六日在胃,初起即治,邪浅易为消散也。伤寒传经,一日在太阳,则头项痛,腰脊强,脉浮紧,或浮缓;二日在阳明,则为目痛,鼻干,脉浮长,身热不得眠;三日在少阳,则为耳聋,胁痛,脉弦,寒热,口苦而呕;四日在太阴,则咽干,腹满,自利,脉沉细;五日在少阴,则舌干,口燥,脉浮缓;六日在厥阴,则烦满,囊缩,脉沉涩,此传经之大概也。 所忌者,脉坚大急身汗如油,水浆不入,喘而不休,环口黧黑,形如烟煤,直视摇头,唇吻青色,反目直视,溲便遗矢,有犯于斯,皆不治之症也! 令爱的病已入胸腹,实为难治也!但是,老夫这有一个方子,已经活广固城中数人,王老不妨可以一试!” 说完,回身在旁边的矮几上书写起来…… 第六十六章 抗病毒口服液 那老医官将毛笔放下,轻吹纸张,待纸上墨迹干透,笑着扶须将方子递给王根。王老接过药方看也不看,递给果儿,命大丫鬟赶紧去药房抓药。 果儿刚要转身离去,药方却被项志抢去,拿着药方凝目看去,方子上只有短短的几句话,“白芷(一两),生甘草(五钱),生姜(三片),葱头(三寸),黑枣(一枚),豆豉(五十粒),水二碗,煎服取汗,不汗再服,病至十余日,不得汗者,皆可服。” 项志看完药方并未说话,重新将药方还给果儿。那老医官见项志一副审视的目光,心中不悦,轻咳一声:“这位小郎君,可是觉得老夫的方子有什么不妥之处?” 项志拱手道:“没有,没有,小子没有什么异议,只是好奇,看看而已,呃,就是看看,呵呵……” 老医官一甩袖袍:“非是老夫狂妄,如果这伤寒病老夫的药方治不了,别人也没有办法,哼!” 项志也发觉刚刚因为太过关心嫣蓉,行为确实有些不妥,便不再多,言负手而立…… 王根瞪了项志一眼,赶紧打圆场:“这是老朽的一个后辈,刚刚确实有些无礼了,老朽给张先生赔个不是,不要与后辈一般见识了,呵呵呵……” 老医官点点头,笑着拱拱手:“既然王小姐的病老夫已经瞧过了,便不再多留,这就告辞了,呵呵!” 王根笑着送老医官出去,待屋中只剩下嫣蓉与项志二人之时。项志俯下身跪坐在嫣蓉的锦榻旁边,看着因高烧而面色潮红的女子,伸手抓住了她的手,掌心一片潮热…… 锦榻上的王嫣蓉突然奋力挣脱开项志的手,抓起被子将自己完全蒙在被中。项志有些愕然,不知道这位大小姐又是闹的哪一出! 只听,被中传来嫣蓉闷闷的声音:“你快走吧,我不想再见到你!” 项志伸出手想将被子拉下来,却未能如愿,嫣蓉死死抓着锦被,项志又不敢过于用力,怕伤到了她,无奈只能作罢。 项志站起身来走到门口,开门又关门。 嫣蓉听见脚步声和开关门的声音,以为项志已经离去。才将被子拉下来,却发现项志站在门边,一脸玩味的看着她…… 她知道又上了这小子的当,又想将被子重新蒙上,项志一个健步来到她的榻前率先抓住锦被。 嫣蓉叹了一口气,说道:“辰远,你快走吧,别被我这病染了身子!” 项志见她不再挣扎,松开锦被,双手握住嫣蓉的小手,笑道:“我不怕的!” “我怕!你快回崖山吧,陪着素娘好好的过日子,不要再理会我了……” 项志看着一脸病容的爱侣,长出一口气:“昨日素娘已经南下了,现在就剩我自己了!” 王嫣蓉心中一惊,她知道项志早就有南下晋朝的打算,看来他暗中的布局也已经完成。只是送走了杨素娘,他自己却留了下来,原因不言而喻…… “你不该这样,你应该同她一起走的,不值得的,不值得……” 项志爱怜的伸出手,轻轻抹去嫣蓉脸上的泪珠,说道:“值得的,等你好了,咱们一起走也不迟!” “我好不了的,你们不用瞒我,我都知道,广固城已经死了很多很多的人!我也将命不久矣,辰远答应我,你要好好的活下去,快去追素娘她们,这时走还来得及……” 项志用手背轻轻摩挲嫣蓉因发烧而滚烫的脸颊:“不要说胡话,你一定会好起来的,等你好了,咱们马上就走!你还没有嫁给我呢,怎么可以就这么死掉呢!” 王嫣蓉流着眼泪摇了摇头:“父亲几乎已经请遍了城中的良医,都没有什么好办法,今天这个张先生是唯一一个给开了方子的郎中。你也听见了,其实他连一成把握都没有的!辰远,你快走吧,如果有来生,妾身再嫁给你……” “我不要来生,大不了就一起死,做一对鬼夫妻也蛮不错”,说罢,项志将口罩摘下来,丢在一旁…… 王嫣蓉大惊,她不知道项志做出来的这种奇怪的蒙面棉布的原理所在,但是自从家中不论老幼主仆皆戴上了这种奇怪的口罩后,确实再无感染这种病的人了,包括贴身照顾自己起居的丫鬟们,间接的证明了这东西是非常有用的! 她又钻入被中,项志扯了一下被子,却没有拽动:“我的大小姐,你又要干嘛啊!” 嫣蓉在被中闷闷的说道:“你快将口罩戴好,要不我就不出来了!” 项志无奈,只好又将口罩戴好,说道:“你快出来吧,我戴好了!” 嫣蓉由被中探出小脑袋,看见项志又重新戴上口罩,松了一口气:“你可不许再胡闹了……” “好,你只要不再撵我走,我什么都听你的!” 嫣蓉心中一甜,但是想到自己的病,又不觉自艾自怜起来…… 房门被推开,王根走了进来,嫣蓉见父亲回来,想将手从项志的大手中抽出,却没能拽动,只好红着脸任由身边的男子握着。 王根看了一眼屋中的二人,并没有说话,只是冲着项志点点头,便往外走。项志意会,松开了嫣蓉的手,将她的被子掖好,跟着王根走出去…… 院中碎石路上,一老一少缓步而行,项志错了半个身位跟在王老的身后,轻声交谈着。王根在得知项志为了自己的女儿,放弃了南下的最好时机,心里也不禁为之动容。在涉及自身生死存亡的时候,他能选择留下来照顾嫣蓉,看来自己并没有看错人…… 来到一棵槐树下,王根停下脚步,夏日的微风吹在槐树的叶子上,发出清脆的“沙沙”声。王根回身看向项志,叹了一口气摇摇头道:“其实对于嫣蓉的这个病,唉!刚刚张郎中的那个方子你也看见了,治疗普通的伤寒或许有些用处,但是……” 项志神情严肃的说道:“王老,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的!” 王根眼神炯炯的看着项志:“辰远,莫非有什么好办法吗?” 项志点点头:“小子倒是有些不太成熟的想法,本想请教一下那名郎中,可是,唉……” 其实,项志在看见那个治疗伤寒的方子时,就对这个时代的医术不再抱有任何的幻想了,只能通过自己多出来近两千年的知识来自救。对于瘟疫,他只知道屠奶奶的青蒿素能治疗疟疾,但是看症状,显然这病并不是疟疾! 虽然并不知道这种瘟疫到底是什么病,但是他却是知道应该是一种病毒引起的,像利巴韦林这种抗病毒的药他现在显然是弄不出来的。但是中药可以啊,第一个想到是双黄连口服液和蒲地蓝口服液,他记得自己的小女儿检查得知是病毒引起的发烧时,吃的就是这种药。他仔细的看过这两种口服液的成分,金银花、黄芩、连翘、蒲公英、苦地丁、靛青根这几味药在这个时代应该不难找,从昨日开始,项志就一直在筹划自制抗病毒口服液!· 他不知道这几种药的配比情况,本想问问那个张姓的郎中,但是看见他那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项志也就不屑开口询问了…… 王根眼前一亮:“辰远,你莫非懂得医疗之术?” 项志胡扯道:“小子幼年时曾经跟过一个赤脚郎中学习过一段时间!昨日小子去了一趟城外流民营地,详细验看了病死之人的尸体,有些感悟!得了这种病的人,死亡前有皮下出血的现象,后期还会咯血,而且小子在验尸的过程中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死者腰后处有大量的渗血,这很有可能是她死亡的主要原因!” 项志顿了顿,继续说道:“而后腰处却正是人的肾脏的位置,说明病人的死因很可能是肾脏出问题而死的!小子推测,这是一种不知名的病毒入侵肾脏,导致病人肾脏出血,衰竭而亡!所以这并不是普通的伤寒病,如果单纯的按照伤寒来治疗,怕是要影响嫣蓉最佳的治疗时机……” 王根暗暗心惊,没想到这小子居然为了治疗嫣蓉的病,冒险去验病患的尸体。心思如此缜密,还真让他发现了问题所在,不禁眼眶有些潮湿:“苦了你了,辰远!” 项志笑笑,说道:“这没什么!年幼时,那名赤脚郎中留给了小子一个方子,小子试过,对于有些怪病还是有些效果的……” “噢!辰远快快写将出来!” 项志点点头,犹豫道:“一会小子亲自去一趟药房,抓些药回来!只是,呃,小子有个不情之请,我想接嫣蓉去崖山上养病。崖山上还没有出现这种患病之人,而且崖山海拔高些,植被又茂盛,空气含氧量高,更利于嫣蓉的病情恢复……” 王根不知道海拔、植被、含氧量是什么意思,想来是有利于嫣蓉养病吧。只是他要接走爱女,心中仍是有几分不舍,但是为了嫣蓉的病,最终还是狠下心来,说道:“好……”? 第六十七章 二桃杀三士 广固城的街道上,项志驾着一辆马车穿过,马车走的很慢,生怕车中的人受到丝毫的颠簸。他看着颓败的街道,往昔的繁荣早已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每隔几户人家的门前就会有一具尸体,唯一的区别是富人家门前摆放着棺材,而穷人家则是一席草帘子。不论是棺材还是草帘子都难以掩饰难闻的气味,腐烂的尸臭萦绕在空气中…… 项志看着不远处冒起浓浓的黑烟,那是青州兵在就地焚烧尸体。心中叹息,青州府衙已经无法控制蔓延的瘟疫了,大规模的死亡已经悄悄的降临在这座已经平静了多年的城市,不知道这场瘟疫过后广固城还有多少人能够存活下来! 项志并没有去炭厂,而是来到了崖庄村自己的家中,村子中一片寂寥之色,村中已经没有任何的住户了。为了躲避瘟疫,村民们已经强行被项志迁到炭厂中的家属区居住,半强迫的与世隔绝起来。 进入院子,在果儿的搀扶下,嫣蓉走下马车,进入项志的卧室,小侍女小情早已将房间布置完毕。项志拒绝了王根派遣数位丫鬟仆役的要求,仅仅带了嫣蓉的大丫鬟回了崖山。 将嫣蓉安置好,项志便去往厨房,炮制他的抗病毒口服液。之前去药房抓药时,项志惊喜的发现,其实这时代已经有这两种抗病毒的药方子了,只不过不是用来治疗伤寒的,而是清肺热、肺火的…… 当听说项志是买回去治疗伤寒用的,郎中露出不解之色,项志也不愿说明,买了够嫣蓉吃两个月的份量回去了。 哄着嫣蓉将抗病毒口服液喝下,又陪着她说了会话,嫣蓉便有些精神不济,昏沉沉的睡过去。项志并没有去做别的事情,就坐在嫣蓉的床边守着她…… 院门外传来嘈杂声,项志轻蹙眉头,站起身冲着大丫鬟果儿颔首示意,抬步走出屋子,回身将门关好。 来到院中举目望去,不大的小院子中已经聚集了不下五十多人,侍女小情正拦在众人的面前,眼看就要抵挡不住了。 项志快速的扫视一圈,果然不出所料,在人群中找到了李八五。他的视线停留在李八五身上片刻,李八五不敢与项志对视,快速的低下头。其实,来到项家小院,他就已经后悔了,他太了解面前这个年轻人毒辣的手段,疯子一样的不按常理出牌。这时,已经容不得他后悔了,好不容易才造就的炭厂局面,好不容易才过上人上人的滋味,他不想因为面前年轻人的一句话,就将这得来不易的局面都破坏了!他不禁鼓起勇气迎向项志凛冽的目光,却发现年轻人已经看向别处…… 在看见项志出现在院中后,原本嘈杂的小院却是瞬间安静下来,静得连小情转身时,布鞋与地面的摩擦声都清晰可闻!小侍女轻唤了一声:“少爷”,快步退回到他的身边,项志宠溺地拍拍小情的头。 当项志再次转过身来面向村民时,露在口罩外面的一双眼睛平静的如无风的湖面一样,已经没有了丝毫的感情。 他沉声说道:“不知诸位邻居来到项某家中,有何贵干?” 院中再次陷入死一般的安静,无人敢上前搭话。这半年多时间以来,项志在崖山上的威望日甚,与他过人的商业才华有关,与他那杀人如宰鸡般的性子有关,也与他那青州军录事参军的官身有关。 项志冷笑一声,轻蔑的看向最前面一名四十多岁的男人,说道:“李二叔,你来说说吧……” 被点到名字的中年男人打了一个寒颤,结结巴巴的说道:“其,其实,就是……呃,俺们想,唔……” 中年男人身侧胖大的妇人,见自家男人被面前这个十七岁的青年吓得连话都说不清楚,不由得生气的拿手杵了男人一下,往前走了一步,看向项志大声的说道:“大侄子啊,听说你要关了炭厂,离开青州地界,俺们大家今天过来就是想问问是不是真的?” 见有人敢问话,村民们开始你一言我一句的骚动起来。项志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一些:“既然,李二婶问了,那项某就说实话了,确有此事!五日后,炭厂将会关闭所有的生产线,全面停工!” 人群又开始骚动起来,就听人群的后方传出一个声音:“你倒是挣够了银钱,就想带着钱财一走了之,到了哪里都是富家翁一个。可是谁来可怜俺们这些苦哈哈,炭厂关了谁来管俺们的死活啊……” “对,炭厂关了,俺们可怎么活啊……” “炭厂不能关!” “对,你愿意走就走,但是炭厂不能关!” “俺们自己也能把厂子办下去!” “俺们自己来办炭厂,不用你来管了……” “对,俺们自己来烧炭,不用你也能继续挣银钱!” “交出银霜炭的配方来……” “对,交出银霜炭的配方来,俺们自己来烧炭!” “交出银霜炭的配方,要不你别想走……” 项志看着吵闹的村民们,心中一片冰寒,这才仅仅过了半年温饱的日子,就已经忘了半年前朝不保夕的生活,就已经忘了是谁让他们过上温饱的日子的,他们并不懂得感恩自己。银霜炭的配方,这才是这些贪心不足的人的目的所在…… 项志的目光再次投向李八五,显然刚刚那句“交出银霜炭的配方来”,是他喊出来的!这一次老头却没有退却,迎上了项志的目光…… 就在这时,项家的院门再次被推开,李树桩和王二柱带领着十余名身穿灰色制服的保安鱼跃而入。王二柱走到项志的身边,身前三名保安将项志护在身后。而李树桩却带着其余保安挡在村民们的前面…… 项志眯起眼睛,颇为玩味的看了一眼对面的李树桩,他缓缓的举起手,片刻后,众人慢慢的安静下来,项志沉声道:“我也大致听明白了,大家无非就是两个要求,一是,不关闭炭厂,二嘛,就是想要银霜炭的配方。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的要求,都可以提出来的……”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谁都没有料到项志会这般的好说话。见众人都不说话,项志笑着问道:“大牛哥,你来说说吧,还有没有其他的要求?” 李树桩显得有些手足无措,有一种阴谋被人拆穿的感觉,面红耳赤,支支吾吾的半天说不出话来…… 项志并没有发现,自己身前的王二柱正一脸阴寒的看着李树桩…… 项志莞儿一笑,看向采购部长杨珂,问道:“既然大牛哥没有意见,那杨部长你有什么看法呢?” 杨珂心中一惊,没有想到项志会突然问他,有些措手不及,稳定心神片刻,拱手道:“辰远,今日之事非是诸位乡亲们有意为难与你,只是,呃,只是大家伙儿想要一条生路罢了……” 项志点点头,表示自己可以理解,杨珂又道:“我们只有这两个要求,辰远要是能同意,我们也不会再干涉你的私事!” 项志扫视了一遍众人,哈哈一笑:“好,杨部长的话能不能作数?” 村民们你看看我,我又看看你,纷纷点头称是…… 项志温和地说道:“既然这样,我答应你们的要求,炭厂以后与项某人再无瓜葛,银霜炭的配方也可以给你们。不过,项某也有一个要求,炭厂中项某的实验室是不能给你们的,你们可同意?” 杨珂率先点头:“这个自然!” 项志突然玩心大起,笑着说道:“好,稍后我也会将银霜炭的配方抄录下来!只是这配方极为私密,项某只能给予你们中的一人,你们回去选一选人吧,明天再来我这里取银霜炭的配方!” 如果这时王根在场的话,一定会暗叹一声,“好个二桃杀三士!” 可惜,他们之中没有王根,他们也发现不了项志的不怀好意。反而,心生感激,觉得他们今天做的有些过分,有些对不起眼前这个带领大家致富的年轻人…… 项志其实对于村民的行为并没有多么的厌恶,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令他心寒的是李树桩、李八五这些自己亲手提拔的人。所以才临时起意,想出了这么一个阴损的法子…… 事情就这么很完美的解决了,就当村民们开心的准备离去的时候,项志身后的房门被推开了,果儿搀着柔弱的嫣蓉走了出来。 王嫣蓉喝了项志自制的口服液后,便睡着了。只是,白天她睡得本身就不熟,加之院中的喊叫声又稍显大了一些,再由果儿口中得知是村民们来找项志闹事后,担心项志的安全,便再也躺不下了。不顾果儿的反对,起身便出来寻找项志…… 项志见嫣蓉出来,赶紧跑过去将她扶住,满眼心疼的看着身边的女子,柔声道:“是不是吵到你了,都怪我不好!” 嫣蓉甜甜的一笑:“不妨事的,妾身也想出来走走……” 随后嫣蓉看向满院的村民,轻声问道:“这是怎么了?” 项志小心的扶着嫣蓉向前走了两步,轻声道:“没事的,都已经处理完了,你不用担心。” 嫣蓉轻轻的点点头,便不再询问…… 就在这时,一声尖锐的呼喊声传到了项志耳中,“她是伤寒病,快将她赶出崖山!” 第六十八章 出血热 “她是伤寒病,快将她赶出崖山!” 项志的眼神猛的锐利起来,看向村民们,右手已经缩回袖子。他不在乎什么钱财,也不在乎什么社会地位,所以他可以毫不犹豫的放弃炭厂,可以毫不犹豫的交出银霜炭的配方,可以毫不在意七品的官职,随时能够抽身离开。但是,王嫣蓉却是他心中任何人都不能碰触的逆鳞! 村民们对项家的围攻,已经令得项志心中颇为不爽利了,虽然他面上并没有表现出来,而不知是谁喊叫的这一声,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彻底激怒了本就有些神经质的项志…… 嫣蓉感觉到项志手臂的肌肉猛地绷紧,她知道项志右手手腕上那寸余长的弯刀,她也见过项志表演飞刀的。看着身边的男人,知道他这时是真的动怒了,已经起了杀心。用尽全力抓住项志的右臂,轻轻的摇摇头,说道:“不要……” 项志低头看向紧抓自己手臂的女子,勉强笑了一下,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整个身体随即放松下来。王嫣蓉心中暗暗的松了一口气,她不想项志因为自己这点小事,而去杀人…… 李八五在听到那一声喊叫后,口中发苦,心中暗叫糟糕,在没有人注意的情况下,快速地向院门口移动。直到看到项志身旁地女子,在那个疯子般的青年耳边说了一句什么,他距离有些远,并没有听清楚。他能清楚的感觉到,项志在听到女子的话后,那令人心寒的气魄为之一松,令他最为忌惮的袖中右手复又伸出来。 李八五看向身前不远处的那名年轻人,他浑然不觉自己已经在鬼门关转了一圈…… 项志目光凛冽地看着面前数十名村民,大声说道:“从现在开始,未经项某允许,擅自出现在项某院中的人,呵呵,一律杀无赦! 好了,你们可以安然的离开了!” 说完,便不再理会院中的村民,搀扶着虚弱的嫣蓉向屋中走去…… 李八五与李树桩对视了一眼,赶紧出来安抚还要出言不逊的村民,疏送众人离开。了解项志的这几名炭厂高管已经明显感觉到项志心中的不耐,如果再不知好歹的纠缠下去,不敢保证这个十七岁的疯子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来。 吵闹的院子恢复安静,王二柱与身后的另外两名保安却并没有着急离开,仍旧站在房间的门前。看着炭厂几名高管各怀鬼胎走出项家小院,王二柱嘴角不禁露出一丝冷笑…… 项志小心搀扶着嫣蓉重新躺到床上,轻“咦”了一声,俯下身在嫣蓉的额头上轻吻一下。 嫣蓉羞红脸颊,轻嗔薄怒,低声道:“你干嘛,还有人在呢!” 大丫鬟果儿已经将脸转向一侧,项志并没有理会她二人,惊喜的说道:“退烧了,嫣蓉你的热已经退去了,哈哈……” 嫣蓉一愣,果儿快步来到嫣蓉的身边,用手背贴在她的额头上,惊喜的说道:“真的,小姐,烧真的退了!” 项志握着她的手,柔声道:“感觉身体好些吗?” 嫣蓉看着他,摇摇头:“没有,感觉头好晕,身体特别的乏,腰特别的疼,好像折了一样……” 项志轻轻蹙着眉头,他对瘟疫的了解仅限于非典和新冠,他知道新冠在发烧三到四天后,会出现浑身酸痛的症状,那样再持续个两到三天,就会病愈,难道这病也是一种冠状病毒? 嫣蓉抬起手,将项志皱着的眉头轻轻的抚平,娇声说道:“辰远,别再发愁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这就是妾身的命!我想听故事,你说与我听好不好……” 他舒展眉头,握住嫣蓉的小手,轻声哄着她,如当年哄着女儿睡觉一般:“好,那今天再给你讲一个丑小鸭的故事吧!在美丽的乡间农舍,一只母鸭寂寞地坐在它的集里,孵化自己的孩子。终于,那些鸭蛋一个接一个地裂开了……” 看着嫣蓉昏睡过去的面容,时而轻蹙眉梢,时而抿紧嘴唇,他知道就算是睡着了,也并不能缓解病痛带来的痛苦。项志将她的手轻轻的放好,站起身来退出房间,想出去透透气,嫣蓉的病压的项志有点喘不过气来。他害怕这个命薄的女子再也醒不过来,而自己却是无能为力…… 来到院中,惊奇的发现有三名保安并没有离开。见到项志走出来,王二柱快步走到他的面前,声音无比的坚定:“东家,我们不想再回炭厂,跟着这些忘恩负义的小人干了,想继续跟着您干!” 项志看着面前三名青涩少年,苦笑道:“二柱哥,炭厂已经不是我的了,我现在也没有任何其他的产业,你们继续跟着我其实……” 王二柱和另外两名小保安单膝跪地,沉声说道:“东家,不用再说了,不论你今后做什么,我王二柱都跟定你了!” 其实,在年初项志处理混混闹厂事件后,王二柱就打定主意,这辈子都要抱住项志这根粗腿。他只是一个农村的少年,并没有什么见识,但是项志这大半年来的所作所为,他都看在眼中。他只是单纯的知道,这个甚至比自己还要小上几岁的青年也许才是他一生的贵人!所以,在李树桩放走张初六时,他会毫不犹豫的半路截杀,这都是他自认为在项志面前表忠心的行为…… 项志看着一脸坚毅的三名少年,心中也有些为之动容。赶紧将三人扶起,拍拍三人的肩膀,除了王二柱,另外两名十五六岁的少年他也是认得的,他们是王二柱的表弟,是一对双胞胎兄弟,名叫孙龙和孙虎。 “我项志,还是没有完全的看错人啊!既然三位兄弟能做到这样,那项某也做个保证,今后但凡有我一口吃的,就绝对不会让三位兄弟饿肚子!” 一个时辰过后,项志送走了满面红光的三名少年,画饼充饥、激励员工这种事是原本身为CEO的项志的强项。 项志又在院中的石凳上坐了片刻,果儿端着一个陶盆推门走出来,眼睛红红的,项志心中一惊,问道:“怎么了,嫣蓉怎么了?” 果儿哽咽道:“小姐醒了,但是把今早吃的东西全都吐了……” 项志走进屋中,看见嫣蓉脸色苍白,半倚在软榻之上。走过去将她揽在怀中,看见嫣蓉的脖颈处出现一块小小的嫣红,心中暗道不好,这症状与那名死去的麻脸女子一样。顾不得嫣蓉的反对,解开她身上的小衣,向嫣蓉的腰后看去,心中的石头才放下去,还好肾脏还没有出问题…… 嫣蓉嗔怪的看着项志:“你干什么?” 项志理直气壮的说道:“看病,不要讳疾忌医!” 嫣蓉被项志的无赖模样给气笑了,说道:“还忌医,你是大夫吗?” 项志哈哈一笑,取过一旁的水杯,这水应该是果儿烧完有一会儿了,摸着温热,正适合喝,端着水杯送到嫣蓉的唇边:“我怎么就不是大夫了,你吃的药都是我配的,来张嘴,多喝热水!” 嫣蓉避开他的水杯,将脸扭向另一侧:“妾身实在是喝不下了,待会再喝……” 项志叹口气,也不再勉强她,将水杯放回矮几上。这是项志当前想到唯一的办法,大量的喝热水排毒,在后世也确实证明是有效的。所以安排果儿和小情,只要没事就让嫣蓉多喝水…… 项志柔声问道:“刚刚把腹中的东西都吐了,肚子饿不饿?想吃些什么?待会我去给你做。” 嫣蓉摇摇头:“妾身一点胃口都没有,什么都不想吃!呃,我想出去走走……” 项志搀扶着嫣蓉在院中走了一会,她的身体太过虚弱,仅仅一盏茶的时间,便有些累了,扶着嫣蓉重新躺下后,项志便杀入厨房,准备做一碗鸡蛋面给她吃…… 嫣蓉仍旧有些厌食,项志使出浑身解数做出加了鸡精和酱油的面条,味道远超同时代,她还是勉强吃下大半碗。 这一夜,项志拒绝了果儿和小情,独自守着嫣蓉…… 项志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嫣蓉喝下大量的热水后,可是排尿却很少。他开始以为是自己在的缘故,她不好意思,所以在嫣蓉醒过来的时候,项志会出去给她留下一些独处的时间。 过了几次以后,项志发现,不是嫣蓉不好意思,是她真的少尿。看着嫣蓉有些浮肿的面容和小腿。项志突然联想到一种病,流行性出血热!在嫣蓉开始无征兆的流鼻血时,项志可以肯定这就是出血热,没差了…… 就算知道是什么疾病,在这药物匮乏的时代中,项志依然无能为力,只能寄希望于自己弄出的抗病毒药物能起作用和嫣蓉自身的免疫系统。 项志的另一项工作就是变着花样给嫣蓉做好吃的,甚至连汉堡和披萨这种东西都让他弄出来了。也确实起到了一些作用,面对前所未见的美食,嫣蓉虽然处在厌食期,但是也勉强能吃下一些…… 第六十九章 羯人来袭 翌日晨,项志由嫣蓉的卧室中走出,叹了一口气走入厨房,嫣蓉开始排尿了。以他前世对出血热的一知半解,知道她已经过了少尿期,应该是进入最为危险的多尿期了,大多数的病患都是死在这一阶段。 项志在嫣蓉饮用的水中加入适量的精盐和糖霜,端回房中,叮嘱果儿一定要嫣蓉多喝水。他记得这一阶段如果电解质补充不足还会继发感染,又没法直接静脉注射,只能在饮食上补充,蔬菜、水果、肉类都不能少。项志尽量将饭食做的美味可口一些,好在嫣蓉已经不再厌食了,饭量也有所增加,他才暗暗的松了一口气…… 直到夜晚的临近,也没有崖山炭厂的人来找项志取银霜炭的配方,心中不免冷笑一声,回自己的房间睡觉去了。因为嫣蓉已经进入多尿期,怕她面薄,便不再守着她了,安排果儿和小情轮换看着她…… 三日后的清晨,项志听着小情对夜间嫣蓉病情的描述,小情有些不解为什么少爷这么关心王家小姐的尿量,但还是一一告知。 项志惊喜的发现嫣蓉的多尿期好像结束了,排尿量和次数也逐渐恢复正常。坐在嫣蓉的床边,看着她吃掉一个麦面馍馍、一碗粟米粥、一小碗红烧肉和一碗葵菜蛋花汤后,项志更加的高兴。嫣蓉反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觉得自己吃的有些多…… 再看到她勃颈处的那一小块嫣红也在逐渐变淡时,项志再也忍不住了,哈哈大笑着将嫣蓉拥在怀中。 嫣蓉一脸疑惑的看着身边发神经的青年,伏在项志的耳边,轻声问道:“项郎,怎么了?” 项志握着嫣蓉的肩膀,深深的看着面前的女子:“宝贝儿,你的病好了!” 嫣蓉其实也感觉到自己的病似乎是在好转,身上也没有那么的酸疼了,食欲也变好了一些。只是仍旧没什么力气,听见项志的话,也颇为欣喜…… 半月后,崖山上,项志搀扶着嫣蓉漫步于林间,他还是过于乐观的估计了嫣蓉的病。她虽然已经脱离了危险期,进入恢复阶段,但是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嫣蓉身体仍旧是异常的孱弱。 项志不敢冒险,只能等着嫣蓉身体彻底好转,再研究南下的计划…… 回到项家小院,发现有人正在等着项志,来人叫做李鸾,是信息部的一员。项志已经交出炭厂,但是信息部却仍旧掌握在他的手上。炭厂上的高管们也没人去理会这个看似毫无作用的部门,大半月时间过去了,仍旧没有人来项家取银霜炭的配方,炭厂上的权利争夺也进入到了白热化的阶段。 项志得到的情报是李八五和李树桩逐渐得势,而王贵在得知项志脱离炭厂后,毫不犹豫的离开炭厂回王家去了。杨珂、方荣、苟三平等一些高管却是莫名其妙的生病,离开了原来的岗位,事情的真相不言而喻…… 只是缺少了项志的强力把控,炭厂中已经有出血热的病人出现,患病人数仍旧在持续的增加。已经出现十数名死亡的病患了,炭厂的高层人员竟然熟视无睹,仍旧忙着站队,内斗! 李鸾见项志回来,赶紧迎上去,将手中的情报信递给了他,项志点点头接过信件,说道:“鸾子,辛苦了!” 李鸾躬身站在一侧,他是项志留下的一条暗线,甚至陆怀都不清楚有这样一条网络。项志从不会完全相信任何人,也深深的懂得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面的道理。这个名叫李鸾的二十五岁的年轻人,只是项志众多脉络里不起眼的一个分支…… 项志展开信件,内容是一贯的简洁明了,只有几个字,却令项志心中掀起惊涛骇浪,“羯人犯境,进逼济南,东莱太守刘巴、长广太守吕披以郡降!”! 看完信件,犹豫了一下,还是将信件递给了身畔的王嫣蓉。 项志长长的呼出一口气,看向远方:“该来的还是跑不掉啊……” 与此同时,山东半岛上青州济南郡的西面,青州和兖州的交界之处,无边无际的骑兵停站在道路上,摆好队列后开始警戒。他们身着皮甲,腰挎弯刀,似在等候着什么。 只有两骑在队伍中缓慢行走,为首的那人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身上无一根杂毛。这是一名年近三旬的异族大汉,虎背熊腰,身着明光铠,光着头未戴头盔,外披黑色的斗篷,微风吹过,烈烈作声。他皮肤白皙,高颧深目,黝黑的络腮胡须如钢针般根根耸立,显得精力极度旺盛。一道伤疤由左额骨延伸至下颚处,使得本就凶悍的脸庞更显几分狰狞。 异族大汉每过处,不论将领还是士兵都会右拳捶胸,向他颔首行礼。 身后半步处,是一位身形瘦小的中年人,他骑着一匹黑马,马脸正中间,有一道一尺来长的白毛,正好和四个白马蹄子相互辉映,这是一匹罕见的踏雪乌骓。他面色苍白,脸上两道法令纹深深凹陷。并未着甲胄,只着布衣,因为他的身材瘦削,骑在神骏的踏雪乌骓上,显得极为滑稽,就像马戏团的猴子骑马一样。 这两人便是羯族赵国的中山公石虎石季龙和他的谋士张季张文伯…… 石虎一边和羯族将士们颔首示意,一边对着张季说道:“文伯,距离广固城已经不足三百里了!听说那曹嶷老儿,十余年前花费巨资建造城池,因城池坚固无比,故曰‘广固’”。 张季哈哈一笑:“明公,可知城池再坚利也不过是死物而已,而人心是可变的……” 石虎疑惑道:“文伯可有妙计出?” 张季笑道:“前些时日,明公可还记得已经将咱们大军来袭的消息放出!” 石虎扶须道:“可是已经过去多日,仍未见效果……” 张季说道:“明公莫要着急,或许不日将会有意外之喜也说不定呢?再者说,有可靠消息传出,由上月开始,广固城内爆发大规模的瘟疫,存活者十之四五。设想在这种内忧外患的情况下,那曹老匹夫还能有多大的战力?破青州指日可待……” 石虎扶须大笑:“好,哈哈哈……拿下青州一地,黄河以北之地皆入我大赵版图!” 就在这时,一骑白马由远及近,马上端坐一员将官,年约二十五六岁的样子。他眉目清秀俊美,并未蓄须,光洁的脸庞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异常明媚。他身穿白袍白甲,更显英武非凡。 白袍将领来到石虎的面前,勒住马缰,马上抱拳,朗声道:“末将石瞻参见父帅!” 石虎抬手虚扶,笑道:“弘武莫要多礼,可是有事?” 那白袍将领沉声道:“末将的斥候在前方抓住一名奸细,他声称是由广固城而来,有要事求见父帅。末将看他的样子不像是说假话,便将他抓住,这时正在末将的军中等候父帅的吩咐……” 石虎眼中闪过一丝凶厉:“定是那曹嶷老儿派来的说客,不见也罢,弘武自行处置吧!” 石瞻右手捶胸,大声道:“诺!” 张季连忙摆手道:“明公不可啊,何不将他带上来审问一番,再杀也不迟,或许有意外收获呢!” 石虎迟疑了一下,说道:“也好,劳烦我儿弘武,去将那广固城的奸细带过来,本帅倒要看看,他曹嶷耍什么花样!” 不多时,白袍将领石瞻带着一个五花大绑的汉人回来,将那汉人扔在石虎的马前。汉人被摔得七荤八素,半天缓不过来…… 待他看清眼前之人是一名高颧深目的异族人时,立时明白这人就是羯人主帅石季龙!跪着双膝向前蹭了几下,然后一个头磕在地上:“草民叩见大赵中山公!” 石虎不耐烦的挥挥手,训斥道:“废话少说,曹嶷老儿到底有什么话要与本帅说,快快道来!” 那汉人愕然的抬头看向石虎,惊道:“小人并不是曹刺史派来的人,我家主公乃是……” 一盏茶过后,石虎命人将这名汉人奸细松绑,带到后军好生安置,回身对张季说道:“文伯,觉得此人的话有几分真?” 张文伯笑道:“明公,不管此人说的话是不是真的,都对我军的计划毫无影响。是真实的话最好,就算不是,咱们也没什么损失……” 石虎哈哈大笑:“对,倒是本帅着相了!” 一炷香过后,步兵队伍行过来,骑兵队伍目送步兵走到整个队伍的前方,才护卫着后面的辎重队伍继续前行。这支大军在烈日中行进,看不到头也看不到尾,四万步骑每迈出一步,大地都在颤抖,甲士铠甲的铿锵声带着血腥的味道,这就是征伐,或者叫做杀戮…… 零零落落的低矮房屋中,一些没有被波及的孩子和妇人惊恐的从缝隙里偷偷的往外看,这样一支庞大的军队,让她们从心底里感到恐惧…… 第七十章 绝户计 嫣蓉在得知羯人的军队已经来到青州边境后,便一直闷闷不乐。她并不是害怕,在有了瘟疫缠身的经历后,她对生死反而看淡了,竟有些将生死置之度外的豁达气度。她只是内疚耽误了项志南下的时机,生自己的气罢了。 中午过后,项志安顿嫣蓉吃过午饭,花费好大的力气才将她哄好,便离开崖山去往广固城,准备与王根商量一下。 刚走出崖山,项志就被曹嶷派来的人给截住,随着他去往刺史府。 一路上,项志心中已经有了定计,既然走不了,那不如搏一搏,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进入广固城,项志不禁骇然,将嫣蓉接到项家后,他便没有再踏足广固城半步。大半个月过去了,这哪里还像是一座城市,到处冒着漆黑的浓烟,阵阵的尸臭袭来,纵然项志戴着厚厚的口罩仍旧难以抵挡…… 他心里早就有所准备,看见这一幕仍旧感到心惊,看这焚烧尸体的阵势,短短的一个月里,估计广固城得死了一半人以上,最少死亡人数不会少于五六万之众! 掩着口鼻快速的穿过街区,来到刺史府,更令项志吃惊的是刺史府也在办理丧事。看规模应该是曹嶷的直系亲属,而后看见不少仆役小厮抬着裹尸的草帘子往外走,显然仆役们死的更多…… 进入大将军的中军帅帐,项志悚然发觉,堂中人员竟然比上一次他参会的时候少了很多,就连曹嶷的首席谋士邝霑都不在了。 众人的脸上都是木然之色,连项志戴着口罩进来,都没人关注。他走到靠后的位置站好,眼帘低垂…… 一顿饭过后,曹嶷进入帅帐,仍旧是一身的戎装,但是眼中却没有了任何的神采。颓败的靠在虎皮椅上,双手用力的揉搓着麻木的脸颊。 项志暗暗心惊,仅仅过去一个月,咱们的刺史大人好像一下子苍老了十多岁的样子,如同一个步入暮年的老人。 片刻之后,曹嶷抬起头,用他那布满血丝的双眼扫视一遍堂上的众人。轻轻咳嗽了一声,声音极度沙哑:“诸位,今天召集各位前来,是有一件事要与大家商量……” 说罢,取出一封密函递给一旁的儒生,项志认得他是吉安先生,他接过密信,双手颤抖着展开:“羯族赵国中山公石虎率领步骑四万,袭击济南郡,济南失守……” 待吉安先生读完密信,曹嶷开口说道:“战局已经非常紧迫,不知各位可有良策?” 屋中陷入落针可闻的寂静之中,项志抬头看去,发现所有人都低着头,做沉思状。他去找上次会议活跃的王姓青年将军和脾气火爆的徐邈将军,发现他们已经不在了。 曹嶷蹙着眉头,无奈的拍着虎皮帅椅的扶手,咆哮道:“都是些废物,邝先生因病仙逝后,竟无人能为老夫分忧,要你们何用?” 就在这时,一个人影在项志面前闪过,只见他跛着脚走到场中,大声说道:“卑下愿为大将军分忧!” 曹嶷平复心情:“烘升,有何妙计,但说无妨。” 曹炽拱手道:“启禀大将军,为今之计只有降赵!” 众人皆哗然,没想到这小子上来献计竟是投降羯族赵国…… 曹嶷皱着眉头,并未开口,听着曹炽继续说道:“炽之言并非危言耸听之论,我军断无获胜可能!有三点。 其一,如今黄河以北之地皆落入羯族赵国手中,青州已成孤地,以一州抗一国,毫无胜算。 其二,中山公石虎,手下皆为勇武之士,乃是虎狼之师也,出道以来未逢敌手! 其三,我军受瘟疫之苦,军中减员过半,未亡者也半数以上染病,可谓毫无士气和战力可言。 其四,我军本可投身大海,日后再徐徐图之,羯人没有水军,这是一个漏洞,但是东莱郡和长广郡皆已投敌,咱们唯一的后路也被切断。 战无胜算可言,退无后路可退!大将军除了投降赵国,咱们还有别的办法吗?” 众人皆沉默以待,曹嶷颓然的坐在帅椅上,陷入痛苦的沉思中! 一声长啸,将所有人拽回现实,项志昂然出列,大声斥责道:“荒谬,何其荒谬!” 项志拱手道:“末将完全不敢苟同曹军曹的看法!” 曹炽怒目看向身旁的项志,压下心中的怒火,并未出言,想听听他到底要说什么。 曹嶷有些惊讶的看向蒙着面只露出一双眼睛的青年,半晌才看出是项志,不知道这小子又搞什么鬼,疑惑道:“辰远,你这样子是何缘故?” 项志赧然道:“末将受了些风寒,不妨事的,呵呵……” 离项志最近的曹炽听到他染病,不自觉的向旁边躲了躲…… 项志继续说道:“广固城中任何人都可降赵,唯独大将军你不可!” 曹嶷面露疑惑之色,问道:“这是何故?” 项志继续说道:“大将军可还记得昔年之王弥将军否?” 曹嶷道:“那是老夫的老上司啊,没有王弥将军便没有现在的我。” 项志又问道:“那王弥将军是怎么死的呢?” 曹嶷道:“王弥老将军是被石勒所害,这是……” 说到这,曹嶷心中一惊,也明白项志为什么说谁都可以降,只有自己不能降。石勒一直认为他是王弥一党,而且王弥对他还有知遇之恩,他想要找机会为王弥报仇,去杀石勒。所以就算曹嶷真心投降,石勒会留这样一个心腹大患在身边吗?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堂中众人仍旧不解,不过却见曹大将军听完项志的话后,脸上竟然开始有汗水流下来…… 少顷,曹嶷再次开口,声音中透着疲累与悲哀:“投降一事,休再提起!” 曹炽还要说话,却被一旁的一名年轻将领拉住。他愤愤不平的退回原处,恨恨看了项志一眼,便垂手而立。 项志朗声说道:“末将有一计策,可退胡掳……” 曹嶷重新提起精神,问道:“辰远,快快到来!” 项志沉声道:“可以利用当下的瘟疫破敌!” 见曹嶷和众人露出不解之色,项志顿了顿继续说道:“城中的这场瘟疫致死率极高,末将前些时日与城中的名医一同研究得出,这种瘟疫主要来源是鼠类身上,而瘟疫的传播途径主要分为几种。 其一,呼吸传播:如带瘟疫的鼠类排泄物、唾液、尿液、粪便等污染的空气呼入人体后,就会染病; 其二,消化传播:如果人误食被污染的食物或水,则会直接染病,而且发病率更高,死亡率也高于空气传播; 其三,直接传播:如果鼠类携带有瘟疫,人被鼠类咬伤后,会直接被感染。 我怀疑这场瘟疫的来源就是流民误食了带有瘟疫的鼠类,或者直接被老鼠咬伤了!”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清楚项志说了这么一大通瘟疫干什么,但是没人插言,知道他要说的关键在后面呢…… 果然,项志轻咳了一声,继续说道:“羯人距离广固城还有数百里的距离,也就是说,咱们还有不到十天的时间可以布局! 利用这十天时间,派出人手,将得了瘟疫病人的尸体投入到广固城附近的河流水源中。羯人必然会饮其水,到那时羯人军中爆发大规模的瘟疫,还何来战力可言! 而攻城战本就是兵家大忌,没有数倍于敌的军力根本无法成功。我军能战之师仍有万余人,石虎四万步骑想快速攻破城池坚固的广固城试比登天还难。咱们只需坚持半月,羯人就会被瘟疫击败,到那时围城的困局就会迎刃而解……” 听完项志的一番话,众人无不倍生寒意,好毒辣的绝户之计! 高梁大喝一声:“竖子尔敢!我广固城城外仍有百姓居住,都是饮用这溪流之水,你是想将这数万百姓置于死地吗!而广固城中的饮水也是由城外溪水引入城内的,你在毒死羯人的时候,也毒死了自己人啊! 启禀大将军万万不能听信这小人的话,置百姓生死于不顾……” 项志轻笑道:“高将军严重了吧,城外的百姓可以提前告知他们水源有毒,让他们去取地下之水即可。而城中亦然,可派专门的人员在城中各处凿井取水。” 高梁大声道:“城外百姓哪有人力财力去凿井取水,井不凿进去十米以上哪里会见水啊。一旦实施这恶毒的绝户计,青州百姓便再无生路可言,望大将军三思而后行啊!” 项志沉声道:“妇人之仁!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国将不国,还要百姓何用?” 曹嶷摆摆手,示意二人不再争吵,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他嘶哑着嗓子说道:“辰远的计策过于毒辣,用不好反而害了自己。容我再好好考虑考虑,诸位还有什么其他的应对之策吗?” 项志反复筹划多日,想要解广固城之围,只能借助外力,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办法。 他看一眼高梁,又看看曹嶷,眼中充满了深深的失望之色。他知道广固城完了,陷入羯人之手只是时间上的问题了…… 第七十一章 洪泽湖畔 项志退回原位,突然想起王老曾经评价曹嶷的话来,“邵续派史存及段文鸯屯驻济南黄巾固地区,曹嶷因恐惧害怕而求和。如此怯战的曹刺史,怎么可能是羯赵大将石季龙的对手!” 曹嶷确实没有枭雄的潜质,如此妇人之仁怎么可能成就大事!昔年,秦武安君白起水淹鄢城,数十万楚人丧命于此。武圣关羽水淹七军,陆逊火烧连营……哪一个不是凶威赫赫,哪里像这看似仁义,实则懦弱的曹刺史! 高梁继续说道:“启禀大将军,末将倒是有一计献上。” 曹嶷问道:“高将军快讲!” “平洲的辽东公慕容廆素来与羯人有仇怨,可派人求援于他……” 曹嶷舒展眉头:“善,慕容鲜卑素来勇武过人,可与羯人一战!何人愿走一趟平洲?” 高梁抱拳道:“末将与慕容廆有旧,末将可派遣一人前往,为大将军分忧解难……” 曹嶷笑道:“那就有劳高将军了!” 项志心中冷笑,不再听他们自欺欺人的话,开始盘算自救的办法…… 项志低着头怀着复杂的心情走出刺史府,忽听得有人唤他的名字。他驻足望去,却见高梁满脸笑容地走过来…… 项志执下属礼:“属下见过高将军!” 高梁笑着说道:“辰远,不必多礼,老夫有几句话想说与你听。” “属下洗耳恭听!” 二人分前后走在凄凉的街道上,高梁笑着说道:“今日老夫在帅帐之中并非针对辰远,只是……” 项志忙道:“属下惶恐,高将军老成谋国,实为天下百姓之福!是属下有些莽撞,思虑不周,有些荒唐了。” 高梁欣慰的笑了笑:“呵呵,都是为保青州一地安宁,辰远能明白老夫的用意就好……” 项志心中疑问,高梁作为曹嶷手下头号人物,完全没必要为了这点事,特意过来与自己这个小小的刺史府属官解释,笑着拱手道:“高将军言重了,属下资历尚浅,还需多聆听高将军的教诲才是……” 高梁哈哈大笑,亲昵的拍拍项志的肩膀:“还有一事,老夫要代犬子给辰远赔个不是。老夫平日里疏于管教,犬子性格有些乖张任性,有得罪辰远的地方,辰远多加海涵才是,哈哈哈……” “属下与高公子只是有些小小的误会罢了,也怪下属性子有些急,得罪了高公子,还请高将军勿怪!” “那就好,都是年轻人的一些误会,这事也就过去了,辰远有空可以来我高家做客,老夫可是欢迎之至啊。对了,有空带我与王老问声好,那老夫就先走一步……” 项志躬身目送高梁远去,心中冷笑一声,看来这老东西还是有些忌惮琅琊王氏的威名,转身向着王府行去…… 王府清风斋中,王根与项志一老一少对坐饮茶…… 半个多月未见,王根苍老了很多,有些操劳过度的样子。项志简单的将刺史府中的事说与王老,王根毫无惊讶之色。 王根淡淡的说道:“老朽与曹嶷相交十余年,对咱们这位刺史大人还是有些了解的,守城有余,进取不足,青州一地恐难逃羯人毒手了!” 项志点点头:“小子也是同样的想法!”然后又将与高梁见面的情况复述一遍。 王根轻蹙眉头片刻,缓缓道:“高梁此人原本与曹嶷同为老匹夫王弥手下将领,永嘉四年,王弥派曹嶷与高梁、徐邈出兵青州,击败苟晞、苟纯,而后占据青州一地,曹嶷自封青州刺史、镇东大将军。 这三人中,只有徐邈有领兵之能,青州军能够击败苟纯,吓退苟晞,北拒邵续,徐邈居功至伟!但是,徐邈性格狂暴,大局观不足,实为将才,难为一方统帅。唉,这场瘟疫已经带走了他的性命,不提也罢…… 而高梁此人,善于谋略和内政,实有酂侯和诸葛武侯之能,而且此人在军中素来有很高的威望。近些年来,在他暗中的经营下,其威望已经不在咱们的曹刺史之下了…… 但是,高梁却有亏私德,卖官鬻爵、提拔亲信、侵占良田、欺压良善,可以说是无恶不作。但是曹嶷始终念在昔日地情谊下,大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否则,其子高卓怎能在广固城中这般无法无天! 高梁实际上就是个笑面虎,表面和善背后捅刀子的事,他没少干。看样子,这老东西已经有些注意到你了,辰远以后要多加提防才是……” 待王老说完,项志有些犹豫:“小子这次前来,是想请王老一同去崖山上避避风头的。” 王根笑着摆摆手:“上次也与你说的明白,老朽这次不会再退半步,有些事总得有人去做的……” 项志眼神复杂的看着对面的老人:“王老,你这又是何苦呢?” 王老豁达一笑:“老朽已年过耳顺之年,这把老骨头埋在哪里都是无所谓的!只是辰远你被嫣蓉拖累了,难以离开青州,老朽心中很是歉疚……” 项志眼神坚毅:“王老您不必自责,小子已经认定嫣蓉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断然不会抛弃她独活的!只是如果现在南下建康实在比留下来的风险还要大一些,小子已经找好一处可藏匿的地方,相信会躲过这次羯人的突击。而观石虎的作风,打下青州后,他是不会留在青州之地的,很可能会留下一些文官和少许的军队驻守广固城,到那时,小子逃走的机会也就来了……” 王根点点头,沉吟片刻:“你做事向来稳妥,老朽也放心。只是,如今你在崖山和广固城都算是有些名气,突然消失,恐引起他人的猜疑,尤其是刺史府那边……” 项志点点头:“小子之前也考虑过此事,心中也有了定计。只是之前心中期待曹大将军能够在危难之际,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如果能用小子的瘟疫破敌之计,青州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如今看来,唉……” 王根犹豫道:“辰远,你的想法难道是……” “金蝉脱壳!” “借尸还魂!” 二人异口异声,然后同时大笑…… 两日后亥时初,一辆四匹马拉着的马车由崖山项家的小院中驶出,马匹奔跑的极为迅速,崖山那没有多么平坦的小径有些难以承受,激起阵阵的飞沙走石…… 次日清晨,项志裹挟王家大小姐出逃青州的消息就传到了刺史府,曹嶷端坐在书房中,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过了片刻,面色终于恢复正常…… 曹嶷有些疲倦的摆摆手:“知道了,由着他们去吧……” 赵山躬身应了一声“诺!”便退出曹嶷的书房,心中好笑,这项辰远果然是个痴情的种子。上次为了救他那个小妻子,不惜调用整个斥候营,而这次更加的离谱,竟然裹挟走青州刺史未过门的妾室! 夜幕也难以掩饰盛夏的暑热,风从洪泽湖畔携卷着一丝凉意袭往岸边,河畔的芦苇弯下柔软的腰肢随风轻舞,鱼儿似乎也难以承受酷热,潜入水底去追求深水带来最后地清凉…… 两辆马车趁着夜色的掩护沿着湖边行驶而过,后面的那辆马车撩起了窗帘,露出一张清秀微黑的面容,女子虽然年龄不大,但是双颊已经开鬓,却是出阁的妇人打扮,正是南下多日的杨素娘…… 他们这一行人已经离开青州地界二十余天了,有陆怀先前的情报布局,路上并没有出什么差池。只是陆怀此人天生小心谨慎,为了避免惹人注目,尽量挑小路而且大多数是夜间赶路,这样倒是省去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却弄得众人疲惫异常…… 见车帘被撩开,陆怀放慢步伐,骑马来到马车旁边,低声问:“夫人,身体可还好,用不用休息一晚?” 杨素娘勉强笑了一下:“无妨,还是按照你的安排走吧!” 陆怀点点头,催马上前,继续领路…… 当日,杨素娘被项志打晕后强行塞入马车南下。初时,杨一山还有些担心素娘会吵闹,他明白项志那一句行非常之事的意思,说的是绑也要将她绑到建康去。如果真的到了那一步,杨一山其实是有些难以下手的。 令杨一山意外的是那日夜间素娘醒后,却异常的冷静,并没有吵着要回崖山。只是从那时起变得有些沉默寡言起来,时不时露出恍惚之色。起初,杨一山还担心了一些时日,但是随着时间久了,发现素娘只是有些沉默少言,并没有其他过激的行为,也就慢慢的将心放了下来…… 杨一山一路行来,始终记着项志临行前的叮嘱,一直以陆怀为主,本着少说多看的原则,暗中比照行进地图。眼看已经过了广陵郡,距离目的地建康城越来越近,他才逐渐放下心来,或许是项志多心了…… 车厢内,侍女小若坐在杨素娘的身边,取出一块糕点递给女主人:“夫人,好歹吃一点吧,您一天都没吃东西了,这样可不行啊……” 第七十二章 水匪刘宝 素娘由茫然中缓过来,看向身边的小侍女,缓缓的摇头:“没有胃口,吃不下!” “您这样,要是让少爷知道可怎生是好啊……” 素娘听到“少爷”一词,心中一震,默默的接过小若手中的糕点,小口的吃起来…… 小若见素娘勉强吃下一些东西,稍稍放下心来…… 她撩起另一侧的窗帘,今夜是满月日,硕大的明月挂在中天上,白色的月光照在湖畔的芦苇荡上,发出摄人心魄的森然之意…… 小侍女那平凡的五官由车厢中探出来,淡淡的眉毛不为人察觉的皱起来!放下窗帘,重新坐回车厢内,小心的由车座下面拉出来一个三尺见方的箱子。 她俯身由箱子中取出两个圆筒形的铁管,铁管样式古怪,大约二尺余长,后面镶着木柄,一侧有一条布条编制的窄带。小侍女将铁管斜背于背后,继续俯身在箱中翻找,取出十余枚桃子大小的精致铁罐。她小心的将铁罐别在她那特制的腰带上,做完这一切,复又将箱子锁好,放回车座底下…… 抬起头,发现女主人正疑惑的看着她,小若笑笑:“少爷的安排,防患于未然,夫人不用见怪……” 素娘啃着手中的糕点,含糊说道:“这些是什么东西?” 小若严肃道:“少爷发明的一些小物件,防身用的。婢子心中有些不安,恐生意外。少爷造的这东西,攻击时响动有些大,到时夫人莫要惊慌!” 说完用手轻抚了一下腰间的铁罐,素娘知道自己的相公平素里喜欢发明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便不再多问这东西的用处,只是有些疑惑:“哪里有不妥吗?” 小若皱着眉:“现在还说不好,只是感觉要出事,希望是我多心了……” 素娘心中一动,看着身边的小侍女,沉默不语。这小女孩儿有些神秘,预感很强,当日自己被猴子他们劫持的那天,她之前就提醒自己好像要出事,并劝说自己不要回家,先去找项志,然后一块回去。只是,当时她觉得小若的话没什么道理,就没有听,结果后面果然出了意外…… 就在杨素娘仍旧心惊于小若的话时,马车突然停下来,并伴随马匹嘶鸣的声音传入耳中。素娘没有防备险些由座椅上甩出去,小若显然早有准备,牢牢的抓住女主人的手臂。 “夫人,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出去!”小侍女说完,撩开轿帘,闪身出去。 看着小若的背影,杨素娘若有所思…… 小若走出马车凝目看去,马车的前方围着十余名黑衣大汉,蒙着面手持钢刀,这些人显然不是什么良善之辈,正与项家的护卫对峙着。护送素娘南下的护卫不多,大多数是王根家的家奴,武艺稀松平常,根本抵挡不住这些江洋大盗,队伍中真正能与之一战的或许只有林豹和魏双喜二人而已…… 这时,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杨素娘身边的贴身小侍女已经悄然下了马车! 小若并没有惊慌,先是看了一眼脸色蜡黄,夹着马肚子的双腿微微颤抖的林豹与魏双喜二人,果然不出所料。她悄悄的跳下马车,没有向前与匪徒对峙,也没有向后独自逃跑,而是由怀中掏出几个小小的棉花球,将两匹拉车的马耳朵塞住…… 没有人注意到小侍女的奇怪行为,时间一闪而过,匪徒与陆怀他们的谈判已经谈崩了,已经没有时间去给小侍女去做更多的事情了。她心中哀叹一声,快步向队伍前面奔去。 与此同时,车队的前方,匪徒的头人一身黑衣,头上套着黑色的蒙面,借助月光,面罩下露出的一双眼睛闪着摄人的绿色寒芒,犹如饥饿的草原狼看见猎物一般,他大声呵斥:“吾乃是洪泽湖上刘宝,带着手下兄弟出来做买卖!识相的留下两辆马车,吾可放尔等一条生路,如若不然,别怪尔等枉死在吾的刀下……” 杨一山心中一沉,一路上他做了不少的功课,听说过这洪泽湖上的水匪刘宝。趁着天下大乱之际,又身处在洪泽湖这三不管地带,二十余年里横行在洪泽湖上,一众匪徒已经聚集了千人之多! 杨一山马上一拱手,朗声道:“我们乃是琅琊王氏一族,奉我家主人王根的命令,去往建康城投奔大晋朝廷司徒大人王导。还请刘首领能够网开一面,放我等过去,一旦我们能够安全到达建康,必会给刘首领和一众兄弟送来谢礼……” 那刘宝在马上挥舞手中的钢刀,不耐烦道:“什么琅琊、狗牙的,老子要的是你们马车中的东西,其他的不要废话!” 杨一山皱着眉,他也没想过一句琅琊王氏和司徒王导能够吓退水匪,是以继续说道:“装东西的马车可以留给阁下,但是坐着贵人的马车,你们却不能带走!” 刘宝邪笑两声:“休要与老子聒噪,什么贵人贱人,只要是马车里的一个都不能放走。嘿嘿,老子倒是要看看,这位小娘子有多么的国色天香……” “竖子尔敢!”一声大喝,林豹轻夹马腹举着熟铜棍,迎头向着刘宝砸去…… 那水匪刘宝也催动胯下战马迎了上来,大笑一声,双手握刀抬臂格挡,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在这寂静的夜晚,显得更加难听刺耳。 令杨一山骇然的是,素来以勇力著称的林大力,居然一个照面就被刘宝用钢刀将手中的熟铜棍磕飞。林豹茫然的看着空空如也的双手,刘宝的钢刀已经破风而至…… 一支单鞭斜刺过来,勉强格挡开刘宝夺命一击,魏双喜已经杀到:“兄弟,快后退!主子要紧……” 林豹也反应过来,心中一惊,急忙拨转马头,向后退去。魏双喜策马上前,挥舞双鞭向着刘宝砸去…… 杨一山也调转马头,向后退去。这半年时间里,他也在项志那学了些拳脚功夫,怎奈时间太短,与这些长期吃刀头饭的人不能相比。魏双喜的一句话提醒了他,留在这里属实帮不上什么忙,为今之计是快点带着杨素娘逃离,这才是唯一的出路…… 其他匪徒也挥着钢刀,迎了上来与项家的护院们战在一起!护院们的战力与水匪们相比差距还是很明显的,仅仅一个照面,就有三名护卫挂彩倒地…… 另一边的魏双喜勉力地与水匪头目刘宝激战,刘宝力气奇大无比,所谓一力降十会,魏双喜的虎口已经隐隐发麻。他是有苦难言,已经腹泻一天,身上的力气早已耗尽,如若换在平时,尚有一战之力。仅仅四五个回合过后,就已经有些抵挡不住,败象已生。 杨一山催马来到第二辆马车旁边,林豹已经抽出腰间的短刀护在马车前面。杨一山顾不上他,大声对着马车喊道:“嫂夫人,前面遇到匪徒拦路,恐难抵挡,依我之见,现在还是速速离开为妙!” 杨素娘撩开轿帘,抬步走出马车,脸上没有丝毫的惊慌之色,平静的看了一眼杨一山和满脸警惕的林豹,泰然说道:“再等等,或许尚有转机……” 杨一山看着面容平静的杨素娘,心中暗道,都这样了,还有什么转机,急道:“匪人凶悍,咱们这点人根本抵挡不住!但是尚能拖住一点时间,晚了就走不掉了!你骑我这匹马,能快些,林豹护送夫人速速离开!” 说罢,杨一山跳下自己这匹五十贯钱买来的宝马,就要递给杨素娘。 素娘却并没有接,只是对着一脸惊慌的二人笑笑,轻声道:“少安毋躁……” “嫂夫人!” “主母!” 杨一山和林豹同时惊呼,杨素娘却是不为所动…… 杨素娘没有一丝想要逃离的意思,杨、林二人均不知杨素娘因何而来的自信。其实,杨素娘不是自己有信心,她是对自己那个出人意表的相公有信心。最近这一年的时间以来,项志可以说是算无遗策,从未见过他出过纰漏。在刚刚得知小若是项志为她留下的后手时,她就把心放下来了,不管前面是匪徒也好,是军队也罢,她相信小若能够摆平一切,这是她心理上对项志的完全信任,甚至有些盲从! 杨素娘抬头看向不远处的侍女小若…… 这时,小侍女已经来到车队的前面,她左顾右盼。然后走向一侧的一块大石头,石块很高,她的身材又很矮小,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爬到石块上面。 凝视面前不远处的战场,战况非常糟糕,项家的护院们已经有一小半受伤或是死掉了。小若心中叹息,由怀中取出火折子,将早已准备好的火把点燃…… 火光照亮了芦苇荡的夜空,激战中的两伙人愕然的停下来,寻找火光的来源!已经脱力的魏双喜气喘吁吁,露出疑惑的神情…… 刘宝眯着双眼看向举着火把的小女孩儿,突然大喝一声:“哪里来的臭丫头,找死……” 第七十三章 急急如律令 徐州洪泽湖畔,芦苇随着夜风摇曳,森然的月光照耀在蒙面水匪的钢刀之上,一片肃杀之气。而与凶悍凛冽的水匪对峙的却是项家瘦弱的护卫,与水匪们的彪炳不同的是,护卫们几乎各个带伤,眼中闪烁着与水匪们截然不同的光泽,痛苦、绝望、怯懦的情绪流淌而出…… 站在巨石之上的小女孩儿高举火把,火光只能照亮很小的范围,由远处看去,犹如月光下的萤火虫,显得那样的弱小与无助。就是这点点火光却如寒冬中的炭火,温暖了项家护卫们的心灵,慢慢驱除掉他们心中的寒意! 褚江策马快速的向着巨石方向移动,他与那小女孩儿只有五十余步的距离,只需要一弹指的时间,他手中的钢刀就能将那女子的头颅砍下来。他是这伙水匪中最为悍勇的一个,在他的人生字典中并没有怜香惜玉这一说法…… 在面罩遮掩下的舌头轻轻舔舐有些干涩的嘴唇,他的眼中闪耀着嗜血的寒芒。马匹奔至距离那巨石不足二十步的时候,他已经能清楚的看清那个小女孩儿的面庞,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那个瘦弱的女孩儿正冲着他笑,诡异至极…… 褚江心中警铃大作,多年在刀尖上跳舞的生涯,使得他对危险有着莫名的感知。他不自觉的皱起眉,放慢了奔马的速度! 那对面的女孩动了,很微小的一个动作,但是距离她十余步距离的褚江却看的清清楚楚,她由腰带上解下一个小巧的铁球来,在火把上晃了一下…… 那女孩开口了,在这夜空下,显得是那样的清脆动人!声音不大,他没有听清楚,只觉得是一句如同道士咒语般的轻吟。 伴随着她手臂的挥舞,那枚小巧的铁球向着褚江的面门飞来,褚江甚至都没有躲闪,他不认为十步的距离外,那小小的铁球能将自己砸死,甚至砸伤都做不到…… 果然,那铁球飞到他的面前时已经变得绵软无力,褚江面罩下的嘴角轻轻上扬,露出一抹冷笑。为了显示自己的勇武,他甚至挺起厚壮的胸膛,如后世足球运动员般来了一个漂亮的胸部停球! “轰……” 一声巨响过后,褚江由战马上摔落。仿佛时间停止了一般,褚江感觉所有感知都被无限的放大,树上轻快的蝉鸣、洪泽湖中鱼儿吐水泡的声音、身边战马受惊后奔跑的马蹄声、还有自己的心跳声如战鼓般是那样的洪亮…… 褚江忍着浑身如断裂般的剧痛,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挣扎着看向石块上微笑的女孩儿。她又取出一枚小铁球,向着另一个水匪投掷过去,那个水匪是他的弟弟褚河。 褚江想大声呼唤,告诫弟弟不要过去,但是他却根本开不了口,他知道自己的下巴可能已经没有了! 又一声巨响过后,他看到弟弟褚河摔倒在自己身边的不远处,满脸血污,胸前溃烂一片,在地上挣扎了片刻,便不再动弹,褚江知道弟弟已经死了…… 这一次,他听清楚女孩儿口中说的内容了,那是…… “天灵灵、地灵灵、太上老君快显灵、急急如律令……” 在褚江最后的意识中闪过了两个词汇,“妖女、妖法!” 褚江死前未能说出口的话,已经有同伴替他完成了…… “这女人会妖法,不要过去啊!” “轰、轰……” 伴随另外的两声巨响,又有一名水匪倒地身亡…… 刘宝心中大骇,他不知道这小女子使用的是什么手段,只是伴随着巨大的响声,自己的兄弟便倒地生死不知。 他极力勒紧马缰绳,却毫无效果,受到巨大惊吓的马匹,根本就无法控制住。刘宝不敢过于用力,怕伤了战马!无奈之下,他用力的吹了一声口哨,这是撤退的号令。他便不再约束身下的战马,任由马匹自由跑动…… 月光下,马的嘶鸣声、人的喊叫声伴随着微不可闻的痛苦呻吟声充斥着芦苇荡…… 小若看着脚下慌乱败走的水匪们,脸上露出一丝盈盈的笑容。她紧紧腰中的束带,轻抿一下散落在额头上有些凌乱的碎发,露出白皙光洁的额头。她举着火把,小心的跳下巨石块。 芦苇荡边又重新恢复了安静,马蹄声渐渐远去。除了拉车的两匹马没有受惊外,其余马匹在犹如惊雷般的巨响中,吓得四散奔逃,片刻间便不知去向,也包括杨一山、陆怀这些骑马的自己人。 而这些,并不是小侍女关心的,她的使命只是保护夫人不受伤害,至于其他人的死活与她并无关系。她看着已经开始相互包扎伤口的护卫们,并没有说话,向着后面的马车走去。 这个时候,侍女小若并没有意识到,随着她手上第一颗手雷的掷出,也即将宣告冷兵器时代的结束…… 她只是有些奇怪,为什么少爷吩咐她投掷这种杀伤力极大的手雷的时候,要喊出那段奇怪的咒语,她却知道那些奇怪的咒语其实是毫无作用的! 还没有走到夫人乘坐的马车跟前,却见杨素娘迎面走来。素娘没有问小若具体的情况,小侍女也不多言,只是紧紧的跟在女主人的身后。 作为当家主母,素娘只有十六岁而已,应该承担的责任她却做的很好,甚至比项志做的要好很多。她不停的穿梭在受伤的项家护卫中,时不时的俯下身去,或是轻声慰问或是出言鼓励,无不做的大气自然…… 只是这些仆役和护卫们在看向侍女小若的时候,会不自觉的露出畏惧的神色。那眼神像是看神仙,更多的则是像在看怪物,可以杀人于无形的妖女令他们由心底感到害怕! 小若并不在意,也不愿意解释,这火器如果夫人感兴趣,她自然是会知无不言的,但是其他人,就算是杨一山也不行。 一盏茶的时间过后,马蹄声由远及近,护卫们无不露出警惕的神情,而小若的脸上却毫无半点表情。杨一山率先骑马跑了回来,在手雷爆炸的时候,他所处的位置距离比较远,马匹受到的惊吓程度远比其他人要轻一些,所以他也是最先控制住马匹的。 杨一山来到近前,看见杨素娘带着侍女小若正在安抚受伤的护卫,而匪徒们都不见踪迹,显然是被小若的惊天手段吓得退走了。他才长出一口气,如果素娘真的被匪徒掳走,他真的不敢想象后果…… 没有过多的时间给杨一山感慨,他回来后第一时间下达命令,命没有受伤的护卫将死掉的两名项家仆役就地安葬,将三名水匪的尸体沉入洪泽湖。这是个是非之地,不能久留,不知道那水匪刘宝在安抚好众匪徒后,会不会再次卷土重来。单单靠着小若手中的秘密武器,可不一定能够抵挡住大批量水匪,别忘了刘宝可是号称手下兄弟有千余人之众的。 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护卫们陆陆续续的骑马赶回来,最后回来的是陆怀。看着他满身泥土,一瘸一拐牵的着马走过来。他本就是个书生,平素里罕有骑马的经历。出事时,他身处的位置与小若又有些过于近了一些,所以马惊了以后,对他的影响最大,甚至不慎落马,扭伤了脚踝…… 杨一山看见陆怀有些跛脚,投去询问的目光,陆怀笑着摇摇头,示意自己并无大碍。杨一山这才稍稍的放下心,走到杨素娘的身边,低声询问:“嫂夫人,如今所有人都已经到齐,是不是立刻离开,以防水匪刘宝他们再次杀过来?” 杨素娘看看身边的一众伤患,轻轻的皱起眉头!他们这一行人中,王根府上派来的护卫一共有十人,刚刚与水匪一战死了两人,剩余八人中六人负伤。其余如两名马车夫、林豹、魏双喜、杨一山等人中除了陆怀脚踝受伤,其他人倒是没什么大碍。 素娘还未搭话,陆怀却抢先开口:“峰峦此言不妥,水匪被小若姑娘吓退,只是并不清楚小若姑娘手中利器是何物。刘宝此人纵横洪泽湖畔十数年之久,其人狡诈无比。 过后一定会派探子暗中观察我等行径,如果这个时候贸然疾走,定会令得刘宝认为我等是心虚才逃走,到那时便会派人继续围攻我等。这些水匪均是来去快如疾风,我们有这么多的伤患,加上马车行进本就不如骑马快,如果再次被水匪们追上断然不会再有刚才那般好运气得以逃脱……” 陆怀看向杨素娘,余光却是瞥向侍女小若,拱手道:“属下的意思是我们不妨就在此地安营扎寨,一方面可以更好的救治受了伤的兄弟,另一方面也能显得我们毫不心虚,不怕水匪们再次袭击,也能吓走刘宝一众人等!” 杨一山皱着眉听着陆怀的分析,看似很有道理,但总觉得哪里好像不对。不由得沉吟不语,看向一旁的杨素娘,他耳边响起项志临行前的话,“实在是难以抉择的,就让拙荆去做主吧,估计到了那个时候,也没什么好办法了……” 第七十四章 陆怀之死 杨素娘背手站在一众男人的面前,皎洁的月光铺在她那张有些微黑的脸上,多了几分刚毅少了几分稚气。洪泽湖上的夜风袭来,打在她那素白的衣裙上,猎猎作响,犹如广寒宫中的嫦娥仙子! 素娘并没有着急做决定,她不过是一个十六岁的女孩儿罢了,虽然性子有些泼辣,父母的早逝令得她比同龄人显得成熟许多。但是这一年多的时间以来,她已经慢慢的习惯了项志站在她的身边,替她拿主意,为她挡下一切的风雨,她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已经习惯了这一切…… “嫂夫人!” “主母!” 素娘回过神来,看向面前的杨一山和陆怀,微微一笑:“我在想,如果是相公遇到这样的局面,他会怎么决定呢?” 杨一山皱眉沉思不语…… 陆怀却是悚然一惊,身子不由得轻颤一下,尴尬的笑笑:“属下认为,主公也会做出与属下相同的选择!” 一声轻笑由杨素娘的身后传出:“呵呵,我家少爷才不会那样做呢!” 陆怀皱眉看向杨素娘的身后:“小若姑娘!” 小若向前走了一步,由杨素娘的身后闪出,脸上仍旧挂着甜甜的笑容。但是看在陆怀的眼中,那笑容却显得那样的诡异!灵动的双眸死死地盯着他,陆怀有一种被完全洞悉的错觉,这种视线他只在一个人身上见过,那是他这辈子最害怕也最为佩服的一个人,他的名字叫做项志! 小若不慌不忙地由肩膀上摘下那支乌黑的铁管,谁都不知道这东西的用处。但是有先前小若随手杀掉匪徒的先例,没有人会认为这东西是个无关紧要的玩具!小若将铁管带有木柄的一端抵在肩膀上,黑洞洞的铁管却对准了陆怀…… 陆怀大惊,向后退了一步:“小若姑娘你要干什么?” 小若仍旧笑面如花:“要我说啊,我家少爷遇到这种事,他一定会先干掉身边的叛徒,然后再捅烂水匪们的老巢!” 说罢,她便不再犹豫,用左手的火折子点燃了黑管上的引线,陆怀大叫一声:“不要!”转身就跑…… “砰……” 一声枪响过后,在众人都没有弄清楚怎么回事的时候,陆怀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 陆怀匍匐在地上,口中不断地涌出血沫子。他本能地向前爬,想要远离那个恶魔一样的女人,显然他的行为是徒劳无功的。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小若将火枪重新斜挎在后背,迈步走到仍旧努力爬行的陆怀身边。歪着头看向地上一脸血污的男人,自言自语的嘀咕一句,然后缓缓蹲下身去。 小若对着匍匐在地的男子轻笑了一下,伸出左手抓住陆怀的发髻往上提了提。 她笑着看向陆怀那张因痛苦和惊恐而扭曲的面容,轻声细语:“不要怕,马上就送你上路……” “为什么?”陆怀吐着血沫子,瞪着不甘的双眼,心中满是悔恨和不解,说出他人生中的最后一句话。 他本为“平原之陆”的后人,先秦时代也是山东一地的王族,经过两汉和晋初后,家族逐渐没落。身为齐国王族后裔的陆怀,骨子里是骄傲的,他看不起身边这些寒族子弟,包括项志在内,虽然他打心里有些畏惧这个比自己还要小上几岁的年轻人。 在得知项志由于王嫣蓉的病被羁绊在青州后,不安的心便骚动起来,马车中裹挟着几乎项志全部的家产,没有人会不心动。他觉得千载难逢的机会来了,一路上就在策划这场截杀,从安排“假刘宝”,到时间地点的选择,再到林豹和魏双喜的腹泻脱力。他自认为安排的井井有条,以杨素娘和杨一山的心智是绝对不可能识破的,只是却忽略了最不起眼的那个小侍女!他不清楚自己在哪里出了差错,为什么会折在这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手中。 小若似乎是在自言自语,也像是说于陆怀:“为什么?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能确定你是叛徒啊!” 说完这一句,小若便不再犹豫,右手挥出。借着月光的反射,依稀可以看清她右手食指上挂着一把通体乌黑的小巧弯刀。 陆怀咽喉处多出一道细小的血线,当看见小若手上那把小巧的黑色弯刀时,他眼中多了一分释然,缓缓地闭上了眼睛,离开了这个纷乱的世界。输给那个人,他不冤枉…… 那把黑色的弯刀杨素娘和杨一山也是认得的,这个世上没有人使用这种奇怪的弯曲匕首,只有项志一个人在用,他的手臂上同样也有一把。只不过小若的这把弯刀要比项志的那把名为“钢虎”的爪子刀更加小巧,更加纤细,也更加的锋利,长度却只有“钢虎”的一半多一点,只有一寸来长。 小若放下陆怀的头颅,这时鲜血才从他咽喉涌出来。她看看地上已经失去生命的男人,将手上这把名为“毒蝎”的爪子刀在男人的身上抹了两下,擦干净刀锋上残留的血迹,右手轻轻甩动,锋利的“毒蝎”隐没于袖筒之中…… 整个过程持续的时间非常短暂,杨素娘看着小若做完这一切,并未出言。眼神中有些恍然,看着小侍女那瘦小的身躯,竟有种看见自己相公的错觉,直到小侍女走到她的身边…… 素娘笑着牵起小若的小手,闻着她身上淡淡地血腥味,眼中没有一丝的疑虑与不信任:“小若辛苦你了!” 小若笑着点点头:“不辛苦,这都是婢子应该做的。” 杨素娘回身对着杨一山说道:“受伤的人处理好伤口后就上路吧,呃,不用着急赶路,按正常进度就可以了……” 杨一山点头道:“好的,夫人!” 杨素娘点点头向着马车行去,侍女小若走到杨一山的身边突然停了一下,用只有他可以听见的声音说道:“这一次,你做的很不好,我有些失望!还有陆怀的尸首不要动,就扔在这吧……” 杨一山沉默以待,他知道面前的女孩说的是对的,深深地自责萦绕在心间。临行前项志最后那句话响在他的耳边:“陆怀此人虽然心思缜密,但是却毫无忠心可言,如果利益足够大,随时可能反水。而且他自视甚高,如果我在的话,他不敢生出异心,但是现在我却走不了,就可能成为你南下路上的最大隐患,这是我完全没有想到的!如果你发现他心怀不轨,千万不要妇人之仁,斩草要除根,别留下后患!” 众人目送主仆二人上了马车,尤其再看向小侍女的时候,不免流露出敬畏之色。在小若拿出那把短小弯刀的那一刻,没有人再会轻视这个主母身边的年轻侍女。 马车缓缓地开动,主仆二人相对而坐。 素娘眼睛亮闪闪的看着对面的小侍女:“小若你真的会法术吗?我刚才听见你杀人的时候,似乎是在念着一些奇怪的话!” 小若脸色微红,有些不好意思:“呃,那是咒语,少爷发明的,说是要配合那手雷一起用的。还说,敌人多的时候念,敌人少或者要偷袭的时候就不用念了。” 素娘有些疑惑,怎么还有这么奇怪的讲究? 小若低着头,小声说道:“其实那个咒语根本就没用,念不念都一样的……” 素娘恍然大悟,她太了解自己的相公了,那不就是装神弄鬼糊弄人吗!为的就是在心理上扰乱对手的心性,她又看向小若身边的箱子,问道:“这里装的就是手雷吧?我能看看吗?” 小若又把重新装好手雷的箱子打开,有些为难道:“夫人,你只能看却是不能碰的,少爷说现在这些火器技术还不成熟,有很大的危险,是不允许你动的……” 素娘心中一暖,原本对项志瞒着她安排小若做这些事情的一点不满,也一扫而空,看向箱子中包裹极为严密的黑色小铁球,问道:“这手雷里面装的是什么?” 小若道:“是火药!嗯,少爷将它称之为火药,就是崖山炭厂中,少爷和王三旺老爷子一同研究出来的东西,与这火枪的原理是一样的。” 说完,小侍女拍了拍手中的火枪,看着杨素娘一副好奇的模样,将火枪递给了女主人。 杨素娘迟疑了片刻,接过火枪:“没问题吗?” 小若点头道:“在没装火药和枪沙之前,这玩意都不如烧火棍有用……” 素娘把玩着手中的铁管:“你说这东西叫什么火枪?” “嗯,少爷说了火枪现在的技术还太过落后,等他研究出燧发枪以后,作用就大了!” “什么是燧发枪?” “就是可以连续发射的火枪,可以在两百步以外将敌人击毙的火器!现在这种枪只能发射单发的枪沙,装填枪沙和火药用的时间太长,而且还得用火引燃才能发射,射速太慢、射距又太近。当前只能吓唬人,却不能真正的投入到战场中。现阶段它的作用甚至都不如弩箭,呃,少爷是这么说的……”小若皱着眉毛,学着项志说话的样子。 杨素娘心中骇然,如果能够瞬间击毙两百步开外的敌人,而且还能够连续发射。她实在是不敢再想下去了,那只能用恐怖来形容了…… 第七十五章 大侦探小若 马车继续沿着洪泽湖畔前行,出了这档子的事儿,护卫和仆役们没人再开口说话。短短不到半个时辰发生的事情,令得他们仍旧难以回过神来。水匪的袭杀,夫人的小侍女在危难之际的力挽狂澜,再到陆先生是内鬼,是策划这次袭击的幕后真凶! 一幕幕如走马灯一样在人们眼前晃过,令得队伍陷入死一般的沉默…… 而与护卫仆役们的沉默截然不同,马车内,素娘与小若却在激烈的讨论着什么,只是有些鸡同鸭讲的味道…… “小若,你怎么发觉陆怀是内奸的?” “我也不知道啊,但是一定就是他啊!” “那肯定是他有一些不同寻常的做法和语言,令你起了疑心?” “没有哎,婢子平时与他并没什么过多的接触啊!” “那是陆怀与匪徒们接触时,被你发现了?” 小若继续皱着眉摇头:“没有,婢子一直都与夫人在一起的啊……” 杨素娘捂着额头:“那你怎么确定陆怀就是勾结匪徒的罪魁祸首呢?不会冤枉了好人吧!” 小若吓得跪在地上:“夫人,婢子说不出来缘由,但是陆怀一定是坏蛋,而且是主谋,一定是的……” 杨素娘将小侍女搀扶起来,她不是信不过小若,只是事情太过诡异,而她却又说不出原因,令得素娘有些无语…… “我是相信你的,你不用害怕,我只是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若的眼中已经含着泪珠了:“夫人,你给婢子一些时间,让我好好想想。” 杨素娘看着陷入沉思的小侍女,便不再逼迫她,靠在车厢上闭目养神…… 这一幕与数月之前,在崖山项志的办公室中发生的一幕何其相似,只不过询问的对象由项志变成了杨素娘而已! 小若陷入到回忆当中…… 三个多月以前,四月初的一天,少爷将她叫到办公室中,有过一次长谈,就是从那时起,少爷开始重视于她,甚至将最为重要的火器交给她来管,而且还尽心竭力的交给了她这套从未外传的刀法…… 办公室中项志看着一脸局促不安的小侍女,笑着说道:“小若啊,你莫怕,我只是有些事想问问你?额,你坐吧!” 小若惴惴不安的坐在项志办公桌的对面,哽咽道:“是婢子犯了什么错吗?少爷你不要赶小若走好吗?小若会改的!” 项志笑着给小侍女倒了一杯茶,开口安慰道:“小若,你想多了,你做的很好,我和素娘对你都很满意的。今天把你找来,只是有些小事要问问你罢了,你莫要着急。呵呵……” 小若稍微放下心来,安静的坐在椅子上,点点头,等着少爷的问话。 项志说道:“呃,怎么说呢,我听素娘说,在她被绑架之前,你就已经预料到要有事情发生,已经提前预警了。只不过素娘认为太过匪夷所思,并没有听从你的话,最终发生了意外,真有这回事吗?” 小若点点头:“是的,那天中午婢子陪着夫人回家,就觉得有歹人要行凶!婢子说与夫人,可是夫人却没有听,最后被歹人掳走了,是婢子没用!” 项志挥挥手:“这事儿,与你没有关系,按理说应该感谢你才是,如果当时素娘听了你的话,也许就不会有后面的事情发生了。不过这些都过去了,不提也罢,我想问的是你怎么知道会有歹人要来行凶呢?” 小若茫然道:“我不知道啊,就是觉得会有坏人要对夫人不利。” 项志皱着眉:“就只是觉得,没有其他原因吗?” “也不是觉得,就是,呃,就是婢子也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就是一定会出事的,就是这样……” 项志愕然,这叫什么事儿,难道她有第六感,还燃烧小宇宙呢,这是穿越又不是拍动画片!莫非她有特异功能?能预知未来? “小若啊,你能看见未来发生的事儿吗,就像前几天那样可以感知到素娘会被人绑架?” 小若疑惑道:“少爷,什么是未来?” “唔,就是将要发生的事情,比如今天下午或者明天会发生的事情。” “哦,那婢子不能预知未来的,也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的。” “那你是怎么知道,素娘那天要被绑架的呢?” “婢子不知道夫人那天会被绑架,只是觉得有坏人在附近,要对夫人不利。” 项志坐直身体,目光炯炯的看着对面的小侍女:“你看见坏人在附近出没了?” 小若再一次摇摇头:“没有看见,就是觉得,婢子也说不清楚。” 项志用力的靠在椅子背上,无力的挫败感涌上心间,闭上眼睛,突然灵光一闪而过,难道是…… 他复又睁开眼睛,盯着对面的小若,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对面这个不起眼的瘦弱少女可就是个真正的天才,自己可真算捡到宝了! 项志想到的是上一世,在看柯南道尔的《福尔摩斯探案集》的时候,有这样一段,福尔摩斯在初见华生医生的时候,就能够准确说出华生医生是从阿富汗回来的,但是华生医生追问原因时,福尔摩斯却说不出来,这是多年侦探生涯和日积月累的本能推理。通过别人并不在意的细节,而推出事情的真相,这是刻在骨子里的印记。就像福尔摩斯自己说的那样,这就像是问他二加二为什么等于四一样,怎么解释啊,二加二本来就是等于四啊,这有什么好解释的,也没法解释…… 但是现实中真的会有这样的人吗? 小若被项志看的有些不好意思,低着头双手绞动着衣角…… 项志站起身,走到小若的身边,轻柔的将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柔声说道:“小若,你照我说的去做,闭上眼睛,把身体放轻松。对,就是这样,很好…… 咱们现在慢慢的回忆一下,那天的情景,你和素娘要回家的时候,看见了什么呢?例如回家的小路是不是与往常不同呢?” 小若闭着眼睛,身心放松下来:“嗯,是的,路上的脚印比平时要纷杂了许多。” “你能确定那些脚印是谁的吗?” “嗯,前一天刚刚下过一场小雨,地面有些泥泞,所以这些脚印也比较清楚。我能认出少爷的脚印,因为少爷穿的鞋子和别人是不一样的,左右脚是不同的。我和夫人的脚印都很小的,而这些脚印却很大,多出来的这些脚印显然是另外一些男人的。而通往崖山办公室的小路平时根本没人走,所以很有可能是有外人来了。” 项志面露惊喜,果然没错,她不是第六感,也不是有特异功能能够预知未来,这就是推理啊。他压下心中的悸动,继续问道:“还有其他的吗?例如周边的树木、草丛、石块什么的,有什么变化吗?” 小若皱起眉,费力的思索片刻:“呃,有的,旁边的杨树上,有很大一片树叶掉落了,而春天没有外力作用,树叶是不会掉的!” “那有没有可能是风吹落的呢?” “不是的,风不可能只将集中的一大片树叶吹落的,这是人为的,最大的可能是有人曾经爬上过这棵杨树,才弄掉了很多的树叶……” “那有没有可能是谁家的孩子淘气,跑到这里来爬树呢?” “没可能,树干上有轻微的勒痕,显然是有人借助绳索的力量,爬到树上的,小孩子是不会这样做的……” 项志赞许的看着紧闭双目的小侍女,继续问道:“这些痕迹会不会是以前留下来的呢?你也不是天天都和素娘来我的办公室,怎么能确定就是这一两天的事呢?” 小若突然有些不好意思,犹豫道:“那树下,树下,呃,有一块印子,是男人小解时候留下来的。” 项志恍然大悟,继续问道:“那还有没有其他的事物被你注意到呢?例如家中、办公室中、院子里这些有变化吗?” 小若皱眉又想了片刻,摇摇头:“这些地方没有什么变化,对了,就是咱们家后院不远处的一块大石头上,也有几个脚印,看样子应该是三个人留下来的……” 项志点点头:“还有吗?还有什么不一样的东西或事情吗?” 小若缓缓的摇摇头:“没有了少爷,就这么多了……” 项志轻轻的拍了拍小侍女的头,说道:“好了,这些已经足够了,小若你可以睁开眼睛了。” 小若迷茫的看着身边笑意盈盈的男主人,怯怯的问道:“少爷,小若说的对吗?” 项志哈哈一笑:“很对,你说的很好,这就是观察力和推理能力。小若你有很强的刑侦能力,而且居然是与生俱来的,真是令人羡慕啊!” 小若有些迷糊,她不知道什么是推理能力和刑侦能力,但是看少爷高兴的样子,显然是在夸奖她,所以她也有些高兴! 项志重新走到桌子前面,拿起桌上的鹅毛笔思考了一下,复又放下,小若是不认识字的,开口说道:“小若,咱们俩来重新复盘一下,以后也能更好的发挥你的这项特殊本领,也许将来会有大用处,也说不定……” 第七十六章 小若的手段 崖山项志的办公室内,项志与小侍女小若二人对桌而坐,项志侃侃而谈,小若却如同一个小学生一样,规规矩矩的安坐在椅子上,时而露出深思不解的表情,时而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态。每当看见她陷入沉思,项志都会停下来,留给她足够的思考时间,直到小侍女弄清楚以后,再重新开始往下讲解…… “咱们来重新梳理一下素娘被绑架前的整个过程,那一日,你与素娘由我的办公室中出来,准备回家。 刚刚走出去没多远,你就发现了不妥之处,提出有可能会有坏人埋伏,怕对素娘产生不利,想要重新回办公室中来找我。但是,素娘却认为你说的没什么道理,就没有听从,仍旧准备带着你回崖庄村。而在路上却遇到了张初六这些绑匪,将素娘掳走,放你回来给我报信…… 但是,你是怎么觉得会有坏人的呢? 第一点,小路上的脚印,多出来很多不是自己人的脚印,有很多外人来过这里,而你发现在我这里近几天来,却没有外人来拜访,这就说明这些外人是不认识的人。 当然,这也不能确定这些外人就一定是坏人,对不对,也有可能是走错了路的人,也说不定呢。 但是第二点,却能说明这些陌生人是不怀好意的,那就是反常的落叶和树干上的勒痕,没有正常人会无缘无故的去爬树。就算是走错了路的人,只需要来办公室中问路即可,完全没必要爬树。所以爬树只有一种可能,这个人需要借助杨树的高度来窥探,至于窥探什么呢?不言而喻,就是我的这间办公室,或者说是办公室中的我或者素娘! 第三点,也是你观察最为关键的一个细节,就是那个树下的尿迹,显然这个人离开这里的时间并不太长,所以他们的目的是提前踩点,再做行动的计划! 但是为什么针对的是素娘呢,这一点更简单,我在青州并没什么仇人,为了报复这种原因,显然并不太可能。最大的可能是为财而来的,呵呵,这几个月咱们家赚钱有些太快了一些,不可能不引起别人眼红的! 而为财,无非就是那么几种方式…… 偷窃,显然不可能,我的家中并没有太多的银钱,办公室中更是连一个五铢都没有,如果是为了偷盗,显然不可能瞄准这两个地点! 抢劫,就更不可能了,没有人会随身携带大量的银钱,再者说,就算是想带也拿不动啊,这个可能被排除掉了! 最后一个就是绑架,索要赎金,这也是最为稳妥,而且也是获利最大的一种方式! 那么为什么,张初六他们绑架的是素娘而不是我呢,很简单,素娘力气更小一些,也更容易得手。 还有就是最后一点,那块大石头上的脚印,只有三四个人的,以我的身手,三四个人想要快速的制服我,那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所以,综上所述,这些人的目标就是要掳掠素娘!” 看着小若一脸吃惊的表情,项志笑了笑:“小若,你不要惊讶,这就是你心底潜意识的推理过程,只是你自己还没有意识到而已。你只是略过了前面我所说的全部过程,得出了最后的结论,那就是有坏人要对素娘不利……” 项志见小若再一次的陷入沉思,他便不再打扰,留给她一些时间来消化这些话…… 大约一炷香过后,小若抬起头看向项志:“少爷,你说的对,这就是婢子的感觉,只是婢子却说不出是为什么来。” 项志笑道:“呵呵,结果才是最重要的,以后再遇到这种事,你可以像刚才我说的那样去回忆细节,分析过程,这样更能促进你的推理能力。但是切记一点,如果在事情紧急的情况下,你要先按照你潜意识里生成的结论去处理事情,过后再像我刚刚那样的去重新复盘,懂了吗?” 小若严肃的点点头:“懂了,少爷!” 项志站起身来,走到小若的面前:“小若,你站起来,让我看看!” 小若疑惑的站起来,项志伸手在她的肩膀处和手臂上按了按。 小若红着脸低着头不敢看自家的男主人,项志却不由得皱起眉头来:“你的骨骼过于纤细,并不适合练武!嗯,这样吧,我这有一套自创的小手段,可以教给你,危难关头或许有些用处……” 小若愕然的抬头看向项志,结结巴巴的说道:“少爷,我,我……” 项志说道:“我什么我,来到这世上,我真正看家的东西还没有教给过别人,但是今天你却令我有些意外,或许这就是天意吧!以后还会有更为重要的东西传受与你,从今天开始,你也算是我的弟子了,叫师傅吧……” 小若吓得跪在地上:“婢子不敢……” 项志将小侍女扶起来:“唉,这有什么敢不敢的,既然你不愿意,那就不要叫了,但是这些东西还是会教给你的。如果真那么有一天,我不在素娘的身边,你就要用你那套本能的推理能力保护素娘,一旦发现危险,你可以先斩后奏,呃,就是先处理掉危险,事情平息以后在向素娘或者其他人解释。就像我刚刚那样的推理分析,也就是能令素娘他们明白的东西……” 小若面容坚毅的点点头:“少爷,婢子明白了!” …… 马车厢中,小若睁开眼睛,由回忆中醒了过来。也梳理清楚整个事情的过程了,小若开口说道:“夫人,婢子已经知道怎么与你解释了,这些是少爷教给我的……” 杨素娘重新坐直身体问道:“是相公教你的?” 小若点头道:“少爷说这叫做推理,就是根据不同寻常的细节来反推事情的真相。小若其实是说不清楚的,只知道结果,却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夫人被绑架那次以后,少爷就教给了我这些,少爷说这是把我潜意识中省略掉的推理过程还原……” 素娘点点头:“好,你说说看!” 小若蹙眉思索片刻,开口道:“夫人,你可能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片芦苇荡有什么奇怪,但是小若却看见了,有很大一块芦苇区域随风摆动的幅度是与其他的芦苇不同的,显然芦苇丛中隐匿着东西。我开始以为是人,但是后来觉得如果是人的话,那摆动应该不是那样的,很有可能是船只,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为什么会有船只呢? 一定是有人一早就准备好了的,他们将人和马运输到这里,然后将船只藏在芦苇丛中!而这些人,显然是想伏击一些人,现在看他们真正等着的人就是咱们这些由洪泽湖畔路过的人。 他们怎么能清楚的知道咱们要从这里经过,而且还知道咱们马车里拉着大量的银钱呢?很显然,咱们队伍中出现了奸细!而这个奸细必须熟悉咱们的行进路线,队伍中真正了解行进路线的只有三个人,那就是夫人、杨一山和陆怀…… 夫人您率先排除掉,那么就只剩下杨一山和陆怀这二人。” 素娘点点头:“山峦是不可能的,只有可能是陆怀!” 小若摇摇头:“夫人,没什么是不可能的,婢子断定陆怀是坏人的依据是,从今天早上开始吃过早饭以后,林豹和魏双喜两位大哥就开始腹泻!林、魏两位大哥早上吃的却是与大家同样的东西,再者说这两位大哥的身体是咱们这群人中最好的,就算是水土不服,也不应该先是他二人。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就是有人故意下毒,为什么这么做呢?林、魏二位大哥的功夫在咱们这群人中是最好的,那个幕后的坏人在害怕他们会坏了自己的计划…… 中午的时候,婢子曾经问过林豹大哥腹泻的原因,他也说不出来。我就问他都吃了什么,他回答却是与大家吃的一样的东西,但是却喝了陆怀送给他们的酒,说是陆怀前些时日在镇子上买的,剩下了一些就给了林魏二位大哥解暑了。婢子当时并未在意,只是刚刚重新复盘时,却发现这是最为重要的一个环节……” 杨素娘惊讶的看着侍女小若,竟说不出话来! 小若顿了顿:“婢子将匪徒吓走后,陆怀却执意要留下来,就是因为他对少爷的了解,已经识破了婢子其实并不是懂得什么法术!只不过是仗着少爷制造的武器罢了,他也发现了婢子手中火器的弱点,其实是并不能快速杀死大批量的水匪! 婢子怀疑他可能已经借着马匹惊跑的时候,重新找到这些水匪,准备晚一些的时候再来一次偷袭!” 素娘大惊失色:“那咱们岂不是还没有完全脱离险境!” 小若笑笑安慰道:“夫人,莫慌,婢子临走时已经交代杨一山大哥将陆怀的尸首置于大道上,相信那些水匪看见陆怀的尸体后,会有所忌惮,不一定敢再次过来袭击咱们的……” 第七十七章 白羊座穆 徐州临淮国,晋建立后,荀顗被晋升爵位为临淮公爵,食邑一千八百户,又加任侍中,升任太尉、都督城外牙门诸军事,设置司马亲兵一百人。他的封地就在临淮国,临淮康公荀顗的父亲正是曹操手下赫赫有名的第一谋士荀彧,他是荀彧的第六个儿子。 荀家在临淮国经营多年,可谓根深蒂固,随着西晋帝国的轰然倒塌,中国北地胡马横行,徐州一地也变得岌岌可危,盗匪多如牛毛…… 借助月色的掩护,在十余骑士的护送下两辆马车沿着洪泽湖畔继续南下。而刚刚激战过后的芦苇荡旁边,仅仅剩下一具孤零零的尸体。马蹄声大作,十余名水匪卷土重来…… 马匹奔跑带起的尘土遮蔽了明月,为首一人端坐在一匹枣红马上,正是刚刚被惊退的水匪头子刘宝。 来到出事的地点,刘宝勒住战马,透过面罩留下的圆孔看向周围,有些疑惑道:“就是这吧,怎么没人?” 刘宝身旁的一个矮小汉子指着陆怀的尸体,惊奇道:“大哥,那边的地上好像有什么东西?” 刘宝顺着那汉子的手指方向,凝目望去,那里似乎趴着一个人…… 他跳下战马,向着那处走去,待看清楚以后,不由得惊叫一声:“二弟!” 刘宝扑向陆怀的尸体,捶胸顿足,心疼的无以复加,悲声道:“二弟,你怎么能这样就死了,痛煞我也!” 身边的水匪,也纷纷跳下马匹,走到刘宝的身边,眼神复杂沉默无语…… 他们刚刚由陆怀口中得知,那个小女娃并不会什么妖法,使用的只不过是一种厉害的武器罢了。事情实在是有些太过匪夷所思,已经完全超出他们的认知。水匪中的很多人依旧不愿意折回来,再来一次二次截杀! 回来看见却是这样的一幕,是令得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 一个瘦高如竹竿般的男子走到刘宝身边,拍拍匪首的肩膀,安慰道:“羽哥,瑾瑜先生已经走了,你也节哀吧……” 刘宝抖动肩膀将他的手甩开,用力的扯下脸上的面罩,露出一张与陆怀有六七分相似的面孔,赤红双眼,咬牙切齿道:“我要将那臭丫头碎尸万段!” “嗖”,金属破风的声音传来,竹竿男应声倒地,眉心处插着一根三寸来长的弩箭,尾羽随着竹竿的倒地轻微颤动…… “苍啷”,水匪们的钢刀纷纷出鞘,环顾周围。 “假刘宝”陆羽如弹簧般跳开,抽出腰间的钢刀,大声咆哮:“什么人!鬼鬼祟祟、偷偷摸摸的,算什么英雄好汉,可敢现身与陆某一战。” “嗖、嗖……”又是两声羽箭破风的声音,另外两名水匪不甘的倒在地上,露在外面的双眼难以合上,死不瞑目…… 陆羽看清了弩箭的方向,握紧手中的钢刀向前一挥,方向正是刚刚小若站着的巨石!水匪们挥舞着钢刀发足狂奔,想仗着人多势众,快速解决掉偷袭的这个人。 巨石后面闪出一道人影,背对着月光,陆羽看不清对方的面容,却能看清楚对方手中握着一把三尺长剑。那人如闲庭信步般迎着水匪们奔来的方向走来,陆羽却惊奇的发现,对方只是行走却并不比自己人奔跑的速度慢! 陆羽放慢了奔跑的速度,心中暗暗叫苦,已经有些畏战情绪,知道今天算是遇到扎手的点子了。容不得他思考许多,自己的手下已经与那黑衣人短兵相接…… 那黑衣人穿梭于水匪中间,不停地游走。身形灵动飘逸,出手异常毒辣,甚至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每一次长剑挥出,必中对方要害之处,力度、速度、位置无不掌握的恰到好处,如一台精准的机器一般,快速的收割着劫匪们的性命。 短短一炷香的时间,劫匪们无一幸免,全部倒在地上绝气身亡。每一具尸体只有一处剑伤,或在咽喉,或在心脏,死得干净利索! 陆羽转身就跑,他知道自己根本就没有任何的胜算,唯一活下去的希望就是马匹,如果能骑上自己那匹枣红马,或许还有一线生机!陆羽毫不惜力的奔跑,枣红马就在自己十步远的距离外…… 陆羽心中一喜,左手已经抓住马的缰绳,耳畔有破风声传来。多年刀头舔血的生涯,令得陆羽机警异常,回身一刀向着刺过来的长剑格挡而去。 长剑像是长了眼睛一样,以一种巧妙而又诡异的姿态避开了陆羽格挡的一刀,原本刺向陆羽头颅的长剑,转而斜斜的刺向他的心脏。 陆羽大骇,知道自己已经躲不过这夺命的一剑了,危难关头,激发出陆羽最后的求生欲望,他不退反进,用胸膛撞向长剑…… “噗!”长剑透胸而过,就是陆羽的这个异常动作,却避开了心脏部位。 黑衣人“咦!”了一声,似乎是有些惊讶,面前的这个匪徒头子能够躲开直刺心脏的一击。他抽出长剑,向后退了一步,看着面前捂着胸,跪在地上的男人。 陆羽抬头看向面前手持长剑的黑衣人,这一次他终于看清楚对面人的相貌了,那是一张毫无特点的平庸面孔,看不出年龄来,像二十五六岁,也像是三十四五岁,或者四十出头也不好说,不丑也不俊俏,属于扔到人堆里面就会找不到的那种。 陆羽口鼻中溢出鲜血,他感到呼吸异常的困难,如同一个漏气的风箱一般,知道那一剑虽然没能刺中心脏,却伤了肺叶! 他死死地盯着面前的平庸男子:“是你!” 那黑衣人并未理会陆羽,握剑的左手轻轻抖动了一下,剑上的血渍消失不见,露出原本亮银色的剑身。他轻巧的将长剑收入剑鞘,看向跪在面前的匪徒头子,面上没有任何的表情:“竟能躲开这穿心的一剑,你很好!” 陆羽大口的喘着粗气,却仍然感觉难以缓解胸中缺氧带来的窒息感:“你到底是什么人?” 黑衣人仍旧是一副毫无表情的死人脸:“我,你可以叫我白羊座的穆先生!” 陆羽喃喃自语:“白羊座,穆先生!” 那黑衣人说完便不再理会陆羽,转身离开…… 陆羽看着那人的背影,大叫道:“你不杀我吗?” 黑衣人微微停顿了一下脚步,并未回头:“我杀人,只出一剑,至于你能不能活下来,得看你的造化了!” 说罢,便不再停留,仍旧是闲庭信步般,速度却是其快无比,身形晃动几下,消失在夜幕之中…… 陆羽用手中的钢刀拄地,费力的站起来,他并没有再去看那黑衣人离去的方向,心中生不起丝毫报仇的念头。踩着马镫,整个人趴在马背上,他要尽快处理肺部的伤势,他知道如果一刻过后,仍旧得不到有效的救治,那么他将会死于非命! 枣红马驮着负伤的主人,轻柔的跑动,也消失在黑暗之中,只留下十数匹无主的马匹,还有那一地的尸体…… 淮南郡,东汉兴平元年,袁术改九江郡为淮南郡,淮南郡始置。 建安四年,改称九江郡,后历经曹魏淮南王曹邕,楚王曹彪,西晋淮南王司马允。永泰元年,淮南国除,改为淮南郡。 扬州淮南郡全椒县外,百余人的队伍护送着几辆马车进入全椒县城…… 中间一辆马车的窗帘被撩起,一个小脑袋由车中探出来,那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女孩,长得粉雕玉琢煞是可爱,她眼中满是好奇的东张西望。 另一个小脑袋也伸出来,那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儿,长得虎头虎脑。男孩儿左右晃动小脑袋,却不小心撞到那明媚少女的额头! 少女“哎呦”一声,怒气冲冲的揪住男孩儿的耳朵,将男孩儿拽回车厢内。 男孩儿龇牙咧嘴,捂着受痛的耳朵,大声嚷嚷抗议道:“疼,疼……姐你干什么,快松手啊!” 少女松开弟弟的耳朵,理直气壮:“父亲大人命我管教与你!” 男孩儿揉着耳朵小声嘀咕:“我又没有犯错误,干嘛老揪我耳朵!” 少女瞪起灵动的双眸,大声道:“小愔,你说什么?” 男孩儿吓了一跳,本能的向后躲闪,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没什么!我,呃,我说我姐最英明了,呵呵……” 少女冷哼一声,扭过头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中一定在编排我,你要是再淘气,我定不饶你!” 说完,少女拿起一旁的戒尺在空中挥舞了两下! 叫小愔的男孩儿向后靠在车厢上,讨好的说道:“小愔最听姐姐的了!对了,姐,前些时日,我听人说建康城甚是繁华的,不知与合肥比较怎么样?” 少女看向窗外,有些恍惚:“建康城是帝都啊,当然是合肥比不了的!不过,小愔你到了建康以后,不能再像以前那样玩闹了,天子脚下,规矩多,要谨言慎行,免得为父亲惹来大患!” 小愔用力的点点头:“小愔知道了,一定不会再惹祸的……” 第七十八章 邂逅 全椒县城,或者可以叫做南谯郡山桑县,司徒王导推行“侨寄法”刚刚过去一年之久,本地人仍然习惯将这里称之为全椒县。 县城的街道上车水马龙,这里远离北方,并没有受到异族的屠戮,大将军王敦东进建康也避开了这座不起眼的小县城。所以这里仍旧一派繁荣祥和的景象,送货的、叫卖的,大姑娘小媳妇悠闲地在街上购物,寻找活计的工人蹲在街边,等待着恩主上门光临…… 一对年轻的少年男女行走在街道上,身后跟着十余名护卫打扮的壮硕男子。这二人衣着华美,与街道上其他的人相比,显得是那样的格格不入! 十来岁的小男孩儿正喋喋不休的冲着身边的年轻少女抱怨着什么:“姐,这屁大点的小城有什么好逛的啊,还不如在庾太守家后院的池塘中摸鱼来的有趣些!” 那漂亮如瓷娃娃般的少女瞪了男孩儿一眼:“我也没用你陪着,是你自己要一起出来的!” 男孩儿心不甘情不愿的嘟囔道:“母亲让我跟着你,我自己又做不了主的!” 少女一个暴栗拍在男孩儿的头上,不再说话,自顾自的向前走。那男孩儿悻悻的跟在她的后面,边走边揉搓自己的小脑袋。 走出去十余步,小男孩儿嬉笑着走到姐姐的身边:“姐,你生气啦?” “没有!”少女头也不回的向前走,男孩儿就追在少女的身侧,不住的赔礼道歉。 明丽的少女突然停下脚步,抬头看向一处店铺,店铺上硕大的招牌,四个鎏金大字“锦绣万里”,女孩点点头,自言自语:“这字迹还算有些功力!” 男孩儿也看向牌匾,撇嘴笑着拍马道:“一般般吧,照比姐姐的书法差得远了……” 女孩看向身旁的幼弟:“小愔,你可知今天是什么日子?” 男孩儿茫然的摇摇头,少女叹了一口气:“今天是父亲大人的生辰之日!” 说罢,便不再理会愕然站在原地的男孩儿,迈步走进这间名叫锦绣万里的绸缎庄。 锦绣万里是全椒县城内最大的绸缎庄,这家绸缎庄不光卖麻布、棉布这样本地生产的布匹,蜀锦这种高端货也有售卖,也是南谯内唯一有售卖的店铺。全椒县大户人家的夫人和小姐们都是知道的,这家绸缎庄是老字号,在全椒县已经开了不知道多少年了。 因为并不是普通人家制衣服的季节,店铺内并没有什么买主。只有一对年轻的女子,看样子应该是一对主仆,除了这两个人以外,就剩下店铺的掌柜和卖货的小伙计了。 老掌柜是一名五十多岁的矮小老人,他见走进的这一双少年男女穿着甚为讲究,门外还站着十余名护卫,心中暗暗惊讶!心道:这二人面生的很,很可能遇到过路的大户人家的少爷小姐,可不敢怠慢了。是以赶紧迎上来,笑容更显亲切:“小姐、小郎君,有何需要,我们是这全椒内最大的绸缎庄,只要您说出来,小老儿一定能办到。” 少女甜甜一笑:“我想看看男装,有劳老掌柜了!” 老掌柜笑着点头,引着二人向里面行去:“不知小姐需要的男装是为什么人选购的呢?” “给家父买的,大约五十多岁吧!” 男孩问道:“姐,你是要给父亲选一件衣物当寿礼吗?” 少女继续扫视着屋中的服饰,点点头说:“对!” 男孩儿说道:“那小愔也要送父亲一个大大的寿礼!” 少女突然眼睛一亮,快步走向一处,那是一条腰带,淡青色的布带上用金丝绣着雕花图案,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少女伸手去拿那精美的腰带,不料旁边却同样有一只手抓住腰带,二人几乎是同时触碰到这条金丝腰带…… 少女有些愕然的看向那只手的主人,那是一名十六七岁的女子,看妆容是已婚妇人的打扮。那妇人长得并不甚美,只能算是清秀,而且面容还有些微黑。令少女惊讶的是她虽然只有十六七岁的样子,气质却是沉稳大气,竟能给人一种端庄秀美的感觉。就算平素里见惯了世家大族夫人小姐的她,也感到有些讶然,因为这名女子的年龄实在是太小了一些,这种气质不应该出现在这样一个少女的身上。 少女放开手,不好意思的对那年轻妇人笑笑:“妾身失礼了,此物应该是夫人您先拿到的……” 那妇人看看眼前美丽的少女,又看看手中的金丝腰带。不知道是不是少女的错觉,那妇人在看向腰带的时候,眼神中却充满了落寞。她笑笑,又将那华美的金丝腰带递给了少女:“算了,这位小姐,还是您拿走吧!其实妾身要这物件,也没什么用处,不过是睹物思人罢了……” 少女惊讶的看着已经走向大门的主仆二女,她不是惊讶于那妇人的话,或者将金丝腰带让予她的行为,而是她的口音,那带有胶东腔调的口音…… 少女握着腰带,快步追上主仆二人,拦在她们面前,问道:“妾身冒昧的问一句,夫人可是胶东人士?” 那微黑的妇人,驻足看着明丽的少女:“妾身祖籍青州临淄!” 少女高兴道:“没想到在这淮南一地,还能见到北地的同乡,妾身家住在高平郡!” 妇人只是平静的点点头,却没有多么激动,从少女开口说第一句话,她已经听出来,这少女住的地方距离她不会太远,因为口音太过相似了:“幸会、幸会!” 说罢,便继续向大门行去,少女急道:“不知夫人要去往何处?” 少女说完这句话就有些后悔了,哪有萍水相逢的,就去问人家去处的道理!她只是在这淮南之地突然听见了乡音,感觉格外的亲切,想要能与这路过的老乡多说些话罢了…… 那妇人转过身来,却并没有因为少女的冒失而生气,礼貌的笑笑:“妾身要去往建康,投奔一位长者……” 少女高兴道:“我们也是要去建康的!” 妇人说道:“那有缘的话,希望下次与小姐能够在建康城见面……” “好的,一定会的!” 少女拿着金丝腰带走出绸缎庄,看着那颇有神韵的妇人在小侍女的搀扶下上了马车,妇人见少女送出来,颇为意外,挥手道别! “再见!” “再见……” 两名护卫模样的强壮男子,骑马护在马车的两侧离开,少女目送马车远去…… 护卫头领方玉突然来到少女的近前,在少女的耳边压低声音:“小姐,你看那马车上的图标!” 少女凝目望去,只见远去的马车檐下面有个小小的王字图标,少女不解的看向方玉:“这是什么?” 方玉低声道:“琅琊王氏的车标!” 少女恍然大悟,方玉苦笑道:“那骑马的两名护卫是高手,我们这些人恐怕都不是对手!” 少女看向远去的马车,神色有些复杂。出了一档子这样的事儿,少女也没心情再逛下去了,草草的结了账,拿着金丝腰带回县令府去了…… 马车上正是杨素娘和小若主仆二人,看着女主人神情落寞地出神,小若知道夫人又在思念少爷了……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素娘终于回过神来,小若叹了一口气:“夫人,您刚刚不应该轻信于人,透露自己的信息的!” 素娘莞尔一笑:“无妨的,只是一个同乡的小姑娘罢了,她并没有什么恶意的!” 小若低声说道:“还是小心一些的好。” 素娘不再理会谨慎的小侍女,继续看向窗外,全椒县很小,不用说广固城,就是广县也要比这里大上许多。不知道青州怎么样了?嫣蓉姐的病好了吗?相公有没有南下来寻自己? 不一会她们就回到了下榻的客栈,杨一山他们已经回来了,看见素娘回来,他走过来行礼道:“嫂夫人,补给已经补充完毕,咱们今晚走吗?” 素娘迟疑了一下,看着满脸倦容的杨一山和一众护卫仆役,说道:“这些天大家也都累坏了,今晚就住宿在这里吧,明早再上路也不迟。” 看见众人露出释然的表情,素娘含笑点点头,与小若一起上楼休息去了…… 自从洪泽湖遇袭后,担心水匪会再次袭击,知道陆怀很可能将他们的行进路线全部透露给水匪们,杨一山与素娘商量后,临时改变了行进路线,绕路向西南下。 这样虽然没有再次遇到水匪,但是却多走了许多的冤枉路,已经比预计到达建康城的时间晚了半个多月,要不然也不会来到建康城西面的南谯郡…… 而临时的路线变化,使得南下的路途不光遥远,也更加的崎岖。但是有水匪们袭击的先例,护卫仆役们倒是没有太多的抱怨情绪,忍着疲累和伤势,来到了南谯郡。到达这里以后,不光是杨素娘和杨一山,其他的一众人等也终于能长出一口气,可以说完全摆脱了洪泽湖水匪的追击…… 第七十九章 外生枝 南谯郡太守府原本仅仅是全椒县县令的后宅,作为一郡太守的府邸就略显得有些寒酸了一些。作为南谯郡太守的庾怿为人生性豁达,并不在乎这些身外之物,来到南谯郡后并没有着急铺设府邸,而是极尽所能的笼络本地士绅,并且对待本地的民众也颇为和善,虽为外来的豫州颍川大族,却很快的得到了当地豪强们的认可…… 后花园中,一老一少正对坐而饮,相谈甚欢…… 老者年约五十出头的样子,花白的胡须,满脸的皱纹沟壑纵横,多年的操劳使他看上去要比实际年龄苍老许多。而桌对面的男子,年过三旬,面如冠玉,目如朗星,却是姿容甚美。 老者正是刚刚从北地前线返回江南的前龙骧将军、兖州刺史郗鉴郗道徽,而坐在对面的正是时任南谯郡太守的庾怿庾叔预。 郗鉴放下酒杯,笑着说道:“叔预,老夫与令兄神交已久,对令兄的才学可是钦佩的紧啊!听说前些时日,元规身体抱恙?不知可有大碍?” 庾怿笑着执晚辈礼,恭敬道:“有劳郗公挂怀,家兄身体只是小恙,将养了一些时日,这时也已经痊愈了,并且接受天子的诰书接任了中书监一职!” 郗鉴笑道:“哦!元规终于肯出世了,实乃天下万民之大幸事!” 庾怿谦逊道:“家兄却有些许才学,可当不得郗公大赞。昔年,怿尚未离开帝都之时,常听家兄提起郗公,对郗公是大加称赞的,说郗公文能提笔安国,武能挥刀平天下!” 老人脸上浮现出一丝欣然,中间却夹杂着三分愧疚:“老夫惭愧啊,老夫镇守兖州三年之久,最终没能挽救黎民于水火,实当不起庾大人的谬赞!” 庾怿严肃道:“郗公莫要过于自责,人力有穷尽之时,天之祸,非战之罪!郗公此次入建康,定会被委以重任,莫要有气馁姿态才好!” 郗鉴哈哈一笑,举起酒杯:“叔预说的对,倒是老夫有些着相了,胜饮!” “胜饮……” 花园一侧的角门被推开,一个少女跑进来,少女看见老者,高兴的大叫:“爹爹……” 郗鉴看见女儿回来,眼中满是宠溺之色,他年过四十才有了这一双儿女,平素里宠爱异常,却是故意板起面孔:“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 少女放慢脚步,偷偷吐吐舌头,缓步走到近前,垂手而立…… 郗鉴笑着对庾怿介绍:“这是老夫那顽皮的女儿,让叔预见笑了!” 庾怿笑道:“令爱天真烂漫,很是令怿艳羡啊!” 郗鉴对着少女说道:“还不过来见过庾世叔!” 少女行了个蹲礼:“郗璿见过庾世叔!” 庾怿赶紧虚扶一下:“世侄女不必多礼。” 郗鉴笑着说道:“这是老夫的长女小璿,平日里被她母亲惯坏了,呵呵……” 郗璿嗔道:“爹爹!” 郗鉴笑意更浓:“噢,是爹爹说错了,这位是郗璿字子房……” 郗鉴与庾怿哈哈大笑,郗璿有些恼怒的羞红了脸…… 笑了片刻,郗鉴疑惑道:“你弟弟呢,不是与你一同出去的吗?” 郗璿瞥了一眼庾怿,说道:“小愔到庾世叔家后院的池塘里摸鱼去了!” 郗鉴无奈的摇摇头,庾怿笑着说道:“无妨的,我这就派人去看护令公子,莫要溺了水。” 郗璿说道:“有劳庾世叔挂怀,有小容和小玉二位姐姐看护小愔,想来不会出什么事情的。” 庾怿道:“那就好,请子房贤侄女入席吧!” 郗璿明媚一笑:“多谢庾世叔,郗璿已经吃过了,今次过来只是有些话要与父亲说!” 郗鉴疑惑的看着自己的爱女,郗璿由身后递出一个锦盒交到郗鉴手上,鞠躬道:“女儿恭祝父亲大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郗鉴微微一愣,随后哈哈大笑:“老夫都忘了,还是宝贝女儿最关心她老爹呀……” 庾怿站起身来:“今日莫非是郗公的生辰之日?” “要不是子房提醒,老夫都忘了,过了今天老夫就五十有四了!” 庾怿赶紧道:“晚辈不知,多有怠慢郗公,这就安排下人重新布置!” 郗鉴摆摆手:“叔预莫要大动干戈,这样就很好了,清净自然,有花有树,鸟叫蝉鸣,唔,还有这金丝腰带,哈哈哈……” 庾怿见郗鉴执意不想声张,便不再坚持! 这时,郗璿却将在绸缎庄偶遇同乡的事儿,当作一件趣闻讲给了父亲和庾怿听…… 开始郗鉴与庾怿都没有太过上心,待听到侍卫方玉识破那辆琅琊王氏的车标时,郗鉴不由得有些讶然,在这小县城居然还能遇到南下的琅琊王氏的人,看情形应该是从青州过来要去往建康的,就是不知道是哪一支的琅琊王氏子弟? 郗鉴偷眼看向一旁的庾怿,却见他毫无表情,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不禁暗自好笑,他知道庾怿的哥哥中书监庾亮正在建康城与琅琊王氏的领军人物司徒王导打擂台,且与建康城外的大将军王敦对峙着。 郗鉴作为流民帅出身,其实是非常想结识琅琊王氏一门的,怎奈在庾怿面前不好太过表露,只是在心中暗暗的盘算。 送完礼物,郗璿蹦跳着离开,郗鉴与庾怿就当什么事情都未发生一样继续饮酒畅谈,心中却都在暗自打着小算盘。借用王根家的马车,本来是为路上减少不必要的麻烦,琅琊王氏的名头还是比较响亮的。项志如果知道这个小小的徽章会为素娘她们这一行人招来别人的惦记,不知道他是否会后悔当初借用王府的马车…… 巳时初,月牙已经悄悄的爬上树梢,郗鉴醉醺醺的由两名仆役搀扶着回到太守府的客房,倒在柔软的锦榻上,任由丫鬟将自己的鞋袜、衣裤褪去。等到庾府的仆役退出房间,他翻身做起来,不耐烦的挥手秉退服侍他就寝的贴身丫鬟,虽然仍旧满面通红,目光却是炯炯有神,哪里还有半分醉意。 待丫鬟要退出房间时,突然被郗鉴叫住,命她将郗璿的侍卫长方玉叫过来…… 另一边,庾怿端坐在书房中,手中握着一个茶杯,慢慢的向口中渡入浓郁的茶汤,放下茶杯后,看向面前的中年儒士,眼神清明,同样毫无醉意…… 那中年儒士拱手道:“主公,那青州来的琅琊王氏恐怕不简单啊!” 庾怿笑道:“有什么不简单,季荣先生但说无妨……” “那青州一地已经燃起战火,羯人石虎亲率步骑四万已兵临广固城下,济南、长广、东莱三郡也都投降了羯人,而广固城中瘟疫横行,曹嶷恐难支撑住凶悍的羯族士兵的攻击…… 而这时候,却有青州来的琅琊王氏一族的子弟要去往建康城,就有些耐人寻味了!他们是为了避难而来,还是寻求朝廷出兵救援? 还有一点,当年永嘉南渡的时候,琅琊王氏一族几乎是举家跟着先帝南下建康的。那么,这一支琅琊王氏又是谁的子孙呢?莫非是招摇撞骗?可能性不大,那么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昔年睢陵公王祥的后人,不论是不是睢陵公的后辈。 如果真是琅琊王氏的后人,当年并没有跟随先帝南下,那么他们已经在青、徐二州悄无声息的经营多年。就算是北地大多已被胡掳占据,但是不要忘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却是不容忽视的一股力量啊! 一旦他们与王导或是王敦会合,都会增加琅琊王氏一族在江左的势力,那样的话对咱们颍川庾氏一族都是极为不利的!” 庾怿点点头:“季荣先生言之有理!在先生的提醒下,我倒是想到一人,那就是睢陵公王祥的嫡孙王根。睢陵国被王弥破国后,王根便不知去向,如今看来应该是一直躲在临淄啊,王根却正是王导和王敦的堂兄! 正如先生所言,无论他们来建康的目的是什么,都会对我颍川庾氏一门不利,依先生之见,该当如何处理这件事呢?” 季荣先生眼神突然锐利起来,用手做了一个下挥的动作:“他们既然来到了南谯,那么就让他们永远的消失在这里好了!” 庾怿蹙眉沉思片刻,叹了一口气,摇摇头:“不妥,这一支琅琊王氏来到南谯的这件事,不光咱们知道,郗鉴那个老狐狸也是一清二楚的。一旦首尾处理的不干净,反倒成为王导攻击兄长的话柄,而且,兄长刚刚进入中枢,是万万经不起这样的攻诈的!” “主公!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啊!” 庾怿仍旧摇头:“不妥,不妥……” 季荣失望的看着面前俊逸的年轻主子,不再多言…… 一炷香过后,庾怿再次抬起头,说道:“这件事儿,先不要着急,可以先派人去探探对方的虚实,再做定夺!” 季荣先生应了一声退出庾怿的书房…… 由太守府不同的门中走出两支完全迥异的人马,借着月色的掩护开始在小小的全椒城中搜索着相同的人…… 第八十章 受困姑孰 君悦来客栈的门前被数十名侍卫包围,一名满面红光的老者负手而立,借着月光隐约透着一股上位者的神态自若…… 老者身边站着一个明媚的少女,少女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显然是刚刚由被子中被老爹抓出来的。另一侧是一个高大健硕的男人,男人躬着身站在老者身后半步的位置。 老者看向客栈的大门,并未回头:“方玉,你确定看清楚那辆马车驶入了这间客栈?” 方玉恭敬道:“启禀主公,那赶马车的人非常的机警!卑下距离有些远,只能看清楚那辆马车是在这附近消失的,而这附近只有这一间客栈而已!” 郗鉴点点头:“好,你做的不错,呃,就小璿和你随老夫前去拜访吧,其他人都留在这里,这间客栈没有老夫的命令,从现在开始不许出也不许进!” 说罢率先走入客栈,方玉与揉着眼睛的郗璿也跟在老人的身后走进客栈。 第二日,郗鉴的车队离开了全椒县,继续东进,而庞大的车队中夹杂了两辆不起眼的马车。经过一天的相处,素娘与郗璿俨然成为一对无话不谈的好姐妹。 郗璿本就是个性格活泼的大家闺秀,可谓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尤其是在书画一途,虽然年纪还小已经隐隐露出峥嵘来。素娘原本是个山野村姑,但是这一年里,在项志的耳濡目染下,早已经蜕变,加之又常与嫣蓉交往。取得一个十四岁小萝莉郗璿的信任,手到擒来。郗璿每每听到素娘口中那稀奇古怪的故事,两只大眼睛就会冒光…… 昨晚郗鉴一行拜访后,素娘便不再犹豫,欣然的同意了郗家的好意,一同前往建康。她是真想不出堂堂的兖州刺史,会惦记他们一行人什么,完全是因为那琅琊王氏的招牌,或者说是卖王根一个面子而已…… 郗鉴在得知这一行人并不是琅琊王氏的子弟,不过是睢陵公王根的弟子时,还是有些失望的。这次来建康城赴任,他最想结交的便是琅琊王氏的掌门人王导。看见小女儿与那年轻妇人相交甚欢,他也就不再纠结,任她们去玩闹了。 庾怿站在城外目送郗鉴一行人马离开,眼睛不经意的瞥向那两辆挂着琅琊王氏图标的马车,他的心中有些懊恼,昨夜还是比郗鉴晚了半步,当他的人找到那间客栈的时候,整个客栈已经被郗鉴那个老东西接管了。庾怿断然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儿,就与郗鉴翻脸,只好悻悻然的回来了…… 那个名叫季荣先生的男人走到庾怿的身边:“主公,不用太过在意,已经查清楚这一行人的来历了。” 庾怿眯着眼睛看向他:“嗯?” “确实是由青州方向过来,南下避难的。马车确实是琅琊王氏的,是现在居住在临淄的前睢陵公王根家的用车。但是,这些人却没有出自琅琊王氏的人,不过是王根新收的一个寒门弟子的家属。” 庾怿疑惑道:“弟子的家属?” 季荣又道:“确实如此,这一队领头的不过是一个十六七的小妇人,据他们的仆役说,这个小妇人是他们的当家主母,而男主人却因为一些事情羁绊于青州。那个男主人听说名叫项志,近一年来在青州广固一地风生水起,现在是曹嶷手下的谋士,官拜录事参军,而这个名叫项志的寒门子弟,据说颇得睢陵公的赏识。” 庾怿点点头:“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说罢,转身往城中行去…… 两日后,郗鉴一行人来到了姑孰城下,如果项志这个时候在这里的话,一定会大喊一声“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然后还会很中二的手舞足蹈一番。但是这里没有项志,只有老练的郗鉴。 郗鉴有些惊奇的看着站在城下,一身戎装的威猛大将军,不禁有些意外。王敦怎么会在这里,他应该驻守在江陵才对啊。 没有过多的时间留给他思考,老人跳下马车,急急的迎着王敦行去。离着五六步的距离时,便抱拳笑道:“大将军,多年不见,依旧英姿不减啊,哈哈哈……” 王敦也笑着往前走了两步:“道徽兄别来无恙啊,昨日就听闻道徽兄要由姑孰路过,老夫可是在这里等了一天多了……” 郗鉴假装惊慌道:“惊扰了大将军,是郗鉴的不是……” 王敦抓过郗鉴的手臂,笑着说道:“道徽怎么这样见外,一口一个大将军的,让敦有些不爽利!” 郗鉴哈哈一笑:“处仲兄别来无恙啊,哈哈……” “哈哈哈……” 二人把臂进入姑孰城…… 王敦显然对郗鉴极为重视,晚宴布置的极为隆重,当然素娘和郗璿她们是没有资格上场的,最近郗璿迷上了素娘教她的五子棋,这种简单直接的棋艺很对小萝莉的胃口,只要得空就要与素娘下上几盘解闷。郗璿本就是围棋高手,第二日素娘就已经下不过她了…… 而郗璿无意中发现,素娘身边那个不起眼的小侍女才是真正的五子棋高手,于是乎…… 姑孰城中,王敦临时的大将军府的后院,两个小萝莉,趴在石桌上,认真的拼杀五子棋。 另一边,王敦与郗璿相对而饮,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王敦已经有了七分醉意,开始议论起昔年的晋朝人物来:“乐广其人无才,一个后生四处流荡,言行有背于名教朝纲,看看他的实际才能,怎么比得上满奋呢。” 郗鉴不屑道:“相比一定要同类型的人才行。乐广为人性情平淡,见识深远,处于倾危之朝,不随意亲附疏远于人。在愍怀太子被废时,可以说柔中有刚,不失正体。满奋是失节之人,怎能和乐广相提并论。” 王敦反驳道:“愍怀太子被废之际,和他来往就会给自己带来危机,人怎么能死守着常理呢?以此相比,满奋不弱于乐广是很清楚的。” 郗鉴寸步不让,昂然道:“大丈夫洁身北面侍君,谨守三纲之义,怎么可以偷生而变节,这样有何面目居于天地之间!如果是天道已终,也当随之存亡。” 王敦早就有了无君野心,听到郗鉴这番话,心中大为不满,便拂袖而去!转身命手下将郗鉴一行人扣留在姑孰,不让他们离开…… 一众陪席的王敦手下见自家领导离开,也都纷纷离开酒宴。温峤最后一个离席,在他走出门的时候,回身看着一脸从容的郗鉴,露出一个钦佩的笑容…… 郗鉴看着王敦等人生气的离开,并不着急,继续喝酒吃肉,神态自若,一点儿也不害怕! 王敦气愤地回到自己的书房中,心中怒火无处发泄,一拳砸在一旁的案几上,单薄的案几无法承受王大将军的怒火,应声碎裂…… 王敦这口恶气发泄出去,感觉心中积郁舒缓了不少,坐在软塌上,任由婢女为他包扎伤口。 一直站在旁边的钱凤开口说道:“大将军息怒,为了这点小事儿,不值得气坏了自己。” 王敦握紧拳头:“那郗道徽老匹夫欺人太甚,老夫诚心诚意款待于他,他却不识好歹,处处暗讽老夫,真是气煞我也!” 钱凤笑道:“主公何必为这老匹夫耿耿于怀呢,只是……” 王敦皱着眉看向钱凤:“世仪,此间就你我二人,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钱凤轻声说道:“郗鉴是兖州高平郗家出身,早年博学广闻,后来兖州大饥荒,郗鉴因其才学品德极高,被推举成为领袖,统领流民躲避到邹山。而且郗鉴领兵打仗很有一套,昔年仅仅靠着饥饿的难民军抗击羯人三年之久,后来要不是粮食太过紧缺,羯人想要在兖州一地站稳脚跟谈何容易!” 王敦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 钱凤又道:“那鲜卑儿司马绍,拜授郗鉴为兖州刺史,都督扬州及长江以西的军务,镇守合肥。这是什么意图,明显是要针对主公您啊!还好主公您识破了那鲜卑儿的谋算,上书调郗鉴回京出任尚书令,那鲜卑儿居然欣然同意了! 主公你今天也看见那郗鉴是什么态度,摆明了要与主公您作对啊!” 王敦沉默不语,钱凤接着说道:“而这正是天助主公您,没想到郗鉴会折到姑孰,落到咱们的手上,这可是天赐良机啊” 王敦犹豫道:“世仪,你的意思是?” 钱凤眼中闪过一丝凶戾:“不如将那郗鉴斩杀于此,以绝后患!” 王敦沉吟片刻:“郗道徽是儒雅之士,有名望地位,怎么能随便加害于他呢!” 钱凤着急道:“主公,切勿妇人之仁啊,放虎归山必要伤人!” 王敦挥挥手:“世仪,不必再说了,我意已决,先将郗道徽等一行人软禁起来吧,其他的事儿,容后再议吧……” 杨素娘和杨一山等人本以为遇到了一个大靠山,能安全的去往建康城,没想到反而因为这个尚书令郗大人被困在了姑孰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