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械魔城》 第1章 序章一 很久很久以后,在被世界遗忘之前,海曼会想起他幼儿时期做的一个梦,一个微不足道的梦。 悠扬的小号拉开一张华丽的昏睡大幕,他梦见自己乘坐着一辆不知开往何处的火车,只听哗的一声,火车缓缓启动。吱吱喳喳的阀门开启,喷出一道发散的灰蓝色水蒸汽,海曼懵懂的抬起头一看,滚滚的黑烟笼罩着目光所极的一切,压抑着他的心。 他又一回头,节节断裂的车厢不安的晃动着。 海曼眸光闪烁,钟表精密的齿轮亮着冷光在眼中扭转,铺天盖地的零件运转的声音混杂着喧闹的城市之声齐齐到达他脆弱不堪的耳膜,风一吹,声音又消失了。 呼呼。 海曼皱了皱眉头,他正站立在山巅之上,脚下是残破的机械身躯铸成的森森坚固堡垒。 一只秃鹫就低飞过,海曼目露惊恐往后退了一步,扭头却看到有魔力的炽热火焰浮到东方飘扬的旗帜上。他不安的眯了眯双眼,与一位红眸男人视线相对,一簇金色的焰火冒出,海曼率先移开视线,踉踉跄跄地后退几步,躲在岩石边观看这场盛大的仪式。 岑寂的强盛帝王登临绝无仅有的宝座,火红的披风下是翻滚上涌的蒸汽,一双眼睛映照着所有。海曼闭上眼摇摇头,再睁开,他又身处在动荡的火车中。 砰的一声,海曼从梦中醒来,在火车撞到冰山之前,他的眼中闪过一场旷世混战:煤炭堆里存放着先驱者的残肢,魔法书上镌刻着赴死人的魂灵。 咚咚咚,玛丽来敲门了。 …… 灰蓝的层层雾气笼罩在大路上挡住远处的人影,耸立在雾霭里的挺拔松树顶梢立着一只躲着烟尘的红铜色鸟儿,摇摇晃晃的醉鬼嘟囔两声瘫软倒下,树木不堪重负晃了两下,鸟儿一动不动。 天还未亮,金十字大街上跑过一群孩童。 “慢点,小家伙们,别太毛躁了,小心黑暗中的鬼魂将你们叼走。还有魔法师,魔法师可不是个好东西。”身穿浅格子衬衫、外罩马甲的男人躲着奔跑的小男孩,瞧见他们蹿出的身影,在后面喊道。 身旁的男人将手上的染黑的棉毛巾丢给他,捶了拳他的肩膀,凑着脸说:“别抱怨了,来船了,小家伙们高兴着呢,一个个起得比打鸣的母鸡还早,瞧这精神劲!我喜欢极了。” 他伸手捉住还在揉眼的男孩,举在眼前逗弄着道:“是不是啊,小孩,精神点,可不能这么疲倦。哦,瞧瞧这眼睛,绝对是刚从娘胎里出来的!” “我要赶快,快将我放下。”男孩焦急地望着已经消失的伙伴,瘦弱的身躯像只虫子扭动着。 “走了,走了,别那么着急,精神点无所谓,做人就要精神点,但着急可不行,着急会发生坏事的。看见前方的酒鬼了吧,着急的人都没有好下场,慢点来总没有错。” “快将我放下,我要来不及了,快点,求你了。”小男孩一直说。 “小混蛋,别着急,船还没有到呢,听听大人的话吧,你可别嫌弃我啰嗦,我老娘以前就这样说,如今我也这样说,看看我如今的样子,你应该真正听听大人的话。没有错,听话才是好孩子。” “我听话,快将我放下,快点!”男孩蹬着两条腿,怒视着。 “够了,够了。”格子衬衫的男人将男孩夺下,拍拍他的背说:“快走吧,大船快到了。” 男孩飞快地跑开了,一溜烟钻进雾中,没有了踪影。 “嘿!跑的真快。”男人伸脚一踢,嘴里发出“咻”声,好像是他将男孩踢飞了似的。 格子衬衫男人四处看了看,伸手念了句:“火焰飞舞,点燃!“ “又失败了,我一生能学会这一个魔法就行了。”格子衬衫男人遗憾的摇摇头,随意擦了擦指尖,放弃了每日一练习。他的魔法能量过低,一天尝试这个小小魔法已经耗尽了,即使从来没有成功过。 身边的男人安慰似的拍拍他的肩膀,往前走着说:“兄弟,朝前走,朝前看,明天会成功的。”他并起两条腿跳了跳,像一只苍老的袋鼠,“这样也行。” “混蛋,走吧。”哥俩和连体的婴儿似的,迈着清晨的矫健舞步,朝向前去。 男孩穿梭在空无一人的石板大街上,一阵呲呲声,惹得小男孩停止了奔跑。 他想起了刚才男人吓唬他的话,吓得用手捂着半边的眼睛畏畏缩缩地接近,“格里布,艾莎,是你们吗?求求你们了,别吓我了,是安格吗?” 火花在浓厚的雾气中乍亮,男孩立刻飞速跑开,大声喊叫着:“魔法师先生,别抓我!艾莎,你在哪里啊,救救我吧。” 如果他再凑近点瞧瞧,会发现那是高门大户家的锁在转动。上面的齿轮被根小树枝偶然卡住,正费力挣脱着,看来也用不了多久了,毕竟这是上等的机械师费心费神制作的。 按照这个局势,估计等到太阳出来,打扫的胖女仆打开门,准会发现台阶上莫名出现了一滩黑色的灰尘。而瞎眼的女仆一定会挥舞着扫把和抹布,骂骂咧咧地诅咒所有的鸟都死掉。 小男孩双脚并用爬上一栋临近黑水河的废弃房屋,小身子蜷缩着穿过两个大柱子之间的底层洞穴,接着往前走上十几步,过了往下的水泥楼梯。 兴奋地挥舞着两条手臂,再绕过旋转的水力风车,小男孩捏着鼻子走到了靠近码头的河边,高高兴兴地扑向伙伴的拥抱。 “托尼小子,你太慢了,这都几点了,知不知道小懒虫一无所有。”一个牙齿掉光的男孩扔了块石头到水中,垂悬的手臂在水边拨弄着,嘲笑着晚来的托尼.厄曼。 天空逐渐出现黎明的身影,背后街道上传来有节奏的敲击声,一盏昏黄的灯火在雾中沉沦。敲窗人手持一根长长的木杆和一盏小提灯,走走停停,在街上敲打着人们的窗玻璃。他代表着早晨的到来、一天的开始和黑暗的结束。 “嘿!安格,再说他我打掉你的牙,即使你已经没有牙了,听到了没有!过来看看,别说风凉话了,这孩子吓坏了,他说自己遇见了魔法师。哦,可怜的托尼。”艾莎抱住托尼的头,温柔地抚摸着。 听到魔法师,几个人迅速围了过来,大眼睛里透出好奇。“托尼宝贝,这是真的吗?你真的见到了魔法师?真正的魔法师,不是只会骗小孩的蹩脚艺人。” “别卖关子了,快说说吧,托尼。别躲在艾莎妈妈的怀里了,让我们瞧瞧你口中的魔法师吧,胆小鬼。” 见到魔法师的托尼看样子已经完全脱离了险境,他吸了吸掉在嘴边的鼻涕,涨红着脸替自己辩解着:“我不是胆小鬼,我是真正见到了魔法师,他会吐火,还会喷水,身体比邮轮还大,轻轻松松举起了两个人。” “真的吗,托尼?”艾莎一脸不信的问。 “艾莎,你别信他,一定是他自己在吓自己。前几天托尼还说见到了洪水,房子被水淹了,结果还是被妈妈知道了他尿床的事实。”格里布站在一旁说。 “格里布,你别胡说,我真的见到了洪水。” “对,我也可以证明,我也感觉到了。”安在一旁嘻嘻哈哈地插话。 “安格,那是托尼尿到了你身上,你一边去。”格里布叉着口袋接着对托尼说:“我没有说你没有见到,你当然在梦里见到了,见到了洪水,也见到了魔法师,但都是在梦里。告诉你们,我可是见过真正的魔法师,真正的。” “那你说说什么是真正的魔法师。” “别卖关子了。” “真正的魔法师和我们没有区别,他就在我们身边,悄无声息的隐藏着。他是高明的人。” “格里布也是个吹牛皮的人,魔法师当然和我们不一样。” 格里布仰着头说:“当然一样,我也能够成为魔法师,谁都可以成为魔法师。我见到的魔法师是一个肩膀上有只鹦鹉的小绅士,他向我打听一个和他长相相似的人,我告诉他没有见过,谁知他给了我一块巧克力作为我诚实回答的报酬,然后在我眼前消失了。如果不是他突然消失,我一定发现不了他是魔法师。” “格里布才是白日做梦。” “爱信不信,我终究也能成为魔法师的。” 艾莎侧着耳朵说:“都别吵了,有声音传来,快看看,是不是船来了。” “在哪里?我仔细听听,都别吵了。” 河面上确实传来声音,虚无飘渺的歌声由远及近,一个优美的女声哼唱着:“去远方吧,我的小船,我亲爱的小船,月色明亮时启程,骄阳闪耀时归来;去远方吧,我为你划桨,我心上的玫瑰,道路多宽阔,微风多轻柔,去吧,去吧,去远方吧,带着我的思念。” 一阵波痕荡开,仿佛是在为美妙的歌声伴舞。一艘木头小船缓缓驶来,几个小童睁大眼睛紧盯着。 “别挤我,要掉河里了,快走开,让让。” “忍忍吧,你也往旁边挪挪。”格里布将托尼的脑袋压在手下,胳膊挽着身边艾莎的脖子,竖起耳朵倾听。 艾莎喊了一嗓子,“都别嚷嚷了!” 一位容貌出色的女子坐在小船上,她浅色的外套下是棉麻印花的长裙,圆润的手腕随着她的摆动露出细致的白银手链,浅金色的长发扎束在耳后,戴着洁白的帽兜。 船漂浮在深色的水面上,遥遥从远处浮现清晰的身影,仿佛黎明从角落里降临,船载来了生动的颜色。 托尼捧住他的红脸蛋,露出个迷醉的笑容,两只手摆出个一个小爱心,小指头翘起,学着大人啧啧两声,“啧啧啧,可爱的小姐来到我的身边了,快来吧,我的玫瑰花,我的怀抱等着你哟。” “是到我的怀抱里,哦,她可真漂亮。”安格举高手臂,希望能被女人看见。 艾莎哼了声,理了理她的小裙子,眼睛瞧着水面。 女子的船没有停下,一个慢慢转弯,如风般远离了这几个小家伙,顺着漂向远处了。女子哼着歌回头看了一眼,莞尔一笑,原来几个男孩将手摆的比风车还快。 “再见了,小绅士们。”女子眨了一下美丽的眼睛,动了动轻柔的裙摆,接着消失在灰暗的水面上,如一场水中的幻梦。 “哦,我要死了,是这位美丽的小姐射中了我的心。”托尼捧着碎掉的心,一脸幸福地躺在木头栈桥上。 安格捂着发红的脸,蠢笨的问着艾莎:“这就是爱情吗?托尼都要死掉了,我也快了。美丽的小姐啊,我的心被您夺了去,您却狠心的将我抛弃,将我忘却。” 艾莎兑现了她的诺言,将没有牙的安格揍了一顿。 格里布若有所思地摇摇头,他没有被美色诱惑,是个意志坚定的小家伙,并且认为刚才的女子是水中的妖怪,一不小心小命就丢掉了。 一阵阵渺远的轰隆声破开暗夜的外衣,从霞光深处缓缓驶进高耸的建筑丛中,将远处的黎明带临此处,弯弯曲曲的火光在船上点缀着。 朦朦胧胧的烟白色雾气笼罩在船周身,金铜色的烟囱在雾中若隐若现。黑色的烟雾突突冒出,深入高空中,眨眼便将鸟儿吞噬。 巨大的船身直直矗立在水面上,仿佛要将水分成两半,这一刻,全部的人都醒来了。 尖锐的哨子响起,船靠岸了。 港口的氤氲已经匍匐进城,笛声响起,第一班电车亮着朦胧的车灯等候着贵客光临,扭曲的蓝光在雾中形成一条线。 “快,快走!”格里芬蹲下,透过房屋破出的洞望见了停泊的地方,他激动地奔跑着,想要迎接船的到来。 “快快,伙伴们!” 艾莎拽起还在暗自神伤的托尼小子,踢了踢先一步“离开人世”的安格,提起裙摆喊着:“船到来了,跟着格里芬走!两个愚蠢的家伙。” 站立在松树上的鸟被船喷出的烟染成的黑色,浓烟挡住了已经缺少的零件。 码头瞬间涌进了人,格里布绕着近道,成了第一个奔赴到场的小孩子。他四处寻找着,终于见到了熟悉的面孔,因为只有这一个人衣襟洁净,带着高高的黑蓝色礼帽。 “格森先生,早上好。”格里芬气喘吁吁地打招呼。 “小家伙们到了,早上好,今天又是美好的一天。跟着阿利走吧,他会带你去拿宣传册,去吧,小家伙,我会给你留着些小玩意的。” “格森先生,我能再等会吗?我想要看看大船。” 格森微笑着说:“当然可以,但是不要太晚,我希望我的客户尽快地了解产品。” “这是自然,当然不会耽误住正事的。”格里布管自己做的事叫正事,伟大之事和辛勤的事。他站立在富绅格森先生身边,挺直了腰杆,骄傲的像个小将军。 即使它是货船,也是精巧的惊人。船体威严的耸立在水面上,两侧遍布金属包裹的船桨,一根根的桨给船插上了即将飞行的翅膀,即使是在停滞的状态。 第2章 序章二 “嘿,格里布,你也不等等我们。格森先生好!今天又是愉快的一天。“艾莎母鸡妈妈带着两小只一瘸一拐的小鸡崽子,从一旁冲出,见到格森先生后瞬间端正腰杆站在格里布身前,一下子变成了个小小淑女。 “你好,小艾莎!哦,还有安格和托尼。”格森先生握着手杖说。 卸货的工人陆陆续续到来,码头上人潮拥挤。天已经微亮,但仍看不清晰,烟雾还未散。广阔无边的天空被升起的太阳涂上一层淡淡金色,看样子是个不错的天气。 工人们利索地抽出棉线绳子绑在头顶,紧紧将灯固定住,时不时拉拽着灯座垂下的细线绳,爆发出齿轮的摩擦声,从而加大照明的力度。 这是标准的煤炭工人造型,却在这个小城中被曝光在不合适的地面上,充当黑夜余韵的照明工具。当然也有人带着长久使用的带着电灯的圆帽子,这一般是一直从事此职业的人。 珍贵的电灯是有钱老爷们淘汰下的,它们不值得回收,往往被直接丢弃。有人靠此为生,拾捡起被丢弃的电灯,经过机械师的拆卸、组装和修改,最后以低廉的价格成交,到了工人们的手中。 一束强光直面打过,急促的马蹄声接着响起,艾莎迅速拽开低着头的托尼。 她指着托尼的脑门,狠狠地戳了两下,恶狠狠地说:“托尼,看着点,别犯困,小心将你撞飞出去,那样你会受伤的,我可救不了你了。” 这绝不是艾莎的多管闲事,事实上,在这个忙碌又昏暗的环境下,发生这种事故是常有的事情。 “你又救了我,艾莎。我知道了,谢谢你。”托尼强打起精神,看了眼擦身而过的马车消失的身影,它像只幽灵漂浮在烟气中消失无踪。 “艾莎妈妈,别说这个了,你看到没有?马车上有一个封闭严实的大箱子,它在动,我看到了。”安格说。 “那会是什么?是不是你看错了,是马车的晃动。” 安格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但绝不是马车的晃动,是箱子在动,难以相信里面会有活物,根本密不透风。” “格森先生知道吗?”艾莎昂起头问。 格森先生想了想说:“我的眼睛不是透视眼。不过我猜测是宠物,将我们这里的动物运往各处贩卖,但又有些不对,只有一个箱子,哎,也只能是动物吧。我看那个马车的装饰,应该是珍贵的动物。箱子又密封着,肯定具有危险性,总有些大人物喜欢稀奇古怪的东西,我也猜不到。”他除了自己的商品其他什么也不了解。 “格森先生也是吗?喜欢稀奇古怪的东西。”格里布好奇地问道。 “我不是大人物,”格森说,“但我也喜欢稀奇古怪的东西,遥远国度的好东西,色彩鲜艳的物件,每一件都是巧妙精细极了,这些可是能给我赚大钱的。” “哦,好想看看呀。“安格打着哈欠说道。 格森对身边的阿利拜拜手,说:“快开始吧,我可耽误不得。将这些小家伙们带走,天亮了就应该工作。” 卸货陆续进行中,格里布等人被阿利领进了仓库中,他们也开始了这天的工作。 印有各种各样彩色宣传画的图册被几个小孩装进了挎包中,他们穿过人群,如同大街上的小蚂蚁,微不足道地滑行,目标坚定地朝向一栋栋宏伟辉煌的建筑跟前,将手中的宣传册递送至各家。当然,这些人都是能买得起格森产品的富贵人家。 “艾莎,艾莎,你慢点,等等我。”托尼跑得满头是汗,伸长胳膊叫住距离不远的艾莎。 艾莎回头看了他一眼,指了一个方向说:“托尼,去那儿,那还没有人去。” “可我想跟着你。” “不行,托尼,这样我们会很慢,你也想有时间玩儿吧,我们要尽快,快点儿的话,我们还能挑选。” 托尼无精打采地跑向了一边。 格森先生和他们的关系亲近,在新货进入时会将一些卖不出去的旧货淘汰,这就便宜了这些小家伙,他们今日早起工作,就是为了得到这些小玩具。这是他们的报酬。 “托尼,托尼!”已经完成任务的艾莎呼叫着,她瞅准一辆公共马车,跳到了后面的踏板,来回观望着。 看了一圈,脚都跑累了,艾莎也没有发现托尼的影子。 她来回走动,在繁忙的街上,疲惫地询问坐在红漆木板凳上的缝衣姑娘们,“嘿,姑娘们,有没有见到一个营养不良的小家伙,穿着蓝斜纹的衬衫,棕色的裤子,挎着个黄绿色的斜包,邋里邋遢的。虽然他微不足道,但也足够引起人的注意了。” 戴着黄色厚裹头布的胖女孩,停下了手上的活计,竖起她短粗如白色透明毛虫的食指,小心翼翼地嘘了声,眼神瞧向了左侧的街道。 艾莎感激地鞠了一躬,瞄准两栋建筑间狭小的过道挤了进去。她松了口气,一眼就看到了立在烟囱下的托尼,他正抬起头往上面的玻璃窗处望。 “托尼!” “嘘。”托尼受到了惊吓,险些摔了一跤,“艾莎,小点声音,别说话了。” 艾莎不屑地翻了个白眼,这几分钟内谁都和她作对,好像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废话,声音比泰勒小姐堪比打雷的声音还要响亮,需要时时刻刻保持着肃静,最好成一座不会动的雕塑。 “托尼!”艾莎往前走,声音又提了一个度。 托尼举起手投降,他将艾莎拽到一边,低声说:“求你了,艾莎,小点声,我在偷看。” “托尼,你可不能做坏事,是不是那个船上的娘们将你的魂魄勾走了?醒醒吧,亲爱的托尼。”艾莎学着隔壁老太太的语气,将瘦弱的托尼的肩膀按住。 托尼往后看了一眼,怯生生地说:“艾莎,你在说什么呢?我是在偷看一个奇怪的男人,非常奇怪的男人。好吧,也没有那么奇怪,只是我不常见。” 艾莎捉着他的肩膀往前推,说:“托尼,我已经顾不了什么奇怪的男人了,我只想要回去,获取我的可爱报酬,快点吧。” “可是,艾莎,我还没有发完。” “还有几份?” “一份。” “哦,那留着吧,我们自己看看,我相信大度的格森先生不会在意的,我会给他说一声的。” 托尼最喜欢她的就是这一点,将他的麻烦事都承担了。他捏了捏包里留下的册子,回头恋恋不舍地看了眼镶嵌铁杆的窗户,转身跟上了脚步轻快的艾莎。 “艾莎,我在刚才真的见到了奇怪的男人。他的左眼是金属,是密密麻麻的轮子,我看着小齿轮来回组合,像是眼睛在转。我感觉自己被催眠了。” “这不值得大惊小怪,你就是见识太过短浅,这非常常见,我就见过几次,已经习以为常了。但这也怪不了你,我们居住的地方太过偏僻了,连火车都难见,想要买个玩具都要跑八十里地。” “有这么远和偏僻吗?火车不是经常见到吗?还有电车,虽然我没有坐过,它好像太贵了。” “我认为是的,这里很偏远。” “好吧,艾莎,或许你太小了。” “这和年龄没有关系。”艾莎反驳道。 “我没有说你的年龄,我是说你太小了,只有一点点大,两条腿细细的,想要多走也不行,和我一样。” “我和你不一样。” “得了吧,艾莎,我和你了解我一样了解你,小笨蛋。” “托尼,是不是你刚才见到了奇怪的人,自以为开了眼界,竟然敢和我这么说话。嗯?”艾莎揪着托尼的小耳朵,“是不是啊,托尼?” “轻点,轻点,我的耳朵都要揪掉了,快快松手吧。”托尼瞧见了前方的伙伴,喊着:“救救我,我要被恐怖的艾莎杀死了,我死了。” “嘘嘘。”正在前方走着的安格回过头笑着说:“艾莎妈妈不会杀死自己的宝贝的,放轻松点,托尼,你了解她就像了解自己一样。” 托尼开了开鼻孔,出了一口郁闷的气。 “老实点,我们也要快点去了。”艾莎松开了托尼,朝前赶上了安格,说:“安格,格里布是不是早去了,我们还能拣点东西吧。” 被抛弃的托尼揉着通红的耳朵,再也不敢挑战艾莎妈妈的权威。 “放心吧,格里布一定没有到。嘿,瞧!他在哪里。”安格追逐前方的格里布,想要第一个到达。 艾莎犹豫着往后看了一眼,大声喊着:“托尼,快点,快点跟上。” “来了,来了。”托尼跟一只听见母鸡妈妈呼唤的小鸡一样,张着小翅膀扑到艾莎的怀抱里,虽然准头有些欠缺,差点摔了一跤,但不妨碍他表达对艾莎的喜爱。 大度的格森先生果然没有拒绝艾莎,毕竟哪一个绅士会拒绝一位提出要求的淑女呢?托尼得到了他人生第一本宣传册。 在与三人的争夺中,毫不例外,托尼成了一无所有的穷光蛋,这个时候又轮到善良的艾莎妈妈登场了。 “托尼,给你一个。”艾莎将她最不需要的望远镜扔给托尼。 托尼露出了惊喜的微笑,两只手把玩着黄铜护目望远镜,摩擦着两片镜面,来回翻转佩戴的皮带。 “谢谢你,艾莎,我真的很需要它。”他说完,低下头旋转着左眼的螺丝纽,数了数里面安放的镜片数量,将黑色的皮带拆下来,最后佩戴上像是眼镜似的望远镜,一只手调节着焦距。 摆弄了半天,总算弄明白了这个东西是个望眼镜。只是个望远镜。 “我正好少个望远镜。”托尼揉了揉还在发红的耳朵,垂下了脑袋,语气失落极了。 艾莎揉了揉他的头,说:“别失望了,看看这个吧,多么精巧的小玩意啊!” 她手中举着一个巴掌大的密码百宝盒,黄色的底色,棕色的纹路,像是木头的碎屑堆砌构成的。上部组合成三角镂空的圆形齿轮,中部凸起密码旋纽的造型,锋利而细密的齿牙雕刻在上,并用一圈柔和的罗马数字标识着密码。 将望远镜往上戴,托尼用了这一天最精神的状态来观察这个小盒子,小指头点了点,十分想将它攥在手中捏碎。 “小心着点儿!别想戳破它,这可是我的宝贝。真是想不通怎么会有人不愿意买这么一件器物,它明明那么完美,漂亮极了。看这个小裂痕,和真的一样。或许这是格森先生偷偷送给我的礼物,不想亲自表达对我的喜爱之情吧。他害羞了。” “认清自己吧。”托尼将望远镜放下,气愤地将范围调了调,两只眼睛紧紧盯着艾莎放大的鼻孔说:“它太小了,除了玩一无是处。” “它好看啊,像我一样。我要将明天清晨第一朵盛开的鲜花装进去,用轻薄的天蓝色绣花丝绒盖上,然后将它放在我柔软的床头,紧挨着我。我将沐浴着盛着秘密的芬芳入睡,每一天都会是好梦,从明天起。” “那先恭喜你了,好梦。”托尼往下一看,差点摔倒,视线里太奇怪了,他赶紧将望远镜摘下,抛弃沉醉在美梦中的艾莎,接近安格和格里布,小声道:“让我看看吧。” 第3章 序章三 事实上,两个人的东西也都是些小玩意,一只发条黑蜘蛛,一只发条绿青蛙,都是哄骗小孩子用的。将来他们就会发现,这些都是格森先生送他们的小礼物,为了打造他们愉快、幸福的童年。除此之外,他们的家长也参与礼物的挑选。 到最后,只有托尼的望远镜是真正有价值的,虽然只有一些价值,这点托尼现在是不知道的。 “给我玩玩,我也给你我的望眼镜,它可有趣了。求你了。”托尼转着他的望远镜,馋的眼巴巴地问。 “不行,你找格里布去,一边去,我不想要你的望远镜,我已经有了。”安格捂着自己的青蛙,将托尼挤着退了两步,露出他缺了牙的笑容,滑稽的像个小丑。 “小气鬼。”托尼才不去找格里布,他害怕蜘蛛,也害怕格里布,因为格里布总是面色严肃、不苟言笑,连父亲都说他会提前长皱纹,这一点托尼深深相信。 几个小家伙拿出便携的午餐,坐在河边的木桥上狼吞虎咽的吃着,看起来辛勤的工作让他们饿极了。 今天果然是个好天气,炙热的阳光将桥面照得暖洋洋的,舒服的想在上面打滚。静谧的水面上波光粼粼,洁净的连漂浮的垃圾都能视而不见,仿佛它是世间最纯净的水了,还是从太阳身边流淌出的。 可怜的托尼现在已经喜欢上这个精妙的玩意,脸上露出愉悦的笑意。他正用一只手调节着望远镜,静静望着远处的水面,但他也只能看到些黑色的浮萍,它们像是锅里的油脂飘在河面上,一动不动。 吃完饭,艾莎便去找小姑娘们炫耀去了,脸颊都浮现出一圈激动的薄红。安格和格里布则开始了蜘蛛和青蛙的大战,托尼自己寻找了个清净的地,摇头晃脑地探寻神秘的世界,看看远方是一成不变还是瞬息万变。 “到这里集合,别太晚。”艾莎临走前护着自己的密码盒,手指一个个指了指,“千万别忘了,小心我打你们的屁股,尤其是托尼。”她细细地嘱咐道,模样很像个小妈妈。 “我知道了。”托尼飞速地跑了。 艾莎看了看四周,没有人。她小心的将密码盒放在一边,理理柔顺的头发,拿出手绢擦擦小脸蛋,将跑乱的裙子抚平,随即小步去找自己的女孩们。 等到太阳快落山时,他们知道该回家了,要不然真正的妈妈就会打他们的屁股。 “托尼,今日长进了,竟然第一个到了这里。”艾莎擦着自己嘴上涂的口红,对站在一旁的托尼说,“看看,擦干净了吗?” “什么也没有了。”托尼动了动自己站得僵硬的脚,他不是第一个到,而是基本上一直站在这里,他发现这里视线最好,适合他的望眼镜生存,更适合他生存。 “那就好。”艾莎舔舔嘴唇,回味的笑了笑。 等到回家时,天快黑了,浓厚的雾气重新回归。清凉又潮湿的气息跟随黑暗大军的步伐,不遗余力地掠夺每一个角落,尽情挥洒夜晚的寒凉,即将陷入昏迷的太阳无力阻止这一切,只能盼望明天它还能重现。 河岸的轮船被黑暗吞噬,在深重的暮色中,只能辨别出一个沉默的影子。轮船成了凿穿黑暗的窟窿,安静地规划自己的领土,与黑暗同流合污,将光明短暂抛弃。 托尼揪了揪无人问津的灌木和常青藤,随着伙伴拐了个弯,悄悄钻进了直冲天际的两座尖塔之间。 小小的身子陷入狭窄威严的通道内,四周黑乎乎的,唯独前方高塔的圆形玫瑰窗还在亮着灯光。绚丽的色彩在窗面上反射,在一定的角度能见到彩虹。 托尼听到了声音,一声撞击的清脆铜铃声,拿起望远镜快速朝前看了一眼,却发现灯熄灭了,同伴也不在他身边了。他一无所知,只托举着望远镜费力抬头上望,只见一只鸟儿昂首挺胸地站在尖细的塔顶,脚上拴了根黑绳子,正随风飘扬。四周安静极了。 托尼没由来的打了个寒战。 将望远镜快速放下,托尼才感到四周安静极了,空寂到只有他一个人。他再抬头,突然忆起前方的建筑是被称作血色深渊的爱普利救济院,如今已经无人居住。 托尼全身发冷,夜风从上到下往他的裤腿里灌,快要将他冰冻。一只鸟儿的尖叫让托尼抱着头畏缩地蹲下,全身颤抖不止。 “快点,托尼,别掉队了。”前方的艾莎妈妈跑了过来急催。 她带来了生命存活的气息,风瞬间消失。 “别乱跑了!” “来了,来了。”托尼低下头往前跑,跟上同伴,再也不敢抬头向上看了。 举着枪的巡逻军队穿着整齐,不受黑暗的影响,在街上来回巡逻,目不斜视。 一群孩童绕过他们回了家。 “托尼,将你的宣传画册给我,让我看看。”艾莎坐在椅子上说道,背后是烧火的炉子,这是难得的温暖。 “剩下的那一本吗?今早格森先生的。” “对。” 托尼翻了一圈,将册子递给艾莎说:“看完给我也看一看,我也想看。艾莎,你听到了嘛?” “好的。”艾莎翻到第一页,密密麻麻的文字列出了产品的目录,继续往下翻了一页,这页绘画着一个古灵精怪的红脸胖娃娃,咧开嘴微笑,蓝色的大字写着“梨花牌香皂”。 这是唯一一件较为廉价的产品。或许是因为这则广告上有个可爱、粉嫩的孩子引人注目,格森先生喜欢才登上的,也可能是格森先生的商业策略,用便宜的价格和孩子的面容吸引人往下看。 “真有趣,快看,小孩子,多好看。” “艾莎妈妈母爱又泛滥了。”安格将手伸进青蛙的嘴里,毫不爱惜地逗弄着,看样子明天就要玩坏了。 “安格,不要那么说,艾莎那么小。”母亲借着火炉的光织着毛衣,说:“确实是个惹人爱的小家伙,和艾莎小时候一样,瞧瞧着细滑白嫩的皮肤,可真是不错,好看极了。” “真的吗?我小时候像这个宝贝一样。” “当然了,艾莎可是最漂亮的小孩子。” “这是自然。”艾莎愉快地继续翻着宣传册。 托尼吃完自己桌前的燕麦粥和面包,顺便还有今天额外的果酱卷,便跑去了卧室,望远镜也牢牢握在手中。 “只有我一个人了,让我瞧瞧会看到什么。”托尼穿上了略显宽松的长袖睡衣,双腿跪在床上,戴着望远镜看向窗外。 拜他们偏僻到无人注视的位置所赐,视野是宽广的,适合望远镜畅游。 “鸟儿,是我的吗?”托尼望到了一只鸟,“不是我的,会飞的。” 托尼的机械鸟曾经是他最喜欢的礼物,但有一次他的错误操作,结果鸟飞到松树上便下不来了,托尼望了它很久。 艾莎说那只鸟会消失的,多淋几场雨就行了,雨的腐蚀性很强。还让托尼在树下放一个盆,或许能接到点鸟的骨灰。 自然,托尼没有听,他了解艾莎,这是在开玩笑。即使不能使他发笑,托尼也流着伤心之泪表示了感谢。 “又飞走了,夜晚鸟儿也这么多。”托尼将望远镜调到适合的观测距离,这是他用很久才掌握了的。 托尼突然不动了,他看到了一片绚丽至极的火光,占据着他整个视野,恐怖到太阳又升了起来,“我的天啊,这是怎么了?真着火了,太恐怖了。”他不敢置信地张大嘴巴,转动着脑袋四处看着,想看一看有没有人。 一栋华丽的房子在燃烧,层层黑烟冒出,几只鸟儿在火光中飞起,一转身又投进了黑暗中。 托尼一动不动地盯着看了几秒,双眼睁大到恨不得塞进一只蜘蛛,他惊讶的忘记了喊人,只看着这毁灭性的火光。 正在这时,托尼看到一个穿着黑色袍子的人站在熊熊燃烧的火焰上,黑色的软帽檐挡住了他的脸,托尼看不清楚。就在这时,神秘黑袍人的头转了一下,仿佛在看托尼,兜帽动了动就将托尼吓得一个激颤。 火焰在黑袍人身后摇晃,像在惧怕而俯身求饶。 托尼吓得眨了一下眼睛,黑袍男人即刻在他眼前不见了,火也在三秒钟后熄灭了,只留下一地的灰尘。 托尼颤抖着手臂,视线望下移动,所有的东西都没有了,一栋房子被火烧完了,什么东西都消失了,就在托尼的眼前,在这短暂的几秒钟。他难过地流出了眼泪,还带着劫后余生的害怕。 “有一个人!天啊,他怎么做到的?”托尼尖着声音叫了出来。 他太震惊了,因为他看见从灰烬中走出一个人,一个人活生生的人! “托尼小子,怎么了,你看到什么了吗?瞧你的傻样子。”格里布举着他的黑蜘蛛也走进了卧室,听到托尼的叫声打了个无聊的哈欠。 这个家不大,几个兄弟挤在一起睡觉。 托尼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嘴里嘟囔着不为人知的话语,小手胡乱的搓捻着,慌张地哦了声才一脸无措地指了指窗外,急忙将望远镜摘下转身递给格里布。 “快看,快看,格里布。” “让我看看发生了什么,看把托尼小子吓的,都成什么样子了。”格里布微笑着戴上望远镜,四处看了半天,却说:“什么也没有啊,托尼,你看到了什么?” “火熄灭了,格里布,”托尼挤出声音说,“格里布好好看看,空出一片的地方,快找找。” “哦,我看到了。真糟糕,一家人的房子被烧毁了,什么也没有了,太惨了。黑咕隆咚的,我也看不清楚。是什么将你吓成了这副鬼样子?” “不,格里布,还有剩下的,从房子中走出一个人,看到了吗?从烧成灰烬的地方走出一个人,他站在灰烬中。” “怎么可能呢?没有任何人,只有让人难过的房子,所有的人都死掉了,也没有人来救他们。” “来给我看看!”托尼抢夺了格里布脸上的望远镜,戴在自己头上。格里布惊讶极了,这可是为数不多的时候,托尼那么勇敢。 “没有了,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他失望的说。 “什么没有了?我真的什么都没有看到,托尼。” “人没有了。” “什么人都没有!”格里布感觉自己受到了戏耍。 “不,格里布,我刚刚见到了魔法师,真正的魔法师,他烧了房子,站在空中,他消失了,呼,他不见了。瞬间,火熄灭了,从被烧的房子里走出一个完好无损的人,一个人走了出来。” “别做梦了,不可能的,我知道这让你难受,但你应该保持镇静,我们与那家人也不认识。”格里布无所谓的说,往后走了一步躺到舒适的床铺上,脸上带着得到玩具的满足。 “我是说真的,魔法师,邪恶的魔法师,太可怕了。” “睡吧,你累了,托尼,快睡吧。”格里布不相信托尼会见到魔法师,或许是平时的托尼太爱大惊小怪了。 “总有一天你会相信我的,等着瞧吧,格里布。” 托尼钻进被窝里,在临睡前给刚进卧室的安格又讲了一遍,结果又被奚落了。 安格有些生气,因为他的青蛙已经坏了,看来没有撑到明天。碎片已经被他放进了箱子里,里面全部都是坏掉的玩具,他还想自己学会组装机械的能力,将这些残肢重新组合。艾莎说他是在做梦。 “我真的见到了。”托尼最后说道,他用被子盖住头,手中握住望远镜的带子,陷入了沉沉的梦乡,他今天见到了真正的魔法师。 “好的,好的,我知道了,闭嘴吧。”安格不高兴地缩在被窝里,在黑暗中露出缺了牙的嘲笑。 在未来,托尼或许会再见到那个邪恶的魔法师,或者那个从火中走出来的人—海曼。到那时,如果托尼能认出,格里布和安格可能就会相信今天他说的话。 第4章 海曼 海曼·阿德诺每一次望着窗外杂乱的青草地时都在想:父亲教给了我书本上的所有,却唯独忘记了最重要的一样,那就是面临困难情况的能力。缺失了这一项,等于一无所有,我依旧是个废物。在我逃离这安居之所时,将是我被残酷的生活击败之时,而逃离又是必不可免的,即使赌上生的希望。 要海曼说,他这些年来从未遇到过费心的难题,也不懂得外界的现实情况,更没有胸有成竹的自信,唯一的念头便是去寻找想要的一切,即使寻找过程中谁都帮不了他。 门边响起清脆的脚步声,海曼知道又来了个他不认识的人,第一眼见到的人当然是不认识的人。 “清晨好,这真是一件美好的事情。上课了,您好,海曼,我是新来的老师,您可以称呼我汉斯先生,很高兴能教导您。”新来的汉斯老师从深红色的门框边拄着拐杖走了进来,迈着迟疑的步伐走向海曼,双腿缩起直接缩在一边的板凳上。 这位新来的老师慈祥和蔼,性格开朗,和上一个内向忧郁的老师一点也不一样。 “老师好。”海曼转过身,看了眼穿着单排扣灰色背心搭配黑灰色裤子的老师,尤其看了眼灰色的阿斯科特领巾,那真像一只营养不良的老鼠,吊挂在这位新老师的脖颈边。他心中玩味的想着,表面却矜持地点点头说:“请开始吧,汉斯先生。” “哦,好的,这就开始了。”新来的老师拿不准海曼的性格,他还没有见过一上来就步入正题的人,好像他教授的真是非常重要的科目,容不得半点时间的浪费。 “那些能够看到永久不变的美的本身或美的理念,也能看到很多美的具体事物的人,不仅具有意见,同时也具有知识。”老师摘下布满灰尘的眼镜,露出亲切而不谄媚的微笑,伸长脖子问:“您认为怎么样?这种速度我很喜欢,希望您也能适应。” 海曼盯着手上的书低下头,沉浸在神游天外的广阔世界中,听到汉斯先生的话,微微点点头说:“请您继续,您讲的棒极了。” 从汉斯老师的角度看也知道海曼什么也没有听,这不是海曼想要学习的东西,但海曼亲爱的父亲似乎想要将他塑造成一个文质彬彬的绅士:走路要时刻抬起高傲的头颅,对人却和善温和的两面三刀人。 新的老师到了,海曼又丧失了宝贵的几个小时,多亏每日的训练让他能抒发压抑的情绪。 弓弩的精准度练习让海曼的手臂还隐隐发麻,这是心绪平缓所付出的代价。运动有时候就是疲劳的,对于处在青春活力期的男孩同样是必不可少的,要不然旺盛的精力都会上涌到小脑袋里,半夜做些噩梦还是美梦就说不好了。 总的来说,运动是个舒缓情绪的好方法,对于海曼来说尤其如此,或许他去地下拳击场逛上一圈说不定还能成圣了。 到了晚上,希来·阿德诺裹挟着寒气和黑暗回来了。 有些人就是个绝对的美男子,希来就是这样的人。 修长合体的大衣更衬得他的体态风度翩翩,姿态风流肆意,周身围绕若无若有的冷峻气息就知道他不是个好惹的人,似是一个优雅又迷人的屠夫。 一双神秘的深蓝眼睛深邃地要将人的灵魂吸进去,牢牢卡住与他视线相对人的喉咙,拥有迷惑人的致命魔力,也许他就是这双眸子充当作案的工具的。光洁柔顺的发丝如同漆黑的夜空,颓丧又奢靡,在昏黄到虚幻的灯光下仿佛能见到死去人的鲜血在发丝间缓缓沿下。 毫无疑问,希来是一个危险又潇洒的男人,谁都无法反驳这种要命的诱惑。而对于危险,海曼最深有体会,因为海曼害怕他。 希来身上的寒意逼迫地让人不敢接近,仿佛是从深夜诞生的一团迷雾,拥有诱使最纯净的灵魂也堕落到了无尽的黑暗中的光彩。接触他的大部分人都被他所摄,明白他是个能将天使推入地狱的人。恍惚的人不小心便会夺走神志,任由意识浸泡在血液中;清醒的人往往会战战兢兢地移走多余的视线,却印上了不可磨灭的记号。 “海曼,新来的老师怎么样?”希来一出声便将诡异的静谧打破,漫不经心地扫视了屋子一圈。 他一边走一边随手将黑色的风衣交由颤颤巍巍的女仆玛丽,紧接着松了松紧扣的高领子,拿起距离最近的一本书坐在舒适的沙发上,如同一座雕塑。 女仆玛丽低下头摸到了全是水痕的袖子,皱了皱眉头,轻声快步走进厨房,将它平搭在葡萄藤火前,静静守着。 她跳动的心安逸里混杂着激动,感觉到温暖和芳香,昏昏欲睡。湿润的水汽从衣服上飘走,在她的鼻子前狡猾地绕了一圈,迫使她疯狂吸入着令人迷醉的气息,如同一个瘾君子。 “呼呼。” “嗨,玛丽,醒醒神。”身材笨重的厨娘端着食物在女仆玛丽身边穿梭,见到玛丽那副掉进迷魂阵中的样子,忍不住说道,“女孩,我比不上您,但我也知道您比不上他,我们的主人不是个好惹的人。” 厨娘是家里最微不足道的一个人,海曼只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却从未见过她。 “好了,对此我最有体会。”玛丽利索地将风衣取走,走出厨房前说:“我知道自己的身份,不会太瞧得起自己。”她骄傲地对着厨娘抬起下巴。 海曼正在看魔法咒语的书籍,听到希来的话后抬起头飞速看了一眼。语气略显冷淡,还比不上对那个新老师的热络,说道:“还好,明天让那位好先生别再来了。” “又不满意?” “没有,这次是我不满意,没有再一次的意思。” “你在责怪我吗?” 海曼看向面部一点变化也没有的希来,知道这只是句玩笑话,诚恳地说:“您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我只是认为这个老师的作用不大,看书也是一样的效果。” “不一样,如果不找老师,你看都不会看一眼,最起码现在你能听上两句话了,不多不少。” “有用吗?在我耳中都是胡言乱语。”海曼完全不是在和自己父亲对话的态度,但他不在乎,希来也不在乎。 “当然有用,时间就是用来耽误的,一些事情不能太过着急。你手里拿着的是魔法书,你看了多少?”希来今天显得咄咄逼人,海曼有些不适应。 “一本也没有看完。”海曼镇静着说,手心浸满了汗水。 “不错。” 希来露出了个笑容,海曼心中暗自惊悚。这是个能令矜持优雅的少女也面红心跳的笑容,希来不是常笑的人,偶尔的一次总会有出乎意料的效果。 “那真是可惜了,那么多的魔法书,已经没有时间看了。” 海曼虽困惑这句话的意思,但也没有理会希来,意识陷在熟悉的迷茫中,冷静地将视线移到书上。谁也不知道希来又想要表达什么扭曲古怪的意思,海曼装作不在乎,捧住书的双手抖了一下。 海曼当然没有实话实话,他看完了所有的魔法书,并将魔法咒语牢牢记在了脑子里,但是没有什么用处。他不懂得魔法,无法施展。或许他还缺少最初的几步和中间的桥梁,因为最简单的原理希来不允许他学习,他也无从学习。 记住了所有魔法咒语的海曼依旧不知道如何将魔法力量使出来,魔法期间的能量转化他一无所知,就连自己有没有魔法都不知道。他不了解魔法,但渴望了解魔法。 也就是说他相当于一本移动的活书,只拥有魔法知识,却不能自己施展。如同一座死物。 “开饭吧,玛丽。”希来摇了摇铃,将一边当作树干装饰的玛丽唤醒。 “是。” 玛丽快速擦擦手,急忙从厨房端来温热的食物,将碟子一个个摆放整齐,放好刀叉。最后,她犹豫着将盖着盖子的银盘子放在最中间,又回到原先站立的位置。 当海曼坐在方形餐桌时,他最不喜欢的时间到来了。很多的事情都变了,唯独这件事没有改变,就像桌角的花纹一样。 进食是段安静的时刻,安静得让海曼以为只有他一个人存在,恐怖的气氛一次又一次地压迫着他,逼迫着他咽下饱腹的食物。 桌角放着不大不小的两盏灯,统一盖着白色无尘的灯罩,灯也是明亮的白色,宛如在浑浊的煤油里施加了增白去色的魔法,盯着瞧一眼,双目立马会刺痛流泪。白上加白的光照得两个人面色惨败,食物无色。 海曼全身不自在,对四周的感觉出奇地放大:静得他能听见隔壁的锅炉沸腾燃烧,看到眼前的灯悲切流泪,闻到身边的食物腥臭难闻,同时他沉闷的呼吸大到离谱,但却听不见希来的任何声音。 滴答滴答,不知何处的钟表在转动着,无声催促着时间快进,每一秒对海曼来说都值得关注。 “可以了,还请用餐。”玛丽低声说,她害怕要是不说这句话,两个人要坐等到天亮了。 海曼听到后拿起餐具,对玛丽点点头。在海曼的面前摆放着一碗热腾腾的骨头汤,一小碟碎如烂泥的马铃薯,蔬菜和约克郡布丁装在带盖的银盘子里,正放在海曼和希来之间。 圆形的金属盖被暗淡的光线射中而发出更耀眼的光亮,好像是在冒着热气,但海曼知道,这个菜只有等凉的份,没有一个人会碰它。这是海曼和希来之间高耸的城墙,即使是无形的也没有一个人愿意越出一小步。 但是如果海曼打开这个盖子,就会发现里面是已经腐烂变质的食物,甚至还有些肉乎乎的小虫子在蠕动,臭气会瞬间占据整栋建筑,那时会更加难熬。 盘中的食物是好几个星期前的了,一直默默无闻的厨娘将自身的珍贵属性传染到她所做的菜上,手碰到的盘子也没有逃脱好运,也沾染了点难得的低调成分。菜成了一叠腐烂之物,盘子没有丢掉也没有清洗,一遍遍地端上来又端下去,重复着,也只有可怜的海曼不知道。 或许这是厨娘宣告存在感的物证,可怜她打错主意了。 玛丽立在暗色的红木橱柜侧边,低下头守着一旁,这是她主动要求的。 “玛丽,还请过来,将桌面擦干净。”希来头都没有回地说道。 “好的,我立刻来。” 玛丽说完快步跑来,一声清脆的巨响,灯被心不在焉的玛丽碰掉,直直坠落在木制地板上,碎裂的零件在安静的环境中发着噼里啪啦的余音,一时间海曼还以为要开热闹的舞会了。 火焰迅速熄灭,像是有魔力般。玛丽面容扭曲,冷汗顺着额头流下,安坐在饭桌两侧的两人却半点没有受到影响。 “对不起,老爷,我这就收拾。”玛丽手放在身前,着急地不知所措。 海曼继续吃着碗里的马铃薯泥,等响声完全停止才眨了眨眼睛。希来好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面色如常,一副寡淡到刻薄的姿态。 “玛丽,你讲个故事吧,讲个好故事。”希来突然说,身边的一盏灯远离了他,他的身影完全堕入了黑暗里。 玛丽双手攥住被火烤过的灯托,刺痛使她惊呼,又发出了一声巨响,海曼勾起嘴唇笑了笑。脸色苍白的玛丽头脑阵阵发黑,俯下身子再次收拾,顾不得希来说的话,忍住尖叫说:“抱歉,我不会讲故事。” “好吧,那你明天……” “玛丽,你将灯放下,先不用管,你过来看看,这是什么?”海曼用勺子舀出骨头汤,略带困惑地询问,仿佛像个孩子一样极其需要玛丽的帮助。 此刻的状况和骨头汤中的不知名物体,都让海曼有些恶心。 希来擦拭嘴角,在黑暗中,看了眼打断他讲话海曼,随意地站了起来说:“早点睡。” “是。”只有玛丽回复,她在四周略无目的地摸索着。 海曼一动不动地盯着勺子里的白色漂浮物,转过头问:“玛丽,叫你别管了,看看这个吧。” “好,好。” 玛丽放下碎片走了过来,被烫红的手轻微颤抖,“我,少爷,这是油。” “油?这可不是油。”海曼将勺子放下,喉咙里难受极了。 一圈的白色的粘液占据了汤的表面,黏唧唧、白花花的一片,像是滴在地板上的蜡烛。汤已经全凉了。 “玛丽,你收拾吧。”海曼起身,“没有人吃了,下一次少做点。抱歉,我有些难受。辛苦了。” “是。” 玛丽松了一口气,低下头盯着地板上的一片狼藉,叹了口意味深长的气。 “明天老师还来吗?”海曼站在垂挂式的树叶碎花窗帘面前,问夜间散步回来的希来。 海曼不喜欢这个只会朗读的老师,虽然只见了一面,但有些人见一面就能了解他们的全部,不管是否太过主观,都体现这个人的浅薄、易看透。这位新老师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他好像是在对着海曼单独表现优美的嗓音,连一点动作都不配合,虽然是海曼要求老师读的。 “这又不是监视你,我们应该相互信任,当上一次的事情过去吧,好好配合这个老师。他还说从没有见过像你这般通情达理、灵活聪明的学生呢。”席恩背着手说。 “真是莫大的夸奖,我受之有愧。” 上一次的事情过不去,海曼心里想着,那是他对魔法的态度,也是他对父亲态度的宣判。 希来迈步与海曼擦肩而过,期间短暂地停留了一瞬,轻轻拍了拍海曼的肩膀,低声说:“来不及了,海曼。” 海曼的身体侧了侧,希来的手像朵云从肩头滑落,海曼黯淡的瞳孔一缩,脚踩着铺地的窗帘上不可寻地磨了磨。 今晚的希来话格外的多,都有些烦了。 几天前,晚餐前,如同以往一般静谧。 手中的煤油灯一晃一晃,在密不透风的木制过道处快要熄灭,飘荡似是水中的幽灵。打着蜡的棕色地板,照出一团昏黄的火焰,两个人的脸像是变形的骷髅头,在地上颠簸移动着。 “老师,您还好吧。”海曼轻声问,他认为这个亨特老师比他还要紧张。 “我,我很好,快走吧,就在前方。”亨特老师擦擦汗,顺便拂去撞到脸的蜘蛛网。亨特的状态不太好,他的手指冰凉,牙齿打颤,好像一步都走不动了,只能牵强地扯动僵硬的嘴角,“快走吧,呼呼。” 幸亏只要半步,要不然海曼还为难了。 “老师,靠您了。”海曼往后退了一步,将老师轻推在前。 海曼稚嫩的脸上此时木愣愣的,在昏暗的光下格外瘆人,瞟一眼感觉是居心不良的诡异儿童,仔细看才会发现他的眼睛清澈纯洁地动人,也是个绝好相貌的男孩。 “好好,这是简单的事。” 他们站在顶楼最东面的一间屋子面前,眼前是厚重的生锈铁门,一道密不可寻的封印由希来降下。 “我,我要开始了。”老师擦了擦手。 海曼问:“要我往后退吗?” “不用,只是一个简单的小魔法,一秒钟的事,这个门只是一扇简单的门……”亨特老师嘟嘟囔囔地说,好像是在安慰海曼。 “快开始吧,老师,父亲快回来了。” “开始了。嗯…布里格林顿,开门!”亨特老师匆匆忙忙地念着咒语,惊恐的双目四处转悠。 海曼端着灯静静的看,他知道这是火系的魔法,布里格林顿是火元素的一个神,一个微不足道的小神。 “再来一次,布里格林顿,开门,开门!” 失败了,又失败了。 “老师,您慢慢来,”海曼安慰道,他不希望到最后一步却功亏一篑了。 “来不及了。”老师扭曲着脸转了过来,海曼心瞬间被攥紧了。 亨特的眼角抽动,惊恐地微笑着,极其不自然,仿佛悄然而至的黑影要将他的皮肉啃尽了。 “您不知道,您的父亲回来了,希来回来了。”亨特老师的一切都被这句话困住了,立在门前小心翼翼地退缩,浑身僵硬。海曼看着他像个乞讨的老头,沉默了。 树枝折断的声音啪的响起,屋外松脆的落叶悄然冒出窸窸窣窣的颤动,老师扭着头胆战心惊地盯着海曼。 海曼的心猛地一颤,他回忆起一段往事,也是他这么迟和急打探这扇门的原因。 那时候他只有四岁,小手握着被父亲交付的钥匙。 “海曼,过来,跟着我走。”希来站在枯萎的树下,面容笼罩在黄昏的光晕中。 黑色的漆皮鞋踩着干枯、酥脆的落叶一步步接近小海曼。席恩头上戴着高高的圆顶礼帽,漆黑的大衣外披上件羊毛暗色短斗篷,手上拿着马鞭,近处看就像他要将小海曼带上不知名的马车,奔赴到恐怖的另一个世界。 暗色的衣料轻轻翻动,希来伸手握住小海曼的小手,带领他穿过一座座漆黑的屋檐。 小海曼大张着嘴巴,抬头仰望着希来,他第一次感受到父亲的温度,没有他想象的冰冷刺骨。 “看到了,海曼,这扇门不能进。我将钥匙当着你的面拿走,不是为了阻止你进去,是为了告诉你不能进去。当你进去时,很多事情都要改变,你也不想太早地改变吧?轻轻回答我。” “嗯。” 在那个时候,海曼以为希来什么都知道,后来,他才发现那是含模糊不明的话语,为了恐吓和阻碍他。毫无用处。 希来站在门前轻笑,冰冷的面部笼上一层忧伤的阴郁。 小海曼两只手笨拙地抖弄着少了一个钥匙的大铁环,站在高大的父亲面前,畏缩着往后退了两步,对着要将他压塌的门沉闷地说:“我知道的,父亲。我不进去。” 海曼那时不喜欢这个门,黑乎乎的,瞧着像从幽冥世界中搬来的老古董。 “真乖,我的孩子。”希来冷漠地说。 第5章 临终开启的空门(一) 当他从回忆中挣脱出来时,老师已经放弃般倒在了海曼的脚边,手像只落水的鸭子抖着浸水皮毛一样发颤,身体倒在地上往后退,退到冰冷的铁门后又惊恐地往前爬,口中吐着懦弱无能的话,“我,我害怕,我做不到,我面临着无法想象的困境。” 他像是一个孩童对着另一个孩童诉说着心中的恐惧,无辜又惊慌的神情像个发梦的童子,尚未清醒。 “贝克老师,是您让我带着您来这里的,我缺少这一个钥匙。老师,只能靠您了。这不是这么难事,一把简简单单的锁困不了您的,烧毁就行了。”海曼将灯往前举,好像在给老师指引方向。 “记得吗?您是魔法师。” 海曼想要得到魔法,当他发现这个老师以职务之便鬼鬼祟祟地打探这座房子时,他主动地坦明,来和老师做了个交易,小主人的身份好使很多的。刚好,他们两个人的目的地都是这里。 在最初,海曼对这个老师怀有一定的敬佩之情,魔法师注定是引人注目的,得到一个少年的崇敬也不是大事。但越接触越失去了最初的激动,海曼实在想象不出,为什么魔法师如此无能?只能说明,这个人注定不是真正的魔法师,也不是他真正的魔法老师。 不远处的窗户被风甩得哐哐作响,刺激着脆弱不堪的耳膜,仿佛是魔鬼到来的紧张号角,不停地吹奏着,哗哗哗,像个钻头往耳朵眼中探,直达脑中。 “那是什么声音?”老师恐惧着发问,如同一滩被风锤打的烂泥巴,疯狂地摇晃着手臂,极力想要恢复受到震荡的约束力。 “风声,风声,父亲还没有回来,您还有时间!快点。”海曼逼迫着他,举起手上的灯,另一只手轻轻拍打着这扇神秘的铁门。 “啊!我,我做不到了,您看看我的手,要烧焦了。”老师举起他干净的、完好无损的手,轻轻喘着出不来的气。 被惊恐占据的眼神呆愣着,可怜的亨特将手高举着轻轻哈气,就像死前见到光的弥留之人,但眼底全是另一边的黑暗。海曼的煤油灯已经照不进他的眼中。 “全部都是火,我们身在火海里,做不到了,逃吧。” “老师,这上面什么也没有,”海曼伸出他的手臂,紧紧握了握老师的左手,传递着力量。“我们没有任何的危险,你为什么会吓成这样?” 屋外的灯光忽然亮了起来,如同到了白昼。 海曼眯着眼睛寻找着外界的光亮,竖起耳朵。 顿时,有节奏的啪嗒声响起,风声沉静了下去。 希来回来了。 又一阵风声在耳边喧嚣,海曼感到一阵的口干舌燥,喉咙难受地动着,宽大的衣袍被他扬起,半挡住手中的明灯。 “那是什么声音?”老师嗫嚅着继续问海曼,闪躲着光亮将身体缩了起来。 海曼张了张嘴,压下心中的恐慌,急促着说:“先念咒,念咒,时间来得及……” “海曼?”不远处的希来呼唤,打断两人之间的对话,应该是海曼单方面的对话。 “不、不行。我要死了,火焰啊,魔鬼啊,我要死了!魔鬼,魔鬼要来了。”老师猛地推开海曼,连滚带爬地起身,一路尖叫着离开,消失在黑暗的过道尽头,最后从楼梯上滚下去。在他的背后,留下一连串紫黑色的烟气,那是希来魔法的痕迹。 安静了。 仿佛整个世界只留下海曼一个人,空荡荡得害怕。 紫黑色的烟气消失在眼前,独留海曼静静等待了会。他听到外部传来的动静,第一次意识到希来回来居然会有这么惊天动地的声响,为什么以前没有注意到呢?海曼愣愣地看了眼门的顶端,心中充满了困惑,对希来、对铁门、对所处的世界。 如今这门已经不具备压迫他的力量,他也不再讨厌,细细观望下竟然透露出熟悉的可亲之情,像一位身处在黑暗中的老友。其实门一直陪伴着他。海曼摸了摸铁门上的花卉图案,忍不住叹息一声,这是朵华丽复杂的玫瑰,在煤油灯的照耀下,隐隐发着绚丽的红光。 “呼呼。” 不知是风声还是呼吸声,将海曼难得的惆怅思绪打断,他收回手僵硬地立在原地。 “哒哒。” 脚步声如同海啸,由远及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停止了。 就在身边了。 “唰!” 海曼猛地转过身,袖子一甩,快速捏灭了灯。他想,黑暗总归能隐藏着任何人,包括他。 风停止了,诡异的安静持续了几秒,海曼感觉自己的指尖被灼伤了,但没有事。 “海曼,天晚了,吃饭时间到了。”希来在几米处说,“我不是专程来叫你吃饭的。” 海曼往前走了一步,没有任何脚步声,“我知道了,父亲,能不能请您开个灯,我有点看不清,这里太黑了,我都瞧不清您的脸了。” “当然可以。”希来轻抬起了手臂,在他身边浮现出一团漂浮的白色火焰,将漆黑的过道照得亮堂堂的。 海曼没有意外,他早见识过了此番神秘的场景,希来一定是一位超凡的魔法师,要不然那个老师也不会那么害怕。 火焰照亮了海曼的身后。 “哦,是门啊,你知道它叫什么吗?”希来抬了抬下巴。 海曼知道希来指的是身后的铁门,诚实地摇了摇头。 “这样啊,”席恩脸上浮现出神秘、诡异的微笑,“它叫无穷之门,是一扇无法探究的门。门里什么都有,也什么都没有。” 海曼沉默了,对站在暗处的希来点点头,扫了一眼被火焰包裹住的钥匙——无穷之门开启的钥匙。 希来的笑容越发讽刺,等讽刺到一定的程度,笑容从他的脸部消失,仿佛他是个不会笑的假人。 “哒。” 希来踏出有声音的脚步。一步,风吹了起来,狂甩着海曼的脸,再一步,铁门从海曼身后消失,一股阴冷的气息冒出了头,海曼的后背瞬间浮现出一层透明的寒冰,冻得他血液即将凝固。 黑烟弥漫,深渊降临,一双深红的目在黑雾中浮现。 海曼模模糊糊意识到了发生了什么事,右手紧握着煤油灯,睁大双目静静感受靠近深渊的感受,迫使自己绝对不回头看。 一看,他便真正到达深渊。 “呵。”希来收回火焰。 海曼目不斜视的紧跟着希来而走,走了五步后,一切正常了。 风停止了,深红的目退回它的老家,铁门重新关闭。 “海曼,过几天,会来个新老师来接替贝克老师的职务,知道吗?” “是的,父亲,谢谢您的操心了。” “别客气,海曼,我应该做的,毕竟贝克的精神状态出了问题。” “是。” 几天前漆黑的过道还停留在海曼的脑子,恍若白昼的光亮打在脸上泛着光,他又一次如临深渊。 晚饭后,海曼急匆匆地回到卧室,躺在被子里叹了口气。胃隐隐不舒服,可能是因为刚才的骨头汤,那把他恶心坏了。 一阵敲门声响起。 “请进。”海曼将手上的书快速藏在被子里。 “海曼。”希来悄无声息地推开门,手上拿着根点燃的烟,“海曼,祝你有个好梦,明天会是个好天气,是个新的开始。记住,有人爱你。” “不会是您。”海曼忍着恶心说。 “答对了。早点睡。” 希来留下足够引起海曼注意的话语,转身离开了。 海曼紧紧盯着没有关紧的门缝,手将被子揪成了一团。他想不通会让希来如此反常的原因,希来进他卧室的时候可不多。 在这一夜,海曼想走下床铺无数次,他想趴在门缝前看看会发生什么事情,可被难以抵挡的剧烈困意袭击,陷入了梦乡。 有人在呼唤他。 在一片热烈的向日葵花海中,他又一次遇见了唯一玩伴,另一个做梦的孩子,还是位俏丽佳人。 “哈喽,亲爱的海曼。”伊旭塔穿着复杂夸张的浅黄色薄纱质地钟形裙,前襟敞开,微露出白皙柔滑的胸脯。 裙子边缘的白色缎带调皮地搭在少女娇嫩的肌肤上,纤细的腰肢边缘被繁复的层层蕾丝点缀,裙摆夸张拖地,如同半朵郁金香,后片宽松飘逸,驼篮状的曲线明艳动人。 她姿势优雅地撑着粉红色的塔夫绸小伞,等待着海曼的到来。金银的花边形成美妙动人的光晕,但对伞下的脸蛋也只是微不足道的增光。 海曼对眼前独一无二的绝色佳人已经具有了免疫,最起码不会像其他人一样对着这副面容持续发呆犯傻,仿佛半个世纪没有见到了女人,要不然绝对会被她嘲笑一整年,不,是一辈子。 “伊旭塔。”海曼朝向她一步步走了过去。 伞下的娇俏脸蛋此时完全露出,伊旭塔露出了微笑。 佳人的全貌展现在抱之欣赏态度的海曼眼前:漂亮的银色秀发编成了复杂的三股辫盘在头顶,光滑的修长脖颈露出,戴上了蓝宝石做装饰的细项链;柔和、娇媚的浅紫色大眼睛盛满了葡萄酒样的醉人笑意,眼尾像个蜜蜂的尖刺勾起;玲珑小巧的鼻子线条优雅的如同白鸽子飞舞的翅膀,一不留神就要勾着人亲吻上去;小巧的红润嘴唇像个小樱桃般轻抿起,沾染了清晨的露水。 第6章 临终开启的空门(二) “你来晚了,亲爱的海曼。”伊旭塔的细眉高挑,露出嗲怪的愠怒,这时,海曼才发现她的白脸蛋红了一片,如同成熟的小番茄,可以想见她在这里站了很长的时间,但也许是小姑娘的诡计。 “抱歉,伊旭塔,我有事,望你谅解。” “我才不管,你就是来晚了。” “与你玩耍是件不错的事。” “不好,这样不合我的意。” “你为什么不改变环境?这是你的梦,你可以坐下休息,或者找个阴凉地歇歇。要是我,一定会这么做的。”海曼露出了淡淡微笑,看着伊旭塔的脸蛋生气地一点点鼓了起来,他在心中啧啧称奇。 伊旭塔从小就是个表演的好苗子,长大后在这方面已经炉火纯青了。 “这话真伤我心,歹毒得像把利剑。绝不要这般做,我就要你知道我在辛辛苦苦地等着你,如你所见,我很辛苦,你更要顾念着我,暂且别那么多话了。只有一点——你应该按我的意思做。海曼,快来吧,将烦心事搁置一边。”伊旭塔嘴唇微微撅起,伸手抓住海曼的手臂。白丝绒手套掉落在地,纤细柔嫩的手指牢牢放在海曼手心之中,她可不认为自己是个淑女,刁蛮地行着海曼也乐意的事,“来,亲爱的海曼,先让我赐给你个伤心断肠的吻吧,与我共尝苦涩的滋味。” 趁着海曼愣神的时,伊旭塔踮起脚尖迅速亲了上去,轻轻一碰,眼中流露着纯粹的愉悦。 一朵彩虹花盛放在云顶。 海曼碰上了她饱满的唇瓣,布丁般弹力柔软的触感。唇与唇粘连如在勾搭着跳舞,紧接着是一股清甜的香气入鼻息,一缕烟似的美妙滋味透过嘴唇花进入了他的肚子里。海曼感觉饿极了。 “你注意点,不要对每个人都如此,这绝不是胡闹的行为。”海曼毫不意外,他被亲又不是第一次,每次都是这样的简单试探,他已经见怪不怪了,但他也需要提醒这位俏丽的小姐注意点。 只有不表明心思,做再多出格的事情也不足为奇,有时候,话语的力量比行动的价值更大,对于海曼和伊旭塔来说尤其如此。他们享受着青春的萌动,却不想懂相处一生的奥妙。 伊旭塔小步移动着,摸了摸海曼的唇瓣,对着他眨动下左眼,说:“用不着担心,我只亲你,亲爱的、海曼、小绅士。苦涩的滋味相信你也深有感触了。” 她离开海曼的怀抱,任由海曼伸出手臂挽留也不退缩。双腿像只灵动的小鹿跳跃着,语句连续断着,好像在戏弄中藏着少女的秘密小心思。她又眨了下右眼,腰肢扭动轻转了回来。 海曼内心哀叹一声,胳膊被伊旭塔牢牢挽着,他不想挣脱,甚至眯着眼睛露出了微笑。 “呜呜。”伊旭塔突然扭着头小声哭泣,只留给海曼个幽静的背影,要是被其他人听到,保准肝肠寸断,海曼也有点手忙脚乱,毕竟伊旭塔可是很少哭的,尤其是在此时。 欢乐之后应该是平淡和回味,而不是伤心与悲愤。 “伊旭塔,你怎么了?我错了,任由你使唤了,你别哭了。”只有在这里,他才是慌张的是个少年。 向日葵露出灿烂的笑脸,洋洋得意地吐着成熟的葵瓜子。 “不是气这个,海曼,我亲爱的海曼。我们要再见了,时间到了,向日葵已经结了种子,日期到头了。火焰燃烧起来,会将现在的状态打破,你要度过一段没有我存在的生活了。”伊旭塔说完,将海曼狠狠一推,海曼震惊地望着她哭泣的脸,说不出任何话来。 “会再见的。”伊旭塔露出了个哀愁的微笑,她身后的世界一点点在海曼眼中崩塌。 这句话是那么真实和急促,海曼来不及反应,为什么会这么快速呢? ”再见了。“女孩温柔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响着,海曼脆弱的耳膜受不得震动,他感觉眼前的景物化成了一条漆黑的线条,伊旭塔不见了踪影,脑子混沌到分不清她究竟说了些什么。 他又想起最初见她情景,也是这般猝不及防。 “不,不!”海曼想要抓住她的手,不想这样从梦中醒来,爆裂的冲击将他的头发扬起,身体不受控制地跌落深渊,他只能这么看着伊旭塔的身影陷在崩塌的金黄向日葵园中。“伊旭塔,你说清楚,说清楚!求你了,我舍不得你,求你了!你知道,还不到时间,醒来的时间。” 他的语气是那么忧伤又无力,只能祈求着,双目睁大,露出最卑微的祈求和绝望的惶恐。 “别说时间了,时间微不足道。我也是,海曼,我舍不得你,你要记住我们会见面,记住我,这次的分别是为了在现实中相见。来找我,快回答我,说你会的。快点!”她将腐朽一半的花伞转了转,目光坚定地与海曼对视,爆发出逼迫的光彩。 “伊旭塔,我会找你,会的,我会找你,等着我,伊旭塔…” 海曼流出了绝望的眼泪,咬了咬牙坚定下来,双手伸出想与伊旭塔的十指相握,但却只能勾到如烟的飞灰。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难受,因为她是他唯一的伙伴。除此之外,这里已然成了他的家,还是唯一一个。而如今,梦中构造的一切都不复存在了,他珍惜、爱护的家死亡了。 “再见了,海曼。”伊旭塔最后的声音消失在海曼的脑中。 海曼喘着粗气睁开了眼睛,拥有了一项寻找伊旭塔的使命。 但现实更进一步摧残着他,在此时,海曼才看到他正躺在一大片灰烬里,脑袋上方是还未燃尽的木头,一眨眼木头掉落在地,发出轻微的崩塌声,他真正处在了“平原”之上。 海曼身上穿着白色宽袖衬衫和灰色的长裤,这还是他为了更好的在夜间行动特意换上的,结果没有排上用场,此时已经布满灰尘。 温暖舒适的床铺成了身下一堆碎屑,原本的森冷房屋落在了地面,为土地平铺上一层灰黑色的地毯,冷寂的风不受阻隔地吹刮着海曼的身躯,他又一次见到了世界末日,与上一次只相隔了两秒钟。 “这是我的房间吗,为什么会这样?”海曼踉跄着站了起来,踩着房屋的“残肢断臂”往前走了几步,茫然地张了张嘴,皱着眉头露出个哭笑不得的表情,下一秒,他意识到了这不是玩笑。在深色的夜幕下,他的双臂缓缓张开,举头无措地望着空寂的四周。他慢悠悠地转向东面——那扇无穷之门的方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火焰焚烧了一切,希来不见踪影,徒留下迷茫的海曼。 他意识到希来将门打开了,放出了无穷的神秘力量。 “发生了什么,究竟放出了什么?”海曼双腿跪在灰烬上慢慢躺了下去,湛蓝的眼睛失去了神采,在这一瞬间,他所有的一切都不见了。受到震慑的脑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海曼要被这强烈的刺激撞晕了,周围什么也没有了,连原因都没有。 火焰的余温也没有,海曼仿佛伫立在火化后的深渊巨兽的骸骨上,幸存活下,却没有一丝喜悦的庆幸。四周的景物打着转席卷他的大脑,他分不清今夕何夕,分不清现实与幻想。 将海曼关住的铁门都不见了,门开启后门一般不会消失的,但或许它也被这奇怪的火焰焚烧殆尽,被自己困住的火焰烧着了。 门或许是海曼自己打开的,他对铁门的另一边充满了好奇,迫使他一步步接近,将困住的火放出。他是放火的元凶。 或许门里什么也没有,那只是个卡点,让希来知道海曼已经成长了,余下的生命里,希来不再约束海曼了,他可能再也不会出现在海曼的眼前。 或许门里什么都有,只不过需要海曼亲自开启。 火焰之后,万物复苏,或许海曼的魔法之路上无人再能阻碍他,也或许是他的魔法之路正式开始遇到了障碍。 “是我反抗了父亲的原因吗?这是惩罚还是恩赐,是结束还是开始?”海曼皱着眉头想着。“怪不得明天是个新的开始,我竟然要开始了独自的生活,不是我的逃离,而是父亲的厌烦吗?我能干什么,我会干什么,我将干什么,为何如此匆忙?无穷的门。” 猝不及防的意外将他的心扰动了,梦中的与现实的交织在了一起,共同在海曼眼中毁灭。 他侧着脑袋看了看,清澈的蓝色眼睛里裂出道受伤的痕迹,“父亲也死了吗?或许只有我一个人幸存了,也可能是只有我一个人被抛弃了。玛丽,阿莱夫,父亲,你们在吗?” 海曼渴望下一场大雨,将一切冲刷冲刷,但不行,明天是一个好天气。 渐渐认清真相的人躺在灰烬中,闻着烧焦的味道,恍惚间竟然想起了铁门上的玫瑰,它也消失了。如今他葬送在玫瑰花海中,或许下一秒也会被烧成一架无人问津的焦骨。 海曼慢慢闭着眼睛,在现实中,倾听着耳畔第一次自由自在的声音,低声道:“明天是个好天气,我有目标,我有要寻找的人,我有要达成的愿望,我想要成为真正的魔法师,我要找到伊旭塔,我要问明白父亲这一切的事情,我要成为独一无二的魔法师。生存下去。” 熟悉的建筑化成了灰烬,最后为海曼铺了张破旧的床,而海曼嗅着烟尘气,在陌生的味道中寻找着残留的熟悉感,为明天见到太阳做着准备。无穷之门的钥匙握在海曼手中。 “现在先睡个觉吧,没有我的伊旭塔的觉,哦,伊旭塔。”海曼累极了,“明天会是个好天气,有人在等着我,远大的前程等着我。” 月亮从云层中露脸,海曼见到了它一闪而过的皎洁,在下一瞬间,他想通了,眼睛重新焕发光彩,露出个宁静的笑容沉沉睡去了。 第7章 伊旭塔(一) 门是起点也是终点,见到门的那一刻,海曼精彩的一生才算是正式开始。 “我要睡觉了,爸爸。”四岁的小海曼拿着一串叮当响的钥匙磨磨唧唧地跑回了卧室。 绕着门旁转悠了一圈小海曼才踏进卧室内,挨个摸着钥匙一点点靠近他温暖舒适的小床,他最喜欢的床。用蜜瓜形雕刻装饰的四根象牙白支柱和拱廊装饰的床头支撑着巨大的棕色顶盖,一圈流苏垂下。顶盖在冬天会挂上绘有星状的深蓝色壁毯,形成小海曼温暖的独特小空间,帐内铺着羽绒被褥的床上放着一个圆滚滚的小枕头。 这是玛丽精心装饰的房间,也是小海曼难得喜欢的好地方,孩子的内心渴望着美好的事物,现实中只有小卧室支撑着他对美好的向往。有时他会撑着手臂在窗户聆听着百灵鸟歌唱,一边听一边晃悠着小脑袋,只要不发出声音就行;或者看晚照斜阳下落叶褪去原本的颜色,变成红棕色或者漂亮的金黄色,有时树叶还会飘到他的手上,发生了这种好事后,小海曼能高兴一整天。 他享受这一切,尤其钟爱难得一见的蓝天。 海曼将钥匙放在靠门的小柜子上,一边走一边看钥匙,小心翼翼的迈步,一步一回头,害怕钥匙突然在他眼前飞走了。 在拿到钥匙之前,无论小海曼犯了什么错,希来对他的惩罚都是将他关在最高的楼阁上待上两天,玛丽会为他送饭。小海曼很害怕犯错,那间房子又黑又暗又小,位置偏远不易寻找,趴在手掌大的窗户上连鸟儿都见不了几只。他缩在房间一角十分不显眼,要是希来和玛丽一不小心将他忘记了怎么办,小海曼每一次进去都会这样想。 万幸钥匙没有在海曼走到床上的时候偷偷飞走,他重重出了一口气,露出个羞涩的短暂微笑,拘谨地挥舞着右手和新来的钥匙朋友说晚安。恋恋不舍的盯了钥匙好几眼,终于快速换上法兰绒衬衫蒙上被子进入了安稳的梦乡。 “您好。”一个脆生生的稚嫩嗓音从海曼身后传出。 他睁开眼,紧张地咽了咽口水,蓝色的眼睛里满是绝望,只从嗓子里挤出一个不知名的音。 这真是件恐怖的事实,他发现自己正站在悬崖边上! 飘忽不定的云浮在头顶,对面是悬崖的另一边,两座断崖守护者中间的谷底,棕绿色的岩石和砂粒泥土上攀爬着坚韧的植物,云朵连成一片充斥着每一片角落,海曼垂下眼睛也看不到悬崖的底。 一只白鸟而自下而上贴着海曼的面部疾飞走,突如其来的强风让小海曼抖了抖。他的手臂艰难地保持着稳定,如果往前再挪动一厘米他就要掉下去了,而海曼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弄不明白状况,为什么他会在这里? 海曼听到声音,决定先往后退一退,后面最起码可以站立,前方已无路可退了。之后再转过身见这位小姐,这是为了他的小命着想,也是为了她着想,谁也不想刚打过招呼的人在眼前跳崖吧,那会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 “用不着这样,没有危险。您要想清楚再行动。”在海曼小心地动着脚移动的时候,背后的人又说话了,“往前走吧,”她继续怂恿着,语调轻快的就像在跳舞,“别那么担心。” 海曼万分困惑,他还只是个四岁的孩子,还没有遇到这样的事,这样令人胆战心惊的事情!明明他就站在悬崖边上,脑袋眩晕迷糊,没有哭出来已然勇敢坚强,存活是万幸,微动一下就会掉下去了,而这个人说什么风凉话,竟然叫他往前走,走去哪里?去悬崖底下吗?她就这么想要他掉下去?他不需要想清楚再行动,谁也不想突然死去。 海曼不动了,他也需要想一想。 “走吧,往前走,您不能站在这里,这样会一事无成的。”她又开始说了,手还碰到了海德的背,这绝不是一个淑女应该做的。“我来帮你吧。”她的声音甜美又清脆,却让海曼听着像个出尔反尔的小恶魔。 海曼闭上了眼睛,不知该用什么样的态度来面对此时突然发生的紧急事件。风在他的耳边呼啸,一点也不畏惧高空,但海曼害怕,这座悬崖的高度会由他坠落的时间精准测量,到那时也晚了,因为海曼已经完了。他的内心大声哀嚎而口中吐不出一句话来,他要被杀死了,被个狡猾的小女孩,被这个背后插刀子的幽灵。 “吓您的,瞧您的样子。”她咯咯咯的笑了出来,转眼间变成了只小天使。 “呼。”海曼睁眼,发现自己还停在悬崖边上,没有掉下去,真是万幸。他的背动了动,想要她远离自己,别妨碍着他的自我救赎。“请您…” “嘘。”海曼的话还没有说完,她就轻轻一推,笑着说:“骗你的,可怜的家伙。” “啊,啊!”海曼倾斜着身体往下掉,两条胳膊往前扒拉着,蜷缩着身体奋力上游,像一只营养过剩的大青蛙,想要游到云朵的上空。几滴眼泪沾到翘起的睫毛上,就像深海流出的泪。 “怎么回事?” 海曼发现自己漂浮在悬崖上空,并没有如所有人想的一样掉下去,看来他为科学做贡献的时机还不到。真正自由的风抚摸着海曼的脸颊,诉说着高空的美妙滋味,他的手脚自由,身体轻盈,摇身一变成了只灵活的小雀儿。 密集的浮云被他砍碎,四周之物一览无余。悬崖下是翠绿的树木,一条蓝色的溪流如一条晶莹透明的飘带将森林装饰。他像是童话里无拘无束的小精灵,几个彩虹色的泡泡飘在他的身侧,柔软的触感像软趴趴的棉花糖,将他的身体团团围住,海曼好奇地戳破了几个。柔软的黑色发丝被风吹地飞了起来,散漫在脸上,海曼用手理了理,捂着半边的脸转了个圈,紧张地望着坐在枯木墩上的伊旭塔。 “嘿,是不是很好玩?新来的小家伙。”伊旭塔回过神站起来往前走。 她的个头比小海德还要小,姿态却高傲非凡。头戴呢绒三角帽,身穿男式英武的猎装,是件棕灰色的粗花呢诺福克猎装夹克,几枚硕大的黑色扣子点缀其上,白色的内搭衬衣领口上配了个黑色的领结,看上去像个打猎的小贵族。 海德的大眼睛盯着那个领结看了好久,直到伊旭塔直直望进他的双目中。 一瞬间,世界换了个面貌。 伊旭塔将小肩膀伸张开来,圆乎乎的脖子挺直,细软的手指骄傲地将领结理了理,得意地哼了声,说:“好看吧。” 小海曼点点头。 伊旭塔对着海曼抿着唇,眼珠溜溜转了转,紫色的眼珠也像海曼看她一眼盯着他。 海曼在对视的时候竟然感觉到一丝的无措,一种难得的亲近感瞬间将他俘获,让他对她有了亲近之意。 伊旭塔才真的是只小精灵:紫红色的百里香装饰在右肩上,与琉璃样的眼睛搭配着,散发出别样的光彩,虽然现在还只是个灵动的小精灵。 她在天空飞翔,拉着海曼起舞。 “让我满足一下小小的愿望吧!”她抬手点了点海曼的手背,瞬间,海曼换了身装扮,与伊旭塔一样的英气装扮,只不过领结是鲜亮的白色。 海曼惊讶地摸了摸自己的衣服,问道:“这是这么回事?” “是魔法,有魔力的手指,有魔力的人,有魔力的地方。”伊旭塔望着远处说。 “魔法?真是神奇。” “没错,魔法是个神奇的东西。别说这个了,瞧瞧你这身装扮,真是个英俊的小伙子。”和伊旭塔装扮的另一点不同是他戴着顶黑棕条纹猎鹿帽,是个要去扛着猎枪的小绅士。 第8章 伊旭塔(二) “十分相配。”海曼认为这件衣服舒适耐穿,符合他的身躯,面料也是难得一见的值钱货。 “我喜欢你的回答。我也喜欢这个装扮,十分与众不同,我喜欢这样。在梦里,我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再也没有人管我了。多亏有你,我才能不纠结,这可真是烦死了,我可是在黑白两色之间犹豫着挑选了好久,最终选择了黑色。现在你是白色领结,我真是满意极了……” 原来是在梦里啊,不是什么魔法,海曼眸光一闪,想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柔风轻吹着领口,挠得海曼下巴痒痒的,完全是真实的感受,不含半点空幻的意味。这绝不是他的所思所想。海曼伸手摸了摸柔软的布料,一呼一吸间又嗅到了不知名的花香,从远处飘来,略有略无,真实的不能让人相信。 但当海曼注视说得正欢乐的伊旭塔时,他信了,小脑袋里充满了喜悦,这位女孩只能是在梦中出现。 “这是魔法哦,等到你成为大魔导师就成为了现在的样子,什么都能实现。”她露出舒心的笑容,好像看出了海曼的失落,给他点安慰。 “那我要成为大魔导师。”海曼拉着伊旭塔坚定地说。 伊旭塔动了动她翘起的小鼻子,溜溜转着眼珠说:“我也要成为大魔导师,你是大魔导师二号,我是大魔导师一号,你在我下面哦,略低那么一点点。”她眯着眼睛捏了捏肥嘟嘟的手指,是个刁蛮任性的小公主。 “才不要。”海曼松开了她的手,指着她的小脸蛋说:“我才是大魔导师一号,你是二号,二号。这才与你相配。” “不行,我是大魔导师一号,你是三号了。三号!” “你才是三号。” “我是一号。” …… 海曼在梦中过着真正的童年,几乎将所有的话语都说完了,在现实生活中他越发沉默寡言,就像一只游离的野兽,囚禁在无法走出的幽暗森林,虎视眈眈的盯着每一道狭缝。 希来对他管教几乎没有了,自从拿到所有的钥匙,海曼已经不能够被关在阁楼里,但他还是不能出大门,只能被囚禁在铁制的门里。他也想过出去,但钥匙无论怎样也打不开门,询问希来后,他随口说那把钥匙错了,半点不将海曼的困惑与着急当回事,甚至还冷冷地嘲笑了他。钥匙出错也不是什么大事,海曼无可奈何。 “气死我了!我是一号。”小海曼早晨醒来还在生梦中伊旭塔的气。他在和伊旭塔在激烈的争吵中结束了第一次的相见,回归到现实中,落在清晨的时间点上,在这期间他还被揍了一拳。 “我明明才是大魔导师。”海曼在吃早饭时还是愤愤不平。 希来看了他一眼,冷笑着问道:“海曼,你在说你想要成为大魔导师吗?”语气是那么柔和,好像他真是一个好父亲,关注孩子说的每一句话,时时刻刻想要替孩子排忧解难。 “啊?”仿佛全身的血液倒流,寒冷深入骨髓,海曼低着头抿了抿嘴,僵硬着拿起勺子楞了好久。 房间又陷入寂静中,好像没有一个人,全部都在等待着他的回答,海曼过神说:“不,父亲,你听错了,我什么也没有说。” 希来不再说话了,专心进食。在平时,海曼和他一天都说不了半句话,今天已经算是将话说完了。 “父亲,我去看书了。” 海曼吃完早餐后跑到了书房,他现在没有事情可以干,希来只为他准备书籍,无数的书籍让他阅读。海曼很少出去,因为出去总要获得希来的批准,凭借着他的小身体,是爬不出竖着尖刀的围墙和大门的。 他就见过一条小狗被尖锐的刀刺破肚子,他很难过,要知道那是海曼偷偷带回来的,只陪了他三天。可怜极了。 海曼站在大梯子上,手指点着侧面封皮,眼睛一亮抽出一本大书。这本书很大,他拿着还摇摇晃晃的,又大又笨重,活像块拼接绝妙的板砖,相当于现在海曼的体型。但他是个大力士,有无尽的力气。 “呼呼呼。”小海曼将书上的灰尘吹掉,张着嘴巴惊讶地翻看着,其间吃了无数口的灰。 这是本魔法咒语书,厚重的红色封面绘画着金色的镂空五角星,书页上夹着一只黄底白纹的蝴蝶书签。 里面一句废话也没有,条例清晰地列出各种各样的魔法咒语。小海曼的小手抚摸着一条条的咒语,仿佛走进了座真实世界的童话城堡。他给自己唯一的任务就是将这些魔法咒语记下来,这是他成为大魔导师的第一步。没有人给他指导,他只能一步步摸索着来,虽然他并不知道如何施展魔法。 “金色的黎明照耀,将眼前的书籍劈开!”海德坐在书上,摇晃着身体手指乱飞。“咻,咻咻,我可真厉害,大魔导师!” 一天的时间一晃过去。 “父亲,可以提前一个小时吃饭吗?”在饭桌前海曼小声问道。桌角的灯照在希来的脸上,海曼睁大眼睛没有闪躲着视线,随之而来难熬的沉默他也未退缩。 “可以。”万幸沉默过后迎来的满意的答复。 希来不会问现在的海曼做什么事情的理由,他愿意让步的会直接同意,不愿意的直接否定,简单了事,也很得海曼的喜欢,不过过程都是一样的难熬。 海曼提前吃饭是为了和伊旭塔早点见面,早点睡才能更快见到伊旭塔,他迫切的想要给她表演今天记住的魔法招数。 “嗨,伊旭塔。”海曼看向依旧穿着猎装的伊旭塔说:“抱歉,让你久等了。” 伊旭塔哼着摇摇头,说:“没有久等,我也才刚来。以后我们在这个时间见面,刚刚好。”她伸手抓住了只乱飞的银色怀表。“九点,记住了。” “当然可以。”海曼十分满意,转着圈一步步靠近伊旭塔,摩拳擦掌想要给她展示今日的拿手好戏。 “快来,昨天光顾着给你吵架了,都没有干正事,我换上这身衣服可不是为了动嘴皮子的。快来,我给你看看我的小马儿,可爱的苏菲。” “我也要给你看看我学会的魔法,一定会成功的。” “真的吗?”伊旭塔瞬间停了下来,眼睛闪烁着亮光,但下一秒她意识到这是在梦中,只有眼前的家伙的脑子还在晕晕乎乎的。她点着嘴唇,歪着头想了想,说:“好吧,你先开始,待会再去见小苏菲,它会谅解的。” 海曼松开伊旭塔的手,四处寻找后站在一块圆润的石头上。想象着魔法师的样子,端着小脸将胳膊抬平,云朵开始了低垂。他能感受到风在他的耳边诉说着亲切的话语,衣摆被风卷起,天空隐隐变色,金色光剑刀锋破开云际。 在此刻,他回头看了一眼伊旭塔,露出了几颗牙齿,活跃极了。接着,他的目光寻到一颗大树,冷淡地对着那棵大树说:“金色的黎明照耀,将眼前的大树劈开。” 瞬间,轰雷响过,一把金色的宝剑从天而降,直直而坠,却转瞬即逝,徒留火花四溅。它将高大的树木从上到下斩断,劈里啪啦火光一片,好像树爆炸了。 海曼跳下石头,傻愣愣地盯着自己胖乎乎的双手,似是不敢相信,摇着头说:“这可真令人惊讶。” “神奇极了。”伊旭塔冷冷出声。 但沉浸在幻想中的海曼还未清醒,听不出来她淡淡的讽刺,仰起呆笑的小脸说:“可真是的。” “哼!傻乎乎的海曼,仔细想想吧,梦里什么没有呢?”伊旭塔不是很满意,她叉着腰摇摇头。“仔细看看你干了什么,我的小树毁了,可怜的小家伙。” 她像个小母鸡一样撅着身体,摇摇头后抬了抬戴着粉色蕾丝手套的右手,轻轻松松将树木立刻恢复。“瞧清楚了,伊旭塔老师来给海曼上上一课喽。这是恢复魔法,真正的大魔导师不用念魔咒,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第9章 伊旭塔(三) “你可真厉害,我敬佩你。”海曼望着伊旭塔那双有魔力的手,钦佩地点点头,全然是个好学生的模样。 “这有什么,你也可以的,想想吧,什么都能发生。况且我要教你的不是魔法,而是让你认清这是梦境,你什么都能实现的。” “我早就懂得了。”海曼稚气地哼了哼,小鼻子点着伊旭塔的小鼻子,双臂学着伊旭塔也架在身上。“我要试试了。”海曼瞪了瞪她,闭着眼睛费力的想着,一定要给她一个爆炸般的惊喜。 咔哒咔哒,咔哒咔哒。 “哦,我的领结!”伊旭塔惊呼,气得跺脚。”我万里挑一的领结。“ “成功了,真是太棒了!”海曼听到伊旭塔郁闷的喊叫后欢乐地高呼,放弃当个小鸡崽子。看眼前发生的一切,他真的成功了,什么也不需要,只要一个简单的念头就能成功。 这可真是梦啊,要是真的那该有多好。一个泡泡般的念头浮现,渐渐漂浮到上空,破掉后都进入了海曼的脑子里,占据着一席之地。 “当然能成功,可你太坏了,坏家伙!可恶的坏家伙!竟然让领结从我的衣服上掉落,该死的小鬼!”伊旭塔抬起腿,用力踩了踩海曼的脚,然后拐着两条短胳膊直冲冲地往前走,头发愤怒地竖起,哼了声蹦跳上一截倒塌的坏木头,踩死了几只黑蚂蚁,在上面跳跃着走了几步,然后踏上了青色的碎石子路。 她回头看了一眼,娇俏的小脸蛋明艳动人,浓密的小睫毛在白嫩的脸上洒下一片宛转的阴影,像是暗影里蝴蝶的翅膀,出口的话一样的可爱动人,着实体现着她的大度与善解人意。“快点跟上,亲爱的海曼,你不应该生淑女的气,我们还要去见可爱的苏菲,你会喜欢它的。” “来了!”海曼大方的不计前嫌,转而追上他伙伴的脚步。 海曼给了她一个无奈的成熟眼神,因为伊旭塔让他承受了太多,简直要把他的小身板压弯了。 稚气未脱的海曼一步步跟随着,两条腿动着,手也没有闲着,时不时揪着路上的绿叶子,全装进了口袋里。他喜欢这种感觉,两个人就像在密林里探险,每一条路都是结实踩出来的。 伊旭塔扭着圆滚滚的腰在前方引路,不一会便穿过了石刻的散漫蒲公英雕塑。此时天上出现一道彩虹,从上空往下降,伊旭塔朝后挥了两下小手,走进彩虹桥的拱下,海曼接收了她的指令,紧紧跟随着。 彩虹拓宽,形成小小的走廊,两个人的小身影在此游荡。海曼摘了一颗长出来的小樱桃,跟着伊旭塔右转进入露天的紫葡萄长廊,再沿着黄棕色的十字木板路标在冰上滑,进入一片纯绿色的小树林。 “到第一个地点了。”伊旭塔带着海曼站在方形石椅子前,手指着前方的粉红色八角圆顶亭子。“我们快进去,先坐下,吃点东西,都累坏了。” 海曼踏着水晶路,走进透明的建筑内。头顶的圆形墙壁上绘画着神圣的独角兽在花园中休憩的悠闲景象,两张高背椅摆放在曲腿圆桌跟前。食物散发着香气,只等着主人登场。 “我喜欢这个地方。”海曼毫不保留地表达他的心情,四处观望并赞叹着。“漂亮极了,真像个林中小城堡。” 浅蓝色的桌布上摆满了精致的点心,爱美的伊旭塔变了身装束,换上了粉色的细软薄棉布裙子。胖乎乎的小手拿着把米色的绸面扇子,面带亲切微笑,折扇合起来指示让他品尝。 “尝尝吧,我喜欢布丁和甜蛋糕,还有这个小熊饼干,我非常喜欢,这几天我一直在吃。”伊旭塔睁大她的紫罗兰眼睛,给海曼推荐着她喜欢的小甜品,脸上肉乎乎的软肉彰显着她的所言非虚。 但他现在是完全没有胃口可言,因为他有些生气了,虽然此时生气有些迟,但依然要将他的态度表现出来,即使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也要表现出来。 这一路上并不容易,尤其是对可怜的海曼来说。他被伊旭塔任意捉弄着,一会从正面飞来一只蜜蜂蛰他,一会在头顶吊着一只吐丝的缠网黑蜘蛛,一会又从左边爬出一只剧毒花蛇,简直没完没了。 “伊旭塔,赶快见亲爱的苏菲姑娘吧。”海曼慢吞吞地将各种各样的小动物放在了桌上,都是伊旭塔捉弄他的小动物。 “这是自然。”伊旭塔终于变了脸色,配合着海曼的游戏,明白他是有怨气的,尤其是他狼狈的时候而她在发笑。“请把这些收走。”她指着奇形怪状的虫子。 她搞怪的虫子被海曼变了形状,蜘蛛不是蜘蛛,蜜蜂不是蜜蜂,瞧着就让人心里不适。 小海曼挺直了身,露出愉悦的微笑说:“当然可以,亲爱的伊旭塔。” “我不与你一般见识,在我的住处一只虫子也不会存在。”伊旭塔捏着一个白兔子的小蛋糕递给海曼。“兔子也不会有。” “可能都被你们吃掉了。”海曼将兔子蛋糕吃进肚子里,摸着小肚子开着玩笑。“味道不错。” 伊旭塔在他们坐的位置建造了条流淌的小溪,像彩虹轻轻地挂在空中。此时她正在洗手,于是低着头说:“这句话说对了大半,在我的住处附近只有一种生物就是人类。” “你家住在烟囱里吗?”在小海曼的眼中,烟囱是个危险的地方,他看过很多的书,扫烟囱的小孩从来没有出来过,给他幼小的心灵带来非常沉重的伤害,让他一度认为那是个无人之境。这样认为其实也没有错。 “干净的地方,非常整洁。” 小海曼摸着他圆圆的脸蛋,费力思考着说:”废弃的烟囱里?“ ”不对。“ ”打扫干净的烟囱里吗?里面会有黑黑的蝙蝠吗?我知道你会害怕的。“海曼在桌子上架起一个小烟囱,拿起小拇指往里面探,堵住冒烟的小孔。他又在烟囱的底部安了两个金铜色的车轮,轱辘带着小烟囱撞到伊旭塔的手臂上。 ”不要那么纠结烟囱!不是烟囱。“伊旭塔随口说,视线都在那个烟囱小车上。兴致勃勃地伸手将烟囱往他那里推去,两个人来回推着‘烟囱小车’,玩着童年的游戏。 ”嗯。“海曼点点头说道:”你的家真是难猜,告诉我吧。“ 远处飞来一只黑金色的老鹰,它的翅膀有些不稳妥,斜飞到海曼的前方,咚的一声,尖尖的嘴巴刺进了圆桌里。桌上的食物掉在地上,乱成了一团。老鹰带着桌子在地上乱滚,怎么也起不来。 ”谁做的?“伊旭塔皱着眉问。 ”不是我。“海曼摇了摇头,双手摇着极力否定。他立刻凑上去看了看,将体型庞大的老鹰从桌子上拔出来,用力一甩,它直飞出去,像个流星般不见了踪影。 ”你不是一个诚实的孩子。“伊旭塔模仿大人说。 海曼瞪大了眼睛说:”不是我,我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情,我这样做的意义是什么?“ 伊旭塔想了想说:”我知道了,是我的小马儿,它也不是肉食动物呀。“ ”老鹰是肉食动物。“ ”嗯,没错,那只可恶的老鹰要吃了我的小马儿,可怜的苏菲,竟要受此磨难。“ 海曼拍拍他的小肚子说:”不要冤枉好的老鹰,马儿那么的大,它才不会犯糊涂呢。“ ”不是我。“伊旭塔立刻否认道,眼珠子乱转。 ”或许是这个地方本来就有的情况,我们只是受害者。没错,这是个巧合的事件,“海曼点点头说。 他将桌子恢复原样,和伊旭塔平静地坐好。”偶然的事件,毕竟我们也处在这个世界中。“海曼对于他人的领地有独特的认识,这一点希来居功至伟。他看向远处的夕阳,喃喃说:”或许这是个真实的世界。“ ”不可能。“伊旭塔下一秒否定,稚嫩的小脸带着嘲讽。”不可能。“ ”我不在乎这个,伊旭塔,去找苏菲吧。就现在,老鹰给我们的机会。“ 第10章 梦境中建造的城市(一) 伊旭塔不多废话,将扇子一丢,斗转星移如繁花坠落在海曼瞳孔内激烈演变着,黑暗大拉的幕布在头顶转着花圈,晶莹的星星和翻飞的粉蝶驻留在他的鼻尖,伊旭塔望着上空说:“到了。” 刹那,黑暗散尽,光明的宝座重新回归,白昼再次统治着这片梦的国度。 海曼眼前是四根巨大的白色的弯曲柱子,头顶是长方形的顶,也是白色的,和柱子之间形成了滑润的弧度,有点扭曲和奇怪,像是个不平的桌底, 海曼看了一圈后问道:“苏菲在哪里?我没有看到。” “瞎眼的海曼,往上瞧瞧吧,苏菲就在你的眼前。” 海曼又看了一圈,满眼柔软的青草,没有见到一只小马儿。他往左边走了两步,听着耳边的动静。 “在哪里?伊旭塔不要说谎。” “苏菲可是非常大的哦,很大的。”伊旭塔像是在对一岁的小孩说话,嘟起嘴巴,胳膊画着圆圈,大眼睛眨来眨去。 海曼知道了,头顶的建筑就是苏菲,苏菲小可爱,果然是小的可爱。 “它可真漂亮。”海曼将缩小的苏菲捧在手中,“但是它不是马儿,是只小鹿。” 伊旭塔伸出手指碰了碰苏菲的头,将它戳倒在海曼的手心,说:“我当然知道它是只小鹿,只不过我喜欢叫它小马儿,小马儿,这是我的伙伴,驮着我到处走。” “随你喜欢吧。”海曼将口袋里的青草放在手心,逗着苏菲吃。 “愚蠢的海曼,这是只小鹿,怎会吃你手中的青草?” “我当然知道它是只小鹿,但是不妨碍它吃我手上的青草。” “哼。”伊旭塔抱着她的小胳膊冷艳地瞟了海曼一眼,“我再说一遍,这是只机械小鹿,不会吃你手上的青草,放弃吧。” “这真是出乎我的意料。”他说。 海曼低下了头,任由黑色的发丝挡住自己的眼睛,他真是受够了伊旭塔古怪的戏弄,“我知道了。”说完,他站起来,将苏菲放在草地上,一步步远离伊旭塔。 “这是我喂养不起的。”他丢下一句话。 “海曼。”伊旭塔出声呼喊他,她无措地望着海曼远走的背影,一动不动的站立着,她觉得自己有点过分了,但是她只是在开玩笑。在现实里,也没有人陪着她,与海曼一样,她也喜欢这个地方,喜欢两个人相处。 海曼是她第一个朋友。 四周的青草开始枯萎,从地上冒出丝丝缕缕的黑气,吱吱叫的飞虫聚成一大团东跑西蹿,恶臭的气味开始蔓延。 伊旭塔咬了咬嘴唇,等待着海曼下一秒转过身,但他没有,坚定不移的往前走。伊旭塔握紧了拳头,她可不能放任海曼的离去,无论如何都不能失去海曼,这可是她寻找到的伙伴。 她的眼神慢慢变得狠厉,咬紧牙关骑上了正常大小的苏菲,手臂环绕着它的脖子,在它的耳边低声呼喊:“苏菲,苏菲,追上海曼,我不能让他离我而去,快点,小马儿。” 这是海曼为数不多的耍小孩子脾气的时候,应该说是第一次,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这样做,明明没有任何一个人会挽留他,如果他这样做,希来一定会高兴的将门关紧,然后挥手对自己说永别。下一秒,他就会被杀死。 “海曼。”身后传来伊旭塔轻柔的呼喊,她来追他了。他的心化了,觉得那简直是天使的声音。有人在呼唤他,因为他的离别,因为他的失落。 “伊旭塔。”海曼转过身。 伊旭塔皱着小眉头说:“对不起,海曼,我没有想赶你走,我欢迎你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让你离开,不要走,我想要和你一起在这里。没有你,我会孤单死的,你知道,我不能放你走。” 海曼喜欢极了她坦率的话语,他回过头,春之神降临,生机回归大地。“我也不想离开你。” “太好了!”她露出率真的神采,伸出手,“上来吧,海曼。带你感受苏菲的能力。” “它承受的了吗?” “当然可以了,苏菲可不能被你小瞧,上来吧,抓住我的手,这里是魔法的世界。” “这可不行,你太瘦弱了,我会将你拽下来的,我自己会上去,你快让让。” 伊旭塔往后坐了坐,仰着高傲的头说:“请吧,坐在淑女的前面。”她又恢复了小公主的样子。 “是的,我的小姐。”海曼顺着伊旭塔的意思,配合着表演,背着手行了个礼。 “嗯哼。”伊旭塔满意地哼了声。 海曼感觉到这只鹿的跳跃,简直和真正的鹿一模一样,手上的皮毛柔软舒适,眼前的景物飞速流转,他的身体被颠起又落下,伊旭塔一直搂着他的腰。 “马儿,马儿快些跑,跑上前面的小山坡,我要站在山坡往下看。”伊旭塔在后面说着。 “跑的太慢了,让它快点行不行?苏菲,小马儿快些跑。”海曼高声呼叫。 “可以。” 海曼在白鹿的耳边说:“苏菲,加快速度,往前冲,加油。” 鹿迅速蹬腿,在草坪上穿梭。 “再快点,苏菲,再快点,哈哈。” “哈哈,伊旭塔你别捣乱,苏菲,将伊旭塔甩到山坡上,动作快,苏菲,让她反应不及。” “苏菲,将海曼也甩出去,甩到我前方。” 苏菲给了两个小家伙一人一个白眼,猛地一停,两个人齐齐从它身上被甩了出去,犹如两道闪电。 海曼和她停在看空中互相对视,“伊旭塔,这可真刺激!” “是啊,我从没有这么玩过,他们管的太严了。” “他们是谁?是你的父母吗?还是仆人。”海曼没有人管,但是希来总是无形中给他压力,让海曼只能待在房子里,这是希来无意识的管教和限制。 “嘘,不能说。”伊旭塔鼓了鼓小脸蛋,“在梦里不能谈论现实,在现实不能谈论梦境,要不然两者会融合的,那样会发生极其不幸的事情,就像水和油,融合了说明都坏掉了,这个你要注意。”她狡猾地眨了眨眼睛,接着说:“当然,万事都有一不小心,漏嘴一两句无伤大雅,你可以给我讲讲啊。” 海曼严肃地说:“好,我记住了,谢谢你,伊旭塔,我也坚决不说。” “知道最好。” 伊旭塔只好绕过了这件事,她害怕告诉海曼这都是编的会让海曼再闹一次出走,她可不要。 第11章 梦境中建造的城市(二) 海曼觉得这样也好,梦是梦,现实是现实,两者界限分明,现实中可没有漂亮的伊旭塔陪着他,也没有任何小伙伴。 在这第二次见面,两个小家伙立下了九年生活的第一个约定。 白鹿也随着海曼两个人飞上了天空,海曼拉着伊旭塔的手,中间环着变小了的苏菲,在空中转着圈,绯红的花瓣在海曼身侧舞动,细密的露水沾染上伊旭塔银色的发丝,他们继续旋转,世界在他们眼前颠倒,茑萝的藤曼在他们头顶编制成圆形的屋顶,一朵红花被别在了伊旭塔的耳侧。 雨哗哗哗地下了下来,湿润潮湿的气息笼罩着整片大地。 “下雨了,叫小蚂蚁也上来吧。” “不要,我不喜欢虫子,小虫子也不行。”伊旭塔吐了吐舌头,她可是踩死过无数的蚂蚁大军的。 “听你的。” 海曼从没有这种感觉,他是那么自由,雨水从身侧滑走,掉落在地面,砸出一滩滩水,他简直是在空中的鱼儿,无所约束。 “大魔导师真的能这样吗?” “当然可以。”伊旭塔肯定的回答,“大魔导师可以一直这样。” “我要成为大魔导师,让我的现实和梦境一样。”海曼坚定了成为大魔导师的信念,他在现实中从来都不说,而在梦境中天天与伊旭塔诉说。 “当然,我也要成为大魔导师。” “我们一起努力,两个人总是能坚持的长久些。” “一个人也可以。” “两个人轻松点。” 阳光像只飞过的老鹰,一瞬间出现,让人措不及防。 海曼被伊旭塔拉上了山坡,她说:“我刚才想到一个好玩的,你在一旁看着。” 她让正常大小的苏菲狂跑上山坡,然后她拽住了苏菲细细的短尾巴,将金色的弹簧拽了出来,用力一甩,弹簧回到了苏菲的身体里,而缩小的伊旭塔在天空飞出一个圆滑的轨迹,任意地翻转,紧接着落在苏菲的头顶。 海曼目瞪口呆地接住她飞落的帽子,心里想着:这可真是一个非常淑女的玩法。 “哈哈哈,海曼,你也来吧。”伊旭塔躺在苏菲的背上,抱着几根毛,呼喊着海曼。 “接着。”海曼用手指转着帽子,往上一丢,正好落在伊旭塔的头顶,“我也来了。”海曼学着伊旭塔的样子,一样地飞来出去,结果飞远了,还是被苏菲用嘴揪着领子给扔到了背上。 “瞧你的样子。”伊旭塔无情的嘲笑着。 海曼气呼呼地抱着小胳膊,一动不动的坐在皮毛上。 “你还是很棒的。”伊旭塔拿出手帕挡住自己的脸,昧着良心说。 海曼更气了,“苏菲,变大,变大。” “喂,海曼,你要干什么?” “伊旭塔。”海曼露出严肃异常的表情,指了指远处,然后变成了要恶作剧的笑容,“伊旭塔,我要将所有的东西都踩扁,然后再复原。” “哦,这样啊,那你轻点,我要休息休息了。” “看我的吧。” 海曼站在苏菲的头顶,指着山坡说:“苏菲,辛苦你了,登上前面的山坡吧。” 苏菲抬起了腿,一步,地动山摇,一步,海水翻滚,海曼看着前方的碎片,心中编造着后方的景物,世界在他眼前重新出现,新的世界降临了。 “哇,小火车!”伊旭塔来精神了,她趴在苏菲的尾巴上,一动不动地盯着再次创造的奇迹,她抚摸海曼造成的灰白色墙壁,在上面画了个歪曲的笑脸,她碰了碰大树,树上坠下一张摇椅,阳光恰好照在上面。 “伊旭塔,帮我增添,交给你了。” 海曼在河边建造了一座金碧辉煌的教堂,宏伟的半圆形拱顶高高竖立,各扇窗户敞开着,高大的石柱放在金色的大门前。 “我来了。” 伊旭塔在教堂里放上慈祥圣母的两座画像,雕刻石柱的凹凸造型,在窗户上涂上鲜艳的彩色颜料,最后在门上亲手画了个歪斜的笑脸。 “真的火车来了哦。”海曼在两座山之间开辟了一条通道,一辆涂着红漆和黑漆的火车停在轨道上,咕噜咕噜的冒响声。 伊旭塔站了起来,她给了火车足够的燃料和出行的旅客,火车隆隆地行驶起来,黑色的烟飘在了空中,将飞过的鸟儿熏得打了个大喷嚏,车厢内吵吵闹闹的,里面装满了客人。 “伊旭塔,图书馆。” “我来给它填满书。”伊旭塔创作的才能突然涌现,她在一本书上画着海曼的图像,一个孩子的模样,一个她想象的大人模样,将这本书藏在了个角落里,只有海曼和她自己能看到。 “伊旭塔,再来一个了,是个村庄,怎么样?” “自然是好的。” 伊旭塔趴在苏菲身上,托着脑袋想了想,说:“要有奶牛,要有葡萄,要有田地,要有房屋,还要有人,要有好多啊。” “慢慢来吧,伊旭塔。” “我不来了,让人们自己慢慢来吧,我来安插几个人,他们的双手会替我们做很多事情的。海曼,在天上造个飞机或者热气球,我要在上面开茶话会。” “好的,来个热气球吧,飞机我不喜欢。” “可以的。” “茶话会吗?那要稳一点的,慢一点的,只有我们两个人吗?” “自然没有其他人了。”伊旭塔吹着清爽的风,任由发丝飞舞,这真是个自由自在的世界。 “那让你自己来弄吧。” 伊旭塔摇摇头,她想偷懒,“先放在一边吧,过几天再弄,不用太着急。” “好的,接下来我要造出一片森林,一片奇异的森林,有魔法的森林。”海曼露出了微笑,手臂挥舞,将心中的景物填进去。 “可以,我要森林里有百灵鸟,有独角兽,有狼,还要有苏菲的同伴,小鹿和小马。” “可以。” 海曼抓住苏菲的一根毛,在它耳边说:“苏菲,加油往前冲哦。” “接下来是什么?” “是城镇,巨大无比的城镇。” 伊旭塔望着一座座拔地而起的烟囱和房屋说:“我要这里有机器,也要有人。” “还有吗?” “太多了。” “我最想这里有一样东西。” “什么?”伊旭塔移动到海曼身边,挽着他的手臂说:“要有什么?” 海曼露出洁白的牙齿,清澈的蓝眼睛满是憧憬,他望着伊旭塔的眼睛说:“魔法!我要这里有魔法!” 他偷偷建造了一座自己的家,藏在海边的乌龟壳里。 第12章 黑夜之眼(一) 海曼在梦中忙碌的时候,现实里的希来也没有闲着,今日的夜晚多姿多彩、丰富绚丽,轮番登场的人物就像一个个烟花绽开,猜不着会是个什么样的花状。 在万籁俱寂的夜色里,远远驶进来一辆双驾两轮马车,马儿轻盈的越过枯败无章的树枝,落地无声;马鞍擦过胡乱生长的树叶,蹭刮到几粒晶莹的夜间露水;马头直扬起,在月下快速穿梭着,带着古朴奢华的马车往前缓步冲。 希来站在大门外手上捏着一根即将燃尽的香烟,身后是他的家。海曼正甜甜的安睡,陷入独一无二的静止中,在梦中与伙伴戏耍。 斯诺艾伯爵从装饰华丽的马车走出来,悄无声息的靠近希来。他穿着浆得笔挺的、钉着镀金纽扣的双兜大衣,脖子上围了一条线织围巾抵挡夜间的寒冷,胸口配着代表身份的独角兽盾状银徽章,戴着的白手套绣着金丝,腋下夹着长望远镜,手上拿着一封白底的信和棕灰色的魔法棒。 他也是个样貌板正的男人,留着一圈黑乎乎的络腮胡,像是巧克力吃多了没有擦嘴的样子,灰色的眼睛比鹰的还要锋利,头上带着飓风席卷过的黑色假发,多亏了帽子才没有掉在地上。 “殿下。”他称呼,敬了个端庄的军礼接着说:“呈陛下旨意,向阁下问安。蒙女王信任,今日斯诺艾伯爵兼肯顿伯爵登临冒昧拜访,诉说见面的问候与晚安的祝福。我与女王共荣耀。” “欢迎你的到来。”希来将烟头丢在地上,用鞋子碾了碾,冰凉刺骨的冰锥将烟灰封印。 自踏进这天地间的庄重之境,冷肃的杀意争先恐后的扑面来,比得上战场上的腥风血雨,留下的阴郁余味残留心间,要不是女王的坚决命令,斯诺艾可不愿来这里拜访许久未见的希来。 他将手臂放在胸口,弯腰再行了个礼说:“阿诺德先生,我也入乡随俗这般称呼您,我向您问好。” 他是个圆滑的将领,在军队和宫廷里吃的开,在普通百姓里也混的不错,身份高贵的人当他是伴,低贱卑微的人视他为友,即使没有妻子这一生也不会孤独。而他自己既不谄媚也不疏离,与人亲近又不越界。 “斯诺艾,别来这一套。”希来拒绝接受举到他眼前的信,“看看怀里的表吧,几点了,这可不是个好时机。” “时间尚早。”他面不改色的说。 希来挥了挥右手将他吹到了两米外,手指对着虚空轻点,淡淡的紫色光点飘到了斯诺艾鼻尖上,而镂空的怀表碎成了渣子落在斯诺艾的身上和地上。 “多么精巧的小玩意啊,是爱丽舍的作品,对你却没有什么用处,废了吧。” 爱丽舍是家制作表的大作坊,是最顶级的艺术家,装饰大于使用,勉勉强强能看个时间,却不和斯诺艾这样的狂野汉子相称。 “我有事情才会来。”斯诺艾并不在乎这个表,这也不是他的。他捏着信的一角说:“女王的信!”他的额头冒着冷汗,眼神带着必死的坚毅,包裹住深层次的侥幸的自信笑意。 “还是说眼睛对你没有什么用处了?连时间都不会看了。”他的手指指向斯诺艾的左眼,蓝色的眼睛望进了斯诺艾心的最深处。 “女王的信,我有事才来!”斯诺艾无畏地高呼,却感到了惧怕。 “我没有说你没有事情,别拿出来信。你可真忙,一天到晚忙着别人的事。只不过你何时沦为了送信奴?还是跑腿的官?许久不见你也升迁了。” “女王的信!”他愤怒地说,掩盖即将倒下的躯体,手臂颤抖的像是林子窸窸窣窣的竹子。斯诺艾见识过希来的恐怖之处,不想再见识了。 “女王的信!”他又说了一遍。 希来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打了个响指,火焰瞬间将信瞬间烧毁,“我的耳朵没有聋,眼睛也没有瞎。闭嘴,安静点,天色不早了。” 斯诺艾呆愣了半天,捂住胸前的独角兽勋章憋屈地低下了头说:“抱歉。” “还有事情吗?” 斯诺艾和女王早就料到了信是什么样的下场,眼前发生的事情他一点也不意外,只好接着说:“阿诺曼先生,女王问您在这里做什么?想为您提供帮助,她对您的关心程度让任何一个做臣民的人都嫉妒非常。” “不必担心,我又不会毁了她远在千里的宫殿,如你所见,我只是个父亲,守护这个家才是我的使命。” “希望如此。这不是她的主要目的,她想让您就职,开出的丰厚报酬令每一个接触到金币的人都感到匪夷所思,我不骗您。”斯诺艾微笑着说。 “回去吧。”希来听到这句话后回复道,“我不会掺合任何一方,请你亲爱的女王放宽心,匪夷所思的金币交给不怕死的人吧。” “在此拜托了,我不想在敌对方见到您。” “我也一样。” “女王陛下希望能见您一面,希望您能到她的宫殿拜访,她会用最隆重的礼仪欢迎您,一定会万众瞩目的。”斯诺艾说。 “不必了,告诉女王大可不必。这个地方很隐蔽,我不招惹别人,其他人也不会主动来招惹我,不会引发战争,放宽心。你也深有感触吧。” “自然。”斯诺艾摘下帽子鞠了一躬说:“感谢您今日拨冗与我交谈,冒昧打扰了。阿诺曼先生,需不需要我出手解决后面的麻烦?我自当为您服务。” 斯诺艾也是有自知之明的,要不是希来解除魔法的封印放他进来,估计他到死都来不到这里见到希来一面,更不能得到希来的保证。 谁能想到女王身边的红人,所向披靡的斯诺艾伯爵会大晚上不睡觉,专门乘车奔波跑到一个人家中只为得到几句话,比匪夷所思的金币还要匪夷所思。 “我有时间对付他,不劳驾你。” 听到这句话斯诺艾松了一口气,后面跟着的玩意他可不知道是人还是鬼。 “代我向美丽的阿诺德夫人问候。”他自作多情的说。 “这个称呼我好几年没有听到了,你还想在说一次吗?”希来的脸色沉了下来,只等着斯诺艾的回复。 第13章 黑夜之眼(二) 斯诺艾一惊,宫廷的闲适生活已经严重腐蚀了他的脑子,他怎么连这件事都忘记了呢,紧张地擦擦汗心里计算着说:“不了,坐马车让我的脑子有点晕。路程还很遥远,一句话也不能耽搁了,我这就向女王陛下带去您的消息。” “就此告别,阁下。”斯诺艾说完急忙登上马车,进入马车后松了一口气,暗自嘀咕道:“该死的马,该死的车,哪个贪图享乐的人才会发明出来这么繁琐的东西。”他是战场上的将军,骑马居多,乘的也是重甲武器,无比厌烦慢吞吞的马车。 在斯诺艾的催促下马儿跑得极快,他可不愿意见识希来的攻击魔法,接下来的人一定很悲惨,斯诺艾早已闻到了鲜血的味道,这可不是小打小闹就能解决的。 要知道,他这根魔杖可是刚从树上折的一根枝子,绝不是个真东西,充其量吓唬吓唬没有见识的人。斯诺艾将无用的树枝从窗外丢出去,啪嗒一声被车轮碾碎,马儿带着他急忙逃跑。 “阁下,沙利向您问好。”在斯诺艾走后,皮肤黝黑的男人站在希来对面说道,他的身材细瘦高挑,远远望去像一棵死去的松树裹着件衣服,长长的黑辫子高束在发顶,发端被发黑的铁链利索的绑住。身姿轻盈脚步极轻,跟在马车后踏着暗夜的鬼影到了这个地方。 略显稚嫩的脸上除了阴险狡诈还有无畏的勇气和天真。 “我接受你的到来。”希来面色不变的接着说:“也敬佩你的勇气。” “冒昧打扰,多有冒犯,深夜最适合杀戮,我信奉的是猎杀之神,受死吧。”沙利粗糙的嗓音尖细起来,舌尖舔舐着手里的弯刀,眼神粘腻油滑的像一条窥伺猎物的森林毒蛇般令人恶心。 “你了解我吗?”希来淡淡开口。 “我不需要。”他说完迅速蹿到一边,速度快到看不到人影,毫无疑问,他也是一个魔法师,每一步行动都在与风合作。 “去死吧,我会替你安葬的,头飞了可怪不得我了哟。”他飞速闪着,快刀步步紧逼希来的咽喉,与鲜血相碰只在一刹那。 “你不了解我。”希来举起手臂形成一道防护墙,“我了解你,”他一步步往前走,悠闲的就像在清晨花园里散步,行动上半点没有将沙利放在心上。 “沙利,原先是紫藤巡逻驱逐舰的护卫,因为受不了无聊的海上生活而加入暗舱佣兵,现在是二队的三号。”希来说。 “你知道的太少了。” “不,我还知道你是个魔法师,我熟悉魔法师,这一点至关重要。”希来往后一转,五指快速攥住他的脖子,说:“不凑巧,你刚好是我最熟悉的那种。” 沙利惊愕的看着他,连脸上的表情都没有转换过来,还维持着骄傲的神色,不敢相信就这么被抓到了。但他也不慌张,露出了个嘲讽的冷笑,扭了扭脖子,准备击退眼前的男人。 希来手上用力说:“别乱动,我可不是弱不禁风的魔法师。” 沙利感到捏住脖子的手就像个钢铁,这时他才知道,希来才是夜晚的狩猎者。垂在背后的辫子摇晃,沙利脸色涨红地放下握着弯刀的手臂,狡诈的眼睛露出凶恶的杀意,啪嗒一声,弯刀掉在地上。 “别搞小动作,我知道你这样也害死过无数的人。”希来将他的膝盖踹了踹,沙利全身上下的金属武器纷纷掉落,细小的银针和微小的匕首漂浮在上空被希来收起。 “我求饶。”沙利挤出一个声音说,他感觉再不说话他就再也说不了话了。 “谁让你来的?里克不至于如此糊涂指派你来杀我。”他见沙利不为所动,补充道:“也就是你们的指挥,伟大的约瑟先知、暗夜的右眼、睡梦的守护者,你叫他应该是暗舱总司令——约瑟大人,也是斯利姆公爵。” “总司令不知道,我自己来的,私下里暗舱人员行动自由。为了利益与杀戮,我跟随斯诺艾前来。” 此次的行动沙利没有做任何的准备就来了,这是他身为暗舱人员致命的错误。他无意中看到了斯诺艾,也认出了这位大人物,被脑中幻想的喜悦征服,自大占据了主要上风,将理智挤到了一边,一个想不通到了这个地方。 “他知道。被称作先知的人哪有可能不知道手下的事,你来就达成了他的试探。”希来将他狠狠甩到地上,仔细打量着他。 “咳咳,我这可不是试探,我快死了,而命在您的手中。”沙利捏着嗓子说,暗色的瞳孔狡诈的盯着希来,“我愿意付出一切来换回生命。” “不是来试探我的,他的目的不是我。”希来抬了抬下巴,视线盯着屹立在黑暗里的房屋,只有一个未剪烛火的蜡烛在走廊幽幽发着昏暗的光,那里面睡着小海曼。 毫无征兆,在天空中突然露出一只深绿色的眼珠,它噌得睁开,静静地等待着,想要观望每一个漆黑的房间。 沙利发现有可乘之机,拔掉了一个手指,露出了藏在里面的烟灰色枪管,他对准希来的头射击,嘭的一声。结果不是很好,枪打偏了,沙利咬着牙骂道:“该死的!” 枪响使希来回过神,低下头看向他说:“你知道一个名字吗?” “枪无疑走火了,十分抱歉,谁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这可真是要命了。”沙利已经知道枪没有任何用处,笑着将双手高高举起,像个投降的战士,摇了摇头问:“什么名字?是能救命的人吗?我乐意听一听。” “亚迪卡娜·黛海瑟·维亚奇布利,我妻子的名字。” 沙利的脸立刻垮下,在这一刻,他才真正感受到死的恐惧和强大的力量,希来的声音就像一口烧红的大钟将他罩起来,让他的血液翻腾,手脚不能自己,“对不起,阁下,我熟悉这个名字,应该是我熟悉这个咒语的前缀,对不起。” “不。”希来抬头望着那颗天空中的眼珠说:“有时候成为信徒也是有代价的,我借给你力量,你也能给我力量,并且不受限制。” 第14章 黑夜之眼(三) “我没有遇到过这种事情,我是无意中进来的。”沙利瞪大了眼睛,头脑飞快转着说:“我带您去暗舱。” “这是个好的咒语,学会的人很少,知道为什么吗?” “它,我,我知道,我知道…”声音戛然而止,他还没有说完求饶和赞美的话就死了,全身萎缩成了个干瘪的老头,拥有的魔法能量疯狂暴虐在他的体内乱窜,一眨眼的功夫,他已经倒地而死了,只有一双眼睛还留着死前的悔恨。 希来将他的尸体烧毁,地上的一片落叶也没有损坏,希来叹了口去说:“亚迪卡娜,清洁术,抹去痕迹。”沙利的痕迹和斯诺艾的痕迹消失的无影无踪。希来捏着一块石头,将它丢进墙角成千上万的石头堆里,默默记着数。 天空的异眼愤怒地瞪大,它镶嵌在天空上和夜色融为一体,摇晃着撞着虚空,恨不得将黑夜给撕扯下来砸在希来身上,狰狞着、疯狂着,一下又一下不安的扭动着。 未知的危险惊起林中的鸟儿猝然飞起,压抑至极的气息渐渐压着希来的魔法防护罩,每一寸土地都在肆虐令人胆颤的威压,迸裂出一道道缝隙。 “滚,里克!”希来掏出魔杖直指天空,一道蓝色的惊雷直刺进眼珠的瞳孔狠狠碾磨深入背后的暗舱主人,眼珠更激烈地晃动,那是主人在尖叫痛嚎,瞳孔的破裂处不可避免的流出一滩黑色的污水。它更愤怒了。 希来站在轰鸣的霹雳中,狂风吹起他的衣服隐隐带着要将一切席卷之意,嘶吼着刮乱他的发丝,优雅的高帽子从他的头顶坠落化成了苦楚的灰烬,他高声呼喊:“快点,要不然你这颗眼珠我收下了!” 希来又来了威力减小的一击,再次喊:“里克,快滚回去。” 深绿的眼珠转了转,在天空画了个墨绿色的圆形眼睛咒纹,最后恋恋不舍的盯了房屋一眼,眨了眨消失在希来的面前。天空又恢复了原先的静谧,几颗星星伴着沉睡的孩童,一切那么美好。 斯诺艾闭着眼睛想:明天也不知道会闹成什么样子,约瑟估计又要带着眼罩了,唉,这日子都没有什么盼头了。 海曼一无所知。希来踏着沉重的步子回到房间,坐在椅子上度过了今天剩下的夜晚,早晨来临他将启程去到另一个地方。 “魔法师,魔法。”海曼憨憨笑着说,他尽情地躺在柔软的床铺上,描绘着魔法的世界。 一阵咚咚咚的敲门声响起,“少爷,起床了。”清晨时,玛丽准时到来。 海曼猛地睁开了双眼,魔法已然远离他飘散到了别人家里,“我知道了。谢谢你,玛丽。” “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 “好的,玛丽。” 海曼穿好衣服,走出自己安稳的小窝,留恋地回望一眼,像是在和邂逅的美人依依惜别,“再见了,我的床。” “早安,海曼少爷。”玛丽将早餐端上他的身边,“老爷已经出去了,他说晚上会带您出去。” 海曼吃饭的动作一停,皱着小眉头问道:“出去,出去干什么?玛丽请告诉我。” “我不知道,少爷,老爷什么也没有说。” “好的。玛丽,这可真烦人,你要是想到什么还请告诉我,这对我至关重要。嗯,我会做好准备的。” “我会的。”玛丽笑着说。 海曼将吃了一半的面包往前一推,从高凳子上跳下来,直接奔赴书房,他今日还有很多的知识要牢记呢,暂时顾不得希来的想法。 到了晚上,一盏盏灯被点燃,最大限度地映出远处树木的灰暗阴影。昼伏夜出的蝙蝠在高塔上穿梭,如入无人之境,一辆在灰雾中行驶的马车停了下来。 希来拄着黑色的手杖走向大门,漆黑的大衣将他的身影包裹地严严实实,圆顶礼帽被他拿在手上,在隐约的光亮中能窥见一丝他冷峻的面容,那可能是唯一的亮色了。 “海曼,出来,走了。”希来站在门外说。 他的声音不大,却就有非常强的穿透力,尤其是在这种鸟都不叫的地方。 海曼把书放在一边,往前慢慢走,蹙起眉头缩在角落里。书房的窗帘被他掀起一个角,他看到了希来在铁门前枯寂的身影,静静地站了几秒钟后他跑了过去。 “来了,父亲。”海曼的语气还是欢快的。 “走吧,海曼,不需要那么紧张,我们只是去买些必需品,你需要长个子了,称得上是个小伙子。” 海曼坐上马车,和希来面对面,他一动不动地坐着,手指紧紧抓住扶手。 “启程,阿莱夫。”希来说。 穿着黑色长斗篷的马夫将帽檐压低,手臂高高扬起,挥舞着长皮鞭,黑马跑了起来。前端的红色煤灯在雾气中像是骷髅头上的两个眼珠,上上下下地游荡着。只有影子,没有肉体的幽灵,在凯特姆大街上肆意游荡着。 灰白色的雾气被刺穿,余烟缭绕在马车边缘,马车晃动着,像是陷入了深海里。 一切都与海曼无关,他低着头,注视着自己晃动的靴子,在这封闭的空间内,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他的喉咙,让他挣脱不得。 “下来吧,海曼。” 终于到地方了,小海曼说不准是松了一口气还是提起一口气。 希来在前方引着,海曼紧紧跟随,回头看了一眼车夫,却发现那人已经没有了踪影,一眨眼消失不见了,就像他被自己的衣服吞掉了。 泰伍元河映入眼帘,在夜色中像一条黑色的带子,黑色的气泡咕咚冒出,一条死鱼翻着白眼浮起。 他们穿过只容两个人通过的狭窄街道,听着城市的喧闹之声,车轮辘辘作响在闷闷的汽笛旁边,工厂里发动机还未停止,从里面跑出几片棉絮。附近有人呼喊,有人哀求,有人大笑。推开布满脏污的木门,海曼走上了街头卖场,瞬间,到了真正的人间。 叽叽喳喳的人群围在一家家店门前,急不可耐的和身边的人争吵着,面红耳赤的样子让海曼感觉他们恨不得宰了眼前拥挤的人。 “两斤牛肉。”希来带着海曼站在一家牛肉店面前,这家最冷清,没有一个人,与此处格格不入,海曼居然在这里感觉到不同寻常的静谧,真是见了鬼了! 红白相间的肉挂在黑乎乎的铁钩上,浸出的血往下滴落,红色的血液流淌到青色的路面上,吵杂的声音无处不在,海曼往后撤了撤,闪躲着,他的耳朵里满是血液滴下的清脆声。 第15章 血腥的肉 “好咧。”屠夫活动着强壮的手臂将距离最近的肉割下一块,浑浊的眼珠子紧紧盯着小海曼,他拿起红黑色的抹布,搓搓手,将刀往木桩子上一插,举着肉说:“直接给您吗?先生。” “不,”希来直接否定,他接着说:“给他闻闻新不新鲜,这是他要吃的。” 屠夫没有办法只能让人评价他割了的肉。 小海曼无声抗拒着,但他现在别无选择。 红色的肉递到他的面前,在他的头上方,没有人愿意迁就他。小海曼踮起脚尖闻到了一股刺鼻的腥气,混杂着臭气。 视线往上一转,小海曼注意到卖肉人的拇指上有一只死苍蝇。透明苍蝇翅膀紧紧贴着红色的血液,它还没有完全死,头乱扭着,翅膀从黑红的肉上扯不下来。 一滴血溅到他的脸上,海曼全身发冷,立刻屏住了呼吸,仿佛要和这个地方融为一体,但所有人都在等着他说话,眼前的景物像是一幅画,一双双不动的眼睛都在死死盯着他。 他能感觉每个人都停止了说话,往后望了望,两盏红色的车灯在他眼前熄灭,只有希来站在他的背后,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了,所有人都被雾气和黑暗吞噬了。 “我不要。”在心里说,他的眼珠转动,盯着在他眼前乱飞的大苍蝇。外壳被灯光照出多彩的颜色,渐变色的脑袋反射出恶心的光泽,一直在海曼眼前晃动着,酒足饭饱后它也需要溜溜弯活动活动身体。 “海曼。”希来摘下手套揉了揉他的脑袋,“感觉怎么样?” 海曼的意识回到他的躯体,“可以。”他用干燥的喉咙吐出两个弱不可闻的字眼。 “包上吧,我回头让玛丽过来拿。”希来说。 希来回头走,海曼在后面紧紧跟着他,一束强光打过,他抬头一看,一辆火车从轨道上驶过,再往上看,竟然发现了一架小飞艇,正在低空绕行。 海曼往前跑了几步,注意到希来的背影越来越远。他发现自己很害怕希来,害怕他会做的各种无法预料的事情,猜不准他的下一步是什么。 海曼在经过梦的美好后,竟然无法忍受现实的残酷,终有一天,他会远离希来,或者被希来抛弃,如果他现在就成为了抛弃的人,要么成为臭牛肉,要么成为死苍蝇,都是被屠夫狠狠刮着肉,最终进入死人的肚子。 但是海曼无能为力,他无法自保,不知道希来想要让他做什么,好像他的存在对于希来没有意义。 他做什么,希来都是一种漠视的态度,小海曼现在不在乎他,在乎的只是希来的一种态度,如果他的存在对希来没有意义,可能现在就会被抛弃,那样他就无法生存,毕竟他太小了。 “父亲,我应该做什么?”海曼决定主动出击。 希来脚步不乱,海曼等了好久,眼中只有希来的背影,他不说话,希来也没有回话,他知道这又是希来不想理会他。 小海曼抬头望着远走的飞艇,眼中流露出无限的向往,甚至举起手跳了两下。 等坐上马车后,希来摘下帽子,望着车窗说:“海曼,你应该学习。” “学习多久?”海曼急迫地询问,他还没有这么渴望得到希来的回答。 “学习到你不需要我为你提供为止,海曼,这是一个非常漫长的时间,你和我都要度过。”希来在对面摸了摸海曼的头,这是一个非常柔和的动作。 远处的高塔传来八声钟响,震耳欲聋的余音荡远,海曼望着希来藏在阴影中的面容,发现他在躲避着什么。 他的脸上出现与众不同的疲倦,成了旧时的石刻人像,那是海曼不知道的过往,被他牢牢封在密不透风的衣服内,悲伤和愤怒也一起藏匿。 得到希来的回答后,海曼放心了,最起码他现在不会死去。 “阿莱夫,加速。”希来说,一眨眼的功夫,他又恢复了原状,成了在黑暗里匍匐的兽,明晃晃的盘扣反射着光亮,海曼看到了衰落的黄昏印记,牢牢将两个人隔离。 当海曼看见端上来的牛肉时,他恶心坏了,不知道厨房是怎么想的,竟然将整块肉水煮了,黄白色的油脂漂浮在浑浊的汤里,整块肉就像个蒙灰的板砖放在碗里。 海曼镇静地拿着叉子切开了点,去除外表的灰红色,露出了内里的铁锈红,肉质的纹理清晰,一条条细丝饱含猩红的血液。 海曼没有吃,他难以下咽,又想起了那只胖苍蝇。 在晚餐后,希来告诉海曼,要他自己去买牛肉,这是他的食物,需要自己挑选,好坏自己负责,厨房的做法遇优则优。海曼表示自己知道了,但他决定再也不会触碰牛肉,除非他快要饿死了。 但伊旭塔改变了他。 “亲爱的海曼,过来,我请你吃牛排。”伊旭塔坐粉白色高脚椅上说道,她今日穿了件风流轻巧的玫红色洛可可风格的罗布,水松木松糕鞋闪镶嵌着耀眼的胭脂红色饰物,她举起刀叉,将滑嫩的肉吃入口中。 细致优雅的桌布铺在精致的小碟子下,食物透出诱人的色泽。 海曼坐在她的对面,抗拒着说:“伊旭塔,对不起,我吃不消的。” “尝尝嘛,味道不错的。”伊旭塔在圆桌上放了只机械小牛,一按它的肚子,立刻哞哞叫,伊旭塔手指戳弄着,一下又一下,玩得乐不可言。 在这过程中伊旭塔始终盯着他,紫色的眼睛带着女孩的纯真懵懂和迫切地期盼,渴望得到他的赞同。 “我吃了。”在伊旭塔按到第十三下时,海曼迅速拿起刀叉将鲜艳的牛肉一口吃掉,要不然一整个夜晚都会浪费在这莫名其妙的对视中,尤其还有一头只知道傻叫的蠢牛。 “怎么样?”伊旭塔眯着眼睛,好奇地问。 海曼用手帕擦擦嘴,一脸惊喜,一口咬下去,肉质非常鲜嫩,可以顺着食道往下滑,没有腥气,淡淡的红酒香充斥着口腔。 “很不错。”这绝对是海曼的高度评价了。 伊旭塔高兴地摆弄她的花边雾白小丝巾,“这是自然,我复刻了好久才成功的,是不是美味极了!” “当然,伊旭塔,你真了不起,简直就是位超绝的厨师,不对,嗯,是美食家,独特的美食家,伟大的魔法师大人。伊旭塔,感谢你。”他说着语无伦次的赞扬的真诚话语,表达他的喜悦。 第16章 甜美的肉 “我只是试一试,这是想象力的魔法,费脑子的东西。尝着味道还不错。” 海曼表示牛肉的味道深得他的心,他也得以将嗡嗡乱叫的苍蝇从他眼前赶跑,”再一次说,味道很好。“ ”这样看来,想象力是不错的魔法。“ “我倒是认为有些多余,你完全不需要想象,直接命令就行了。” “乐趣。海曼,无论做什么事情乐趣都不能少。”伊旭塔强硬的反驳道,她想了想又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梦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它不完全是我的想象力,我在这里能创造成为没有见过的东西。算了,不管了,总的来说,想象力是个好东西。“ 海曼撇撇嘴,“我还是认为没有必要,你浪费了很多。” “我什么也没有浪费。” “时间,最明显的时间浪费了。我相信你的脑子没有被破坏,一个简单的想象当然不能对你造成伤害,即使是这么费脑子的东西也不值一提,但是你的时间没有了。” “这是我愿意的事情。”伊旭塔骄傲的昂头坐直,拿手碰了碰边缘秀丽的头发,将可口的草莓蛋糕戴在了头上,模样滑稽又可爱,娇嫩的脸蛋被染成了红艳艳的,她自以为是的宣扬着美。 海曼将身子往后缩了缩,紧贴着椅子后背,“这可不是我的生日,我不希望你头发上的蛋糕砸到我的脸,我会不高兴的。”他躲着即将要掉下来的蛋糕,露出嫌弃的表情。 “放心,我会将它吃完的。” “没想到你喜欢这样吃蛋糕,特殊极了。”海曼皱了皱眉,“我不是在夸赞你,这种吃法很奇怪。” “不,我只是为了浪费时间。”她故意拿着雕花的细勺拨弄着头上的蛋糕,美滋滋地享受着,“下一次你也可以试试,浪费时间也是件极其美妙的事情。” “哦。”海曼半躺着摆了摆手,说:“得了吧,我的头又不是桌子。这不是浪费时间,你是在享受,享受不算是浪费时间。那是件美妙的事。” “万事皆有可能,随你这么做了。我的一个叔叔喜欢人头骨桌子,我都不知道他怎么做出来的。他会把每一个头骨雕上奇异的花朵,做成一个个桌子送人,我猜想送礼的人和收礼的人心情都不愉悦。我也收到过一个,但是我当着他的面将头骨桌子烧了,那时候他的表情我一辈子也忘不了。” “我也不喜欢头骨桌子,想一想就觉得不自在。”海曼摇了摇头说。 “除了他几乎没有人喜欢了,早晚有一天,他的头骨也会被寻仇的人做成桌子的。我只是在说什么都有无限的可能,万事皆有可能。”想起这件事,伊旭塔在心里诅咒着那位头骨叔叔。 “时间呢,我如果在梦里将时间无限延长会怎么样?” “不会怎么样,你到了点依旧会醒来。我试过的,偷偷试的。没有任何改变,我很失望,可能永远都弄不准这个原理了,始终不知道为什么我们还会醒过来。” “我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你的行动那么快。”海曼很惊讶,没有想到伊旭塔会这么做。 “第一次见面。” “我还在玩泥巴的时候,你都会做菜了,还是豪华大餐。” “因为我更不喜欢现实。”伊旭塔勾了勾小嘴唇,狡黠地说:“不过现在,换其他人不喜欢现实了。” 海曼将手臂往前放,“我看出来了,小恶魔伊旭塔专做捣乱事。“他乐呵呵的甩了甩小脑袋接着又说:”可能梦中和现实两个地方,都需要我们成为大魔导师的时候时间才会任由我们驱使。” 伊旭塔皱着她娇俏的小眉头,将最后一口蛋糕吃进嘴里。她进食的速度一直都很快,也很能吃,海曼也想过自己要有多少钱才能养活伊旭塔的问题,但是伊旭塔一直在刷新他的认知。“时间为什么要特殊?”她问。 “不。”海曼说,他紧盯着伊旭塔,“什么都很特殊,不过只有我们极度特殊了,这些特殊的才不会特殊。” “好吧,特殊的海曼。”伊旭塔顶着干净精致的小碟子,询问般看了海曼一眼,舔舔小勺子后问:“你也想吃?” “不,我不想。” “好吧。” “今天谢谢你。” 伊旭塔又在自己面前放了一叠草莓蛋糕,“挺好吃的,你真的不来点儿?” 海曼摇了摇头,接着说:“你真是棒极了,谢谢。” 伊旭塔不知道,她拯救了海曼,避免他陷入对某一种事物的深刻性厌恶,从而产生极端的思想和行为。并且救助了他的童年,让他明白一些事情不是因为他才变糟糕的,也不是什么事情都要自己主动,自己承受。 有人真心地对待他,会善意的关心他,而不是简单地随意应付,敷衍至极地糊弄和自以为是地傲慢。 伊旭塔给他夸奖的不好意思了,纤细白嫩的脖子微微弯曲将脸羞涩地微转,脸蛋的两团红逐渐加深,她小声说:“我知道了,海曼,不用再说了。” “我应该感谢你。”海曼说完,想了想,想到自己看过的书,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手指,手腕翻转,指尖灵活地摆动,一只金色的机械蝴蝶逐渐成型。 机油细管构成它巨大的翅膀,流动的液体全身输送着,无数的小齿轮藏在它小巧的嘴里,富有光泽的蝴蝶飞舞,巧妙连接的螺丝被磨的咯吱作响。 蝴蝶刚开始活动不太灵活,过了片刻,它简直和真的没有区别,围着香甜的蛋糕转着华丽的圆圈,看样子是被香气吸引了。 ”我成功了!“海曼高兴的欢呼。 伊旭塔将蝴蝶用手心接住,大眼睛里满是好奇和惊奇,她笑盈盈着说:“真是美妙极了,这可不是纯粹的魔法了,你是怎么做到的?” 海曼说:“我看了一本书学会的,这可是我亲手做的,希望你喜欢。”他认为这是件简单的制作,却不知道,在这个年纪的孩子连个弹弓都要父亲帮忙,谈何如此复杂的小玩意。 “你可真是天才!我很喜欢,谢谢你,海曼。”伊旭塔感叹着,她将蝴蝶放在头发上,丢掉了蛋糕,轻快地拉住海曼的胳膊将他带到其他地方。 与伊旭塔在一起对于海曼来说永远都是欢乐的,他享受着梦里的一切,接下来是伊旭塔的茶话会了。 第17章 儿时的欢乐 “我要给热气球铺上花毯子,摆上小桌子,放上小凳子。”伊旭塔望着天空上漂浮的五彩热气球说,她在热气球上画上个红色的笑脸。这个简直是她画过的最出色的一个了,线条柔滑一画到底,调皮的笑脸隔着几百米都能认识到它的喜悦。 “梦中的时间不受控。这是你的,想要什么都可以。”海曼望着那个笑脸通情达理的说。 伊旭塔挽住海曼的手臂,身体开始漂浮,两个人变成了空中晃荡的小精灵。清净无尘的世界里,四季共存,万物同盛,窜天的高树恍若支撑天穹的巨塔,紧护着低矮的小东西,时间流逝空间逆转,在海曼眼前展现出一幅万古长存的壮丽长卷,他不伟大也不渺小,自由的像只冲破障碍的白蝴蝶。 “哇,真的是非常宽阔的世界啊,瞧瞧那个黑烟囱,还没有我的指甲盖大,还有那个小火车,一丢丢点儿,我都见不到客人。鸣笛也不能听到,小耳朵不知道去做了什么。”伊旭塔手指来指去,像被乱花迷了眼的蜜蜂。 “因为你离得远啊,靠近点会是不一样的。伊旭塔你可以松点,我的胳膊疼。” “这个可不行。这里多好,视野宽广一望无边,不说这个了,你看,我送你条围巾。”伊旭塔手捧着一条水蓝色的围巾,狡黠地笑着,要给海曼佩戴上。 “伊旭塔,你又在戏耍我,我可不会上当受骗的,这是条水围巾,你想要将我浇成落汤鸡的,你可真坏。”海曼气愤的接着说:“你应该要瞧得起我,拙劣的伪装已经不能骗过英明神武的大魔导师大人了。” 伊旭塔变了变脸色,吐着小舌头将长条围巾团在手中,一个旋转的小水球漂浮在上空,“你可真是聪明啊,我亲爱的海曼,有时候眼睛不是这般使用的,当一个淑女给你礼物的时候,你应该收下,而不是想着法子拒绝,这有损你绝顶的绅士风度。” “对吧,大魔导师大人?”她挑衅的眯着眼睛。 海曼将头上的水球移动到棵小树边,给它浇水,望着伊旭塔说:“伊旭塔,你不能轻易送男人礼物,尤其是你长大的时候,这往往意味着一种成长,也意味着一种无法言说的寓意。” “小海曼,你不能强制我,自由不受限制更何况是在无序的梦中,一切由我决定,我坚持送你礼物是不能拒绝的。” “你送我礼物我当然接受了,但是你不能送其他人礼物,这样会让我生气的,你也不想我送你时礼物也送其他人礼物吧。” “这是自然。” “那好,以后你只能送给我礼物,这是我送给你礼物的一项条件。” “这算是什么条件,我不同意呢?”伊旭塔升高,叉着腰居高临下地看着海曼,后背被她安了几株摇摆的彩色大羽毛,她还小,最喜欢这种艳丽的毛茸茸的物体了。 海曼也继续往上升,学着伊旭塔的样子,眼皮桀骜地垂下,蓝色的眼睛露出不屑的嘲讽,肉乎乎的嘴角勾出不以为然的笑意,小鼻子冷哼一声,指着那只还在煽动翅膀的蝴蝶说:“那蝴蝶就不是你的了,它不属于你。自由自在的蝴蝶不受约束。” “无论是现实还是梦境都具有约定俗成的规则,你不能收回。”伊旭塔升高,将海曼的头往下按,“蝴蝶是我的,你送给我了。送出去的礼物没有收回去的道理。” “那你要同意我的请求。”海曼微微降低了姿态。 伊旭塔犹豫了半天说:“那好吧,吃亏的总归不是我。” 海曼手一挥,将身上的镀银扣子甩得叮当响,稚嫩的脸上露出个灿烂的微笑,任由伊旭塔摸着他的脑袋。 “伊旭塔,我今后会送给你很多礼物的,有我你不会亏的。”小海曼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有我你也不亏。”伊旭塔也不是让人受委屈的人,她自认为是个成熟的大人。 “你瞧瞧,我们都是极其大方的人。要是换做他人,恨不得将你啃个彻底,就像钻进粮仓的老鼠一丁点食物都不放过,那样你会穷得叮当响的。所以我们只能给予对方礼物。” “你说的可真有道理。”伊旭塔将他拉上来,“我们走吧,去热气球上待着。”两个人和好如初一起坐上了升空的热气球,好奇的左看右看。 恢复平静后,海曼捂住嘴巴偷偷窃喜,在刚才,他已经将伊旭塔拐到了自己的一边。 其实有个约定俗成的规定,女士是不能轻易接受男士的礼物的,即使是匿名的也不行,接受礼物往往意味着这位女士愿意与赠礼的男士保持亲密的情侣关系。 万幸伊旭塔还小不知道,海曼也只是了解表象。 “所谓茶话会,”伊旭塔说,她的手上拿着根蓝色的小棒子,尖尖细细的,像是一根仙女棒,“就要有花。” “那是什么?我感觉很奇怪,不像一个简单的小棒子,是手杖吗?”海曼望着小棒子好奇的询问,希来总爱拿着个手杖,海曼弄不明白那是做什么用的,但他隐隐认识到那个对于希来是必不可少的。 “魔法棒。” “有什么用?” 伊旭塔手点了点,在海曼蓬松的发丝上增加了顶鲜艳的小帽子,是顶高筒大礼帽,只不过是夸张的大红色,“瞧瞧你,多可爱啊,小海曼,与你的脸蛋般配极了。”她夸张的张大嘴巴,热情地表达她的真诚。 “你还没有告诉我那是什么东西,是和魔法有关吗?” “当然,这是我的仙女棒,一根独特的蓝灵魔法棒,我可爱的小家伙。”她望着魔法杖亲切的吻了吻。 “有什么用?” “能增强我的魔法力量,或者增快我的施法速度,总的来说,是让我更加强大。” “可我感觉没有什么变化。”海曼搞不明白了,明明伊旭塔依旧是个小矮人,怎么会变强大呢。 “那是自然,因为我已经成为最了不起的大魔导师了,有没有已经没有影响了。强大到极致就没有可能性再强大了,除非我们突破时间的限制。” “我们不讨论这个问题,我喜欢魔法杖,在现实中我能拥有吗?” 伊旭塔将身前倾,伸出魔法棒敲了敲海曼的帽子说:“梆梆,这可不是你该问的。” “好吧,我知道了。”这已经是现实的问题了,海曼不越线。但他想不明白,伊旭塔的叔叔能说,这件事为什么不能说了? “你的叔叔不属于现实吗?”海曼有问题就问,像个好奇的宝宝。 “他不属于。”伊旭塔想也没有想直接否定。 海曼反驳道:“他是人。即使他不把人当作人,他也是属于现实的人。” “他不是。”伊旭塔一脸嫌弃的说,她又想起了那张头骨桌子,很多人都听过他的事情,但见到后很难不再次震惊,伊旭塔恨不得再烧一次。 当他无所谓般拿出那张桌子时,在场的绅士和淑女无一不震惊,在贵族中也不是每个人都是魔法师,普通人居多,任哪个人也受不了这般戏弄人。每个人在见到那张桌子的时候,下意识的捂住自己的脖子,可见这位叔叔给人带来的恐惧多么巨大。 “他不是你的叔叔吗?”小海曼继续问道。 “是啊,这点毋庸置疑,要不然他也不会送给我那张恶心至极的桌子,那些桌子可都是他的心爱之物。” “为什么他不属于?” 伊旭塔笑了笑说:“因为仆人都说他是半只脚掉入深渊的嗜血机器,是睡梦中的杀戮者,昏昏欲睡的雕刻师,自称为骸骨大帝。我猜想他已经不是个真实的人了,他格格不入,不适于现实的生活。” “你在胡说八道。”海曼生气的说。 “哪有胡说八道,听好了,看好了,我现在不属于现实,那我的叔叔也不属于现实,你能反驳我吗。” 海曼将她的魔法棒迅速夺走,坐在一边面无表情的说:“我的眼睛瞎了吗?你看到我手里的东西了吧。” “没有看到。”伊旭塔捂住眼睛耍着赖皮说。 “还给你。”海曼站起身朝着她鞠了一躬,很是端庄正气,小脸笑着阴阳怪气地说:“伟大的伊旭塔大魔导师,我敬佩您与众不同的能力,被您守口如瓶的坚实精神打动,您睁眼说瞎话的本领让小牛都望尘莫及,我佩服至极。谁也比不上您。” “够了,海曼,放过这件事情吧,放过我吧,你不应该让淑女难堪,我们还要相处很长的一段时间,你不该如此斤斤计较,事实如何已经不需要证明了。”伊旭塔拿起魔法棒轻轻挥动着说。 “事到如今,连敬佩之情也不能抒发了吗?” “你不该当着我的面。” 海曼立刻改口说:“事到如今,连当面表达敬佩之情也不能抒发了吗?” “当然可以。”伊旭塔摇着扇子说,“不必如此客气,既然抒发完了,应该立即停止,纠缠不休也会惹人厌烦。” 海曼想了想说:“好吧,我接受你的道歉,我们去玩吧。” “我没有道歉。” “好吧,我接受你不是道歉的道歉。”海曼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亲爱的海曼,我接受你一个字也没有说的提议,坐下吧,热气球要掉了。” 伊旭塔不会给海曼说现实中魔法的相关事物,可能是为了让现在的海曼不去寻找现实中魔法,一点口风都不泄露。并且伊旭塔也知道些小秘密,她知道时机是个重要的东西,需要把握,有些事情轮不到她来对海曼说,尤其是与魔法相关的,她需要成为一个公证的裁决者,不偏袒任何一方。 “也只能这样了。”海曼捧着他的脸蛋为难的皱眉,“我喜欢这个热气球,希望它能多陪伴我多些时间,不要像只鸟儿一样飞溜了。” 他们的热气球不是真正的热气球,这都是他们的想象,海曼发现他更喜欢想象的东西,他认同了刚才伊旭塔所说的话,想象是个美妙的东西,尤其是还能在眼前变成现实。 对于热气球他也只知道有一个硕大的气球,吊着个非常小篮子,他按照脑中的构想,做成了带着篮子漂浮不会掉下来的气球,轻而易举的飘在空中。 华丽多彩的颜色绘制在气球上,篮子四个边架着四座长筒望远镜,黄铜的颜色与篮子的颜色一样,除此之外,几个滑轮吊在中间,充当气球与篮子的桥梁。 伊旭塔在一旁挥舞着魔杖,用尽一切装饰着热气球的篮子内部。她立在中间就像个小公主,自由自在的跳着舞。 “我来帮你,伊旭塔。”海曼迅速夺走伊旭塔的小魔杖,小手像指挥乐队般挥舞,“霹雳巴拉,变。” 一束束雪白的茉莉花生长出来,瞬间占据这个不大的地方,粉嫩的花瓣炸开,一朵朵花瓣如同尖刺扎在气球上,海曼目瞪口呆地被卡在棕黄色树枝上,望着同样被卡住的气愤地鼓起腮帮子的伊旭塔,咬了口嘴边的白花说:“嘿!这家伙威力真大,味道不错。伊旭塔,真是好样的,我喜欢这个。” “海曼,你不觉得鼻子痒痒的吗?快撤了,傻呆呆的海曼,太香了。”伊旭塔费力地抽出手,揪了揪近在眼边的海曼的小耳朵。 “让我来吧,慢吞吞的海曼。”伊旭塔骄傲地将海曼手里的魔杖强势抽走,高抬起尖尖的小下巴,“变变变,什么都变。” 芳香四溢的茉莉花闭合,回放似的缩了回来。 “这个小家伙,把你留下了。”伊旭塔颠了颠放着花盆中的小茉莉,“让你找你的伙伴吧。”她吹了一口气,茉莉花悠悠打着旋落在了树叶上,一只毛毛虫动了动,将花盆向前顶了顶,紧接着茉莉花从树叶上滑下去,花盆碎掉,茉莉花的根伸长,瞬间深入地底。 “变变变。”伊旭塔继续旋转着,“哈哈,变变变。” “这是什么?”海曼的眼前突然出现了红色,他摸着自己鼻头上长出的新鲜玫瑰花,无奈地耸了耸肩,“玫瑰花太多了不好,伊旭塔,变些糖果。” “会有的,我要慢一点,着急可成不了大事,就像你刚才一样。海曼,真应该看看自己,你真是漂亮极了,简直就是花丛中的仙子。”伊旭塔取笑着。 海曼又开始了他的绅士表演,鞠了一躬说:“那真是我的荣幸。我要是仙子,比我还好看的你会是什么呢?会不会是断崖般的下跌。” “我自然是大仙子,来吧,小仙子。” “我才不是,请叫我大魔导师先生。”他要时刻记住自己的身份,不与仙子‘同流合污’。 伊旭塔悠悠然施了个礼,两张背部百合透雕的樱草黄扶手椅摆放整齐,铺着米黄色桌布的方桌上一边放着一束干净素净的黄水仙,两人桌前各种放一碟飘着热气的红香茶,正中心是三层摆放点心的粉白瓷盘,甜蜜可口的点心摆满了一桌。 “来,我的小仙子,吃一个咸口的三明治吧,美味极了。”伊旭塔操纵着三明治,“相信我。” 张着口的三明治飞到了海曼的嘴边。他挥挥手,将它变成一台圆形的黑胶唱片机,摆放在两个人的侧面,悠扬提琴声顺着热气球流向远方。 “这不是正经的茶话会。”海曼看着格外多的食物说,“食物太多了,天天这么来的话,每个人都会变成大胖子。” “自然,正经的茶话会多无聊,我可不要,每一个美人抹着白粉,两根手指捏着扇子挡住涂着口红的嘴巴,矫揉造作地说着,‘哦,哦,哦,我的老天爷,给我嗅盐。’那真是要死了,我可不喜欢哪。“伊旭塔拿着扇子夸张地做着动作,翻了个白眼。 “哈哈,伊旭塔,你可真有趣,可我认为你那个样子会很好玩的。” “是很好看,我怎么样不好看?你别看我小,我可是艳压群芳的人儿,多少人想要我的一个眼神。”她自信的说,身上的奶味还没有散尽。 这话海曼信,伊旭塔是一个美人,以后一定会更美。 “来来来,海曼,我给你介绍个小东西。”伊旭塔指挥着热气球的漂浮,“你一定会喜欢的。” 一会,两个人安全降落,奇形怪状的热气球被他们抛弃到了天上,正随着最强的那道风飘到不知名的角落。海曼刚才的话就像个笑话。 “不,我不喜欢。”海曼呆愣着盯着眼前的小东西,它就是一只鸭子,只不过放大了,“伊旭塔,这是什么?”他拽着黄鸭子的毛问。 “我叫他‘打海曼兽’。” “什么?”海曼感到困惑。 下一瞬海曼就知道了,“打海曼兽”从扁扁的红嘴里吐出几颗的小球,像是一个个的水晶,全都是紫白混杂的晶体模样,它直接对着海曼发射,每一颗晶体都有苹果那么大。 虽然没有砸到海曼,但是海曼还是很生气,“伊旭塔,你又在捉弄我,它怎么会叫‘打海曼兽’啊!” 笑得前仰后合的伊旭塔忍住了继续发笑,她说:“你不要生气嘛,我只是喜欢这个名字,你要是不喜欢,也也可以取一个其他的名字,比如大黄鸭。” “它不是鸭子。” “名字不那么重要。” “就叫‘伊旭塔兽’吧,这个我喜欢,和你有缘也相似。”他笑着说:“名字不是那么重要。” “不好,我不喜欢,还是‘打海曼兽’,有趣些。” “别弄这些了,伊旭塔,还是叫大黄鸭吧,它吐出的是什么东西啊?” “这个。”伊旭塔将紫色和白色相合、闪烁着光亮的宝石悬在头顶,“你不知道这个吗?这个是魔法的…不行,这个不能给你说,万一你不顾命去寻找怎么办。嗯,这个是非常重要的东西。”声音有小有大,海曼只听清楚了最后一句。 “怎么重要?”海曼望着那个闪耀的宝石,他心中有种古怪的感觉,好像那是他的一部分,是他血液里流淌的无形物质,就像他掉落的头发一样,或许是伊旭塔开的玩笑让海曼总感觉这个兽真的与海曼有些关系。 这是错觉,海曼暗自告诉自己。 伊旭塔伸出小舌头,做了个鬼脸,银色的发丝像是得到阳光的独特亲睐,一圈圈的涟漪的光晕摇荡,紫色水晶般的眼中洋溢着动人的喜悦,“亲爱的海曼,那是大黄鸭的口水。” 海曼没有说话,他望着伊旭塔紫罗兰色眼睛失了神。美是不分年龄的。“哦。”海曼迅速低下头,掩饰自己略微慌乱的眼神。 “反应平平啊,算了,黄鸭你走吧。”伊旭塔没有注意到海曼的不对劲,要不然她的尾巴要翘到天上去咯,她亲切地挽着海曼的手臂,一蹦一跳地登上停止的火车。 大黄鸭拐着两条腿迈入了森林里。 他们踏上火车的轨道,走进车厢,伊旭塔在座位上放了一堆小猫充当此次旅行的游客,但是它们不听使唤,好几只聚在一起在火车过道上穿梭。 “我们应该让它们消失。”海曼望着眼前的毛茸茸说道。 “我舍不得它们。” “实话实说吧,伊旭塔,你和它们才相处了一分钟。” “情谊不是时间能够衡量的。” 海曼给了她一个小眼神问道:“你想要做什么?我可不要抓猫。” 两个人僵持半天,到最后海曼还是让这些猫儿都消失掉了,伊旭塔表示应该给她留一只的。 他们争吵着沿着过道走向火车头。 “海曼下士,扬帆,我要启航。”伊旭塔的小身体穿着火车制服说道。 “伊旭塔列车长,口令不对,这是火车不是轮船。”海曼严肃着说,“再来一次。” “海曼中士,开启舱门,准备滑出舱门。” “伊旭塔列车长,口令不对,这是火车不是飞机,还有,我们不是要下车。” “好的吧,海曼上士,接下来交由你全权负责,我负责配合。” 海曼站在火车头前,敬了个礼,说:“伊旭塔列车长,放下交给我吧。现在,听我的指令,关紧车门,火车即将启动。鸣笛!” “是!”伊旭塔有模有样地站立着,操纵着火车。 “我去看看锅炉,加上水。伊旭,塔这里交给你了。“ ”放心吧,海曼,我保证完成任务。“ 在下一秒,伊旭塔操纵着火车撞上了大山。 “发生了什么?”海曼在隔壁问道,“伊旭塔,你怎么了吗?” “不用担心,我的扇子掉了。” “我怀疑你拿的是千斤顶而不是小扇子,威力惊人。”海曼嘲笑着说。 小火车呜呜呜地向前行驶,掠过的风景像是一件件华丽的外衣,披在火车身上,伊旭塔伸手摘了朵月季花,花瓣被狂风吹散。 海曼一天天长大,在火车的鸣笛声中,一次次启程又一次次归程。 第18章 黑白之境 “在与流沙的战斗中,灯塔大势已去。” 细密的流沙被隔着一片大陆吹来的海风移动着,一点一点将地上的残骸啃尽,所到之处遍是黄沙。 杰弗里·阿尔布莱想不通自己这么多年的安分守己得到的居然是这片鬼都不愿意待的封地,他捂住心口喘了一口气,抿抿干裂脱皮的嘴唇。头顶的烈日燃烧的越发激烈,无情地嘲笑着他的落魄。 “吉姆,放弃吧,快过来!”杰弗里呼喊道,一双血红的眸子注视着看不到头的前方。 吉姆一愣神,手上的纸顺着风在沙漠中流浪,那是他辛辛苦苦整理的手稿。他见到稿纸飞走,顾不得杰弗里,双目失神了一瞬间,急忙去追他宝贵的手稿。 “吉姆,我叫你过来你没有听到吗?”杰弗里气愤的呼喊。 吉姆是杰弗里身边的侍从,他是个有理想的侍从,放在常人之中也是独一无二的,一直梦想成为一名畅游四方的吟游诗人,渴望脱离让他痛不欲生的宫廷。 但不幸的是他不能开口说话,无法用美妙的言语去传唱颂歌。他的脸是机械与肉体融合的产物包括身体也是,左臂和左腿全是机械。连在沙漠中奔跑也是个怪物,拥有异与常人的速度。 在杰弗里身边的时候,他的脸被人残忍的割烂,从人中到下巴全都被油光发亮的机械取代,从此只能发出齿轮的摩擦声,吟唱被书写取代,却从未放弃过,一刻也无。 杰弗里气得坐在沙地上,愤怒灼烧着他的内心,却得不到真正的发泄。 他愤愤的垂着稀松的沙子,一下又一下将拳头捶的鲜血淋漓。多年的隐忍换来的是与极境之地临近的封地—曼诺。它是一处无人问津的小角落,被称为极境之春,却一点也没有春意。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往往缺什么偏要添加什么,弄得让众人皆知。 到最后,也只有一个残破身躯的吉姆跟着他。 ‘嘎,嘎。’机械碰撞摩擦。找到稿纸的吉姆重新回到杰弗里身边,他站在杰弗里面前略微弯腰,双手拿着他的手稿呈递给杰弗里。 吉姆有一双黑色的眼睛,那是在这世间最深的湖水凝聚而成的,能将所有的杂欲污秽都容纳进去,而现在那双眼睛正在流着悲伤的泪水,一滴滴从眼框里滑落将脸上的黄沙冲洗,最终落在沙子里。 左臂的滑轮里灌满了干燥的沙子,他僵直着躯体就像一棵挂在沙漠里求水的将死之树,空荡处布满了烈日焚烧的气息。 杰弗里摇摇头,不想要接受那份手稿。但吉姆将手朝前伸了伸就像在卑微祈求着神的恩赐,泪水浸湿粗糙的纸张,黑色的墨水就像他那双黑眼睛被湿润激的混沌不清。 “吉姆。”他低声呼叫。 吉姆一动不动。 杰弗里抬起头看向他忠诚又倔强的侍从,血红的眼睛被仇恨和愤恨包裹,面露痛苦。他不用看也知道手稿上记载的都是他的事迹,那都是不值得记载的事情,却让吉姆拼了命的去寻找。 咔咔,咔咔,吉姆将机械的嘴唇闭合又张开发出碰撞的声音,逼迫着杰弗里。 杰弗里坚定了内心,咬着牙齿说:“蹲下,吉姆。” 吉姆照着他的指示做。 杰弗里伸手一把抓住那份手稿塞进袖子里,他的双手举起贴近吉姆的脸,注视着吉姆的双眼低声说:“吉姆,这些不需要你来记述,不值得。从今以后,你记住,一件事情也不能漏下,仔仔细细的听清楚,我的时代将由你来传颂!记住了。” “吉姆,点头!”杰弗里在他的下巴上印上温柔的一吻,每一次他说这句话的时候都会这么做。吉姆是因为他受到的伤害,杰弗里到死也不会忘记。 吉姆点头,右臂搭放在左肩膀上单膝跪在沙漠中,低下头向他的王默默宣誓着。他的手上好像开了一朵沙漠之花,红艳艳的花瓣,绿莹莹的枝叶富含生机。 “吉姆,起来吧,路还远着呢,我们可耽误不得。”杰弗里站起身,重新踏上征途。袖子里从手稿被他丢弃在身后,又被风吹走了。 他们在废弃的灯塔里找到预留在那里的雪橇,两只健壮的黑狗守在雪橇上。杰弗里讥笑一声,这算是难得的仁慈了,不至于让他们冻死在冰天雪地里。 两条黑狗冲着杰弗里乱吼叫,结果被他踹了两脚瞬间老实了,争先恐后地蹭着他的腿唔唔直叫,结果他嫌弃它们烦,又踹了两脚,黑狗立刻老实的窝着了。 “吉姆,不要记下来,狗又不是我要征服的,别浪费纸。”杰弗里将吉姆手里的白纸抽走,看到吉姆点点头再将纸还给他。 杰弗里登上灯塔的顶端,戴着手套擦了擦灯塔最高处的窗户,从陷落的灯塔往外看,与沙漠相连的是冰雪之地,白雪皑皑,只有最远处的一座高峰,那是杰弗里得到的城堡。 他们已经穿过了沙漠,接下来是步入这冰寒之地。距离城堡不远了。 吉姆驾驶着雪橇在雪地里滑行,杰弗里坐在他的身侧正往袖子里哈气,他还不适应这剧烈的温度差,骤降的温度即将将他的躯体冻僵。在他的手中握着一枚‘言说纹章’,一只恐怖黑熊的图案,象征着杰弗里的家族和所管辖的封地。 除此之外,他的心口还放着一本书,那是家族世世代代传承的金火魔法书。 高高耸立的城堡近在眼前,它镶嵌在两个庞大的帝国之间,西方是黑白之境的普勒瑞什帝国,也被称为极境之地,东方是象征金太阳的奥伦斯帝国。 它渺小,却有着最高的姿态,站立在冰山之巅,俯视着周围的一切,从今以后这里属于杰弗里了,他也成为了一位阿尔布莱大公。 雪橇慢慢接近,杰弗里逐渐可以见到排成两队的迎接军队。 但杰弗里可不想直接去他的封地。 “吉姆,绕着那群人,直往前冲,先慢一点。我瞧着这两只雪橇狗很有活力,既然如此那就用尽它们的力气吧,希望到最后还有力气叫。” 杰弗里将裹在身上的火红披风脱下,站在雪橇上吹了个口哨,低声说了句,“吉姆,靠你了,驾驶的稳妥些,我可不想在讲话的时候突然倒了。嗯,最好不要,那将成为一生的污点的。” 临近欢迎的军队的时候,吉姆控制着速度,杰弗里将火红的披风拿在手上挥舞着吸引了目光。 “爵爷,那是阿尔布莱吧,新来的杰弗里·阿尔布莱,降临封地的大公。”左护卫走上前对最前方的维斯·达维爵士说道。 “退下。我看到了,轮不到你来说话。”维斯·达维紧盯着杰弗里,抬起粗壮的手臂号令左队的人员追捕。 他扬了扬帽子,谢顶的头露出一瞬,急忙戴好后高声说:“大人,维斯·达维爵士恭候您的到来。”这两句话的功夫将他刚梳理好的的黑胡子染成了白色,着实老了十岁。 杰弗里顿时哈哈大笑起来,将披风重新披在身上,举着纹章高声喊:“老爵士,我是杰弗里·阿尔布莱公爵,以我手上的纹章为证明,来此极境之春——曼诺,既为我之子民,理应听我号令。全体往后退!迅速!” 维斯·达维立刻让前进追捕的人停下脚步。 “再说一次,全体往后退!我是阿尔布莱大公。”杰弗里喊。 维斯·达维让全体的军队往后退。 杰弗里将印章收回,呼吸出的热气往上蒸腾和寒冷夹杂成了一片雪白的雾状。 他盯了维斯·达维一眼高声说:“我到此地,应当尽心尽力做贡献而不是困守在城堡里庸碌无为。领土,我的领土不是牛皮纸上的一个点;人民,我的人民不是呈上来的数字;军队,我的军队不是只见两面的陌生人。听好了,我的追随者们,第一步我要踏遍我所管辖的土地,见识见识我的人民,望你们等候我的归来。” 三三两两的声音从看热闹的人群中传出,稀稀拉拉的呼喊:“恭迎大人。” “吉姆,加快速度。”杰弗里低声对吉姆下着命令,加快速度的雪橇划出一道耀眼的轨迹。 杰弗里念着咒语,呼的一声,一道冲天的烈火紧接着雪橇的轨迹蔓延了几十米。杰弗里在火焰和冰雪中大笑,抬头盯着飘扬在城堡上端的黑熊旗帜,吹了一口气,旗帜瞬间燃起火红的烈焰,紧紧将冰滴包裹融化。 “吉姆,我做的好吗?是不是十分的精准,没有将火星子带到任何一个人身上。” 吉姆点点头。 杰弗里接着说:“这可不是我的真实想法,我迫切的想要将眼前的人全部烧死。” 吉姆摇了摇头,坚决地摇了两次。 火焰悄无声息的熄灭。 维斯·达斯当着众人的面对杰弗里歪着头行了个大礼,高声说:“我自当为您尽心竭力!等候您的再次归来。“维斯·达斯很高兴杰弗里能离开,最好一去不回。 杰弗里目视前方朝后伸了下手臂,嘴里嚷嚷着骂道:“狗娘养的!去他的吧,我回来第一个将他宰了喂狗,都去死吧。” 吉姆赶紧拿出笔和纸记下。 “哦。”杰弗里拍拍他的手臂说:“吉姆,聪明点,你要懂得挑选,比如我那句话就不需要记下来。” 吉姆困惑不解地看向他,细瘦的手指伸出指了指他的袖子,含着笑点点头。意思是要记下刚才杰弗里站在雪橇上说的话,拿出纹章时说的话。 “没错,就是这样的,吉姆,棒极了。”杰弗里在吉姆记着的时候,操纵着雪橇往前行驶,脸上是放肆的笑容。 在他的前方,是普勒瑞什帝国,众人口中的寂静之地,黑与白对立又相交的极境。一半是永久的极致黑夜,另一半是永久的空明白昼,一边是贫民的受难所,另一边是贵族的享乐地,现实与幻境不分你我。 两端的人民为了争夺光明一直在争斗着,至死方休。 吉姆在纸上写道:我们去哪里? 杰弗里伸手指了指光明的一边,露出了个笑容将手指移了移指向了黑暗的一边,他将衣袍裹紧轻声说:“我要去看我的子民。”黑夜即将来临。 他要去征服一个帝国。 吉姆急忙点头。 “吉姆,加快速度,这不是你想要的生活吗?两条狗吃的那么胖可不是看的,不要心疼它们。”杰弗里将缰绳交还给吉姆,他从怀里掏出那本金火魔法书。踏入此处开始,他已经成为了火之子,会将光明和温暖带给身处在黑暗中的人民,他要所有的人尊他为王,将这片与世隔绝的帝国收入囊中。 吉姆则充当他辉煌的见证者。 咔咔,吉姆的眼睛露出欢乐的笑意,注视着白茫茫的前方加快了行驶速度。 第19章 书店的探寻者 湛蓝的眼睛里蕴含着巨大的恐惧,刚睁开眼睛的海曼迅速坐起来,“还好。”闭着眼睛用右手揉了揉太阳穴,左手扯着宽松的领口,“该死的伊旭塔,越大越没谱,该死的!” 他一步步走向衣柜,随手丢掉睡衣,从衣柜中抽出件鸽子灰法兰绒衣服,配着轻柔的白色绉纱,打着夏尔凡领带,穿上小山羊皮鞋,戴着圆顶硬礼帽,露出半截光洁的额头。 几年过后,他已经初具青年的风采,身姿挺拔而坚韧,瘦削的背部板正端庄,蓝色的眼睛继承了希来多情风流的弧线和女性柔和优雅,并混合他自身随性自由的气质。 一双眼睛都足够引起女孩为他赴汤蹈火了,再加上他俊俏挺立的鼻子和精致的下颌,和芳容艳丽的伊旭塔登对也不是难事。 “海曼少爷,起床了,今日还要去书店啊。”玛丽准时来敲门。 “我知道了,玛丽。”海曼紧紧领结,出了一口气,他还是气不过,“该死的!伊旭塔,等着吧。” 海曼将拿出帽子递给玛丽,坐下说:“早安,父亲。”出乎意料,希来早晨还在家中。 正在拿帽子的希来看了他一眼,这声招呼可不是经常能听到的,希来走出门,回头又看了他一眼,可海曼一无所觉,他全部的精力都在用来生气了。 “该死的。”海曼骂了一句。 玛丽瞪大了双眼,惊讶地问:“海曼少爷,是这饭菜不合您的口味吗?” 说实话,玛丽这句话是纯粹的废话,即使海曼说饭菜不和口味,面前的饭菜也不会更换丝毫,甚至明天也会是相同的饭菜。海曼真不知道着句话的意义是什么,难不成是让他感觉到玛丽的存在吗? “哦。”海曼这才想起已经说出口的话,擦擦嘴说:“不是,玛丽,对不起,我不是在说饭菜,虽然这个食物也值得这样的评价。” 昨天是海曼的十一岁的生日,希来自然不关心这个,他会等到哪一天想起来时托玛丽交给海曼一份礼物,比如一把剑或者一件衣服。虽然都不是海曼需要的,但他也会对希来表示感谢,这是两个人难得的温情时刻。 伊旭塔自然是知道的,并且在昨晚的梦里,她为海曼送上了十一岁的生日祝福,刚开始还是好好的。 两个人躺在夜晚蒲公英的草地上打着滚,大片大片的蒲公英像是萤火虫般发着微光,依靠在梨树上望着月亮喝美酒,一眨眼,又在美轮美奂的宫殿中心跳着交谊舞,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在伊旭塔没有拿出那块蛋糕之前。 那块蛋糕造成了悲剧。 真是块过于巨大的蛋糕,足够将整个世界压扁,也能将海曼压扁。 “伊旭塔,你不能这样,不能将这个世界毁掉,你知道我做了这个世界用了多少的时间,我们还没有待两天呢,放下,放下!听到了吗,放下!”海曼和她比拼着,蛋糕在天空闪烁不定。 “不,海曼,这是我的心意。”长大的伊旭塔倔强了不少。 “心意不是建立在痛苦之上,你知道我不会喜欢这样的礼物,礼物的价值是让接受的人感受到喜悦和祝福。” “送不了这个蛋糕我会痛苦的,你怎么忍心。”伊旭塔哭泣着说,恨不得趴在海曼怀里寻求安慰,晶莹的泪水从紫罗兰大眼里流出,浓密的睫毛微颤,让观者心碎。 但是,海曼知道眼前的煽情都是假装的,要是海曼让步,伊旭塔保准一秒变脸。 “你不至于整这么大的花样,拇指蛋糕不好吗?我喜欢小点的东西,也喜欢轻点的,得到一片羽毛我都比现在高兴。” “我喜欢大点的东西。”伊旭塔擦擦眼泪说。 “这是我的生日,我的礼物,你应该顺着我的意思。” “这是我的礼物,由我挑选再由我赠送,还要由我打开。”她露出危脆的表情,接着说:“海曼,你应该听我的。” 海曼摇着头,对漂浮在高空的伊旭塔说:“我不接受你的礼物,请收回。” 他们在这几年制作了无数个世界,拆了又做,做了又拆,而这一次的新世界,是海曼用了一年的时间细细打磨出来的,算是他最娇贵的孩子了,他不希望这个可怜的孩子死在伊旭塔手中。 “伊旭塔,求你了,这是我的生日,你应该顺着我,而不是你任性的毁掉我们的世界。”海曼摇着头,镇静的护着他的世界,但他也希望伊旭塔能够将她的蛋糕变小,让他感受到这甜蜜的心意。 伊旭塔顶着要将所有压扁的蛋糕说:“海曼,你可以直接恢复的,一眨眼的事。” “我不要,恢复的不是我第一次制作的。” 伊旭塔吹了口气,说:“这是我送你的生日礼物,海曼,生日快乐。” 海曼终究不是心无旁骛的拒绝着蛋糕,抵挡不住伊旭塔强烈的要求。 一切都完了,海曼无奈地甩了甩不舒服的右胳膊,他可是一直抬着手臂等待着伊旭塔的心意回转。 一抬头,巨大的蛋糕即将砸在他的脸上,白色的奶油滴落,像是颗颗陨石掉落,海曼闭上眼睛,不忍看他的世界在蛋糕的压迫下毁灭,简直是世界末日来临了。 “海曼,睁开眼看看吧,你会惊喜的。”伊旭塔又让海曼见识到了她的可恶。 “喂喂,喂。”海曼睁开眼赶紧后撤,蛋糕已经在他眼前,他感觉到窒息般的压迫,蛋糕要砸上脸了。眼睛瞬间睁大,一瞬间从梦中醒来,接着就是他对伊旭塔的生气,也不知道他的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 “玛丽,我要出去了。”海曼吃完饭,拿着把黑伞出了门。 因为图书馆已经没有海曼感兴趣的书了,希来愿意放他出去自己挑选书,这可是难得的悠闲时光,毕竟下午还有很多课程,希来真是想让海曼成为个古板的绅士。 海曼乘上公共的马车,径直去向书店,他知道身后一直会有个黑影跟随,那是希来安插的眼线,自从海曼出去后,它一直跟随着。 排成排的马车哒哒哒地跨过窄小的桥面,汽车轰鸣在耳朵边上,集市上越发忙碌起来。 “早安,巴克。”海曼推开书店的门,走了进去。 正在乱动的书籍全部停下了漂浮,书店恢复原状,整整齐齐,干净无尘,连颜色都是按照由浅到深的规律摆放。一进门,顾客会发现进了间亮堂的小店,视野开阔,给人舒心和畅通的感受,在不大的地方寻找藏匿其中的书。 窗户上迎来金色的阳光,照在一本书上,海曼走近看了一眼,要不是那极度自然的光线,都能让人以为那是这家书店的推荐作品,着重的打光。只能说,这间书店将自然与人文融合的恰到好处,布置这间小店的一定是个精密细致的人。 “早安,海曼。”老板从最左侧的书架处走出,艰难移着他的腿,让看他走路的人都感觉到他过度的肥胖和走路的疲劳。 “今日比以往早了五分钟,是有什么东西追着马车夫吗?我就说这里不安全,连坐个车都能不安全,还指望这里能有什么好东西哩。” 书店老板阿尔奇·巴克是个魔法师,这点还没有人知道,他的身材肥胖,大大的肚子像是他没日没夜吃了一整个书架的书,一直不消化地排着队堆在那里。 他拥有一头茂密的棕色头发,经常披散着,挡住大半张脸,有狂放的外表,内心却是个儒雅的绅士。 上个月他才来到这里开了家小书店,海曼感觉他是个略显神秘的人,最起码海曼不知道他真正是做什么的。 书店里冷清至极,或许这也是自然与人文融合恰当的一个原因,也是因为这个海曼才到这里,他不喜欢人群。 不能不说,这点和希来格外的相似。海曼能感觉到这个书店的氛围不一般,有一股力量,神秘的、令人向往的。他看了一圈,最终将视线聚到了阿尔奇身上,不禁暗自纳闷。 “早安,海曼。”一位女孩的声音传出将海曼的沉思打断。 忘记说了,巴克还带着他的女儿,一位红棕色卷长发的少女,长相甜美乖巧。 第一眼看上去有些内向,但是接触后会发现她是个性格倔强、大方自然的姑娘,也带有点女孩自以为是的小脾气。总的来说,是个好姑娘,时常戴着一双手套,成天在店里忙活,做事干净利索,让人挑不出什么毛病。 “早安,琳赛,可以帮我找本书吗?”海曼问道。 阿尔奇挤进两个人的谈话中说:“我说,海曼,你怎么一上来就直奔主题,休息休息再找吧,往前走两步也行,刚从车上下来就要运动运动,要不然会有我这样的肚子的,你不会羡慕的。” “来吃点饼干吧,我女儿亲手烤的,试试吧,酥脆芳香,吃这个是不会有肚子的,你会喜欢上的,书什么时候都能找,不会长两只脚跑了的,饼干再不吃就没有了。” 他乐呵地憨笑着,手中端着一碟金黄色的小饼干,在琳赛看海曼的时候,他赶紧往嘴里塞了几块,匆忙的连头发都被他吃进去几根。 海曼转向一脸期待的琳赛,说:“我吃一块,巴克,去给我找书吧,是今天刚进来的…” 阿尔奇挺着大肚子,横冲直撞地朝海曼奔跑,散落的书被他撞倒了一片,“别说这些了,我去给你找,来,饼干给你,你慢慢吃,吃完我就找到了。” 海曼说了书名后,坐了下来,对琳赛说:“看着不错,你自己做的也来一块吗?” 琳赛摇摇头,也走了过来,将身边的书收拾整齐,她站在海曼的身边小声问:“你一天都在看书吗?” “当然不是,我下午可没有时间看书,”海曼站立起来,将椅子转向琳赛说:“你坐吧,我消化消化,这个饼干分量十足。” 琳赛挺直腰杆坐着,捂着嘴笑,柔和的说:“爸爸他就喜欢吃这种的饼干,我要做其他样子的饼干给他,他还不愿意呢。挑剔的嘴也不喜欢吃蛋糕,我烤了好多都扔掉了。” 说起蛋糕,海曼就是一阵气愤,伊旭塔从来都不让他省心! “我喜欢吃蛋糕。”海曼说,他说完就有点后悔,毕竟根据不同的理解,言下之意就是海曼愿意吃琳赛烤的蛋糕。 琳赛害羞地笑着,将头微低。 海曼觉得坏了,他可不愿意与女孩牵扯不清,尤其是和伊旭塔相处那么长时间后,他自认为算是将女孩的本质看了个彻彻底底的。 但他不知道,就像男人有不同,女人也是不同的。依照海曼的个性,即使知道了,他也不会去招惹女孩,他不想和伊旭塔分享身边出现的新东西,不是自私。男孩和女孩在他眼中只是外来的侵略者,在他的心中,海曼和伊旭塔已经成为了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海曼顾不得那么多了,急忙说:“我最喜欢吃玛丽烤的蛋糕,是的,她烤的蛋糕真是绝好。你真应该试一试,我想她也会喜欢你做的饼干的,相信我。” 他看了眼琳赛,接着说:“不,我不是说你的比不上她,我想说,你们两个可以互相联系联系。” 后面的那句话完全是多余的添加。 “有时间我会这么做的,感谢你的推荐。”琳赛笑容消失了,她站起来说:“您坐,我去看看父亲怎么这么慢。” “不用太着急,我有时间。” “没事,我很着急。”琳赛转动裙摆,走向阿尔奇。 海曼心中还是想着那块巨大的蛋糕,他现在满心都是对伊旭塔的愤怒,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居然慢慢原谅了她,更过分的是担心她见到自己不告而别会伤心,海曼竟然产生了一丝送给她礼物来安慰她的想法,真是见了鬼了! 海曼想着,气着伊旭塔也气着自己,又拿走一块饼干,狠狠地咀嚼着,当他抬头时,看到琳赛正笑着望着他,手中拿着一本书,正缓步走向前。 “味道不错,很好吃。”海曼说着,将书接过来,看了眼说:“就是这一本,巴克,我回去了。” “等会,海曼!”阿尔奇用不符合他的体型的速度挪动着,海曼认为他的相貌当一个厨师是最符合的,而不是文质彬彬的书店老板,现在看来百米运动员也挺适合的。 “您还有什么事情吗?” “是这样的,海曼,我想请你帮个忙。刚才我听到你说上午都是有时间的。是这样的,过两天我需要亲自去提书,那是从苏曼帝国运来的书籍,我原先想雇人去接,但是又信任不过,刚好那一天我也没有时间,所有想请你帮我这个忙,和我的女儿一块去将书接到这里。” 这完全是强人所难,蹩脚的理由完全站不住脚,海曼心里笑了一笑,看着给琳赛使小眼神的阿尔奇,这种撮合对于他和琳赛都为时尚早了吧。 可看了眼又少了一块饼干的碟子,他认为这件事越快解决越好,能和琳赛保持正常的交往那也是极好的一件事。 “当然可以,我有时间。”海曼说道,他已经不担心希来了,随着他年龄的增长,希来对他的管束越来越松,到现在已经达到了只在午餐后不允许外出的默契约定,偶尔的爽约也无伤大雅。除了一个影子是必须带着的。 “那真是太好了,后天还是这个时间出发就行了,海曼,你真是帮了大忙了。” “不必客气,我会将书完整无损地带回来的。” “我当然相信你,就是这件事,已经没有事情了,当然,如果你想要再选选书或者想要再来一块饼干也是可以的,我不会将顾客拒之门外,即使是位乞丐。” “如果我成为乞丐,一定一直到巴克你的书店来的,今日就不留了,我要回去看看这本书。” 阿尔奇摆着手,像是送别儿子的老母亲,恨不得挤出两滴泪。 在海曼走后,书又开始了飞舞,一本一本都到了屋顶上。 “爸爸,您何苦那么着急。”琳赛望着海曼的背影说。 “我不着急,着急的是你。” 琳赛捂着脸说:“爸爸,你不能吃了,我忙去了。” “去吧,去吧,我这颗为女儿操碎的心啊,今后我可有的忙了。” “爸爸,您不能再说了。” 阿尔奇坐在板凳上叹了口去说:“琳赛,我是父亲也是母亲,这些都应该你的母亲做的,我要是不做,你会恨死我的。” “爸爸,您在说什么呢,我会一直爱着你的。”琳赛走在他的身边,在他身后环住他的脖子,脸贴着他的脖子说:“爸爸,我会自己行动的。” “还有饼干吗?” “没有了。”琳赛立刻松手,走向一边忙碌着。 海曼打算抱着书再四处看看,如果有可能他也想见识见识那个黑影子。 他沿着河边走向最近的一个公园,这个时间点里几乎没有什么人来,只有几个散布的老人带着自己的小孩子沿着最宽敞好走的路转着圈。 海曼不打算与他们撞上,他挑着难走的路,拐向狭窄的草丛之中,绕过一座大象喷水池,坐在长条椅子上休息片刻,将书捧起,视线盯着脚下。等到天上遮挡太阳的云飘走后,他又站起来往前走。 迎面是而来一架滑翔翼,上面坐着两个男人,海曼躲着他们往左侧行走。 “嘿,伙计,有没有见过这个标志。”距离地面五米左右的时候,突然从滑翔翼上跳下来一个人,他拿着一张纸对海曼询问道。 海曼才不管这个,他只关注后面的影子,看也没有看直接摇了摇头说:“抱歉先生,我帮不了你。” “没关系。”男人让开,对着高空上的伙伴挥了挥手臂,上面的人放下一根绳子喊道:“你上来吧,我怕损坏公物。” “去你的吧!”男人笑嘻嘻的咒骂,将纸张揉了揉塞进口袋里,“见了鬼了,这个小地方这么会有人来呢。” “别抱怨了,快上来。” 滑翔翼渐渐远离海曼,黑影一直没有出现,海曼也知道它是存在的,因为他不止一次见过那道漆黑的影子。 草坪上欢乐的音乐浪人正在演唱高昂的约德尔调,激烈的高音将万物唤醒,喜悦的演奏吸引不少的人跑过来观看,为这座荒芜的花园注入青春的活力。 “祖母,你瞧那个人的脚下有两个影子唉。”瘦弱的女孩指着海曼的脚下,仰着头好奇的对身边的老人说。 “你说什么?我的甜心。”老人咀嚼了两下才开口说话。 “我说那个人有两个影子,祖母。” “很抱歉亲爱的,我还是没有听到,这真是一件遗憾的事情。” “没关系祖母,他已经走远了。” 海曼还是和带小孩的老人撞上了,他听到小女孩的话微微勾起嘴唇笑了笑,他向四周看了看,沿着大路走向一栋建筑,那是一座老旧的房屋,一般没有人居住,只有河水上涨的时候才会有忙的不可开交的清洁工暂时居住。 要知道,这个地方偏僻也肮脏,一到春天河水上涨,家家户户丢掉的垃圾都会涌上河岸,散发出难闻的气味,听说一个乞丐在晚上饥饿难耐的时候就会到河边走上一圈,因为在他还不是乞丐的时候最喜欢吃的食物就是咸鱼了,而河岸边发出的臭味与咸鱼有异曲同工之妙。 上层的官员挤在会议厅里讨论了两年也拿不出钱来建造个垃圾站,他们的肚子渐渐圆润,河岸也越来越臭,迫不得已只能用微薄的薪水招了几个廉价的河道清洁工定时清理,将表面的工夫做一做。 如今这个地方没有人居住,旷阔极了。 海曼走到建筑旁边的空地,没有一个人会在这里站着,除了海曼,他寻找合适的角度将影子最大限度的暴露在地上,绕着房屋左转右转,可那个多余的黑影一直没有出现。 走到房屋的拐角处,海曼顿时停了下来,他低头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 眼前出现了一个人,海曼抬起头一看发现是玛丽。 “海曼少爷,我来寻找您回家。”玛丽笑着说,很难相信她会在这里出现。 海曼问道:“很感谢你玛丽,谢谢你的关心,不过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了,您没有听到枪击声吗?铜玫瑰大街发生了枪击,我实在是担心您。” “这可真不幸,是什么原因导致这场事故的?” “不知道,只知道发生了枪击,我们的生命正受到威胁。”玛丽低声说,视线在海曼的帽子上,那上面沾到了一根黑羽毛,黑的就像影子一样。 海曼无话可说跟着玛丽往回走,走过欢乐的音乐现场,此时,他听到的不再是喜悦的了。 第20章 鬼鬼祟祟的黑影(一) “玛丽,是谁让你来的?父亲在家吗?”海曼边走边问,他知道,玛丽的到来代替了影子,不管怎么样,海曼身边必须要有一个人存在的。 玛丽展示她身为仆人的职责一面,说:“海曼少爷,我们都担心你,在你出门后,我会时时刻刻关注你周围发生的事情的,这是我必须要做的事情,也是家中每一个人要做的事情。” 海曼将书装进玛丽带来的篮子里,他看到玛丽不单单是为了寻找他才出来的,篮子里盛满了采购的蔬菜。他将玛丽往旁边领,躲过行驶的汽车,说道:“玛丽,我很高兴在我走后你也一直担心着我,不过,不是我不领情。你在我身边是没有必要的,那条街距离我那么遥远,即使那个人坐着电车也要二十分钟后来到,我又会受到什么危险呢。” “海曼少爷,您可不能这么说。有一个可能就会有两个,谁也不知道那个凶手有没有同伙。” “在我看来,一个人发疯已经是不得了的事情了,大街上又不是精神病院,哪有那么多的疯人聚集,再说疯狂不会传染。” 玛丽皱着眉头说:“海曼少爷,您真是伤我的心了,我们的关心成了多余的事情吗?这真是太伤害人了。” 海曼走向前方的公共马车,带着玛丽登上去,他递给车夫几枚铜币。这个时间里,马车上人少的可怜,除了玛丽和海曼也只有一个小家伙。 看他的年纪比海曼还要小,是一个精致的小绅士,手上拿着银灰色的小巧的文明棍,穿着双排镀银扣斗篷式长款波鲁外套,黑色礼帽边缘立着一副单片银链反光眼镜,戴着小鱼儿图案的金胸针,肩膀上立着一只毛色鲜艳的尖嘴肥鹦鹉,它正得意洋洋的哼唱着歌曲。 海曼对玛丽低声说:“玛丽,你不至于一直强调‘我们’,就我所知也只有你一个人会关心我了。这一点不需要反驳,我非常肯定。” “这话可说不得。”玛丽将篮子放在座位的一边,双手交叉放在腿上,摇了摇头说:“您不知道的还有很多,不要乱下结论,人的心可是看不透的。” 鹦鹉叽里呱啦的唱着,海曼转过头看了它一眼顺带也看了那孩子一眼,当注视到小绅士的眼睛时,他的脑子震了一下,瞳孔微缩认识到眼前的孩子不是个平凡的人,他竟然看不清这个人的面容! “海曼少爷,您听到我说的话了吗?” “我知道了玛丽,我需要静一静。”海曼匆匆应付着玛丽。 他皱着眉头打量了小绅士一眼,湛蓝的眼不由自主地露出温和的笑意。他头更加疼痛,这一眼海曼除了知道他是个小家伙外什么也没有弄清。眼前这个人就像一团带刺的烟雾,朦朦胧胧瞧不真切,接近反而将自己伤害了。 海曼闭上眼睛,专注于听觉,神思慢慢掉进了黑色的洞穴中,他突然注意到了鹦鹉在唱些什么。 这只鹦鹉也是藏在迷雾中的幽灵,让海曼只知道它在唱歌,却对于它的歌声和歌词完全没有印象,毫不意外,如果海曼走下车,他保准会忘记他见过小绅士和他肩膀上的鹦鹉。 “独角兽在噩梦中跳舞,烈火烧成一片,玫瑰始盛开;独角兽从美梦中醒来,灰烬飘在空中,玫瑰始盛开……“尖嘴鹦鹉一直重复着唱着这两句,印在海曼的脑中。 马车突然停了下来,海曼睁开眼睛,小绅士准备下车,他带着鹦鹉从海曼身边走过,海曼抬了抬手臂想要拉住他的手。 他的手臂刚伸出去,小绅士说话了。他的声音就像一条清澈的小溪流冲涮干净海曼突如其来的烦闷,“先生,我的鹦鹉很可爱对不对,它叫咕咕,是我爸爸送给我的。” 海曼的手臂最终放下,冒昧的行动太过唐突,十分不合时宜,更何况还有玛丽在一旁片刻不停的盯看着。 小绅士下了车。 海曼听到了小绅士说的话,心里涌起一股不知名的高兴,好像他得到了夸赞。海曼带着笑意转过身想要在道路上找寻小绅士的身影,却也不出他的预料,小绅士已经消失不见了。 “海曼少爷,您怎么了?”玛丽动了动,伸出手在海曼面前晃了两下,“您在寻找什么东西吗?” “是的,我在找人。玛丽,刚才那个小孩子一下车就不见了。”海曼摸着额头说道。 “那是自然的,哪有人下车还在车边守着的,又不是等待情人的挽留。”玛丽打着趣笑着说。 刚上车的几个人互相拉扯着里挤,车厢里顿时拥挤起来,杂类的气味在拥挤的空间蔓延,就像一群没有领地意识的野兽。 马车哒哒哒的行驶起来,这条道拥挤,马车只能紧紧追随着前方的拉货车,前前后后挨着的车连成了一条斑斓的长虫,直到拐了弯后才得以散开。 海曼注视着豆子般蹦来蹦去的车,摇了摇头说:“你见到那只鹦鹉了吗?” “见到了,小孩子的玩具。”玛丽想也没想。 “你见到那个人的脸了吗?” “没有,我又不认识他,哪有一上车往别人脸上盯着的,那可真是太不礼貌了,我可做不出来。”玛丽说。 “你是对的,玛丽,或许是你说的枪击将我吓着了,脑子都有些不清醒了。”海曼将这件事记下了,但他也不打算专门去寻找这么一个人。 玛丽急忙安慰着他说:“海曼少爷,没事的,有我在您放心吧。老爷定会护您安全的…” “够了玛丽,有你这些话我已经具有十足的信心了。”海曼说着违心的话,他只相信自己。 海曼记得那是一个雨天,记忆中再也没有那么大的雨了。 太阳的光亮被威力强势的乌云挡了个彻底,黑压压的乌鸦滴着鲜血从海曼头顶飞过,它们连叫都不敢叫一声。海曼在早晨出去买东西,走出店外的时候没有想到雨已经不受控制的掉在地上了。 他撑着黑伞,行走在一个人的大街上,啪啪的声音盖过大雨的瓢泼。海曼将伞斜在肩膀上,抬头向黑洞洞的上空看。 第21章 鬼鬼祟祟的黑影(二) 诡异的黑鸦聚成一团铺天盖地悬在头顶,将已然不透光的天空盖的更加严实,海曼被风吹的抖了抖,一滴水直直落在他的眼中,他没有动。一只只乌鸦接连飞过他的头顶,留下一地的鲜血和残破躯体。 无路可退,海曼加快了回家的步伐,当路过河边时,几只乌鸦像是导弹攻击着海曼,他一不小心落在了水中。。 他不会游泳。 海曼的头脑很冷静,但也没有什么用处,他要被暴涨的水淹死了,这个时候,他发现没有一个人能救他,天太黑了,影子被遮住了。在黑河中的海曼没有窒息感,他有些不切实际的虚幻触感,仿佛掉下去的不是肉体而是他的影子。 但他分明知道自己在几分钟内就要死了。应该说海曼没有临死之人的自觉,没有对死亡的恐惧意识。 海曼只能屏住呼吸希望路过的人能看到他,当黑鸦飞走时,天空微泄出光亮,像一条从上而降的光缆,铺设一座行走的桥梁,海曼恍然间感到获得了生的希望。湖面迎着那一缕光亮,送海曼往前漂。 黑影出现了,那个影子。 但它只站在水边,没有表情和声音,只静静等着海曼的死去。海曼感受到自己的身体顺着水往下流,他抬起头看到岸边的黑影也随着他往下。 他在那个黑影中看到了希来的影子,看到了玛丽的影子,看到无数陌生和熟悉的面孔,全都漠然的看着他死。 海曼心里陷入了绝望,愤怒将他心点燃,用力叫了一声无意义的音。在陷入昏迷之前,他想的是要将所有看他死的人拉入河里。 他在河岸边醒来,陪伴他的是一群死乌鸦,雨水落在海曼的脸上,他安静的望着高空,平静的就像在海边看夕阳。也许是风将他带到了岸边也可能是死去的乌鸦救了他的命,有些不可思议又有些自然而然。 海曼叹了口气,用手将脸上的水抹一抹,拖着疲倦的身体站起来,摇摇晃晃依靠在河岸停泊的小船上。 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他麻木而镇定的往家走去,独自走回房间,没有一个人询问他发生了什么事情,包括玛丽,那时她沉默了。 海曼一直也没有弄明白那一天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也不需要弄懂,在他活着的这些岁月里,很多的东西他都弄不懂。 “海曼少爷,我们到站了。”玛丽将篮子提起来说。 “哦,是的,我都忘记了。”海曼急忙起身走下车。 回到家之后,海曼窝在房间内观察自己的影子,他坐在站在窗边盯了半天也得不出来什么确定无疑的结论,最终放弃的喝了口茶。 影子真是默默无名,在平时海曼连想起它都不可能,如今海曼想要探讨它的奥秘那就是做梦。 在另一边,正在擦拭椅子的玛丽看着自己的影子笑了笑,在这个家里,人数少的出奇,连影子也不多。她将帽子上的黑羽毛丢进壁炉里,看它和火共舞。 “我后天要帮巴克先生一个忙。”海曼在晚餐时说道,他打破寂静,也是为了进一步的试探,像是蛰伏在沙子中的蝎子,一部分为了隐藏,一部分为了狩猎。 “尽管去吧,你还是要回来的。”希来说。 “是的,父亲。” 希来忽然坐直,面无表情地看着海曼,他好像在想着什么,视线一转,往下望着对面墙壁的水彩画,那是一幅破败的庭院,其中大门紧闭。 “说起来,我也有件事需要你完成,家里要换人了,就在这个月,阿莱夫要走了,我们要找一个新的人,来接替阿莱夫。既然你愿意外出,那就派你去接,和阿莱夫一起,我想新的车夫一定会很高兴你的到来。”希来切着肉说。 “至于吗?”海曼喝了一口汤在沉默中接着说:“我是说至于吗?新来的车夫不能过来吗?” “这可是要陪伴我几年的人,当然需要如此。” “那好吧,我接受了,确定这个月吗?大概还有多长的时间。” 希来突然往后一躺,懒散地说:“没有多久了,大概一周后吧,耽误不了你多久的,哦,忘记告诉你了,那里有些远,你必须清晨出发,不出意外的话傍晚会回来。” “没关系,只是一天的事。”海曼起身,走回卧室,他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希来继续盯着对面的画,好像他已经走入了那片荒凉、破败的建筑中。身影陷入光亮的反面,像个忧郁又浪荡的负心汉,关注着被他抛弃的旧日情人。 “那只是栋建筑。”海曼默默地想着,将门关紧,走到窗户附近,望着被黑暗和浓雾联手封印的天空,已经连一丝月亮的影子也见不到。 他卧在床上,憋了一分钟的气,既期待又犹豫地进入梦乡,他还是没有想到如何面对伊旭塔。 一大片灿烂的向日葵进入海曼的眼中,他感觉到了真正的梦里,灼热的阳光直射着他,不一会,脸上火辣辣地疼了一片。 他挥了挥手,将阳光的热度减弱些,身上黑色的大衣也被脱掉,“伊旭塔,快出来,你在哪里?”他呼喊,在向日葵的花田里找寻着她的倩影。 “伊旭塔,我来了。”他拿出个红色的喇叭,肩膀上装饰了一束紫绣球,呼喊:“伊旭塔,我找到你了,出来吧。” 一株株高大的植物耀武扬威地高扬着头,炫耀着金黄的花瓣,还未成熟的籽显出渐变的棕绿色,黑的一圈、绿的一圈、棕色的再一圈,层层旋套,勾勒出渐渐饱满的浅色葵花籽,暖黄色的花瓣均匀分布在花盘周围,密密麻麻的金灿灿花蕊吸引着不远处的蜜蜂。 向日葵绝对是最以孩子为荣的家长,摇摆着、展示着它的子子孙孙。 他踩在不平整的土地上,走向边上的草绿色房屋小信箱,金黄的铆钉装饰着它的外表。海曼用力拍了它半天,才终于让它张开嘴巴将信吐出来,他弯下腰从中掏出一封印着金色向日葵邮戳的米白色信封。 上面写着:在金色的向日葵的花园中,我是独一无二的芬芳。 字迹是伊旭塔的,海曼将信放入口袋中,转身望着向日葵花地,他眯起眼,手放在口袋中,摩擦着细腻的信纸。 找寻伊旭塔一定不是难事,她一定会明显地标记着自己,毕竟她是独一无二的,难的是海曼是否去寻找,这意味着原谅伊旭塔,甚至是迁就她的任性。 “我来找你了,伊旭塔。”海曼没有犹豫,他选择了寻找。他自认为是一个大度的人,一天的时间足够他原谅伊旭塔了,最重要的是他没有在河边见到伊旭塔的影子。 向日葵随着风摇摆,风吹拂着,一枚枚花瓣从向日葵上剥落,汇聚成一条弯弯曲曲的、金黄色的线,轻盈盈地飘在空中,带领海曼绕走着。 海曼找到了一株淡红色花瓣的向日葵,他伸出手,望着向日葵说:“伊旭塔,味道太浓了,你是不是将一池子的香水都洒在身上了,花都要被你熏死了。” “海曼,你来了。”花朵摇着,伊旭塔的声音传出。 “伊旭塔,花都被你熏蔫了,快出来吧。”海曼捂住鼻子说。 伊旭塔从花中跳出,金色的花瓣围在她纤细的软腰上,成了条腰带。 她的身姿修长,银色的发丝随意地编成龙骨辫子,搭在白皙的脖颈处。不同于传统的女孩。 今日她穿了件轻薄至极的多层次短裙,珍珠白衬裙褶皱将她的腿部遮挡,随着她的晃动轻轻摇摆,浅橘色的外搭包裹着柔软细滑的身躯,她穿着乳白色的蕾丝吊袜,优雅地展示着顺滑的小腿。 将细白软绵的手搭在海曼手中,伊旭塔挑着俏丽的眉说:“海曼,老老实实地说一声来接我就这么难吗?” “不难,但是有昨天的事情在先,我难以说出口。”海曼望着伊旭塔忽闪的紫眼睛,瞬间就不生气了,但还是要语言上呛一下。 “哼,我还不是想要你得到世界上最大的蛋糕,你居然辜负我的一份好心意。那个蛋糕多大啊,世界上所有的人都知道你过生日不好吗?我可是羡慕死你了。”她将辫子甩了甩,轻巧地在向日葵里穿梭。 “当然是好的,但是我不喜欢所有的人都知道我的生日。” “为什么呀?” 海曼说:“因为只有你一个人知道就好了,这是我们的世界,只有我们两个人就够了。” “我很高兴你能这么说。” “但你不知道你对我造成了什么样的伤害。” “那个蛋糕不好吗?” “非常不好,我不满意,你应该向我道歉。” 伊旭塔飞扑着抱住了海曼,她将头轻轻在海曼脖子上蹭一蹭,说:“海曼,对不起,你原谅我吧。” 海曼感觉鼻尖充斥着淡淡的芳香,绝不是刚才的刺鼻香气,这才是独一无二的芬芳。他闭着眼睛感受了一下伊旭塔的温度,这是海曼在现实中无法感受的温暖。 安慰似的拍拍她的背,说:“先松手,我要被你勒死了,”接着道,“没有关系了,都已经毁掉了。” “我已经复原了。” “先松手。” “不要,快说你不生气了。” “当然不生气了,我早就不生气了。既然是你复原的,我就当做没有有毁掉就行了,放手吧,你今天也不是一直要抱住着我吧,这应该不是你的计划,前方还有一个秋千呢。” 伊旭塔展眉一笑,机灵鬼似的露出个笑脸,说:“秋千啊,一定是你送我的。” “当然,去吧。”海曼顺着她的意。 海曼倚着向日葵,望着伊旭塔荡起的身影,想到了一幅画。他想到此全身泛起一个酥酥麻麻的感觉,眨眼又消失不见,快得来不及捕捉。 金银花、木香花顺着秋千边缘往上攀爬,海曼在伊旭塔上空绘制了烟灰色的遮阳棚,盯着花朵发着呆。 “海曼,海曼,停下来!”伊旭塔的声音响在耳边。 海曼一看,差点笑出声,原来是藤曼植物生长的太快,已经把伊旭塔层层包裹进去了,看着像是个绿色的蚕蛹。 “你这个样子不错,一报还一报。”海曼说着风凉话,顺便将伊旭塔的嘴巴也给封住。 “唔唔唔。” 海曼猜想她是想骂自己,说:“我将你放出来了,你不能咬我。” 伊旭塔嫌弃他啰嗦,自己挣开,碎掉的枝叶掉落一地,她含着怒气说:“海曼,告诉你,你完了。”她拿出蓝灵魔杖,“苏菲,接住了!” 海曼飞到了空中,他感觉到伊旭塔的力气又变大了,也许是生气的缘故,回头一看,苏菲正凶恶地张着嘴巴,海曼一溜烟地掉进了它的嘴里,他醒来的最后一刻想:苏菲再怎么样,也是个素食生物吧,吧? 然后他看到了飞速旋转的刀刃,咔咔地等着他。在闪闪发亮的金属上,全都是伊旭塔悠闲地端着茶的身影,优雅闲适,可嘴型分明是:“去死吧,海曼。” 海曼从睡梦中清醒,一天的清晨又来到了。 “海曼少爷,起床了。”玛丽分秒不差地来喊叫他,海曼认为玛丽一定是提前十分钟站在这里,一直盯着钟表,才能那么准确的。 “我醒来了,玛丽,谢谢你。” “不必客气,海曼少爷。这是我应该做的。” 今日海曼没有什么安排,他继续看昨天新买的书籍。 对于海曼来说,希来选择的这个住处是个偏远的地方,集市和机器的声音都传不到这里,如果不是海曼真正出去过,他还以为这是片孤岛,不过早晨还是和其它地方没有任何区别。 浓烈的雾气往往要等待五分钟后才恋恋不舍的飘散,压抑的黑气从直插入天的铁锈烟囱中冒出,在流淌的溪水倒影中可见这一片乌云,顺着溪流越来越多。 海曼抬起头一望,一架飞艇从黑气中冒出头,左侧的滑翔翼搅动着浓稠的黑气,前端尖利的头从雾气中露出,像是扎破了气球般从里面泄出来。 古旧的船身雕刻着银色的颗粒感字母,黑灰色的十字纹密密麻麻地布满红锈的船底,一架缀着金色锁链的长筒望远镜架在汽艇前方,被打满银色铆钉的钩子抓住,随着气流摇动着。 一晃神的功夫,雾气散了,汽艇也没有了踪影。 海曼举着木杆打开头顶的窗户,借助自然的光线看着书。 在下午,海曼将昨天记住的魔法咒语再一次过一遍,加深记忆。 到了第二天的清晨,海曼将穿衣和吃饭的时间压缩,挤出了三分钟的时间,做到了和前天差不多的时间到。 挂在门上的铃声响起,海曼走了进去,“早安,琳赛。”他和装备好的琳赛打着招呼。 “早安,海曼,今天真是个好天气。” “是的。” “海曼。我们这就出发吧,天也亮了。”琳赛披上了御寒的羊毛坎肩,提着灯在前方引路。她的衣着朴素自然。头上的草编帽配着白色的丝带,大小合适,丝裙上无绣花和坠饰。 雾气还未消散,他们需要一盏灯来照亮脚底的路。 “可以,尽快出发也好。”海曼和琳赛并排走着。 琳赛将海曼领到屋后的小房里。 “你会开这玩意吗?”琳赛指了指银白色的甲壳虫车说道,“我不会,父亲说让你驾驶,如果你不会,我们回来再租辆车。” 海曼犹豫了一下,他学过,但那是在梦中,他还驾驶的很好,现实会如何他可是不知道的,说不定他连马车都不会驾驶。 “不,我不会。”海曼还是否定了自己开车的提议,他可不愿意发生不可预料的交通事故。要是那样,玛丽又要跟来了,理由是街角有个疯子开车撞人,她担心海曼少爷。 “那好吧,我们走着吧,不太远。”琳赛温和地笑了笑。 他们走上凯特姆大街,躲避着来来往往的行人,往前穿行,到了银行附近,还未开门就已经排了一圈的人。 银行前方是装饰性的水池,被砸掉鼻子的小天使站在水中间,手上捧着一个圆球。沿着银行左拐,他们到了宽阔的伊琳顿街道。 两座长方形建筑间架起了座钢铁桥,在海曼走过时,火车正好鸣笛通过。他注意到左侧的建筑缺了个角,烟灰色的内部墙壁脱落,像是被钻头捣塌的。 “那是飞机坠落砸毁的,发生在两个月前的深夜,几乎所有的人都醒来了,残骸已经被回收了,还要送回飞行员的国家。” “我不知道,没有听到,也没有来过这个地方,这可又是一件悲惨的事情。”海曼皱着眉说。 “我知道,你足不出户,像个小姐。” “别调笑我了,飞机怎么会坠毁?” “是战争,飞机在枪林弹雨中飞行,被打得找不到方向了,糊里糊涂地飞到了这里,在黑夜中直接坠毁。” 海曼知道这个世界正在打仗,他们的国家算是好的,至今为止还未参加过战争,最多是为打仗国家提供些武器装备,但是没有一个国家能脱离这场战争,打仗是早晚的事。 “这可真是不幸。”海曼又看了一眼那个恐怖的痕迹。 “还发生什么恐怖的事情吗?”琳赛温和的笑看着海曼,手指小心的将耳边的发丝别在后面。 海曼哦了一声后说:“是的,昨天有人告诉我发生了枪击,让我急忙回家。” 琳赛低下头小声的说:“哦,那件事啊,我感觉那是好几天发生的事情了。”她抬起头对海曼露出一个安慰的微笑,“你放心,让你的朋友也放心,不会有事的,发动枪击的人已经被枪决了。” “是因为什么发生的枪击?”海曼心里想着昨天玛丽说的话,现在看来,玛丽也在为那道影子隐藏,或许玛丽就是那道影子,海曼叹了口去,他知道自己不需要再寻找那道影子了。 琳赛遗憾的说:“不知道,突然发生的,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距离我们也有些距离,消息太过闭塞,报纸上也含糊不清的提了两句,我对这个了解的也不多。” “可真是不幸。我对这件事也不好奇,因为有人给我提了一次我才询问的,既然你也不知道,我就当这件事过去了,难过的事情尽快忘记也好。”海曼只想了解清楚影子的事,死人的事情他没有兴趣。 “这样也好。”琳赛叹了口气说。 咖啡馆开张了,屋内透出暖黄色的光亮,塔楼高高矗立,指针将要指向八点,两位端庄的女士站立在路灯旁边,面对面聊着话,时不时瞟向行人。 “这里是难得的和平之地。”琳赛顺着海曼的眼睛往前看,咖啡豆的香气已经传了出来。 从上空传来发动机的轰隆声,海曼抬头一看,橄榄球似的飞艇正漂浮在距地面不远处。 “说错了,看来这里也不太平。”琳赛笑着指了指空中的飞艇说:“看清楚那上面有什么标志吗?” 海曼眯着眼抬起头,躲着耀眼的太阳观望,说:“没有什么标志,飞艇上什么标志也没有绘画。你需要问清楚吗,我们可以找熟悉这些的人问一问,他们会知道的。” 海曼透过外壳是不知道飞艇是哪个地方的,如果有些机械零件是独特的,他能立刻判断出来所属的国家。 “不必了,我已经知道了,有时候没有标志也是一种标志。”琳赛比海曼要了解这方面的知识要多。她看了海曼一眼,说:“这里也不太平了。” “或许吧,我们快走吧。”海曼绕过冒着黑烟的汽车,望着两边的路说:“往哪里走?” 一边是狭窄的住宅区,贫穷的人躺在大路上,垂死挣扎;嗷嗷待哺的婴儿被母亲裹住头,微弱地呼吸着;他们用最不可爱的眼睛注视着过往的每一个人,没有人祈求恩赐,全部都是防备。他们已经承受不起任何冲击,无论好坏。 另一边是欢乐的酒馆,门口竖着一面火红的旗帜,在头顶的位置装饰着可以旋转的巨大表盘,像是地球仪般转动,棕黄色的表面上罗马数字清晰可见,还装饰着亮晶晶的繁星。欢声笑语响成一片,还沉醉在夜晚的喜悦中。 两者没有什么不同。 “往前走。”琳赛说。时间不早了,她也终于能将灯熄灭。 海曼陪在她身边走在车流之中穿行,充当护卫的身份。 第22章 古怪的印记 “乘坐公交车,也是件方便的事情。”琳赛说道,她的声音温和柔美,带着浅浅的笑意伸手指向不远处的方形公交车。 “再好不过,我喜欢人群,喜欢拥挤的角落,恰好公交车都符合了。”海曼朝前走着,将刚拿到的灯不自然的甩来甩去,挑着眉头回望落下两步的琳赛。 琳赛提着裙子小步跟着,脸上浮现涟漪般的红晕轻声说:“你在生气吗?” 海曼低声笑了笑放慢脚步。“不,你误会了。我只是有些不习惯。” “没有什么大不了的,用不了多久就到地方了,我会和你一起的。” “我没有问题,公交车也乘坐了几次。”海曼往后移了两步说:“上去吧,我护着你。” 海曼撑起她的手,将她送到上面的一层,琳赛转身送给他一个感激的笑容,海曼紧跟着她。 “快到了,回来时我雇一辆车就行了。”琳赛望着飞快闪过的风景低声道。 “好的。”海曼坐在上层,胳膊护着琳赛,被身边的人推挤着。 他不喜欢人的味道,讨厌肢体接触,厌恶近距离相处,这都是多年娇生惯养形成的。他受过最阴暗的伤害却没有经历最严酷的生存,在干干净净的环境下不管他愿不愿意终将他塑造成了高人一等的姿态。 他的头顶是碧蓝的天空构成的深邃苍穹,不是严寒酷暑的低矮土屋。面朝黄土、劳力做工对于海曼来说都是难得一见的,更谈何经历。 充满磨难的日常琐碎生活会将人的习性都改变了,这些繁琐与艰苦他还未体验过。 琳赛将双手握成拳放在胸口,面带羞涩的盯着海曼,一点一点往海曼身边移,手臂紧贴着海曼的手臂,在海曼低下头看她的时候,立刻绽放出明媚的笑意,那么自然与率真。当有一个女孩这般对人微笑的时候,已经显露出当事人的心迹。 海曼一无所觉,他的视线不带感情的轻略过,眼中只有无聊的风景。 琳赛也不在意,她沉浸在自己的幻想里,略显大胆的表达她的心意。她靠近海曼,一会看他一眼并对他笑一笑,安慰道:“快到了。” 心脏扑通扑通要跳出躯体的那一刹那,车停止了,琳赛瞬间清醒,手臂放松垂直。 两个人走下车,琳赛指着不远处说:“快到了,我们加快步伐。” “接近了就慢点吧,小心点。”海曼拽住琳赛躲过迎面而来的车辆。在路上小型简陋的飞机低飞着,站在上空的人每个手上都拿着个类似探测的长杆子机器来回转圈。海曼皱了皱眉头,不知道又会发生什么事情。 “他们是做什么的?”海曼询问着。 琳赛一看就生活经验丰富,她边走边说:“他们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完全是一群狐假虎威的小喽啰,你知道消毒队吧,他们就是那种人。” “为什么要消毒。”海曼回头看,小型飞机已经飞远了。 “这我可不知道,他们消毒的理由非常多。霍乱发生他们出现,河流上涨他们出现,超过三个人死亡他们会出现,许许多多,谁也料不准什么时候会出现。任何用处也没有。” 她见海曼依旧在观望,轻轻叫了声:“海曼。不需要担心。他们只是走个过场,都是一些悠闲无事的人才会做这个。” “还是有钱人?”海曼开着玩笑说。 “对极了!”琳赛笑着点头。 “那艘船是运什么人的?我看到很多的人。”海曼又指着远处的海边问。 淡色的烟雾半遮住海岸边停泊的船只,在拥挤的港口,聚集了一大群的人,穿着花花绿绿的服饰,追着远航的船高声呼喊着,像是轮船拖着一道绚丽彩虹。 他们奔跑着,对着乘船而走的人祝福着挥手含泪告别。 琳赛看了眼海曼的神色,说:“那是启程去远方的探险者,有学生,有工人,想要去寻求更多的东西,比如精湛的技术或者魔法,大部分的人是为了金钱。” “魔法?他们可以去寻找魔法?魔法这般容易寻找吗。”海曼的眼中只有魔法。 “自然,海曼,是什么人将你误导了吗?应该说魔法是一个很常见的东西,每个人都能了解和学习,只不过有很多的限制,除了财富还有天赋。” “这怎么可能?那你我周围的人没有魔法,一个都没有。”他看向街道处推车的小贩和躲在广告牌下的卖花姑娘。 要说他们是魔法师,每一个人都会发笑的。 “那是因为魔法也需要资金的,他们负担不起,魔法普遍存在于高等人中,身份也是重要的一条,什么都是的。”琳赛将手臂背在身后低着头说。 海曼突然问道:“你也会魔法吗?” “我不会。魔法可不是那么好学习的,有些人用尽一生也只学会了点个火,还比不上一根火柴的大小,真正的魔法师可都是大人物,难以成为。” “怎么样才能成为魔法师?” “我不知道,没有人愿意教导我,要是知道我就会成为魔法师了。” 海曼不再问了,他总会成为大魔导师的。 “到了,海曼,近在眼前,两米处。”琳赛松了一口气说。 琳赛带着海曼走近仓库里,海曼提了五大箱的书籍,排好放在门前,他四处看了看对琳赛说:“你在这里等我,我去雇辆车,去去就来。” 还没有等海曼往前走两步,琳赛的身边就挤来了一个人,鸣着响亮的笛声。 “有缘啊,巴克小姐!”来人将冒着灰烟的车停下,敏捷地从车门跳出来,拐着脚,伸手行了个滑稽的礼,“是在等我吗?亲爱的小姐。” 他是个身材健壮的男孩,佩戴着棕色的小三角格纹帽子,脸红的像是被热水烫熟了,细细的碎皮布满全脸,皮肤就像一只去了毛的公鸡。嘴巴凸起,嘴唇包裹不住门前的牙。 琳赛露出个淡淡的微笑说:“奥尔夫,好久不见。” 海曼听到声音,打算先看看情况,他退回去将琳赛护在身后,抬头看向奥尔夫。 “琳赛,这位就是阿尔奇口中的海曼了吧,果然是不同凡响。”奥尔夫走到海曼面前,弯着腰,用鼻子将他全身上下嗅了一遍,“味道是我喜欢的。” “是的,我是海曼。奥尔夫,你好。”海曼伸出手说。 奥尔奇痛快的握住,满脸堆起笑容说:“嘿嘿,海曼兄弟,巴克小姐,你们要办事吗?两个人一动不动的聚在这里,我看这放着的书是要运走嘞。” 琳赛温和地笑着说:“是的,这是我父亲新进的书籍,正要找人来搬呢,你出现我只好先将这件事放在了一边专心与你说话了。” 奥尔夫的小眼睛老鼠精明般转了转,深深鞠了个躬,大口喘着气说:“巴克小姐,啊,你看看我这辆车怎么样啊,不错吧,刚好搭乘三个人和一堆书。瞧瞧这华丽的车厢,装这些书不在话下,它的意义就是为你们服务,怎么样,让我来帮你吧,随便你付,意思意思就好。”他伸出了一个手掌,两只小眼睛乱眨。 对于海曼来说价钱不是问题,他看了眼琳赛点点头,将五枚印着华服女王的铜币递给眉开眼笑的奥尔夫,说:“可以,路上劳烦你了。”这绝对是门绝好的生意,够他给饱餐好几顿了。 “巴克先生果然没有看错人,琳赛你先请,女士优先。”他搓着通红的两根手指,点头哈腰地将琳赛送进车厢,而海曼则和奥尔夫一块站在车上吹着冷风到目的地。 汽车竖起的出气筒在身后嘟嘟嘟地冒着黑烟,海曼将帽子拿着手中,防止风将它吹落。 海曼瞧着奥尔夫轻松驾驶的样子,认为哪一天可以试一试在现实中自己操纵汽车,感受感受与梦中驾车的不同。 “海曼兄弟,我这个车不错吧,它可斯特林工厂淘汰的二手车,从国外运过来的哩,速度和质量都是一流的。” 他喘了口气接着说:“我才到手两个月,这次还是第一次搭书呢,你们也是好运气。当然,我更是好运气能碰到你们两个人,这是我莫大的幸运。” 奥尔夫得意地甩着他油腻的头发,皮肤上的碎屑掉在肩膀上,轻的被风吹向身后,还有几片沾到他身旁的海曼身上。 斯特林工厂是奥伦斯帝国一个有名的工厂,生产各种各样的车,最有名的是它的二手车。工厂每一天都在更新,对于大多数的百姓来说,接触最多的只能是二手车。 “没错,遇见这辆车自然是我们的好运气,主要是琳赛的。我们还愁怎么找车呢,你就来了,简直就是雪中送碳,赶得上一场及时雨了。”海曼自然是遇人说人话遇鬼说鬼话,简单的应付难不倒他。 “对极了,漂亮的姑娘总是起着决定性的作用。这可是多亏琳赛呀,我难得认得这么个好姑娘,这么个漂亮的姑娘,见到了自然是要走上前打招呼的,任谁也不忍心娇弱的像是一朵花般的琳赛姑娘站在冷风中吹的。”他这副样子,简直就是瘦老鼠站起来,对着玫瑰跳着舞蹈,滑稽又猥琐,却怀着一腔不忍浇灭的热情,他真正为遇到琳赛感到高兴。 “是啊,天很冷了,看来过不久要下雪了。”海曼吹着冷风呲着牙说。 “这话不错。我听说今年还要提前下雪呢,可能要不了一个月雪就要下来了,到时候天才冷的要命呢,琳赛是刚来到的,一定会不适应的。听我的建议,最好是现在就将事情办完,提前完成一些工作,晚些出去就要遭罪了。”他看了海曼一眼,接着说:“谁也受不了那种鬼天气。” “说的有道理。”海曼是个懒骨头,他能不出去就不出去,他也不需要辛苦的养家糊口,“我都忘记问了,你怎么会来到这里,是有事情要完成吗?一来一回会不会耽误时间了。” 奥尔夫笑露出两颗要掉的镶金大门牙说:“我有了新车怎么也得亮个像!” “不是买了两个月了吗?” “两年也要出去炫耀炫耀,两个月多短的时间啊。我要不在人前晃悠,保准两天人们就会将我的新车忘记,那我前面所作的工作都白做了,这可不行,我要人们每一天都能见到我的新车。” 海曼将腿放松放松,接着说:“你要人们记住新车做什么?” 奥尔夫顿时扭过头说:“当然是遇到像你们一样的好人了,雪中送炭可是我经常做的事情。”他啧了一声。“好人有好报。” “不错,这个生意不错。”海曼夸奖道。 “到了,奥尔夫,海曼,别说了。替我将书搬进去,劳烦你们了。”琳赛挥了挥手,望着前面的书店说。 “好咧。”奥尔夫将车停下来,后坐力恨不得要将整个车身给甩出去,几个人都吓了一跳,“嘿嘿,这车也就这点不足了。”他挠着后脑勺干笑着说。 “回来了孩子们,热烈欢迎!”阿尔奇从书店门口走出来,手上拿着两本书,说:“感谢你了,海曼,还有奥尔夫。”他将书以不容拒绝的姿态递给两人。 奥尔夫连连拜手说:“我不需要书,巴克先生,我还有事,先回去了。”他可受不了阿尔奇这副样子,凶恶的样子,好像手里拿着的不是书而是两把菜刀,眼睛一瞪就要砍上他的脖子了。 看来和海曼一样看法的人不在少数。 奥尔夫喜欢书却他不识字,他得到这本书也能转手卖个三顿饭的钱,但他不想要也不愿意这样做,他始终对书怀有一种敬意。 这点敬意有时候连奥尔夫自己也感到莫名其妙,甚至有些恐惧。 “那好吧,奥尔夫,有时间你到店里来,我来招待你一顿美味的饭,今日非常感谢你。海曼,你先进屋来歇息会儿吧。”他将两本书都塞到海曼手中。 “自然是好的,琳赛,海曼兄弟,我走了,有时间再见了。”他驾驶着新车一溜烟的跑了。 阿尔奇在说完话后迅速转身,像是在躲避着什么,慌慌张张的,发丝被他剧烈的动作扬起。 在这一瞬间,海曼看到了阿尔奇脖子上的印记,一只黑色的蜘蛛紧紧纹在他的脖子上,像是一种可怕的神秘生物。现在全部都被他的头发挡住了,看不见它阴森狠毒的眼珠。 他想起今早希来交代他的事情,不知道和这个邪恶的印记有没有关系。 海曼随着阿尔奇走进了书店,琳赛最后一个进去,她将店门轻轻打开,门前的灯呼的被吹灭。 “阿尔奇,我有一句话要对你说,是我的父亲交代的事情。”海曼看了看书店无其他人后说道。 阿尔奇又将装着甜品的碟子端了起来,嘴巴快速嚼着,左边披散的头发藏着他嚼掉的碎渣子。 他挺了挺大肚子,打了个饱嗝,估计昨天又吃了一本书,慢悠悠地说:“请讲吧,海曼,我听着呢。” 海曼看了看阿尔奇,困惑地说:“这句话有些含糊不清。我父亲说,要你将《沧源之书》保管好,来人了,记住他的目标。” 风一吹,店门紧紧关上,海曼看着变了变脸色的阿尔奇猛地捂住自己的脖子,碟子摔在地上却没有人捡起。 他咳了咳喘着粗气说:“我知道了,海曼,但是这也改变不了什么了,我会小心的,替我谢谢你的父亲,我很感激你能给我这句话。” 琳赛在一旁焦急地揉着裙摆,垂下头抿着嘴唇,眼神闪烁。 海曼心中涌起了一股奇怪的感觉,这好像还是第一次有人对希来说谢谢,他不由感觉到一阵寒冷,因为他不知道希来在做什么。 他注意到阿尔奇和琳赛的奇怪之处,“阿尔奇,琳赛,你们是有什么难事吗?我会尽力帮助你们的。”海曼说道。 阿尔奇走上前拍拍海曼的肩膀,说:“不用担心,不过是以前的老朋友要来到了,我需要准备准备而已,放宽心吧,不过,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来书店时,可能会遇到一些小事故。” “是什么样的事故?” “哦,胖的手脚都不听使唤了,噗噗,还能吃。”阿尔奇将碟子捡起来吹了吹,捏着袖珍的饼干,缩着脖子爽朗地笑着说:“哈哈,和蚊子一样小,吸个血就没事了,小事故。” “那就好,有什么事情都可以找我。”海曼知道他没有说实话。 “用不着担心。来,海曼,我请你喝酒吧,就到对面喝,近的很,再来点小菜,午餐就不用准备了。” “爸爸,您安分点吧,饼干还没有将您的肚子喂饱吗?”琳赛在一旁抱怨着说。 “小琳赛,你仔细瞅瞅我的肚子,这点塞牙缝的东西我都不用占地方。”阿尔奇睁大双眼,好像在疑惑琳赛怎么会说出这么不靠谱的话。 “酒就占地方了吗?”琳赛气得将他手上的饼干夺走,说:“既然吃与不吃都是一样的,那您就别吃了。” “不要啊,狠心的琳赛。”阿尔奇移动着矫健的肥胖身躯,从琳赛那里又偷了一块,两只手可怜兮兮地攥着小饼干说:“这么能说吃与不吃是一样的呢,最起码能塞牙缝吧,把牙缝塞住了,吃其他的就好嚼了。你怎么什么也不懂。” 琳赛摇摇头说:“爸爸,听听你说的是什么话。” “阿尔奇,你真把自己当成巨人了。”海曼在一旁笑着说。 “难道不是吗?很多人都叫我巨人阿尔奇,还说我像斗兽场里的战士,我以此作为荣耀。” “这可不是什么好话。”海曼说。 “也不是什么坏话。”阿尔奇接话道。 “这可不是什么好话,父亲大人,少吃点吧,瞧你的扣子都开了。” 阿尔奇举起手说:“我投降了,不喝酒,吃饭行不行,午饭时间到了吧。” “还没有。”海曼望着书店古怪的猫头鹰时钟说道。 “那我们去买个面包吧,当作午餐,香喷喷的现烤面包,一定会将你我的肚子喂饱的。” “这个可以,但是我还有一件事要请教你。”海曼盯着猫头鹰转着的眼珠说:“不知道行不行?” 书店里突然安静了一瞬,琳赛翻书的手停止了,连时钟也停转了一秒钟。 海曼闻到了烟的味道,烧柏树叶的味道。 “哈哈。”阿尔奇捧着他的大肚子,两只手抓着摇摇欲坠的小扣子说:“当然是好的。” 海曼露出了微笑,说;“阿尔奇,你是魔法师吧。” 琳赛吓得差点将书丢掉,脸色发白。阿尔奇打量了海曼很久,脸色渐渐凝重,他抬起手,一本书像是被吸住似的飞了过来,轻轻松松被他拿在手里,答案不言而喻。 “你会怎么样的魔法,能教教我吗?”海曼双手攥成拳头,神色激动地问。 “只会这个,没有了,我只能让书动起来。”阿尔奇无奈的将书放在一旁。 “咒语呢?” “乌利斯,厄尔斯,书动。” 海曼知道这个魔咒,是一个简单的小魔术。 “为什么只会这一个?你学会一个也能学会第二个的。” “因为遇到了一些事情,我不能再继续学习下去了,只学会这一个。也不想学下去了。” “好吧。”海曼接着说:“那你能教教我吗?” 阿尔奇盯着他蓝色的眼睛,在眼中他看到了深不可测的力量,如同一只沉睡的巨兽,让每个人都畏惧到不敢有私吞之心。他摇了摇头,坚定的望着他,“不,我不能,我不能成为你的老师。” 琳赛奇怪地看了海曼一眼。 “是因为我的父亲吗?” “一部分原因吧,但不是最重要的。孩子,我可以告诉你,你终究会成为魔法师,这点确定无疑,但不是现在。你不需要担心。” 海曼挑了挑眉,说:“我知道了,走吧,阿尔奇。我来请你,补助补助你的小书店,它快要倒闭了,原谅我实话实说。来吧,别客气,想要多少就有多少。”他选择将这件事轻轻揭过。 阿尔奇回头,对着琳赛得意地挤眉弄眼,说:“琳赛,留下看店,我会将你喜欢的面包带来的。” 琳赛不高兴的在他身后说:“少吃点吧。” 等走出门外,阿尔奇炫耀着问:“海曼,你看看,我的店不错吧。” “嗯,书很齐全,布置的很好。” “对,没错!这都是琳赛的功劳。”他的脸上闪着骄傲的红光。 海曼摇了摇头,将帽子戴上,扣紧大衣最上面的黑色纽扣,说:“也有你的功劳的,阿尔奇。到了,面包店,进去吧,我请你。” “真是太好了,我会给你推荐的。”阿尔奇摩拳擦掌,双眼发光。 等到午餐时,海曼拎着一大包的面包和蛋糕回了家。 第23章 出发前的准备事宜 刚出炉的面包散发出热腾腾的气息,与临冬的天气做着斗争,海曼提着渐渐败于下方的面包独自行走着。 正午的阳光被变化多端的雾气缠绕的分身乏术,光度也不见到得强烈。 就像奥尔夫说道的,天气快要转凉了。 金色的光线透过烟白的浓烟,挥洒在被煤灰吸附住的墙壁上,好像两个可怜虫在互诉苦情,你一言我一语来比上一比。 在这五分钟内,光亮忽隐忽现,玩的是藏兵战,却被多出来的阴云大将分秒必争的阻挡着。 海曼沿着了无人烟的大街回家,拐过一个弯。 身穿黑色制服的巡逻队正在前方高举着长枪巡逻,耀武扬威,眼睛连往边上瞅都不瞅上一眼,像是一群排成队的瞎眼大公鸡,手上的枪看哪里不顺眼往哪里怼,连个打鸣都不会。 海曼往后退了两步,将帽子摘下来,侧着身子将头扭到旁边,静静地等待他们绕到其他的地方去。 这一天,海曼都不知道见到几次了,在平时,他们是不会那么勤的。 “这到底发生了什么?”海曼心里暗暗问道,望了眼灰暗的天空,感觉里面藏着不可名状的庞然大物,正在上空穿梭,往这里加速行驶,一双双眼睛探寻着。 海曼知道这是错觉,他拢紧大衣,不再看街道上阴森森的场景,吹着冷风,急急忙忙回了家。 “海曼少爷,回来了。老爷也回来了,您注意着点。”玛丽将海曼的大衣取下,使了个眼色低声对他说着。 希来对待身边的仆人可以说得上好的了,按道理仆人应该是一派欢乐的景象,却由于他自身的原因,在他身边的人都是一副小心到极致的样子,好像做得让他不称心得到的就是最严厉的惩罚。 海曼将袖扣取下,说:“我知道了玛丽。” 希来中午能回来算是件稀罕事,基本上他都在接近傍晚才到家,神神秘秘的。以前海曼还曾偷偷观察过他,因为不能出去再加上那名诡异的车夫,海曼不久就放弃了。 海曼不知道他是做什么生意的,也不关心,这些年也没有出什么乱子。他总感觉希来参加了不可告人的神秘组织,比如会做端着酒杯饮狼血这类血腥的异端仪式。今日巡逻队的加强可能也有希来一份卓越的功劳。 想了想,海曼心里放下了这件事,最起码希来还能像往常一样满大街地跑来跑去,总归不是他的问题。 而后他指了指放着桌上热腾腾的面包,说:“玛丽,我们中午吃面包吧,我买的多,你和我分一分,多余的给厨娘,听阿尔奇说这些非常美味,你可要好好尝一尝。我不能辜负他的一片心意。” 玛丽笑了笑,像是在笑一个不懂事的孩子,满脸都是对孩子的宠溺,她将大衣理好,转过身说:“海曼少爷,老爷回来了,总是要吃午餐的。” “那就单独给他做呗。”海曼很少不和希来在一块吃饭,他总觉得希来一定不喜欢单独食用食物,迫使他也要坐在餐桌前享受难以忍受的折磨,即使有他没他都是一个样子——极度的安静。 “那可不行,老爷可是正在等着你呢,吃完午餐好干活,面包放着吧。” 海曼朝着希来的书房瞥了一眼,侧过身顺着把手扶坐在高脚椅上,手撑住椅背,转了转眼睛说:“玛丽,你要帮帮我,我可吃不完这么多的面包。” “海曼少爷,我会帮你的,家里有很多的人呢。再说,你每次吃饭不是都没有吃饱过吗?我可都是知道的。”她越说到后面,声音越低。 “您是在长个子的时候,虽说您现在也不矮了,但是还能往上升一升的,饭可一定要吃饱。” “玛丽,我知道了,你忙去吧。”海曼打算在这里休息休息,他看了眼时钟,差不多还有几分钟就到午餐时间了。 “我来将面包封好保存。这分量可真多!海曼少爷,你是把面包店搬空了吗?”玛丽惊讶地将面包提起来。 还不都是阿尔奇的原因,海曼在心里想着,笑了笑说:“玛丽,交给你了。面包店的老板也会高兴我这么做,他的辛苦付出不至于被我糟蹋了。” “我想他一定想不到我会将面包放在什么地方的。” “我也想不到。”海曼说。 “用不着担心,我会安排好的。”玛丽显示出她极具能力的一面,单手将面包拎走了,轻轻松松的就像提着一只小鸡崽子。 海曼在这短暂的几分钟漫无目的地想了很多,今天见到的远航船和阿尔奇展示的魔法,都让海曼发现成为一名大魔导师比想象中还有艰难。他连从哪里开始都不知道,更何况是魔法的顶点呢,梦中的自己真的是无所不能的。 开门声响起,不大不小。在以往,这可能是希来在晚餐时间发出的唯一声音了。 “海曼回来了。”希来说,这难得的招呼声确实有些出乎海曼的预料。 “父亲。”海曼紧接着说,他也不是和希来一直作对的仇人。 “很好。”他说完命令玛丽将午餐端上来。 海曼坐在亮堂的餐桌旁将一勺汤送下肚,思考了半天决定打破寂静,“父亲,巴克先生让我对您说一声感谢。” 希来的嘴角轻微撇了撇,看样子不像是笑容,略带一丝凉意与讥讽。他将锋利的餐刀放在一边,双手摆放在桌前,一副给人压迫的画面,看样子是想和海曼好好谈一谈。 他就像在会议桌上般严肃,说:“你想要说什么?”架势摆的就像在谋划国家大事,假如海曼犹豫了两秒钟,他可能就要掏枪逼迫了。 海曼也学着他的样子,姿势很是放松,说:“父亲,我想了解您对阿尔奇的了解。” “别说绕口令。” “告诉我阿尔奇的事吧。” “轮不到你来操心。”希来干脆地否定,又拿起了刀叉,压抑的气氛猛地松懈了。 直到现在海曼才发现,他认为最沉闷安静的吃饭时刻其实是希来最放松的时候。 海曼哑口无言,无奈的摊开手掌又将勺子握在手中,想着:还聊了两句不是吗?也算是一场漫长的谈话了。比得上大多数时间了。 在这件事中,希来有意瞒着他,巴克也不愿意说,海曼也并不觉得自己被隔离、被冷落。费尽心思的去寻求答案也不是他的平时做法。 他是个好奇心极低的人,长久的压抑将他头脑中的探索活性控制到最低也最舒适的程度,或者说他对万事万物是一种冷漠的态度,对于还不甚了解的阿尔奇没有那么多的好心,最多有一些担心。出于顾客的关心,就像上帝。 午饭结束时,希来披上黑呢绒的大衣,戴着鹿皮手套的手举起硬式高礼帽,背对着海曼说:“海曼,你也要做好准备,对于巴克会发生的事。” “我知道了,父亲,阿尔奇也说了。”海曼像是个好宝宝一样回着话,如果再挥挥手,希来或许会认为他又回到了三岁的时候。 “嗯。”希来走出门外,抬头望向氤氲的天空,蓝色的眼睛中布满清晨沉闷的淡黄色烟雾,灰蒙蒙的,蒙上一层化不开的沉郁。 他一步步走向关紧的大门,瞬间穿门而出,优雅灵巧的像一只高贵的黑猫,阿莱夫驾着马车在青石地面上等待着。 “玛丽,将我的面包拿出来吧。”海曼在希来走后立刻将食物往一边推,挺直的背放松,用一只手撑着下巴,含着期待的笑意说道。 玛丽算是海曼最亲近的仆人了,他对于小时候没有太多的记忆,第一眼见到的人只能是希来。他不知道自己的妈妈在何处,也没有想过去寻找,虽然他曾独自痛哭流涕,思念着母亲温暖的怀抱,在很小的时候还幻想过玛丽是自己的妈妈。 “来了,海曼少爷。”玛丽端来一块香甜的可可甜面包,并放了一枚巴掌大的绿叶,白花花的鸡蛋躺在上面。 “一块吃吧,玛丽。” “我可是提前吃饱了的。”玛丽笑着拒绝。 海曼吃下一块接着说:“味道还不错,你真的不来一块儿吗?” “用不着给我,海曼少爷,您忘记了吗,面包权可是在我手中。” 海曼摇摇头说:“这可不一定,我是面包的主人。” 玛丽笑了笑拿起抹布擦拭着灯台,一边说着:“小主人快点吃吧,吃完好干活。” “玛丽,你不要催促我。”海曼端着盘子去了自己的书房。 海曼在接下来的一周中都是在家度过。他在阿尔奇哪里买了好几本书,已经不再需要来回奔波,大大缩短了时间。 他在上午看书,下午上课,一直忙碌着,丰富而具有价值。希来又为他安排了节礼仪课,这简直是海曼最讨厌的一门课程,他始终认为礼仪毫无用处。 在梦中他给伊旭塔抱怨,结果两个人立刻找到了共同的话题,一拍即合,在大理石宫殿中学着同样姿态的礼仪老师的样子,做着各种动作,瞧上去,也是生动形象,可能礼仪老师看到后,反而会大力地表扬他们。 “是这样吧。”伊旭塔问。 “不对,再把脖子抬高点,腰往下低,眼睛不要乱转。”海曼穿着一身纯黑色的燕尾服,脖子上打着粉红色的蝴蝶结,背着一只手,贴着两撇小黑胡子,头昂得高高地四处乱转,瞧着像是一只进化过度的鸵鸟。 “哈哈,海曼,你可真逗。”伊旭塔僵直着脖子撅嘴笑着说。 “不允许说话,快说你知道了,保持好姿势,要不然这根棒子我就不知道落在什么地方了。” “知道了。” “说了不能说话。”海曼拿着小柳条抽了一下旁边安静做着陪衬的大理石雕塑。 时间一晃而过,天还没有暗下去,希来已经到家了。 那一天的夕阳来的很晚,仿佛阳光不会从天空消失。巧妙的时刻更显得希来回来的时间尚早,这一天海曼记得很清楚,因为面包被他吃完了,天空就像清晨时分的华光炸开。 这一周里他难得吃得那么饱胀,还打算去对阿尔奇感谢一番。 以后不再会有这般踏实的好日子了。 “海曼,按照我前些日子所说的,明天你要去接新的车夫了,记住了吗?”希来将领带松开,拿起杯子喝了口水,走到书房随手拿起一本书,对正在看书的海曼说道。 他回来的早连带着家中的几个人也提前拉紧了神经,全然关注着他。 “我知道的,还有什么事情吗?”海曼将书摊开,遮住住幽蓝的封面,“呼,我马上出去。”他又加了一句话。怀着一种紧张的心情胆颤的开口弥补着他看魔法书的错误。 “记住就好,只有这一件事要你完成。”希来走了出去,半点没有在意海曼所看的书籍。 海曼叹了口气,将书放回远处,利索的跳下梯子,走出了书房。 希来正躺在在最敞亮的客厅里,身体陷在带宽厚背椅和扶手的浅棕色沙发里,阳光从侧面的窗户闯进来好奇的游走。背后是蓝色的三角叶子壁纸。这副随性的样子也不常见。 他听到海曼故意发出的脚步声,说:“等会跟我出去一趟,你要买件东西,用作路上打发的消遣玩意。” “我不需要。” “不,你必须要有。”希来头也没有抬起,将书翻了一页。 “什么时候走?”海曼将倒了一杯茶,闻了闻,皱着眉直着舌头咽了下去。 “现在。”希来起身。后面跟着急忙穿衣和戴帽子、手套的海曼 海曼乘上了马车,不远处是绯红的夕阳,几个彩色的热气球在漂浮,马车跟随着它们。 “我要买什么?”海曼问道。 “随便你,总要有一样的。” “毛线也可以吗?”海曼调侃地问道。 希来严肃地说:“最好不要。” “为什么?” “操作很困难。”希来简短的说。 海曼继续追问,“什么样的操作,还没有人教过我织毛衣。” 希来皮笑肉不笑的说:“闭嘴。”他的手指动了动。 “好吧,毛线确实可以让人闭嘴。”一个上坡,海曼将身体中心往前放,他望着街边说:“去书店吧,我去拜访拜访巴克先生,顺便买一本书,一本书足够打发时间了。” “可以,替我问候一声。我不去了,巴克不会想要见到我的。” 马车停了下来,阿莱夫沉默着将马车停在书店侧面。马儿轻轻叫了两声。海曼摘下帽子,走向书店。 阿莱夫和希来沉默着坐在马车上等待着。 “阿尔奇,我来了。”海曼将关上的门打开,“书店居然大门紧闭,这样是招呼不好客人的。还不到关门的季节可急不得。” 阿尔奇从躺着的藤椅上坐起,豪爽地笑了两声说:“想来自然就来了,门关紧又不是锁上了,时间紧急,几分钟后我要去凯克俱乐部见人。要什么书,海曼。” “买一本书,要厚一点的,打发时间的,最好有点趣味。题材不限,诗歌不要。”海曼摘掉白手套,随意地拿起了一本书。 “你手上的就行了,是本有趣的书,我很喜欢。”阿尔奇开始穿衣服,海曼对他这时的紧急推荐表示怀疑。 “讲的什么?”他随手翻了两页。 “奇幻的冒险故事,一个男孩被幽灵追杀的故事。”阿尔奇表示他很熟悉。 海曼摩擦着硬质的书皮,说:“好,就这个了。《烧毁》,听着可没有幽灵啊。” 阿尔奇说:“看看就有了。” “有什么的魔力吗?幽灵会在大半夜来找我吗?” “不会。”阿尔奇将帽子戴上,“直到现在我也没有遇到这种离奇的事情,或许它的作用具有延后性。” “你真的看过吗?”海曼更加怀疑了。 阿尔奇瞪着两只眼睛呆愣愣的甩了甩胳膊,露出个无奈的笑容,抬起手对着海曼指了指造型奇异的猫头鹰钟表。 “我知道了,耽误不了你几分钟的。对了,我父亲向你问候。阿尔奇,他说很想和你见面。”海曼转过身,盯着阿尔奇。 阿尔奇听到后,立刻不着急了。 他的双手在慢慢抖动,脸上的肉抽搐,眼睛中爆发出强烈的渴望和憧憬之情,脚尖往前碎磨着米黄的地板,进而眨了眨眼睛,视线抑制不住地往门外瞧,甚至都有点激动的语无伦次,“哈,哈。”他承受不住般瘫坐在椅子上,大口喘气,几颗汗珠从他的鬓发滴落,他撑着扶手说:“你的父亲在外面?是,是,阿诺德先生吗?” “当然。”海曼露出了微笑,将书往胳膊下一夹,戴上了帽子说:“几天后见面了,阿尔奇,时间不等人。” “呼呼。”他说完推开门走了出去留阿尔奇在椅子上捂着心脏喘息。 重新登上马车,海曼将书放在一边,微微笑着对希来说:“父亲,阿尔奇说想要和您见面。” “哦,是吗?出乎意料了。”希来随口答道。 “倒是没有出乎我的意料,阿尔奇说他会让琳赛为您准备好她的拿手饼干,并陪着萨卡拉出产的咖啡。”海曼愉悦的接着说:“饼干很不错。阿尔奇期待您的到访。” “阿莱夫,走了。”希来没有回答海曼。 而留在书店的阿尔奇等到心情平复后又将全身上下外出的装备脱了下来,他才没有参加什么俱乐部呢,这样做的原因只是让海曼快点离开。 刚刚在烤饼干的琳赛从二楼走了下来,询问道:“爸爸,怎么了吗?” “没事,琳赛,快将饼干端过来,我饿死了。” 琳赛无奈的笑了笑说:“爸爸,您少吃点吧。” “不行。”阿尔奇狼吞虎咽的吃着,“不行,不行。“ 第24章 猎杀 “您不考虑一下吗?”海曼有点摸不准希来的态度,但是阿尔奇可不是一副抗拒的样子,他打算再请求请求。 空气中传出一阵劈里啪啦的声音,一股浓烈的腥气紧接而来,从深不见底的地里钻出了恶心的坏东西,几个头探出地面。 渐渐升起的迷雾中夹杂着红棕色的粉末,仔细看像是迷路了的红色蝇虫,一股脑地往前冲,哪里都要咬上一口。 “以后再说吧,现在你需要回家了,准备准备。最好换身衣服。明天启程。”希来打量了他一眼,仿佛是第一次见到海曼的人,视线一转往窗外深深看了一眼。 书店的门紧紧关闭,阿尔奇感觉到一丝的不对劲,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腾地站起来,急急忙忙将门锁住,溜到一边,透过窗子往外看了一眼。 这一眼将他吓得退到了一旁。 “现在就要回家吗?”海曼问道,他感觉有事情还没有办的空落落。 “自然。”希来说,“阿莱夫,专心驾车,记住只管往前。” 街上已经空无一人,今日实行了宵禁,时间也提前了很多。 空落的就像海曼的心。 他听到这话皱了皱眉头。 马鞭子接连甩起,阿莱夫开始加速,却顿了一下才开始颠簸地快速行驶。 海曼感觉到不对劲,深吸一口气感觉不怎么妙,探头往车窗外看去,车一顿,猛地往后一撤。 但他也在这短暂的时间里看到了外面的情景。他的头皮发麻,皱着眉头又往外面看,密密麻麻的小虫子争先恐后地在玻璃上爬,一下又一下撞着窗户,每一步都踩在同伴的尸体上,溅出的液体红腥一片。每一只都虎视眈眈,拼命地想要钻进海曼的眼珠里。 “这是这么回事?”海曼转过身问道。 希来没有理会他,他正翻看海曼带来的书,从第一页翻到最后一页,眼中映着一枚旋转着的月亮符号。 “外面的东西是什么?”他不放弃再次询问,抬起腿往前走了两步刚想让阿莱夫停下来,又想起来希来说的话,顿了顿又坐回了远处,“阿莱夫没有事情吗?” 海曼问完又发现这是个傻问题,阿莱夫要是出了什么事情,马也不会如此稳健的跑了。 希来依旧没有回答,他像是被这本有趣至极的书完全吸引住了。 海曼眯起眼睛,透过雕花的后窗,望见了身后黑色的浓稠液体在追赶这辆马车。凝聚成的各种奇形怪状往下渗透着粘腻的物质,将所到之处全部封闭,像是会呼吸的沥青,有生命的攻城略地。时不时传出几声尖利的喊叫声。 他趴在一角,看见了马车已经陷在这股黑色的沼泽里了,汇成一团的液体凝固成一张张嘴巴,撕咬着马车也在互相残杀。 车轮无力地打转,马儿还在奋力奔跑,他们已经深深陷入了油红色的泥沼里。 “我们动不了了。”海曼面无表情地说,眼睛一直往外面瞟。 希来还是沉浸在书中。 海曼咬了咬牙,他能感受到马车在剧烈的晃动。万幸马车被希来加固过,这些丑恶的液体不能进攻到内部。 “父亲,您听到了吗?外面出现了一团鬼东西,我们动不了了。”海曼又一次呼喊。 “嘘。”希来将书放下,露出了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海曼,不需要担心,这是场乏味的游戏,静静看着。” 他伸出戴着黑色丝绒手套的手,修长的手指一动,提着线似的轻轻往后一挥,一团艳丽的火焰在空中炸开,“咝咝”,颤动般的尖叫混成了一起。死亡降临,真正的魔法展现在海曼面前。 诡异的虫子化成不可寻的物质消失在这个世界。车轮开始重新转动,黑色的怪物在火中乱舞,它们的脚步依旧没有停止。 “阿莱夫,往前走。”希来说,“不需要停止。” 海曼又听到一声挥舞马鞭的声音,马儿嘶叫一声,哒哒声响起,它跑了起来。 他缓缓松了一口气,可往后一看,液体怪物依旧紧紧追逐着。它们匍匐着,如同一群黑鸦大军,呼叫着,厮杀着。 海曼皱了皱眉头,担心的望了望远处。 “别担心。”希来难得开口安慰了海曼,却没有将海曼心里的担忧打消。他始终无法真正相信希来。 或许这就是魔法师的古怪之处?让人难以分辨话语的真正意思。 液体如同滚烫的岩浆滚过所掠的一切,在路面上留下一长串的漆黑痕迹,满目疮痍。就像铲子将地皮铲了个干净,只留下一片火烧火燎的悲剧性惨状。 希来的马车在黑色粘腻的液体征伐大军中稳步行驶。挥起的马鞭响彻着冲锋的号角,漆黑的暗雾张扬着胜利的战袍,马头高扬,一声声嘶叫划破夜晚的静谧,黑水奔涌而来,在无月的夜中张牙舞爪。 “要追上来了。”海曼用脚挡住车门,帽子掉了下来,他望向一边看书的希来说:“你想要怎么办?这是我不担心就能解决的了的吗?” “你担心也解决不了。”希来毫不在意的说着让海曼难堪的话。 “追不上来的。”希来迅速按住海曼的细瘦肩膀,看了眼外面膨胀的怪物,转过头提高音量说:“阿莱夫,加快速度,不要东张西望。它们伤害不了你。” 强劲的抽打声响起,海曼挣脱希来的控制,继续趴在一边观看外面的景象。 他发现这些怪物慢慢在下降,身躯在变小。他往四周看了一眼,才发现不对,原来是四周的黑暗将他的眼睛欺骗了,不是它们在下降,而是他们在上升! 马车在空中行驶,粘稠的怪物也不甘示弱,好像一群闻着肉味的柴犬,半步也不退让,流着垂涎的口水奋力往上攀升,迅速汇聚成一个往上伸长的手,向着天空想要抓住飞奔的马车。 “这么逃下去不是办法。”海曼说。说实话,他想看看希来的实力。 “别说话,儿子。”希来看了他一眼,又加了一句,“别再说话了,看着就行了。” 海曼不服地撇撇嘴,再怎么样,希来依旧是他亲爱的父亲,总归具有长辈的威严,比如现在,他说什么就要听什么,万一惹他不高兴,给丢掉了怎么办。 这是短暂的安静时刻,海曼将头靠在椅背上,仔细想了想这些天发生的事情也没有弄明白眼前的一切是因为什么。 终于希来行动了,他踩在座椅的一角,伸出一个手掌贴在窗户上,手腕轻轻转动,翠绿色的星星图案在窗户上一闪而逝。 海曼扭过头盯着窗外,看到陆地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蓝白色漩涡,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在高楼上旋转,在大街上旋转,在湖面上旋转,含着令人心惊的威势,是水涡!它像是一个巨大的网将黑色液体侵蚀过的一切全都包裹住。 阿尔奇盯着幻觉般的洪水,伸出手捞捞,咽了下口水,梗着脖子对着目瞪口呆的琳赛说:“还挺凉快的。”他说完,鼻子上冒出两滴汗。 “爸爸,有毒的。”琳赛回过神后说。 阿尔奇又艰难的咽了咽口水,将刚才没有咽下的口水吞入肚,怀着敬意和感激对着天空行驶的马车鞠了一躬。 一阵凄厉的哀嚎,黑色液体凝成的手掌被水吸了进去,路面像是被水洗过般闪着洁净的水光,象征着黑夜的路灯在此时亮起,水光即刻消失不见。 希来做完一切看了看海曼,将他搞的有些蒙。 楞了半天,海曼说:“您真厉害。”他由衷地称赞,恨不得鼓起掌来。 但是希来才不领情,他将书捧着,已经翻到了最后一页,混着翻页的呼啦声说:“事情还没完,阿莱夫,继续往前跑。”他又看了海曼一眼,说:“海曼,你闭嘴。” 海曼慢慢吐出一口气,挑了挑眉,他自认为自己的反应棒极了,完全不需要希来额外的关照,再说强调事态的严重性怎么能算是一种吵闹呢。他也没有提出反驳,点点头认真的盯着书封面上的灰色小人。 一阵刺耳的声音响起。 “又来了。”海曼在心里说,他瞄到又来了一群怪物,密集的黑色大虫煽动着机械般柔亮的翅膀朝着马车扑来,隐隐要遮蔽驻留有夕阳的天空。 马儿蹬着腿,加快了速度。 虫子的速度更快,马车的四周像是出现了一堵遮天蔽日的油墙,油光发亮的虫子有组织似的聚拢,围成了个圈将马车紧紧包围,嗡嗡的声音刺耳至极。他们就像掉在了马蜂窝里。 海曼抬头一看,最后的光亮在头顶消失,他双手捂着耳朵,皱着眉头咬紧牙齿。 哗啦一声,希来撕了张书纸,打了个响指将泛黄的纸张点燃,说:“海曼,待着这里。”他说完,打开车门,快速走了出去。 门啪嗒关紧,不留一丝的缝隙。 海曼看到希来在空中缓步行走,漆黑的大衣被他解开,松散地滑落掉。 他一只手扶着高礼帽,耳边柔软的纯黑发丝被飞带起,增了几分帅气风流。一只手臂举起拿起燃烧的纸,眸子里藏着无聊的疯狂和乏味的痛快,悠然地吹了口气,低了低头藏住眼底的晦暗之色,轻声说:“游戏该结束了。” 他将纸丢了下去,双手拍了拍身上沾到的碎渣。 侧转过身,如同一幅神秘莫测的绮丽画卷,蓝色的眼睛映照这无边的暗,成了落寞的杀戮之神。他将帽子转了转,慢慢地走上了马车。 海曼看见那团明黄的火焰慢慢变得更大,接着火红的颜色绕了一圈,慢慢又变成了幽深的黑紫色,它也像个圆形的囚笼将他们围了起来,形成一个紧贴飞虫的薄膜。 幽深的能量在海曼身侧流转,他像是一条在漫天花瓣里鼓动鳃部呼吸的鱼儿,窒息到即将死去,也绚烂的如同火树盛开,心掉入了深海里浮游。 一眨眼,那种诡异的感受在海曼身上消失,他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只感觉虫子好像被这个球给吸了进去。 这时的太阳还未落山,余辉透过圆球照在了海曼惊讶的脸上。 阿尔奇浑身泛起一阵阴寒,他看到的和海曼不一样。他看到的是一个透明的圆球。 虫子慢慢减少,减少很多后,阿尔奇的笑容凝固了。 这个时侯,他才能真正看清,那个透明的圆球如同收割生命的死亡镰刀,将虫子紧紧缠绕,然后残忍地从肢体开始粉碎。 阿尔奇捂住耳朵,他还没有听到过如此惨烈的哀嚎,这些虫子好像要将最后的力气都用来嚎叫了,它们逃不开。圆球继续旋转着,在高空上无所顾忌地搅碎一切,粘稠的血浆爆裂在球上,重重滴落在地上,最后连虫子的空壳和飞溅出的液体都被它吞掉。 这简直是一场屠杀,即使虫子也是屠杀他人者。 “琳赛,回去!”阿尔奇大喊,他抖动着手臂走近琳赛,迅速将她的眼睛捂住,压低声音说:“闭上眼睛,我让你看你再看。” 琳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拍了拍阿尔奇的手说:“爸爸,别担心,会没事的,你的手松一松。” “对不起,琳赛,我办不到。” 新鲜的血液落在阿尔奇的身上,他颤抖着嘴唇一声也不吭,静静等待这场只有他一人观看的慢性屠杀结束。 圆球自我消化后最终消失。硝烟散去,黑暗归来,天也黑了。 “阿莱夫,到街上去,我们安全了。”希来坐回马车后说。他用拇指揉了揉眉间,声音透出疲倦。 “是。”马车夫阿莱夫说了今天的第一句话。 海曼抬头望着天空,回想刚才发生的事情。他一低头,又看到贴着后门的黑色粘稠物,感慨它们真是阴魂不散。 望着希来他用手指了指,犹豫片刻还是开口说:“还有啊。” “不用担心。”希来闭着眼睛说。 海曼盯着看了会,果然是这样,不需要担心。黑色的怪物像是胶水般被前进的马车拉扯,丝断了后,转眼被马车甩在后面。而残留在车上的顽固黑色物质,冒着黑色的烟,不一会也消失了。 “那是什么?”海曼好奇的问道,危机过去后他打算畅快的说话。 希来又将书拿起来,海曼发现他真的很喜欢那本书。 他说:“一群闻到肉味的狗,一般人都叫它们夜鬣狗,形态会变化,基本上是在黑夜中出没。今天早了些。” “可以具体些吗?” “足够了。”希来应付道。 “那是因为你吗?”他望了眼五米处还在垂死挣扎的黑色液体,现在是两米处了,它还在想着追随。一息尚存的它们已经改变了最初的追杀动机。 “不是,它们不至于如此没有自知之明。有人在控制它们。” 海曼难得听到他有些自傲的话语,大胆地说着:“可以教我魔法吗?我想学。” “不行,我不能教你。”希来总算是说了。 海曼以前与希来说过要学习魔法的事情,希来没有理会他,但是希来的表情令海曼终身难忘。 那是一种混杂了厌恶、悔恨、仇视、悲伤的表情,蓝色的眼睛有那么一瞬间变成了恐怖的血红色。 小海曼还未见过如此可怕的景象,他不知道希来是对自己还是对魔法含着那么悲切的恨意,他不再询问,只是望着希来的背影默默低下了头,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的脚尖。 自从那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在希来面前提过这件事,只是默默的在书房背着各种各样的魔法咒语。他知道,这些咒语希来都会,但是不愿意教他。 海曼从未在希来面前显摆过他看魔法书的事情,任何事情也没有。 而现在,希来说了一句不能教,这无疑给了海曼信心,即使他不想承认,希来对他的影响比他认为的要大很多。 “那什么人能教我?” “我不知道,海曼,这是件困难的事情,或许是不在乎你这个人的人会教你,等你找到了,就能学习魔法了。”希来继续倒翻了一页书。在黑暗里,他好像满怀心事,一不小心就将最深处的感情宣泄了。 什么是不在乎他这个人的人?海曼心里困惑但是没有问出来,他不想再拿这件事去烦希来。 突然,海曼想起了一件小事,说:“您为什么要撕掉书?” “因为我看完了。” “可是我还没有看完,您撕掉的是最后一页,我不会知道大结局了。”海曼再次感受到希来的无可救药。 “这并不怪我,是你太过无能。闭嘴,海曼。” 好吧,海曼闭嘴了,承认他说的对,是自己无能造成的。如果还是在梦里,哪轮到他来做这些样子。 在这一瞬,海曼认为希来拖那么久完全是为了给自己表演他是多么厉害,魔法造诣多么高。纯粹是为了炫耀他的魔法! “阿莱夫,慢一点。海曼打开灯。”希来对这两个在刚才什么也没有作为的废物下着命令,哦,不对,阿莱夫最起码驾车了,技术还很高超。 海曼听话地做完事。 当鲜血散尽,阿尔奇松开已经麻木的手,膝盖打着转般弯曲,干涩的声音发出。他说:“琳赛,没事了。”他的眼底发青,双颊泛红,虚弱着接着说:“琳赛,扶我一把。” 琳赛急忙转过身托着他的胳膊,将他扶进书店放在躺椅上,关心地问:“爸爸,您没事吧,休息休息,我给您端杯水。”她摸了摸阿尔奇冷汗淋漓的额头,转身去倒水。 “琳赛,以后远离海曼的父亲,有多远就走多远。”阿尔奇闭着眼睛,摇了摇受到强烈刺激的头,又闻到了腥臭的血味,打了个寒颤接着说:“魔法师不会那么的残忍,他完全是在虐杀!咳咳,是赤裸裸的杀戮,要是他的话一个咒术就能将这些夜鬣狗全部杀尽。他是在享受猎杀的兴奋,这是件恐怖的事情。” “别想太多了。” “琳赛,你要听我的话,远离阿诺德先生,他是个恐怖的人。在最开始他就想要将所有的夜鬣狗杀死。” “爸爸,您是不是太极端了,您想太多了,或许是他刚开始可能想要放它们一马呢?”琳赛扶起阿尔奇,将水递给他。 “不,不是的,它们别无选择,因为阿诺德先生最开始将它们困住了。不反击,它们将死的更惨。” “我还是认为不至于。”琳赛说。 “琳赛,你不是魔法师所以不知道,在最开始,我就能感受到阿诺德先生的魔法痕迹,一点也不隐瞒的将魔法展现,他是故意激夜鬣狗的。” “爸爸,别太担心了。”琳赛给他盖上毯子,守在他身边。 “嗯。”阿尔奇说完还在微微颤抖,其实他还有一句话没有说,这些夜鬣狗是冲着他来的。 第25章 身份的揭晓 阿尔奇缩着身子将热水一口喝完,将半张脸藏在阴影中,躲避着。 宽大的身躯恍若一整排的书架塌了,几年不见阳光和新鲜的空气,一股子灰败丧气之风,书页被蛀虫啃食着,而他被心中的恐惧吞噬着。 在夜晚,他将烦闷宣泄在无人问津的角落,承受着正在发酵的恐惧,一双眼睛不舍地注视着温馨的书店。他没有说错,这个店都是琳赛布置的,这只会更让他不舍。 “爸爸,还需要水吗?”琳赛背对着他正在整理一本本书,黄白色的灯关照在她裙摆的花边蕾丝上,是那么的柔美和温馨。 “谢谢,我不需要了。” 琳赛将一本书抽出,另放在一边,说道:“爸爸,不要太过操劳了。” “琳赛,我逃不掉了,阿诺德先生我不敢去找,他变了,不再像是人们传颂的那般了。”阿尔奇将手臂往毯子里面缩,接着说:“琳赛你对阿诺德先生不了解,他是个很出众的魔法师。” “我不需要了解,我只知道您有危险,而海曼的父亲是能救助您的人。”琳赛将抽出的书重新放好,满意的点了点头。 阿尔奇摇了摇头。 琳赛走向前,握住阿尔奇是手说:“爸爸,你去试一试吧,我们已经没有地方可去了,您成天缩在屋子里也不行,一天到晚探查的人那么多,邻居也是会起疑的。爸爸,去试一试吧,试一试没有什么坏处。” “琳赛,你不知道阿诺德先生的能力,他要是想帮助我一定会给我提示的,要我说,阿诺德将你我的行动都看在眼里,毕竟,海曼那孩子一直来这里。” “爸爸,不试一试您又怎么能知道结果呢?” 阿尔奇摸了摸她的脸,还是摇了摇头说:“我不能去。” 琳赛愁苦着脸露出个淡淡的微笑,她不想让父亲再为她担心了,她需要打起精神来。 在书店里,阿尔奇总算能将散落的头发绑起来,脖子上黑色的蜘蛛标志清晰地展现在琳赛眼前。在这么柔和明亮的光线下也显得它险恶至极,像是海底鲨鱼的牙齿或者森林鳄鱼的皮,有着一种异样的阴冷之气。 琳赛别过头,她实在受不了这么邪恶的印记,尤其还是在自己父亲的身上。 她握紧阿尔奇的双手,轻轻吻了吻他的手背,低声说:“爸爸,要不我去吧,我去求助海曼的爸爸,让我去吧。我是无辜的人。” “不行,这个绝对是不行的。琳赛,我怎么能让你身陷险境,那会要了我的命的,在这个世界上没有无辜的人。什么也不要说了,我不会同意的。”阿尔奇将她往外推,皱着眉头捂住脸,松了一口气接着说:“琳赛,为我再倒一杯水吧。” “爸爸…”琳赛擦了擦眼泪,阿尔奇的态度坚决,她只好站起来去倒水。 而在另一边,海曼随着希来走入家门。说实话,比起现在安静又诡异的气氛,海曼更喜欢刚才的胆战心惊,最起码刚才的希来还是有生命的。 阿莱夫默默的将马车驶进左边的车库。 “我们回来了,玛丽,快去准备晚餐吧。”海曼对站在一旁的玛丽使了个眼色说道。 希来沉默着坐在餐桌上,落下的硝烟已经沉积在他心中很久了。 “父亲,明天除了去接新来的车夫,还有事情需要我完成吗?”海曼决定挑起个话题,打破现在压抑的状态。 “不需要。”希来看了他一眼,拿起桌边放着的手帕擦了擦手,摇了摇铃铛说:“快吃玩饭吧。”他说完又沉默了。 海曼放松了,希来现在的状态还是他平时的状态。 “呲呲。”海曼拿起刀叉切着僵硬的面包,全部塞进嘴里,味如嚼蜡,艰难度过这一场漫长的晚餐后,海曼舒了一口气后说:“玛丽,替我准备一套衣服,我明天要出门。” “好的。”玛丽小声说。 在这天晚上,海曼数着一件件在他身边发生和看到的事情,决定要越过现实和梦境这道线,好好向“博学”的伊旭塔问一问。 “什么?亲爱的海曼,你有问题要问我啊,当然可以,不过要我满意才行。”伊旭塔甩了甩她的两条精致的小辫子,笑意盈盈的又怀有兴味,美丽的紫色的眼睛忽闪忽闪的,头上的钻石亮晶晶的惹人欢喜,整体的模样很是乖巧,但让熟悉她的海德背后泛起了冷汗。 海曼仗着身高,在侧面拨弄着她的小辫子,他感觉自己的手有点不听他的使唤,总想去动两下,聚精会神的认真想了想说:“你想要怎么样?捏肩与捶背能满足你吗?不要太过苛刻,这些不是必须知道的事情。” “我才不要捶和捏,我年轻力壮体态轻盈,不需要。” 海曼撇撇嘴,抓住她的两条小辫子晃来晃,说:“那你想要我做什么?” “我饿了肚子空空。做什么?你来给我做饭吧,我今天没有吃饱。”伊旭塔可怜地望着海曼,眼看着就要落泪了。 海曼看了眼她的肚子,说:“做饭不是我拿手的事情,知道吗?你可是会做豪华大餐的人。” 伊旭塔撇了撇嘴说:“海曼,我可不愿意吃沙子。” “无论结果是好是坏这件事我都要说,这事关我的品德。”海曼严肃着说。 “说来听听吧。” 海曼又看了她的肚子一眼说:“我认为你吃过饭了,胖的很自然。” 然后他就被打了。 伊旭塔吹了吹她的铁拳不屑的说:“海曼,我高看你了,没想到你难得品德这么不值得一提。” “不。诚实是极其宝贵的品德,我为我的诚实感到骄傲。”海曼捂住他的嘴角接着说:“那你自己变点食物不行吗?想象?想象力是个好东西,你的原话。” 伊旭塔辫子一甩,抽了一下海曼伸出的手,纤细柔美的腰肢扭了扭,还和小时候一样。 她转过身,明艳的脸上浮现搞怪的恶意,一双大眼饱含着甜蜜的深情,两道绝丽的细眉高傲地高挑,丰薄恰好的唇瓣羞涩地抿了抿,连浓密的睫毛都有丰富的戏。 海曼看愣住了,他都不知道她脸上哪一部分是她真实的感受了。索性她也只维持了几秒钟,海曼认为将面部调和成那副样子也是个技术活,看样子在白天伊旭塔对着镜子没少练。 她白嫩的手指戳了戳海曼的心口,说:“这不是你要我帮忙嘛,我怎么能不劳烦劳烦我亲爱的海曼呢?不付报酬得到收获可是一种贪欲,你的品德在夜黑风高的时候会出来作怪的。” 海曼给了她一个白眼,将大衣和帽子丢给她,“接着。”然后将双手抬起说:“来,帮我挽袖子。” 伊旭塔伸出右手,两个细弱的指头动来动去将晶莹的袖扣解掉,轻轻地将柔软的布料往上卷,紫罗兰色的眼睛中趣味十足。她喜欢捉弄海曼。手指不老实地动来动去,透亮红艳的指尖时不时轻掐几下海曼的手臂。 “够了,伊旭塔。”海曼用力攥住她的手腕,也学着她的动作手指轻轻点了点,做了不符合良好绅士的行为,万幸他可怜的品德没有跑过来作祟。 湛蓝的眼睛含着醉人的笑意,这都是和伊旭塔学习的,却严肃着说:“你需要在一边休息。” 伊旭塔动了动手腕,没有挣脱出来,往前走了一步,迅速地抬起了脚尖,在海曼的唇瓣上吻了一下,她轻声说:“这需要你放开我的手,海曼。” 如同一片轻羽毛。 海曼怔了一下,他感觉到清香拂过他的脸颊,美好的触感只残留一瞬,手无意识地松掉了,他没有问伊旭塔这个吻是什么意思,这是在梦中,任何离奇古怪的事情都能发生。在现实中,两个人需要思考的事情太多了,连见面相识都是一件难事。 两人之间有默契,伊旭塔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将一顶花环戴在头上,微笑着说:“加油哦,亲爱的海曼,我来尝一尝。” 海曼毫无绅士风度地拜了拜手,说:“伊旭塔,没有男人会愿意做饭的,记住了,这是你欠我的。” “当然了,我们是伙伴,我也会还给你的。”伊旭塔将海曼的衣服变成了只棕熊布偶娃娃,她掐着熊的脖子抱着怀里,将熊掌拿起来挥了两下,歪着小脑袋说:“来,给忙碌的海曼打招呼,看他还能不能认出你了,你说他还会将你穿在身上吗?熊。” 海曼摇了摇头没有吭声。他正专心致志的揪叶子和摘水果。 最后,海曼端了一盘沙拉递给了伊旭塔,结果被她变成了焦糖牛奶布丁。 “海曼,将你的问题说来。我会尽可能详细的告诉你。”伊旭塔身穿纯白的克里诺林裙子,乳白色的宝塔袖轻盈优雅,带有层层纱幔般的乳白色襞皱,端庄大气的像是女王的朝服,腰肢纤细而有弹性板的正直。 手上拿着银白色的缀有白羽毛的雅致小扇子,打开挡住了半张脸,一双柔情的眼睛涂上了淡白紫色的眼影,转而眼神又尖利起来,一双媚眼含有威严,瞧着像是一位矛盾至极的高贵公主。 海曼很喜欢她这副样子,他轻轻笑了笑,揪了根扇子上的羽毛,握住她的手落了个吻说:“小姐。” “笑什么嘛,海曼!”伊旭塔扭了扭,扇子丢给了海曼,身上的气势完全消失了,古灵精怪的劲头又上来了。 她将手从海曼掌心收回,动了动肩膀说:“来,我亲爱的海曼,揉揉我娇嫩的肩膀吧,我累了。” “先来正事吧,身强体壮的伊旭塔不需要这些。”海曼坐在她的对面,将扇子合上攥在手中,出其不意的扔到她的手上,问道:“你知道夜鬣狗吗?应该是叫这个名字,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好像还会变换着形态,我见到了红色和黑色的虫。你绝对不喜欢的。” “熟悉的很。” “痛快的讲讲吧。” “非常令人痛恨的东西。一群坏家伙,习惯在夜间出没,欺软怕硬的家伙。不过你用不着担心,它们很胆小的,往往是试探为主,但是如果聚集起来那也是件头疼的事情,就像是蝗虫一样,所到之处,全部吃尽。” “还有吗?” “嗯,是一群组织严明的生物?它们能被人控制。”她反问道,有些犹豫,不知道如何精确的描述。 海曼皱了皱眉头说:“我遇见了,但是它们一直紧追着不放,而且没有几乎没有损失建筑和街道。” “哦,紧追不放是你们惹了它们,听你说没有损失建筑,一般是不可能的事情,最大的可能是一个十分强大的魔法师设了个覆盖的结界。”她对海曼笑了一下,饱含深意。 海曼没有注意到,但他知道强大的魔法师指的是希来。 她接着说:“这般做也好,要是遇到我,我也会将它们一网打尽。不过这种东西杀是杀不尽的,这一批杀完了,那一批就会出现。夜鬣狗平时都在待在无人问津的地方,毕竟它们的身体可以变大也可以变小,一直在暗中窥探着。” 伊旭塔拿出了雕刻着独角兽的黄金小镜子,露出了恬淡的微笑,将眼影一点点擦掉。 “好的,我知道了。”海曼算是知道了,估计是希来想要将这些夜鬣狗全部杀死,才那么费事。 他紧接着问道:“你知道黑蜘蛛的印记在魔法界有什么含义吗?” 伊旭塔翘起了嘴角,手指上沾到的眼影擦在了海曼的手背上,听到黑蜘蛛的时候指尖用了点力,她仰着下巴说:“海曼,这可是越界很多了哦。” “快说吧,伊旭塔。”海曼将她作怪的手攥紧。 “好吧,让我想一想,那个黑蜘蛛在哪里的?有多大?快松手,我手疼了。” “抱歉,我是无意的。印记在人的后脖上,有两枚硬币大,是个普普通通的蜘蛛,尖尖的头,扁扁的肚子,纯黑色,一双眼睛瘆人至极。” 伊旭塔将镜子丢在桌上,托着脸说:“那是某一个黑暗组织的标志,就叫黑蜘蛛,不过他们已经被铲平了,好像是两年前的事情,我可是很清楚的。” “那被发现会怎么样?残留的人,侥幸逃脱的人。” “会被杀掉的,现在的情况很紧张,这种黑暗组织往往会被赶尽杀绝。” 海曼困惑地问:“为什么?情况怎么紧张了,什么情况?说明白点吧,伊旭塔,不需要躲着藏着将语言小心翼翼的斟酌,大方点吧。” “我在无比诚恳的与你对话,这是实话,你不应该对我怀有质疑。海曼,这个不能说,这个谁都不能说,它超越了我在梦中的底线,望你谅解。”伊旭塔皱了皱小眉头,摇了摇头,粉嫩的脸上是装出来的愁容,但是任谁看了也不忍心问她了。 “原谅我刚才所说的话吧,我知道了。”海曼表示理解。 他从伊旭塔所说的话中知道了阿尔奇正在被追杀,因为他脖子上的黑蜘蛛。也知道了他关闭书店门的原因,真是越少的人来找他越好。阿尔奇正陷入危险的境地中。 “我怎么救有黑蜘蛛的人?” “很好救的,只要证明他是个干干净净的魔法师就行了,但是要杀死他的人往往是一击毙命,不会让人有多余的解释,原因我刚才说了,现在的情况太紧急了,宁可错杀也绝不放过。” 她指使海曼给她倒上咖啡,满意的点点头,接着说:“还有,这种黑暗的组织在这个时期具有强大的吸引力,往往还会吸引其他的人,那样就会更加麻烦的,你要注意点,夜鬣狗也会嗅着味赶来。” 伊旭塔望着海曼越来越严肃的脸,忧愁的暗自叹了口气,将手套取下露出细瘦的手指捏了捏海曼的脸说:“那就跑吧,有多远跑多远,躲过这段时间,总归有出路。” “到底为什么要追杀他呢?”海曼想不通,或许是现实中他的感受能力太差了,没有发现阿尔奇身上的奇怪之处。 “这点也不能说,你可以理解这是一场肃清行动,只不过范围有些过大。”伊旭塔说。 “好吧,伊旭塔,谢谢你了,你帮了我的大忙了。还有一个,你们是怎么判断出这个特殊情况的?”他认为这有些含糊不明,又说:“你们是怎么去寻找的?” 伊旭塔凑近,在海曼面前摇了摇手指,说:“这个也不能说哦,我不想你去调查。不过有很多的猜测,人们往往会对与众不同的情况增加些神秘的成分,一些奇怪的思想在这个时候都会显得理所当然,有人预言,有人感应,那些为了得到想要东西的人都会倾巢出动,哪管是真是假。况且,有些人的推测还是真实的。” “伊旭塔,你这段含糊不清的言论真是让我豁然开朗,就不能明说吗?你们怎么找那个逃跑的人?” “不行哦。”伊旭塔摸了摸嘴角,笑着说:“海曼,看着我的眼睛。”她打算转移话题。 海曼吓得咽了一口口水,说:“你,你想要干什么?我可是…”他盯着不想说话了,因为伊旭塔不像是要捉弄他的样子。 “亲爱的海曼,天要亮了。”伊旭塔眉眼弯弯,手指一戳,海曼从突然出现的悬崖边上掉落。 “还不到时间。”海曼发丝飞舞,伸手快速地将伊旭塔拉住,两人轻轻飘飘地落在了崖底。 “伊旭塔,你注意到了吧,我说的是你们。” 伊旭塔装糊涂的摇了摇头说:“我可什么都不知道,愚昧蠢笨的就像你一样。“ “我可不是来兴师问罪的,我只想告诉你,无论你是不是参与者,我都不会责怪你,我认识你比其他人都要时间长,总会站在你旁边。” 伊旭塔露出真诚开怀的笑容说:“那真是太好了,海曼,你要记住今天说的话。” “我记忆力很好。” “有时候,记忆力好不代表着会记住,希望你不要故意忘记。” “得了吧,不定式的事情现在讨论也没有必要。”海曼摆了摆手,梦到时间了,他听到玛丽的敲门声了。 “好的,玛丽,我知道了。”他揉了揉头回答道。 第26章 铁栏上的尖刺 此时的温和醒来是海曼难得的平静方式,这几天伊旭塔一直致力于给海曼一个独特的醒来方式,充满血腥与暴力。 比如昨天。 “醒来吧。”伊旭塔说完,两个人面前出现了无比可爱的小苏菲,它正眨着眼将雪白的短尾巴摇的正欢。 “苏菲,听我的话。”海曼急忙对苏菲下着命令,却也晚了。伊旭塔正抱着手臂面带微笑的看着海曼与苏菲对阵。 它正张着嘴巴,唇齿之间的锋利刀刃像是陀螺般旋转,一看就是要将人碎尸万段、连渣子也不留下的恐怖架势。 海曼摘下帽子行了个礼,往后退了几步,无奈地说:“亲爱的伊旭塔,你不需要这样,我不想我每一次醒来都是一场噩梦。” “好吧。”伊旭塔摸摸苏菲的耳朵,勾了勾手指说:“海曼,可以往前走几步吗?靠近我一些。” “当然可以,这是我的荣幸。”海曼虽这么说,却也不敢动,只等着伊旭塔主动接近他。 “这样便是美梦了吧。”伊旭塔亲了亲他的脸颊,撅着嘴巴说:“早安,海曼小宝贝。” 海曼举起双手,眉头搅成了一团纠结着说:“伊旭塔,你要记住,你不是我的妈妈。我承认你是青春活力的姑娘,不用刻意扮老。” “真是的。”伊旭塔撒娇着抱怨,却小指一勾指使可爱的苏菲立刻将海曼吃掉。 海曼来不及反应,每一次在这种的争斗中他都陷入下风。 伊旭塔如花的笑颜在眼前一点点缩小,海曼一瞬间从梦中清醒,深呼出一口气。伊旭塔总爱开这种玩笑,她的亲昵不似平时的礼节,简直不像个淑女。海曼揉了揉额角,头疼着想着:希望她不会对其他人这般戏耍。 玛丽又敲了敲门,看样子她的心也不平静,渴望海曼早点走。 还好今天是个正常的苏醒,原先当做平常的时刻变得不寻常的时候,再回到平常的状态的时候,海曼竟会觉得那是一种美好的体验。 比如现在。 “海曼少爷,起床了,我已经将您的衣服放在衣柜里了,您应该一眼就能看到,黑色的衣服。”玛丽的声音响起。 “是的。玛丽,谢谢你,你真是贴心极了,我看到了。” “好的,希望您尽快,别忘记今天还要出门的,阿莱夫已经在等候了。早点总是好的。” “当然没有忘记,我会尽快的。”海曼一边穿衣服一边回话。 他拉开靛青纯色的窗帘眺望着远处,耳边传来轰隆隆的声音,却被雾气挡住了声音的来源,他猜想那一定不是钻井的声音,没有人会那么无聊和悠闲。 海曼将长件的暗黑色的连帽斗篷披上,挡住了简洁的柴斯特薄款收腰外套,他的身姿修长优雅,与之十分相配。 斗篷下加有袋盖的口袋里被他放了把小巧的红色手电筒,这还是他向阿尔奇借的,千求万求才得到,说是精良的一手货。 在这方面,希来简直就像个几百年前的老古董,家中一点机械化的装置都没有。 坐在高脚椅上穿上质地很好的棕色长袜,充满服帖又光洁的舒适感,却又被鞋子完全包裹。脚上的黑色绑带长靴被他在卧室跺得梆梆响,感觉舒适极了,适合长途旅行。 他理理黑色的头发,对着镜子露出个微笑。他的头发很多,用不着戴着不透气的假发,海曼也一直拒绝佩戴,没有人强制他,因为希来也不喜欢,毕竟父子俩的头发绝对是得天独厚的漂亮,让不少人暗自羡慕。 海曼的头发完全是散漫个性的体现,平时不受拘束地披散着,有时用梳子梳理两下。正式场合抹些散发着馨香气味的发胶将他饱满的额头显露。多亏头发听话和现在那张绝妙的小脸,才不至于像阿尔奇般邋遢,油腻。 平时的状态中,发丝刚好到他的眉毛,沿着脑袋适当地增加和减短,脑后自然是最长的,一个恰当的发型就差不多了。 他今日将额头露出,微卷的黑色的发丝被梳理到了两边,湛蓝的眼眸寡淡又纯粹,模样出众的要惹人注目哩。 “玛丽,怎么样?”海曼对站在一旁的玛丽询问,脸上带有一丝的期待。可以这么说,这一次还是海曼第一次出远门。 玛丽将他的斗篷摘下,拍了拍斗篷的下摆,满意的点点头说:“真不错,我瞧着很不错,舒适又温暖。您先吃饭,临走再将这个披上,天气冷了,我怕您的身体吃不消才加上这个的,希望您不要嫌弃。” “谢谢,玛丽。用不着担心,我很喜欢,会带上的。” 早餐端上桌,海曼急急忙忙的进食,希来倒是很悠闲。 海曼吃完饭看了眼坐在一旁的希来,低了低头说:“父亲,我走了,书我也带上了。” “好的,海曼。”希来从椅子上起身,看了眼海曼,又说:“快走吧。” “这就出发。” 海曼走出大门,今日的场景和往日的场景形成了颠倒,他成了出门人,回头一看,门还没有关,希来还在里面。他想着,连脚步也轻快了不少。 不远处的两棵栎树站在尖塔的左侧,伸长的棕黑色树枝普遍往外侧偏转,每一个细干的枝节都挂着几片干黄的叶子。 在风的压迫下,树叶学着蚂蚱时不时蹦两下,像是害怕地要逃离身边庞然大物的弱小奴隶。玩的是胆战心惊,一个不小心就要掉在地上了。依据它们酥脆的外表,不慎落地得到的将是粉身碎骨。 “玛丽,父亲会做什么?”海曼询问跟着他出来的玛丽。她将准备好的午餐递给海曼,但是海曼没有接,他可不愿意选择吃难以下咽的食物。 “像您往常一般看书。” “玛丽,你一定没有说实话,你知道,我不会怪你的,只会怪阿诺德先生。” “最好不要,他是爱您的。” 海曼将斗篷的帽子盖在头上,宽大的帽檐将他的脸挡住了大半,和身边的黑烟悄然融为了一体,他说:“可他的爱只有针般大小,我同样也是。玛丽,回去吧,别着凉了。” “好的,路上慢点。” “这可不在我。”海曼看了眼如同一座青铜雕塑安坐的阿莱夫,嘴上调侃着。 玛丽不再说话,忧伤地看了眼始终沉默的阿莱夫。 “少爷,您要多关注着他,拜托了。” “放心吧,玛丽,我可是与阿莱夫非常熟悉了。”海曼往前走了两步,又说:“给阿尔奇说让他小心点,天气凉了,这几天蚊子会一股脑的钻进家中,让他小心点。” 海曼能做的也只有这个了。 “我会将话带到的。”玛丽点点头。“还有要交代的事情吗?” 海曼想了想又说:“算了,玛丽,我改变想法了。我会尽快回来的,到时候我亲自去拜访阿尔奇,不用麻烦你了。” 他想一两天也不会有什么重要的影响,这一周都这么过来了,一天又算得了什么呢? “都听您的。不过,食物真的不要吗?这可是我亲手打包的。” “但是不是你亲手做的。回去吧,玛丽,我会随便应付一下的,相信路上肯定是能够我饱餐一顿的地方。况且,我不喜欢吃东西,能够抗住饥饿的。” “路上小心。” 玛丽望着远走的马车,转身关上铁门,回了房间。 “老爷,少爷已经走了。”她进行汇报。玛丽是这所房子的人中最忙碌的一个。 希来正在整理书桌上散落的纸张,他轻轻点了点空中,一张张纸飘在他身边化成了飞屑。 “我知道了。” “老爷,有时候您可以适当地表示对海曼少爷的关心,比如刚才。”玛丽斟酌着词句,小心翼翼地说。 “你想要说什么?”希来没有抬头,面前的纸张又毁掉了一张,淡淡的紫色萦绕在手心。 果然保持整洁的最佳做法就是毁灭,瞧他的书桌,真是比玛丽刚进来的时候整齐了不止几个度。 “嗯,没什么,我这就出去。”玛丽吓得瞪大了双眼,双手攥紧了围裙,低着头退了出来,顺便将门关紧了。 “待会可能有人会来,阿莱夫不在,你别忘记开门。”在门关紧后,他加了一句。 玛丽紧盯着门上漩涡的银色装饰,涡旋中间的小角落里藏着细小的灰尘。 烟灰色的,像是纸张全部焚烧后的灰烬,轻飘的一层,一吹就会剥落些,却无法真正去除,细细的就像一群进食的小虫子,那是玛丽终日擦拭也不能擦掉的细小角落。 “是。”她恭敬地回复,小拇指伸进那个漩涡中,将一圈手指搅地发红也无济于事,她左脸的肌肉抽动一瞬,转身离开了。 没有希来,海曼在马车里面就舒适多了。他将车窗黑色的帘子拉开,一直望着远处的风景,时不时翻两页书。 阿莱夫简直就是个幽灵,什么声音也不会发出。 其实海曼和阿莱夫的关系不差,最起码比希来好,海曼和他有过几次接触。这个沉默的男人身上具有坚实的好品质,从他一直担任希来的车夫就能看出来。 这可不是一般人能胜任的活。 海曼很小的时候,有一天清晨,他获得了难得的悠闲时间。 他站在大门附近,将脸伸出最外部的铁栅栏,还搬了几本书垫在脚下,想要到外面去,因为外面有一只小狗,被他看到了。 小狗正绕着墙边乱转。 恰好那时希来在他偏僻的书房中,没有目睹海曼危险的行为,要不要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小海曼眼巴巴地瞅着,他的脸蛋距离一把锋利的尖刺也就只有一厘米,危险极了,但他的心思全都在小狗身上。 “喂喂,小狗,小狗,喂喂,快过来。从这里,乖狗狗,快来吧。”小海曼探出头,小手摆动着,想要勾小狗过来。 但是小狗没有理会他。 海曼咬咬牙打算再搬些书,那样就能够出去了。 但是阿莱夫制止了他,他安静地站在海曼的身后,沉默地等待着,在他一无所知往后退的时候,一把抱住了他,避免了海曼危险的行为。 海曼吓坏了,他脸色发白,手指打颤,盯着阿莱夫戴着面具的脸说:“嘿!你应该把我放下了。” “抱歉,你不能够那样做,很危险。”阿莱夫深沉的声音从面具里发出,手臂禁锢着小海曼的身体。 “你不应该管我,快将我放下。”海曼压低声音涨红着脸说。 “不对,我要对你负责,你不能在我掌管的范围内出事,那样我们两个人都会受罚。” “对不起,你没有事吧。”海曼一听这话冷静了,小脑袋转着往四周瞧了瞧,他害怕希来突然出现,将阿莱夫惩罚,“可我感觉没有任何危险。” “我没有事,只是现在没有事,海曼少爷。”他站着将海曼单手抱住,指着围栏上的尖刺说:“这可不是装饰。”他说完,将空着的左手抬起,伸手攥住了边缘都是刀片的尖刺,鲜血瞬间从闪亮的金属上往下滴,顺着尖锐的金属十分流畅,一滴一滴地进入了青色的草坪里。 “小心点为好。”他甩了甩手。 海曼看得头皮发麻,蓝眼睛忍不住闭上,他用弱小的拳头捶打阿莱夫的手臂小声喊叫着:“快住手,快住手,流血了。” 阿莱夫握紧了渗血的拳头说:“记住了吗?” “记住了。快松手,你没事吧。”海曼流着眼泪说,小小的内心充满了自责。他不知道,不久还会有更深刻的教训,让他一生难忘。 “我将你放下来,但是不能再靠近铁栏了。”阿莱夫将海曼放在地上,他半跪在草地上说:“你是想要那只小狗吗?” 海曼轻轻点点头,望着那只小白狗的眼神恋恋不舍。 “那是无主的,我可以把他抓给你,但是你要对他负责。” “什么是对它负责?”小海曼还不知道。“我只想要小狗。” 阿莱夫摇了摇头说:“算了,该知道的时候自然会知道,我帮你把它带到这里,你要好好照顾他。” “好的。阿莱夫,谢谢。”小海曼伸长胳膊,露出了快乐的笑容。 趁着阿莱夫走出门外找小狗的时候,海曼急忙拉着玛丽给他治疗。 “海曼少爷,阿莱夫受伤了,你说的是真的吗?”玛丽停止擦拭镜子,疑惑地问道。 “是的,玛丽,快点去看看吧。”小海曼背着手说。 “在什么地方?” 海曼支支吾吾的说:“在大门处。” 玛丽想了想说:“你先过去,我拿几样东西再去,快走吧。” “我想和你一起去。” “我还需要些时间,你不在阿莱夫会担心的。” “好吧,玛丽,你一定要快点啊,快点。”海曼犹豫着跑到阿莱夫身边。 之后,海曼得到了他心心念念的小狗,而玛丽站在阿莱夫面前说:“你没事吧,海曼说你受伤了。” “蹭破一点皮。” “给我看看吧,东西都拿来了。” 阿莱夫摇了摇头说:“没事,已经痊愈了。” “你不需要逞强。” 阿莱夫挤出了句话,说:“玛丽,我已经想逞强也办不到了。” 玛丽闭了闭眼睛,不再说话。睁开看了眼残留血液的尖刺,拿着无处用的绷带擦了擦,却发现血液已经干透了,“来,给我点水,去房间给我拿点水。”玛丽对阿莱夫说。 “你不要压榨我了,我已经没有力气了。”阿莱夫举着只有一道淡淡的伤疤的手说。 “好吧。”玛丽说。 第27章 小狗 小海曼终于得到了他心心念念的小白狗,小狗与他玩耍了一个上午,在午饭前他将小狗藏在了茂盛的草丛里。 他蹲下身,湛蓝的大眼睛满是轻松和愉悦,静静看了会小狗动来动去的样子,伸出小指头对着困在书中的小狗嘘了声,小心的摸摸它毛茸茸的耳朵,小声说:“你乖乖待在这里,等我吃完饭就来喂你,用不了多久的,乖乖等着我哦。一会就行了。” “海曼少爷,快点了。”玛丽站在门前喊叫。 “好的,来了。”小海曼最后摸了摸小狗的头,一蹦一跳到了门口,走进去脸色一变,接着放下摆动的手臂慢慢往前走。 “抱歉,让您久等了。”海曼坐在餐桌前说道。 希来没有说话,他已经拿起餐具开始吃午餐了。 小海曼玩的满脸发红,湿润的发丝紧紧贴着他的小脑门,一看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玛丽在一旁尴尬的来回看,祈祷希来能放过他。 小海曼胆子今天格外的大,他想起小狗也没有吃饭,视线慢慢移动,最终放在了自己的午餐上,这些也是他不喜欢的。 他憋着气脸蛋涨红,用极其别扭的姿势掩饰着他偷自己午餐的行为。将两条小胳膊不自然的放在餐桌上,低着头假装呼呼地喝汤,将面包叼在嘴里,牙齿一松,一块面包准确无误地掉在耷拉在桌子前的手,手臂一动,将面包迅速塞进了口袋中。 他乐坏了,恨不得高兴笑两声,最后还是忍了下来。 他不知道,希来在对面看的一清二楚,一点也没有放过,只不过他依旧是面无表情地吃着食物。 玛丽在一旁捂住脸,露出了个奇怪的笑容。 在希来识时务地回书房后,小海曼慢悠悠地从椅子上跳下来,手上捧着碾碎的半片面包,噔噔噔地去找他的小狗了。 玛丽拧干抹布的水,擦着桌子。 海曼满怀期待地跑去了那片草丛里,可找了一圈都没有找到,书已经被翻乱了,散落在各个角上,而小狗不见了踪影。 “小狗,你在哪里呢?”小海曼趴在地上,张着小嘴巴小声呼喊着,“小狗,来吃东西了。” 小海曼在这个草丛附近找了一圈,可还是没有踪影,他坐在一本书上,随意的动了动身边的小草,两条伸直的腿晃来晃去,纳闷地想:“小狗究竟跑到哪里去了?希望不要让爸爸见到。到哪里了,小狗唉。” 他感觉手心出了汗,将手里的面包又换到右手拿,舍不得将面包再挤压。往前跳了两步,继续寻找着,“小狗,小狗,我有好吃的哦,快出来吧。” 小海曼擦擦额头的汗,内心已经有点着急,他拍拍土地,恨不得将小白狗给拍出来,“小狗,快出来啊,快点啊。” 正午过后是最热的时候,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了清晨的雾气,白热的光线照耀,万物一览无余,草是青的,天是淡蓝色的,泥土是棕色的,屋顶是黑色的,阳光在头顶,慢慢往西方偏斜。 “小狗,小狗。”小海曼累坏了,他着急地寻找着,眼中已经有了慌乱,时不时用白色衬衫的袖子擦拭着头上的热汗。 “小狗,你出来好不好。”他一遍遍的呼唤。 “呼呼,累死了,小狗,看我找到打你的屁股,快出来吧。”海曼移动到狭窄的阴影里,手上拿着一本当扇子的书,小脸蛋被晒得通红,汗津津的,比得上贵妇太太们的腮红了。 “小狗,求你了,出来吧。” 累了半天,他选择在墙壁旁休息休息,实在找不到就去寻找帮助。找玛丽,找阿莱夫都是个选择。 “小狗。” 他站在阴凉处时不时唤上两声,小脑袋转了转去,不想放弃寻找。 阴影的范围逐渐扩大,在他四处观望的时候,恰好太阳光在铁钉上反射了,他终于见到了他寻找已久的小狗。 就在对面,其实一抬头就能看到了。 在如此炎热的时候,小海曼感到全身发冷,汗液迅速收缩,凝结在全身,空洞的无力感袭来,嗡嗡的耳鸣声响个不停,手上沾着他热汗的面包掉在了地上,书也随之发出沉闷的落地声。 “小狗。”很小的一声。 他看到了只摸过几次的小狗**在了围栏的尖刺上,从肚子插到背,最尖利的部分从它的背部伸出,它还在往下掉,那个可怖的血洞越来越大,最终的归宿是身体被撕裂。 它的头和尾无力地低垂着,只有最中心部位被杀死它的尖刺顽强地支撑着,干涸的血液凝固在闪亮的金属上,在灿烂的阳光照射下,明显地看出还有未干的痕迹。 它还没有死多久,但海曼也没有见到它多久。 小海曼张了张嘴巴,呆滞地睁着眼睛,神思瞬间恍惚。 他听到自己的心在剧烈的跳动,一下又一下,像个石头往下沉,扑通扑通,那是小狗已经没有了的心跳声,在此时海曼却清晰可闻,他的心一阵疼痛,全身都在颤抖着。 阳光要将他焚烧殆尽了,阴凉散去,炙热重新回归。 过了很久,他从空洞的感情挣扎出来,流着泪踉跄转过身,鞋子踩在他珍视的面包上。他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喊,什么也没有做,只背对着小狗默默流着泪,在灼热的天气里流着冰冷的眼泪,小小的肩膀仿佛承受不住要倒塌了。 小海曼捶了捶自己的头,哭了很久后停了下来,他跪在地上,哽咽着扒着坚硬的土地,将掉在地上的面包埋在土地里。 捧着一本书挡住自己的脸,独自承受着,他将眼泪擦干净,拍拍晒红的脸蛋,露出个微笑,没有过两秒钟,又忍不住哭了出来,继续忍着,憋着气,一次又一次,直到他再也哭不出来。 “呼呼呼呼。”他站起来对着书本喘着气,将最后的眼泪憋了回去,低着头将衣服整理整理,在烈日下沉默着往前走。 他走回屋内,捧起水洗了洗脸,在镜子里静静望着自己。又回到外面,弯下腰将拿到外面的书一本本重新捡回去,再走回去叫玛丽给他倒杯水。 他端着水缓步走到自己的书房,水撒了一半,他低头看了一眼,抿抿嘴一口喝下去,将缺失的水分补充回来。 玛丽走进来将水杯拿走。 “玛丽,将阿莱夫给我叫过来。谢谢。”小海曼见她进来时说道,翻了一页书。 “好的,海曼少爷。”玛丽端着水杯说。 阿莱夫一会到了。 海曼揪了揪衣服,对面前的阿莱夫说:“阿莱夫,去将我的狗埋掉吧,辛苦你了,找个好点的地方,不要那么热,它会受不了的。你应该明白的。” 阿莱夫什么也没有问,沉默着走出了书房,像刚才海曼进来一样。 海曼想着,这责怪不了任何人,只能怪自己和小狗,怪自己为什么要将它带进来,怪小狗为什么乱跑。是的,小海曼想着,小狗受不了这里,乱跑被尖刺杀死的,或许他的想法是对的。小狗就像他上午一样,只不过他被阿莱夫救了,而小狗没有人救。 除此之外,他还比小狗能忍耐,他在这里待了那么久也只是想着出去,而小狗才待了一上午就受不了了。 “我快要长大了。”小海曼捧着书一字一句地说,“我快要能负担起自己的责任了,快了,你瞧,书上这个小家伙真可爱。”他说着说着哭了起来,但是没有任何一个人听到,即使听到了,也没有任何一个人真正理会他。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又越来越小,他终于认清了,眼泪被小手挥落。他真的再也哭不出来了,补再多的水也哭不出来了。 小海曼坐在红漆的梯子上,手翻着一本书,慢慢沉浸到书中。 玛丽在一切恢复平静的时候拿着擦布将海曼原先洒了的水擦干净。 海曼每一次谈论自己养过的宠物时,他都会说那只小狗,那只他养了几天的小狗,他认为他也养了几天的,而不是短短的几小时,两者也有很大的区别。并且他没有问过那只狗最终的归宿。 连面包埋在了哪里都不记得了。 海曼从回忆中挣脱,他将翻了一页的书砰然合上,往前移了移与前方的阿莱夫说话,“阿莱夫,还有多久能到?要不要加快速度?” “傍晚到。”阿莱夫说。 “这一路上有没有旅馆?我们需要吃一顿饭。” 阿莱夫指了指前方说:“不远处有,我们快到了,再等待一会吧。” “时间来的及吗?会不会耽误时间?我看这天也要下大雨了。”海曼打开窗户,将手伸出窗外。 “我计算进去了,会到的。” 海曼将斗篷披在肩膀上,重新将书捧起了,可眼睛一直望着窗外说:“那就好。” 雨渐渐变大,他睁眼凝望着雨雾,凝望着转瞬即逝的雨滴,凝望着被雨打湿的世界。 车灯被阿莱夫点燃,他视线一转,凝望着车灯游离的多彩光斑,以及那往后倒退的树木和建筑,马车很稳,他感觉到自己在雨的幻觉中穿梭,一连串的记忆飘散,影绰绰地形成了海曼成长后的脸。 在这一刻他想到了很多。 湛蓝的眼睛眨了眨,仿佛雨水滴了进去。车窗崭新了。 而阿尔奇到天亮的时候才睡着,他度过了异常漫长的一晚,恐惧一直折磨着他。 他和琳赛缩在书店里,等待着迟迟不来的天亮。 “爸爸,您快去睡觉吧,这里我来守着。”在天黑的时候,琳赛走近阿尔奇说着,柔和的面容上有着不可描述的慌张。 阿尔奇躲着光摇了摇头,发丝粘腻地粘在他的脸上,肚子上的肉在这两天缩了不止一点。 左手捧着还没有打开的书,对着琳赛露出牵强的笑容说:“琳赛,我的女儿,别管我了,你也快去睡觉吧,用不着担心,我正在想一些事情,很重要的事情。” “您不睡我又怎么能睡好。”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快去吧。” 琳赛坐在他的身旁,双手握住他的右手想要将自己的温度传递给他,摇摇头说:“爸爸,我不能不管您,求求您了,不要担心了,不要想了,快去睡觉吧。” “不行,我放不下你,我死了没有关系,我真的放不下你,琳赛,我在想着你明天过后的生活。” 琳赛摸了摸阿尔奇的脸颊,含着泪水说:“爸爸,别太担心了,您不会死的,谁都会救您的。明天很快会到,后天也很快会到,我们会一直在这里的。” “我感到了不对劲。夜鬣狗的出没不是没有道理。” “不用自己吓唬自己,我会陪着您的。” “不,琳赛,你听到外面的声音了吧,一直吵闹响个不停,有人来了,取我的性命,很多的人。琳赛,快,快点将灯都关上,彻夜不关的灯太显眼了,我们会被注意到的。”阿尔奇目光呆滞的望着窗外。 琳赛将他手上的书抽走说:“好,我这就去关灯。” 阿尔奇在黑暗中说:“琳赛,我是不是太懦弱了,连镇定地面对死亡也做不到。”黑暗给了他一层衣服,让他的胆子大了些。 “爸爸,您在说什么话啊,哪有人会镇定地面对死亡,更何况,您还有我,我敢保证,您不会死的。” “这是不可能的。”阿尔奇说。 “您不要这般说,我会伤心的。” “琳赛,我能怎么办呢?我不能逃,一逃我就泄露了,躲在这里也会很快被发现的。琳赛你也知道吧,他们轻易就能探测出我的踪迹,这里的魔法师可是少得可怜。” “爸爸,求您了,不要说丧气话了,很多人只是路过,像一般的旅人,吃个饭,过个夜,后天就走了,他们的目的地不是这里。” 阿尔奇在黑暗中沉默了很久。 琳赛说了两遍:“您还有我,我会一直陪在您的身边。” 阿尔奇深深吸口气,哈哈笑了两声说:“我真是太不稳重了,琳赛,你会照顾好自己的吧。” “爸爸,别再说这些话了。” “琳赛,告诉我吧,你说了我就放心些了。我相信你。” 琳赛在黑暗中摸索,坐在阿尔奇的身边说:“这是自然,我能照顾好自己。” “那我就放心了。琳赛,如果他们冲着我来,你要离我远一点,你不会魔法,不会有人注意到你的。”阿尔奇注视着窗外,想着无论怎么样自己死的,该交代的也是要交代。 琳赛累极了,沉默着没有回话,但阿尔奇知道她听到了。 第28章 围攻的人员 第二天的早晨,天色还处在昏暗中,太阳正在升起。 在阿尔奇的书店。 琳赛艰难的熬到了这个时候,她将身上的毯子给阿尔奇披上,起身喝了些水,拿沾水的手帕擦擦脸,披上了件棕色的坎肩,提着盏昏黄的灯,缓步走出了家门。 她回头望望漆黑一片的书店和远处朦胧的景色,握住灯的手紧了紧,加快了步伐。 工人和商贩在街上像鱼儿般油滑地游走,一点也看不出昨天傍晚严密的情景。 红黑色的低矮磨坊已经敞开了大门,巨大的磨坊开始了一天的转动,一个裹着白头巾的健壮妇女举着夜壶走出家门,骂骂咧咧地在一边清理着,她的身边围绕着一堆睡眼惺忪的小孩子,都戴着打着补丁的睡帽。 “一边玩去!”她怒吼,洪亮的声音比打雷还响,但是叫不醒这些小孩。 琳赛急忙绕开,躲着一辆辆运货的小车。发动机轰隆隆地响,让她想起了昨晚的谈话,天空飞掠一只小滑翔机,乘坐在上面的人对琳赛吹了声口哨,呼啸掠过又飞远了。 琳赛捂住坎肩,将帽子往下压,挡住自己的脸和红棕色的长发。 打着哈欠的工人奔赴工厂,有人手上拿着个食盒,那是中午的食物,有了食物他们不必回家了。 琳赛沿着青灰色的石子路行走,路灯还没有熄灭。在拐角听见卖花的姑娘的喊叫声,她停了下来,从小包里拿出硬币说:“姑娘,来一朵百合,挑一支新鲜的。” “最新鲜的给您,要别在身上吗?” “不必,直接给我就行了。”琳赛戴着白手套的手将鲜嫩的百合接住,昨晚的清凉的露水还沾在娇嫩纯洁的花瓣上。 她露出个舒心的微笑轻轻凑近闻了闻,清雅的香气将她混沌的脑子唤醒,评价道:“很新鲜。” “那是自然,刚摘下的,专门为了像您这般美丽的人。美丽的小姐要不要再来一支?” “不必了,谢谢你。后面还会有很多人来的。” “借您的吉言了。”小姑娘点头微笑。 她开始加快速度,踏上一条小道,树影朦朦,远处的建筑若隐若现,琳赛眯起眼睛,手挥了挥,想要将眼前的迷雾驱散,她提着灯往前照亮,也无济于事。 往前又走了几步,终于能看清了,面前的绝对是海曼的家。 它屹立在浓浓的雾影中,占据着高地,四周的围墙将主人的家守护,周围连一只鸟儿也没有。黑洞洞的窗户,密不透风的青黑色墙壁,耸立的高塔被雾吃掉了大半截,斑驳的墙壁跟前寸草不生,像是封住了大地的生机。最高处的尖塔亮着一扇窗户,琳赛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灯,感觉那处灯光的颜色有些发红。 希来已经将魔法屏障解除。 琳赛绕着这里走了一圈,也不知道从何处进去或者是敲门的地方。她又回到原处,眯起眼往里看,确信自己在弯弯曲曲的小道尽头看到了一扇门后,才打算敲门。 “请问有人吗?”琳赛先是呼叫一声,她知道自己不礼貌,最起码应该提前预约,但是她顾不得那么多了。 “海曼,海曼在吗,我是他的朋友?”琳赛想着又喊了一声。 与众不同的黑脚信天翁从她的头顶飞过。 在这里等了半天也没有人来看门,房子里连个动静也听不着,这绝不是她的耳朵出了差错。 琳赛拿着灯的手柄敲着墙壁上的金属围栏,抬头一看,她吓坏了,头顶的尖刺上还残留这一片血迹,如今已经是黑色的了。 “我的老天,这是什么?”琳赛往后退了几步,手捂住因惊讶而张大的嘴巴,不敢置信得摇了摇头,她可是认识血的。 最令她惊讶的还是这层严密的防护,她可没有在其他人的家门口见到过这么锋利的尖刺,明晃晃的吓人,任是再精明的盗贼也不可能穿过去。 “小姐,没有什么,那是阿莱夫无意中残留的血,你知道阿莱夫吧,就是老爷的车夫,他一不小心留下的印记,一道小伤口。” 琳赛又吓了一跳,转过身看向来人,是玛丽,正站在一旁看着她,也不知道看了多久了。琳赛低了低头,恭敬着说:“不好意思。” “没关系,小姐,进来吧。” 玛丽在前方引路,琳赛这是才看到旁边的尖刺下有一把锁,打开刚好是一扇大门,但是她刚才没有看到。 琳赛提着灯,小心翼翼地跟随着,打量着周围的装饰,除了几棵干瘪的树木,没有其他的了。一棵棵树分散着排列,毫无规章,张牙舞爪地伸展着枝干和叶片,看样子是没有人修建过。 “您好,我来找海曼。”琳赛说。 玛丽停了下来,转过身笑着说:“小姐,叫我玛丽就行了,我们到了。”她伸出手,脚步往右边移动,呈欢迎的姿势迎接着琳赛,点头示意她先进去。 雾气飘散,琳赛看到了眼前的门,一栋诡秘的建筑展现在眼前。 “好,好的。”琳赛无措地笑了笑,捏紧了手上的灯。 玛丽领着她走进去,边说:“听你说是来找海曼少爷的,对吗?” “是的。”琳赛将坎肩裹紧,她感觉屋内比外面还要冷,等了半天也没有听到玛丽的回答她随口聊着:“我听海曼提起过你。” “说的是什么话?”玛丽问道。 “他夸赞你。” “真是受宠若去。不过您来的可真是不凑巧,海曼少爷出门去了,走了没有多久。我在犹豫着该怎么将这个不好的消息告诉您。”玛丽打量了琳赛一眼。 琳赛着急的问道:“我可以等待,请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晚上了,估计您今天是见不到他了。”玛丽露出歉意的笑容,接着停下来说:“但是,我想海曼少爷能做到的事情,老爷一定也能做到,小姐,您愿意拜见老爷吗?” “当然。”琳赛说,她来此的最终目的就是拜见希来,海曼只是借口。 “很好。” 玛丽的笑意逐渐增大,她将琳赛的灯和百合花接住说:“我来帮你放在一边,小姐您进去吧。那祝小姐一帆风顺了,老爷在等着你。”一扇门缓缓开启。 玛丽转身而走。 琳赛握了握冰凉的双手推开门,走了进去,一眼就能看到正在写字的希来。 她终于懂得了阿尔奇对他的敬佩和畏惧,甚至连上门求助的勇气都做不到,要不是第一次见面,琳赛自己也做不到上门来求助他。 或许这就是无知者无畏。 他正握着羽毛笔书写,望着不像是这个时代的人,琳赛怀疑见到了一团吸引人的远古幻影。 海曼遗传了他一部分的外貌,但是两者的气质不同,希来是神秘的,危险的,周身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就像是魔法一样,神秘的不可诉说,往往会让人一见产生敬畏和惧怕的感情。 “您好,阿诺德先生。”琳赛行了个正式的屈膝礼。 希来没有抬头,说:“请坐,巴克小姐,有热茶,你可能需要暖暖身子。我将这几个字写完,我们再聊。” 琳赛转头就看到自己身旁的椅子自动拉开,杯子中的茶冒着热气,馨香四溢。 “谢谢。”琳赛坐下来,手捧着清香的茶水,犹豫着不知道如何开口。 沙沙的声音持续了一段时间后停下了,在琳赛要坐不住的时候希来停下了书写。 “巴克小姐,我已经知道你的来意了,但是时间已经晚了。”希来双臂放在书桌上说道。 “什么意思?”琳赛疑惑地问,正在这时候,她感觉到脚下的土地在动,急忙站起来。 “真是怎么了?发生地震了吗?” “不必担心,这里常有的现象。” 在琳赛困惑不解的目光下,他说:“今日可能有些不太正常。” “什么意思?” 希来起身走到琳赛的面前,将手中的帽子戴上,蓝色的眼睛中有淡淡的紫色出现,他扶住琳赛说:“巴克小姐,小心点。已经晚了,建议你最好去看看你的父亲。” “我父亲出事了?”琳赛皱着眉头问,缩回手,撑着墙壁站直,可是地还在动。 “是的。”希来说。“但是我们先要解决掉外面的东西,你才能回去。” 琳赛听到外面传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她面露惊慌地四处看,一点也不想在这里磨蹭下去。 “巴克小姐,挽住我的手臂,我要带你回去。”希来说,他为了打消琳赛的担心,难得说了一句,“用不着担心,你可是海曼第一个接触的女孩。” 他不知道伊旭塔的存在。 虽然这句话有些不合时宜,但琳赛心情放松了些,最起码希来不至于那么遥不可及。她将宽大的坎肩扔掉,伸出戴着白手套的手挽住了希来的胳膊。 “好孩子。”希来牵起嘴角笑了笑,蓝色的眼睛却毫无笑意,在他周身围绕着深紫色,隐隐发着黑。 琳赛听到碰撞的声音,抬头一看,屋顶已经要塌了。 “一步步往前走,不要往后看。”希来说,他带着琳赛往前走。 琳赛真正感受到了魔法的神秘,她的身体漂浮在空中,帽子安稳地戴在头上,鞋踩着透明的道路带动身体往前走,仿佛她是势不可挡的。 四周的建筑在塌陷,但是都如同海市蜃楼般从她身边掉落。 希来缓步走着,带着琳赛,两人像是去参加晨间的舞会,一举一动都优雅至极。他们从屋中走出来,身后的建筑已经全部坍塌成了一片碎屑。 雾气已经散去,烟红色的物质飘在空中,那是残留的弹药气息。 “不要往后看。”希来说。 琳赛点头,往前看清了围绕着的东西,远处的飞艇和飞机正在天空徘徊,几辆坦克和汽车围在一旁,近处几支军代正在朝着这里赶来。 坦克和汽车上站着几个人,有人手臂是机械,有人腿是机械,他们无一例外的拿着魔法杖杖,面露不屑地盯着希来两个人,身上什么辨明身份的东西也没有佩戴,完全看不出来是属于什么地方的人。 地底,还有想要分食的夜鬣狗,等待着夜晚的降临。 “那是什么?”琳赛麻木地问。 “这是来抓捕你父亲的军队。让我看看,很多的国家都来了,他们就是在这点团结一致。只不过他们还不确定哪个是真正的黑蜘蛛组织成员,打算将这里的魔法师都逮捕,这个工程量挺小的,计算这个地方的魔法师五个指头就够用了。”希来嘲讽地笑了笑。 琳赛嘴唇发白,身体摇摇晃晃,一只手紧紧抓住希来的手臂,问:“这是来抓我爸爸的?” “你现在不应该问我问题,而是去找你父亲。”希来看了眼在一旁待命的玛丽,将琳赛交给她。“或许能见到最后一面。”最后一句话消散在风里。 琳赛心揪紧了,坐上玛丽驾驶的滑翔翼,一动不动地盯着脚下。 “小姐,您还好吧。”玛丽将眼镜和帽子戴好,关心的询问着,滑翔翼在空中划出一道痕迹。 琳赛摇了摇头,一声不吭。 “队长,有人跑了,一个女孩,不,还有一个女人。”一个戴着青色防毒面具的瘦高个男人指着琳赛和玛丽说,激动的恨不得要跳起来。 “没关系,我们找的是个男人,他应该不会变形术。哈哈。”队长是个矮个子,他的两条手臂被金属填充,一个个螺丝光滑发亮,现在正拿着机油正往关节处滴。 “那就只剩下那个男人了,就是他了。队长,我来收拾他,看好了。”一个看着冒冒失失的胖子说道,他有一条细瘦的机械腿,正在灵活地抖动,他举起魔杖,低声念了一句咒语。 “慢点,一号,我还没有看看长什么样子呢。算了,你已经出手了,那就死吧。”队长终于将关节处的油滴好了,用手上残留的油抹了抹橘黄色的头发,将它做成了独一无二的鸡冠头。 “真不知道为什么要派出我们来,你瞧瞧,别的国家,都是派了几个死机器。”瘦高个男人,也就是队里的二号说。 “这样不是挺好嘛,一直闷着,会将我们闷坏的。”一直没有出声的女人说,她是队里的三号,穿着件修身的黑色魔法袍,将她曼妙的身姿遮挡,她一开口,机械的殷红舌头探出,带着丝丝电光。 这个小队是苏曼帝国的猎杀小组,专门负责猎杀魔法师,除了他们,还有其他的小队。 他们是第十组,是最后的一队。 除了苏曼帝国外,其他的帝国都具有这般的组织。隶属政府,却成员的散漫度很高,平时不受命令,遇到魔法师才需要他们出动。帝国支持着他们,相当于帝国养着的雇佣兵。在出任务的时候不戴任何显示身份的装饰,为了避免国与国产生冲突。 几年前与希来战斗的沙利所属的暗舱也是这种性质的。 这一次是魔法工会发出的指令,所以各个地方的团体都能参加,先到先得,能力者居上。 今日来的不止是帝国的小队,还有些闲散的组织。他们是专门的猎人,为了政府的悬赏金工作,相比于猎杀组织,自由度更高,行事凭心情。现在正守在一边,看样子他们是不打算行动了。 一般来说,有组织的人出门了,已经轮不到他们了。更何况正规的军队也来掺和一脚。 最深处,夜鬣狗蠢蠢欲动,它对谁都一视同仁,它要的是魔法师的肉。只要瞅准时机,一口肉也是能吃到的。 “三号,别说风凉话了,就你最清闲。”一号胖子说。 “谁让我是女人呢。”说完,三号抛了个媚眼给二号瘦高个,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不屑的觑了眼一号胖子的腿。 二号像是闻着肉味的狗,哈着舌头凑到了三号面前。 “都闭嘴,一号,你的魔法不管用啊,我瞧着那个人还在空中飘着啊。”队长大喊一声,将三个人打散。 “啧啧,真不中用。”三号嘲笑着说。 一号挥了两下魔杖,并用它敲了瞧头说:“不应该啊,我再试试,瞧好了。” “废物。”三号出口嘲笑。 一号胖子怒了,“给我看好了!” “混蛋,别试了,我们撤,快点!”队长看清了希来的脸,惊慌失措地说,连忙缩到了坦克里,连精心打理的发型都顾不得了。 第29章 冲天的火焰 “队长,队长,发生什么事情了?什么事情也不至于让你这般慌张吧。”一号胖子紧接着进去,敏捷地学着队长的动作,结果脚上不稳将英明的队长压在了身子底下。瞧上去像个刚从废弃煤窑里蹦出来的大锅盖,里面焖的就是一堆旧煤灰。 “快滚!”队长怒吼一声,手一挥一号像是一只胖小鸟似的飞了出去。解决掉一号,他冲着还站在外面的两个人喊道:“快进来,别傻站着了!两个蠢蛋。” 希来突然到临伸手敲了敲对面的车窗,抬了抬黑色的高帽子对他们示意。 队长和一号听到声音,偏过头往那里看,一看,队长愣住了,也对着希来挥了挥手,半天才反应过来,脸上像是吃多了便利丸,瞧着面部发白,眼底铁青一片,一举一动虚浮无力,不像是个健康的青年。只听他尖叫一声,抱住一号的头痛哭,“哇,我的老天啊!真是见了鬼了。” 一号给他闷地差点死掉,头发全都搅进了他手臂转动的滑轮里,一眨眼,头被卷秃了一块,他欲哭无泪地喊:“队长,冷静些吧,黑夜还未到来。” 冷静下来的队长拿起两根魔杖,想要来个能量大增加,指着希来说:“请问您有何指教?”机械的手臂被他凹成了威武强壮的样子。 其余的两名队员听到队长的喊叫,看了眼依旧站在高空中的希来,互相对视后,面色不对劲起来,同样学着队长的矫健身姿,也钻进了坦克里。 “队长!”三号叫着。 看到到队长那般受到惊吓的样子,两个人面色也变得狠厉,瞬间拿起来魔杖,摆好姿势,戒备地盯着窗外的希来。 希来又敲了敲窗户,几个人没有动静,依旧警惕地望着他,如临大敌的姿态。 “队长,你怎么这么怕他?我们开坦克碾过去呗。”一号摸了摸自己渗血的头皮,呲着金牙说。 “别说话,一号,你仔细瞧瞧,他是不是不一样?”三号说,连防毒面具也挡不住他惧怕的语气。 “有什么不一样的。” “笨蛋,往高处看,他明明还站在那里,这有两个人!两个一模一样的。” “我的老天,圣主在上,我的眼睛出了问题了吗?”一号一屁股坐了下来,急急忙忙站直看了看身边的队员,也摆好了对战的姿势。 “不是。怪不得队长要逃,这一定是一个不同寻常的魔法师,是个厉害的家伙。我们遇到对手了。”三号说。 “那我们怎么办?”二号焦急地问,“不能一直这样守着吧,我瞧他也一直不动,也不知道他要干什么,是不是装腔作势。” 他的话音刚落,希来行动了,他将左手的手掌放在坦克玻璃上,淡金色闪过,五根手指一动,一眨眼,坦克粉碎,四个人全部落在了地上,冲击力将地面砸出了个大坑。 希来端正着姿态,注视着他们说:“欢迎到来。” 几个人急忙跳出来。 “大人,您想要怎么样?”队长将魔杖丢在地上问道。这是一种求饶,魔法师基本上不会杀自动弃魔杖的人。 “把我的屋子修好。”希来淡淡地说,“我的孩子快回来了。谁也不想自己回到家,看到屋子成了一堆碎屑的。” “就这样吗?”一号问道,结果被队长给捶到了一边,队长还未说话,队员哪里有资格说。 “好,我们立马复原。”队长笑着说,“还有其他的事情吗?” “将所有的人赶走,动作快点。”希来说完,在他们面前消失了,地上留了一支正在燃烧的赤色羽毛。魔法的痕迹。 三号松了一口气,像一号一样瘫在地上,望着已经成了碎末的建筑说:“老大,我们做不到啊,这实在是太大了,我们的力量会被耗尽的,然后苍老而死。” 一号现在才后知后觉的知道任务的困难性。 “慢慢来吧,谁让他惹不起呢。一号,你负责东边的,二号,你负责西边,三号,你负责南边,我来北边,首先,我们先一起让这些混蛋滚蛋!”队长气势汹汹地说。搞不定希来,还搞不定这些小喽啰吗? “是。”三人在后面跟着队长,瞧着确实有几分威风。 四个人施了个魔咒,将所有的东西拢在一起,随意丢到了远处。 “老大,这个魔咒是不是太浪费力气了。”二号将防毒面罩打开,呼吸着空气,他快要被这个面罩捂死了。 队长正趴在一号软趴趴的肚子上,指了指那一堆的废墟说:“我有什么办法?他说了啊,要快点,我们也没有办法啊。还是说你们有谁想死啊。滚起来!” 三号揉揉肩膀,拍着魔法袍上的泥土说:“怕什么,我们的身后可是站着一个帝国。” “呵呵,就那群东西,你能指望他们救你,他们只是雇主,说好了生死不负。”队长垂下了头说。 “没错!”三号说。 “队长,他是谁啊,刚才那个人,让你怕成一条狗的男人。我没有见过哎。”当作靠垫的一号在最底层问道。 队长拍拍他的头,气愤着说:“让你们多看点书,你们偏不听,这下连我都吃亏了。” “队长,那个人还能在书里吗?” “回去多翻几遍罗西的《魔法师名人传》,好好瞧一瞧,瞪大眼睛了,将每个人的样貌都刻在脑子里,下次再见到急忙跑吧。” “哎!名人传我知道。”一号举起手说。 “谁不知道啊,我的老天,这是见到了传说般的人物了。”二号不敢相信地说。 队长站了起来,帅气地撩发,指了指三个人说:“那是自然,我们可是都学过他的魔咒的。” 这句话将几个人吓了个半死。久久回不了神。 “怎么样?”队长站在一旁得瑟,瞧瞧他们现在的样子,连一条狗也比不上。 三个人急忙拉住队长飞奔到屋子周围,三号说:“队长,我们快开始吧,干完了,我还要回家吃饭呢,家里有好多人在等着我呢,家族依靠着我。” “没错,没错。”一号汗流浃背地说,挥舞着魔咒,转着圈,“复原,复原,快点。” “对,对。”二号将防毒面具扔到一边,急忙开始。 “哼!”队长得意地对天长啸,结果被三个人按着脑袋干起了活。 “等一下,地面还有东西。”队长突然说道,他将夜鬣狗给忘记了。 “别管那个了,它们一会就走了。” 队长拍拍出声的一号的头,将橘黄色的头发再梳理了两下,摇着头说:“这可不行,万一我们被杀死了,岂不是都要进它们的肚子了,这可不行。绝对不行的。” “队长,您别吓唬我,我们一定能活着的。” 队长又给了二号一巴掌,踹了踹脚边的石头,结果刚才的修复工作白费了。 队长说:“我只是说万一,万一!这时候需要我们做好准备,我可不喜欢最终的墓地是夜鬣狗的臭嘴里。动作快点,将它们打跑吧。” “好的。”三号答道,她念了句咒语,土地里生长出一棵小小树。在地底,它的细根往下伸,驱逐着夜鬣狗。“加快啊!”三号大喊一声,却没有什么用,“我做不到了。”她撤了下来。 “我也来。”二号叫了一声,它们被毒气攻击着,一点点地往后退,眼睛被刺激的闭上,只不过是被臭味熏的。 一号的胖子抖着他灵活的腿,夜鬣狗被金色的光线困住,往后慢吞吞地拉着,可能有一天终究会被拉到五米外。 “漂亮极了,果然是我的好伙伴。”队长给了他们一个称赞的眼神,指着废墟说:“我们继续开始吧。” 另一边,琳赛站着滑翔翼上往下看,从天空上看满是黑烟,从相差无几的巨大黑烟囱中传出来,几下就将地上的景物挡了个彻底,琳赛转换着角度,透过狭小的角落,尽可能地观测。 “玛丽,你看看,那是什么?”琳赛指着底下的一片废墟说,发出的声音满是哭腔。 玛丽拿起手边的望远镜,转了转看了一眼说:“琳赛小姐,不必担心,那不是您的父亲,只是一片平平无奇的废墟,您用不着担心。” “可是。”琳赛的担忧一点都没有减少,慌里慌张地查看着,恨不得降到下面去。 “我想去看看。”琳赛说。 “那是另一个魔法师的家,是刚才发生的事。”玛丽的这一句话无疑让琳赛瞪大了双眼,不敢置信地紧捂着嘴巴,棕色的眼睛里泪水滴落。 她匆忙地抓走玛丽身边的望远镜,等到黑烟飘散,她看到了地上还有火星,一棵棵丑陋的植物还在缠绕着房屋,那绝不是自然的植物。 “怎么会这样?他们连招呼都不打吗?”琳赛知道这个魔法师是无辜的,他们要抓的是阿尔奇,眼前的灾难完全是滥杀,她看到幼小的孩子站在一旁哭泣,灰烬将他的脸染成了黑色,他的身边是一堆废墟。 她不敢置信的摇头。“为什么会这样?” 这个时候,她才知道阿尔奇恐惧成那副样子的道理。 “刚才您也见到了吧,还是多亏了老爷您才能逃出来。他们就是这样,半句话也不会说就动手,死了也没有人管。因为他们会事先排查,密切关注每一个魔法师,然后将具有嫌疑的所有魔法师都逮捕,一丁点也不放过。有些魔法师在这个过程中也会丧命,但没有人在乎。”玛丽戴着飞行眼镜,手上活动着操纵杆,眼睛时不时看向下方。 “这个小地方也没有多少魔法师,连排查都不需要特别的仔细,直接将所有的魔法师逮捕或者杀死就行了。” “不要再说了。再近些看看吧,我爸爸不会那么悲惨的。”琳赛盯着渐渐后退的那一片废墟说道,她受不了突如其来的刺激。 玛丽摇了摇头,将滑翔翼加速,她安慰着说:“小姐,现在不是关心别人的时候,最主要的是要去见您的父亲,我们要加快速度。越快,您父亲获得解救的希望就越大。” “你能救我的父亲吗?” “不要小瞧我。我们要快点到。” “我知道,但是我害怕。”琳赛低着头痛哭,她想到了希来对她说的话,和他对于这件事的态度,好像他早已料到了阿尔奇的结局。 “到了就知道了,小姐,放松些,您还有接下来的任务要完成呢。希望我们来得及。” 滑翔翼加快地行驶,琳赛的裙子被吹起,眼泪已经制止住了,她紧盯着下面的建筑,一动不动。 “到了,琳赛小姐,看到了吗?您的书店,还是安然无恙的。”玛丽松了一口气,书店还是那么温馨,书本都排列地整整齐齐的。 琳赛高兴地笑着说:“看到了,爸爸没有事,这是太好了!让我们快进去吧,我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爸爸了。” “是的。让我找个地方停下来,小姐不要着急。” “嗯嗯,玛丽,谢谢。“ 玛丽将滑翔翼往下降,打算降在书店对面空旷的广场上,她看清楚了四周,正一点点往空地处下降。 “我们要下去了,琳赛小姐不要太过着急。”她看了一眼琳赛着急的样子说道。 琳赛点点头,带着微笑说着:“情不自禁。” 突然,一个炮弹袭击了书店,紧接着就是一连串的攻击,火光四射,瞬间将书店点燃。 微笑凝固在脸上,“不!”琳赛在空中喊叫着,痛苦地哀嚎,“爸爸,不,你们快住手!” 玛丽将眼镜摘下,面色凝重地将滑翔翼重新升高。 “玛丽,玛丽,求求你,快点下降,我要去救爸爸。”琳赛跪倒在玛丽身边,祈求着。 “不行,小姐,您仔细看看吧,这样下去太危险了。” “求你了!”琳赛靠近玛丽将操纵杆乱扭着。 玛丽狠狠打了一下她的脸大声喊道:“闭嘴,往下看看吧。” 琳赛将头慢慢伸出,这下她看清楚了,她和阿尔奇的书店已经化成了一片火海,层层的黑烟往上冒,原先见到的丑陋植物正在残忍地吞噬着残渣,已经不是人能存活的地方了。 “我该怎么办?”琳赛说。 玛丽没有说话,她正找寻着什么。 第30章 难以接受的事实 琳赛眼睁睁地望着自己亲手整理的书店在她面前焚烧,最后化成了平铺的灰烬,仿佛是道路上的巨大疤痕,如此鲜明地躺在那里。 “冷静了吗?”玛丽呼出一口气说。 “咳咳,是的。”琳赛流着眼泪说。 “我要去找我的爸爸,玛丽,快些降落吧。”琳赛伸手勾了勾,连一片灰都不愿意落在她的手心,“我该怎么办?”她跪着,双手捂住脸低声痛哭,这一幕,将成为的一生无法消磨的痛苦,一道无法去除的伤疤。 顿时,从空中降落造成眼前境况的罪魁祸首,他们属于第一帝国—克莱帝国,也就是本国的人。 胸前佩戴着所属帝国的红底白钥匙的徽章,两只目光锐利的黑鹰守护在钥匙侧面。他们静默的站在一旁,等待最后的火焰熄灭。 “长官,还有生命迹象!”脸上长着雀斑年纪不大的金发少年敬礼报告着,他将小身板挺得笔直,双腿绷着。 身着军装的端正男子回了个礼,挥了挥手说:“先等着。” 玛丽驾着滑翔翼从天而降,她摘下飞行眼镜走向琳赛,将她的头抱住,轻轻揉着说:“琳赛,缓过来。听到了吗,你的父亲还活着,正等着和你见面呢。” 琳赛一停,慌乱地扑到废墟里,目光紧盯着一秒,无措地四处张望,手指摩擦着衣摆,她判断不出来这里是哪里了,原先熟悉的书店不在了。 “在那里。”玛丽指了指。 她的眼神凄凉悲痛,走了两步跪在地上,双手不停歇地挖掘着,含着泪水呼叫着:“爸爸,爸爸。” 玛丽伤感地看了眼四周,走向一边的军官。 雀斑少年举起枪警惕的对着玛丽,大喊:“别往前走了,快走开!女人。” 长官阻拦了他,他说:“列西,往后退,这是我的老朋友。” 玛丽和奥尔曾经是一个学院的学生,在以前的活动中,两个人时常见面。 列西惊讶地望着玛丽,敬了个礼,说:“对不起!女人。”接着往后退了一步,在后方和同伴使着眼色。 “玛丽,好久不见。”军官全身放松,端正的脸露出了笑意。 玛丽伸出手和他隔远比了比身高说:“奥尔,好久不见。”她将手递上去,和奥尔握了握手,紧盯着他的眼睛说:“快将人找出来,我刚才听到你们的对话了。” “怎么,你不能做吗?”奥尔看了眼她的手问道。 玛丽笑了笑说:“我可不想在老爷面前摆弄魔法,我自己面子上都过不去,以后想到这件事,我会羞愧地脸红的。” “老爷?他愿意出来了。” “你知道,魔法屏障解除了。海曼少爷也长大了啊。” “是的,时间真快,替我向阿诺德先生问个好。” “当然可以,快点行动吧,小姑娘都等着急了。”玛丽笑了笑。 “那就让我没有面子吧。”奥尔施了个咒语,散落的灰尘一点点往外搬,不一会就清理出一大块,阿尔奇的身体一点点被清理出来。 玛丽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转过身看向奔向阿尔奇的琳赛。 “那个姑娘是谁?” “少爷的朋友,或许吧,在我眼里是这样。” 奥尔难得露出惊奇的表情,打量了琳赛一眼说:“那她可真是了不起了,小少爷可是独来独往的。” “谁说不是呢,况且老爷都见过了。” “真是了不起。“奥尔又说了一遍,担忧地接着说:“这可怨不得我,我身不由己,要是知道你在这里,我宁可装病也不愿意来的。”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什么叫不会来,我如此见不得人吗?” “玛丽,你知道我的意思,那是因为我成罪人了。” 玛丽侧着看了他一眼,说:“奥尔,谁不是罪人呢。你身不由己,被你杀死的人就是自己选择的吗?现在责怪也改变不了什么,你才是掌控的一方,我只能祈求你放他一条生路。” 奥尔为难地说:“玛丽,你难为我了,这可由不得我。” “不是说知道我在这里怎么也不愿意来吗,趁着现在赶快走吧,时间还来得及。” “我又不是这般意思,我走了他的命也保不了。”奥尔摇了摇头,手捂住胸口的徽章。 “那你在旁边看着吧,等一会,一会就行了。” “不,爸爸!”琳赛看到了阿尔奇被埋住的躯体,飞奔过去,握住阿尔奇被烧焦的手,将他小心抱住。 她还没有见过如此凄惨的景象,阿尔奇的肚子被烧掉了,空了一大块,书籍也被烧掉了。琳赛真切意识到这不是儿时的玩笑,眼前是真正发生的,突如其来的恐惧袭击着她,眼睛一阵阵地失去光亮,她快要昏倒了。 她声嘶力竭地哭喊着:“爸爸,爸爸,你还好吧,我这就带你去看医生,再坚持点,就快到了,爸爸,回答我一声。”她掐了掐自己的腿,保持住清醒。 “唔。” “爸爸,爸爸。” “琳赛,我的女儿。”阿尔奇被烧糊的眉毛动了动,眼皮黏糊糊地抬起,黑糊糊的手指轻轻抽动。 他的身体简直成了具干尸,将脂肪和水分烧得一干二净,他从嗓子里挤出虚弱的声音说:“你没事真是上天的恩赐,呼呼,不要去医院了,我有几句话要给你说。” “爸爸。”琳赛将脸贴在他的胸口,哭泣着呼喊,“爸爸,求求您了,再坚持会,我会受不了的。” “琳赛听着,在你的胳膊里有《沧源之书》,那是我们家族的魔法书,呼呼,你要好好学习,那是我一生的心愿。” “我知道了,我该怎么办?爸爸。”她慌张的说。 “什么也不用做。我多么想看到你长大啊,盼望你出落成一位健康美丽的女子,咳咳,步入美满婚姻的殿堂,希望你生活地快快乐乐,那样多好啊。” “会的,会的。爸爸。” “咳咳,琳赛你会成为一个优秀的人的。” “会的,只要我带您去看医生就行了。”琳赛哽咽着说。 “还有最重要的一件事,琳赛,这一天过后,你可以选择记住我,但是必须忘记恨,这是我的心愿。” “会的,爸爸。”琳赛痛苦地说。 “不行了,我的女儿,看到你安然无恙我就放心了。”阿尔奇说完,手无力地摊开,眼皮再也不会动了。 “不!”琳赛感觉到火焰都无法温暖他的身体,耳朵和手贴近心口已经感受不到任何的跳动,他真正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她抱住阿尔奇的躯体在灰烬中一声声哭喊,震惊到不敢相信。荡起的灰尘飘散在空中,阿尔奇的魂灵升上天空,琳赛瘦弱的肩膀仿佛被身边的灰尘压塌了。 列西从后面报告,“禀告,生命迹象已经消失。” “列西,去看看他的脖子上有没有黑蜘蛛的标记,回来再报告。”奥尔下着冷酷无情的命令。 “是!”列西迈着标准的步子往前走,威严的样子简直是要将人拉上绞刑架。 “慢着,士兵,你应该要注意着点,长官的话也不能全听。瞧到那位姑娘了吗?她需要和他的父亲单独处一会,不受任何打扰的单独,你明白了吗?”玛丽挡在他的面前,低声说着。 “不好意思,战场上没有感情。”列西说。 “这不是战场。” “这是战场!我要守护国家!” “一边去吧,你的风度呢,多等会儿会耽误你多少宝贵的时间呢?” “不知道,不知道那位小姐会哭多久。”列西一板一眼地回复。 奥尔制止了他,说:“等会吧,列西,我们有时间的,不会耽误什么正事的,也不需要这般着急。” “但是……”列西犹豫着说。 玛丽立刻给他打断了,“没有但是,军人就是要听话。都给我安静点,等十分钟。” 列西的嘴唇动了动,最终退回了原处。 二十分钟过后,玛丽走上前将琳赛抱住,使了个眼神给奥尔,让他赶快完成任务。 列西直着身体走到灰烬旁,鞠了一躬后将阿尔奇的身体翻了过来。他看到脖子上的蜘蛛时惊喜地呼叫一声,那个声音简直就像见到糖果的小孩,迫不及待地想要展示。 叫完后,他战战兢兢地看了眼玛丽,急忙闭上了嘴巴,眼神带着抱歉和慌张,好像做了很不对的事情,沉默地拿着魔杖将阿尔奇脖子上的痕迹刮下来印在一张纸上,回去后交递给更上层的长官查看。 做好一切后,他动作轻缓地将阿尔奇重新翻了过来,站起来又对着他鞠了一躬,低着头走到了奥尔身后坚实地守着。 “我们走吧,你需要休息,我帮你处理接下来的一切。”玛丽将目光呆滞的琳赛带到旅馆,眼睛扫视了周围虎视眈眈的佣兵和军队。暂时将阿尔奇的尸体放在殡仪馆中。 “可以听到吗?小姐,您要坚强。回应我一下吧。”玛丽将她放到旅馆的椅子上,摸着她的头轻轻说道。 “玛丽,我该怎么办呢?”琳赛瞧着窗外,深深叹了一口气。 “总会过去的,巴克先生已经为您指明了方向,您就按着他说的去办吧。” “我该从那里开始,玛丽,我的人生都是茫然的,看不清路在何处。这对我的打击太大了,我茫然无措,难以相信我再也见不到爸爸了。”她说着说着又忍不住抱住玛丽哭了出来。 “总会过去的。” “我,我不敢想,几个小时前我还和爸爸待在一起,我还给他盖上了毯子。眼前的事情一定不是真的。” 这是她不能承受的伤痛,从今开始,她就要一个人走下了,要不是玛丽在她的身边,下一秒,她就要昏倒在地。 “放松,放松,事情总会过去的,巴克先生告诉了您怎么做的,您需要成长为一位健康的女人。可不是让您一直在这里哭泣。明天会好的,我也会陪着您到明天的。” “玛丽,不必,我自己可以的。我只是一时承受不了。”琳赛说。她的脸色苍白,眼睛浮肿,状态极度的不自然。 “没有关系,谁都受不了这样的打击,我会给您时间自己想想的,我就在隔壁,有什么事情您只需要敲敲门,我会听到的。” 琳赛握住玛丽的手说:“谢谢你,玛丽,叫我琳赛吧,让我单独想一想,就像你说的,父亲已经告诉我怎么做了。我需要制定一些计划,好好想一想。为了我的父亲。” “有这种想法是好的,我替你倒一杯热水,喝完就休息休息,我看你已经有三天没有睡觉了,时间还有很多的。” “谢谢你,玛丽。”琳赛注视着她忙碌的身影,攥紧了手,她困倦地依靠在椅背上,几乎陷入了虚脱的状态,她停止了啜泣,闭上干涩的眼睛,放松着眉头暂时休息休息。 玛丽停止倒水,将旅馆提供的毯子盖在琳赛身上,这下她注意到了原先忽视的地方,不禁有些吃惊,对琳赛的遭遇更加的同情。 琳赛的手臂有一条是机械臂!现在手套破裂,隐藏的金属露了出来。她的动作顿了顿,痛惜地看了眼琳赛,转身出了门。 另一边,列西望着他们造成的残破景象,将干净的帽子摘下,稚嫩的脸上满是困惑,说:“长官,我们是不是太过分了,将所有的东西都毁掉了。” “列西,这是命令,我们接到的命令就是将这里摧毁,什么也不留下,你还想要说什么?。” “我不想再见到这样的场景,简直不能看。假如那位小姐也在屋子里,我们也是照做不误吗?她那么可怜。这是我第一次做任务,我好像什么也不知道。” “没错,什么也不留下,这就是命令,如果我们不遵循,会死更多的人,他们会死,你我也会死,甚至街道上的人也会死。” “我不相信。” 奥尔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说:“我原先也不相信,见到的多了,慢慢也相信了。” “怎么改变呢?”列西将帽子抓在手里扭了扭,恨不得丢在地上。 “那你就去改变那些下命令的人,而不是对着我哇哇大哭,像个小孩。” “可是我做不到。”列西瞧着自己弱小的手腕,抿了抿嘴唇,声音低落着说。 “一步步来吧,就是这样。”奥尔丢下一句话,转身走了。他在一步步地改变,他在这里提前构建了个防御的结界,可以阻止武器的冲击力,最起码他毁坏地方没有殃及池鱼,也只是损失了一条命。 奥尔咳嗽了几声,嘴角渗出了血,这是结界的反噬,有一些自主的行动总要付出代价。 “一步步来吧。”列西举着双手,选择跟上奥尔。 雨下起来了,浇灭点点火光。 妄想得到利益的各路人群也黯然离去了。 第31章 艾力克 如同一阵狂风袭来的军队整齐地踏上飞艇,悄然远去不留痕迹,但留下的创伤却无法消失。灰烬顺着风飘向远处,再被细细分解,将早已过去的讯息传遍各个角落,虽迟但到。 这一天实在是太长了,雨停了下来,再次升起的太阳却迟迟不往下降,似乎是要弥补被雨遮住的那段时间。 海曼也度过了一个漫长的一天,马车快要将他晃吐了。 当雨停止后,阿莱夫驾驶的马车也停了下来,海曼拿着书往外面看,发现是个小的集市。 “这是哪里?”海曼询问。 “吃饭的地方。” “好吧,真是常见。”海曼走下车,将斗篷披上,书被他藏在斗篷的内衬的口袋中。那个口袋大的惊人,简直是专门为这本书准备的。 他的鞋子踩在泥地里,顺着陡坡往上走,这里只有土路,被雨一淋就不成样子了。 啪唧一声,低头看了看,原本光洁的鞋瞬间沾染了几点泥印子,海曼望着前方更加泥泞和混乱的路面,打算不将这当一回事。 他的后方是一座城镇,往前方是一大片的荒原,面前这个小的集市成了沟通两者的中间地带,像一个过渡的心脏。 海曼正踏在心脏的正中心。 “走吧,海曼少爷,您随便去找家餐馆吧,吃完尽快回来。”阿莱夫将海曼丢在一边,自己去了家对面的小酒馆,他掀起花布帘子走了进去。 “好的。” 海曼认为这样的安排十分不错。他还没有来过这里,四处看看也是好的,只是时间不能太长。 他沿着最左边的通道往前走,首先进入眼中的是一小片阴影地,雨后散发着泥土的清新气味。几棵山楂树栽种在几家旅馆的后方,将不算宽敞的道路短暂分出了两条道。 可这几棵树栽种的十分不合适,分开的两条道只有十米左右,树庄严肃穆的站立着,连微风也不能撼动它们分毫,好像它们才是这条通道的主人,阻挡着过路人。 海曼猜想这几棵树是最先种上的,过不久也许就不见了,他瞧着实在是太多余了。 他的这种想法也是多余极了。 这条路的人少,海曼走了一圈也没有碰到一个人。 慢慢,他走到道路的中间,从左侧拐进高耸建筑之间的小道,一进去立刻见到人了。好像这个地方的人都聚在这里,人挨着人,将狭窄的过道挤得密不透风。 青黑色的墙壁砌地平直,一条直线到路的尽头,高高的窗户边都挂着个竹编的小篮子。 混杂在一起的嗡嗡声传到海曼的耳朵里。 相对而视的人排成一排,紧挨着两面的墙壁坐着。做什么的都有,各自忙着自己的活计,是个自由活动的小空间。抱着小孩的妇人正在低头喂食,一个破碎的陶盆在她的脚边;几个戴着打着补丁睡帽的脏小孩子聚在一起笨拙地拍着手,小脸上全是呆滞的无聊;醉醺醺的人像是死了一样瘫在地上,时不时抽打一下身边的人。 闹哄哄的就像在火车过道般,不过有三十米,海曼需要小心翼翼地,才能不踩到他们探出的脚。 “旅行者,来些酒吗?”一个面色发红的大汉举着透明的酒杯,含糊不清地对海曼说。 他穿着破旧的、脏兮兮的海军衬衫,现在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不知名的液体黏在深色的领口处,头戴着一顶软趴趴的三角帽。脸上被酒气和灰尘侵染,绿豆子小的眼睛不甚灵光地转悠着。看上去刚被人打了脑袋,马上就要昏迷了。 “不必。”海曼说。 男人反而将身体使劲往前伸,帽子掉在地上,只留下一个脑袋倚在深灰色的墙壁上,像是一堵简易的拦截板,走过去的人都要从他腿上跨过去。 海曼藏在斗篷下的眼睛转到他身上,往前继续走着,一抬起脚便跨过了他。 “这可不行。”男人露出奸诈虚伪的笑容,将酒杯放在一边,粗糙的布料发出呲呲的摩擦声,他半撑着身体,将躺着的腿抬起,想要绊倒海曼。 周围的人一幅看好戏的样子,在这短暂的时间内每个人都做着相同的事情——看热闹。 一声接一声的呼喊和敲打声响起,繁荣极了,就像女王阅兵时的场景,一秒从原始社会跨越到未来,每一个人都有了智慧的神采。 海曼轻巧地跨过去,仿佛半点没有受到他的影响,踩在青石地上,越过了他的腿。 男人却不放过他,身体弯曲,手臂一伸将海曼的脚踝抓住,想要将他撂倒。 但是海曼的力气更大,简直就是个小力士! 他将斗篷的下摆往后撩,带出凌厉的风,快速地抬起鞋子用力挣脱掉他的手。找准时机,腿上使力,脚尖将握住他脚踝的手狠地一点,再用劲一翻,男人的手不由自主地摊在地上。 “啊!”男人摔了一跤,发出惨烈的叫声。 海曼的斗篷轻晃,黑色的发丝若隐若现,瞬间将男人的手全部踩在了脚下,他慢慢用力,靴子往下按。 一声清脆的咔嚓声,男人猛然爆发出一声更凄厉的声音,全身瘫软跪倒在了地上,另一只手扭曲着扣抓地,脸上的青筋爆出,面露痛苦。“啊,混蛋,快松开!我求饶。”他用另一只手拍了拍地。 海曼看了眼四周,人群又恢复了原状,干什么的都有。他觉得无聊,抬起腿将男人放开,径直往前走。 男人捧着他的手,痛苦地吹气。 这个地方就是这样,欺软怕硬,多数人见到外来者都会过来挑衅一翻,遇到弱者小赚一笔,遇到强者就被打一顿,有赚有赔,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来到这里的外人,基本上都是和海曼一般赶时间的人,犯不着与他们一般见识,再加上他们穷得叮当响,也讨不了什么好处。即使死了,也是各自认倒霉,怨不得他人。 海曼抬头看了一眼,怪不得都聚在这里,屋顶上有一小片的挡雨板,地上是坚固的路面,也算是个家了。 “呜。”前方的小女孩睁着两个大眼睛倚着墙壁,正伸着一张脏兮兮的小手。 她见到海曼走来,小手颤抖着往后缩了缩,恨不得要缩进她的身体里,但依旧伸着。 “给你。”海曼将手里的最小的硬币递给她,这是她能守住的钱财,守不住也怪不了他。 小女孩的手抖动着将硬币抓在手上,头迅速低下,露出白色的头皮屑。 海曼看到几只可爱的小虱子从左边的耳朵上蹦到一绺金色的头发上,她的小身板紧紧靠在墙壁憋着气往下蹲,两个拳头举到嘴边,嘴里在轻轻哈气,似乎是要将冰冷的硬币捂热。 “谢谢。”蚊子般细弱的声音传出。 海曼继续往前走,几步后就是光亮的大街,只不过依旧是泥土路。 “先生,要带路吗?”一个腰上别着一根光秃秃的树枝的男孩从一旁蹿出来说。他没有戴帽子,金黄的头发遮住额头,模样俊秀,翡翠的绿眼睛灵动异常,身材结实,像是个生机勃勃的小豹子,但瞧着不像是主动招徕生意的人。 海曼不想理会,绕着他往前走。 男孩艾力克却不放过他,往前跳了两步跟着海曼。他转了转眼珠,挠挠头发说:“好先生,我对这里非常熟悉,找我保准不吃亏。先生,真的不需要吗?”他跳着差点绊倒,却不放过海曼。 “我不需要。”海曼冷淡地说。 “还没有试过,怎么能说不需要,试试吧。”他合起双手哀求着,这让每一个善良的人都舍不得拒绝,更何况他还是个孩子。 海曼不为所动,脚步停了下来,重复一遍,“我不需要。” “这里可是错综复杂,一不小心会迷路的。我就不一样了,带着我的您也是不一样的,我可以带您穿梭任何一个地方,让每一个街道都像直线一样亲近可爱。”男孩含笑着继续说。 “这里还需要带路吗?我一眼就能看完了。”海曼冷漠着开口。 男孩将下巴高抬,说:“可以来个一日游,我不仅可以带路,还能给你介绍风景,有些贵族老爷就喜欢见识这种别致的景色,瞧着能让他们心平气舒,比戈弗雷氏香酒还管用呢。”男孩眉飞色舞,是个真正的小导游。 “可我不需要。” “别走啊。”男孩急忙拦住海曼,将树枝抽出,手拿着转了两下,十分灵活。 他亮出洁白的牙齿,笑容亲切,嘴角的小虎牙完全没有威胁性,像个乖巧的毛绒动物。他自己知道这样能够给人好感。“我还会聊天,吃饭的时候身边有个人说着话也是不错的,您可以试试,我可会说了,天南海北,无所不包。先生叫我艾力克吧,可以试一试,我先不收报酬。”免费是挺吸引人的。 海曼拖着他往前走着,他感觉挺有趣的,毕竟他还没有与同龄的男孩相处过,“你想要什么?艾力克。” 海曼将帽子拉下,露出比他还要稚嫩的面容,也将双手伸出来,表示自己什么也没有带。 艾力克眼前一亮,瞧着更高兴了,嘴角咧到了腮边,他搓搓手,在前面跳跃着后退,说:“不要您破费的,只要一枚硬币。” “和给小女孩一样吗?一枚硬币。”海曼知道他看到了。看着他这么磨人,还不如与他聊聊。 “自然,我的胃口可是很小的,吞下那些就足够了,再多就要撑了,那样会死的很惨的。” 海曼深深瞧了他一眼,注意到他的手被磨出了很多的茧子,树枝还在挥舞着,起和落都有种别样的动感。 “你在攒钱?” “先生,这点可不能说。” 海曼往左走了走,绕开过来的人,说:“叫我海曼。这有什么不好说的,又不是问你攒钱的地点。” 艾力克转了个圈和海曼并排走着。“海曼,挺好。万一被有心人听到了跟踪我怎么办?我相信你,但是不相信这个地方。” “你要硬币做什么?”海曼瞥了一眼他的手说:“说说吧。” “实话实话了吧,我有个妹妹,她成天都要吃药,我迫不得已,只能做此营生,间或替她拿药。” “实话实话了吧。”海曼的眼睛里闪过笑意,站在个无人经过的小角落间。 “我需要一把剑,一把真正的剑,符合剑士的宝剑。”这种诚实让人敬佩。 他的声音不洪亮,却体现他的决心,让海曼很想和他聊下去。 海曼瞧着那节树枝,也不知道被他玩了多久了,树皮都脱落了,问道:“你买不起?”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艾力克摊开手掌,无奈地笑笑。 海曼知道一把便宜的剑值不了几个钱。艾力克想要剑的想法可能是这几天才临时起意的,也许是有逼不得已的事情要处理,要不然他也不会放弃在这里继续练习。 “你想要成为一名剑士?” “当然。过不了几天一个有名的魔法学院就要招生了。” 海曼一听,兴趣上来了,“魔法学院招收剑士?这真是奇怪。” “唉,合并了,应该是是被吞并了,学习剑的没有几个人了,毕竟这玩意练好还挺难。”艾力克一手撑着墙壁,并起两条腿,悠闲地说。 “不过我是天才。”他得意的接着说。 海曼想了想说:“我可以给你。”海曼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可能他在艾力克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只不过他的魔法修行还未开始,而艾力克的剑术修行只差一把剑了,这恰恰是他能提供的。 “真的!”艾力克眼睛放光,好像见到了一笔巨大的财富。 海曼将斗篷重新披上,摇了摇头说:“我不是给你硬币,我给你一把剑,你同意吗?” “有剑就行,这样我更加满意,不准备点武器,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练剑的。” “那好,我会在今天的傍晚再次经过这里,可能会更晚些,你在这里等着我,我会带着你去找剑。” 海曼有一把剑,那是希来送给他的礼物。希来可能是看重了海曼的力气出奇的的大,看这意思是想要他成为一个剑士,但是海曼不喜欢,只在梦中与伊旭塔玩耍的时候才会练一练。 “好,我会在这里等着你。”艾力克伸出手和海曼握了握,灿烂的笑容露出,这般样子才算是真正的雨过天晴。 “你相信我就好。”海曼想,他们毕竟才说了几句话而已,他都不相信艾力克,只是凭借一种感觉。 “我自然相信。来,别说了,万一把你饿死,我可就得不到了剑了。跟你说,喝酒就去酒馆,哪一个都是一路货色,喝不到什么好东西,不用刻意寻找;吃饭别找饭馆,难吃到谋财害命,一不小心就会一命呜呼。建议你凑合凑合,去那家面包店里吃,那是新开的,还来不及变样,记住不要在面包店喝水。” “为什么?” “那个味道一言难尽,就像是被行人踩过的臭水沟,还是光着脚。臭水沟你知道吧,就是那个味道。”他露出恶心的表情,“不过,没有顾客专门要水的,这个担心也是多余。” “你喝过?” “我喝过。” “什么时候?” “每一天。” “没想到你会那么惨。感谢,我买几个路上吃。你需要吗?” “我的肚子可是快要撑爆了。快去吧,晚了就没有了,这可不是打广告。”艾力克朝着他挥手告别。“我在这一边继续练练,嘿嘿。” 海曼瞧着他高兴的样子,点点头,朝向面包店走去。 过了半天,艾力克揉着脑门说:“嘿!海曼,我没有喝过,你听到了吗,我不至于如此饥不择食,海曼!海曼!”他缩了缩肩膀,“得了,不喝臭水沟里的水的剑士不是好剑士。” 第32章 机械中的魔法 海曼走进面包店,老板确实与众不同,他为人亲切,笑容自然诚恳,一见就让人知道他是这里难得本分的好市民。 在这个地方只有大麦面包,一个个比孩子的头还要大,实诚极了,是挡饱的好食物。 艾力克推荐这家面包店主要是因为他的面包还是正常的颜色。其他的店已经全部变成了“白面包”,是加了半袋子明矾的面包,瞧着卖相很好。 海曼知道这里的情况,也不挑,他径直走到柜台拿起一个面包,想了想又拿起一个。付过钱,转身走出门,慢慢接近在正在练习的艾力克。他在一旁仔细瞧了瞧,也瞧不出什么名堂,只觉着他的出手又快又狠,不似一个活泼开朗的少年。 “呦,海曼,买好了?”艾力克刺了一下墙壁,紧接着停了下来,将树枝松松垮垮的别在腰上,晃晃荡荡地奔向海曼,“怎么样?不错吧,嘿嘿。好先生可不只有你一个。” “这是给你的。”海曼将另一包丢给艾力克,“拿着吧。” “你可真了解我,我的肚子可不是要撑爆了,而是要饿扁了。“ 海曼没有接他的话,他将四周看了一圈,也没有要去的地方了。既然已经买好了食物,接下来应该回去了,想着往前走才是他应该要做的。 艾力克将面包双手捧着,将面包从正中间掰开,脸埋在面包里,狼吞虎咽地啃食着,一堆的面包碎屑掉在泥泞的道路上。艾力克瞧见了,心疼地摇摇头,将嘴边的面包碎渣昂着头吃了个干干净净,拿布满泥巴的鞋子踩了踩地上的碎屑,将面包屑揉进泥巴里,自欺欺人地隐藏住。 “很美味的面包。”海曼给了它一个很高的评价。 “当然。你这是要去哪里,现在要走吗?”艾力克从面包中抬起头,鼓着脸说。 海曼听到他的问话,蓝色的眼睛在斗篷的遮蔽下灵动地转了转,想不通希来要干什么,他也不知道要去向何处。他的手摸着那本书,指头隔着布摩擦了一下,说:“吃饱了就带路吧。我要回到刚进来的地方。” “想去哪里,进来的地方在哪里?说个地点吧。”艾力克自信十足地说道。 海曼困惑了一下,湛蓝的眼睛中闪过纯真的无措,似是藏匿在林中的碧蓝湖泊轻泛起涟漪。他现在觉得以前伊旭塔说自己没有方向感是对的,但也怨不了他,谁让他从小到大没有出去过几次呢,要出去也都是走直线。 他的眉毛皱了皱,躲在斗篷底下学着伊旭塔的样子无奈地吹了口气,慢吞吞地说:“我是从城镇那边过来的,要经过乡村,车子停在进入这里的街边,临近一家酒馆,酒馆挂着一张帘子。” “还有吗?” “没有了。” “嗯。”艾力克将最后一口面包吞进嘴里,舔舔手指,说:“我知道了,跟着我走吧,保准到地方。” 海曼跟着艾力克往前走,现在他才发现,艾力克话不假,这里真是个小迷宫。建筑都是随意地摆放,东有一个马厩,西是一条通道,通道上还放在一家旅馆,要是个反应不迅速的人,保不准走几步路就要撞到一堵墙,撞得头昏眼花也怨不得其他。 “这里是不是很乱?”艾力克在前面跳着行走,带着海曼左转右转。 海曼没有说话,他正注视着周边的景物,时不时在艾力克刹不住时好心地拉住他,防止他像那些蠢蛋撞到墙上。 “嘿嘿。”艾力克继续说着:“跟你说,下一次你再来的时候,一定见不到我了,我要好好给你说一说。在这里,不要去碰拉着手推车的人,什么车的人都不要动,那一定是运输的车,动了它们会有人来揍你的,他们可不是你刚才遇到的小混子。我看你也不是那样好奇的人,话就说到这里了。你不阻断别人的财路,别人也会给你行个方便。” 海曼往左侧看了一眼,那里躺着一个人,他的身体缩成了一团,手捂着肚子一动不动。 “诺。”艾力克也往那里看,翡翠色的眼睛立刻含上了泪水。“那是昨天发生的,他实在是太饿了,忍不住去扒拉运输的车,结果里面还不是食物,是一堆的铁兵器,那时候散出来,我的眼睛都瞪直了,要是给我一把该有多好。” 海曼移走视线,那个人已经死了。 “哦,我要说的不是这个呢,但我要说完。他就这样被打了,其实那些人也没有打多狠,最多是踹了两脚,在这里,没有人会跟饿死鬼一般见识。结果他就这样死了,唉,真是可怜。”一边说着,他擦擦眼泪,一转身又露出的微笑。 “我知道了。”海曼心里没有什么起伏,这是这个世界的常态。以前他还会想着是自己怎么办,或许还会大哭一场,但现在不会假兮兮地兔死狐悲了。 他看了看说,“接下来往哪里走?”他们已经走到了尽头,前方是一堵墙,墙壁的中间是垒起的小木房,那是个厕所,左边也是一堵墙。两堵墙并不连在一起,之间有一条小道,通向一片荒凉麦田。 右边是一家开着的酒馆,半截的木门开着,边上放着两个画着红色酒瓶的棕木桶,金色的招牌上还在亮着几盏小灯,招牌的字已经看不出来了,酒馆的名字也不知道。 “哈哈,‘加玛吉酒馆’,这里的特产。”艾力克看到了海曼仰头,好心地告诉他。 他将手臂伸直,动作夸张地指着酒馆,扭了扭屁股,抖得树枝在他腿上摇晃着,说:“当然是往那里走,穿过这家酒馆就到了。” 海曼想起来了阿莱夫走进的那家酒馆,说:“进去吧。” 艾力克显得非常高兴迈着大步子,昂首挺胸地往前冲。 海曼跟着他进去,在这个点,店里的人很少,喝酒的人寥寥无几,海曼一眼就见到了阿莱夫,他正背对着海曼喝酒,面具被摘下来放在一边。 艾力克走到柜台,将胳膊搭在上面,露出两排白牙说:“美丽的小姐,来一杯酒吧。” 穿着红色裙子的女士白了他一眼,模样瞧着有三十多岁。她指了指门,意思是让他赶紧滚蛋。 艾力克可不会乖乖远离,他胳膊一伸,将女士的手强硬的捧住,行了个吻手礼,这让其他人做起来那真是看起来唐突极了,还得多亏他是个孩子,笨拙又可爱。 “美丽的加玛吉,我心上的玫瑰。”他轻唤道。 亲爱的加玛吉女士开怀大笑,宽松的裙子好像都要掉了下来。她用手指轻点艾力克的小脑袋,说:“给你,专门给你留着的,我的小乖乖。”她说着,丢给了艾力克一小瓶子的酒,那个瓶子也就比拇指大一些。 艾力克却如获至宝,双手捧住疯狂地亲吻着,忍不住打开闻了一下,脸上满是迷醉,“真是妙极了!” 海曼瞧他一时半会也想不起来给自己带路,便找个地方坐了下来。 他朝着阿莱夫看了一眼,见到了他的面容,是个正常人的面容,脸上无疤也无伤,但是阿莱夫总是习惯戴着这个面具。 阿莱夫感觉到了什么,往海曼那里望了一眼,眼神毫无波澜,对着他微微抬了抬头,接着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戴上面具,转身走出了酒馆。 “慢走啊,先生,路上小心。”加玛吉在柜台上挥了挥手。一个不失礼貌的酒馆一定能吸引更多的客人,这是加玛吉的经营之道,虽然进入这家酒馆的人都是一群耍酒疯的人,尤其喜欢半夜耍。 在与海曼对着的角落里,一个戴着深棕色牛皮三角帽的男人正坐在椅子上拉着手风琴,灵活的手指与风箱巧妙结合。 他已经沉醉在自己的音乐里,和这所酒馆融为了一体。变化多端的复古调子如同山间的流水般舒畅地宣泄出来,沉闷与嘹亮交相辉映,明朗与暗沉联手共战。 淡淡的金色阳光从斜对面照在他的身上,装进他上翻的帽檐里,映得他的手指微微发光,细碎的金子点缀着黑色的背带。 “诺,走吧,我们去找老艺术家。”艾力克含着酒气倚在桌子上,手悄悄地指了指那位音乐家。 “不去。”海曼说。 海曼瞧见了那位美丽的女士,她将拇指大的酒瓶捏在手上,左看右看,就是不知道在瞧些什么。 艾力克才不会由得海曼,他拍拍手,孩子般舔着嘴角,将海曼的斗篷往下拉扯,“去吧,去吧。”他说着。 海曼才不会受他胁迫,轻巧地将暗扣解掉,露出里面穿着的大衣,顺手将脱下的斗篷递给艾力克,湛蓝的眼珠带有冷光,语气倒是和缓,说:“你想要吗?” 正在无聊抠手的加玛吉瞧见了海曼的相貌,差点没有坐住,一副见到了鬼的表情,裙子还被她扯得咔嚓一声烂掉了,费力地撑住自己的身体才没有掉下去。 视线在海曼和艾力克之间来回转换,最后对着艾力克叹了口气,喝了一口手边的酒,忧伤的似夜晚温柔的夜来香。 “不,海曼,我不需要,我嫌弃这东西碍事。”艾力克将手上的斗篷递给海曼,他轻轻鞠了一躬,伸出手说:“这将是最后一程了,我将送你到门口,好先生。” “走吧,艾力克。”海曼喜欢这样。他将斗篷重新披上,朝向那位老艺术家。 在走路过程中,海曼瞄了一眼加玛吉,放下了心中的疑惑,穿过几个桌子到了老艺术家坐着的地方。 一阵乱糟糟的声音从手风琴中发出,原来是艾力克趴在老艺术家身边,随手按了按上面的键盘,“嘿嘿,老艺术家,您瞧瞧我这个怎么样?”他看起来还得意的不得了。 “美妙极了。”老艺术家开口,他的声音就像堵塞的风箱,里面含着粗粝的沙子。 “比不上您。”艾力克彬彬有礼地自谦着。 老艺术家将手从手风琴带子上移开,低着头,手指搓了搓。 艾力克两手一摊说:“老艺术家,我这次可没有雪茄了。” 老艺术家一听,立马重新套上,又继续演奏着。旁若无人。 “我还没有说完呢。”艾力克继续说着。 但是老艺术家不再理会。 海曼凑近了才见到他的一只眼珠是机械,眼皮没有任何损失,只是眼珠和眼白不似正常的,镂空的眼白,密密麻麻的小齿轮在眼球中心旋转。海曼探不准有没有用处,还想要观察观察。 艾力克瞧见了他的好奇,伸手将他拉到一边,躲着老艺术家小声说:“那是假的,真是假的,真的也成假的了。原先是能用的,但是那么多年了,眼睛上的魔法不知道为什么消失了,现在之剩下一堆运行的机械了。” “这是怎么回事,那是什么?” “机械魔师制作的,不同于一般的附魔,专业的称呼叫魔动机械,听说它们的魔法属性更强,更贴合环境,主要的生产品是温和的东西而不是武器。” 艾力克停了一下,看了眼海曼的眼神,问道:“你有兴趣听吗?” “当然,我听的正专注。” 艾力克懒散的靠在墙上说:“既然如此,那我就继续讲下去了。机械魔师可以说是魔法师和机械师融合的职业,他们两者都精通,铸造巧妙的机械,并且在每一个环节中都填筑魔法,能量非同一般,做出的东西可以说是魔法与机械结合最完美的产物,但是这需是极强的人才能达成。” “一般人就是简单的附魔,用魔法加强机械的能力,是一加一的效果,而魔动机械有无穷的可能性。当然,我认为叫它们附魔产品也没有太大的问题。”艾力克给海曼解释着。 他在心里为难地想着,继续说:“应该说魔法机械是专属于机械魔师的,他们的东西更加的好。你听我给你讲的头头是道,但其中真正的区别我也不了解。” “我知道了,按照你所讲的我也差不多理解了,至于剩下的我以后会弄明白的。机械魔师算是天才,将魔法融入到机械中,冠之姓名,其他人只是得其一。我瞧着老艺术家的眼睛装置是将大脑也连接起来了,是用魔法连接的吧,如果再加上视觉的魔法,完全可以代替眼珠。我怀疑视觉魔法不是这位机械魔师施加的,但是那颗眼珠有些奇怪。” “这我可不知道。不过,你也真厉害!连接能看的出来,他确实有感觉的,那算是他的眼珠了,一般人还以为是直接镶嵌的呢,装个样子的便宜货。”艾力克扭头看了眼老艺术家说:“听说对方是顶级的机械魔师,这些都是小意思。” 海曼若有所思,那他在梦里制作的都是这种魔动装置了。 “最了解的人就是制作的人。”海曼说。 “差不多吧,如果不出差错,也没有哪几个机械能产生制作人也意想不到的效果。”艾力克若有所思地说。 第33章 消失的琴声 “是的。”海曼低下头,他在那位老艺术的眼中看到了整个机械的世界,各个零件有条不紊地运行着,瞧着比这里的建筑整齐多了。血肉和机械不分彼此,各自独立运行又相互联系。 对于海曼来说,那是个奇幻绚烂的世界,无法用言语无法诉说,他也只能简单地表达他看到的表象。 “走,老弟,咱们去喝一杯。”艾力克搂住海曼的脖子,蹦跳着扯着海曼朝前走。 “今天可不行。”海曼用了巧劲,轻轻松松地挣脱。他说:“没有时间了,我要启程了,有人在等着我。” 嘎吱声响起,酒馆来人了,两人并排从后门进入,也就是海曼进来的门,将狭窄的门撑得要爆。酒馆开始了提前的繁忙。 “艾力克小滑头,快来帮我!不能让客人等着,艾力克!。”老板加玛吉暴躁地喊道。 “来了!。”艾力克将头扭了扭。 “那好吧,时间不等人。我也要忙起来了。”艾力克往屋外瞧了瞧,遗憾地说:“有时间再喝吧。我们说好了,我就在这里等着你。这样吧,我会一直待在这个酒馆里,你来了喊我一声,我一定比火烧屁股跑得还快,决不让你久等。” “好,等着我吧,等到我就等到了你的剑。”海曼说着往前走。 “快点啊,我可不想多受加玛吉的支配。她使唤人起来可不是一般人能消受的。”艾力克倒在板凳上,笑着说。 海曼掀起帘子挥了挥手。 他一出门就瞧见了阿莱夫,迅速走上了马车。 “走吧,阿莱夫,让你久等了。”海曼坐下,将书从口袋里拿出来,斗篷被他卸下。 他瞧着这个地方,说不清什么感觉,总认为古里古怪的。 顶空飘来一群鸟儿,争先恐后的停在正面的酒店招牌上,这时,海曼才看清,上面写着‘斩断酒吧’,黑色的镰刀从中间劈开,不是什么吉祥的标志。 一阵突如其来的惊慌失措,海曼的眼睛出现了重叠的幻影:一人从酒馆背面进,一人从酒馆正面进,那完全是不同的两人,一个正在奔赴远大前程,青春年少,一人则是陷入暮年半截已入土,拄着拐杖。 一只鸟从车窗间擦过飞走,海曼的思绪被打乱,他笑了笑,有些担心时间来不及。“加快速度吧。” “好的,海曼少爷。”阿莱夫在前方开口。 马蹄和车轮声悠悠响起,载着海曼朝向不知名的前方,感觉不像是接一个人,而像送一个人。这也没有错,接到的人来到,阿莱夫也要走了。 海曼刚上车时听到了手风琴的响声,当马儿哒哒哒地奔跑时,手风琴停了下来。他侧着脸看了眼阿莱夫,这可真像老朋友的重聚又分别啊。这时海曼再看那面招牌,却是‘加玛吉酒馆’,正常极了。 他压下心里的惊讶,手指摩擦着书的封面,面无表情地思索着。 “手风琴很美妙。”海曼打算试探试探。 “那是送别的乐曲,从我来到演奏到我离开。”阿莱夫语气平平地说。 马车在麦田的小路上穿梭,海曼瞧着后方,一片乌云正追赶着他们。片刻的雨过天晴后,风暴又找着时机钻来了。 “你们认识?”海曼问道,他对于阿莱夫了解不多,也不打算过多了解,但是阿莱夫愿意说自己的事,海曼也会很高兴。 “我们是朋友,很久以前的老朋友。”他也听到手风琴停止了。阿莱夫握紧了缰绳,不再说话了,仿佛这句话真是他忍不住才说出口的。 艾力克端着酒递给客人,等到做完一切后,他趴在柜台上望着加玛吉说:“老头今天怎么这么兴奋?”他艰难地扭过头看向已经睡着的老艺术家。 他已经停止演奏手风琴了。 “熟悉的人来了,再遇老朋友的喜悦,他当然兴奋喽。”加玛吉边调酒边说着。 艾力克将头枕在柜台上,张着嘴说:“给我尝尝味道。”他露出惹人亲近的笑容,眼神像只猫似的机灵多变。 “一边玩去吧,小混蛋。”加玛吉亲昵的摸着他的脸,“你是不是真的要去学剑了?” “那是自然。” 加玛吉面露担忧,说:“那你不能和刚才那个人搅在一起。” “为什么?”艾力克坐起身,疑惑地问,翡翠的眼睛像一只雏鸟的尖嘴巴刺着加玛吉,他仿佛要看透加玛吉了。 “小鬼哪里来的那么多话,我瞧着你磕碜,配不上他。” 艾力克明朗地笑了起来,“晚了。”他调皮地说,“他答应要送我一把剑,这可是斩不断的联系。” “砰!”加玛吉吓得手里的酒瓶掉在地上,抖擞着手指蹲下,将脸贴着柜台,瞪大眼睛略显迟缓地说:“抱歉,手没有拿稳,没有吓着你吧。” “加玛吉,你也太不小心了,好浪费啊,给我多好。” “是,是啊,我太不小心了。小混蛋,不要学我,你可要小心点。”加玛吉躲在柜台下面缓和缓和紧张的心情。算了,这都是艾力克的命,算了,他一定不会遇到那个可怕的人的,就算遇到了又怎么样,两者毫不相干。小混蛋正一步步成为个顶天立地的男子,冷静点,算了,加玛吉想着。 “加玛吉,美人,酒流的多不多啊,我不介意的。”艾力克伸手想要捞隔着一张柜台的酒柜,结果手臂不够长,只能遗憾的舔了舔嘴唇。 “一滴不剩全都进了土地的肚子里了,你要和它争酒吗?” 艾力克撑着手臂说:“我可没有这么翻天的本领。饶了我吧,哈哈。” 她慢慢站立起来,瞧见艾力克开朗的笑容,加玛吉心情缓和了些,她想着,艾力克可是个幸运儿,还是个机灵鬼,我担心什么呢。 “小混蛋,你今天就在这里待着吧。”加玛吉重新拿起一瓶酒,“帮我招徕客人,我给你加餐。” “那是自然,我还要在这里等海曼呢,就是刚才那个年轻人,穿着件防雨斗篷。” “我知道,我又不是老眼昏花的老年人,这点记忆还是有的。” 艾力克嘿嘿笑了笑说:“美丽的女士,需要我做些什么。”他瞟向那瓶酒,“给点激励的点心也是不错的,我亲自为您服务。” 他立在椅子旁边,将树枝抽出,手腕发力将酒瓶抬起,加玛吉惊呼一声,看到酒瓶托着从她手上跑到了头顶,紧接着被艾力克一只手接住。 “不错。”艾力克凑近闻了闻,“我来上一口。”他说着,慢慢接近,等待着加玛吉的反应。 “你喝吧,整瓶送给你了,当作你远行的礼物。” “没意思。”艾力克将酒瓶放着柜台上,“我才不要这瓶,我要瓶更好的酒,你要送给我更好的酒。” “小混蛋,你别得寸进尺。” “哎哟,我可不是这种人,我要尺和寸都得到。。” “别打断我说话,给你一瓶就不错了,你瞧不上可以还给我。”加玛吉伸出手臂去捞,结果艾力克手快地拿住了。 “我当然要了。”艾力克喝了一口,“美味极了,我喜欢!” “这还差不多,可不是白给的。”加玛尼的脸上带着担忧和期盼的表情,“这一路上,不要惹事,千万不能和其他人打架,出去后外面都是你我惹不起的人,小心点总没有错。” “加玛吉,你不要说这些话,祝福我吧!”艾力克豪气的干了一大口。 “小鬼,我当然祝福你,你一定能成为一名伟大的剑士。”加玛尼摸了摸他的后脑勺,头低下看见了他手上的茧子,“要努力了,小鬼。” “不用担心,加玛吉,我会成为最了不起的剑士的。”艾力克打了个嗝,脸上开始发红,“加玛吉,再给点吧,再给点我就更有斗志了。” 加玛吉敲了敲他的头,说:“快滚,斗志可不是酒精麻醉可以得到的。滚去擦桌子,今天早上还有一滩呕吐物没有清理呢。” “不是吧,加玛吉,你就让伟大的剑士做这个。” 轮到加玛吉高兴了,“自然,专门等着你的,去吧,伟大的剑士,去清理出一朵花来吧,给我展示展示你的手艺,伟大剑士的手艺。” “怪不得闻到一股味,我这个的手艺可不行,还是加玛吉你来吧。下一次,再下一次,谁吐的就给我吃干净,看我给他揍进去,哼。”艾力克嘟囔着接过清理工具,往前走了两步后问:“在哪里?” 加玛吉的手指了指他的前方,“桌子下面。” “哦!”艾力克往前走,慢慢弯下腰,捏住了鼻子。“加玛吉,你怎么能忍受的了的,竟然留到了现在!” 老艺术家给吓地一哆嗦,看了看发现没有什么事,接着睡。 “我当然忍受的了,我可是天天都处在这样的环境的。”加玛吉微笑着回应。 身边的酒客不愿意了,大笑着说:“加玛吉,我可没有。” “我也没有。”他身边的同伴紧接着说。 “唉,我也没有办法啊。”加玛吉托着脸庞,“毕竟一颗老鼠屎坏一锅汤,让你们处在这种坏境真是抱歉喽,尊贵的客人。” “哈哈,哈哈,只要与你说上两句话就能弥补了。”酒客和老板娘谈地欢声笑语,艾力克则正在奋力的刷洗地板,手风琴划拉一个音,老艺术家的头低下了。 “阿莱夫,你想要夜间赶路吗?”海曼问道,“已经到下午了,我们还要走多久?这样不能傍晚赶回去了。” “海曼少爷,不要着急,天黑前我们会赶回的。” “我们要夜间赶路吗?快要下雨了。” “不必。”阿莱夫说了后停顿了片刻,望着前方说:“我们不会夜间赶路,明天会是个好天气的。” “话不能说的太过绝对。” 海曼叹了口气,弄不明白阿莱夫想搞什么鬼,他着急的原因主要是他答应过艾力克要将他带走,万一爽约,他心里也会不舒服。 “海曼少爷,看会书吧,打发路上无聊的时间吧。” “阿莱夫,我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我不想看这本书。”海曼将书扔在一边,看向窗边,马车有条不紊地赶路。 大片大片的荒野没有界限地连成一片,在遥远的尽头,树和房屋合在一起,在低矮的荒野上架起了座纤长的桥,朦胧而漂浮的一切都是那么遥不可及,马儿隔着这片荒野在桥上踏行,飞扬起的马鞭抽出凛冽的风声。 “快点吧。” “是,海曼少爷。”阿莱夫说。 海曼闭上眼睛,依靠在车上,“阿莱夫,你去过那里吗?去接新马夫的地方,说些话吧,让我做好准备,不会逼迫你说不想说的话的。” “去过,所以我才能如此肯定会按时到的。” “什么时候去过?” “记不清楚了,很早以前了。”阿莱夫将身边的煤油灯打开,为这凄凉的荒野增添些别致的小东西。 一束明亮的光在路上穿行着。荒野将马车吞噬,也只有火光一如既往的明亮。 “是我还没有出生的时候吗?” “不是,海曼少爷,那时您出生了,应该不到一岁,玛丽说过的。” “哦,那就是十一年了,是很长了。” 阿莱夫用手抹了抹脸,一摸这冰凉的触感,他才意识到这是个面具。 “阿莱夫,父亲让你去接新的马夫,是不是意味着你要走了?不不,我又问了个傻问题,你当然会离开的。” 阿莱夫不再说话了,他仿佛屹立在荒野之间,只身一人。天空风云变幻,一只老鹰在他头顶盘桓,那是无与伦比的自由。在恍惚间,他将面具摘下来,丢在了一边,被行驶的车轮碾碎,马车咯噔了一声。他泪流满面却一声不出,眼神直望着前方。 无拘无束的少年在树下歌唱,手风琴演奏黄昏的别曲,金色的麦田掩映诀别的身影,永久的禁锢到死不能解脱。 马儿嘶鸣一声,阿莱夫才从晃神中回来,回归现实,他的面具依旧牢牢的戴在脸上。手风琴的曲调已经离他很远了。 “不是,海曼少爷,我会永远陪着你。”阿莱夫说。 第34章 与记忆不相符合的路 “不必,阿莱夫。我是说你不必一直陪着我们,你需要做自己的事,你会做自己的事的。”海曼发现自己不会说话了,他拍着脑袋接着说:“阿莱夫,我们需要你,希来需要你。但这些不是你必须要承受的。” “我知道,海曼少爷,这是我的选择。”阿莱夫紧接着沉默了。 而海曼也说不出来什么话了,他快要将书皮摸烂了,书中的一个字也没有进入他的脑子里。他并不想要有什么改变,即使是一个月见不了几次面的车夫。 马儿哒哒哒地晃着,晃得人昏昏欲睡,像一只蜜蜂在头顶转悠着,海曼连一丝看书的心思也没有。 他静静地盯着窗外出了神,看着许久不变的风景,心里默默念着能想起的咒语,念着念着他瞧着这些寻常的景色有了不同,魔幻而斑斓的色彩将黄色的平原渲染。 “阿莱夫,前面是什么?我瞧见了什么?”海曼从车窗边问道,他显得兴致勃勃。 阿莱夫说:“那是墓地,我们再往前走点,你会看清楚的。” “墓地都是好景致,只不过荒野中的墓地可不多见。” “我也没有见过这里的墓地。” 海曼疑惑的问道:“你刚才提到你来过这里的。” “是的,海曼少爷,我无比确定我来过这里,可这么些年过去了,我发现这里的变化不太对劲。” “怎么不对劲?” 阿莱夫说:“我不知道如何说,我感觉驾驶马车到了另一个地上,自酒馆以后的路都是我不熟悉的。” “算了吧,阿莱夫,时间太久了,你的记忆会出错的。” 阿莱夫语气沉重的说:“与我料想的路程有些出入。”他的声音极低,海曼没有听清。 高高耸立的长方形花岗岩石墓碑整齐地排列在密林里,金黄的大树站立在高处,将这些别致的石刻和墓碑披上了彩色的斗篷。 墓志铭被垂下的深绿色的藤曼遮挡,斑驳的痕迹显示着宁静的历史,远处伫立着几座石铸小房子。这是处好地方,是荒野里的珍宝。 有人走在墓碑形成的狭窄小道上,细碎的树叶铺成一地,前方一只小白鸽停在十字架上四处张望着,瞧着悠闲极了。 “墓地,快到了,海曼少爷,快到了。”阿莱夫驾驶着马车即将行过这片墓地。 “我看到了,远处还有村落了,是哪里吗?我们的目的地。” “不是,还要往前走,或许吧,那也是一段不算远的距离。”阿莱夫想着希来交待他的话,他提到了几处重要的标志。 海曼依在车窗上看着墓地的风景,沉思着。这可真是一段漫长的旅程,从晴天到雨天,从雨天到晴天,再走下去,海曼觉得连四季都能在眼前轮番上映。 景物如风掠过眼前,在最后的墓地的一个角落,海曼看到正在举行的葬礼。那是墓地残留的一角,属于正在上演的剧目,不同刚经过的那些定格的画面,穿着黑衣的人们聚成了一团,捧着花,静默着倾听平淡的哀悼词。 走过墓地,紧接着进入了急促的下坡,海曼感觉到了道路的起伏。马儿扬起尾巴,嘶叫一声,加快速度,和后方的景色做着最后的告别。 “阿莱夫,新来的马夫是个什么人?我应该怎么称呼?我想事先问明白才不至于失礼,也能给我惶恐的内心一个简单的平静,不至于在这平坦的道路上心情起伏不定,咯噔咯噔没完没了。”海曼问道。 “先称呼他卡特先生,他不会介意的。海曼少爷,我相信刚才不是您的真心话,我猜想您的心情一定比这条通道还有波澜不惊,别说这些话难为我了,我比您还紧张。” “好吧,阿莱夫你可以寻求我的安慰,但我想你是不愿意的。还有一件事,最主要的事情,父亲为什么要聘请他?”海曼的问题层出不穷,这些也都是他应该了解的,希来什么也没有告诉他。 “我什么也不知道,我和海曼少爷知道的一样多。” “阿莱夫,你瞧瞧我,我只拿着一本童话书就和你来了,好吧,还有一个手电筒。这也改变不了什么,它们一无是处,而我一无所知,你最起码还知道如何称呼他。” “抱歉,海曼少爷,刚才的那句话已经将我知道的所有都告诉你了。我们现在知道的一般多了。” 海曼打了个寒颤,将斗篷裹紧说:“好吧,我了解了,我们还有多久到?这点是我不知道的,看吧,阿莱夫,还是你知道的多。” “走到路的尽头再左拐就到了,时间或许来得及。”阿莱夫想起了希来说的话,最开始,他还以为那是无关紧要的,谁知出了这般的岔子,眼前的路已经不是他所熟悉的了。 “啊,现在才是清晰的线路了,阿莱夫。” 但是这条路真是太长了,他们从日中走到了日落,海曼认为再长点自己就白发苍苍了。 傍晚到了,海曼哀叹一声,希望艾力克能多等会,他也不是有意的,是这路太长,而自己没有预料到。 他们已经不可能在傍晚回去了。 “海曼少爷,我们在前方会行走得很慢,请你多担待着点。”阿莱夫将马刹住道。 “阿莱夫,发生什么事情了?”海曼身体受到惯性往前倾,疑惑地问道。 “村子在过节,尼克思节。” “我没有听过。。” “这个村落独一无二的节日,也就是丰收之节,尼克思之节时会聚在一起,互相分享收获的食物,是个美妙的节日。” “那我们为什么会停下来?” “因为他们是聚在路上过节,沿着路行走,在路上并品尝食物,遇到行人还会热情地赠送,所以我们被堵在了这里,这条道路实在是太狭窄了。” 海曼已经不祈求今天能回去了,他用手背贴着额头说:“不错,阿莱夫,你慢慢走吧,我们不着急。”他相信艾力克会多等一天的,会等着自己的。 “好的。”阿莱夫将车子刹住,等待一群人走过去。 那群人悠闲的就像沿着河边吃草的绵羊,半点不知道主人的焦急。 在一片废墟中,三号累的趴倒在地上,灰尘将她的脸掩埋,她疲惫着说:“队长,天黑了,我们要死了,一天要结束了。” “别废话,快干。”队长将舌头拉地极长,好像一条快要渴死的老狗,手臂无力地垂在身侧,跪在废墟里声音低微地说。 三号慢慢撑起坐在地上,双目呆滞地瞧了瞧四周,只容纳几个人的小角落被建立起来了。她内心焦躁无比,他们最多才复原了个厕所,照这样的速度,要是能复原,那真是要见鬼了,“我不行了,我没有力气了。”她无力地倒在地上,竟然渴求着太阳的落山。 “别废话,有力气说话肯定还没有死。” “队长,我也不行了。”一号说,他的全身冒着汗,像无数个白色的潮湿床单垒起来,软趴趴的,大肚子瘫在地上马上就要被土地掩埋,连机械腿都抬不起来了。 二号伸手抓了抓三号的鞋子,表示自己还活着,并且表示自己已经没有活着的希望了。 队长用机械手捂住脸说:“我也没有办法啊!你们都给我起来!” 他眼底的青色逐渐加深,在残余的日光下刻意挺直身体,橘黄的头发散落一地,他咬牙切齿地将胳膊蜷起,将手指握紧,全身的机械装置被摩擦地咯吱咯吱响。用左手扶着大腿,右手扶着腰,围绕着废墟转着。 他走了五步,停下来休息一会,往地上抖了抖手上沾染的粉白灰尘。接下来闭上眼睛,感受着阳光,再继续往前走,这一次走了十步,又无力地停下来,他背对着阳光转身,对着一直看着他的队友笑露出了一排整齐的牙齿。 “起来了,废物们!”他撑着身体说。 队长知道自己走不了多久了,开始一步一步接近他倒下的队员。走到距离最近的一号面前,他半跪下,机械手悬在那块秃了的头皮上,静止了几秒,揪了揪齿轮里塞住的头发,扔到了一号的头上。 叹息一声,他又朝向三号面前,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干净的手帕,坐着地上说:“给你擦擦吧,女人还是要精致点的,脏兮兮的像个什么样子。” 三号扬起脏兮兮的脸,摇了摇头,虚弱地低着头不再说话。 队长望着渐渐沉下的太阳,将手帕又装了进去,继续他撑着身体,走到二号面前,双手拉着二号的手臂,想要将他拉起来。 “不了。”三号吐出话来,像一条即将被晒死的鱼最后的倔强。 队长没有说话,他将三号的手臂搭在肩膀上,撑着站起来,刚到一半,他力竭地跪在地上,牙齿几乎要咬碎,脑子一阵阵发懵。 三号的身体猛地压在他的背上,将他的头颅压地低下,仿佛再也抬不起来,他腿上无力,身体往下一滑,石头上出现了一道血红的痕迹。他流血了。 队长再也没有力气了,脑袋崩到了石头上,脆弱的可怜。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失。 “二号,一号,三号,你们跑吧。”队长嘴里含着石头,流着血说。 “队长,我,不能动了。”三号哭泣着说。 一号闭上了眼睛,静静等待着黑暗。 二号趴在队长的身上一动也不动。 队长伸出手一点点往前伸,带着三号匍匐前进,他的力量要耗尽了,不知道什么回事,这个地方在吸着他的力量,让他们一步步接近灭亡。 天还没有黑的时候,希来到了,他像是个不染粉尘的绅士,戴着格格不入的高礼帽,风度翩翩的仿佛是来参加宴会的尊贵客人。但他身上深不可测的魔法力量让人胆寒,分明是一位黑暗的君主。 “我们没有力气了,对不起我没有完成,您要杀了我吗?”队长费力地抬起头,望着眼前的人问。 他攥紧了手心,咬着渗血的牙说:“放了他们吧,都是我要求来的。”碎石子将他的膝盖刮掉了一层肉,他抖着身体,眼睛望着前方的伙伴。 “队长。” “不,我不是来杀死你们的。”希来在这些队员开始相互哭泣之前开口。 “你什么意思?”队长问道。 希来将左手的手套摘下,半蹲下碰触到队长身边的土地。他的手上隐隐发着绿色的柔和光亮,紧接着传递给身边的土地和第十队的人。那是饱含生命的光亮。 “我给你们一点生机。”他说完,队长和队员感到全身被这绿色渗透,身上的伤痕缓慢复合。 队长喘着气问:“您是什么意思?” “今天不是你们的死期。我的儿子今天回不来了,你们还有很长的时间,慢点也无所谓。”希来说完,在他们眼前消失。 二十分钟后,队长和队员接连起身,又恢复了原本生龙活虎的样子。 “滚一边去,二号。”队长将二号踹到了一边,踩在大石头上,望着废墟说:“加油干吧,下一次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他高举着机械手臂,齿轮的中心是落下的太阳,苍穹在他眼中归于黑暗。 “是。”三号跑到队长面前,将他的手帕毫不客气地抽出来,娇滴滴地说:“队长,我的脸可是要护着的。” “滚一边去,老子的手帕才不给你用。”队长伸手暴力地将三号攥紧的手帕抽了回来,立刻将它塞进了胸口的口袋里。 一号和三号背靠着背歇息,“是,队长。”他们齐声回答。 “没有吃饭吗?大点声音。” 一号和二号互相看了看对方,不耐烦的张嘴喊:“是,队长!” “你呢?”队长指了指三号。 “我?”三号敬了个礼说:“是,队长!” “很好,今天是个紧张的一天,但多亏了我,你们才能侥幸逃生,为此…”队长自我炫耀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三个队员联合起来按着头干活了。 “快点吧,队长,你不会真的以为他叫你慢点你就能慢点的?”三号毫不在乎的嘲讽。 “是啊,队长。”一号和二号齐声表示赞同。 “我开始了哈。”队长迅速开始。慢慢的,他发现越到最后感觉越轻松,他竟然能毫不费力地修复厕所那么大的位置,好像他们前面的力量都填到了后面的建造中。也可能是希来的魔法发挥的效用。 第35章 到达 海曼注视着不远处正在过尼克思之节的人们。 他们很欢乐,喝得醉醺醺的男人在路边休憩着躺下,身后是一望无际的田野,吹着风笛的男人被身边的人围起来,通红的面颊宁静而安详。 苍茫的夜色在旷远的大地尽头拉开华丽的大幕,光影绰约迷幻,架起一座绚丽的高架桥,一片片中空的成熟稻杆虚浮无力地晃动,悠扬的风笛传颂着人们的祝福,支起心中美好的愿景。 有歌声传来。 “晴空高远,万物成熟,有人来此,满载而归。”手挽着手的女人跳着舞,侧身从海曼车窗边经过,每个人都健康又活泼地微笑着。 打头的女人提着装饰后的篮子,她抬起手腕,轻敲海曼的车窗,绯红的脸上带着愉悦的笑意,将装满食物的篮子往前递去。 海曼皱着眉头将车窗打开,接过篮子。 “祝福你,祝福你。”女人唱着往前走,后面跟着一群挽着手的女人。 海曼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她们越过自己,等待着马车的重新启程。 每一个散发着迷人气息的女人经过时都要说一声祝福你,好像专门为海曼送上祝福的而来的,尽力将节日的喜悦传送给无意中落入此处的客人。 最后一个女人将她提着的篮子也递给海曼。 “祝福你。”她高声说。 “谢谢,也祝福你。”海曼将篮子接过,低声说了声。 自然而然产生的欢乐气氛最能感染人。 风笛的声音渐行渐远,男人们挥手向落日告别,紧接着从稻田里离开。头顶着装满食物的彩色篮子,他们哈哈大笑着,一言不发地越过海曼,脸上的笑意一直没有散去。 阿莱夫在这个过程中就像是一个漆黑的幽灵,默默地观望着丰收的庆贺游行。 “他们很热情。” “嗯。”阿莱夫回复。 “阿莱夫,走吧,天黑了。”海曼说。 车轮子缓缓转动,目的地快要到了。 海曼将篮子放着对面的座椅上,里面装满了满满当当的水果和香喷喷的精细面包,编制的篮子上缀着漂亮金色丝带。 马车拐过弯,下坡的感觉更加明显,在马车内部的海曼因为惯性身体往前倾,连篮子里的苹果也掉落了几个。走过下坡后,又行驶了几分钟,阿莱夫停下来。 “海曼少爷,到了。”阿莱夫望着眼前的建筑说。 “辛苦你了。” 海曼将篮子放着马车上,走下车,他一眼就望见了不远处的古堡。 轰隆的雷声惊起森林中惊慌失措的鸟儿,从天而降的闪电仿佛黎明到来,直劈在最高处尖塔顶端,鸟儿惊叫一声悲惨落地,古堡在漆黑一片的夜晚张狂现行。 城堡的灰暗墙壁上装饰着浮雕,布满了全部的墙。此情景下,光与影巧妙结合,瞧着像是浮在水里的倒影,模糊而律动,波光粼粼如同水中暗藏的鬼怪。 大门紧锁,两座断了头的白色天使雕塑在前方嬉戏。 “就是这里吗?一天的终点。” 他们穿过一片泥地,走到城堡的跟前。 “是的。”阿莱夫回复海曼。“就是这里。”他在风中呢喃,像是个拔剑而行的勇士。 海曼将斗篷的兜帽摘下。“这可真是个好地方,或许有一条密道能让我在傍晚回家,我猜想会有的,捷径总是不缺的。尤其是在这样古老原始的城堡里,没有几条暗道就称不上是完美的建筑。”他嘲讽着。 “抱歉,海曼少爷,出了点事,您今天可能回不了家了。”阿莱夫低着头回答。 海曼抬起手,手背碰到铁制的大门,他说:“不必担心,如果找到密道就能回家了。但是明天一定能走吧。” “不一定,雨太大我们也走不了。” 一束闪电在海曼头顶炸开,雨快要从天上下来了,海曼紧接着敲响了大门,“希望我的敲门声能被人听到。”他用力敲了三下。 “会的。”阿莱夫说完,大门的内栓掉落声响起,门开了。 潮湿发霉的味道扑面而来。 “欢迎。”瘦弱的男仆畏畏缩缩地出声。 他的年龄不大,身体矮小,瞧着像个营养不良的妇人,双目却像老人一样凹陷,脸颊突兀像只饥饿的秃鹫,皮肤松弛耷拉在骨头上,头发脱落到只剩下一半,余下的枯黄发丝也是凌乱不堪。 他的左胳膊扭曲地紧贴着门,仿佛那上面有强力胶水,牢牢地将他粘在了门上,移动都成问题。“老爷在等着你们,先生们叫我威廉就行了。”他虚弱地说。 阿莱夫点头示意。 “真是太感谢你了,请前方带路吧。”海曼说,他露出和善的微笑,这是他不习惯的表情,但他想再也没有这样一个表情和这里相配了,他自己都感觉无比的活泼和热情。 男仆威廉露出惊恐的表情,狠狠将自己的手从门上拽下来。 哗啦! 这时海曼才看到,他还真是胳膊黏在了门上。干瘪的手腕被一根红绳子狠狠勒住,就像缠气球一样,将它勒成了皱着的样子,看样子肌肉已经坏死,从腕部渗出黄色的脓血。 “慢慢走,我不着急。”海曼淡淡地说,他跟着威廉走进去。 城堡内弥漫着挥之不去的寂静,不像有人会在里面生活,海曼感到这一次的出行是不能顺利回去了,但他也弄不明白将会发生什么事情。 “跟上,阿莱夫。”他提醒道。 威廉将大门重新关上,胳膊斜着在前方引路。 海曼回头望去,仿佛看到一群奇形怪状的怪物包裹着门,阴冷之气拂过海曼的手臂。一阵轰隆声,海曼在门上的缝隙处瞧见了光亮,又是一道闪电。 “请往这边走,尊贵的客人。”威廉小声说着。 海曼和阿莱夫进入了一段长通道,左侧燃烧着红色的蜡烛,右侧是同样的蜡烛。 海曼抬脚走进去,在左侧他瞧见了一幅幅肖像,都是黑白的照片,每一个人都睁着双眼,可里面什么光彩也没有,诡异极了。 在照片上,有人躺在床上,有人坐在椅子上,无一例外面色僵硬。火红的光将他们的脸照得格外清晰,甚至还给这些人增添些红润的肤色,更呈现出紧盯着人的瘆人状态。 这是人死后的照片。 “走过这里就到了。”威廉萎缩着身体说话,脚步无力地在地上拖曳,鬼鬼祟祟的影子陷进了地底,一滴滴泪从他的脸上滑落。 海曼再转向右边,怪不得一模一样,原来是一面镜子。头转向右边后,自己的脸刚好和经过的肖像画重合,只不过他是彩色的。海曼感觉到一阵恶心,浑身泛起不可抗拒的寒气,可能看到的人都想要将这里烧毁吧。 他向右后偏过头瞧向阿莱夫,却见他低着头周身围绕着抑郁之气。 海曼眸光一闪,阿莱夫紧接着也将头转向右边,海曼这时候在镜子里看到了阿莱夫的肖像画,脚步迟疑地往前走,那幅画转瞬即逝,他转过头,放下心底的疑惑,自嘲地笑了笑,往前走了两步。 突然,他感觉有些不对。 头再次往右侧转了转,这一次他又见到了自己的“肖像画”,他仔细的看了两眼,抿了抿嘴。是的,没错了,他的脸上是有血色的,蓝色的眼睛也照的很清晰,和这里的图像格格不入。而刚才他见到的阿莱夫的肖像画没有半点颜色!简直就是真正的“肖像画”。 海曼的脚步顿了顿,转过头想要再看一眼时,周围的蜡烛顿时全部熄灭了。他们陷入了黑暗中。 呼呼呼。 一瞬间风在这座城堡中肆意游荡,淡淡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阿莱夫,你能听见吗?”海曼在漆黑一片的环境里呼喊,他急忙将手电筒拿出来,血腥味消失了,泥土的气味增强,雨水的气息从城堡的边缘渗了进来。 外面下雨了。 “可以,海曼少爷,我在你的旁边。”阿莱夫说道。 海曼照到了阿莱夫,松了一口气,“威廉,威廉,你在吗?” 没有人回应,四面八方的回音刺得耳膜疼痛。 “海曼少爷,别喊了,他不知道去哪里了。” 海曼用手电筒照了一圈,没有发现一个人的痕迹。威廉果然消失了。 “我们继续往前走吧,总能见到人的,这风也不知道从哪里吹进来的,竟然将所有的蜡烛都吹灭了。”海曼说,他打着手电筒走在前面,阿莱夫在后面跟随着他。 在顶楼的隔间里,女人的声音传出,“怎么办?” “没事,让我去吧。”一个男人说。 “不行,你不行,你的头和肩膀都不太正常,还是我来吧。”女人说。 一道璀璨的闪电从右侧的窗户上炸开,海曼眯起眼睛,朝着那处走去。手电筒照着脚下的楼梯,一级级往上爬。 “阿莱夫,你跟上来了吗?”海曼问道,这里只有他一个人的脚步声,他有些不放心。 “跟着呢,海曼少爷。”阿莱夫的脚步声紧接着响起,好像刚才的寂静是海曼的错觉。 “不要和我分开,我们总要找个人来问一问这里的情况。”海曼微侧过身。“我说的没错,我们最起码要找到人。也不知道威廉跑到了哪里?” 轰隆的雷声响起,闪电照出个人形,海曼手中的手电筒晃了晃。 “你们是什么人?”在海曼前方的女仆安娜悄然而至,她端着刚燃烧的蜡烛大声说。 她是个身材高大的女人,即使现在全身被光照得发白,脸色也是怎么也掩盖不了的青色。其实也看出来多少,她全身被裹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那张苦楚的脸。 阿莱夫对着她点了点头。 海曼轻轻笑了笑说:“不好意思,我是来寻找卡特先生的,到这个楼梯也不是我的本意,多有冒犯还请见谅。现在的情况我也有些不明白。” 任谁被丢到这样一个地方,心里也是困惑的。 安娜打量了他们一眼,转为露出了活泼微笑。“你们来了,这位是海曼少爷吧,真是俊俏,难得一见的少年人,我是安娜,来让我瞧瞧吧,好久没有见过这么鲜活的生命了。快来,你们饿坏了,天色已晚,先去吃饭。” 安娜和威廉的名字在仆人间非常常见,每一个雇主都会给招来的仆人取这样简单易记的好名字。 “卡特先生在这里吗?” “对的,你们找对地方了。我带你们去填饱肚子。“ “不必客气,先去见卡特先生吧。”海曼感觉怪怪的,肚子是空空如也的,但他还是认为尽快解决为好。 “老爷正在休息呢,先去进餐吧,可不能让远道而来的贵宾感到怠慢。”安娜往上走了两步,被灯照着的脸露出扭曲的神色。 踩着台阶,她停住说:“不好意思,我都忙坏了,不是这边,是下楼才对,我这脑子不怎么好使了。楼梯的灯坏了,明天要换呢,没想到你们走到了这里,偏偏那么巧,果然坏事要尽早解决。” 海曼在后面看着安娜走路的姿势,她的动作和威廉相似,腿也是一瘸一拐的,十分不协调。海曼打量了眼周围,黑乎乎的一片,也是瞧不清楚。 他想了想问道:“安娜,刚才我遇到的威廉是谁?他正在给我们引路,结果突然不见了,不会出什么事情吧?” “什么!”安娜惊奇地跳了跳,她简直被吓坏了,“我可从来不知道这个人呢,我猜想您一定是记错了,一定是您在吓唬我,哎呦,我可是不经吓的。” “或许吧,或许我老眼昏花了。”海曼说,“再想想吧。” “哦,我想起来了,有一个人偶叫威廉的,我们都叫他威廉,您一定是见到了那个人偶。” 砰砰! “是这个吗?”海曼指了指窗外,在那里吊着一个条状的东西。 “仔细看看吧。”海曼拿出手电筒照在它身上。 这才发现那是一个人形玩偶,它的脖子被绳子勒住吊在窗户上,一晃一晃地摇摆。手和脚全都被砍掉了,露出里面塞着的蓬松棉花。雨水打在它的身上,从断肢上渗出,像是在流血。 “是这个吗?”海曼再次询问。 窗户被撞地发出砰砰声。 “是,没错,就是这个。”安娜面色不自然地说。她只急忙地看了一眼,立刻加快脚步,“我们快走吧。”她的声音含着哭腔。 海曼皱了皱眉头,这时候灯打开了,瞬间回归到光明,安娜已经将他们领到了一间宽敞的圆形大厅。 墙壁上铺满红色的天鹅绒壁毯,镶嵌着昏黄朦胧的断头天使形状的壁灯,天花板黑漆漆的,瞧着像是高耸的悬崖峭壁,只能看出来一只玻璃打造的张牙舞爪的黑蜘蛛。 海曼跟随着安娜走到圆形的桃花心木桌,阿莱夫紧随其后。 “请坐吧,吃完晚餐可以睡上一觉。”安娜握住双手说。 “阿莱夫坐我对面。”海曼转头说。“安娜,麻烦了,我迫切想要与卡特先生见面,还是不要耽误时间了。” “这不太行。”安娜犹豫着说,“哦,我的意思是老爷还在休息,他还需要进餐,我也不确定会用多久时间。” “没关系,我可以等待。”海曼看了一圈说:“这个地方实在是太漂亮了,看到的人都会暗自羡慕,卡特先生想要久待的心情我也是能理解的。但是,时间紧迫。安娜,麻烦你了。” “我有些为难。” “麻烦你了,我相信卡特先生不会责怪你的。请让卡特先生与我见面。”海曼强硬的说。 “这是我应该做的,海曼少爷。我先去去给你们端来食物,再去叫老爷。”安娜说完,端着灯急急忙忙地走了。 第36章 大雨中的人影 安娜神色慌张的跑到了一间屋内。 “真是太顽皮了,快将他的嘴巴塞住,舌头底下放一只脚边的老鼠,不要让他唱了。我恨不得将他的头拔下来,把他的膝盖打碎!你把他的身子塞进箱子里,动作快点。” 安娜躲在一边说着,她显得异常愤怒,双眼里燃烧着火焰,将她遮挡的头巾烧毁,坑坑巴巴的头顶露出,一道蜈蚣样子的伤疤从左耳贯穿右耳。后脑勺是个洞,黑漆漆的什么也没有。 “安娜,别生气了。”男人说。 “我知道了,我去给他们送饭,让他老实点,哼哼,打碎他的骨头!动作快点。”安娜捡起地上的一条布,抖落灰尘后重新包裹住头颅,深吸一口气,将盘子里的食物端出去。 一张蜘蛛网在她的头巾上漂浮着。 “阿莱夫,在刚才经过的过道上,那个放着照片的过道上,我见到了你的头像。”海曼说道。 “您看错了吧,相像的人很多。”阿莱夫摩擦着手指说。 “啊,我还真是不年轻了,一天到晚看到的都是幻觉,老眼昏花也是有个限度的。阿莱夫,你也见到威廉了吧。”海曼凑近,蓝色的眼睛如同冰箭般锋利。 “我不知道。” 阿莱夫很不对劲。 他像是坠入深海的人,全身上下没有一点活气。连面具都要被这极寒之气所割断,转瞬间蒙上了锈迹,即将禁受不住压迫而碎掉。阿莱夫可能自己也知道,手指时不时摸着,看样子是想要给予它点热气。 “这里是我熟悉的地方,但我从来没有见过这座古堡。”阿莱夫从嗓子挤出声音道,他的话语听上去很疑惑,但他的样子又感觉什么都知道,只是不愿意告诉海曼。 海曼顿时感觉自己进入了坟墓,这间房子是唯一的光亮,他知道这是错觉。 他继续说着,“可能是你没有注意过。” “不是,我在这里行走过,十分熟悉。但是我不担心自己,我知道自己会归向何处。我担心您,海曼少爷,这一段路程有些超乎我的预料,有很大的出入。” “用不着担心,我们安坐在光明之中,四周都是鲜嫩的色彩,更何况,父亲应该知道。”海曼盯着墙壁上的壁毯,上面绘画着长着翅膀的天使,却无一例外都没有了头。 阿莱夫沉默了。 海曼站起来,拍了拍阿莱夫的肩膀。 这时候,他感到自己的手心在阿莱夫的肩膀处往下坠,就像阿莱夫没有了皮肉,只有一层衣服和骨头,骨头都快要消失无踪迹。 手掌瞬间被冻伤,刚才的感觉果然没有出错,海曼赶紧垂下手臂,攥紧发红的手心,安慰着说:“阿莱夫,放轻松点,你太紧张了。” “海曼少爷,我不是紧张,我只是有点担心。” “阿莱夫,你身上太冷了。”海曼说。 阿莱夫摇摇头,说:“海曼少爷,快要到冬天了,我感到寒冷也没有什么不对的。” “或许我们过的不是同一个季节,也有可能是我穿的太厚了。你应该多穿点。”海曼抖了抖斗篷,注视着重新回归正常的阿莱夫说。 “您身强体壮,我比不上的,只希望您能一直这么健康下去,我就不必为您担心。” “这些都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我们都是男人。不过,阿莱夫,我还是第一次知道你会为我担心,真是受宠若惊。” 海曼用另一只手接着按了按他的肩膀,这次一点事也没有,没有任何不对的地方,他垂下眼睑说:“我去窗前看看,或许能找到一条密道呢,今天就能回去了。” “希望如此。” 好像在海曼走到窗边后,这间屋子才开始意识到要有一些不可避免的声音,比如风雨声。 哗哗… 雨声开始急促地从屋外传到屋内,就像一场表演一样,一场不走心的劣质表演。 “真是一场大雨啊。”海曼站在落地窗旁,手紧贴着透明的玻璃。一瞬间,他感觉到了湿润,是立刻有的湿润,好像雨才刚下起来,这又是刚开始的表演。 声音、温度的湿度都是这座城堡的演戏。 海曼望着窗户上映照出的自己的脸,一动不动地说:“主人会在哪里呢?在雨中吗,我瞧见了个身影,不,是两个。” 阿莱夫坐得板板正正,眼睛里有一层层黑色的烟雾,他的身体又塌陷下去了。 海曼眯起眼睛往外面瞧着,他看到那个人影跌跌撞撞地往前跑,身后一个拿着斧子的人在追赶他。 两个人在深夜的雨下玩着你追我赶的游戏,关键是一个人还拿着斧子,怎么想都是一件诡异的事。 “什么人?”他低声对阿莱夫说,不想打草惊蛇。 海曼想要看仔细些,准备将窗户用力打开。却在摸到锁扣时,窗户碎了一地。砰的一声简直像是房子爆了。再抬眼,窗外的人影已经消失不见了。 海曼毫发无损,他抖了抖斗篷上的玻璃渣子,伸手捏了一片。他看到这个碎玻璃渣上粘着黑乎乎的东西,拿手指摸了摸,发现脏东西已经和玻璃成为了一体。 在鼻子上嗅了嗅,海曼闻到了一股浓烟的气味,好像这面窗户被火烧过。 咔嚓几声。 他低头一看,破碎的玻璃像是几十年没有擦过一样铺在地上,简直是一堆碎煤灰,而未被打碎的玻璃则是透明洁净,晶莹的雨水在外面流淌。 “阿莱夫,你过来瞧瞧,这是这么回事?”海曼转过身问道。 “海曼少爷,我不知道,我对这个地方不了解。”阿莱夫说。 “好吧,希望我们能快些离开。”海曼拍拍手上沾到的脏东西,坐回原处。眼睛紧紧盯着那片碎玻璃。 阿莱夫则是陷入他自己的世界中,与海曼和这座城堡格格不入。 安娜不一会走了进来,她挂着笑容端来了苹果,面包和一小瓶葡萄酒。 “海曼少爷,阿莱夫。”她将食物铺在两个人面前。 “谢谢。” “尽快吃吧,吃完睡上一觉,今天的雨太大了,过后天气也要凉了,”安娜贴心地说。 海曼神色沮丧地说:“安娜,我真是不礼貌,太毛手毛脚了,将那面玻璃打碎了。” “什么?”安娜疑惑地问道。 她顺着海曼指着的方向看,看到的那一瞬间,一直没有站直的两条腿崩直了,双目呆滞地盯了好一会,然后低着头说:“没关系,我会收拾的,您还是先喂饱肚子吧,这才是主要的。海曼少爷,让您操心了,这可真是过意不去。” 之后,安娜走出这间房间,神色慌张地拿出扫把,但到了玻璃碎片附近,却将扫把随意地丢在了一边。 她姿势怪异地蹲在地上伸长手臂,两条瘸着的腿一步步往前挪。但不知道这么回事,安娜的指尖想要拨弄碎玻璃,一次又一次,但被她碰到的每一片总是消失不见了。 “安娜?”海曼轻声喊了一声。 安娜没有回复。 她用身体挡住海曼的目光,手指小心翼翼地摸着,却都化成了飞灰。她咬牙流出了血泪,无声地哭泣着将自己的围裙往上拉,脚踝扭出恐怖的弧度,好像承受不住她的上半身了,但她不知道,只是一直拿手碰,碰几次玻璃就装作往围裙里塞几次,到最后,一块玻璃碎渣也没有留下,围裙里包满了空气。 她擦擦眼泪,对着墙壁含泪微笑,将围裙弄得更加鼓鼓囊囊,背对着两个人,半蹲着移到房间外。 移动到走廊后,手指将围裙松掉,她也像泄了气般依靠在墙壁上,慌里慌张地摸了摸自己的脸,然后放心地出了口气。 倚着墙壁站直身子,一只小蜘蛛掉在她的衣服上,安娜一瘸一拐地往另一个房间走去。 海曼将苹果吃完后停了下来,他对喝着葡萄酒的阿莱夫说:“几天后你会去向哪里?” 阿莱夫摇摇头。 “好吧,我总是感觉有些惶恐,这好像不是简单的旅程,不是简单的接一个人。”海曼叹了口气,他感觉到这里压抑极了,仿佛隐藏着万千的哀怨。 “海曼少爷,我们回不去了,雨太大了。”阿莱夫说。 “待会我出去看看,如果真是太大,我们只好在这里住一晚上了,也算是顺了安娜的意。看她的意思是不打算让我们见见神秘的卡特先生了,想要蒙混过去。我们也不能强人所难。”海曼站起身,打算出去。 一道闪电照得窗外恍若白昼,紧接着是声势浩大的响雷,屋内响起煽动翅膀的声音,海曼顺着声音抬起头,一群黑色的蝙蝠在头顶盘桓。这时候,海曼才看清,头顶的黑蜘蛛是红色的,原先的黑色是密密麻麻的蝙蝠趴在上面形成的。 一声惊雷将蝙蝠给震了出来。 “我出去看看。”海曼交代一声,从破碎的窗户跳出去,多亏这里是一楼,他可不敢走过道,还不知道会绕到哪里。 他想走到最外围的大门处,打算去看看路况,依据刚才的情况那扇门应该没有锁。 海曼攥紧斗篷里的书,在大雨中艰难行走,他慢慢接近原先停下马车的地方,继续往前走,就快要接近大门了。 在门的不远处,海曼看到了一个长形的凸起在地上乱动,就像一条搁浅的大鱼胡乱扭动。 他迅速拿出手电筒,照在那个东西上面,一看,海曼的心也不禁一颤,那是一个人,正趴在烂泥里。 “是谁?”海曼举着手电筒问道,雨太大了,简直就要将光线完全掩盖,海曼瞧不真切,但也不敢擅自接触。 那团东西躲了躲灯光,伸出手臂捂在头顶。他的手臂露出来,海曼才瞧见是谁。 “威廉?”海曼轻轻呼唤。他有些不敢相信。 “威廉,威廉?”海曼叫了三声,他感觉到真正的寒冷。 威廉慢慢探出头来,他埋在泥水里的脸露出来,大雨瞬间冲刷掉头上的泥巴,他趴在泥土里,嘴里含着一个苹果,睁着懵懂的眼睛盯着海曼。 海曼越发感到不可思议,他竟然是在吃苹果! 还是在泥地里! 威廉已经没有手了,一双手竟在短暂的时间里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依靠两条还能动的胳膊把控着圆溜溜的苹果,逼不得已,只能趴在地上吃,全身粘满了污泥。 “威廉。” 海曼将手电筒往旁边移动着,避免强光直刺着他的眼睛,他抬起腿一步步慢慢接近威廉,说:“能站起来吗?” 海曼伸出了手,但不敢冒昧的扶住他。 威廉抿了抿嘴,神色怯懦地点点头,他用头撑着泥地,慢慢站了起来。 “好样的。”海曼接着说:“将苹果吐出来,我给你更好的。” 当听到那声夸赞时,威廉笑了笑,苍老的容颜上浮现孩子般的神情,他立刻就将布满泥土的苹果吐出来。 海曼在这个时候更感觉威廉不似他看到的那般年纪,他简直就是个幼儿。 “跟着我往前走,慢点来,慢点,小心地上的石子。”海曼说。 现在的威廉简直就是个残破的怪物,他的手没有了,余下的半截胳膊也不像是刚刚断掉的,腿依旧是一瘸一拐的。艰难支撑身体的细弱脚踝,看样子要不了多久也要掉了。 海曼带着他走向马车,将他带到具有遮挡物的停放间。 “在这里挡一挡雨。”海曼递给他一个干净的手帕。 威廉没有接,他睁着眼睛直盯着海曼。 将手帕收回,海曼对他说:“等一会儿,我给你拿好的苹果。” 威廉像个泥人,一动不动地站在门边。 海曼回头看了他一眼,打着手电筒将一个装满食物的花篮拿出来,耳朵时刻关注着细小的动静。 哗哗啦啦的雨声不间断地响着,震耳的雷声也只能充当雨宣泄背景下的配乐。它在黑暗之中毫不保留地挥发着潮湿的气息,使唤着水气在空气中尽情的游荡。 有那么一刹那,海曼想起了那群遮天蔽日的黑乌鸦。 万幸能安全拿到,海曼松了一口气,走到威廉面前将花篮递给他。在看到威廉的脸,往前递着的手猛地往后缩,海曼突然意识到他没有了手。 他怎么会没有了手呢? 想了想,海曼把垫在花篮中的碎花布抽出来,将一个苹果包起来,系上那根花边带子并打了个环,将它戴着威廉的脖子上。 “给你,一个现在吃,一个明天吃。”他将绑好的苹果挂在威廉的脖子上,又拿出一个苹果擦了两下,送到威廉的嘴边。 “吃吧。” 威廉张了张嘴,嘴唇碰到干净新鲜的苹果,他的眼珠子像是会动的玻璃珠一样往下转了一转,能转却无神,可以和老艺术家的眼珠子比上一比。 他呆愣着叫着:“脏,脏,妈妈,脏。” 一低头更明显地看到了苹果表皮沾到的泥土,脸色瞬间惶恐,尖叫一声,举起两条胳膊,转身冲到了雨里。 一路上尖声叫喊着离开。 海曼没有去追,他将苹果上的泥土擦了擦,接着放回了篮子里。 第37章 烂苹果 海曼将篮子放回车座上,双手握紧手电筒,冒着大雨再次走到门前,双脚陷进淤泥中艰难的移动。他沿着进来的铁门方向拐,顺着走出门。 看到门外的场景,他意识到,这路真是走不了了。 黑夜将从天而降的连成一片的颗粒水滴罩了件隐形外衣,只在海曼手电筒扫过的时候能见到针状的连线,在无风的时候笔直地接连而下。 落下的雨水在地上形成铺天盖地的威势,像一群黑蚂蚁大军发动的进攻,顺着下坡滚流而走,在倾斜的坡度上展开了一场关于发动泥石流的申告,由此产生了两方的派别:反对方深入地底与河水汇合,赞同方猛烈进攻将土地存在过的痕迹掩埋。 在海曼右前方已经积了一大滩的水,成了个小水池,雨水砸在里面,或许那是惨败雨水的尸体。而在他的脚边是一堆的水果。 雨水已然将水果原本坚硬的地表浸软,一滴一滴的水珠落在上面,连泥土都能被砸得飞溅起来。地表在这短暂的时间内被塑造得变化多样,一会坑坑巴巴,一会平平整整,却没有很大的水坑。海曼踩在上面,泥土都要将他的腿吸进去。 海曼费力地走着,雨水将身后的脚印掩埋住,他疑惑地转了转头,停下来,因为他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恶臭的坏东西正在土地上肆意生长。 悄无声息。 海曼往四周看了看,拿着手电筒照了照那堆被泥覆盖着的水果,顺着那处又往前照了照。前方也零星地散布着几个。正前方猛地滚下来一个圆形的东西,海曼看不清,猜想应该也是被雨水冲刷下的水果。 他皱着眉,用鞋子踩一踩脚边的水果,触感有些不对,简直像踩在稀软的泥土上。 海曼低下头仔细瞧了瞧,但雨太大了,他还是看不真切。 将斗篷理了理,半蹲下来,用手指轻轻拨了拨被泥糊住的橘子。 结果没有拨动,它像在粘在了地上,海曼犹豫不定,他感到这些水果有些不对劲,咬咬牙摘掉手套拿食指戳了戳,一下就将橘子戳烂了。 这个橘子已将腐烂完了。 他站起来,将手电筒往左移了移,再次照在那一堆水果上。 才这么一会的功夫,地上的水果已被雨水打的稀巴烂。每一个都是腐烂的,对于这么大的雨来说这是轻而易举。腐烂的水果和泥土混在一起,散发着浓郁的臭气。 “什么东西。” 海曼嘴里嘀咕一声,用手套擦擦手指。拿着手电筒往前走,想要再去看看。他将手电筒往前照,这时从上坡又滚落了几个水果,这绝对是新鲜的。 海曼躲了躲,等到水果掉落在身旁,拿鞋子轻轻捻了捻。 果然,降落的水果已经全都是坏了的。好像只要掉到海曼身边,水果就会立即腐烂,连一眨眼的功夫也没有,他简直成了个令水果退避三舍的瘟神。 雨越来越大,上坡的路全都是稀烂的泥土。 海曼瞧着自己的裤腿,不打算再往前走。看这种情况,一定是不能离开了。 “希望有密道吧。”海曼盯着脚边发绿的橘子说道。 他转过身,快速行走,走进门里,他深深喘了喘气,闭上眼休息了几秒钟。 举着手电筒四处照着,海曼在不远处找到了威廉丢下的苹果。 他俯下身,轻轻呼吸。刚想拿手指再碰一碰,就看到一只只白色的肉虫子从苹果里钻出来,紧接着是一只坚硬外壳的黑虫子,原先完整的苹果已经只剩下个核。 海曼快速起身,甩甩手,再鞋子在泥地里磨一磨,用手电筒往四周照着,试探地呼喊,“谁,谁在那里?” 没有人回应他,只有越来越大的雨声。 他慢慢在泥土里往前走着,想不通为什么门里面也是泥地。 手电筒的光反射了,终于,屹立在黑暗中的城堡完完整整地在海曼眼前重现。 “这是什么地方?”他惊讶地问,在这个角度,他才发现这个城堡是缺了一半的。 城堡最左侧的建筑不见了,就像是一场大火将城堡的左侧烧毁了。烧毁后的一半屋子裸漏在外面,仔细看还能从‘残肢’中辨别出椅子和桌子。 但他也感觉不怎么对劲,按理来说,他刚到这里时不可能看不到这里缺了一角。 海曼只能安慰自己这也算不了什么大事,在梦里他什么没有见过?就连世界毁灭他都参与了,并且不止一次。 他扬了扬斗篷,将积攒的雨水抖了抖,却没有什么大用处,雨还在不停地滴落。他踩在泥地里,浑身不舒服,慢慢走到马车的停放间。 将斗篷摘下,海曼在这个避雨的棚子下抖了抖水,低下头,这才瞧见鞋上沾到了几只白虫子,正在蠕动着往上爬,费力的和海曼在泥土里走是一样。 “哦,恶心。” 他在心里暗骂了一声,拿出手巾擦了擦,这实在是不愉快极了。 做完一切后,海曼将斗篷搭在车夫座椅上,走到后面将车厢快速打开。 警惕地走进去。 新的蜡烛点燃时,海曼难得舒了口气,果然光明是伟大的,能给予人那么多的勇气。 依旧是那样,花篮里的水果也全部腐烂了,只不过是萎缩着腐败,没有生虫子,面包也是干硬异常。 所有的食物都缩成了灰溜溜的一团,这应该是没有淋雨的原因。 他不敢置信地摇了摇头,湛蓝的眼里闪过令人胆寒的黑暗,里面藏着深不可测的力量。外现只是转瞬即逝,海曼一点也不知道。 他用两只手提起花篮,屏住了呼吸,准备将它们扔出去,刚伸出手又停了下来,偏过头想了想,海曼又将它们放回了车厢内。 重新穿戴好斗篷,他打算回原来的房间,又急忙冲进急促的雨中。 往前走了两步,海曼感觉到不对劲,步伐慢了下来。 “谁?”他问了一声却无人回复,只能继续往前走。 他听到了金属摩擦的尖锐声音,就像是一个生锈的铁人,身上的零件不牢固了,随着铁人的走动,咣咣咣地响个不停。 他放轻走路的脚步,却无法做到,泥土实在是太稀了。他想了想,紧接着停下来,金属摩擦的声音也随之停了下来。 海曼维持着往前走的姿势不动,屏住呼吸,湛蓝的眼睛在黑暗里发着幽光。 他紧盯着前方静静等待了几秒钟,手电筒的光在雨中形成破碎而迷幻的色彩,瞧着什么都不清晰。 雨水沿着城堡的顶端往下流,水润的光泽在漆黑的夜里冰凉又明亮,就像脖子被刀划开,迸射出的红色液体将纯洁的墙壁染上了颜色,显明的晃眼。 海曼感到雨水在顺流而下,就像无法消灭的火焰般,将这个地方占据。 海曼微微地动了动头,他明白现在没有自保的能力,不能去打草惊蛇。 眼睛往左侧转了转,又往右侧转了转,什么也没有。他继续呼吸,抬起腿往前走,手电筒一点点往左侧偏了偏,依旧什么也没有照到。 哐哐…哐哐。 金属的摩擦声又开始了,只不过这一次是渐渐远离海曼,但海曼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耳边又响起了另一个声音,一种十分奇怪的声音,寻常不太注意的声音,是雨打到什么的声音。 海曼听得很不真切,毕竟现在满耳都是雨声,但他可以确信身后又出现了一个人。 海曼抿了抿嘴,目视前方加快速度。奇怪的声音一直紧紧跟随着他。 等走到那扇破碎的窗户旁边,海曼看见了屋内的光亮和阿莱夫的身影,他握紧了斗篷里的书,迅速转身,手电筒照向身后。 刷! “安娜,是你?”海曼将手电筒往中心偏了偏,避免照得人眼睛疼。 后面的人是安娜。 他照到了身后一直跟随着的安娜,也知道了那个声音的来源,原来安娜撑起了一把金属的伞。海曼还没有见过这般沉重的伞,也就不知道雨打在上面发出的声音,但他知道雨滴落在金属上的声音。 他的视线往下移了移,见到安娜的鞋子干干净净的。 安娜真是臂力惊人、轻盈非凡。 “是我,海曼少爷。”安娜睁大眼睛说,漆黑的瞳孔一动不动,半点不受强光的刺激。 “你为什么不说话?一直都是你跟随着我吗?” “当然。”安娜往前走了两步,“因为我在等待时机。” “什么时机?”海曼抬了抬头问道。 轰轰。 一道闪电在眼前炸开,照亮了安娜惨白的脸,她咧开嘴笑着说:“就是这个时机,在闪电里出来不是很有趣吗?对吧,海曼少爷。” 这双不惧光的眼睛应该是这般练习的结果。 海曼面无表情地盯着她,手电筒往她身后照了照,黑乎乎的也看不清。他猜想最先听到的声音一定不是安娜发出的,虽然她拿着一把金属的伞。 “有趣极了,就像马戏团的表演一样有趣。你知道吧,我是个小孩子,最喜欢这种出其不意了。”海曼将手电筒关闭,“不好意思,我平时不会拿灯照别人。” “没关系,这不是平时,我也不是别人。我见您第一面就感觉到莫名的亲切,没想到海曼少爷也是这么对我的,我们真是有缘极了,亲近的就像见过面一样,没能伺候您真是我莫大的遗憾。” 她僵硬着后背行了个屈膝礼。 “说的没错,安娜。你将我要表达的意思,一丝一点的偏差也没有叙述出来了。不过,不需要遗憾,我来到这里已经是缘分了。看看你的模样,没错,你的脸蛋让到熟悉极了,我在万圣节每次都能见到和你相似的面孔,亲切极了!” 海曼夸张地说,做着他八岁后再也没有出现过的天真又惊喜的表情,在他看来简直是傻透了。 安娜喜不自胜地捂嘴。“哦哦。”她喜悦地叫着,“我也最喜欢万圣节了,简直再也没有一个节日比得上这个了,它是最棒的!我们可真是默契哦。我再次为不能伺候您感到遗憾。” “用不着。”海曼摇了摇头。 他坐在窗户边,和安娜聊得不亦说乎,接着说:“我也是,这是最棒的,万圣节。我喜欢绑带怪人和恐怖女巫,你喜欢什么?” 安娜摇了摇头,笑着说:“哦哦,我可和你喜欢的不一样,我最喜欢小孩子了,咒怨小精灵,断腿小婴儿和瞎眼小宝宝是我的最爱,当然,还有掉头怪娃娃,我可爱这个了,它们非常有趣。” “你喜欢虫子吗?” “喜欢,你也喜欢对不对?” “我刚才见到了。” 安娜捂住嘴说:“您见到可爱的小东西了?这可真是好运气,我在这个家中还未见过呢,可以给我讲讲,我很高兴能了解您见到的可爱小东西。” “当然,或许我们可以改天再聊。现在我需要进屋了,安娜,果然如你所说的,我们走不了了。”海曼无奈地耸耸肩。 安娜立刻说:“那可真是遗憾,不过我会弥补的,在这里居住会让您的遗憾降到最低的。我立刻带您去您的房间吧,阿莱夫的房间就在您的隔壁,紧挨着。” “真是太感谢了,不过我还是想要见一面卡特先生,要不然实在是太失礼了,安娜,你既然与我那么投缘,一定最明白我的想法了。” 安娜的表情扭曲了一瞬,转而露出遗憾的表情,“真是不好意思,我的主人真是体弱多病,一场雨就将他打倒了。他生病了,咳嗽的非常厉害,您可不能染病。” “我身强体壮。” “他禁受不住病痛早早睡下了。” “我更要见一面了,为了表示我的关心。我想卡特先生不会介意的。” “他不喜欢睡觉时被打扰。” “我懂医术,看过无数的医书,我能保证悄悄地见他,顺便看看他病的情况。你知道,在睡梦中死掉的例子数不胜数。” “请举一例。” “我的母亲。” 安娜停住了,露出哀伤的表情,“抱歉,我不知道,都怪我。” 这是海曼编造的,他才不知道自己的母亲有没有死,即使死了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死的,但这并不妨碍他与安娜的对话。 他将头低下,半边藏在阴影里,露出伤心的神色说:“安娜,你知道吗?就在刚才我又想起了我的母亲,我的妈妈,她是那么的好,那么好,我不该告诉你的,但是……。” 他哽咽着将手放在嘴边,“抱歉,我讲不下去了,这真是太悲伤了。” “我知道,我知道,海曼少爷。”安娜痛哭流涕。“这真是太悲伤了,您别说了,求您了,我的心在为您的流泪。” “你能明白就好,所以我更要去看看卡特先生,我实在是放心不下。” 安娜难为地说:“这可不行,这件事办不到。” “求你了,安娜,你忍心看我一整夜都陷入惶恐和思念中吗?” 安娜往后退了退,摇着头说:“当然不愿意,但是这改变不了什么,老爷还是要睡觉的。” 好吧,安娜是对的,海曼不能一直看着他,况且海曼也不打算继续耗下去,他感到了厌烦。 “但是瞧上一眼会让我放心,一眼就好。”他也不打算直接放弃。 “这真是件麻烦事,为难事!希望您谅解,我是在为您着想,老爷极其不喜欢睡觉的时候被人打扰,这件事真是太麻烦了!”看她的样子无论海曼如何说,她就是不同意了。 海曼捂着额头,脸上露出即将奉献一切的夸张表情,说他下一秒就要抱起炸药包往前冲都值得人相信。 他颤抖着,用强撑着的平淡语气说:“没错,安娜,太难了,还是让我为难吧,我只好明天见卡特先生了,就让我整夜陷入无尽的恐慌中吧,只要不让你这么为难就行!这是我应得的。” 他真是与伊旭塔学习了很多,浮夸的表演让人不寒而栗。 “真是太好了,海曼少爷,您真是贴心极了,为表达我对您的感谢,我这就带你去您的房间吧。”安娜瞧着真是开心极了,恨不得跳起舞来。 “再等会,安娜,我需要和阿莱夫说一声。” “那是自然,海曼少爷,我在门边等着你。”她指了指屋内。 海曼再也不想与她拉扯,恢复正常的冷淡表情,直接从破碎的窗户里跳进去。 第38章 声音 “海曼少爷。”阿莱夫站起身来。 “阿莱夫,今天真是辛苦你了,早些休息吧。” 海曼走回他原来的位置,端起桌上的茶杯,往杯子里面试探地看了一眼,又往头顶看了看,放下心来喝了口冒着热气的茶。这时他的身体才算是暖回来。 “等会安娜会过来,我们今天不回去了。”他坐在阿莱夫对面说。 “知道了,海曼少爷,好梦。”阿莱夫起身,推了推面具,走向门前。 海曼在后面紧随着,“我还没有问过你的意见,你也是愿意的吧?” “由不得我愿不愿意,什么都由不得我,陷入这里也不是我的本意,窗外的大雨也不是我的期盼,但这一切都是我的责任,让您耽误时间,抱歉了。”他低声说着。 海曼感觉那张脸,那副躯体,包括现在的思想都不是阿莱夫的,他是被侵蚀的旧日岁月。 “不用这么说。”海曼拜拜手说:“这是件令人气愤的事情,你也不要这么说话。瞧瞧我的傻样子,你就知道路有多难走了。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耽误的不止我一个人,现在让我们好好睡一觉吧。休息好,这才是主要的。” 他在这间房子寻找着,“应该是这个。”伸手拉了拉垂在壁毯上的一条缀着铁球的线。紧接着响起了清脆的铃声。 “安娜快到了,高兴点吧,她也不喜欢我们的到来,我们高兴点总有一方的心情会好一些。” 一道闪电劈下,安娜准时出现在门边。 她可真是来得凑巧。 安娜手上拿着一圈布满脏污的铁钥匙,说:“跟我来吧,两位客人。”她将钥匙摇地叮当响,带着海曼走上走廊尽头的楼梯。 拐角的楼梯口散布着一堆废物:断了把手的镀银灯台、掉了一截袖子的衬衣、叮当响的铁铃铛,还有房梁的一截边缘镶嵌着铁钉的木头,剥落的水泥混杂在这些废弃物上。 海曼跨过这些废物时,闻到了烧焦的味道,一晃神,安娜已经走远了,他急忙赶上。 “阿莱夫,别胡思乱想了。”他示意阿莱夫紧跟着。 安娜接着走上空空荡荡的红漆剥落的灰暗廊道,打着蜡烛左拐又往前走了几步,她回头冷淡的看了两个人一眼停了下来。 昏黄的蜡烛在她脚底形成了椭圆的朦胧大光圈,将她脖子的影子干净利落地斩断,消失的头掉在黑暗的一边,没了踪影,就像她被手里的大火吞噬了。其实是光圈太小了。 “给你们钥匙,房间我已经打扫好了,还准备了热水和毛巾,还有温茶。如果你们还需要什么可以摇铃,哦,我猜想你们应该已经熟悉了。需要什么,我都能为你们准备。这雨短时间不会停止,为了避免湿身,还请不要再走出房门了。” 海曼接过钥匙,将其中一把递给阿莱夫,说:“安娜,有时候不是我能决定做什么事情的,如果我出去,那一定不只是我的原因,还请你谅解。” 安娜微笑着说:“这是自然,海曼少爷,我当然相信你,毕竟你最浅薄的表象和我极其相似,还记得吗,我们都喜欢万圣节。如果是你出去,我一定不会责怪。当然,阿莱夫出去,我也会原谅。但是,今晚一定不会有人出去的,一定,这是我看守的地方。” 她说完后,刻意跺着脚瘸拐地走了。影子的头一路上也没出现过。她端蜡烛的水平也很高,手腕就像焊在身上。 “您在外面见到了什么?”阿莱夫接过钥匙问道。 “雨。”海曼指了指隔壁的房间,接着说:“除了雨我还能见到什么呢?” 海曼打开房门,将湿漉漉的斗篷搭在床尾的高脚椅上,这是海曼要求的,安娜想要将斗篷在壁炉边烤干,但是被海曼拒绝了。 “好了,我终于能休息了,希望明天能回去。”海曼最后往窗外看上一眼,雨还是没有停下,并且他也不能翻窗跳进雨中,高度还是太高了。 他躺在床上,无边的黑暗和懒散的疲惫顿时而至。 从木板和泥墙里渗出腐朽衰败的气息,每一粒水珠的破碎声仿佛永不会停息,他像是安睡在敞开口的棺材里,只等着来人将压死人的黑盖子合上。他疯狂地嗅了嗅,刺鼻的油漆味近在身边。 细细的昆虫张开小小的翅膀,尖尖的口器像一个个大喇叭,煽动翅膀的频率加快,快要将海曼身下的木板钻破了。 金色的斧子隔着一层地板,高悬在海曼的头顶,锋利斧刃掉落细腻到如同面粉的骨灰,弥漫的火焰点燃暗中窥伺人的空洞双目,一声轻哼让宛如青铜雕塑的男人投降般放弃。 “闭嘴!赛思,求你了。”男人紧接着发出狂躁的怒骂和痛不欲生的哭喊。 轰轰! 一道惊雷降临,海曼目不转动地盯着天花板,头顶细缝映照出金色的反射光线,他看不太清楚,但性命是无忧了,斧子已经移走。紧绷着的肩膀全然瘫在床上,握紧的手一点点松掉,海曼闭上眼睛轻轻喘气。 他慢慢放松,即将陷入昏睡。 正在这时,海曼无奈地睁了睁双眼,翻了翻身体,接着闭眼睡觉,任耳边奇怪的声音响个不停。 “我的小宝贝,亲爱的小宝贝,快快安睡,美美地睡觉吧,快快安睡……”奇怪而笨拙的声音哼唱着母亲唱给孩子的摇篮曲,空荡荡的房间被诡秘的歌充斥着,撕裂般的孩童嗓子悲泣着哀思者的回忆。 还有男人愤怒的低喊声。 海曼想起了小时候独自一人躺在床上的情景,那时的小海曼还没有梦,更没有梦里的朋友,也没有人给他唱歌,甚至他都感到到没有他这么一个人,陷入无边的孤寂和歌唱者有相同的情绪。 但他现在只感觉到不舒服和恐惧,尤其还是在越来越湿润的室内,简直就像悲情者的眼泪流了进来,黏糊糊的,就像被踩死的毛毛虫绿色的血液粘在脚底下。 他又想起了那几只肉乎乎的白虫子。 一遍又一遍,直到一声抡斧子的声音响起。紧接着是什么东西爆碎的尖锐声,女人轻轻的口哨吹了一声。 “好,终于能睡觉了。”海曼又翻了个身。他意识到这个模糊的爆裂声音,有点像将那个唱歌的人的头打爆了。 “巴林,你将赛思的头打爆了!”安娜将昏倒的人抱在怀里,揪了揪他的头发说:“快醒醒。” 如果海曼见到昏倒的人,就会发现那是引路的威廉。 “别傻了,这是珊妮,你没有听到她唱着的歌曲吗?我可不愿意一直听这个叫声。”拿着斧子的男人说道,他是刚才站在海曼上一层房间的人,一直揍赛思的男人也是他。 “哈哈。” 安娜突然玩弄着赛思的手臂说:“你瞧瞧,像是猪的肠子,你知道那个东西吧,哈哈,就像是挂着的腊肠,口被棉线系上,缩成一团,太好笑了。” “看看你自己吧,头都没有了。” 安娜将赛思放下,指着烂了半张脸的巴林阴阳怪气地喊:“看看你自己吧,真是讽刺极了,你的身上还留下什么,也就是一双手臂了吧。可怜极了。” “我不和你吵。”巴林将斧子塞在手臂下,锋利的斧刃落在他缺少了一半的肚子上。安娜说的是正确的,他快要消失了。 “我可怜的孩子,你是谁?”安娜瞧见赛思醒了过来,赶紧蹲下来,一幅慈母的样子问了他一个世纪难题。 “安娜,我应该去锁大门了。”赛思说。 安娜迅速将他丢掉,踩在赛思的肚子上说:“好,我明白了,是威廉吧。给我老实地待着!”她用脚后跟磨了磨,吹了几声口哨,是安眠曲的调子。 当歌声消失后,海曼又听到了悉悉索索的谈话声,他听不清。很多时候都是这种情况,听得见却听不清。 索性谈话声没有响多久,但是又来了一阵啃食的声音,像是老鼠在啃大米,一定是啃食坚硬的东西,海曼听着都牙酸。 啃食得速度非常快,大概五分钟后停止,其中还夹杂着痛苦的喘息声,海曼还是在最后一分钟才辨别出来的。 最后一个声音是细碎的声音,和啃食的声音是同一个的来源。那是微小的声音,快要被雨声遮住了,但是那个声音是在海曼的身边,虽然模糊的辩不明真正的来源,但他的耳朵总是不可避免地听到。 这个声音没有影响他,它很小,就像是小树苗在生长,或者小孩子在睡梦中生长所发出的咔咔响声,只不过持续的时间有点长。 他慢慢睡着。 “哦,伊旭塔,我终于见到你了。”海曼感叹一声,一转眼便是阳光明媚,鲜花盛开,立在花团锦簇中的伊旭塔耀眼的惊人,青翠的天堂草铺展在她柔软的脚丫下。 “看看我,怎么样,很漂亮吧。”伊旭塔转了个圈,展示她的红裙子。 “但是很多人说不好看,她们说不适合我。”她撅着嘴像一只闹别扭的小懒猫,挠着人心,懒懒地瞧上海曼一眼,也不说话了。 海曼将称赞她的话语吞入腹中,仔细瞧了瞧,摸着下巴装模作样地一会摇摇头,一会点点头。 毫无疑问这件抹胸层叠式小礼服非常漂亮,穿在伊旭塔身上完全可以给她增添风采,多层的叠皱裙轻盈地绽开,光洁的小臂和修长的脖颈交相展示尖利又柔和的独特美感,微露的软白的胸脯又如水润泽,含着欲语还休的女孩情态。 她什么装饰品也没有佩戴,但是只要看她那张花儿般的脸,就会将这套衣裙展示的美好全然忘记,只沉浸在紫罗兰迷醉的的夜色下,渴望与她相拥共舞。 海曼可是知道那些人这么说的原因,应该都是些年少的女孩儿,伊旭塔要是穿这么鲜艳的颜色,一定会将所有人的风头都抢了去的! 海曼摸不准自己的态度,他想要伊旭塔穿,又不想伊旭塔穿,静静思考了一会后说:“还行吧,可以穿出去的,瞧着也是个人样。” “这话说的真不好听。”伊旭塔踩在青草上,赤着脚丫往前走。 海曼在她身后紧紧追随着说:“好吧,我重新说,是个不错的裙子。” “相当于没有说。” “这是我表达的问题。”海曼将一束向日葵送给她,“我认为不错,你应该有所选择,主要是为了让自己的心情愉快。” 他想要伊旭塔只选择在他面前穿。 “海曼,你应该坦诚一些,说我很漂亮,你的小嘴巴不会烂掉的。”伊旭塔踏上长满绿苔的半截木头,艰难地保持平衡,小声嘀咕,“可真窄小。哟,一只小蜗牛,旁边是只小蝎子,可爱的小东西,我才不要踩死你们。” 海曼瞧见了她的窘迫,站在一旁将她的腰用两只手轻掐起,跳舞般将她带到下面,当作没有这段小插曲,接着说:“这可不一定。相信我吧,我真的认为不错,你可以在梦里多穿几次,也就是在这里,一方面为了你的身心愉悦,另一方面也可以证明我不是在骗你。有时候你感觉我在骗你的时候多了,我说实话你也不会相信了。” “我可不是不信你,我自己会判断的,我只是不满意你的不实诚。” “那是因为我有烦心事,我度过了一个不甚美好的一天。” “那就是很糟糕。” “我还没有说完,你没有发现我头顶着阴雨,脚踩着烂泥,大衣的口袋中装着蜘蛛吗?这可不是好的象征。” “你不应该带到梦里,现在都是第二天了,我看着也难受。”伊旭塔拿着她的魔杖在海曼身上捣来捣去,“让伟大的伊旭塔大魔导师来帮助你吧,我的物理攻击也是很强大的。” “不怎么靠谱。”海曼手一伸将她乱挥的魔杖剥夺,接着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不是我能控制得了的。” “那和我说话的不是海曼吗?你最起码能控制你的身体和思想。” “可能不是吧,快变回来了,在等待一会。我在这里没有拘束,这里是我的世界。总的来说,有一些影响,再说几句话,我就好了。” “发生什么事情了?”她又拿出一根魔杖在海曼身上捣着,惹着海曼。他自己没有发现,这是有用处的,伊旭塔摘下朵玫瑰样子的糖花,舔着嘴巴想。 “一堆的破烂事,我自己都没有弄明白,不过也有疑问需要你来解答。”海曼低下头说。 “讲讲吧,我很乐意倾听。”伊旭塔舔了舔糖花说。 第39章 不间断的雨 伊旭塔最终还是将花给吃进了嘴里,她美滋滋的舔嘴,在阳光下舒展着身体。 海曼一抬头就见到她不太正常的行为,虽然也有过吃花的事例,但伊旭塔这般挑剔的人应该是受不了这种味道的,更何况这对花是一种可怕的摧残。 “你在吃花,还是朵红玫瑰?”海曼表示困惑,他可不知道伊旭塔逐渐鹿化,视线略瞟过苏菲。 旁边的苏菲一动不动,只要它不张嘴,还是一条好鹿。 伊旭塔又摘了一朵,亲近的递给海曼,说:“不是。糖,甜滋滋的,味道还不错,你试试。” 海曼接住这朵栩栩如生的玫瑰花,花瓣重重叠叠,摸着是坚硬的手感。海曼用两指捏住转了转说:“我猜想食用不是它主要的功能。” “不知道,我制作的就是吃的。”她往前踮脚,又将飘来的一朵蓝色的蒲公英吃掉了,碎渣子糊上了她的小脸。 她急忙扭了扭头,将蒲公英的绒毛抖掉,“味道不错,草木芳香。”拿出绣着灰白色蒲公英的手帕,缓慢地擦擦嘴角。 “不是你做的,是你变出来的。”海曼也将嘴里的玫瑰花咬了一口,下一秒他脸色大变,这是辣椒的味道。 “啦啦啦啦啦。”伊旭塔在一旁悠闲背手,哼着歌,小嘴撅成了百灵鸟的嘴。 多亏这是在梦里,海曼只感觉到一瞬间的辣味,他呼呼吐着气,很快缓解过来。 “海曼,你的头上冒火了。”伊旭塔弯了弯腰,瞪着两只忽闪忽闪的大眼睛,面露天真无邪的纯真,像个大号的好奇宝宝一样充满困惑。 “你看错了。”海曼抖抖他的棕灰色贝雷帽,高傲地昂头。 “好吧,是不是不错?味道好极了。” “我们两个人中一定一个人的味觉有问题。”海曼将手里的辣味玫瑰花别到伊旭塔的耳畔,“这样适合多了,多么相配啊!” “一定不是我,我吃的可甜了。”伊旭塔将那朵玫瑰取下,将它别在海曼的衣襟上,金色的别针被她刻意露在外面。 “就是你,你能将甜的说成是苦的,将无味的说成是酸的。”海曼将玫瑰花摘下,吃进嘴巴里,现在是甜的了,只不过是海曼想出来的甜味。 “你在污蔑我。” “得了吧。”海曼伸出手说:“给我吧,甜的花。” “亲爱的海曼。”伊旭塔将一束鲜亮的满天星递给海曼,“蓝莓味的,一丝丝甜。” “谢谢你,伊旭塔。”海曼将它接住,走进露天的四角楼里,和伊旭塔坐在小圆桌前。 嬉耍过后,海曼也应该讲正事了。“我昨天度过了很漫长的一天。” “慢慢讲吧,反正我们有的是时间。” “这可不一定。”海曼呛了她一句,接着说:“你知道魔法师有多少吗?” “不知道。” 伊旭塔在海曼身边建了架小车,用满天星和金桔搭建而成,散发出的芬芳香气熏染着明媚娇艳的阳光。 左边放着方形的石膏小桌,摆放着一只黄铜小马、两株粉色花蕊的月月菊、转动着的木制白色风车。 “来吧,我为你服务。”伊旭塔登上小车后座的驾驶椅,手上拿着白色的长马鞭。 “我不想要当花仙子。”海曼将满天星去掉,加上了蓝莓,“水果王子也不错,还可以吃。”他将一瓣金桔递给高坐的伊旭塔,“还不错,我的回礼。接受吧,味道你会喜欢的。” “我知道,毕竟是我想的。”伊旭塔将马鞭别在身上,说:“海曼,请快点坐下,马儿要等着急了。” “魔法师大概有多少?”海曼坐在米白色软橡木座椅上,接着问道。 伊旭塔说:“我不知道,但是一定不多。” “有人给我说魔法师很常见。前几天说的了,我没有放在心上,白天遇到了个人,又将这件事重新捡了回来。” “我知道了。说魔法师常见一定不对,魔法师的存在范围可是很广的。要我说那个常见应该是朝夕相见。比如在一个大城市里,魔法师可是很不常见的,但是在一个农场中,或是一座城堡里,魔法师很常见,因为那里就两个人,对于另一个人来说,魔法师再常见不过了,哈哈。” 伊旭塔的歪理一向很歪。 “我知道了,那这个世界上魔法师多不多?”海曼猜到了,阿尔奇是魔法师,怪不得琳赛说魔法师很常见。 照伊旭塔这么说,海曼也应该认为魔法师很常见,谁让他社交范围狭窄,周围又全是魔法师呢。 他被魔法师包围,唯独他不是,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了。 伊旭塔驾驶马车踏上河流,在清澈的河水上悠闲地说:“在我的身边很多都是魔法师,只能这么说吧,活跃在人们眼前的厉害的魔法师不多,只有几个人而已,其余的人称不上魔法师,最多是高明的骗子。还有些不参活世俗的斗争,一般都在独自苦修,这部分人也不多。但也有例外,这些说有些不是时候。” “好吧,我今天,不,我昨天遇到了一个男孩,就是白天遇到的人。” “他想要成为魔法师?” “不,他想要成为剑士。” “好追求,比魔法师靠谱多了。” 海曼笑了笑,吃下新长出的新鲜蓝莓说:“但是他是进入魔法学院当剑士。” “哦,那是双弱合璧,妄想与强者对抗吗?”伊旭塔侧转着马车,在水面上划出道彩虹,“这可真好玩!” “好吧,我猜想那个魔法学院也不怎么样。” “这可不对了,魔法可是源远流长,它不会被前进的时代淘汰的。魔法学院只是个宽泛的说法,很多的魔法学院什么都教授的。但魔法学院太多了,好的只有少数几个,其余的也都是乌合之众。顶尖的,它们才代表着魔法的实力。魔法是每个人都向往的,但只有少数人获此殊荣。” 海曼忧伤地点头,说:“真是一门冷门有充满吸引力的职业,应该说是每个人都想要成为这样的人,魔法师,听着就美妙,就像如今的富人一样,人人争抢。” 伊旭塔踢踢她的脚,欢乐地说:“可不是嘛,但是不是争抢就能成为的,还要有天赋,也就是力量,很多人耗此一生也只会一两个小魔术。但我想,因为你和我的存在,魔法将迎来最光辉的岁月了,哼。” “这点我以后再询问你吧,今日关于现实的谈话就到这里了,最后一句没有错,魔法的光辉由你我来创造。” 海曼从马车中跳出来,悬空站在伊旭塔的身侧说:“你想要玩什么?” “没有了吗?那一堆糟心事不说了吗?” “不必了,到现在我都还不知道结果是什么,说了也只会增加烦恼,你想要玩什么?” “跳舞、毁灭世界、喝茶、火烧云彩,还是踩死所有的蚂蚁?我最近可烦这个小东西了。”伊旭塔数着手指,提出了可行的方案。 海曼摇摇头说:“不好玩,让河水倒流吧,边走边想。” “好。”伊旭塔终于穿上了鞋,“哈,我来让这座山倒着,山尖尖朝下,山脚脚朝下。”她的理解能力一向很出众。 “那里有人吗?被你倒着的山上。”海曼躲着耀眼的阳光问,下一秒将它变成了冷清的月亮。 伊旭塔理理刚给海曼配上的红领结说:“真是漂亮的红色。你在那里吗?我的手应该没有骗我的大脑,那就是没有人,我也没有听到有人在喊救命。” “或许你在那里呢,自己不清楚了。你的记忆力最近也让我担忧。”海曼重新将领结变成了白色。 梦中的世界只有伊旭塔和海曼两个人。 “亲爱的海曼。”无数伊旭塔说。 “太吵了,一个已经足够了。”无数的海曼回复。 “好吧。”伊旭塔拿着她的小魔杖捣了捣海曼的领结,将他变成了黑色。 “有时候也要听从仆人的话的。”她高抬着精巧的小下巴,紫罗兰的眼睛倨傲地惹人发笑。 “哈哈。”海曼也笑了,“瞧瞧你的样子吧,伊旭塔,你不参演话剧真是可惜了!” “放心,我一定会是最出色的小丑莫里的。”伊旭塔不屑地说。 小丑莫里是风靡一时的戏剧演员,一直活跃在人们的视线里。 “到那一天,我当捧场。”海曼说。 等到海曼睡一觉醒来的时候,伊旭塔的笑声远离了海曼,但雨没有远离,它还在下着,响个不停,代替清晨叽叽喳喳的鸟儿。 “安娜,我想是时候与卡特先生打声招呼了。”海曼在吃完饭后说,一脸无情的样子。 他们在昨晚的房子里吃饭,好像这偌大的房子里已经没有多余的空间来进行服务了。 在白头,海曼才能仔细打量这个地方。红色的壁毯里藏着蟑螂,红色的蜘蛛腿上安眠着漆黑的蝙蝠,壁橱的犄角旮旯布满灰尘,不像个真正的古堡。 安娜正在打扫壁炉,看样子她是打算过日子了。 “这里不好吗?我想您多待一会。”她说完,从壁橱里掏出一只死蝙蝠。 海曼心里涌现一股怒气,转而又将它压了下去。“安娜,虽然还在下雨,但是也不是黑暗了,我猜想阳光也快出来的,即使不出来,我总能瞧清楚这个地方。” “我自然知道您会自己去寻找,但是这样的行为太过失礼了,我想您不会的。”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不是你说的自己去寻找。”他走近安娜,将她手边的蝙蝠取走,丢在一边。 “没事吧。”海曼询问道。 “谢谢,我没事。” 安娜刚才吓坏了,她不喜欢蝙蝠,而她的脖子已经不能转动了,自然瞧不到头顶的大片蝙蝠,从壁炉掏出蝙蝠对她来说是件恐怖的事情,她捧着蝙蝠的手连动都不敢动。 “那是什么意思?”安娜冷静后问道。 “我的意思是我会去外面逛一圈,好好瞧一瞧这个地方。这段时间足够长了,你们可以做很多的事情,谈谈话吧,像是昨晚一样,但声音可以大些。我想昨天我们的到来让你措手不及了,卡特先生也没有反应过来。尽快吧,我也有事情要办,快点将你们的事情解决掉。”他说完,回了自己的房间。 安娜小心翼翼地捧着几百年的灰,目瞪口呆地说:“我的老天!昨天还聊得那么好呢。”她看向一边的阿莱夫。 阿莱夫捂着心口摇摇头说:“我们都是同样的人,谁也帮不了谁。” 他说完,跟着海曼上了楼。 “阿莱夫,跟我一起去看看吧,给他们点时间。”海曼穿好防雨的斗篷走下楼。阿莱夫在后面紧随着。 在白天,才能看出来这个古堡的奇怪,一部分的地方衰败的不成样子,屋顶摇摇欲坠,也有的房间光艳非凡,却灰尘尽然,外表是破败又雄伟的,内在是空寂又诡异的。 海曼打算出门往里面走,他在夜里瞧见了远处散发的光亮,他猜想应该会有人,可以打探打探消息,顺便问问近路。 雨下着,比昨晚小点,但依旧具有催人恼怒的力量。从天上落下的滴滴分明的水在陆地上汇聚起来,清明透亮,一时间竟换了天地。 海曼将裤腿往上挽,不想这条裤子再受摧残。绕过这座古堡后,远处是一条小河,隔绝着次处的城堡和对面的小树林。 第40章 火红的枫树 “阿莱夫,我们是不能往前走了,前方无路。”海曼望着前方的一条小河说。雨水充盈,将河水填地满满的,即将溢出来。 他们沿着古堡的外部往前走,越走海曼越发现不对劲,这座古堡实在是太小了,而且它像是一个断裂的角落,一个被刻意抠出来的建筑,与这里万分不协调,连雨都比外界大了些。 浑浊的泥水沿着崎岖不平的泥路四处游荡,就像是无序的腥臭下水道管道,溅起的泥点子像是一只只四处乱窜的老鼠,胆量极大。 阿莱夫没有说话,他正眺望这河对面的那一棵被雨敲打的红枫树,眼睛里闪烁着显而易见的泪水。 “既然你不说话那就跟着我走吧。我们来到这里可不是欣赏河水的,走,我们去右边看看吧,或许还能有一座小桥,有河就会有桥,总归是有能通过河的东西。”海曼往左拐,他也想去对面看看。 走过这片小树林,海曼看见了一座小房子,是家铁铺,它的房门紧闭,门旁种了株梨花树,树叶疯狂生长顶在墙上,土灰色的墙壁上挂着一把斧头和几把生锈的剑。 海曼没有发现人的踪迹,再继续往前走。他回头对阿莱夫说:“试试看能不能到对面去,再加把劲吧。” 他停下脚步,等待阿莱夫赶上来,而后边走边说,道:“阿莱夫,昨晚你有听见什么声音吗?昨天的表演可是丰富多彩,各色人物粉墨登场,让我这个门外汉看也是精彩极了。” “没有,我昨晚很早就进入了梦乡。您说的奇怪的声音指的是什么声音?仔细的描述一番我可能会知道的。” “要是这般就算了,没有听过的人再怎么听其他人描述也只是想象。对了,你熟悉这个地方吗?” “我来过这个地方。”阿莱夫原先像是一棵枯萎的大树,说起这句话时,不由地舒展了身躯,重新灌注了生机,“我很熟悉。”他紧接着加了一句,“这才是我熟悉的地方。” “是你以前来过的地方吗?” “啊,是啊。”阿莱夫明显在追忆着往事。 海曼往对岸看去,这一片没有什么人家,“前方有桥吗?” “有,一座石桥,在我印象中距离不算远,但现在这种情况,我也说不准确了。”阿莱夫说道。 “慢慢走着看看吧,我们也不能在这个时候打道回府。” 海曼走得雨快要停下的时候,桥到了,刚好也是阿莱夫记忆中的一座桥。 他们过了桥沿着路往回走,掠过周围的景色。近处观看才发现青草和树木已经被染上了秋色,有的还光秃秃的提前过了冬天,也弄不分明是不是死去了。 万幸这里是草地,柔软的杂草将雨水过滤,留下一些清澈的流水,一脚踩下去将青草底处的污泥惊醒,趁着还未完全浑浊,接着往前走,留下一连串的浑浊脚印。 沿路走到了铁匠铺,到了近处,海曼看清了这里,他停了停,准确的判断出这里是无人居住了。脏旧的牌匾斜挂在门上,余下三个锈迹斑斑的铁钉艰难地支撑着象征身份的牌子,字迹已经完全剥落,大门被一把断了半截的大锁封住,只留下一半钥匙孔,许久以前枯萎的树叶残留在上面。 “加玛吉。”阿莱夫望着那块牌匾出了神。 “什么?你知道这里吗?”海曼问道,他没有听清阿莱夫低声说的话。 “我知道。”阿莱夫扭过头看了一眼,接着说:“您也知道的,加玛吉,这是加玛吉原先居住的地方。” “加玛吉在这里?” 海曼有些吃惊,转念一想,也是可能的。阿莱夫熟悉这个地方,加玛吉也可能熟悉这个地方。只是不知道古堡扮演的是什么角色了,鞋子在草地上碾磨,海曼转过身望着远处的雨中朦胧的城堡想着。 再往前走一段距离,海曼和阿莱夫到了最先看到的枫树面前。 阿莱夫先海曼一步走到枫树面前,他伸出手抚摸着树干,将面具摘了下来,静静等到一片枫叶落下后,又将面具重新戴上。 另一边,队长终于是完成了房子的复原。 “队长,我们完工了,可喜可贺的一件事,可以载入我们小队的史册了,但是我们没有史册啊,怎么办?算了,那就不载入史册了。”一号摸着他的秃头一会激动一会失落地说道,这都过一天了,头发似乎还是没有生长,他心情如这天气一般都不怎么好。 二号紧接着说:“是啊,可以保住命了。”他格外在乎命,在度过这一天要命的事情后,估计他会更在乎命。 “我们接下来应该怎么做?”三号问道。 队长举起手臂,握着金属拳头说:“回去了,我们该回去了,直接走吧。” 四个人排成一队,直直往前走,像是一抹灿烂的朝阳,即使今天是雨天。 “大人好,好,啊,哈哈啊。”四个人同时鞠躬道,一个不下心,全员跪倒在希来的面前,行了个庄重无比的大礼。 希来迎面走来,他总是不会被人忽视,驼色的风衣耷在他的膝盖处。他站得笔直,用手中的黑伞轻敲了三下说:“帮我一个忙,暗中观测,不要让不应该的人死去,有事给我报告。” 他说完丢给压在最底一层的队长一个卷轴,直接进屋。 羊皮卷轴上绘制着相连的镂空方块,中心是棵正在生长的大树。 “哇,真是空间卷轴!这次发了。”队长将队员翻到一边,爬起来高举着卷轴说。机械手细细抚摸着,恨不得塞进肚子里。 三号眼疾手快地抢走说:“你们不了解,这是固定地点的空间卷轴,限制只能用两次,而且目的地我们还不明确。”她指着上面的树说道,那里居然还有使用说明。 “我管它呢,有空间卷轴我就发了!”队长又抢了过去。 空间卷轴很宝贵,因为没有几个人会制作,是个非常便利的工具和逃命宝贝。 如果拥有了空间卷轴,去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都不是令人为难的问题,这是无数君主想要得到的助力国家扩张之物。因为它的属性,让使用者可以不是魔法师,这就没有了力量的限制,还能传送无数的人,没有人数的限制。拥有空间卷轴,吞下整个世界将会是如虎添翼。 但空间卷轴很久都没有人见过了,即使出现也只是像希来交给队长的这样,附带上一大堆的限制,让使用者束手束脚。主要用它是用来救命,但还有可能会丧命。 当制作者的手艺达不到,自身拥有的魔法力量太过薄弱,也没有理解到真正的空间魔法的精髓时,这种危险性就不可避免了。 现年代的空间类魔法都是高等的魔法,掌握的人寥寥无几,它们的使用还需要巨大的魔力支撑,往往讨不到好处。 “我们要这个可没有什么用处。估计里面的传送阵都是有时间限制的,我们最好快点进去,要不然失效了。那位大人要是让我们恢复这个玩意,我们可做不到。”三号摇了摇头说,她看到更兴奋,心里的欲望蠢蠢欲动,但也更知道空间卷轴和传送阵的奥秘她无法通过这个得到。 “对啊,队长,快进去吧。”一号摊开卷轴,将手印盖上去,一眨眼,他消失了。 “好吧。”队长无可奈何地答应。 海曼一无所知希来派来了一队观测他的人。 “队长,什么是不应该死去的人死去?”一号窝在树枝上,问头顶的队长。 “你看看,我们一定是跟着那两个人的。我看那个矮个子的不是应该死的,那个高个子的命不久矣,下一秒就要死了,唉,那个人好奇怪啊,我可不愿意接近这样的人。”队长卡在树枝上,看着阿莱夫摇了摇头。 “那我们关注那个矮个子就行了。”三号说,她正捧着空间卷轴左看右看,这可是每个魔法师都想要学会的魔法啊,空间魔法的奥秘就在这个上面,饱饱眼福也是可以的。 “队长,刚才那个大人究竟是什么人?我们的命竟会被他攥在手里。”二号问道。 “他是个特别可怕的人,魔法造诣高的恐怖,是个绝世的天才,真是天才,啧,名声传遍了整片大陆。我也了解的不多,只知道他是为数不多的创立魔法咒语的人,其他老鬼都死了,只此一人存世。太难得了,年纪也不大。我记得他的全名是希艾派尔莱·德·法卢瓦兹·阿诺德,一般都叫他阿诺德先生,谁让他平平无奇呢,哈哈。” “好吧,是个平民天才吗?听着不像,后得来的封地吗?加上去的?” “不知道,什么也不知道,名字就是这个,可能是写出来好听而编造的,当真不得。不知道他从哪里冒出来,也不知道为什么销声匿迹了,若不是查阅过他的无数资料,我也认不出来。我们这些魔法师都念过他的咒语呢,只不过都没有学会罢了,难极了。” 他想了想接着说:“我只记住一个叫什么‘亚迪卡娜,有缘的风暴,快快降临!’嘿!就是这个,说是可以改变天气。哈哈,那时候天气很热,我迫切想要弄一个玩玩,结果不行,太难了。” 此时天空轰隆一声,渐渐减小的雨又变大了,头顶的树叶一抖,浇了队长一脸的水。 “嚯!” 队长心里一惊,咽下灌进他嘴里的水,这可大大出乎他的预料了,心下慢慢想着,打算回去再试试。他可是知道的,魔法师也是有信奉一说的。 “那个人真的是你说的阿诺德先生吗?” “是啊,是的,我猜是的。”队长想起前一天发生的事情,神魂已经游离般说道。 “都别说了,快看,发生事情了!”三号打断他们的谈话急忙说。 海曼沿着上涨的河水走到枫树下,他踩在落下的松软树叶上,一步步往前走,正在这时候,阿莱夫突然将背弯了下去,扶着枫树剧烈喘气。 “阿莱夫!” 海曼发现他非常不对劲,快速接近将他的身体扶住,一点点往下移动,让他依靠再树干上休息。 “阿莱夫,发生什么事情了?你的状态不对,出什么事情了吗,还能不能说话了?”海曼想将他的面具摘下,想要观察观察他的面色和眼睛的情况,但是被阿莱夫侧着脸躲开了。 “我没事海曼少爷,触景生情,一不小心激动过头了。” “在我印象中,你可不是这样的人。”海曼说。“别动。”他摸了摸阿莱夫的心口,感觉手下空了一块,一瞬间愣了愣神,皱着眉头屏住呼吸慢慢听着,“这是什么声音?” 海曼听到了咔嚓咔嚓的声音,是他昨晚听到的声音,是那种咔咔啃食的声音。 “阿莱夫,实话告诉我吧,你怎么了?”海曼抬起自己的手靠近阿莱夫,这可不是什么错觉,阿莱夫的心口缺了一块。 海曼接下来小心地碰了碰他的肩膀,这里也是缺少了一块。他的身体就像缺少的拼图一样,东少一块,西少一块。 “这是我熟悉的地方,是我一生悲惨的开始。”阿莱夫没有正面回答,他开始了叙事,话语中饱含着感情,这让海曼无法拒绝,无法阻断他的话。 “那是一个春天,也可能是一个夏天,或许是个秋天,我也不知道了,我一向对这个不了解。我站在这个地方,和我的老朋友一起,打算去到遥远的国度闯荡一翻。” 那时候阿莱夫的年纪也就比海曼大五岁,他是个英勇强壮的男子,想要获得魔法的真谛。 他和志同道合的友人相约结伴。 两个人在黄昏十分走到这里,这棵枫树下。 “老友,我来演奏一曲,为我们伟大的未来干杯,哈哈。”那时候的老艺术家还不老,算是个年轻人,他正拿着手风琴在火红的枫树下演奏。 落日围城,鸟雀归家,山流细淌,温馨又舒适,乐器欢快明亮,一如两人默契的笑容。 阿莱夫站在一旁,手举着酒杯,脸上是畅快的笑意,夕阳投在红色的酒中,他高兴地哈哈大笑,用力拍着胳膊伴奏,跳起舞蹈来配合着乐曲。 火红的围巾比枫叶还要耀眼,扬起个美丽的弧度。 音乐声和欢笑声吸引了不远处的加玛吉,她是铁匠家的女儿,原本父女两个人相依为命,简单的日子可以过得下去。 她刚正在收拾行李,准备去向另一个地方,一个遥远的地方。 前几天发生了悲惨的事情,她的父亲在一天夜晚被不知名的东西攻击。早些时候这个地方死去的人就无法数清了,都是一样的死法,活着的很多人也走了。加玛吉和她的父亲总是抱着一丝的侥幸,最终成为最后的受难者。 早晨人们发现了他的尸体,四肢腐烂,口眼歪斜,这让加玛吉伤心欲绝,她不想留在这个危险的地方,也不想面对熟悉的场景。 刚准备离开的时候,乐声响起,加玛吉这几年都没有听过如此欢快的声音了,这无疑吸引着她。 她站在不远处,躲在一个大树后面,面露笑意看着这两个欢乐的小伙子。 悲剧的产生只在一刹那,快的要迷了双眼。 阿莱夫正准备举起酒杯喂给艺术家的时候,从树林里窜出一只红色的兽,它的速度极快,阿莱夫反应不及,只带着艺术家往左侧倒去。 林中响起一声哀嚎声,加玛吉捂住嘴,防止自己尖叫。 多亏了阿莱夫,两个人没有当场死亡,但是艺术家的眼睛受伤了,他用手捂住,痛苦地哀叫,黑色的血从他的指缝泄出,丝丝缕缕的红烟萦绕在他身上。 欢乐的气氛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像破碎的酒杯一样。 “快滚!滚!。” 阿莱夫快速站起来,面露疯狂高声叫着,手上攥住半截酒瓶子,惊慌地四处乱看,但他还没有站立一分钟,兽发动攻击了,红色的兽极快地蹿出来,将他的身躯狠狠抛向树林深处,他的胸口立刻出现了三道血痕,深达骨头。 “我,我,呜。”阿莱夫说不出话,他剧烈地抖动,吐出了一口黑血,即将昏迷。 第41章 魔法的信徒 红色的兽舔了舔它闪闪发亮的尖爪,亮着两个掉河里的灯笼般的绿眼睛,露出一个专属野兽的狞笑,呲着尖利的牙齿,一步步走向快昏倒的阿莱夫。 嘶嘶。 它的身躯瞬间笼罩住无力的阿莱夫,流着腥臭难闻的口水,偏着头似乎在找地方下口。 阿莱夫眯了眯的眼睛,嘴里咕哝一声,看向不远处的老艺术家,失去清明的眼扫过火红的枫树,露出一个牵强的苦笑,说了一声:“老友,待会再为我演奏一曲吧。无论是何结果。” 没有人回答他,阿莱夫的一切葬送在了起点,葬送在这棵树下,连同友人。 身上的力气全然倾泻,手指像是断了关节只覆着瘫软无力的肉,如同几节枯萎的竹子乱七八糟地垂在地上,一点力量也没有。 他的眼睛含着泪水,却从眼眶中迟迟不肯落下,好像在等着老艺术家的一声回应,也好像在等着生命的最后一刻。 他全然放弃了。 红色的兽张大口,舌头扫过嘴角的尖牙,拐着头准备咬上去,但它没有机会了。下一秒,红色的兽被到来的希来困在强劲的旋风里,身体瞬间被搅碎,红色的鲜血将地上的枫叶染尽,印在加玛吉的眼中,她还从未没有见过红的那么灿烈的叶子。 希来还是穿着他的黑色大衣,戴着黑色的高顶礼帽,只不过大衣敞开,露出了挂着金色怀表的马甲,蓝色的眼睛里冰冷地望着红色的景色,没有什么表情。连风都不敢喧嚣,金色的链子仿佛是这世间唯一的亮色。 他缓步行走,在完全的寂静中,走到阿莱夫身边,蹲下摸了摸阿莱夫的脖子说:“挺好。” “先生,谢谢…” “能说话便好。”希来站起来,眼睛转了一圈,戴上白手套,点了点三个人说:“我可不是白救的。” “我……”阿莱夫捂着胸口艰难开口却无法说出流畅的语句。 希来低下头瞧了他一眼说:“安静,你快死了,我最多拿你的尸体喂马。” 老艺术家捂着眼睛倒在地上。他的眼睛被红烟侵染,已经影响到他的全身,他扬起脖子,用余下的一只眼睛看向希来,禁不住打了个寒颤,急忙低下头,这才发现连自己痛苦的吼叫都停下了。 “我什么都愿意。”阿莱夫动了动手指,奋力地仰着头,眼睛满是求生的欲望和迫切的期盼。 他别无选择。 希来扭过头,轻声说:“挺不错的,我还需要一个伙计,你来吧。但是你快死了,需要你来和这个达成个交易。接受它。” 他拿出一张纸,轻轻吹了口气,一只黑色的小虫落在阿莱夫的身边,“你愿意吗?用你现存的生命和虚无的来世做交易,这不是玩笑,想好再回答。” 阿莱夫盯着地上黑色的虫子,他的眼睛看不清楚,只感觉它很小,安安静静的,只会动两下。 他又看了看老艺术家和枫叶,轻轻呼叫一声:“老友。” 老艺术家从掩埋他的土地上抬起头,一边的眼珠流着泪水,他大声叫着:“不要!”他信一些虚无的东西,信来世与今生的说话,希来所说的无疑让他这种人难以承受。 但阿莱夫却不这么认为,他现在是青春无畏的。 老艺术家终于出声了。 阿莱夫牵起嘴角笑了笑,说:“我知道了,那边还藏着一个人吧,值得的交易。” 阿莱夫开始移动着手,希来说的少,他听的更少,只知道自己接受这个虫子,就能救三个人了。 眼前的人正一步步走向死亡,而海曼无能为力,垂落的枫叶如同从地狱来临的死神携带的森冷鬼火般,沾染在厚重的衣领处,象征着阿莱夫的生命之火倾尽全力地燃烧着、悲剧着、哀嚎着、后悔着和享受着。 海曼不明白,明明已经归于黑暗,为何还要死于黑暗。 那时的加玛吉跪倒在地,恐惧地磨着牙齿,捂着自己的嘴,颤抖地就像刮起了强风。她在无声的惧怕,她害怕希来。 她幼小。 在她纯粹透亮的眼睛里,面前的黑衣人就是个恶魔。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惧怕,明明他什么残忍的事情也没有做,最多是将怪物杀害,这也是为救他们的命,但她只感觉寒冷。面前的希来已经没有了有温度的心,他的情感深埋地底,无人能挖掘。 当看到了希来露出纯白的手套,递给阿莱夫一个东西的时候,加玛吉感觉到嗓子被攥住了,压抑地呼不出气。 阿莱夫接受了那是条黑色的小虫,他后来知道了,名字叫食魂虫,也有个美好的名字叫牵命灵源,仿佛是为了拯救生命而存在的灵物。 他没有犹豫地接住,眼睛里是孤注一掷的决然,青春鲜亮的眼睛里没有丝毫的破灭,在这一刻,他救了三个人,恍若一个身姿伟岸的英雄,青春的气息不会从他倒下的身体里散去。 老艺术家的眼睛也被希来治好了,但是有时间限制,阿莱夫死的前一天,视力也算是到头了。老艺术家知道这件事,他把它当做了希来的仁慈,还有一人会为阿莱夫送行。 欢乐的手风琴再也不能那么欢乐了,被禁锢的灵魂也只有死亡的那一刻才得以解脱,这些阿莱夫很快就知道了。 手风琴再也没有响在阿莱夫的耳边了,他在无尽的黑暗中思考着,脑袋梆梆地撞着墙壁。 他失去了一切,最后得到了一副行尸走肉般的灵魂,原先的老友不能相见,就连何日去死都由不得自己,他得到了什么? 被伟大的行动感动也只有那么一瞬间,过了后,他又得到了什么?钻心的疼痛不间断地摧毁着他的意志,到最后,他连悔恨的能力都丧失了。 只有疼痛伴随着他,也只有疼痛了,生不如死的疼痛。 加玛吉带走了老艺术家,开了家小酒馆。 阿莱夫只能待着希来身边,成为一名隐藏在黑暗里的马车夫。 等待开始了。 “海曼少爷,您知道了吧,已经救不了我了。” “为什么救不了你。为什么?你什么也没有说。”海曼倔强地挑眉,湛蓝的眼中含着泪,他不愿意见到人死去。 “食魂虫已经将我蚕食干净了。”阿莱夫动了动手指,“可以将我的手套摘掉,看看吧,您也感觉到了吧。” 海曼感觉到了,阿莱夫的衣服总是莫名其妙地塌陷,但是见到还是让他震惊。 手套下的手掌不忍直视,黑丝丝的气围绕着,骨上的皮肉已经食魂兽被吃尽,现在正在啃食骨头。阿莱夫的生命一点点在消失。它们像是一群蛆虫,黑暗里的老鼠。 海曼终于知道昨晚听到的细碎咀嚼声是什么了,骨头的啃食声不止存在这一个地方,阿莱夫的全身都在被啃食! “都是一样的,我的心也在被啃食。”阿莱夫见海曼将他的领口解开,摇了摇头说。 “为什么会这样?昨天发生的事情吗?因为来到这个地方?” “不是,海曼少爷,我最喜欢这个地方了,自从离开这个地方后,我没有一天不在想念,我的自由,我的志向,我的朋友,我的快乐,所有的一切都在这里失去,我想回到这个地方,试一试能不能捡回来。”阿莱夫望着枫叶说,好像掉下来的叶子都是他失去的人生意义。 “为什么?”海曼失魂般问道,他的问题已经没有必要了。 “从我接到那只虫,食魂就已经开始了,这是代价,它太贪吃了。最开始被吃的是手上的一小块肉,我没有当一回事,以为是只小飞虫咬的,慢慢我的一只手被咬完了,我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接着是其他的地方,咬完还会恢复,和那位饲鹰的神话英雄承受同样的痛苦。” “一天天,一年年,它们无休止地啃咬,片刻不停、永无止境,恢复的过程又是一种酷刑。我只能将疼痛当作清醒时的催眠曲,默默纪念我失去的岁月,渴望着死去,却无能为力。但你看我,这一天终于来了,我的血肉终于不再恢复了,就是现在啊。”阿莱夫张着嘴仰着头,盯着在树枝上的枫叶,那是新生的流浪者,无畏的寻宝家,还未落入尘埃的宝贝。 海曼闭了闭眼睛,湛蓝的眼睛里闪过冷芒,握紧拳头说:“我的父亲不能救你吗?” “他知道一切。” “他可以救你的,我们去找他,我来驾驶马车,很快就回去了。”海曼将阿莱夫极细的胳膊搭在肩上,可下一秒,胳膊断了。 “我背你。”海曼将他慢慢架起来,脸上只有冷静。 阿莱夫摇着头说:“不了,别动了,这是我喜欢的地方,我舍不得离开。”他的手在动。 海曼只能放下,他无法拒绝,站起来摸着粗糙的树干说:“他会救你的,等一会儿,他会来的,你总是等着他,马车夫不就是干这个的吗?在最焦急的时候,乘车的人来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他不会来的,您也知道的。” “我不知道。”海曼摇了摇头,“我感觉他变了。” “没有,一点也没有变。” “他的话多了。” 阿莱夫笑了笑,说:“海曼少爷,您要照顾好自己,您已经长大了。他没有变,您只是长大了,他也将您当成个人看了。” “阿莱夫,你这话真是伤人。”海曼蹲下来,将一片完整的枫叶递给阿莱夫,轻放着他的手中。 “你还想要什么吗?”他轻轻地询问。 阿莱夫脖子歪了一下,含着泪说:“这个就够了,我只要一片枫叶就够了。” 海曼慢慢站起来,站在正化成灰烬的阿莱夫身边,双手被他握紧,咬紧牙齿缓解情绪,静静地等待着。 就像远古传说里讲的,国王按术士的吩咐把头伸进水盆,在他很快缩回来时,人间已过了一世。 “阿莱夫。”他等了好久后轻声呼唤,语气顿的像把木剑,什么也不能斩断。 “阿莱夫,阿莱夫,阿莱夫。”他的声音一次比一次大。 到最后,他说了一句,“阿莱夫,我还不知道我的小狗埋在何处呢。”可他只见到最后一堆黑衣服,食魂虫正在费力地啃食着最后的一堆骨头,旁边散布着火红的枫叶。 死无论如何都是一件大事,对海曼来说尤其如此。 一切都结束后,他发现自己没有多少难过,最多的只是挫败和遗憾,还有其他复杂的情感,他还不能辨别出来。少年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眼前的人死亡,自己什么也做不了,他愤恨自己的无力。 “阿莱夫,你自由了。”他轻声说了一句。 海曼将衣服拿起来,默默地低着头,他刚拿起来,突然手被什么咬了一口,他急忙放下,落在地上的衣服瞬间化成了灰烬,细细的黑烟聚成一团朝向海曼冲来。 海曼瞳孔一缩,反应不及,只能任由虫子飞过他,他的兜帽被掀起,黑色的发丝飞舞,这些虫包裹着他,他只感觉到一阵清凉的风。 “队长!我们怎么办?快救命啊!他要死了,我们也要死了。”三号望着海曼惊慌地说,差点从树上栽下来。 “不关我们的事情,我也搞不定啊。”队长睁大眼睛,祈求不要出事。 一号和二号正抱在一起,互相取暖。 虚惊一场,海曼没有受到什么影响,虫子很快消失,他纳闷地往后看了看,拿起手摸了摸刚才被咬的地方,没有什么感觉。 突然想到了什么,立刻抽出书来, 海曼皱着眉头,手指紧紧抓住书的边缘,这本书烂了个圆形的大洞,从第一页贯穿到最后一页,将整本书全部撕裂,并且所有的字都消失了,书页变成了黑色,像是被火烧过一样。 海曼将它翻了翻,感觉不到什么,他将书放在鼻子边闻了闻,依旧是原本墨水的清香。 “这是什么?”海曼摸着书,最后压下心底的疑惑。 看了看四周,最终从地上捡了一片枫叶,重新将兜帽戴上,绕着河回去了。 队长松了一口气。 “我们的任务完成了!”一号和二号高兴地呼唤。 “这样就是完成了吗?”三号左看右看,最后看向队长。 队长正捏着下巴,最后点点头说:“他既然只将我们传送到这个地方,应该是只用管这个地方的事,没错!任务圆满完成。” 三号露出个妩媚的笑,扬了扬手上的传送卷轴,“我们还有一次穿梭的机会。” 队长急忙抓住却没有了贪婪,他心里隐隐感觉到报酬不是这个,打开说:“我们走吧,看看最终的地方是哪里。” 等到四个人出来时,队长忍不住露出个苦笑,这把他们整到大本营了! 眼睛还没有适应这里的黑暗,迎面就走了了一群人。 “呦,十队大队长啊。”走上来一个红头发的青年,勾着十队队长的肩膀。 “呵呵。”队长无奈地点头,说:“九队队长,好,好啊。” 队长给队员使了个眼神,叫他们赶快找人来救命,可队员不具备理解眼神的能力。 “几日不见了,哈哈,我怎么感觉你那么不堪入目,是错觉吗?”九队的队长露出了困惑的表情,可下一秒,他立刻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我怎么给忘记了,你一直都这样啊。”他用尽勾着九队队长的肩膀,笑着对身边的人说。 九队队员立刻哈哈大笑起来,配合极了。 十队和九队还是有很大的差别,打压在这里司空见惯。 队长低下头,挥手让涌上来的三个无能队员让开,他念着:“给我点力量吧,大人。亚迪卡娜,有缘的风暴,快快降临,雷霆!” 九队的队长还没来得及嘲笑,脑袋就被从天而降的金色的雷击中了,全身颤抖地倒在地上,脸部抽搐,嘴巴张开不能控制的流着口水,看样子威力不小。 队员愣了愣后恍然大悟,他们被迫成为了信徒,但这可是难得的幸运。 “哼,我可不一样了。”队长冷漠地看了他一眼,迈过他的身体,带着自己又惊讶又兴奋的队员离开。 留下一脸震惊的九队队员。 “队长!队长!”等待十队走光了,他们齐声叫着倒地不起的九队队长。 第42章 即将停止的雨 安娜捧着脸坐在壁炉旁的椅子上,一动不动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赛贝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他用断了手的胳膊擦擦脸,慢吞吞的凑到安娜面前说:“安娜,你的脸掉了。” “什么?”安娜坐直身体,不解地问道。 “脸。”他指了指地上,虽然地上什么也没有。 安娜出了一口气,拿出镜子一看吓了一跳。她的鼻子已经没有了,一个大大的窟窿布在她的脸中间,滑稽又可怕。 安娜将镜子合上,摸摸赛贝的头说:“不对哦,这是鼻子,不是脸。”她笑了笑。 “哦,好吧,那这是脸了吧。”赛贝的手臂抬了抬,眼睛看向安娜的脸。 安娜又一次拿出镜子,她的手碰着左边的脸颊说:“是的,这是脸了,赛贝真是个聪明的孩子了。” 赛贝听到这话,仿佛戳中了他的失落点,眨眨眼睛垂下头,无精打采地走了。 “巴林,出来!”安娜搓着手站起来,忧伤地注视着赛贝远离的小背影,叹了口去后在房间内来回走动。 “安娜,怎么了?”巴林歪斜着身体往前挪着,身上的挂着的金属发出略显刺耳的摩擦声,这才是昨晚雨中海曼听到的声音。他比安娜还要可怜,一半的身体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连心爱的斧子也扛不动了,只能在地上拖行。 “我的老天,你怎么成了这副样子。”安娜惊讶地捂住嘴,眼泪从眼眶里流出,顿了顿又笑道:“哈哈,像一坨烂肉,烂肉你知道吧,哈哈,会走的烂肉。” “安娜,发生什么事情了?”他倒在地上,没有理会安娜的后半句话,镇静地问。 “你要消失了吗?巴林,永远的消失了吗?”安娜知道问题的答案,还是不由自主地询问,她悲痛地跪倒在地,双手捧着巴林的脸。 “我竟然是最先走的那一个,安娜。”巴林宽厚的脸露出了个微笑,“我要走了,等着你们,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他轻轻吹了一口气。 赛贝躲在门旁,静静看着这一幕。他拿着胳膊碰碰自己的头,嘴巴无措地抿了抿,他还是有感觉的。 巴林在安娜眼前消失了,她像一个僵硬的尸体般站起来,低着头说:“赛贝,看到你了哦,去守着门吧,海曼少爷快回来了,你真是不擅长隐藏啊。再被我发现你的头就没有了哦。” 赛贝像是变了一个人,小小的身体背负着成年人的灵魂,他又成了威廉。 他四处看了看,小心翼翼地走向挂着黑白照片的走廊,每一张照片他都不放过。 走到每一张照片前方立刻停下来,踮起脚尖仰着头对着照片上的人傻笑一次,皱着的皮肤仿佛吸满了水,笑着笑着他就哭了出来,每一个都是如此,神经质地拿着胳膊摸着自己的脸,一下又一下。 安娜拿着蜡烛走上阁楼,她推开一扇门,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敲了敲门才走进去。将蜡烛放在一边,庄重地鞠了一躬说:“巴林走了。”说完,她走出这间房子,原路返回,坐回原处,静静等待着。 突然,她想到了什么,又拿出镜子,仔细看了看自己的脸,一动不动地盯着脸上黑洞洞的伤口。她拿着食指捣了捣,故意露出疼痛的表情,像个小丑一样。 她剧烈地深深吸了一口气,脚尖都要绷直了,像个吊死的鬼,皱着缺了一半的眉将镜子狠狠砸在地上,抬起脚跺了跺地,却差点摔倒。 然后她站直,腰部拐着扭了扭,面露困惑,惨白的双手摊开愣了愣,下一秒又急忙趴在地上,僵硬着脖子寻找,将镜子重新捡起来,吹了吹上面落下的灰,爱惜地放在一边。 她费力地重新站起来,面露微笑,开始满屋子乱转,将所有的抽屉打开,绕的头晕目眩,却没有发现一块布料。 她又轻轻拿起镜子想要看一看,这次的双手有些颤抖。看到自己的脸后痛苦的尖叫一声,又很快地镇静下来,将围裙的布撕了一块。对着镜子吹了口气,双手剧烈颤抖地将它裹住自己的脸,眼睛直直地瞪着镜子,脑袋上下晃动,好像是在用力呼吸。但是挡不住,还有一双眼睛,除非她将自己面部全部盖住。 她也意识到了,恢复了原状,全身无力地瘫倒在地上,将镜子毫无留恋地投进了壁炉里,布料掉在地上。 安娜泪流满面地哈哈直笑。 赛贝在门后站得笔直,像一个小卫兵。 海曼的披风在身后扬起一道华丽的弧线,掠过飞舞的树叶,鼓动着跟上海曼快速的脚步。雨快要停了。 “开门,开门!”海曼拍着卡特古堡的大门,目光巡视着古堡周围的一切,低头看了看脚下,小草似乎开始生长了,他隐约感到这件事即将结束了。 “海曼少爷。”威廉开门后说道,他弯腰,卑微着低头。 海曼打量了他好几眼,说:“威廉,带路吧,安娜在哪里?” 脚步声响起,海曼在威廉的来领下又走回了那个房间,他推开门,一步步走进去。 “安娜?”他看向背对着他坐着的人,“安娜,时间不早了。” “海曼少爷。”安娜起身,慢慢地转过身,她的脸只留下一只左眼和一双嘴。 不是阿莱夫那般的消失,而是全部都是黑洞洞的,她就像是一幅画,被火烧了一半,也熏了一半。 或者说她早就死了。 海曼看到了她缺少的面部和左手,撑着身边的桌子说:“安娜,你怎么也变成了这个样子?” “哦,还有谁?那个马车夫啊,他不是死了吗,在那个通道上,你见到了他的画像了,哈哈。还记得吗?记得吧。” 海曼想起了刚进来时的通道,要是他及时注意到,阿莱夫是不是就来得及救治了呢? “晚了。”安娜仿佛知道他的想法,往前迈了一步接着说:“在你到达这里的时候就已经晚了,不,很早的时候就晚了。”安娜无神地注视着前方。 海曼急忙转过身,看向威廉。 威廉正搓着他的胳膊往前走,灰白的小脸皱成了一团,萎缩地要掉进土里了。 “赛贝,你疼不疼啊?”安娜将他抱住,摸着他的头发说。 赛贝摇了摇头,一声不吭。 海曼看着这间房间,它正在燃烧着。 “他不是威廉吗?”海曼问道,他看了眼赛贝。 安娜没有回答,将赛贝带到舒适的板凳上,说:“我来带您去见卡特先生,我的主人。” 海曼只能随着安娜行走,她带着他走向楼梯。 正在这时,响起了海曼昨晚听到的儿歌,他回头看,意识到自己的感觉没有出错,那是赛贝发出来的。 “那是珊妮唱的,赛贝很喜欢。”安娜说。 海曼皱了皱眉头,越发感觉到不同寻常的诡异。 “到了。”安娜将一扇门推开,带着海曼走了进去,“这是卡特老爷。”她指了指躺在床上的男人。 海曼摇了摇头,面前躺着的人绝不是个活人,他的头缠着层层绷带,应该说全身都缠着绷带,就是这样,海曼依旧能见到他已经腐烂的肉。 “这是卡特先生?这不像是能驾车的样子,看样子,我只能带着他了。”海曼什么也不想管了,只想回去休息休息,他不想了解太多了。 越深入他越发现自己越不能逃脱。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他怎么不醒来呢?即使是这样,我依旧舍不得他,我们的主人。”安娜趴在床边哭泣着。 海曼看着卡特,急忙将书拿出来。他看到书上的纸张在慢慢变白,黑乎乎的颜色很快消失不见了。 “我猜到了。”安娜看着那本书说,“这是另一种的死去,也是另一种的活着,老爷会代替我们。” 海曼抚摸着破烂的不成样子的书籍,它快要恢复成白纸的模样了。 “我的主人要醒来了,给他点时间恢复吧。海曼少爷,我们再去看看赛贝吧,我担心他,他可是我最喜欢的孩子,万圣节的一切都比不了他。” “我需要快些离开。” “一点时间总能容忍。” 等到海曼回到那间房间时,书已经完全成了白色,他坐着高脚椅上,抚摸着封面,默默念着:阿莱夫。 “来吧,您想要问什么吗?”安娜给他倒了一杯水,然后坐在地上将哭泣的赛贝抱在怀里安慰着,“赛贝,好孩子,别哭泣了,安娜来陪你了。” “安娜。”赛贝哭喊道。 “我没有什么好问的,只带卡特先生走就行了,我的任务就是这样,你要是想说我也乐意接受。”海曼冷漠着说。 他其实不想掺和这些了,这不是逃避,而是不想成为安娜他们的希望,他没有能力,也承认自己没有能力。到最后,一切真相大明后,却发现谁也救不了谁,失望的一定不是海曼自己。 “哈哈,听我讲个故事吧,很快的,我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是这个。在一个美丽的庄园里,有一位年轻善良的先生,他就是卡特老爷。有一天,他出差了,去很远的地方,只留下辛勤干活的仆人,仆人很多,有守门的威廉,厨娘珊妮,还有他们的孩子赛贝,也有安娜和巴林,有很多的人,大家在一起就像一家人。” “在一天夜里,来了一位客人,自称是卡特老爷的朋友,我们没有犹豫地放他进来了,为他提供城堡的周到服务。结果,他将整个城堡的人都要杀完了,他残忍地将威廉钉在大门上,将珊妮杀害后挂在了窗户上,只留下了三人,他也是需要服侍的,我是一个,巴林是一个,赛贝是无意留下的。” 海曼看向赛贝,他正在哭泣,已经不能停下来了。 安娜摸着他的头发说:“他喜欢看父亲威廉守门,也喜欢听妈妈珊妮唱安眠曲,也喜欢自己玩捉迷藏。那时候他太小了,藏在了一个角落里,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父母的被折磨致死,他还承受不了,谁也承受不了。他是最可怜的,思念的时候只好自己假扮了。” 安娜看了海曼一眼,摸着赛贝的头,加了一句,“现在也很小。” “安娜。”赛贝揪着她的衣服哭泣。 “赛贝,你可棒了,谁都发现不了你哦,好孩子,安眠曲唱的很棒,领路人也做的很好,一切都很棒。”安娜抱住他的头,僵硬着脖子吻了吻。 赛贝露出牙齿笑了笑,就像一般的小孩子被夸赞,摇头晃脑的。眼泪没有停止,顺着他的下巴落在安娜的衣服上。 海曼感觉到了,这个小赛贝身体里住了一家人,热闹极了。 “然后呢?”他选择当一个好的倾听者,这是他能做到的事情。 “然后老爷回来了,谁知道老爷也不认识那个人,那个杀人者,只是个不知名的魔鬼而已,我身边的人全都死了,连死的原因都不知道,简直就是一场偶然事件了,这到底是为什么啊!他杀害那么多的人,竟然没有什么理由,我只听到他轻飘飘地说了声‘没意思’。世界上居然会有这么凶残的人,我恨不得吃了他。” 海曼身上泛起了一股凉意,希望这个人不会是他认识的人。 “老爷被杀害了。”安娜双目无神地说,“然后您的父亲来了,真是及时。” 海曼感觉松了一口气,万幸那个人不是希来,他终究不愿意身边的人变成自己完全不认识的人。 “他来的太晚了,但是幸亏他来了。我们用生命做了个约定,您的父亲将那个杀人魔鬼杀死,老爷也会复活,只不过要当一阵子马车夫。” “你们要死了?”海曼知道自己问了句废话。 “是的,我们希望和老爷进行交换,让他活,让我们死,这是约定的内容。” “你们吃亏了。” “不,我们一秒都不想活下去了,只想最后见一面复活的老爷,拖了一天也没有见到,看来只有我们死完了,老爷才会复活。就为了这个让您耽误时间了。” “你知道食魂虫吗?”海曼问道。 “不知道。”安娜摇了摇头,她只知道是三条命换两条命,不算是吃亏。可死亡的过程痛不欲生。 “你还想要做什么?”海曼问道,他想给临终的人一个关怀也是不错的。 安娜摇了摇头说:“谢谢你的到来,我想这是我得到的最后的礼物,你会记得我们,也会记得老爷,我们终究没有被那个恶魔全部消灭。” “我能做的只有这个。”海曼认识到了安娜的伟大,她是个善解人意的人,不会强求别人,在死亡的时刻也能保持理智和善意。 “已经足够了。”安娜笑了笑,留给海曼一个不再是牵强的笑容。 第43章 消失的一切 “事情就是这样?”海曼感到松了一口气。 “事情就是这样,简简单单,一群即将要死的人放不下心里的执念,只能尽力去改变,一切都是这样。” “安娜,我终于要见到我的爸爸妈妈了吗?妈妈会亲亲我的脸蛋的。”赛贝仰起头问道,稚嫩的脸蛋带着天真的向往。 “是的,好孩子,好日子就要来临了,你快要见到爸爸妈妈了,苦尽甘来。”安娜抱紧了他,哼着歌曲。 “安娜,爸爸妈妈一定会称赞我的,我可是一直都记着他们,没有调皮的将他们忘记了,我们还救了老爷,爸爸妈妈会很高兴的。安娜,爸爸每一次去开门都是高高兴兴的,可我就是做不到,不能高兴地去开门,我都是哭着的,今天也是哭着的。妈妈做的饭我也忘记味道了,是不是又会惹妈妈生气?” “不会,不会,珊妮会让你回想起来的。”安娜哭泣着说。 赛贝活泼的笑了笑,可越笑越哀伤,这时候他的头消失了一半,也变成了七岁的孩子,留下的脸蛋涨红着。 “我想我的爸爸妈妈了,安娜,我再也不想和他们分开了,我真是好想他们啊,呜,爸爸妈妈。”他闭上了眼睛,不敢去看自己消失的手臂和双腿。 “赛贝,再也不会分开了,好孩子不会和爸爸妈妈分开了。” “安娜,我睡觉可热闹了。妈妈唱歌,爸爸配音,可我做不到,我不能一边唱歌,一边吹口哨,安娜,你帮帮我好不好,你从来没有帮过我。我想再听一次。” “乖孩子,睡吧。我帮你。”安娜吻了吻他的额头。 她轻轻哼起了安眠曲,赛贝吹着不着调的微弱口哨,共同演奏着安眠曲。两个人的脖子消失了,歌也停止了。咚的一声,掉在地上的头闭上眼睛,两个人在海曼面前化成了灰烬,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与阿莱夫殊途同归。 海曼拿出手帕擦了擦脸,静静地看了看他们消失的地方,湛蓝的眼睛映着火红的壁毯,他的心被揪起,有些钻心的疼痛。 他在只有一个人的房间里转了转,走向窗户边,瞭望旷远的高空,心慢慢沉寂下来,他拿起那本书翻了翻,面无表情地说:“文不对题。” 雨停止了,阳光快要出来了,海曼听到了不属于他的响声,他没有忘记被封在高楼的主人,叹了口气,海曼都不忍心看他了,这余下的一个人又不知会有怎么的结局。 海曼感觉自己在这里坐了太多的时间,其实是在这短暂的时间里经历了太多,有时候事情多了,时间也感觉多了。 看着自己手掌,脑海里浮现昨晚的大雨,眼前的手掌还是少年人手掌的模样,细弱而苍白。海曼头有些眩晕,竟然感觉有些不切实际,天旋地转后回归现实。 “您好。”来人在门前说完后停下了几秒钟,将海曼的思绪打断。 来人犹豫了几秒钟,紧着着响起布料摩擦的细碎声音。 从门前走进来一个人,他挺直腰杆跨进门槛后走了三步,声音沉闷又低落。 “您好,卡特先生,我的父亲派我来接您,欢迎今后一起生活。”海曼站起来,以最正常的语气说。 “我的荣幸。”他将身上的绷带扯了两下,松松僵硬的胳膊。缓慢的握上海曼伸过来的手,接着说:“我需要找到一件衣服,还请等待我片刻。” “这不成问题。”海曼抬了抬手,他没有看卡特的面容,只从声音也不知道眼前的人是怎么的感受。 其实卡特先生也没有什么额外的表情,显得比海曼还要平静。 等到他出去后,海曼将书翻了半天,他终究是相信这本书上的字完完整整地消失了,一切都在这个清冽的上午,伴随着渐渐减弱的雨而消失。 死亡的风暴没有沾染正处在成长时期的海曼,但经历了其他人死亡的海曼终究也不再是一张充满枯燥乏味的白纸了。 “卡特先生。”海曼对走进来的卡特先生说,“你感觉怎么样?身体恢复的还好吧。” 他穿的板板正正的,一身与阿莱夫无分别的黑色,身体隐藏在房间的角落里,要和屋顶上的蝙蝠融为一体了。 卡特先生看了一圈四周的布置说:“这可真是个破落的地方了,也对,这个房间已经被我烧毁了,所有都不复存在了,我又留在这里做什么呢?我闻到了灰烬的味道,让我不舒服的味道,却是熟悉又亲切的味道,让我相信我拥有的一切都葬送在这间屋子,却不包括我。往事如烟消散,前进日子也不是我的期盼,我又该做些什么?” 他喃喃自语,像是窝在被子里的瑟瑟发抖的失忆者,床边布满吓人的鬼怪。 海曼看到了卡特的眼神状似疯狂,最深处显露着无法承受的悲伤,愁苦的脸上布满刻入骨髓的伤感,再也无法抹平了,他全身的动作像是在拥抱这间房子,手与脚往前伸,背塌陷了。 “什么?”海曼淡淡问道,他可不愿一切都葬送在此。 “哦,不是,托您的福,我身体恢复的很好。”他晃过神来,抬了抬下巴接着说:“我的书在您手上。” “这不是你的书。”海曼拿出了那本破旧的书。 “您送给我,它就是我的了。”他的语言傲慢,却让人不忍心拒绝,那是干涩的喉咙里挤出的无畏的、期盼的语句,可又有什么值得期盼的呢? “要它能做什么?除了烧火,我想不出它还有什么用处。” 卡特眺望窗外说:“我不是第一个这般的人,您的车夫是第一个。看到这栋城堡伫立在不属于它的地方,那么怪异,我也猜到了,眼前的奇怪之处只是一种交接仪式,一个新人,一个旧人。” 海曼总算是明白了心里的膈应之处,城堡不属于这,这里是阿莱夫的地方,而不是卡特的地方,城堡是被强行拉扯到这里,为了完成一种所谓的仪式,新人换旧人的仪式。 再也没有比这更明晃晃的显摆了,恶心的拼接。 海曼却更感觉奇怪了,隐隐有些不对劲,暗自思考着将书递给卡特。 下一瞬,他明白了,卡特选择成为另一个人,海曼不知道食魂兽竟然会这么的折磨人! “你是谁?”海曼坐在椅子上不敢置信地摇摇头,他知道现在才是完成了仪式。 “我是阿莱夫,少爷。”卡特拿住书变成了阿莱夫,仪式的结束是将新人换到旧人的壳子里,但是书没有任何改变。 食魂兽完全地吞噬了阿莱夫,并将后继者变成了他,或许这也是卡特的选择。 海曼沉默了好久,壁炉终究没有被安娜点燃,这间房冷的令人胆寒,原先滞留人间的温柔人类已经灰飞烟灭,再也抵挡不住从地底透出来的冷气了。 “走吧,阿莱夫,快走吧。”海曼慢慢清醒过来,站起来转过身,将厚重的、深色的兜帽戴起来,小拇指在衣服里动了动。 他知道阿莱夫已死。 “是,海曼少爷。”阿莱夫将面具戴上说。 海曼出了门,发现雨已经停了下来,身后的铁门缓缓关闭,就像他们没有来的时候一样。 “阿莱夫,现在出发,我们就要夜间赶路了。” “不必担心,海曼少爷,傍晚就能回到您的家了。” 海曼不再询问,再出奇的事情也不再出奇了。 他在停放马车的地方又发现了一个斧子,放在圆形的大石头上,主人已经消失了。石头旁边散布着一地的白粉,像是精细的面粉,不过有些发黄,石头上则是沉重的暗红色,雨水也无法冲刷干净,那是罪恶的痕迹。 他只往哪里瞟了一眼,他猜想,那应该是巴林这阵子一直做的事情——将那个魔鬼的骨头磨成粉末。 阿莱夫将车门打开,看到了车座上放着的水果篮子,水果和面包已经不分你我全部缩成了一团,绿色的细小绒毛从扭曲的藤条边冒出来。 “丢掉吧。”阿莱夫将两个篮子扔到了一边,他目光平静地说:“那是最令人喜欢的节日,城堡里的人在那一天都会站在路边享受丰收的喜悦,他们最大的乐趣就是将水果递给来来往往的陌生人。” “安娜最喜欢的吗?” “不,所有人最喜欢的。”他斩钉截铁的语气说。 海曼发誓今后再也不在阿莱夫谈论这件事,尤其是这栋古堡的事情了。 “不必担心,海曼少爷,在我清醒的时候,我已经认识到自己不是自己了,妄自猜测也只是徒增烦恼,我只是架行尸走肉而已。一个忘记一切的马车夫对我来说是最好的,轻松上路。再没有什么比得上这般轻松了” “我无权多问。”海曼将深色的斗篷扬了扬,登上了马车,他已经说不出什么话语了,什么话语都是枉然,现在的阿莱夫已经失去了一切,并且带着一种冷峻的压迫和沉重的责任强迫着生存,这种勉强、刻意的活着不是任何一个有思想的人愿意的。海曼绝对不愿意。 但是好心总归是难以推辞,尤其还是自己深深爱着的人给予的。除此之外,每一次食魂虫的啃噬,都是一次刻骨疼痛的回忆,一生都无法忘记。 阿莱夫拍了拍马,走上驾驶座。 他的今生算是完结了。 一声叹息被风吹散,消失在不知名的角落,马儿哒哒地跑了起来,轮子咕咚咕咚的也响起了。 跑出大门的那一瞬,海曼瞧见了身后的那一座古堡。它开始剧烈的燃烧了,迅速地恢复了它原本的模样。 火焰是那么热烈,就像是安娜他们没有滴落的鲜血,一座伟岸的城堡轰然倒塌,艳丽的鲜血渗进了黑洞洞的地底。 在海曼的远处,青草在火焰中冒出,每消失一片,它就占据一片,这场雨不仅浇灭了心中的激情,也点燃了故人的骸骨。 等到一切散尽后,阳光重归在青草的头顶,斜斜地照耀着。 严冬来临前,什么都会恢复正常的运转,不久,青草也将枯萎。 海曼转过头,不再去看后方。眺望前方时,他发现正确的路真是近极了,穿过青草地,不远处就是来程途中的那家酒店。 它很独立,高立在低矮的小建筑丛中,周围是一片狂野的草地,两朵纯洁的白云一高一低地呈长条形排列着,高耸的酒馆矗立在两朵漂浮的云中间。 一片清澈的天蓝色,刚被水洗过的天空颜色。 海曼望着前方,雨水的湿痕分布在透明的玻璃车窗上,像是一层小气泡,他无聊地数着一个个破碎的圆圈,修长的手指拨弄着柔软的窗帘。 不知道艾力克是否还在等待着,他已经违反了约定,即使艾力克愤恨于他,那也是无可避免的事情。 第44章 剑士的起程 马车在阳光的照耀下勇往直前地行驶,荡起黏糊糊的泥巴,载着他们慢慢接近酒馆的正门。一声悠扬的口哨响起,像是海岸高空中巡逻的海鹰发现了猎物,海曼紧张的心放轻松了。 艾力克正坐在门前守着,两条胳膊缩在一起。看到朝着里马车,揉了揉双眼,手放在嘴边,吹了个嘹亮的哨子,紧接着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泥,朝前挥舞着手臂,扭过头说了声:“嗨,加玛吉,给艺术家说一声,我要走了,我看到海曼了,加玛吉!再见了,伟大的剑士起程了。” 加玛吉没有吭气,打发乞丐似的挥了挥手,不敢亲眼注视着艾力克的离开。她吸着烟,目光全在老艺术家身上,她感觉到这个人已经随着老友死去了,空留下一个腐朽的壳子。 也可能十几年前,他就已经死去了,活着的意义只是为了再为老友演奏一曲。如今,他的任务完成了。 “呼呼,走了也不说一声,我可是要离开了,归来也是遥遥无期,寻找也找不到的。”艾力克小声嘟囔着往前走,走了两步往后看了看,眼神饱含离别的情绪。 迅速握紧手中的小酒瓶,目光转为坚毅并且一往无前,大声喊了声,“加玛吉,老艺术家,我走了!”接着奔跑起来,张开手臂迎接着到来的海曼。 阿莱夫将马放慢速度,被面具挡住半截的眼睛一直盯着道路的前方,半点容不得其他,目光深沉而呆滞。 海曼则将车门打开,伸长手臂说:“艾力克,握住我的手,上来。” “来了。”艾力克咧嘴大笑,将酒瓶别在裤腰上,脚踩在车上,握住海曼的手臂矫健地登上了马车,漂亮的转身,懒懒地坐在了车座上。 “呼呼,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我可是等了好久,从未想过一天会是那么难熬,度日如年真是准确极了。见到你的一瞬间,我都不敢相信了。你敢相信吗?”艾力克接着将酒大方的递给海曼,摇晃着手臂说,“好酒啊,我缠了加玛吉一天才得到的,多亏了你。” “十分抱歉,这一路出乎我的预料,让你就等了,我来晚了。”海曼将酒还了回去,在这个年纪,他还不想喝酒。 艾力克也不在意,他盘着腿坐在海曼的对面,两手捧着酒瓶,嗦了嗦酒瓶口滴落的酒水,流出的残渣被他完全地裹到嘴里,将‘半点不浪费’的宣传口号践行得彻彻底底, “我没有责怪你,当傍晚时分,你还未出现的时候,对你的担心才是主要的,这辆马车必经这条道路,见不到马车经过,我还以为发生什么事情了,但是我又没有能力去帮助你,唯一能做的,也就只有等待了。” “我会给你一把锋利的好剑,你的时间来得及吗?一天的时间也不是轻易能够耽误的。” “没有问题,世事难料我是知道的。我给自己非常宽松的时间来应付突**况,半点都不耽误。你在这一天发生什么事情了吗?需不需要了不起的剑士出手?用不着客气,我一定会将身后的宵小之辈断了念头,还一个安静的旅程,这点也是能做到的。” 海曼望着身后的酒馆说:“用不着担心了,你一现身,他们就已经闻风丧胆地逃跑了,身后什么也没有,原先心心念念的事也断了念头,都是因为你的到来。”马车顺利地驶过那家酒馆,阿莱夫终究不是原本的阿莱夫了,卡特也只是借助他的躯壳来躲避自己生不如死的境地,最后留下的只有加玛吉一个人。万幸,她也只是个看客,与海曼是一样的身份。 “绝好,绝好。真是有意思极了!这下子前方和后方都是坦途大道了,都是畅通无阻,及时吹起的风也美妙的不可言喻。阳光正好,我都不敢相信冬天将要来临。”他甩着手臂,眼睛望着窗外,脸蛋红扑扑的,充满着向往。 海曼认为他有点喝醉了,正事要紧,说道:“你随我去拿剑,紧接着你就能上路了。” “是的,虽说时间不急,但也没有多少好时间可以浪费了,要不然,我还想和你喝一杯呢,哈哈,这个可是好酒,看看牌子,瑞利家的美酒,像个小美人。”他举了举没有多少酒的瓶子,回味地砸吧砸吧嘴巴。 “时间都在未来。” “总要有那么一天的,我总归是忘不了你,这可不是兴来之话。当我成名之时,第一个拜访的人一定会是你,一把剑就是我的生命,你无疑是赋予了我独一无二的生命,我会报答你的。” “这不是我的目的。” “我知道,你也是想要当剑士吗?让我猜一猜吧。如果这样会更好,我们可以共同进步。” 他亮着两个翡翠绿眼珠,一动不动地盯着海曼,握着酒瓶的手来回摩擦。 海曼的手摊开,摇了摇头说:“不,我不想要成为剑士,我要成为魔法师。” “极好的,我早就感觉你的不同寻常了!神神秘秘的,就这一身打扮,再加上你沉默不语的性格,魔法师简直是手到擒来,非常像。起跑线的胜者,魔法师的样子有了。” 海曼自认他不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尤其是他现在也是个半大的孩子,即使想要沉默也有时候耐不住性子,好奇的想要说话,但是他的心性和处事的态度却不太是个孩子。 希来对他的冷漠态度和囚禁式的过分限制让海曼在长久从生活中养成了漠然、耐心的态度和与众不同的坚韧心性。这也是因为每天的梦境,与现实的感觉毫无二致的梦境,那是海曼的另一个领地,与伊旭塔的相处让海曼进一步迸发出生命力,避免被残酷的现实压迫挤成愤世嫉俗的悲惨懦夫。 她给了海曼一个一生的梦想,一个远大的前程。 他在那里见识到了现实无法实现的奇思妙想,无法言说的壮丽景物,再也没有比那种梦更有冲击性的事情了。 到现在,即使是超出寻常的事情,他也能够冷静对待,毕竟,世界末日和创造世界他都干过无数次了。再也没有第三个人有这种经历了,他敢保证。 “这可不是好做到的。”海曼说。 “唉,我不了解你,你也不了解我,我也不了解魔法师。但是,有一点我是知道的,这不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总归都是要成为顶尖的人物,世事无常,我们的心一定不会随之而改变。”艾力克装作沧桑的摇了摇头。 海曼不想再讨论这些,便问艾力克说:“为什么要成为个剑士?” “其实很多的事情没有那么多的理由,猛然的想法都会让人的一生改变,一时的念头也能支撑一个人很久,尤其是他以为那成了一种必不可少的事情,习惯有时候恐怖的可怕。” “你不是这样的。” “对,我不是这样,哈哈,出生的那一刻,我就要成为一名剑士。或许,是我的老爹给我的影响。他是一个疯子,做着不切实际的梦。他不去追求力量,永远活在自己的幻想里,天天拿着剑去乱砍乱舞,将剑舞的像个孩童的风车,吱吱乱转。一会将一家人门前摆放的花全部砍倒,一会砍向路上站着的人,数不清了。我无数次见到他被人扔在家门口,全身是血,双目紧闭,可他手上的木剑却未松手过,直到最后。” 他喝了一口酒,接着说:“这事听着糟糕,其实也是很常见,随便问一个这里的人的经历,都能得到贵族老爷们的感叹和惊讶,对老爷来说那都是些出乎意料的悲惨遭遇。” 海曼认真地想了想,调侃着说:“收集这些故事说不定也能挣钱。” “嘿,兄弟,这主意不错,等我老了可以专门收集这类悲惨的故事,是个赚钱的门道。先将赚钱的事放着一边,再听我讲,难得有个不认识我的人了,我可要好好的说一说。” 海曼瞧着他的架势,说:“接着来吧,我能做的事情也只有这个了。” “我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做这种事情——疯癫地挥舞着剑,你无法想象的那种疯癫,啧。他不说话,只捧着剑泪流满面,我始终不知道是为什么,嗯,没错,现在也不知道。那一天到来了,他疯狂地砍向了拉着小车的人,被人活活打死,我连尸体都没有见到。他就这样死了,痛快极了!我只见到掉在泥地里的木剑,它已经断了。” “我失去了唯一的亲人,只得到了一把断裂的剑。” 海曼没有什么话要说,现在的艾力克可不是个伤心欲绝的孩童,不需要他来提供多余的安慰。 “猜不到就算了,这些无足轻重,我总是要成为一名剑士的,走南闯北来磨练自己的剑术。” 海曼说:“我相信你会成为一名顶尖的剑士。” “那是当然的,再给你说说。我没有母亲,可怜的孩子就是我。她在生我的时候死了,刚到城镇的加玛吉充当我的妈妈,再加上老艺术家,我就有三个人要拜访了,未来的我一定不会太忙碌的。” 海曼说:“这一路上,你会找到很多的朋友。” 海曼也没有母亲,那是他从不知道的一种人,他在漫长的时间里,已经不再去思考这类人了。 总有些东西或者人,其他人有而自己没有,这没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是的,我会有很多的伙伴,这样一想,世界真是美好。” 海曼对此不做评价,他没有什么朋友,到现在为止,也只有伊旭塔一个人而已,朋友不是说两句话就能得到的,说三句话也得不到。 加玛吉正倚在柜台上打着盹,酒馆一个人也没有了。 老艺术家的琴被他丢在了一边,他正躺在椅子上望着窗外,那个角度能将路边所有的行人纳入眼里。在刚才,他已经失去了自己的期盼,或许只有上帝才能够救赎他。 傍晚时分,夜幕藏在云彩的背后,默默地窥探着繁华的人间,等待着它降临的时间点,它一向很准时。 海曼准时到家,在这个时候,他有点懂希来了。 无论如何,有一个家都是一种满足,尤其是经历了惊心动魄的一天后,回到安稳的场所无疑是种很好的休息,也是一种心灵上的休息。 见到熟悉的房子后,海曼发现自己的心都静了下来,在这里,他感受到一丝从未有过的平和与舒适。 “阿莱夫,驾驶马车进去。”海曼说,他不担心希来对阿莱夫的态度,走进去总没有错。他认为这一切希来都是知情的,甚至是他在背后操纵着这一切。 阿莱夫也半点没有犹豫,将马车往前行驶。就像以前一样。 “先等一下,海曼,我不能进去了。”艾力克从昏昏欲睡的状态下猛然清醒,他扶了扶掉在了肩膀上的帽子说:“可真是个舒服的旅程,托你的福了,这可是我大半辈子都不能享受的待遇。” “为什么不能进去?我很欢迎你。” 艾力克从车里跳下来,托着帽子行了个礼说:“应加玛吉的要求,她担心你家里有吃小孩的妖怪,会将我给吃了。”说着,他做了个鬼脸。 海曼扬了扬眉说:“这话不假,她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 “得了吧,我可不相信,但是这是加玛吉对我的要求。你知道,即将离别的我,可拒绝不了,她的话我总是要放在心上。海曼,你是知道的吧。” “她对你很好。”海曼垂下眼睛。 “对啊,我答应她了,随你来到此地,但是绝对不跨进你的屋子一步,界限分明。好了,我现在要往后倒退了,看着我的表演吧。” 他抬头往房屋的最高处看去,它真是一栋危险又威严的堡垒,说是一栋历史悠久的古堡也不是不行,翡翠的绿眼睛里闪过猫儿似的警惕,手臂夸张的摆动着,双脚一点点往背后轻挪着,他感觉到了寒冷。 “那你需要等我些时间。” 艾力克挥了挥手臂说:“希望不会是一天,要不然我真的赶不上了。” “一定比一天的时间少,稍等片刻。” “啊,这话真是准确极了!” “你满意就好。”海曼说完,示意阿莱夫将马车行驶进去。 第45章 莎瑞女神 海曼踏上铺着酒红色地毯的楼梯,理理衣服顺着烛光昏暗的走廊走向希来的书房。他没有见到玛丽,也不知道现在希来有没有出去,既然回家了,也只能去这里看一看。 他敲了两下门,慢慢地推开后走了进去。 希来果然在这里,父子两个人在这一点上有出乎意料的默契,在社交方面少的离谱,应该说是没有,总爱缩在一间房子里独处。海曼是这样,希来虽然时常出去,但是海曼敢确定他绝不是像一般的老爷那样四处拜访人。 海曼站在希来的书桌面前恭敬地说:“父亲,我回来了,新来的车夫也到了,是一个顺风的旅程。”他不喜欢希来的书房。 “叫什么?新来的车夫的称呼,应该不是卡特了。”希来将一张纸装在黑皮白衬的信封里。海曼看了一眼,无意识地摩擦着食指和拇指,他感觉那张纸有些熟悉。玫瑰样的红色邮戳将信封合上,仿佛加了一层禁忌的封印,海曼转过眼睛,不再去想。 镇静镇静神思,海曼说:“阿莱夫。” “这是我没有想到的。”希来拿起了笔,在空白的纸上写了这个名字,红色的墨水就像人已经死去了,他下一步又蘸了蘸黑色的墨水,重新描了描那个名字。浴火重生了。 “您这句话也是我没有想到的。”海曼嘲讽地笑了笑,眼睛中心的瞳孔黑的惊人,蓝色的圆形围栏仿佛要困不住这个漆黑的凶兽了,挣扎着往外溢。 希来看了他一眼,海曼猛然间怔了一下,眨了眨眼睛,不再说话。希来继续说:“总归是来了,我等会去去见他,你还有什么事情吗?” “有一件事,我需要给您说一声,我要将您送给我的剑送给一个人了。” “这事与我无关。” “得到这句话就够了。”海曼得到这句话后转身,走出门外后松了一口气,他望着广阔的前方叹了口气,皱着眉头去取落了灰尘的剑。 希来等到他走后,就将信封放在大衣的内口袋中,喝两口茶后走出房间打算去见阿莱夫。 “阿莱夫,我听海曼说你还是叫这个名。”希来走向阿莱夫说,手上拿着一根漆黑的手杖。 阿莱夫起身行了个礼,说:“是的。” “这还真是方便了。” “您满意就好。” “我不太满意。” “我很满意。”阿莱夫紧接着说,他的语气出乎意料的咄咄逼人,后又和缓着说:“感谢您。” 希来说:“明天早晨我要出门。” “好的,老爷,我会准时等待您的。”他低下头说道,漆黑的袍子将他牢牢钉在马车上,没有铁钉却充满血腥。 希来说完后直接走了,黑色的衣服像是掉进了墨水中,黑黝黝的不留空白。宽大的衣摆拖着安静的影子在半空中浮行,阿莱夫望着他的后背一动不动。 “真是把好剑啊!”艾力克惊叹一声,将海曼交给他的剑抽出,爱不释手地抚摸着。 他将脸蛋贴着冰冷的剑面上,一下又一下地蹭着,喜不自胜地看着海曼,舒服地说:“我可真是爱死了,我的挚爱哦,我心尖尖上的宝物。” “总归没有白等。”海曼挑了挑眉。 这把剑的装饰花里胡哨,一枚黄色的巨大宝石装饰在剑上,旁边是两条飞跃着的大翅膀凶兽,这也是海曼不喜欢这把剑的原因,他不太喜欢明目张胆的的凶恶。不符合他的个性。 “那是当然!海曼,真的要感谢你!果然坚持到最后才会收获最好的,辛亏我等到了你,才能得到这把剑。你瞧瞧这锋利的刃,亮晃晃的,要将我的眼睛闪瞎了哟。”艾力克看起来爱死这把剑了。 海曼伸手和他握了握手,“不必客气,你还需要什么吗?”海曼问道。此时的温度已经降低,说话时都有了一层白色的哈气。秋雨过后,天气转凉。 “我弄不明白它的材质,摸着感觉如火般炙热,却又如同寒冰般尖利。这是何时锻造的?”他轻轻弹着剑问道。 “这是把有故事的剑,至于它的故事需要你自己去寻找了。”海曼只能无奈地回复,他对剑的工艺一无所知。 “正合我意,我就是创造故事的人。用尽我的一生,让这把剑广为流传!“艾力克抬起头来说道,手腕翻转,耍了个漂亮的剑花,宝剑如同他眼睛一样亮的惊人。 “敬请倾听着诗人吟唱的颂歌吧,传遍五大陆时,我会踏着破晓的璀璨金光与你想见。剑叫什么名字?” “没有名字,这把剑的名字需要你来取。”海曼回答。 艾力克的豪情壮志消失地无影无踪,他冷静着说:“好吧,小乖乖,就叫它莎瑞了,‘莎瑞女神’是剑的名字。莎瑞我母亲的名字,总归要带点什么上路。虽然我全身上下一无所有,腰上没有装的鼓鼓囊囊的金币袋子,脖子上没有闪耀华贵的项链,没有马车,没有仆从,没有贵冠……是个绝对的穷光蛋,但这颗心可是什么都不能缺少。” “你有一把不相称的剑。你还需要什么吗?”海曼轻轻地说,他又问了一遍。 艾力克柔和地唤了两声莎瑞,将剑装进剑鞘,干裂的手指摩擦着皮革上柔软的细绒毛。 他摸着镶嵌在剑柄的黄色宝石说:“不必了,有了剑我就什么都不缺了,你也不需要为我做什么,再这么下去,我都要离不开你了。我可不是还没有断奶的小宝贝,不想叫你‘海曼妈妈’。谢谢你的剑,即刻起程才是我应该做的事情。” 说完抬起头望望落了半边头的太阳,抬手放在额前,眯了眯眼睛评价道:“阳光正好,天色还早,我走了。” 海曼点点头,将一块布递给他。他担心这把价值不菲的宝剑会让艾力克陷入困境,还是包起来比较好,同时他也交给艾力克一个手写的凭证,上面印着他的手印,表示剑是他赠送的。 艾力克叹了口气后收下了,拍拍衣服转身。 海曼注视着他的离开,看着他一步步走向只露一半的红日,不急不慌,艾力克握住挂在腰上的剑柄,今日的余晖撒在身上,雾气般朦胧又壮丽悲壮,染红一片,就像明天的太阳不会再升起,此时正用力地悲鸣着、燃烧着。 一瞬间,艾力克刚才说的一切都有了,华服披身、金冠垂坠、脚踏红毯,腰间挂着英雄史诗里的雄浑宝剑,最后消失不见。 直到太阳落山后,海曼低下头,转身回了家。他需要吃饭了。 海曼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迈出第一步,他感觉自己还有很多的东西没有学习,需要更多的书。除此之外,他接触的人太少了,生活经历少的可怜,无法做到艾力克那般洒脱,义无反顾地奔赴另一个地点。 在这一刻,海曼感到自己是个懦夫。 海曼坐在客厅的窗户边,短暂地休息了片刻,他想着自己过的这十几年,除了看书就是看书,希来只会找老师教他对于现实一无是处的知识,这些课上海曼都在走神。他本质上是个追求实用价值的商人,而不是贪图安逸的贵族。 到最后,海曼都不知道自己学会了什么。 晚餐的铃声响起,玛丽在这段时间短暂地出现了一次,将餐派送完后,她温和地说了一声,“老爷,我需要出去一趟。” 海曼手边放着食物,听到声音看了她一眼,想不通她要做什么,将勺子放下说:“玛丽,你遇到什么事情了吗?需不需要人帮忙?我也吃完了。” “谢谢,海曼少爷,我不需要,遇到困难的不是我。”她说完转向希来,眼中含着不为人知的感情,低头鞠了一躬说:“老爷,我先走了。”希来点点头。她走之前看了海曼一眼,皱着眉头欲言又止,海曼困惑着望着她,挑了挑眉头。她的嘴唇颤动却不出声,下一瞬,她就像想通了,头也不回地走出门,毅然决然地抛弃海曼走入黑暗的夜空下。 海曼见到玛丽这样做,虽然感到奇怪,但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他还有事情要和希说。 两个人相对而坐,海曼及早地坐在椅子上,他等希来快要吃完晚餐的时候,开口说:“父亲,我需要学习些自保的能力。” “我送了你一把剑。”希来立刻说,在海曼话音刚落的时候。 海曼也不害怕,他略微地耸耸肩说:“现在没有了。” “我不是现在送的。” “好吧,我不喜欢那个,那个剑。” 希来抬起头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说:“那你想要什么?”他将刀叉摆好放在桌上,正对着海曼。 海曼说:“隐蔽点的。”海曼看了一眼对面的刀叉。 “赤手空拳。”希来说。这可真是够隐蔽的,都不需要隐藏了。 海曼想了想说:“也可以,但是血肉之躯难抵尖刀利刃。” “两个老师,一个拳击,一个冷兵器。” “什么冷兵器?” “随你选了,我很喜欢剑。” “我不会选择剑。” 希来没有问海曼为什么要这么做,或许昨天海曼没有及时回来也让希来改变了对他的教育,认识到身处不和平的时代,还是需要些自保的能力的。在海曼看来,希来并不是放任自己死去,才将他困在这里。 这一次,他赌对了,希来没有再说什么, 希来披上大衣走出门外,将海曼留在屋内。铁围栏远处是点点火光,煤炭燃烧的光,几盏奢侈的电灯来回地巡逻。 电在这个世界弥足珍贵,支撑电力的主要是魔法,科技做到的不多,最多制作个灯。技术层面得到的电力太少了,就像站在沙漠里的人从海绵里汲水,蒸发的比得到的还要多。 寻常的的百姓见到电的机会也不少,像昨天暴雨惊雷中的闪电和高悬在钟楼上的光灯,亮的晃眼,一般人都懒得看。 事实上也只能到此了,眼睛看的机会很多,体验的也只有那种小灯,还是有钱人玩剩下的。这个世界最主要的能源还是煤炭。 希来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一挥手,灵活的手指合上,地面出现一只紫色鸟儿的图案,浓厚的紫黑气化成一只长尾翼的鸟儿往前飞行,轻盈地掠过停泊在桥边的木船,飞过盒子状的尖塔顶,缠绕住一架嘟嘟驶来的侦察飞机。 希来不再停留,穿过两人宽的黑石子路,他沿着左侧的楼道走回房间,黄铜灯一盏盏被熄灭。 飞机坠落到树林里,鸟儿灰飞烟灭,安然无恙的驾驶员揉了揉混沌的脑袋,拽下封住口鼻的防毒面具,大声咒骂一声。 海曼在希来走出去后慢慢吐出一口气,他真是害怕希来一个不高兴将他提前宰了。万幸希来不喜欢在这里见到血,要不然他早就宰了自己了。他心里计算着,武力是男人不可荒废的一项本领,他自认为没有生活的能力,除了书本上的知识,什么也没有见识过,学习这些后,或许能够存活了。 不能被人打死了。海曼心里想。 洗漱好躺在床上,海曼盯着窗帘,脑子闪过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内心顿时陷入困惑之中,他连成为魔导师的第一步都不知道,连去往何处都不知道。 好像他的梦想就是个儿戏,梦中的只是梦吗?海曼发现自己一直以来都处于极度乐观的状态下,他只是在顺其自然,无作为,这样下去他只能被囚禁着终老。 想了半天,海曼又绕回昨天和今天发生的事情,他愤怒地捶了捶床板,咬牙切齿地喘气,他忘不了每一个死去的状态,忘不了自己只能站着看热闹。 夜晚降临,真实的内心像是一朵洁白的昙花层层绽开,连细细的绒刺也张牙舞爪着,迫不及待地伸展躯体。 海曼恨着自己。 最终他脱力般躺在床上,湛蓝的眼睛弥漫着湿润的水汽,荡开一圈漆黑的波纹,额前的发丝凌乱地铺散着,呢喃一声,抬起手拍拍脸,陷入了昏睡。 第46章 与众不同 等到海曼进入梦里,他发现自己的心略微平静了下来。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不是无作为,这些年来,他疯狂地吸收着知识,只是没有吸收关于魔法的知识,而昨天,却是魔法实践的第一堂课。 “嘿,伊旭塔,你的头发变了颜色。”海曼低下头,眼睛里流露出兴趣盎然的神色,虽然他不是那么愉悦。这都是提起精气神的做法。他没有将自己的失落和痛苦带到梦里,不是一副生硬的愁苦表情。 “显而易见。”伊旭塔挺一挺她“小荷才露尖尖角”的小胸脯,拿出彩绘着猫狗之趣的丝绸折扇挥舞着,紫色的眼睛瞧着微笑的海曼露出疑惑和好奇,还带着隐隐的使坏的小心思。 但是海曼没有注意到,他的心沉在无尽的深渊里,眼睛仿佛全被伊旭塔灰色的秀发吸引了,别无其他。 伊旭塔接着说:“除此之外呢,没有了吗?显而易见的可不是个很好的评价词语。” “显而易见是你说的。” “我要是不说连这句评价都得不到。” 海曼将手套摘下,叹了口气说:“我看着烟灰色的头发像是混浊的雾霭,你是想要警惕世人还是想要宣扬自我,‘厚德载雾’吗,你是反对工业还是要制止工业?我来安一个烟囱。”不远处出现了一排小烟囱,吐着和伊旭塔头发颜色一样的烟。 伊旭塔气极了,攥着小拳头说:“你这是说的什么话。”烟囱被她打倒,就像米白色的骨牌一个挨着一个倒下去,咕噜咕噜的往前乱滚。 她瞬间拿出个白色的棒球棒,装模作样的将手放着额头前,探出脚尖来左看右看,神色紧张又喜悦,好像在找球。 “烟囱嘟嘟地冒烟,昼夜不停,这是关键。你我身处黑夜,毫无疑问,是它染成的颜色。”海曼挑了挑眉,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说什么,这话像个逗趣小孩子说的一样。 “黑夜可是黑色的!黑夜可染不了我的头发。” 伊旭塔因为海曼半点不理会她的表演而恢复了原本的样子,她瞪大了小鹿儿般的莹莹双眼,纯真的让人舍不得伤害,殷红的小嘴气鼓鼓地抿着。 她用力挽起海曼的胳膊,海曼将胳膊放轻松,配合着她的行动。伊旭塔眨眨大眼睛,满意地点点头,一下子气消了。 “一模一样。”海曼手指夹住一张红桃扑克牌,指间一动,将它插进了树干里,像是一把锋利的斧头。 大树瞬间喷出黑蓝色的浓烟,烟气扭转着到了半空中,成了灰蓝色。与伊旭塔头发的颜色一模一样。 伊旭塔眼眸流转,两个人步伐轻盈跨过驶来的一排转动的小自行车,她说:“没有那么复杂,尤其是对女孩子来说。我们很熟悉,不需要忌惮、畏缩和吞吞吐吐的谈话。这个时候这是难得的放松时刻,你我可以实话实话,坦然而正直地告诉你,女孩眼中只有一件事,那就是美丽,除此之外,几乎没有。” “你可不是这样的女孩。” “哼。”伊旭塔扭了扭头,漂亮的灰蓝色头发打理出细腻而柔美的发型,与吹弹可破的雪肤谈得上相称。 “这可不是重点。”伊旭塔继续说:“你知道的,我不是在乎头发。” 海曼笑了笑,低头看了眼鞋子,说:“很不错,头发很漂亮,人也很漂亮,但我更喜欢你的银发。” “好吧,赞美我总会让我心情愉悦,人之常情,我也不能免俗。”伊旭塔摇了摇她高悬卷发,递给海曼一把微型弩说:“射中前方矫健的兔子。快点!” “你不满意吗?。”海曼手上使力,砰的一声,正中目标,他瞧着倒下的兔子说:“我很满意。” “这也不是重点。” “什么是重点?我的疑惑没有改变过,别打哑谜了。” “我们是亲密无间的伙伴。”伊旭塔停了下来,伸出舌头调皮地笑了笑,海曼低头看了看手上的弩,这是个精巧绝伦的小玩具,根本就不能发射,也不能发声。他被骗了。 远处倒下的兔子蹭了蹭两下草地,机灵的跳着跑开了,它与伊旭塔一样都是当演员的绝好苗子。 海曼将弩丢掉,面色漠然冷淡着碰了碰伊旭塔的头发,修长而冰凉的手指顺着敏感的耳朵点了点她娇小的精致下巴,拇指朝上一抹,暧昧地擦过她柔软的红唇,慢吞吞地擦肩垂下,“这样才是亲密无间的伙伴,我熟悉的伊旭塔。” 伊旭塔笑了笑,耳朵微微发红,她在海曼湛蓝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害羞的模样,立刻从海曼手臂上抽出手来,拿着扇子对着脸庞扇了扇,眼睛微眯轻慢地觑了他一眼。 她的头发被海曼变成了银色,一直以来的银色。 “我喜欢银色,尤其是你的发色。”这是海曼的实话,他还从未见过如同伊旭塔这般纯净、无暇的人,清丽无暇到透彻的银色绝妙的适合她。 “这才是我熟悉的伊旭塔。也不是,你怎么样都是我熟悉的。”海曼摇了摇头。 “你是看头发认人吗?”“不是,听人说话不能只听一半。我是表达自己的喜好,人总是趋向符合自己审美内的事物,我也不能免俗…”海曼学着她的话,放肆的招惹着她。 “在心情烦闷的时候尤其如此。”伊旭塔紧接着说,她露出狡黠的甜蜜微笑,天蓝色的小皮鞋在地上愤怒的跺了跺。她知道海曼的心情不好,他也不愿意说,这让伊旭塔有些受伤。 “你怎么知道?”海曼摸了摸鼻子,现在他也想要一把扇子了,挡一挡脸也是不错的。 下一秒,伊旭塔体贴的将扇子递给他,秀眉了然的挑起,显而易见。举着扇子,红唇骄傲的一勾,表示她什么都能知道,具有天生的、善解人意的好品质。 但是海曼没有接受,他也只是想一想,不想拿扇子扇来扇去。 海曼看着伊旭塔明亮的眼睛说:“伊旭塔,我知道了,你真是什么都知道。”毫无疑问,伊旭塔这一动作已经将所有的问题化解了,海曼也无需再问。 “我没有使用什么魔法哦。” “我知道,这几年我也不是白混的,你了解我正如我了解你一样。”海曼说,两个人面对面站着,如同镜中影像,心与心交叉在一起。 身边的藤曼嗖嗖地逃跑着,如同一只只胆战心惊的碧眼猫儿。 “我的心情很低落。”海曼看了她一眼,耸耸肩膀无奈的说:“你看出来了。这是你要的关键。” 伊旭塔摊开手,“嗯哼,显而易见,你无需隐瞒。”粉色的裙摆被她跳着颠了颠。 他带着伊旭塔往前走,两个人在宽阔的草坪上打猎,海曼举着枪射着兔子,几声枪响,可恨的兔子倒下。算是报了刚才的仇。 “伊旭塔,我今天遇到了一些事情。”海曼边走边说。 “哦,麻烦的事情吗?这段时间你怎么如此忙碌,像是一只嗡嗡叫着的勤劳的小蜜蜂。” “我可和那不一样,我像是画家笔下的人物,可由不得我,轮子往哪里转我也只能往哪里走。像一个被捆绑的稻草人束缚在田野里,不会有蜜蜂的自由。” “不至于那么消极,也可能是画了只纵游天际的鸟儿。”她将手中抓住的鸟儿递给海曼,“像是这个,可爱的小东西。” “这可有点小。”海曼嫌弃地揪了揪它的绒毛。 “别挑三拣四,都说了是可爱的小东西。小是精髓。” “要我说,它可不能自由自在的翱翔。再说,即使是自由的鸟儿,也是画家让他自由,这是画家的想法而不是鸟儿的意识,鸟儿真正自由吗?鸟儿的想法和鸟儿想法的想法都不是鸟儿自己的想法。” 伊旭塔笑了一声,“海曼,你又不是鸟儿,不用对此存有怀疑的态度,我知道解释清楚你的怀疑也是件难办到的事。” “我手中有一只鸟儿。”他扬了扬手中无精打采的鸟儿,“还是你给的。”他露出欢乐又调皮的笑容,“我已经不能置身事外了,要对它负责。” “这可不是画的。”伊旭塔揉了揉鸟儿的头说:“嘿,海曼听我说,我给你才不是要你这么说呢,你会是画家或者是画画家的画家,才不是受控制的鸟儿呢。它不是你。” 说完,伊旭塔将鸟儿塞进了金色的笼子里,目光尖锐的盯着海曼。像一株带着尖刺的小玫瑰。 “好吧,我不是鸟儿。说实话,我在梦里和现实是两个极端。在现实中,我对于成为一名魔导师是困惑的,我遇到超乎寻常的事情束手无策,眼睁睁地看着人死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无所不能。”海曼看了看自己的手心又看了看伊旭塔,小表情充满了委屈。 “淡定点海曼,就我所知,你可是一直在努力呢。”伊旭塔揉了揉他的脸,神色柔和地说:“哦,我亲爱的海曼,没有什么值得让你烦恼的,烦恼都如风消散了。” 他无精打采地说:“可没有什么用处,努力没有用处,我也不知道往哪里努力。” “不是这样的。每个人的路都不一样,学习魔法也不单单只是学习魔法,你的道路会很漫长,你要有耐心。” “可我一无所获。” “你有计划吗?”伊旭塔歪着头突然询问。 “没有确定的。”海曼想了想接着说:“我计划先学习知识,我相信魔法是个有缘的东西,强求不得,打算再年长些去刻意追求。” “大概的目标是有了,太笼统了,不过也没有关系。年长些是几岁?” “我不知道。”伊旭塔将他的枪拿走,鸟儿破笼而出变成了庞然大物,海曼握着伊旭塔的手跳起,一起登上鸟儿的圆头,巨型的鸟儿载着两个人翱翔在天空上。 “海曼,听你这么说,你没有进入到魔法的门吧?还什么都不知道,那我要告诉你的事情就要慎重了。” “为什么?” “因为只有你和我在梦里相遇了,只有你一个人,同时也是只有我一个人,这是件多么奇妙的事情,单单这一件事已经不简单了。” “但在现实中,我可能一辈子也不能成为魔法师,这真是太难了,好像所有的人都不愿意教我,基本上是的。我不知道如何开始,仿佛陷入了无法绕出的迷宫。” 极度追求一件东西的时候人们往往会拼尽一切,海曼也多次想过这个问题,他不是怯懦,害怕独自的漂泊,而是希来在无形之中困着他。 首先是那扇门,随着海曼的年龄渐长,他也明白了那其实是一扇‘出去的门’,是一种抽象的门。打开那扇门,海曼或许能够走出家门,就像艾力克一样,或许找到魔法的真谛,真正踏上成为大魔导师的道路,或许也是一道死门,不到时间绝不能打开。 “我的父亲限制我学习魔法。”海曼对伊旭塔说道。这也是海曼迟迟不行动的原因,他害怕在不恰当的时间脱离希来的掌控,就会像他的那条小狗一样,到头来只有死路一条。 “我也不让你学习。”伊旭塔说。 “为什么?” “因为担心你啊,时候还未到,现在学习不会得到奇效。” “什么意思?”伊旭塔将一颗水果糖果塞进海曼的嘴巴里,她咯咯咯地笑着,拽了拽鸟儿的羽毛,就是不说话。 “你应该告诉我什么意思。” “是在保护你,小海曼,因为这个时候,你要是学习魔法实在是太显眼了。” “说清楚些。”海曼立刻说。 “不能说了,再说你就要再追问了。“ “我可不是多么好奇的一个人,你也有事情瞒着我,我不会怪你的。”海曼将一顶厚帽子轻柔地戴在伊旭塔的头上。 “站好了,我要加速了。”他驱使鸟儿加快速度,狂风席卷着两个人,伊旭塔扶着他的手臂高声呼喊着。两个人就像翱翔在天空的鸟儿。 “这有什么,其他人也不愿意教我。总有一天你会触碰到魔法的边缘的,到那时候,没有一个人能阻止你。没有一个人!”伊旭塔吼着说,和狂风做着抗争。 “魔法有什么奥秘吗?”海曼往前走了两步,为她阻挡着狂风。 “要我说,没有。和其他种类一样,只不过它是多种多样的,创造力超乎寻常。” “需要的很多吗?”海曼痛快地在空中大笑,他张开双臂,即将拥抱太阳。 伊旭塔及时阻挡他自取灭亡的行径,鸟儿如同吹出的肥皂泡泡碎掉,两个人安稳的站在草地上,她优雅地提着装着鸟儿的金色笼子。 紧接着她回答道:“当然,需要天赋,需要身份,需要金钱,需要健康的身体,很多很多,越多越好,这是你现在应该准备的。要我说,你只需要准备健康的身体就行了,你还年轻,不用急于一时。” “我知道了,只能放松我自己了。我安居乐业的小地方无法给我提供帮助,它有限的资源也不值得我费尽心思去得到。”海曼将伊旭塔的帽子取下,给她换了顶紫色的圆形帽。 伊旭塔对海曼露出个甜蜜腻人的笑容,“差不多吧,我问你,你在学习什么?” “别瞧不起我,我知道很多冷门的事情,也了解魔法,只不过只知道魔法咒语,其他的也没什么了。”海曼的心已经平静下来,这是他的一次强烈的自我否定,过了今天,他就会更见坚定。 “语言呢?” “精通。” “非常好,去吧,还需要等些时间,你会踏上成为真正的魔法师的路程,我会找到你。” “这我可不敢相信。”海曼笑着说。他猛地想起了那一扇铁门,巨大的铁门,不曾开启的铁门,海曼相信那里面藏着真正魔法的奥秘。 伊旭塔说的对,他不需要着急,希来也不允许他着急。 伊旭塔点点红润的唇瓣说:“别不相信,我遇见你本身就是一件非常奇妙的事情,比得上世界上任何无法解释的事情了,这是你的与众不同。” 海曼喃喃地说:“我是与众不同的。” “确定无疑。” 海曼拉住伊旭塔的手臂,弯下腰在她的手背上落下一个短暂的轻吻说:“你也是与众不同的。从今以后,我不会像今天这样颓废,无论身着何处,无论处在何时,无论身边有何人,我都会记住,我的目标是成为伟大的大魔导师,无论我是何年纪。” “海曼,不用迷茫,不用灰心丧气,时间未到,等到一切都准备好后,你将无人能敌。你要做的,只有等待。” 第47章 魔动机械 海曼皱着眉头点头,说:“这可不好办。” “不等待也是一种等待。” “那就好办多了。” “怎么都随着我说。”伊旭塔古灵精怪地笑着。 “怎么都随着我做。”海曼露出了浅淡的笑容。 小火车隆隆隆地送来甜蜜的食物,伊旭塔在他唇上印上独特的芳香,她呢喃着说:“海曼,我等着你呢。” “总归有那么一天的。”海曼摸着她的脸蛋,额头紧贴着她柔软冰凉的额头,“伊旭塔,你也要相信我,还不到时间,我还不能放弃一些东西。” 他和伊旭塔走进一件钢铁的建筑,这是海曼的小工厂,里面是无数的机械零件,也有很多的完成品。 “什么是机械魔师,什么是魔动机械?”海曼突然想起来询问道。 “你知道魔动机械和一般的附魔机械最大的区别是什么吗?”伊旭塔拿起一个小锤子,她没有回答,拿着小锤子笑意盈盈的对着海曼隔空轻敲着。 “不知道,感觉能量强一点。”依据艾力克的那么多的说法,其实只是这样。 伊旭塔将锤子掂了掂,然后放在圆形铁桌上双手握住,用力将小锤子捏成的碎片,“仔细看着,我没事。”伊旭塔将双手放在接近她的海曼手中,让他不要分神。 “这把锤子是魔动机械。”海曼说,桌上的碎片开始动了。 伊旭塔轻飘飘地说:“魔动机械最强大的一点就是它不会被损坏,无论怎么样都不会被损坏。当然,我在梦中,可以违背常理,一般来说是我想怎么样就要怎么样,不过,谁知道是怎么回事呢。” 锤子在海曼面前慢慢组合成了原本的模样,好像什么事情也模样发生,海曼将自己制作的锤子拿起,用力一捏,成碎片后它又恢复的原样。 “无法损坏。” 伊旭塔的话语响在耳侧,海曼的喉咙鼓动了一下,湛蓝的眼睛含着黑暗降临的征兆,这是一把坚不可摧的利器。此时,海曼想起了老艺术家的眼睛,他知道了,那颗眼珠是魔动机械,只是颗眼珠,视力的弥补依靠的是外界的魔法。 他握紧锤子想着:自己也是魔动机械,永远无法损坏。伊旭塔歪着头透过窗外望着贴在玻璃上的将死蝴蝶,轻轻眨眨眼,蝴蝶恢复了生机。 等到蝴蝶从伊旭塔的眼前移开的时候,她问道:“你震惊吗?” 海曼点了点头说:“我震惊,这太恐怖了。”他将小锤子放在一边。 “不必担心,恐怖的人不会很多,能制作这个的寥寥无几。”伊旭塔说。 “哈,在梦中我也是一个,还是第一名。” “没错。是我的无能成就了你。”伊旭塔给了他一个赞同的眼神,观察到海曼的脸色不是全然的舒适,又说:“海曼,你应该快乐一点,事情已经解决了,有我存在就不会有问题的。” “这一点我也百分之百的肯定。”海曼说,“不过,我还有很多的疑问。” “还有什么疑问,一定是与我有关的。” “这可不一定了。伊旭塔,我挑第二大的疑问来说,你知道食魂虫吗?”海曼问道,这是他唯一放不下心的一件事情了。 在伊旭塔这里还没有碰到让她闻之色变的生物,果然,这个小虫子也没有,她微微一笑说:“牵命灵源。” 就冲这个名字,海曼已经知道伊旭塔知道这种恶心的生物了。 “显而易见,你什么都了解。”海曼佩服她的知识储备,简直是一座移动的图书馆。 “别这么说。”伊旭塔拿出扇子轻轻扇了扇,在海曼以为她正在害羞的时候,她骄傲至极地说:“没错,我什么都了解!”小扇子还将她的容颜挡住了一半,是一种欲说还休的娇态,紫罗兰的眼睛含着如水的情态。 海曼哑口无言的看着那把轻轻扇动的蓝色缎面小扇子,他想不通伊旭塔这么做是何道理,扇子不是用来遮挡她害羞的表情的吗?伊旭塔轻轻哼了哼,就是这声傲慢的哼让海曼豁然开朗,他相通了一切!伊旭塔是为了漂亮才打开扇子的。 他算是将伊旭塔的教导记到了心里,将女孩无法解释的动作都归于为了简单的漂亮。 显然伊旭塔不是为了漂亮,她是为了进一步表现她的傲慢,这是另外一种假样的谦虚,比直白的傲慢更显傲慢,也只有伊旭塔能做到这一步了。 “讲讲吧,美丽绝伦的伊旭塔。”海曼笑着说,他选择满足伊旭塔爱美的心,爽快的在她雅致的名字前加上恰当至极的形容词。 “我喜欢称它们为牵命灵源,这是符合它们特征的好名字。”伊旭塔瞪了瞪一脸不赞同的海曼一眼,将扇子捂住海曼的嘴巴,摇了摇头说:“安静,慢慢听我讲下去,我可不是和你争执这个无聊的名字才站在这里的。我知道你想要说什么,我要的不是反驳。” 海曼伸手示意她接着讲,点点头将嘴唇合起。 “在我心里它是一个非常宝贵的东西,能让死者起死回生的虫子,再怎么样也是一种珍贵至极的宝物,可遗憾的是,我从未见过。”伊旭塔摇头,遗憾的接着说:“连一次都没有见过,这是多么一件可怕的事情哦。” “确实可怕至极,连见多识广的伊旭塔都没有见过,说明…”海曼看了眼伊旭塔的眼色,将接下来的话给吞进了肚子里。 “说明它们是不可多得的珍宝!”伊旭塔对着海曼做了个鬼脸,“牵命灵源可以将死人复生,但是有条件的,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好事,牵命灵源也不是做慈善的。它们会一步步啃食宿主的血肉,让起死回生者生不如死,痛苦的活下去,直到牵命灵源将这副躯体蚕食干净。” “接着讲。”海曼见到伊旭塔停了下来,对着她点点头。 伊旭塔问道:“你见过?” “比见多识广的伊旭塔多见一件东西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情,放过我吧。”海曼递给她一只机械小乌龟,上面写着“感谢伊旭塔”。 “我询问你主要是为了证明我见到的资料是不是正确的。” 伊旭塔将乌龟放在了头顶。 她总是喜欢将各种东西放在头发上,海曼也猜不准这般做的道理,今日受到伊旭塔的教导后,他最终将这种行为也归到了女孩爱美、为了变漂亮这一类。不能说绝对不对,只能说大差不差了。 “将你知道的讲出来,我会告诉你我遇到的事情的。”海曼说。 伊旭塔点点自己的小鼻子说:“实践对照理论也是不错的。牵命灵源不是只有一个宿主,它们会抛弃原先的而选择新的。” “还有吗?这一点没有错,我给你保证这一点是正确的。我有一本书,一本普普通通的书,书已经损坏了,我猜想和食魂虫有关系。“ “书吗?”伊旭塔捏着精致的小下巴思考了半天无奈地说:“这一点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牵命灵源的习性,也就是它本身的东西。” “书可不脱离它本身啊。算了,你没有见到,况且食魂虫也不是书虫,犯不着与书一般见识。” “还有一点。” “最重要的一点吗?”海曼笑着问道。 伊旭塔摇摇头手一伸,两个人到了巨龙的头顶。 她说:“是最神奇的一点。” “快讲讲吧,我承认你将我的好奇心吊起来了,这话不是你想要听的吗?快点吧。”海曼将伊旭塔拿着宝石逗巨龙的手攥住,迫不及待的说。 伊旭塔将宝石往上一丢,巨龙抬起头怒吼一声,张大嘴巴将宝石吞入了腹中,进入了肚子。海曼想巨龙一定不想要这样的结果。 “真是棒极了!”海曼毫无感情的欢呼着。 “伊旭塔,你可以到马戏团应聘驯龙的高手了。” “可没有龙给我驯。”伊旭塔拍拍手说:“牵命灵源会构造虚幻的场景。” 她的大眼睛紧紧盯着海曼。海曼的反应自然是显而易见的——他见过。伊旭塔的笑意增强,眉梢都欢乐的飞舞了。 “我见到了两个地区的合并,准确来说是一个空间的延申。” “我知道了,不过我敢肯定绝对不是两个地区的合并。” “为什么?” “因为牵命灵源没有能力将空间移动,那是高等的魔法师也不一定能做到的伟大奇迹。” “好吧,我相信你。我见到了两个不相符合的地方,两个格格不入的地方,你知道我的意思吧,就像两幅毫不相干的画拼接到了一起。” 伊旭塔的大眼珠溜溜地转了转说:“你们走入了幻境。” “都是幻境吗?” “这我可不知道,但是不可能两个地方合起来的。”伊旭塔点了点蠢笨的海曼的额头,皱着小鼻子说:“聪明的海曼,好好想想吧。” 海曼没有理会她的动手动脚,他在脑中重构经历过的一切,不知道过去了多少时间,巨龙打了个喷嚏将海曼震醒。 “你想到了什么?”伊旭塔好奇的询问。 海曼攥住她的手腕问道:“牵命灵源为什么要构建幻境,它是依据什么来构建幻境的?” “你也说牵命灵源了,它是一只非常可亲的小家伙,非常…” “你的关注点错了。”海曼板着脸打断了她的话。 “哦,抱歉。”伊旭塔将她的手腕奋力从海曼手中抽走,揉着发红的部位说:“当然是宿主心中的幻境了,想想吧,宿主,只能是宿主。” 在这一刻,海曼什么都想通了。 “你知道了?”伊旭塔又好奇的问道。 “嗯。”海曼点点头。 “不打算告诉我吗?” “告诉你什么?我知道的就是你刚才说的,我自己也是想不通的。”海曼毫不在意地将伊旭塔推到了一边。 他可受不了伊旭塔的软磨硬泡,食魂虫这神奇的一点他还不想告诉伊旭塔。他想通了,没错,那一座古堡是卡特先生用牵命灵源构建的,在阿莱夫的归途中掉入了那处的幻境。 果然是一场好戏,阿莱夫上半场,卡特下半场,两人粉墨登场,真正真实的也只有小酒馆了。海曼再一次对卡特表示了同情,那一幕全部都是卡特的伤痛,却在他这个陌生人面前再次重演,城堡的经历全是卡特的真情构建,再也没有一部戏剧比得上这般的冲击了。 可能安娜不是安娜了,赛贝也不是赛贝了,或者安娜也是安娜,赛贝也是赛贝,除了卡特先生谁也不知道。 “你在想什么?”伊旭塔轻声问道。 海曼笑了笑,捏了捏伊旭塔柔嫩的脸蛋说:“显而易见,伊旭塔,来猜猜吧。” “我可不要,这个可不显而易见。”伊旭塔撅了撅可爱的小嘴说。 海曼安慰似的点点头,他的视线注视着远处的大山,在脑海中将它变成了希来的样子,卡特和阿莱夫事情的背后操纵者或许就是他。 而希来的意图却不显而易见,海曼猜不透希来所起的真正作用,现在看来阿莱夫所说的红色的兽和安娜口中‘无聊的恶魔’的性质都不太纯粹了,一切问题都值得再思考思考。 “伊旭塔,抱歉,我又在说现实的事情了,又在诉苦了。”海曼从思考中回过神来,对伊旭塔说着抱歉的话。 “不用在意。我知道你身边没有可以说话的人,在梦中想说什么就说吧,我也乐意听。”伊旭塔表现的十分通情达理,她一直想要了解海曼。 海曼看着四周忍不住感叹:“有时候,梦真是美好。” “我也是,我也这般认为的。” “等着我吧,我会将现实变得更好的,时间很紧促。” “要变成你我的乐园。”伊旭塔接着他的话补充道。 “一切随你我的心意,不再局限在这短暂的时间内。”两个人击了三下响亮的掌,微风吹皱柔滑的衣裙,形成暧昧的凹纹。 海曼和伊旭塔在云间翻滚,身边漂浮着五彩斑斓的小零食,贪吃的两个人的嘴边都糊上一圈白沫沫。一转眼,海曼牵着伊旭塔的手站立在火山边缘,燥热的气将两个人额前的发丝吹鼓起。 “我带你跳下去,洗去一切的烦恼,哈哈。”他们就像殉情的情人,孤注一掷探求真爱的本质。 伊旭塔比海曼还要高兴,应该说他们是只求刺激的疯子。 火山口里熔岩冒着巨大的气泡,咕咕咚咚的响声就像水烧开了。翻滚的热气擦过眼睛和额头,沸腾的岩浆带着一丝渴求的喜悦和另类的无助的担忧,看样子它也不希望有人跳进来,总是驱赶着热泡泡快速爆破。 海曼带着伊旭塔坠入空中,两个人转着圈往下掉,周身漂浮着赤色的蒲公英。 “我感觉到冰火两重天。”伊旭塔说。 “火山很热不是吗?” 伊旭塔望着他的眼睛,伸手捂着他的后脑勺,一个吻化在海曼的唇瓣上。“不,我的心太热了。与我的心相比,岩浆冰凉刺骨。”她说着张口就来的情话,却又不挑明,隔着层薄纱。 海曼闭上眼睛将一个吻落在她的额头,耳畔是伊旭塔的呼吸声和下坠的风声,梦的感觉再一次被他感受到了。他心里想着,自己何尝不是如此。心咚咚咚的跳。 “海曼,我听到了心跳声。” “你在害怕吗?”海曼装着傻,笑着问道。 伊旭塔斜着瞟了他一眼,安静的将头抵在他的心口。咕咚一声,两个人落在鼓起的熔岩泡上,瞬间落脚的地方爆炸了。海曼拥着伊旭塔在岩浆中浮游,两个人相视而笑,急忙拉开距离,各自漂浮到空中。 海曼感受到了比岩浆还有炙热的内心。 等到剧烈的爆炸停下,伊旭塔创造出持久维持的火山气泡,她喜欢气泡弹力又柔软的触感。 “再来一次吗?”伊旭塔沿着一圈的泡泡跳着舞,回头问道。 “不了。心脏承受不了,我可是怕的要命。”海曼说。 下一瞬,一条宽敞的道路上,中心立着一个人,他侧转着身,面色柔和地望着镜头,远处是铺天盖地的夕阳,照亮了半张面孔。咔嚓一声,伊旭塔拿着相机,将独一无二的海曼封在里面。 她搞怪的晃荡着,歪着脑袋看着那张照片,叽里呱啦的说了一路的话,一只机械小老鼠动着四条腿扫着尾巴吱吱地跟着她。 伊旭塔抬起腿一踹,将海曼做的老鼠踹到了月球上,她哼了哼,跨过搬家的齿轮带动的黑金色小蚂蚁,在一条河里将海曼解救了出来。海曼从照片中落入水中,咕咚冒出了头。 “我要闷死了。”海曼抖了抖湿漉漉的衣服,配合着伊旭塔的游戏。 “我并没有捂住你的嘴巴。” “我想象的。”海曼立刻接上话。 “应该想你要被挤扁了,你可是变成了一张照片!” “想象不出来。”海曼接着说:“想象力匮乏。” 伊旭塔叉着腰说:“那也不应该胡思乱想。” “我们在做梦呢。” “不是白日梦。”伊旭塔将她的小脸凑近,叉着腰的胳膊抬起又放下。 海曼笑着问:“那是什么梦?” “美梦。” “噩梦才对。”海曼摇着头。 “好梦。” “这是句问安话,我经常对其他人说。”海曼说着谎话。 “好梦。”伊旭塔拿起她的小扇子呼呼扇着,又一次重复道。 “话题扯远了。”海曼无奈地投降,“我什么也没有想。” 伊旭塔低头一扫,将小蚂蚁全部踩死,气呼呼的说:“小虫子也敢惹我。” “它们没有惹你。” “你说什么?”伊旭塔摇着头,一脸同情的看着海曼。 海曼表示很奇怪,耳朵聋的又不是自己,伊旭塔为什么要用看残疾人的眼神看着他,双眼充满令人动容的同情。 海曼犹豫了半天最后说:“我什么也没有说。” 看来他没有将伊旭塔含糊不明的同情眼神归于‘女孩一切都是为了美’这一条。 “海曼。”伊旭塔叫了他一声,继续同情的看着他,这让海曼刚才的想法改变了,她就是为了美!一切都是为了美! “你是为了美吗?你的斗篷很好看,是毛绒的吧。”海曼第一次佩服了自己的聪明才智,他的转移话题技术堪称一绝。 “谢谢,我很高兴你注意到了。” 伊旭塔今天穿了件灰黑色的羊绒斗篷,皱褶在她纤细的腰上像是一朵盛开的花般装饰着。 接下来海曼问了个让他悔恨一生的问题,真的,海曼发誓他一生再也没有问过这般让他颜面尽失的蠢问题了。 “是猪毛做的吗?我很喜欢。”因为他在远处看到了一群小红猪。 “哈哈哈。”伊旭塔瞬间笑出了声音,笑得将好不容易聚集的同情眼神笑没了。 海曼咬着牙又一次发誓,在这一瞬间伊旭塔绝对发出了杀猪的笑声,毫不夸张,也没有将伊旭塔拉下水与他‘同流合污’的意思。他很肯定那就是杀猪的笑声! “你在我眼中已经不是个淑女了。”海曼用今生最冷漠的语气说着,他还想试图挽回些颜面,又问道:“是什么毛?” “羊毛,海曼。”伊旭塔用了今生最强大的忍耐力严肃着说 第48章 艾力克入学 “哈哈哈。”她又不可抑制的笑了出来。其实她的忍耐力一直都不怎么样。 “我知道了。”海曼皱着眉头想了想光溜溜的小猪,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好吧,或许以后有个能力出类拔萃的人能用猪毛做上一件华丽的斗篷。到那时候,也许能强行挽回点他丢掉的面子。 “哈哈哈。”伊旭塔还在笑着。 “伊旭塔,我知道了,你的笑声已将全然将你的意思表达出来了,够了。我知道自己不对,好吧,是错得离谱,可你这样也不对,你不应该这般嘲笑我。” 伊旭塔回复给他的还是一连串的笑声。 另一边。 艾力克身上带着两个钱,他沿着路,蹦蹦跳跳到集市买了个面包当做晚餐。 耳朵竖起,他听到街角传来非同一般的响声,走过去看了两眼,发现一家书店正在举行开业典礼。 看热闹绝对是少不了他的。 他缩着身子挤了进去,凑在一个满身都是臭味的人身边,捏着鼻子听着人群叽叽喳喳地讲话。 翡翠眼睛像是翠色的玻璃珠转了转,他这才知道,原来是新开店的老板见一家书店烧毁了才下定决心开的,说是那家书店被烧毁才是昨天的事情,今天这个老板就一点同理心也没有的匆匆忙忙地举行开店典礼了,好像迟一点手上的铜板就要飞了。 一圈的人直皱眉唾弃,说他不是个好人,嘴上这般说却将新书店老板发的糖攥着不放手。 艾力克摇摇头,世风日下也与他无关。在这里待了半天也只得到了一篓子抱怨的话,看不到好处,艾力克立刻晃着身子漫步在点燃了路灯的不知名街道上,哪里有光他就往哪里绕。 面包吃完后,他又开始哪里光暗往哪里逛,四处找睡觉的地方。 恋恋不舍地拍拍身上的面包碎渣子,艾力克在桥底下找了个挡雨的小角落,舒服的叹了口气窝成一团进入了梦乡。 他睡的还算安稳甜蜜,没有巡逻的多事警察走过来盘问和逮捕。 当天亮的时候,他打了个寒颤不情不愿地醒来,伸了个懒腰后又恢复了精神。三下两下,喂饱肚子后,踏着朝阳大步走向剑士的学院。 艾力克费力地走到布莱格魔法学院面前,入学的时间是足够的,他站在一边,抬头观望着当今数一数二的魔法学院。眼中无崇拜也欣喜,全然不是他对海曼所说向往的样子。 他到地方却不着急走进去,四处徘徊寻觅着,就像观测人的鸟儿。一看前方的美人,立刻从兜子里掏出一支鲜艳的玫瑰花,梳理好被压扁的花瓣,将头仰地直直地踱着小步到美人面前。 “小姐,只有这株美丽的玫瑰才能配得上您。”他露出尖利的小虎牙,眼睛笑眯成了一条缝。 美人是个好心的人,伸手将他的花接下,让他施了个吻手礼。 “滚,平民。”美人旁边的男人倒是不怎么友好。 艾力克连眼神都不会给男人,送完花的他心情正好,头顶叽叽喳喳的叫声才不会影响他的心情。要知道,没有人有功夫理会这些自视甚高的落魄贵族。 美丽的小姐除外。 “小姐,愿您一整天的心情美好,一天更胜一天。”艾力克在后面挥手,大声说着祝福的话。 他深情地望着美人离开,再次靠近布莱格魔法学院,踮了踮脚尖,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件,是用上好的信封包裹的。看来,艾力克也没有将全部的信息都告诉海曼。 他拿着信件就像过关斩将的元帅,不费吹灰之力地走了进去。 艾力克背着双手望着一栋栋房子,见到剑士的专门建筑后,瞥了眼告示,立刻钻了进去。 “您好,我要找人来进入这里,我该如何做?”艾力克拦住一个人打听道。 “剑士?”那个人看了看他腰上的剑。 “没错!” 拦住的人嘟嘟囔囔的说:“剑士可不常见了。” “不是还有我嘛,好心的先生,告诉我怎么进魔法学院吧。” 好心的先生也是真的好心,手轻轻指了指,给艾力克指明了方向。 艾力克对好心的先生表示感谢。 当艾力克走后,好心的先生现出了原型,他是肩头立着鹦鹉的小绅士。 而真正的好心人则不正常地睡昏在厕所里,小绅士没有改变任何东西,他主要是来见一见艾力克。 艾力克站在毫无标志的剑士管理处,选择相信好心人。理了理衣服和头发,咳嗽一声敲敲门走了进去。 屋内宽阔的都能舞剑了,只摆放了一张长条形的板正桌子,黑乎乎的瞧着像是个棺材,坐在内侧的人半截身体已经入土,除此之外,还有一把剑和两张椅子。 “先生您好,我是来捣乱的,不,我是来应聘的,不,我是来,嗯…入学的。”艾力克站在这间屋子唯一的一个男人面前说。 “我不是先生。”坐在椅子上的班格说。 班格是个秃顶的中年男人,一双棕色的眼睛不小却浑浑噩噩的,胡子倒是茂密的惊人,将他的脸挡了个彻底,艾力克怀疑那是假的。 “我瞧着您也不是位小姐。”艾力克严肃着说。 “世界上只有小姐或者先生吗?” 艾力克立刻说:“没错!” “错,大错特错。你叫什么?” 艾力克犹豫着说:“艾力克。” “哦,艾力克,大错特错,世界上不是只有先生和小姐的。” “别废话了,我入学了,进的是剑士一行,时间不等人,我要走了,去剑士训练的地方,缺什么都不能缺少锻炼。”他话还没有说完,转身就走。由此看来,艾力克也不是个什么正常的人。 “去吧。”班格的话说完又急忙将他拉了回来,“叫我班格爵士。我还没有批准你入学,你想去哪里?” 听到艾力克提到剑士,班格的眼睛顿时清明又严厉。 “班格爵士。”艾力克沉声说道,是难得的正经模样。他的眼睛紧盯着班格身后挂在的剑,那把剑他非常熟悉。 班格打量了他一眼问:“你强吗?” “挺强。” “看不出来。”班格取笑着嗤了一声。 “看不出来我强就是我的强大之处。”艾力克眯起眼笑了笑,将手臂放在书桌上撑着身体,端着姿态时间太长了,他的背都酸了。 “有道理。”班格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艾力克拿起桌边的新鲜橘子汁,咕咚咕咚直往嘴里灌,喝完后他满足的叹息一声,看了看四周,问道:“我能进去了吗?” “可以。”班格想都没有想直接说,说完又将他拉了回来,“这是剑士待的地方。” “我知道。”艾力克又不是傻子。 “此处只有我一个人。”班格的语气骄傲又失落。 “还有我一个。” “你要学剑?”班格扫了一眼艾力克的剑。 艾力克抖了抖大腿说:“再明显不过。” “不错,哈哈,不错。我来教你,叫我班格爵士。” “班格爵士。”艾力克又端正地叫了一声。 “我很强。”班格全身放松坐在椅子上。 “再明显不过。” 班格从上到下将艾力克打量了一遍,满意的点点头说:“好苗子。” “绝世奇才。”艾力克毫不谦虚。 “对我的胃口,今后我会教你,跟着我走吧。再说一次,只有我一个人坚守此处。” “现在又有我了。班格爵士,这一路上也只有我一个人,现在多了一个人,我很知足了,孤单的感觉并不好受。” “跟着我走,我做不到的事情你来做。” “我要做的事情很多,比如扬名立万,五片大陆吟诵着我的辉煌,就像著名的亚瑟王。” “殊途同归。” “你想要我做什么?” “我要剑士复兴。”班格爵士的语气可没有这句话有抱负。 艾力克把玩着桌上的小型风车,一边道:“要我说使用剑的人很多,战场上随处可见。” 手上一用劲,风车的大转盘被他撇断了,他毫不慌张地看了眼班格,趁着班格不注意,手快速一缩将风车塞进了自己口袋里。 “不,那都是乌合之众,战争催化的产物,剑士是有情操的。”班格说。 艾力克摇头说:“我不懂。” “你学剑是为了什么?” “为了荣誉,为了斗争,为了自我享受,我说不上来,只感觉握住剑就有了无穷的勇气。我喜欢剑。” “我要的就是这种感觉,剑是士的生命,不是士收割生命的工具。” “我只知道我要学剑,要变强,其余的别啰嗦了,剑士的复兴我可不担。”艾力克不想再听班格的絮絮叨叨了。 “不用刻意,无心插柳柳成荫,当你扬名时,剑士也复兴了。” “我不会成为英雄。”他对自己的认知很清楚。 “不需要你成为。” “最好如此。” “你要跟我学吗?我的剑可与你想的不太一样,它的威力极大,有些人说是有魔法的。” “这不是纯粹的剑了。” “不。只是更接近本源了。”班格笑了笑,他在忽悠艾力克,谁知道剑的本源是什么呢? “我会走向魔法的道路吗?” “这我可不知道。”班格起身笑着看了他一眼,拿出一块宝石递给艾力克说:“给你,捂住它默念五次你的名字,你可能会得到魔法。” 如何海曼在这里的话,就会发现那颗拇指大的宝石他一点都不陌生。 艾力克将它拿走,像一颗糖似的装在口袋里。 “很好!”班格露出微笑。 艾力克接着说:“我跟着你了,班格爵士,现在我要去训练了,是那里吧?”他手指了指窗外的一个刻着双剑的宏伟建筑。 看到班格爵士点头后,艾力克背对着他挥了挥手臂,立刻走出了门。 他没有立刻进去,而是沿着小路将四周转着,看到聚集的一群人,这才意识到入学是有专门的地方的,剑士的入学也不是在班格那里。 一个月后,艾力克就会发现,剑士的人数是很多的,而班格的学生不多,只有他一个人,同时他也意识到班格的强大和自身的幸运。 或许吧。 当海曼从欢乐的梦中苏醒的时候,才发现雨还没有停止,阳光重现,但琳赛书店的雨却一直未退,他知道自己这一次又要冒雨前行了。 “海曼,少爷,起床了。”玛丽又一次准时到来,只不过今天的呼喊有气无力。 “我知道了,谢谢。” 玛丽又敲了敲门说:“抱歉,海曼少爷,可以尽快吗?我有事情要和你说,很重要的事情,耽误不得。” 海曼暗自纳闷,想着或许是新的阿莱夫到来让玛丽不适应了,他打算给玛丽解释解释阿莱夫的事情,于是快速穿好衣服,边说:“我会尽快的,玛丽,你可以在客厅等着我,我会先去找你的,不需要等太久。” “好的。” 片刻后,海曼走到客厅,看到玛丽正依靠在门框上扶着额头,神色有些出乎意料的颓废,她左侧的柜台上摆放的淡粉色的两株月季也奄奄一息,透明的玻璃瓶里已经显现出肮脏的迹象,这都是以前没有的事情。 四周没有希来的身影,海曼往餐室那里看了一眼,桌子上也没有摆放早餐,。 “海曼少爷。”还是玛丽先打了招呼,她站直后摇了摇疼痛不已的头,往前走了几步用右手撑住桌子,左手揉了揉太阳穴。 海曼往身后看了一眼,上前将玛丽扶到了椅子上,倒了一杯热水递给她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玛丽你的脸色苍白憔悴,不似平时,你要是有什么事情可以告诉我,我会尽力去为你解决。” “海曼少爷,我没有事情,发生事情的不是我。”她将水杯放在一边,现在她可喝不下任何东西,双手握住海曼的右手说:“海曼少爷,发生了这件事我是怎么也不能健康如意的。” 海曼知道这是让他做好心理准备。 “放心吧,玛丽,尽管告诉我吧,我很想知道什么事情会让你如此烦心,分享痛苦也是一种舒缓的方式。” “琳赛,琳赛前天来找过您。”玛丽说。 海曼的心里咯噔一声,隐隐猜到了是什么事情,他缓慢地眨了眨眼睛,就近坐在玛丽的身旁,伸手反握住玛丽的手说:“玛丽,不用替我找想,继续说吧。” “我和琳赛见到了无法言说的惨景,相比与我,琳赛才是受到伤害最深的人,那是她的至亲之人,她的心要痛死了。” “阿尔奇出事了。” “是的,当着琳赛的面出事的,这真是令人无法相信的事情,即使到现在,我也不敢相信。太过悲惨了。”玛丽端起水杯浅浅地润了润嘴唇。 海曼在心里叹了口气,没想到还是晚了,这些天是怎么了,乱七八糟的事情全都聚在了一起发生。 “父亲在那一天做了什么?发生事故的那一天他在做什么?” 玛丽摇了摇头,以一个长辈的姿态嗔怪了海曼一眼,好像在说将话题引到希来身上有些不恰当,或者说海曼不能不信任希来。 海曼也知道玛丽对希来的心意,但他不想这么过去,希来在他心中绝对是占据着关键的位置,说希来与这件事毫无关系,第一个不相信的绝对是海曼。 他坚持问道:“玛丽,告诉我吧,我想我不在的时候,父亲一定会替我帮助琳赛的,你说出来我的愧疚就会少一些。我知道你这两天一直在帮助琳赛,父亲也会这般做的。” “你说对了,老爷在尽力的帮助琳赛,不过,我们还是去晚了,到的时候,阿尔奇已经出事了,可怜的琳赛,可怜的阿尔奇,就这样天人永隔了。”玛丽说着流了几滴眼泪。 得到这个消息,海曼最起码知道希来是出力了,不是冷漠的看着阿尔奇去死,但是那个“尽力”海曼是一百个不相信。 “我知道了,琳赛现在怎么样?” 玛丽语气略显责怪着说:“海曼少爷,这个时候再关心琳赛不是太晚了吗?” 海曼猜测玛丽能在这里这么平静的坐下去说明琳赛也没有什么大事,但没有最先关心琳赛确实是自己的不是。 “对不起,是我的不周。玛丽,你也知道我很着急,告诉我吧,琳赛到底这么样了?” 玛丽点点头说:“有心自然是好的。琳赛没有什么大碍。”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海曼从椅子上起身,准备吃过饭去看看琳赛。 “不行。”玛丽见海曼起身也急忙起身接着说:“不行,哎呀,我还给忘记了,瞧瞧我这笨脑袋,怎么什么都忘记。” 海曼扭过身问:“什么?” 玛丽的脸上浮现焦急的神情,手忙脚乱的将杯子放在一边,说:“琳赛今天就要走了,我的老天啊,这两天我太伤心了,竟然将这件事情給忘记了。” “玛丽,别着急。是不是你记错了,阿尔奇的遗体还不到时间处理,一定会耽误一些时间的,琳赛不会在这个时候走的。”海曼转过身说。 玛丽摇摇头说:“可不是这样,阿尔奇的遗体要运到他们原先居住的家才会下葬,这个点,这个点,琳赛或许已经走了,我的笨脑子怎么什么事情也记不住啊。” “我知道了,玛丽我出门了。”海曼丢下一句话拿起帽子和外套迅速走到了门外,他要快点去琳赛的家中。 当他费力到达书店的时候,即使有了心理准备海曼还是不敢置信的摇摇头,大雨过后尽显沧桑。 雨水还未干涸,火焰散尽后的烟灰被沉重至极的雨水牢牢黏在地面上,像一团面粉似的铺成了书店的大小。 无数精装的书籍化成了不含任何杂质的灰烬,堆成一个个的鼓包盖在只留半截的书柜上。 第49章 之后 被染色的水从崎岖不平的边缘流到了海曼的脚边,或许那是书的眼泪和阿尔奇的血液。 阳光在高空照耀,书店真正成为了无人光临的地方,也极致的做到了自然与人文融合巧妙,立在繁华的街上赤裸裸的讽刺着破坏者的暴行,光明正大地显露被迫害者的悲惨遭遇。 海曼弯下腰准备凑近仔细看看的时候,琳赛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海曼。”她呼喊,声音不大不小,是一种平静自然的音调,一瞬间将海曼拉进了无人存在的深林里。 海曼转过头便看到一身黑衣的琳赛,她正站在阴影处同样看着海曼,苍白的脸上盖着一层不透风的黑纱,一种挡不住的阴郁之气从她身上透出。 海曼将视线放在她露出的机械臂上,惊讶地闪躲着眼神。 琳赛毫不在意地抬了抬,说:“很早以前就是这个样子了。你来做什么?” 海曼感到了无措,他不会应付这样的事情,移开视线后说:“节哀。我听玛丽说你要走了,已经见不到你了,我不相信,想再来看看你。” “那一天我去找过你,清晨去时你已经不在家了。” “抱歉,我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 琳赛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说:“不用道歉,我不是这个意思,这事怨不得你。更何况我应该要感谢你,没有见到你但我见到了阿诺德先生,他为我提供了帮助,要不是他,我现在也死了。更何况,更何况,我还和爸爸见了一面。” 她将脸扭到一边,不让眼泪在海曼面前流下。 海曼听到了哽咽的声音,走上前将手帕递给琳赛说:“有什么是我能为你做的吗?时间不早了。” 琳赛擦擦眼泪说:“还不到出发的时间,玛丽是故意为了让你见我一面才那么说的,我也很感激她这两天的陪伴。陪我走走吧,我想和人说说话。到一个陌生地方后,才知道找个人说话是那么困难。多亏有你的出现,才让我发现自己还是有能说话的人的。” “我能做的只有这个了。”海曼又一次说道,他满心都是罪责般的遗憾,“到阳光下吧,阳光下温暖些,我不想你在阴影里一直待着。” 琳赛摇摇头说:“不必对我小心翼翼的,我没有那么脆弱。阳光与阴影对于我来说没有什么区别。” “好。” 海曼陪着琳赛往前走,绕过书店的残骸时,琳赛还是禁不住流着泪往后看了一眼。 “一切都会过去的。”海曼不会安慰人,只能说一些促使人向前看的话语,看琳赛的样子,他也知道,无论怎么样的安慰话都不能进入她的心里。 琳赛抬头注视着温暖的太阳,露出个清浅的笑容,顺着十字路口左转走向一边的花坛,打算去清净的花园走一走。 琳赛说:“海曼,我已经度过最艰难的时候了。让你陪我走一走不是让你再安慰我。安慰的话语我听的太多了,十几个人都不带重复的,你也不会说出什么花来的,省省吧。聊一些其他的事情吧,我可不想永远沉浸在悲伤中。” “是我的错,你接下来会去哪里?” 琳赛摇摇头说:“我也不确定,有时候一个人了也不见得自由,我打算先去拜访爸爸的一位朋友,看看能不能在他那里发现让我感兴趣的事情。” “会的,等你定居的时候,可以给我来一封信件,有机会我会去拜访你的。” “说这些为时尚早,不过我找到适合居住的地方的时候,一定会告诉你的。”琳赛扭过头看了海曼一眼问道:“你想和我一起离开这里吗?” 海曼惊讶了,他问道:“为什么会这么说?” 琳赛摇摇头说:“既然你反问了,我也不想再说下去了。” “我不是拒绝的意思。”当海曼说完这句话后,他感到太阳被一片阴影掠过。他抬头一看,在挡住太阳的密集纯净的云上,他看到了玛丽的身影,即使它洁净如洗,海曼还是能认出那是一直以来监视自己的黑影。 海曼加快脚步将琳赛往宽阔松散的地方领。 “怎么了?”琳赛急忙跟上。 “没什么。”海曼笑了笑说:“刚才在那里见到了一群鸟儿,我害怕它们飞过来。” “没想到你会怕鸟。” “我不怕鸟,我害怕的是另一种生物。”他抬头往天上看了一眼,琳赛也顺着他的视线往上看,此时的天空连一片云彩也没有。 海曼接着说:“天空很漂亮,难得见到这般干净的天。不说这个了,我确实是不能和你一起离开。” “我已经知道了。”琳赛的语气里含有一些失落,“我知道你不能随我离开,你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但是海曼,我想和你说,我会一直关注着你的,你不会一直缩在这个小地方的,当你走出这里时,或许我们会再一次见面。” 海曼说:“那是当然,我不可能将一生都陷在这个地方,记得与我通信,希望你到达的地方天气不要像这里那么寒冷,好好过一个冬天吧。” “这我可不敢保证。”琳赛说完不再吭声。 两个人沿着湖边的围栏杆走了一圈,当公园里渐渐人多的时候,两个人在湖边分别。 “再见,琳赛。”海曼说。 琳赛笑着点点头,转过身一步步远离海曼,一步步走进阴影里,黑色的丧服将伴随她的一生,直到血液将它染成鲜艳的颜色。 海曼身处在阳光之下,伸手揉了揉肩膀,冬天真正要来临了,他竟然感觉到一丝不同寻常的寒冷。 工人陆陆续续来到公园,带着他们的小搪瓷桶和手帕裹着的菜肉馅饼,三五人盘腿坐在草坪上边聊天边吃着午餐。海曼的肚子咕咕叫了几声,他一愣,这才发现,在琳赛走后,他竟不知道在站了多久。没想到都到午餐时间了。 海曼回到家坐在餐桌上时,他才算是真正回过神来。 当端上来一堆熟烂的炖菜和点缀着蘑菇酱的水煮马铃薯时,他难受的咽了口气,心里隐隐感觉到这些难以下咽的饭菜短时间内应该不会从他的眼前消失。 其实海曼吃的东西一直都不怎么好。 从这一顿饭开始,海曼又过了许久平静的生活,桌角的灯一直没有更换过,一直将惨白的灯光照在海曼和希来脸上,直到一场大火的到来。 两年时间过去后,海曼再也不用享受这般乏味的饭菜了,他躺着灰烬中安睡,嘴中含着一丝苦涩,难以忍受的饭菜再也不会出现在他的眼前了。或许出现的是更加难以忍受的饭菜,或者是美味至极的饭菜。 琳赛是在当天下午时离开的,送她的人是红脸的奥尔夫。 其实奥尔夫很早就在等着琳赛了,他将他的新车擦的锃亮,难得一见的崭新,从早到晚一直守在一边等待着琳赛。 看到琳赛空手出门的时候,奥尔夫没有叫住她;看到她和海曼去公园散步时侯,奥尔夫没有叫住她;看到她独自回来的时候,奥尔夫没有叫住她;看到她回到旅馆又出来的时候,奥尔夫没有叫住她。 看到她提着一个木箱子走出旅馆的时候,奥尔夫叫住了她。“琳赛,我替你感到悲伤。” 他摘掉软趴趴的小帽子,瘪了瘪嘴唇说道。 “感谢,但是奥尔夫,你来这里是有什么事情吗?” 奥尔夫挠挠头说:“哦,我正在开车遛弯,谁知恰好见到你了。缘分有时候就是这么奇妙。” “奥尔夫,我要走了。”琳赛忧伤的说。 “我知道,我听说了。”他下车打开后门说:“琳赛,让我送你一程吧,送你去火车站。” “不必如此,我不能麻烦你了。见你一面已经足够了。” “来吧,只是朋友应该做的,进来吧。里面很温暖,我敢说现在再也没有一个地方比这里更暖和了,我不忍心看着你受冻。”他的语言真诚的动人。 琳赛推脱不了只好进去,在她下车之前将一本书留了下来,显眼地放在座位上。她知道当面给奥尔夫,他是不会要的。 “奥尔夫,我要走了。”琳赛看向即将行驶的火车对身边站着的奥尔夫说道。 “琳赛。”奥尔夫叫了叫她的名字,眼睛里流出不舍的眼泪,红红的脸蛋更加红了,兔子牙般的门牙露出,他将手提箱递给她,挥挥手说:“琳赛,一路顺风。” 琳赛转过身看着他,将箱子放在地上,走上前和他拥抱着,说:“谢谢你,奥尔夫,谢谢你前来送我,我的内心无比的喜悦。” “我也很高兴,琳赛,我们会再见面的,时间不早了,你要走了。”奥尔夫手足无措地说着。 琳赛放开他说:“去车里看看,我有东西给你。我们会再见面的。”她说完,转身就走,登上火车。 火车鸣笛,奥尔夫跑了两步,挥舞着右手和琳赛大声说着再见。 当他回到车里,一眼就看到了那本琳赛留下的书,眼神中流露出欣喜。 他坐在琳赛原先坐着的位置上,两条短腿悬在空中晃荡着,用力吸了吸即将到嘴边的黄绿色粘稠鼻涕,发红的粗糙手指抚摸着精细书皮的表面,抿了抿干裂的紫红嘴唇轻声呼唤:“琳赛。” 第50章 黑白之境 “寒冷攀上鸟儿脆弱的翅尖,带来音讯——冰雪之季节已来临。” 杰弗里带着吉姆到达普勒瑞什帝国的边界时已经成了一副谁也认不出的鬼样子,衣袍破烂不堪拖在他的身上,红色的头发被冰雪缠成了麻花状,全脸布满了凶恶之气,手套里的双手和脚底满是化脓的冻疮。 吉姆倒是另一副样子,他无惧冰雪。 两条肥狗已经成了“废狗”,雪橇早就被丢在了路上。 杰弗里摸了摸两条狗,流着口水对吉姆说:“你知道前方是个什么地方吗?” 吉姆只写了个名字,然后摇了摇头,他对于这个不了解。 “这样啊,吉姆,你了解的也太少了,真正的吟游诗人可是无所不知的,吉姆,你还差得远呢。” 杰弗里拉着吉姆坐在雪地上,手攥住一条狗的喉咙说:“我来好心替你解答吧。只有人存在的地方。”他的表情阴森恐怖,手上使劲,被他捏住的狗虚弱无力地哼了两声。 吉姆低下头看那可怜的狗,爱惜地用手摸了摸它的头。 杰弗里将吉姆的手握住,说:“知道是为什么吗?”他见到吉姆摇摇头接着说:“因为都被吃掉了,黑暗里才不管是什么东西呢,只管吃就行了。到最后,黑乎乎的,也只有人存在了。” 吉姆眨眨眼,洁白的冰雪从他的睫毛上往下掉。 他看到前方的极致黑暗,如同白浪席卷海岸,铺天盖地的威势压的人透不过气来,恍若掉入海里。 光明在此界消失,旭日凄凄惨惨的哼唱哀歌。无精打采的鸟儿坠落,一眨眼的功夫被人撕碎进肚。他看到了生命的消亡,黑暗占据他的内心,黑的透彻。 哗啦一声,吉姆的脸上溅到了猩红温热的鲜血,血液从他睫毛上往下滑,他缓慢的转过头,这才看到杰弗里已经将手中的黑狗开膛破肚了。白雪被液体融化,鲜血迅速扩张,将吉姆坐下的地方也染成了一片鲜红。 “你还能救治它吗?”杰弗里舔了舔满手的鲜血问道。 吉姆摇了摇头,这条黑狗已经死了。 见到吉姆的动作,火焰顿时从杰弗里的指尖冒出,一瞬间将死去的黑狗层层包裹。 肉的浓厚香味在这片白雪之地传出。 杰弗里面无表情地盯着正在燃烧的肉,等到差不多的时候,他撕下一块递给吉姆,又撕下一块扔给一直在嚎叫的另一条狗。 杰弗里的双眼注视着吉姆,热腾腾的肉在他的手上冒着烟,他没有说话,血红的眸子不含一点感情的动了动,等到肉的温度适当的时候,他开口说:“接住它吉姆。” 吉姆将手稿盖在衣服下,没有丝毫的犹豫,双手捧住肉块低下头一口口吃进肚子,吃到最后,他脸上下血越来越多,肉都没有熟透,不能嚼动的部分强忍着恶心咽下去,将这腥臭的东西交给胃来消化。 旁边的狗流着口水狼吞虎咽地将肉吃了个干干净净,它伸出长舌头,意犹未尽的舔了舔脸,动动鼻子嗅了嗅,低下身子,在血红的冰雪上舔舐着同伴刚被冻上的鲜血。 杰弗里没有什么反应将肉快速吃下去。 “走吧,吉姆,路不长了,看到黑暗在向我们招手了吗?”杰弗里指着前方说。 吉姆捡了一把雪将脸上的血迹擦了擦,对着杰弗里点了点头。 他拿出手稿,在上面写道:一八八零年,杰弗里·阿尔布莱与侍从吉姆到达极境之地,光明和温暖即将降临此处。 “吉姆,我是骗你的,黑暗中也是有人性的,还有灯光,黑暗也不只是黑暗。就像海水里不全然是水,也会有你喜欢的鱼,黑暗也是如此,它比光更能容纳。” 吉姆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杰弗里笑着搂上他的肩膀,说:“吉姆,你在嘲笑我对不对?” 吉姆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双手攥住手稿不让杰弗里抢走。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他举起双手说,眼睛扫到远处又说:“黑暗不是罪恶,最能隐藏罪恶才是它的罪恶,吉姆,接下来的路比过去的路还有难走。” 吉姆往前快走几步,超了杰弗里两步后回头对他笑了笑。 “混蛋!”杰弗里一把将吉姆拉到身后,手上亮出一缕火光威胁道:“吉姆,好吉姆,不要惹我,你知道钢铁达到承受不了的温度也是要报废的。” 吉姆往后退了一步。 杰弗里立刻露出满意的笑容。 极境之地也有最黑暗的地方。 真正到达的时候,杰弗里的身边也只有吉姆了,另一条黑狗终究没有力量到达这里。 杰弗里回头向背后望去,他知道再从黑暗之境出去就不是进来这么简单了,毕竟身后是另一个国家的地盘。 一瞬间到达黑暗,就像稀松平常的夜晚笼罩着两个人。黑暗之地也不是那般黑暗,远处亮着几盏亮灯,幽幽照着,反而在这个地方明晃晃的吓人。进入这里后,最令杰弗里满意的是温度没有剧烈下降,还维持着在白日的状态。 两个人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见到了一栋建筑,是用石块和冰雪雕刻而成的。 杰弗里走进去,才发现这是个流浪人的聚集地,最中心燃烧着的温暖火焰,照亮四周的人。 地方不算小,最起码能容的下几百人,大部分人摊在地上睡觉,两三个人抱在一起在火光处围了一圈,贯彻的也是强者生存,老弱的人围在圈的最寒冷外围。 小部分人正在进食,拿着粗笨的手指往嘴里塞着动物煮熟的内脏,没有什么表情,好像这里的寒冷已经将他们的脸冻上了,连表情也冻没了。 难得有个孩子的哭声传出,身边的人立刻扇了那孩子一巴掌,揪着他的领子举到火焰可以照到的地方,恶狠狠的吐了他一脸口水说:“再叫我将你给烤了!” 当杰弗里进来的时候,没有一个人抬头看他,不是因为警惕性不高,而是这里的人的生命已经没有了什么价值。 吉姆在纸上写着:这里是什么地方? 杰弗里低声说:“这里也是有政府的,不是散乱无章的,我看这里就是救济中心。” 吉姆表示很怀疑,这里也会有救济中心? “没错啊,现在哪个地方没有救济中心。极境之地分两半,左边光明,右边黑暗,也同为普勒瑞什帝国,不过黑暗的一半已经不受控制了,无数的小领主在此建立政权,一个个打着为着人民的利益与光明的一端争夺权力。” 吉姆点点头,在纸上写:您想怎么做? 杰弗里耸耸肩膀说:“只能是统一黑暗之境,然后再去占领光明之境。你不知道,这里信奉的可是火神,而我刚好就是。“他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吉姆点点头。 “不过。”杰弗里将破旧不堪的帽子戴上,两只眼睛就像狼一般盯着四周的人,“当务之急,我们需要吃点东西,肉味太腻了。” 他将吉姆按住,让他躲在一个黑暗的角边,竖起手指嘘了一声。 活动活动手指后,杰弗里沿着屋子黑暗的边缘转了转,警惕的观望四周的人,手上使劲在屋子上扣下一块冰,眼睛紧紧盯住一个人,悄无声息地走向那个盯住的大汉,瞬间捂住他的嘴巴将他拉入更黑的地方,挥舞着手臂狠狠砸了上去。 大汉涨红着脸紧紧盯着前方的火焰,两只脚在地上抽动了几下,在冰面上划出几道微不可见的痕迹,两个苹果掉在了地上。 杰弗里将染血的石块扔到一边,俯下身将两个小苹果拿在手里擦了擦,又沿着黑暗的角落绕到吉姆的身前,坐在他身边将另一个苹果递给他。 “给你,擦擦吃吧。”杰弗里握住吉姆的双手不容拒绝地将苹果交给他,“见鬼的天气,连苹果都冻住了。” 一口咬下去,苹果硬的将杰弗里的牙齿差点崩掉,他刚想用火烤一烤,又强迫自己放弃。不是因为魔法能力不足,而是他需要将魔法用到恰当的地方,最大限度地出其不意。 杰弗里又将吉姆手中的苹果一把夺走,放在袖子里捂着,边说:“放心,会还给你的,这苹果冰的扎人。” 当苹果暖的差不多时,杰弗里磨了磨牙咬了一口,咔嚓咔嚓的开始咀嚼,“靠!”他感觉嘴里的苹果不对味,将苹果高举放在火光下才看到苹果生虫了,大半个苹果里全都是被虫吃剩下的残骸。 杰弗里伸手拨了拨,兴致勃勃的给吉姆展示他的高超技术,“嘿!吉姆,快看,我真是不得了,牙准确的不是一般人能比的,瞧这条虫子,被我的好牙给一切两半了。” 吉姆无奈将头扭到一边,他可不想看这恶心的东西。 “你看看吧,这可是难得一见的。”杰弗里不肯放过吉姆,好像苹果生个虫成了世界上的奇观,要每个人都来观看似的。他摇着吉姆的肩膀,显摆的将苹果左转右转。 吉姆给他摇的立刻转过脸,大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苹果点了点头。 杰弗里心满意足的重新坐了回去,看了看那个枯皱皱的苹果张开嘴又是一口,将余下的虫子吞下肚子,皱着眉毛笑着将苹果咽下去。 吉姆知道他的内心不像他表现的这般淡然,他看到杰弗里额头上已经冒出了青筋,拿着苹果的手恨不得将苹果捏碎,另一只空闲的手也狠狠抓着地。 吉姆伸手握住他的手,将他余下的苹果放在杰弗里的手中,他低下头在纸上写着:这个好吃,您尝尝吧。 杰弗里将生虫的苹果两口吃完,攥住吉姆给的苹果说:“吉姆,要是这个苹果不好吃,我可要打你了。” 吉姆没有理会他。 “我尝尝啊。”杰弗里咬了咬那块苹果,一口下去,他感觉还不如那个生虫的苹果味道好,这个苹果酸的能毒害人了! 杰弗里恨不得将口中的苹果吐出来,费力九牛二虎之力咽下去后,他眯眯眼看着吉姆,果不其然,吉姆在偷偷的笑! “吉姆,是的,没错,味道棒极了!”杰弗里重新将“可口”的苹果交给吉姆,面带笑意的说:“吉姆,这么好吃的苹果,我实在是不忍心吃下去,还是让给你吧。” 吉姆眨眨眼,当着杰弗里的面,面色不改的吃了下去,连核也没有剩下,要不是杰弗里刚才尝过,他可真就认为这个苹果是绝顶美味了。 “吉姆,你真是…”杰弗里夸赞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身后的人砸了一棒。 砰! 杰弗里脸着地,他擦擦脸,吐出一口血看向来人。 吉姆立刻站起来扶住杰弗里。 “小混蛋,就是你拿走了我们的苹果。”穿着黑色皮衣的瞎眼男人带着三个人从黑暗中现身,他的手上拿着根金属棒子,看样子就是它刚才攻击的杰弗里。 身后跟着的三人将火把点燃,拿着兵器露出狞笑,紧接着慢慢移动着,准备将杰弗里和吉姆围起来。 小孩子又叫了出来,这一次他身边的男人兑现了他刚才的承诺,男人将小孩的双腿砸断,胳膊一甩,小孩立刻掉入熊熊燃烧的烈火上。 火花瞬间炸开,黑烟冒出,炸出的火星迸溅到周围的人身上。小孩被烧焦的小手血淋淋地使劲扒拉,全身抖动翻滚,想要从火焰中逃出去,却无济于事。痛苦的惨叫声持续着,睡着的人动了动,抬起头看了眼嗤笑一声又继续抱着身边人的大腿睡觉。 叫声渐渐沉了下去,黑暗的城堡又归于平静。 打着哈气的人走上前用木棒拨弄散落的柴火,抬起左脚一踢,将小孩侥幸逃脱的手掌又踢进了火焰里。他添了几把柴火,将小孩的亡灵牢牢压在火焰底下。 瞎眼男人冲上前挥舞着棒子砸向两人,这一次被吉姆巧妙的躲了过去。 “呦呵,两个小崽子还不错啊。”瞎眼男人斜着眼耻笑了一声。 “吉姆,快走,我们现在还不能在这里打架。”杰弗里依靠在吉姆身上低声说。他垂下暗藏着火焰的眼睛,内心笑了笑自己,没想到有一天,杰弗里·阿尔布莱会因为一个苹果而逃跑,还被人打的直不起身。 听到杰弗里的声音,吉姆迅速往身后看了一眼,黑乎乎的一片,也看不清楚,谁知道后面有没有人。他犹豫着,皱着眉头往后慢慢退,不敢直接过去。 “我的苹果呢?”他又问了一句。 瞎眼男人看来是认准他们偷的了,还没有等两个人回答,又举着棒子攻击着吉姆。 这一次砸在了吉姆的胳膊上,万幸那是金属,没有大碍。 吉姆咬咬牙,顾不得那么多了,背起杰弗里就往身后的门冲去。万幸,等到他们出了门后,也没有发现几个人,吉姆回头看了一眼,不敢放松,又继续往前跑。 “吉姆,够了,谁也追不上来了。”杰弗里在他背上说。 吉姆听到他的话放心的出了一口气,小心的将杰弗里放在地上,手放在他的头顶,慢慢闭上了眼睛。 他的手上出现了个绿色六芒星的符号,沁人心脾的绿色就像生命女神的藤曼进入杰弗里的体内,不到半分钟,杰弗里身上的伤已经消失不见了。 毫无疑问,吉姆也是个魔法师,专攻治疗的魔法师,还是位出众的魔法师,他不需要吟唱就能施展。 两个人在黑暗中喘息,躺在雪地上感受着全然的静谧。 第51章 黑白之境的灯 杰弗里和吉姆在雪地里睡了一觉,当醒来的时候杰弗里还以为自己死了。 “吉姆。快醒醒。”杰弗里摇醒吉姆,又惊讶又好笑的看着四周。 吉姆睁开眼就知道“白天”到了。 各种各样的灯开始点燃,五彩的光晕如同多彩的太阳,象征着身处此地的人们在孤独的黑暗里将自身的情绪尽情燃烧,但其实都是在海底淤泥搁浅的残旧船舰,只能悲苦的亮着闪光灯,沉默的等着能源耗尽,与苍天的黑暗归向同一。 “光亮啊。”杰弗里轻声叹息,他像是许久未见光明的盲人,对着若无若有的光感叹着。 在这短暂的时光里,灯又灵动的像是一只只昼伏夜出的萤火虫般发着光,用微不足道的光亮来告诉身处黑暗中的人白天到了,黑暗中也会有明亮。 分散开来的灯旁都有人在守护,站得比得上任何一个地方的士兵。灯在这里比得上人命,每一个领主都会安排手下去监管自己领地的灯,那是希望的象征,是光明的使者,是心中的理想,也只是一盏灯。 眼前是一片平坦的世界,灯光一闪一闪的让这片宽阔的大陆波状起伏,杰弗里抬起头看了看天空,一直都是黑压压的看不清个分明,星星和月亮都不存在。 “很漂亮对不对,在我一生中再也没有见过这般漂亮的景色。”手持枪械的短发女人走来,一身不易移动的长袍裹在她的身上。 “莫妮。”她摘掉青铜色的眼睛说,在杰弗里和吉姆同时转身的时候。 “你好。”杰弗里点点头。 “知道我是谁吗?”她就像一只自来熟的猫,绕着杰弗里和吉姆来回转,腰肢扭转紧靠着杰弗里的背部,伸出舌头隔空舔了舔他的耳朵,手臂一甩,又灵活地绕到了吉姆的面前,闭上眼弯下腰在他的脖子处轻嗅,身姿敏捷地不碰到他们分毫。 杰弗里握紧了双手,挑眉道:“女人?莫妮?” 莫妮拿出枪射了一击,杰弗里只听身后传来一声倒塌的扑通声,就知道射中目标了。 “你们还打算在这里站着吗?”莫妮将另外两把枪交给杰弗里和吉姆,“跟我走吧,阿尔布莱和他的小侍从。” 杰弗里对着吉姆点点头,选择跟上莫妮。 三人在躲着光在黑暗中穿梭,莫妮时不时放着冷枪打着隐藏在黑暗里的人。 “我自称为德鲁伊。”莫妮说。 “我可没有在这里看到一棵树,更别提橡树了。”杰弗里嘲讽着说。 吉姆赞同的点点头,但他想雪树还是有的,就是不知道是否有人有那种闲情逸致。 “哈哈。”莫妮低声笑了笑,“没有那么多的讲究,森林都被砍完了,森林之神已经被我们杀了。我是被抛弃的人,被我深爱的树抛弃的德鲁伊,也是被这个世界抛弃的女人。”她说完停了下来,一步步接近两个人,探出脖子又将两个人看了看。 自从莫妮讲她是德鲁伊后,杰弗里已经将她这种行为当作猴子上树了,现在一看,她也确实是猴子,将两个人当成了树。 “不过,今日来了一棵树。”莫妮的眼睛深深望进吉姆的眼里,在杰弗里准备动手的那一刻,她移开了视线说:“放心吧,我又不是真正的德鲁伊,最多算个二流的祭司。” “你是祭司?” “感兴趣了,能得到阿尔布莱大人的兴趣可是我莫大的荣耀。”她贴近杰弗里看了一眼,杰弗里指尖悄无声息地冒出一丛火苗,吉姆看到了,急忙将他的手握住,他知道莫妮没有恶意。 莫妮笑着看了看两个人,一直在打量。她伸出手摸了摸头和被冻红的耳朵接着说:“阿尔布莱大人……” “杰弗里,叫我杰弗里。”杰弗里打断她的话说。 莫妮仰着头鞠了一躬说:“这我可不敢,大人。” “有什么话接着说吧。” 莫妮将眼镜放下,又举起枪开了一次,她说:“大人的出走可是让人震惊啊,说是探访领地,谁知道走到了这里。” 杰弗里停下来勾唇笑了笑说:“怎么,不行吗?什么我的事情也轮到你们管了。” 莫妮睁大眼睛露出夸张的表情鼓了两下掌说:“可以,当然可以。”她说完,笑意瞬间冷凝,抬起腿扫向杰弗里。 杰弗里也不是好摆弄的,这厉害的一脚被他躲了过去,莫妮一闪身又攻击吉姆,可怜的吉姆愣住了,他除了跑得快外什么也不行。 吉姆瞪大眼睛倒在雪地上,旁边站着莫妮,莫妮的旁边站着举起枪的杰弗里。 “乖乖,我的身手也不行了,连个小屁孩也弄不倒。”莫妮重新将眼镜取下,不顾身后的杰弗里,双手捧上一堆雪砸在吉姆的心口上。 “女人,别乱动。”杰弗里说。 莫妮甩着双手转过身,对着杰弗里鞠了一躬说:“我可怕的要死啊。”将枪摔到地上,对着吉姆说:“起来吧。” 吉姆慢慢起身,跑到杰弗里的身后偷摸的盯着莫妮。 莫妮对吉姆笑着说:“不好意思,许久未见到树了,偶然间见到有些激动,一不小心就过火了。” 听到这句话,杰弗里将枪放下,不是因为莫妮,而是因为吉姆在身后拉他的袖子。 吉姆因为魔法的原因,身体里有一棵庞大的树,那棵树震撼到连见多识广的杰弗里都不敢相信,那就是吉姆的魔法能量。 “要是我真是德鲁伊,可能要跪下亲吻你的手背了。”莫妮露出亲切的微笑,“不过,即使我不是真正的德鲁伊,见到你也十分的欢喜,冰天雪地里缺少的可不只是温暖。” 吉姆显得很高兴,眼睛里全是笑意。 “你是来做什么的?”杰弗里终于问了最关键的问题。 莫妮指了指杰弗里下心口,上面原先有一枚黑熊的胸章,“大人,我是为了您而来的,无数的人都是为了您而来,只有我是最真诚的,您可以相信我。” “你想要什么?”杰弗里可不信口头上的话。 “很多人可是想要大人您这颗人头的。” “这是谎话。”杰弗里毫不在意的拆穿,他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相当于女王身边的一条狗,狗丢了,连女王都不关心,其他人也不会凑什么热闹。 “曼诺呢?”莫妮轻轻问道。 杰弗里摇摇头说:“我又不是傻子。我不至于英明神武的见一面就能得到他们的忠诚,在那里,我更是无足轻重。莫妮,是我在询问你,不是你在问我,实话实话吧,你来找我是何事? 莫妮笑意更深说:“这个世界抛弃我,我可没有抛弃这个世界,在这个狗都嫌的世界里,我找到了自己的价值,才意识到世界并没有抛弃我。” “我可不是来听你将这个的,你博大的爱在祈祷的时候在说吧。”杰弗里冷漠无情的打断她。 “好吧。”莫妮耸耸肩膀,“我想要给我的女孩一个安全的家。” “你也是领主吗?小领主。” “是啊,也是一个奇奇怪怪的领主,什么人都能称作领主。‘火柴女郎’,你知道这个吗?火柴女郎。”莫妮掏出一包火柴点燃了其中一根,还没有燃烧一秒钟就被她熄灭了,即使是‘白天’火光也是显眼的。 杰弗里知道,火柴女郎就是在火柴厂工作的女孩,她们生活艰难,火柴里掺和的白磷还让很多人患上了毁灭性的疾病,当忍无可忍的时候,就是一场**,结果是反抗的火柴女郎被安上了破坏社会稳定的危险标签,打到了这个深渊里,终日与黑暗为伴。 黑暗之境同时也是一座绝好的监狱 一群柔弱的女孩竟然在威武男人组成的社会里成了危险人物,天知道,这是多么离奇的一件事啊!那些大老爷们都是一群躲在爸爸怀里哭泣的宝宝吗? “我的第一步是寻找追随者,我知道你为何会找上我。”杰弗里手臂一伸,远处炸开一束火花,一点点跳动到远方,最后落入黑暗。 莫妮在雪地上转了个圈说:“女孩们有没有荣幸呢?” 杰弗里犹豫了后坚定地伸出手,莫妮立刻握了上去,她说:“领主。” 吉姆在手稿上写道:极境之地的第一日‘白天’,杰弗里·阿尔布莱与莫妮(祭祀)握手,莫妮尊称杰弗里为领主。 莫妮领着杰弗里走向领主的地盘。 这一路可不算近,杰弗里想不通只用两条腿莫妮是如何找上他的,既然想不通,他也就问了。 莫妮指了指远处告诉他,前天是提货的日子,货物是从别的国家运往此处销售,铺开的灯是一个个小货摊。“黑暗监狱”背后的把控者是白境的大人们,时不时雇人来此地挣点外快,赚点看戏剧的零用钱。 到了一处灯光聚集的地方,莫妮带着他们沿着黑暗的地方前进,她说有很多灯的地方是其他人的地盘,最好不要踏进去,要不然比狗鼻子还灵的护卫一定到死也不会放过你的。 越来越接近火柴女郎,本应是值得庆贺的事情,但莫妮的脸色越发凝重。 吉姆揉了揉他的鼻子,他比任何人对血液都要敏感。 杰弗里也闻到了血腥味,往四周看了看,穿行在黑暗中的杀戮者在灯下现身。 莫妮也在注视着不远处展开的猎杀,是一场规模较大的猎杀。 “那是什么?”杰弗里问道,他看到了一架装饰华丽的雪橇,上面没有人。 莫妮磨了磨牙说:“是‘乌头’小队队长的雪橇,乌头是号称‘毒中之后’的强大部落,他们的领主一直在抢占其他小部落的人。战争存在于各个地方。” 一个被逼到绝境的女孩拿起铁锅流着眼泪乱挥舞,那是刚刚在烧的铁锅,她已经什么也顾不得了,双手被热铁烫的起泡也不松手,乱打着想要赶走涌上来的敌人,但她做不到,只能悲惨的被绑缚住双脚和双手扔到了雪地里。 灯光下,一道温热的血从倒下的男人体内迸溅出,短暂的拥抱光明后又落在地上。 “别看了。”莫妮看到吉姆低下头寻找着什么的时候说道,“我们的脚底布满鲜血,没有一块地方干净过。” 吉姆一愣,黑色的眼珠望着远处,他的眼珠比眼前的黑暗还要纯粹。 莫妮说完竖起耳朵听了听,面容开始不对劲起来,急忙往前跑到了高地,从袍子里掏出一架望远镜朝向前方。 杰弗里已经感觉到不对劲了,远处正在燃烧着火。他能感觉到,火焰就在前方,是非常庞大的火焰,身处在内的人如在炼狱。 第52章 葛瑞思 海曼用身体再捂灰烬里也开不出花来,连蘑菇也不会有,玛丽也是这么想的。 她从月下的树影下现身,在雾中虚幻的身姿摇曳。一头靓丽的灰棕色长发简单盘起,树叶状的耳环晃动出一圈迷幻的色彩,仿佛不是属于深夜的色彩。蕾丝编织的浅色小花装饰在宽大的帽檐上,一身专属魔法师的长袍在月下有着别样的中性美感。 玛丽也终于自由了。 “海曼。”她走向安睡在灰烬处的海曼,将他的发丝用清洁术清理干净。抬头望着远处的烟囱自言自语道:“不告而别是我们的错,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到您了。这最后一个任务我是不做也不行的,再回了,少爷,希望您这一路顺风顺水。” 玛丽吻了吻海曼的额头,手中握着被金色丝线缠绕的时间卷轴。卷轴开启,海曼被送到了其他的地方,一个连她也不知道的地方。 清晨,葛瑞思·格林早早就起床了,不是为了准备新一天售卖的面包,而是身不由己地及早就醒来了,每个人都会有这种时候,仿佛有人在床边高声呼唤,眨眼而醒。 天色还没有亮,葛瑞斯就睁开了双眼,谁都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这真是太奇怪了! 早起这件事发生在其他人身上那是习以为常的,就是个打个哈欠的事,极小的事,谁也没有听过打哈欠也是件大事的。 但发生在“懒女人”葛瑞思·格林身上不得了了,那是比公鸡下蛋还要离奇许多的事,不能不重视。她要是说出去,一定会引发轰动的,报纸上都会将这件事列成每一天的头条新闻。 对于这件神奇的事情,听到的人肯定会瞪圆双眼,不敢再相信自己的耳朵,一二再而三地求证,头晕目眩良久,最后得到“这件事一定不是真的”这个让自己相信的结论,才能将跳出肚子里的心放回去。 无论怎么说,葛瑞思还是醒来了,当事人没有表现出很惊奇的样子,最起码是当作正常的一天来过的。万幸她没有说出去。 葛瑞思吹着愉快的口哨洗漱完,发呆片刻,等外面同样早起的公鸡打鸣将她唤醒,才慢悠悠地拿出昨天剩下的面包吃了两口。 这也是一件奇怪的事情,葛瑞思每顿饭都吃的比乞丐还要少,但她的体重却一天天增加。每一次她照镜子的时候,都在猜测自己其实是一个气球,有点气就能膨胀,比得上火箭降落的速度了。 吃完饭的她打算出门,临出发前还费力爬到二楼,走进临近的几间房挨个观测,她可放心不下可爱的孩子们,这都是她的宝贝。门轻而易举便打开了,小家伙们睡得非常香,半点没有受到葛瑞思早起的影响。 葛瑞思放心地提着篮子走上了街,准备去面包店瞧一瞧。 她是个丑陋的女人,黄色的头发就像玉米的胡须那么稀疏,黝黑的大脸上还有几颗十分惹眼的红雀斑,别提多滑稽了,在她黝黑、宽大的脸上就像泥地里长出了几个毒蘑菇。 面容再丑也比不上她庞大的身躯,这可真是蘑菇成精了!滚圆的腰身比得上储水的铁桶,撅着肥硕的臀部往前走时就像一只要下蛋的老母鸡,除了不会咯咯叫外什么都齐了。 但葛瑞思是个沉默善心的女人,更是个富足的女人,有财富这一点就将那些拥有漂亮脸蛋的年轻女人全都击败了。 面包店坐落在繁华的商业街,距离葛瑞思的家也没有两步路。她是面包店的老板,平时只用当个“懒女人”就足够了,闲话少不了,但都进不了葛瑞斯的耳朵里。没有事时葛瑞斯都会去看一看,但这种没事的时候是百年难得一见的,今天就是。 当葛瑞斯到了面包店门口的时候终于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早起了,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她紧抿着唇,抬起手看了看宽厚的手心,上面隐隐浮现出一只鸟,不,不是一只鸟,是半只鸟。 葛瑞思面色逐渐凝重,越接近面包店手上的鸟儿图案越亮,在这个时候,她抬起头看到了倒在面包店门口的海曼,恰好能看到他的脸和他额头上的另外半只鸟儿。 海曼陷入一场真实的梦中,陌生得他都意识不到这是梦。梦里他的像一根面包被翻来覆去,等一切都平稳后,他也像个面包被切碎了。 葛瑞思心里猛然一惊,手掌攥紧。见到海曼的脸她立刻想起了两个人,其中一个人是希来。 此时大街上人烟稀少,来来往往的几个人全都步履匆匆,满怀心事。 葛瑞思知道她终究又要回忆起一段往事了,深埋心底的东西再掏出来都要伴着鲜血的。 拿出平时难得一见的速度,葛瑞斯将篮子丢到一边,冲着海曼跑了过去。在这个时候,她不再是一只母鸡,而是一只鸵鸟。 海曼这一觉睡得不踏实,任谁在睡觉的时候从一个地方传送到另一个地方都会不踏实的。他能感受到真实的梦的存在,虚幻得像是一张捕捉晨露的蜘蛛网,只能在透明的水滴处能发现这张暗夜里织成的网——天明时仍然存在。海曼的心被这滴水砸的冰凉,在清醒与昏迷的交界中,一时间难以睁开双目。 玛丽没有准时来敲门,海曼还是在那个时间点醒了过来,一方面是习惯难以改变,一方面的葛瑞斯帮助了他。 她的脚步声能将所有真正睡觉的人清醒,海曼也是其中之一。 海曼一醒来就见到慌慌张张奔跑过来的葛瑞思,她就像一只战斗的母鸡,直接蹦到海曼的面前。 “你醒来了啊,我的孩子。”葛瑞思亲切的称呼海曼为我的孩子,这样的称呼在海曼这里少的惊人,在他的脑海中只有一次。 “你是谁?”海曼显然没有被这声亲切的孩子给迷惑,他皱着眉头站起来,看了看四周竟不知身在何方。 天气渐冷,黑黄色的烟雾在街道上无孔不入地四处游荡,海曼闻到这陌生的烟气咳嗽了两声,心中迷茫。远处传来震耳的轰隆声,此起彼伏传个不休,一点点割开阻碍的一切。海曼看不真切,凭借听力也只能猜测是船舰,一艘艘迎着朝阳奔向不知名的远方。 葛瑞思瞅准时机攥住海曼的手,“跟我走,对,先别说话。”她又变成了一只护崽的老母鸡。 海曼脑子还没有转过来,听到葛瑞思这么说,也不愿在大街上无缘无故的和她争吵,只好随着她进了温暖、舒适的面包店里。 葛瑞斯让海曼感到亲切,这一点他隐隐发觉。 “你们忙,嗯,不用管我。”葛瑞思对正在做工的店员说。她用力推开面包店的玻璃门,穿过运行的庞大机械设备,绕着包裹着黄铜的出气皮管,气势汹汹地走了面包店的小隔间。小隔间是她的独立休息的小房间,贴心的店员还自作主张地放了张舒适的大床,如今成了堆货的支撑架。 两个人坐在椅子上安静的看着,一动不动就像两座雕塑,或者像要渴死在沙漠里的两个旅人,相顾无言,只能等待对方的殉难。 葛瑞思的眼珠一直翻着往头顶的老式摆钟上看,缩起的胖下巴跟着球形的钟锤抬上抬下,她可能在等个整点。 实话实话,葛瑞思不是个“懒女人”,她只是不用干活而已,并且在谈话的时候总会如眼前的情况一样突然停住,这种墨迹的行为总要受到一些指摘,说她脑子不灵活的比比皆是,久而久之便当她时时刻刻在睡觉了。这样说她也没有什么不对。 其实是葛瑞思不善言辞,她想的总是很多,却说不了那么多,总是要在脑海中斟酌地选出说哪些才好。慢慢的,更没有多少人和她谈话,她也表现的越来越迟钝。 “我是海曼·阿诺德。您是谁,我又为什么会来这里?”海曼看她还要再等些时间才会说话,索性由他先开始吧。海曼叹了口气,不知道为何会变成这般的奇怪的状态。 有问题就好办了,葛瑞思是回答问题的能手,一个问题她绝对不会回答两个,是讲话干净利落中的典范。 “我是葛瑞思,您就叫我葛瑞思,余下的生活我会照顾您。”葛瑞思说。 “您为什么要照顾我?” 葛瑞思摇了摇头,接下来海曼问什么问题,葛瑞思都是摇头,就像小孩子的发条玩具。 海曼也学着葛瑞思摇摇头说:“对不起,我们素不相识,没有什么必要的条件我是不会麻烦您的。”说完他立刻起身,轻轻鞠躬,“再见了,葛瑞思,谢谢您的好意。” “不,不,您不能走。”葛瑞思将双手一伸,将他重新压在椅子上,“嗯,让我想一想。” 海曼一动不动地让她想。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葛瑞思在这段时间内算是将早起的时间补回来了。 “您想好了吗?”海曼见到葛瑞思重新坐到对面问道。 “嗯。”葛瑞思重重的出了一口气,气流之大比得上鼓风机了,连脸上的小雀斑都抖了抖,就像几个小蘑菇被雨打的摇着头。 她回答完这个问题又不说了,双目炯炯有神地盯着海曼。 海曼诡异的明白了她的意思,又问了个问题来帮助葛瑞思回答,“您想到什么了?” 葛瑞思脸上快速闪过怀念的神色,咳了一声后抖擞着嘴唇说:“嗯,我知道您是海曼。嗯,我很熟悉,对,我最熟悉的就是您了。不对,我最熟悉的不是您,我最熟悉的是您的妈妈,嗯,您的妈妈,是您的妈妈让我来找您的。”她的话语就像母鸡下蛋隔一段时间蹦出来一个。 海曼蹭地站了起来,他的脸上没有对母亲的思念,只有冰冷和戒备,看样子马上就要离开了。 葛瑞思突然流出了眼泪,抽噎着说:“我,我不能放你走,您妈妈。” “不要再说我的母亲了,请称呼我为海曼,葛瑞斯。” “你不想见到你的妈妈吗?”她这句话问的清清楚楚。 海曼坐了下来,没有一个人不想见到自己从一出生就没有见过的母亲。 “葛瑞思,实话实话,和您住在一起就能见到我的母亲了吗?这是您的要求,让我与您住在一起?” 葛瑞思立刻低下了头,明明白白的告诉海曼她说的是谎话。 “是,是真的。”葛瑞思低着头说。 即使葛瑞思不是真诚的,海曼依旧不想错过这么一个机会,他在一夜间失去了一切,现在出来一个女人告诉他能见到自己的母亲,单单这一点就给了海曼很多。 葛瑞思见海曼沉默以为他不同意,立刻如同一堵墙将海曼全部抱住。粗手臂将海曼紧紧箍着怀里的海曼,恨不得将他融进肚子里的肥肉里。 这个动作将海曼弄得头脑发懵,手脚有些不知所措。 “葛瑞思,您松松手,我没有不同意。”海曼艰难的出声道。 葛瑞思一动不动。 “葛瑞思?”海曼手臂动了动又叫了一声,“葛瑞思?” 葛瑞思或许已经睡着了。 海曼用力挣脱掉她的手臂后,葛瑞思立刻醒来,她露出喜悦的笑容说:“真是,真是太好了,我要高兴坏了。”她站起来,像袋鼠那样跳跃着。 既阿尔奇之后,海曼又发现了一位重量级的运动员,是一位女性的天赋型的跳高运动员。 说起阿尔奇,就要提琳赛,琳赛自从两年前走后,一直没有给海曼来过信,或许她已经被茫茫人群掩埋了。 “我同意,但您不能限制我。”海曼对葛瑞斯说。 葛瑞斯露出笑容点头同意,仿佛获得了长久以来艰难追捕的蝴蝶。 葛瑞思发挥她老板的作用,将两个花样甚好,味道极美的潘妮朵尼蛋糕当做两个人的早餐,结果两个人都是只吃了一口就不吃了,海曼是吃不消这么甜腻的,葛瑞思是真的饱了。 两个人同时将勺子丢在桌上的时候,心里都浮出一种古怪的情绪,说不准是好还是坏,还夹杂着他乡遇知音的诡异感受。 吃完食物,葛瑞思打算带着海曼回家。 从葛瑞思磕磕绊绊的回答中,海曼知道除了他,还有另外三个小孩也被葛瑞思捡到了她的家中,算上海曼和葛瑞思,也就是五个人要住在一起了。 葛瑞思已经将她原先丢掉的小篮子捡了回来,她出门主要是买食材好应付今天的午餐和晚餐。要说葛瑞思哪一方面最出众,只有厨艺能担当大任,她做的食物,连最挑剔的美食家评论时都要斟酌斟酌。 海曼见识到了与原先地方完全不一样的景色,这里是繁荣的都市。街道宽阔而被密集的人占据着每一块地砖,每一家的店铺都像卫兵般排列的整整齐齐,等待着作为上帝的顾客检阅,最好还能夸赞几句。 一群青年蹬着奇形怪状的自行车从他们面前经过,见到海曼时,不约而同吹起了口哨,一声接着一声,毫不间断,看样子私底下可没少练,海曼面无表情的想这肯定不是这里的欢迎仪式。 “小家伙,老大娘,来一份报纸吧。”旋转书报架的小贩正挥舞着手臂招徕顾客,见到海曼和葛瑞思眼睛一亮地呼唤道。小贩的瘦腰弯得成了个曲面,手摇得看起来是个强力螺旋桨,快要带他起飞了,他的服务是周到了,可嘴上的话不怎么动听,就像一只只会猪叫的开屏孔雀,让人”闻声丧胆“。 葛瑞思”老大妈“看都不看他一眼,便带着“小家伙”海曼匆忙地跨过他要低到地面的手。 “我或许真的应该学一学认人年龄的绝技了。”等两人走后,小贩喃喃自语。 几分钟后两人到了圣天使大街的左侧,葛瑞思让海曼在一家百货店等着她,她要进去买几样东西。既然出来了,葛瑞斯自然是不能空手而归的。 海曼在这段时间沿着百货店来回走动,时不时看向出口,防止自己错过葛瑞思。 路口有人聚在一起闲聊,时不时动手动脚。海曼通过他们的谈话判断出自己身处奥伦斯帝国,头顶是被烟雾缠绕的黑熊轮廓的旗帜。他正身处在帝国的中心巴罗斯,还是最繁荣的第一区。 海曼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在一夜之间跨越了两个国家! 富丽堂皇的金铜色城堡屹立在不远处,旗帜仿佛万古不变地张扬着。矗立在城堡上的无数高塔比攻城士兵的矛更尖利,繁琐的建筑组织不分彼此地绑和在一起,隐隐将高空遮蔽,连光芒万丈的朝霞也沦为了微不足道的背景。 年轻的士兵身穿熨烫板正的制服寸步不离地守护在城堡四周,万丈的悬崖甘心充当它天然的屏障。 海曼的视线下移,洁净的大街上摆满了多彩的鲜花,闪闪发光的银色斗蓬车穿梭在大街小巷,乘坐在车上的各色男女无不骄傲又畅快。巴顿特药铺边吊着两架铆钉连接的金属空骨架,饼干店外围满了欢笑的靓丽小姐们,服装店里放着从世界各地运来的精致钢凹印刷插画。 同时,在另一边,海曼看到了帝国的腐朽,无数的人如狼似虎的盯着光鲜亮丽的人们,恶狠狠的恨不得撕碎他们。 海曼收回视线,已经成了陌生街道的一个人。他的周围是在太阳下无处遁形的细小灰尘,如今,他更是微不足道的人了,或许这就是新的生活。 身旁的人开始讨论女王的弟弟、杰弗里·阿尔布莱的失踪,全都在指责女王冷漠无情,连弟弟的失踪她都不管不顾。 “那个阿尔布莱大公太可怜了。”一个面色苍白的女人说,神色羞涩。 她身边的男人掀起裙子摸了摸她的大腿,搂住她说:“有什么可怜的,那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贵族蠢蛋要是不失踪才奇怪了,哈哈哈,你知道发生什么事情吗?哈哈,那个蠢蛋方向不分的跑到了黑白之境,还是只见死人的黑境,他不失踪才是怪事。要我说,他连左右都不分,不死才奇怪呢。” 女人面带羞意地看了男人一眼,两条腿并起将他的手灵活地卡住,柔滑的双手自然而然扶上他的手臂说:“还不都是女王对他太过苛刻了,连弟弟都能丢到那么寒冷的地方,她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的?这才上位多久就民不聊生了,混乱发生了也不知道多少次了。她真没用,我都烦了。” 男人捂住她的嘴四处瞄着说:“别乱说话,你想被砍头吗?那个女人再怎么不是也不是我们该讨论的。听说这几天又要来个**了,你也要小心点。” 女人咬上他的手说:“你这话就该说吗?要我说你这也该被砍头。“ “小乖乖,跟你一起沉河我也愿意,来,用石头绑住我的手吧。被褂拉分也心甘情愿,只要能一亲芳泽。”男人将脸凑近女人。 “小心点,别被我丈夫看到了。” 都说薄暮时分,爱神游荡,没想到一大早也会如此。 一辆喷气式自行车驶过,将灰烟喷到两个人身上,却不被他们当成一回事,继续在大街上享受着禁忌的乐感。 海曼转过头,不想看现场表演,知道自己身处何地就已经足够了。至于蠢蛋贵族杰弗里,那是以后的事情了。 三蛋 跟随葛瑞思回家后,海曼心里松了一口气,她居住的地方不大但也不小,就像洒满沙子后的木桶总还有空余添加水,海曼是有自己的独立空间的。 “你坐,孩子们中午才会回来。”葛瑞思说完,提着小篮子走进了厨房,将小篮子放进厨房里又走了出来。 “海曼,你在一边等着。”她利索地挽起袖子。 葛瑞斯是个干活细致的女人,并且极度爱洁,从她做饭的各项活动中就能窥探一番。 她穿好围裙走进厨房前先会用“红杏”牌肥皂认认真真地洗一遍手,十个手指交叉着用绵密的泡沫仔细搓捻着,手心和手背单独用拇指和食指揉搓。一种彻底的清洁进行完后,她会在一旁等着手上的水蒸发干,这段时间内她一直盯着自己的双手。 “海曼。”她叫他,这让海曼身处在这个家中更加不具有真切的实感。 海曼难得感受到女性的温暖,这个称呼漫不经心,十分的随意,却是海曼听过最柔和的,语调轻淡却蕴含感情。毫无疑问,葛瑞斯是一个优秀温柔的母亲,这一点绝对不能从她丑陋的外表上看出来。 “在。”海曼不由自主地站起来,难以想象他竟然被一声呼唤给摄了心魄。 “怎么了?葛瑞斯,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吗?” “开开窗户吧。我需要你帮我打开窗户。”葛瑞斯非常愉快地指了指厨房和餐室的窗户,要求新来的海曼帮助她。 葛瑞斯的家有两层,第一层布置着厨房、客厅、阳台和餐室,三者没有隔离,都在一个大空间内,只不过会有透明的玻璃门来分割。二楼是卧室,也是每个人的独立空间,海曼的卧室也会在那里。 海曼点点头,迅速将每一扇的窗户都打开,黄色的烟雾瞬间涌进了屋内,除了呛人的味道还有淡淡的花香,这点不足以掩盖熏人的味道。葛瑞斯在房子的一圈种了各种鲜花,香气弥漫格外突兀。 海曼站在窗户边往外看,一辆辆的甲壳虫车停靠在街角,女王的专属卫队在街道上巡逻着,装满面包的脚踏车挨家挨户为顾客派送着面包,进入眼中的人都是陌生人。 打开完所有的窗户后,海曼又坐回了原处。手边是一盒未开封的铁罐饼干,碟子里放着的焦糖杏仁在他的前方。他无聊地坐在餐室里看着葛瑞斯做饭,顺便看一看这间屋子的布局。 幸亏葛瑞斯只专注于眼前的事情,要不然海曼的行为要变成了一种无形的鞭策了,再怎么样做饭的人喂饱等待人的肚子才是主要的。 干干净净的房子,一点也没有特别之处。米黄色的柔和感桌布铺在每一张的桌面上,纱质的蕾丝镂空映出红枣般的桌色,又整齐又和谐,就像是葛瑞思的内心一样柔软。 白色中带有浅蓝的地板擦得一尘不染,仿佛是一面来自深海的精子,阳台放着棕色藤曼编织的小秋千,秋千上放着一只毛绒的熊,除了秋千上,壁炉上也有一只。 海曼的视线往回移,接着看葛瑞思。 葛瑞斯做饭过程中也很有意思,她会洗很多遍的手。比如,切好红辣椒后,她会洗洗菜刀然后再切青辣椒,一点点的米黄色辣椒籽溅到石板上时,她会拿抹布细细擦掉,将抹布放回原处后又会洗一次手,将食材下锅前也会洗。 这顿饭下来,海曼已经数不清葛瑞斯洗了多少次手了。 要不是海曼在一边看着她切菜揉面团,他都要以为葛瑞斯做的是自己的手了! 她是个奇怪的女人,平时没有洁癖,到了厨房却一点都不能见脏乱。 要问身为观看人的海曼什么感觉,他只能说:漫长,见了鬼的漫长。 任是谁做饭也用不了这么长的时间!她一上午的时间都用来做饭了。 葛瑞斯从厨房里走出来时,海曼还以为她是从狱中走了出来,太艰难了。 “你还坐在这里呢,不过,我今天很快。”她咕哝着,对海曼露出个笑容,眼神散发着近乎童真的欢欣光彩。两只脚踏出厨房后,迅速在围裙上胡乱擦擦手,她的手又不是干净的了。 “是,葛瑞斯你做饭的动作很娴熟,我在这里都能闻到香味,你做了什么?” “啊?”葛瑞斯露出牙又笑了笑,是个爽朗的憨笑,不好意思似的伸出一只手在海曼眼前晃晃说:“很多,很多,现在不能告诉你,惊喜,惊喜,等一会你就知道了,很好吃的,很好吃的。”她说完又将手缩了回去。 “好,葛瑞斯我等着吃你做的美味的饭菜,其他的孩子什么时候回来?”海曼问道。 “快了,我的宝贝们快回来了。”葛瑞斯转过身望向门口。 果然如她所说,她的宝贝回来了。 海曼和刚回来的三个人大眼瞪小眼,最后还是海曼将视线扭转到其他的地方,没办法,这三个人都是一脸麻木地看着他,好像他是个从海里捡出来的木头,毫无特别之处,能瞪出两只眼睛变得稀奇点才好。 “我是海曼·阿诺德。”海曼说。 三个人然后一声不吭地看向葛瑞斯。 “葛瑞斯,给我介绍介绍吧。”海曼认为他再不说话,就要僵到这里了。 “嗯。”葛瑞斯走了两步,指着亚麻色头发和眼睛的男孩说:“蛋一。”她伸手摸了摸“蛋一”布满煤灰的领口,摸了全手都是灰,只好在席恩的肩膀上蹭了蹭。 “蛋一”将葛瑞斯的手拍掉,伸出右手朝向海曼说:“席恩·格林,你好,海曼。”他是个比海曼大一岁的男孩,面容俊秀又沉静,一双眼睛睿智非凡。 席恩说完露出了个狡黠的笑容,又说:“嗯,好小伙,欢迎你的到来。”笑完脸立刻变了回去,往后退了退,就像戏剧演员般公式化地退场。 葛瑞思绕到在中间的女孩背后,扶着她的肩膀说:“蛋二。” “蛋二”往前走了两步,挣脱葛瑞思的束缚伸出手说:“黛丝·格林。”一边递着手一边又往后嚷着说:“葛瑞思,这个名字太蠢了,还有你的衣服,太蠢了,你真是太蠢了。”她说完对海曼露出个和席恩一样的微笑,带着探究。“欢迎你,海曼。” 她也是个好样貌的女孩,标志的脸蛋比桌上的玫瑰都要艳丽,与席恩一样颜色的眼睛和头发,说他们两个不是兄妹都没有人相信。穿着浅黄色的黑色条纹蓬蓬裙,肩膀上别着发亮银箔星星。 接下来轮到最后一个小家伙了,他被葛瑞思摸着头介绍着,“蛋三,傻蛋三。” “蛋三”瞪着一双机灵的大眼看了看海曼,拨掉葛瑞思的手后往前迈了三大步,双手插着腰前的口袋说:“我是威诺·格林,勇敢的威诺。”他跳了两下抽出手,抬高手臂与海曼握着,甩了甩手又说:“欢迎你,海曼!热烈欢迎你。” 吃饭 这三个人出奇的相似,别无二致的头发与眼睛,一般的表情,变脸似的一会笑一会不笑,古怪极了。年龄也有些差距,“蛋三”才五岁,是个没有长大的熊孩子,“蛋二”与海曼同年,是个小淑女。 “欢迎,海曼。”三个人又联合说了一声,好像是更加强烈地表现对海曼到来的高兴心情,说完后三个人好像找到了回家的状态,一张张脸上满是放松。 葛瑞思则是一直盯着海曼,还笑着伸出了四根手指,好像刚才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 这下海曼明白了,刚才的名字介绍是葛瑞思在逗自己发笑呢。 “哈哈,谢谢,葛瑞思,谢谢席恩、黛丝和威诺,我很高兴到这里。”海曼对着葛瑞斯露出不习惯的高兴的表情。 “快吃饭吧,快吃饭吧,威诺要吃饭了。”威诺第一个坐在桌子旁,伸手抓了两把焦糖杏仁装进了两边的脸颊里,鼓动着腮帮子咀嚼着。 “是啊,快吃饭了,快快做好。”葛瑞斯跟撵小鸡似的一个个给推到了桌子旁。 接下来,海曼见识到了比打仗还乱的午餐时间,他沉默着注视,并不参与其中,就像参加一场热闹非凡婚礼的一位陌生的看客。 “葛瑞斯,你的汤熬得深得我心,非常不错。”黛丝竖起了个拇指,露出自然舒适的微笑。 “我也认为美味极了!”席恩尝都没有尝立刻评价道。 “对,对,对。”最小的家伙说着不走心的话。 威诺可正在忙正事呢,他蹬着他的两条短腿,一点都不隐藏地将手一伸,席恩桌前最漂亮的新勺子被他握在了手中,他露出满足的开心笑容,当着席恩的面,伸出小舌头流着口水将勺子的两个面舔了舔,表示新勺子已经被他抢占了。 “蠢蛋。” 席恩露出嫌弃至极的表情,移动着椅子往旁边撤,也将威诺的勺子拿走自己用着。 葛瑞思面色不变地小口吃饭,要海曼说,她吃饭的时间还没有看几个人吃饭的时间长。 威诺心满意足后又开始了小显摆,新勺子被他当成了手中的枪来回瞄准。 “葛瑞思,我给你说一件事情哦,你只用听着就行了。”他又拿着小勺子挨个点点,谁都有份,威诺露出笑容说:“你们也是哦,不能说话啊。” 除了葛瑞思都没有人搭理他。 葛瑞思很高兴地说:“嗯,我听着就行了,威诺,你快说吧。” “我今天见到了个勇士,穿着一身黑色的长衣,身体壮硕极了,手拿两个威武的长枪,我更加勇敢,距离那位脾气不好的勇士只有两步路,但我一点都没有表现出害怕,反而将他驯服了。”威诺说完,将勺子拿在手中挥舞着,期待地看着葛瑞思。 葛瑞思没有让他失望,点点头说:“棒极了,蠢蛋。” 威诺摇着脑袋说:“不不不,我不是蠢蛋。” “得了吧。”黛丝也对他露出嫌弃的表情,嘻笑着说:“那是布尔农场里的牛。牛!”说完还看了眼海曼,“海曼,这种蠢蛋你就要大声地嘲笑着,跟着我一起来,蠢蛋哈哈。” 海曼两边都不管,继续和美味的汤,黛丝说的不错,这汤美味极了,简直是拯救了他多年饱受摧残的味蕾。 威诺生气地哼气说:“胡说八道,海曼不要听黛丝的话,我才不是蠢蛋,她是在污蔑我。还有呢,我见到的勇士手拿皮鞭,用力地挥舞。” “那是牵牛绳。”席恩一边说一边还用手指画着圈。 “勇士打跑了飞来的军队,还对军队发出了威慑的声音,你们不能不相信我。” “牛赶跑了苍蝇,还发出哞哞叫。”黛丝将手放在额头上,比了个“六”字,当作是牛的角,“哞哞。”她一点都不顾及威诺的自尊,“听听吧,蠢蛋,我的声音具有威慑力吧,有没有把你吓跑呢。” “没有,你不能取笑我,我比勇士还要勇敢。时间不等人,我要吃饭了,黛丝你不要打扰我了。”威诺败下阵来。 席恩乘胜追击说:“蠢蛋,醒醒吧,你可不能再接触勇士了,你会受伤的,还记得吗,你可是戴着红色的帽子被牛追得满街乱跑呢。爆发出的巨响隔条街我都能听到一清二楚,你卓越的身姿就像一道失控的彩虹。” “那才不是牛,那是你故意耍我的!那不是牛,都不是牛,我也没有被追得惊慌失措像个小丑,海曼,你要知道我是最弱小又是最强大的。”他不高兴地将脸埋在汤盆里。 被提到名字的海曼无话可说,他什么评价也不需要发表,黛丝和席恩也各给了海曼一个眼神,让他也不要理会威诺。 最后还是葛瑞思摸了摸威诺的头说:“蠢蛋,你是最勇敢的。” “葛瑞思。”他抬头,“还是你最好了,我是最勇敢的,不过我不是蠢蛋。” “嗯。”葛瑞思说。 海曼在今后的生活中,逐渐会知道威诺在每次吃饭的时候都会来这么一次,将所有他见过的东西都大肆炫耀一番,格外地表现他的勇敢。 最后都被黛丝或者席恩揭露真相,然后躲到葛瑞思怀里寻求安慰,葛瑞思在此时就像一个袋鼠妈妈,圆滚滚的肚子将威诺的小身体都包裹住。 海曼认为葛瑞思衣服脏很大一部分责任都是威诺,他连嘴都不擦扑到葛瑞思肚子上,责任重大。 饭吃到一半的时候,黛丝又不老实了,她拿出她精心制作的小虫子,“当当当当!”她给自己的表演加上了配音。 今天是只红巨嗡蜣螂,关键是它的身上还带着个大粪球。 “看好了哦,我美妙的小家伙。”她用细细的两根手指捏住蜣螂的背,学着它的嗡嗡叫声在每个人的眼前晃了一圈,尤其在威诺面前停留的时间长。 威诺露出一副畏惧的神色,坐在椅子上躁动不安地挪动身子,他可不喜欢昆虫。 “太恶心了,黛丝,这件事今天到头了吧。”席恩也表示了不满,此时海曼还没有意识到这件事还没有完。 “看好了。”黛丝说完后,对着众人露出了微笑,细细的手指一动将蜣螂扔进了嘴巴里,鼓动着腮帮子嚼着。 “哦,恶心!”威诺闭上了眼睛。 席恩恨不得逃离餐桌,他可不想吃着的时候,盘子上多了个粪球。 海曼面无表情地接着吃,具有超乎寻常的忍耐力。 “棒极了!”葛瑞思绝对是最佳的捧场王,她甚至双手举高鼓起了掌来,和黛丝相视而笑,桌上的男孩沉默不语地低头,真是一派祥和的场景。 几天过去后,海曼就会发现这三个人只会在吃饭的时候表情丰富,在其他时间都是一副麻木至极的表情,连个汗毛都一直维持着。海曼甚至怀疑他们是葛瑞斯造出来的机械人,甚至不止一次,但看到三个人对待钢铁的暴力行为后,他立刻打消了这个荒诞的念头。 “说实话,我们都不知道黛丝吃的昆虫是不是真的,有时候虫子的脚还在动。”席恩悄悄地对海曼说。 海曼用勺子喝尽最后一口汤说:“管她呢,总归不是我们吃。” “当然是这样,我还偷偷调换过那家伙手里的昆虫,但她好像什么都知道,连昆虫都能分辨出不同来。”席恩遗憾地叹了口气,“我还想她能真的吃下去呢,结果让我遗憾了。” “再接再厉。”海曼鼓励道。 “你来了我感觉很不错,你不知道着两个人一个是傻子,一个是巫女,都不怎么正常。”他说完掏出一根烟点上,沉沉地呼出一口气。 “嗯。”海曼看他也不怎么正常。 长高 “真是不错,海曼,下午和我一起走吧?我带你去见识见识去,你会感兴趣的。”席恩将烟气吐出后说。 黛丝眼睛一转,连忙挥舞着双手说:“不行,和我一起。” 威诺也坐不住了,含着勺子含糊不清地说:“不行,海曼和我一起,和我一起。” 三个人齐刷刷地看向海曼,海曼不知道自己还能这么受欢迎,在一旁的葛瑞思反而摇摇头说:“你们要找他出去?不行,今天海曼要待在家里,他累了,需要休息休息,要不然他的身体,嗯,他的身体会难受的。很多人都是身体难受而死的。” 席恩露出牙疼的表情,视线在海曼和威诺之间来回切换,抱着头说:“不要了吧,海曼是个男人,你应该让海曼自己来决定。” “这事情没得商量。”葛瑞思强势起来没有人能让她改变主意。 “好吧。”席恩说。 威诺和黛丝也相视一笑,反正到最后谁也不吃亏就是好的结果。 海曼看到了三个人全都是相对的,没有固定的组合,往往是两个人合力来嘲讽另一个人,一些小眼神在饭桌上要快速传递,达成一致只用一步。当然,只有最小的威诺被嘲讽的最多,谁让他最小还最蠢,趣味性大大增强。 “还有没有人要加餐,还有一些,只要不撑坏你们的小肚子就行,只有一点点了。”葛瑞思拿着空空如也碟子问道。 “我,我需要。”黛丝将她的小碟子递给葛瑞思,“谢谢,葛瑞思,我还要一个布丁,麻烦再给我一个,托海曼的福我能吃个布丁了,再来一个吧。” “这可没有了。”葛瑞思摇了摇头,“只有肉汤,肉汤来点吧。” “我要,我要肉汤,我正在长个子,需要肉汤的只会是我。”威诺第二个举起了手,将郁闷的黛丝压了下去。 葛瑞思接过他的小碟子返回厨房。 黛丝擦干净嘴角后说:“不,威诺,你不会长了,你会一直这样的。”她的表情严肃又正经,仿佛说的是一件不得了的正经大事,连腰板都挺直了,为了配合她正经的讲话。 威诺身体一抖惊愕地看着她,将勺子放在一边问道:“为什么?我才五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黛丝的正经将威诺吓了一跳。 席恩接到黛丝的眼神说:“对啊,你五岁了,五岁你就不会长个子了,这一年来你是不是没有长个子?” “好像是的。”威诺点点头,不敢置信地小声说道,一年来,他好像都没有长个子了,席恩一直都比他高,他想着自己要永远这样了。 “没错,你不会了。”黛丝干脆利落的将他的犹豫砍掉。 威诺看向旁边偷笑的席恩坚定地对黛丝否决道:“不,我才五岁,我会长的,前年我四岁都长了。” “对啊,你的年龄会长,应该是你的年龄也不会长了,你一直会是五岁的,个子不会长了。不信你问席恩,他可是一直在笑你不会长了呢。”黛丝瞄了席恩一眼,将威诺丢给他。 “好席恩,诚实地告诉我吧,不要与撒谎的黛丝同流合污。”威诺将夺走的新勺子放在席恩的手边,虽然上面布满了他的口水。 席恩笑着说:“对啊,威诺,黛丝这一次可没有说错。这是很正常的事情,你不会长了,有些人会长到十八岁不长,有些人会长到十六对不长,有些人会在五岁不长,你就是五岁不长。” “你在骗我对不对?”威诺看样子真的相信了,连椅子都不能让他安稳。 席恩摇摇头说:“不,我们不会骗你,对吧海曼。”席恩给了海曼一个眼神。 海曼严肃地点点头说:“有这样的说法。” 得到所有人答案的威诺撇撇嘴巴,看样子就要哭了出来,他在椅子上磨来磨去,“我才不相信你们,我要去量一量,我会再长的。”他怒视着每个人,吸了吸鼻子,擦着眼泪跑上了二楼,奔向他的小房间。 从威诺走后,席恩和黛丝立刻爆发出惊天的笑声。 “蠢蛋跑了,哈哈哈,聪明极了,聪明的小傻子。”黛丝毫不在意地大声喊叫,手上将铁罐饼干打开,拿出一根放在嘴里慢慢嚼着,一边点头,“不错,不错。” “哈哈,威诺,只有五岁的威诺,棒极了!”席恩开着玩笑说。 葛瑞思一个人在厨房享受着这片刻的安稳,时不时趴在透明窗户上露露脸,就像个弹力的皮球窜上窜下,都让人担心她会泄气。 海曼一会就看到威诺高兴地跑了下来,他显得异常满足,连脚步都轻快了不少,脸颊的软肉嘟嘟地笑鼓起。一只手悬在头上,一会向下一会向上抬起,就像隔空将自己的身体往上拉,带着与之前完全不一样的劲头扭着腰慢慢下了楼。 “威诺,怎么样?”黛丝咽下饼干后好奇地问道,视线在他未擦干眼泪的笑脸蛋上来回看,神色带着愉悦。 威诺张大嘴巴说:“我已经到两米了。” 屋顶差点被他的大话给吓得掉脱层皮。 “噗。”席恩笑出了声音,“你两米了?” “当然,我知道你们在骗我,我长高了,不会永远都是五岁的。两米的威诺不会与小屁孩一般见识。”威诺得意地扭了扭头,走到席恩身边哼了哼,又走到黛丝的身边哼了哼,最后坐在海曼身边。 “长的真快。”席恩对着黛丝感叹一声,差点又绷不住笑出来。 黛丝瞧着威诺那张激动而显得红润的小脸,对席恩说:“这也没有办法啊,谁让他是威诺呢。海曼见到了吧。” “这是一定的,我是威武不凡的威诺。”威诺迅速插话。 海曼默默无闻地点点头。 席恩忍着笑意说:“将你的口水擦擦吧,小心两米的口水砸到别人,前几天一个护卫就是被一桶水砸死了,我看你这口水也有同样的威力。” 威诺正沉浸在长高的喜悦中,才不会理会席恩的话。 “葛瑞思我长高了,到三米了!”威诺一脸高兴地对走出厨房的葛瑞思说。 “我的乖乖。”葛瑞思仰起头看着天花板说:“我的乖乖啊,这,这长的有点高啊。”她皱着眉头看了看威诺,又看了看房顶,咽下要出口的话。 “对啊,对啊,我可高了。”威诺更加高兴了。 女佣 另一边的汉斯先生准时来到希来的家中,却看到了一片废墟,他胳膊中夹着的书掉在地上,捡起来后推一推新买的眼镜说:“见鬼了吗?还是来的不是时间,新眼镜出了鬼毛病了。” 他往后退了几步,差点一脚崴了,看了看四周,将眼镜摘下来又看了看眼前的灰烬,视线是浑浊的,又叫了一声:“这可不够美,丑极了!美没有被我发现!”说完擦了擦眼镜,愤怒地转身打算去找无辜的眼镜老板算账。 遇见不同寻常的坏事的时候总要找个人出出气。 葛瑞思将汤端到威诺的面前,擦擦他的脸蛋说:“快喝吧,最后一点了,亲爱的威诺。”她拍了拍威诺的小脑袋,咬着下嘴唇想着自己最起码四米了。 当威诺喝完最后一滴汤,午饭时间也算是结束了,他是开启者也是结束者。 穿好外套,戴上帽子,一顿饭过后三人忙着走。 最后也是只留下海曼也葛瑞思留了下来。 “葛瑞思,他们三人是去上学吗?时间这般紧迫怎么还会回来吃午餐?”海曼问道。 葛瑞思摇摇头说:“不是,上学不是他们要做的事情,很多的事情都比上学有意思,嗯,他们不喜欢上学,学校也不喜欢他们。” “我想不喜欢他们的人要么眼瞎要么心瞎,我对这里不熟悉,难道会有不一样的活动吗?类似帮助人们存活的神秘组织。” “啊?” 海曼换了个问法,“葛瑞思,你知道他们三个人去做什么了吗?” “不,我不知道,他们做的事情很多,我并不知道,太多了。我只知道星星在天上,但是星星的微光我是注意不到的,星星的光太小了,我的眼睛也不好使。” 葛瑞思说完愣了愣又问道:“你也能出去的,海曼,你还需要什么东西吗?我会为你准备的,每一天都可以。”她露出微笑,好像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这副眼神在不知情的人眼中就是蠢笨又可笑。 海曼看着她的眼睛露出感激的笑容说:“葛瑞思,我很感谢能在这里生活,什么也不需要了。” “嗯,你明天也能出去的,也可以自己选择需要什么东西。今天,今天你不能出去,我不是限制你的自由,只是你今天应该休息休息,到一个新地方就是要休息的,要不然身体会坏掉的,会坏掉的,不适应的话会坏掉的。” 她嘟嘟囔囔完后站起身来,拿起空了的小篮子又说:“我又要出去买东西了,买东西要很长的时间,嗯。待会戈琳小姐会来这里打扫卫生,你不要担心,她是好人。” “我知道了,放心吧,葛瑞思路上慢点。”海曼点头说道。 在葛瑞思离家后,海曼走上二楼准备去自己的卧室看一看。 他沿着贴满彩色动物的走廊往前走到最后一间房间,一打开门,他脑中有点懵,要不是用钥匙能打开,他还以为这是个搬空看的卧室,再看却是个温馨之家,一个一看就只能能做好梦的安乐小窝。 卧室很大,非常的大,比他昨天还躺着的卧室大多了,显得床和橱柜小的可怜,才会让海曼有第一眼那种空荡荡的感觉,并且这异常“辽阔”的卧室里一看便没有人居住过并经常打扫,墙壁洁净的就像昨天刚刷好一样,床头柜前的玻璃花瓶中盛着几支娇俏的鲜花。 卧室内一应俱全,熨烫的整整齐齐的被子沐浴着纯洁的阳光,促使见到的人都想躺上,细细感受一番晴朗天气给予的恩赐。 海曼踏进卧室门,沿着墙角转着弯,用脚步来测量他新的领地。 两扇镶着黑边的窗户开在床的侧面,从里向外恰好能看到一条长长的蜿蜒大街,汽车发动机的轰鸣声穿透一尘不染的窗户到达海曼的耳边,诱使海曼走到床前。 他将手放在阳台前,在微热的阳光下叹息一声。海曼知道,他已经回不去了。 外面多出来的窗台牢牢地摆放着几盆花,看样子已经放在这里很久了,与窗户成了对要好的朋友,少了哪一个这间卧室就不完整、不对称了。 要是寻常人家这般招待客人,是一种非常失礼的布置,而葛瑞思这般做一定有她的道理。 海曼坐在床边想着刚才葛瑞思说的话,算是明白了这间房子那么空的原因,她是让海曼自己来布置。还好海曼算是了解葛瑞思了,知道她是个真诚的女人,不是以这种理由来不进行房间装饰的推脱之人。 海曼心念着葛瑞斯,打算现在这里住一段时间。这种感觉连海曼都感觉匪夷所思,即使他没有表现出来,那便是他在葛瑞斯身上感受到了比阳光还要温暖的感觉。 便是一种错觉也值得海曼相信葛瑞斯。 此时楼下传来声响,海曼侧耳一听,知道是那位戈琳小姐来了,她来的真是迅速。 “你好,海曼,刚才我遇到葛瑞思了,她为我介绍了你,我是戈琳。”戈琳打着招呼说。 她是位瘦小的年轻女人,身体扁的就像个冲浪板,极宽的肩膀在她这副身板上十分不合适,就像两把过大的斧子并在一起,肩头锋利得能隔断人的血管。白色的兜帽将她的头发全部包裹了进去,也显得更加娇小。 竹子般的胳膊配上几根毛的扫把称得上是绝妙,但她的面容却不像葛瑞思一般丑陋,相反她的面貌长的很好,皮肉圆润契合骨头,鼻子高挺,脸蛋红润。一般来说,视线聚集在她脸上的时候,能将她所有的缺点都忘记。 海曼的视线在她兜帽上别着的金黄小雏菊上留了一瞬。 “戈琳,你好,我不会妨碍你的。”海曼走下楼对她点点头,“我拿一杯水就行了。” 戈琳擦擦额头说:“还得请你在这里多待上一会,我可是知道的,卧室还未打扫。” “麻烦你了。” “这是我应该做的,称不上是麻烦。我在这里很长时间了,好像是第一次见到你。”她一边做事一边说话。 “今天刚到。” “以后会常见的,哦,这可不一定,那几个小孩子我可有几周没有见到了,还记得上一次见到那个最小的还是前一个月了。那个小家伙有种本领,能让看到的人都逗得发笑。上一次见是他被一头拳头大的金色小牛追着满街乱跑,你要是早点来也能见到那种喜悦的场景。” 海曼点点头说:“我听他们提起了,威诺说那不是真的牛。” “当然不是真的。”戈琳伸手比了比牛的大小,“那么大的牛,养牛的人都要哭死了,还比不上养老鼠呢,那是席恩专门做出来逗那个小家伙的,欢乐的就像圣诞节大餐。” 海曼想着那种场景点点头,威诺看来是整条街的调侃对象。 “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小牛跑得也快,窜到他肩膀上的时候,小家伙要吓死了。”可能是那一幕真的非常好笑,戈琳当着海曼的面也禁不住笑的无可自拔,被逗得直笑,如果不看那张如同刚采摘的水蜜桃的脸,她就像一株在秋风里乱抖的枯柳,叶子也只有两片了。 “我很遗憾没有亲眼见到,不过你生动有趣的描述也让我感受良多。” “哈哈。”戈琳笑够了后又慌张地拿起工具奔向二楼,“我不能与你再说下去了,我的任务完不成黛丝可是要生气的。” 她说完又从楼梯走了下来,走到海曼面前从裙子的口袋中拿出一株玫瑰花递给海曼。“虽然我很想亲自给你一株,但是遗憾的是这株美丽的玫瑰是黛丝的,我很遗憾。” “我应该送给你一株。”海曼接过她的玫瑰,“我会完好无损地交给黛丝。” “我当然信得过你,虽然今天只是第一次见面,但你让我熟悉,我想这就是缘分。”戈琳也是个好口舌的女人,这让海曼想起了安娜。 “我对你同样是如此。” “这真是极好。”她又指了指那株玫瑰,“小心点,里面有只蝴蝶宝宝。” “毛毛虫吗?” “是的,我找了好久才发现的一只死去的,说实话,我看到这个东西心里害怕。”可瞧着戈琳兴高采烈的表情,海曼怀疑这句话的准确性。 “我会小心的。” 说完,戈琳看了看钟表,急忙跑上了楼梯。 毛毛虫 海曼拿一份前几天的报纸垫在桌上,束玫瑰花放在报纸上简单地包裹一下,拿起手边的一本书用来打发时间。 葛瑞思没有相差多少时间便回了家,她的篮子装满了晚餐要用的食材,脸上带着笑意,她一直都是一个心思简单的人。 戈琳打扫好卧室的卫生后走了下来,她与葛瑞思打声招呼后继续做完剩下的活。最轻松的当数海曼,他发现自己很喜欢这种悠闲的感受。 葛瑞思则从一进门便开始忙活今天的晚餐,怪不得没与葛瑞思相处的人会说她是个懒女人,一天到晚都在睡觉。除了一天出去两次,其他的时间连让她踏出屋门一步也做不到,见过她三次都是一件不得了的大事,可以当成是葛瑞思的梦游来对待了。 等到晚餐时分,忙坏了的三个人也回来了。 当黛丝举起玫瑰嗅了嗅后,又递给“蠢蛋”威诺的时候,海曼知道玫瑰花的真正用途了,他瞧着威诺因为兴奋而涨红的小脸蛋,不禁替他捏了把汗。 “海曼,慢慢看吧,你看威诺多么喜欢这株玫瑰啊,芳香四溢的玫瑰,当配一位英武不凡的英雄,除了威诺,我想不出来谁还能获此殊荣。”席恩的脸立刻不麻木了,神色活跃得要将眉毛飞到了天上去、 “威诺,你喜欢吗?”黛丝带着期待的微笑看着他、 “嗯,谢谢你。”威诺那这两只手转着玫瑰的花枝,连上面的小刺也不影响他,白白的小脸蛋露出傻乎乎的笑容。 “我还想起了一件事,我让戈琳小姐在玫瑰里放了颗糖,甜滋滋的,你可以尝一尝。” “真的吗?”威诺还保持着清醒,但警惕的眼睛下亮着期待的光亮。 “当然是真的,海曼也知道。” 海曼迎上威诺的眼神说:“戈琳小姐说在玫瑰花里放了件小礼物。” 海曼说完这句话后,身边的席恩悄悄地竖起了大拇指。 威诺放心了,更加高兴地对着海曼笑了笑,梳理两下额头的发丝,舔舔嘴唇将手指伸进玫瑰花里。 “咦?”当他碰到毛毛虫的时候发现不对了,软趴趴的触感不太像是糖果,立刻抽回了手指,一脸困惑地盯着玫瑰,大眼睛看了看一直在等着他的几个人后,将玫瑰花的花瓣往外撇,手一翻将玫瑰花里的毛毛虫倒了出来。 死掉的毛毛虫一下子呈现在威诺眼前。 “黛丝,我讨厌你了!”威诺将玫瑰花扔给了黛丝,他的心灵受到了巨大的伤害,瘪瘪嘴巴快要哭了出来,“你们也是!” 恰好葛瑞思从厨房出来,威诺立刻挤出了几滴眼泪扑进了葛瑞思的怀里,“葛瑞思,他们都嫉妒我,嫉妒我比他们勇敢。” “咳咳。”席恩差点喘不上气来,又好笑又心疼地看着威诺说:“嫉妒死了,再也没有一个人比得上你了,你是天上的朝阳,是清晨的迷雾下弱小的我们直视不了盛光。” “哼,你说我是大太阳也不能摆脱你嫉妒我,嫉妒让你的嘴脸丑陋!让你的良心受到谴责!”威诺在哭泣中抽空说道。 莫名其妙被冠以丑陋的席恩笑着撑住了脸,摸摸自己的心口想着:我可不觉得心疼。 黛丝乐得恨不得在地上扭一扭。 连海曼也笑了笑。 葛瑞思将勇敢无畏的威诺抱起来放在桌前的椅子上说:“嗯,威诺,快点吃饭吧。”她将毛毛虫捏起来看了看,两根手指捏了捏它的软肚子,一个劲地笑。 黛丝举起了手说:“给我,给我,葛瑞思,有时候别人不要的才是珍宝。” 黛丝将毛毛虫给众人展演一番,又将它塞进了玫瑰里,甜蜜地笑了笑说:“晚上的第一餐,感谢威诺为我献上精彩的表演。” 她说完,将玫瑰连同毛毛虫一同吃了进去。 海曼挑了挑眉头,露出个奇怪的淡笑。 “黛丝,那是毛毛虫!”威诺尖叫。 “我想再也没有人比你了解它了,你不需要再次证明。可爱的小东西。”她用力地嚼了嚼。 威诺看到毛毛虫绿色的血从她的嘴角流出,在这一刻威诺在心底承认,黛丝是最勇敢的女人了,哪一个女人也比不上她的凶猛。只不过比不上自己。 海曼微微侧过头,看向席恩那一边,看的时间久了有些受不了软趴趴的毛毛虫进了黛丝的嘴里,心理上不适,尤其还是在吃饭的时候。 “嘿,那是不是真的?我看她感受到了非凡的美味。”席恩小声地问道,手指摩擦着垫在碟子下的报纸。 “戈琳说是她找的,应该是真的,我想她可能在享受玫瑰花的余味,希望那株玫瑰花是新鲜的。”海曼低声说,视线不再往黛丝那边看。 席恩露出全身发冷的表情,呲着牙说:“我就说吧,她是个狠毒的巫女。” “算不上,只是个人爱好,我还知道一个人喜欢头骨。”海曼心事重重地说。 见到黛丝吃那朵玫瑰花,海曼无可避免地想起了伊旭塔,伊旭塔也吃过花,只不过她吃的是糖,并且里面没有毛毛虫,今天是第二晚没有伊旭塔的睡梦,他不知道会梦见什么。 他又拥有了一扇门和一把钥匙,但过去已经再也见不到了。 海曼嘴里的食物是从未有过的美味,但被提上旧事的他也无可避免地品尝到了苦涩,有时候糖放多了,吃进嘴里都是苦的,更何况他还是进行对比。 海曼不愿意再对其他人提起要成为大魔导师的事情,他发现说的越多失去的越多,有时候身边的人会为你说过的话当真,连随口一说都能当成一生誓言,甚至会为你献上一切。 海曼想自己总归不是个大吉大利的人,要不然也不会那么多的人在他眼前死亡,避免无辜者卷入的最后方法就是闭口不说。 “美味极了!”威诺吃了一口碟子里的烤菜后,立刻恢复了精神,对着葛瑞思夸赞着,“我喜欢极了!”他将烫嘴的菜和肉吃得津津有味,头摇得比得上不倒翁了。 席恩又点了一根烟,拇指抚摸着食指上洗不掉机油,将烟吸完后,拿起刀叉吃了起来。 海曼则是第一个吃完的,他吃完后打了声招呼便走上了二楼,他想一个人待会。 “葛瑞思,海曼是什么人?”黛丝低声问道,双眼一动不动地紧盯着葛瑞思。 “什么?”葛瑞思问道,手被她迅速揣进口袋里,鼓鼓囊囊的就像藏着很多的心事。 “省省吧,葛瑞思,老实说海曼是什么人?” “一个孩子。” 黛丝翻了个白眼说:“有眼睛的人都知道,我要我不知道的。” “这太难办了,我不是你脑子也不是你的心,我要是你心就能判断出你的心情了,哎,我为什么不是一颗心呢?”葛瑞斯忧伤地看着黛丝。 黛丝知道葛瑞斯的毛病,看样子葛瑞斯的心绪又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她紧张的时候格外如此。 “葛瑞斯,我们在说海曼,我对你的理想不感兴趣。” “对,对,海曼,可我说不好,总归是我要照顾的人,这是我必须要做的事情。”葛瑞思走到每个人身边在他们的额头上印下一个吻,“希望你们都能接受。” 黛丝挽住她的手臂摇摇头说:“算了,算了,葛瑞思,你知道我最受不了这个了,随你的便吧。” “威诺也受不了。”威诺含着他的勺子点点头说道,席恩还是将新勺子给了他。 席恩又吸了一根烟点了点头,“这也没有什么大不了,不过是多了个人,葛瑞思高兴就行了,对吧,葛瑞思?”他露出略显成熟的笑容,依靠在椅子上吞吐着白烟。 “对!”葛瑞思确实是非常高兴,脸上都皱了一圈的快乐褶子。 独自一人的海曼走到窗前望向前方,窗台被戈琳擦拭地一尘不染,还将一瓶小水仙摆了上去,温馨地动人。思考着人生大事的海曼露出了难得的微笑,抚摸着窗台,心中有了计划,这段时间打算将周围都转一转,打听打听魔法师的痕迹,如果有可能自己也去看一看所谓的魔法学校。 黑白之境的火 杰弗里不知道本国人都在议论他是个怎么样的蠢蛋,这不值得他关注,因为眼前的一切才是他的重心,即将成为他生命的一部分。 莫妮心急如焚地加快脚步,脚底卷起冰雪,带着杰弗里和吉姆在暗夜中穿梭,奔向火柴女郎的聚集地,却不敢置信地停了下来,双腿发软。 眼前是一场单方面的猎杀,冰雪犹如一丛丛隐匿身形的野草,狮子的血盆大口正朝着弱小的猎物张开,女孩们奋力抵抗却无济于事,成为待宰的羚羊。 黑暗里,乌头部队像一条条嗅着肉味的凶狠鬣狗倾巢出动,匍匐在黑暗帝君的脚下,疯狂地耸动灵敏的鼻子,喉咙吞咽着压不住的嗜血念头,闻到其他人血液的味道能将自身的血液沸腾起来,歹毒残暴堪比杀戮机器。 每个人脸上都画着六道暗红色竖杠,一些人的竖杠已经模糊暗淡,那是用上一个领地的人的鲜血画上的。即使如此,在黑暗里也明亮的吓人。 第一次,吉姆和杰弗里发现血液也是发亮的。 前日的灵魂还未升天,今夜已然开始了新的一轮屠杀。 他们是暗夜里的鬼,沙子里的毒蛇,淤泥里的鳄鱼,最是凶恶的刽子手也比不上他们;每一双眼珠都带着狂暴的恶意,尖利的牙齿连鬼魂都能嚼碎咽下。 轻声而走的乌头部队正式出动,滑雪尖刀相互摩擦,冰冷的碎音等听到便已经断气。他们是雪地里如同滑行的邪恶幽灵,带着血腥味悄然而至。身边的狗被鲜肉惯坏了,一个个膘肥体壮,胆大得在光亮处冒出。 戴着熊皮手套的手轻轻一松,主人爆发出得意的笑意,在深暗处吹着血腥的口哨。与主人同流合污的狗张狂地吠叫着,挣脱束缚全然不顾身后的主人,抖动着肥肉窜出。金属链子被一群怪叫的狗拖在雪地上划出一道深痕,反射着不远处的灯光,暗示着凶残的野兽将要来了。 它们在雪中狂叫,一声接一声,狰狞着布满伤痕的狗脸,沐浴着纯粹的灯光,用如同退化的尖牙咬碎人的脖颈,每一次都是饥饿如狼的残暴,慌不择食,即使是昏暗的灯光也能照出它们凶恶丑陋的贪婪嘴脸。 火柴女郎们紧咬牙关防止自己叫出声,深藏在黑暗处的女人被同伴的血溅了一脸,眼睁睁地看着死去的人被狗咬碎,她只能徒劳地握住空空如也的枪并无能地闭上眼睛,心中祈祷着。 当她再睁眼时,鲜血流淌声戛然而止,面前是另一只狗的脸,它正张大口咬上她的喉咙。 女人连声惨叫都没有发出就进了狗的肚子里。 眼前的杀戮中没有喊叫,没有痛哭声,有的是划破动脉的声音,有的是恶狗进食的声音,有的是开枪的声音。 这是一场丧失身为人尊严的混战,生命已经没有了活力,人性最凶恶的本性在黑暗里无处遁形,丑陋的令人作呕,这是最恶心的战争,但将眼前的境况加给战争,连战争中的将士都会感到受到了侮辱。 杰弗里注意到一个女人发现了自己,她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般往这里奔跑,眼中闪烁着泪光,发出了黑暗里的第一声,她说:“快跑!” 然后她倒下了,像根脆弱的小树枝被风折断了,不堪一击。杰弗里感觉脸上布满了她迸溅而出的鲜血,向后转的脚步停了下来,手一摸才发现是错觉。 “不,吉姆,还不行。”杰弗里握住吉姆的双手,扭头对上吉姆那双深色的双眼,坚决地摇摇头说:“吉姆,不行,救了她们也会立刻再被屠杀。我们只能让还能喘气的人多坚持会了。” 依靠吉姆的救治能力,将一个没断气的人救活也不是太过难事,但是救活后可能会在两秒钟死掉,那还不如等一等,魔法能量不需要没必要的浪费。 吉姆沉默着低下了头。 杰弗里端起枪问道:“莫妮,你打算怎么做?我们来跟着你。” 莫妮戴上她的目镜,将枪扛在肩膀上,低吼着:“我还能怎么做?去他的吧,我还能怎么做?” 在她说完杰弗里开了一枪,正中一只白狗的脑门,这一枪没有引起任何的关注,在这片不大的地方里,全都是枪声。 吉姆站在杰弗里侧面,将他的心脏自以为是的挡住。他能做的也只有这个了。 莫妮咬紧牙愤怒的握拳,她看了看吉姆又看了看杰弗里,喉咙鼓动着却不出声,她知道不能将两个人拖到这般的险境里,却又不想放任眼前的人远离,多一个人就是多一份希望。 一个人在亮处闪身,一直含恨盯着前方的莫妮开了一枪,那人倒下,溅出的鲜血进入了她的眼中,亮堂堂的。莫妮握紧手掌,将两人扑倒在地。 “你在做什么?”杰弗里低声问道,双手卡住莫妮的脖子。 莫妮还是下定了决心,脸上的每一寸肌肉都在绷紧,拿着弯刀抵在在杰弗里的脖颈处,手上一划,杰弗里的血液落在地上冻成了冰。 呼出的热气将眼镜染了一层白雾,遮挡住她的神色,只能听到她嘲讽着说:“快滚,贵族小子,快滚吧,这会将你吓得屁滚尿流的,小子,快滚吧,带着你无能的侍从滚吧,听到没有。” 吉姆慌里慌张地来回看,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闭嘴吧,女人。”杰弗里将她掀倒在地,出气似的踹了空气一脚,站起身来拍拍身上沾染到的冰雪渣子,伸手擦了擦脖子上流出的鲜血,朝着指尖吹了口气,看都没看莫妮便大力地将吉姆拉走,背对着人间惨境而走。 莫妮翻着身体往前移动,接下来是她一个人的战斗。 “咔咔。”吉姆合了合嘴,手动了动,让杰弗里停了下来。 “吉姆,莫妮那个女人不想让我们参合进去。” 杰弗里蹲坐在雪地上,摸摸还在流血的伤口,他比吉姆冷静多了,眼底一点慌张的情绪也不存在。 吉姆也学着他坐在地上,指了指火柴女郎的方向。 杰弗里攥住吉姆冰凉的指尖说:“我自然不会顺她的意。”他想笑却笑不出来,他的魔法还没有精进到悄无声息地将人杀死,火焰是虚弱无力的。 吉姆摇摇头,用力地拽了拽杰弗里。 “不行,等一会才行。”杰弗里将他拽到自己的身边,一簇小火苗点亮杰弗里的双眼,这个时候吉姆才看到他的眼神不是憋屈无力的,而是坚定无畏的。杰弗里不是要逃避。 吉姆知道他的主人宁可放弃今后还不知能不能达成的伟业也要豁出一切去救眼前的人。 “吉姆,我的时间太短暂了,来不及看完这本魔法书,让我来找一个咒语来应对现在的情况吧。”杰弗里借助短暂的光线趴在雪地里伸出双手翻着,双眼一动不动地盯着书页。 黑白之境的烈火 吉姆抬头空洞的双目望向远处,身边是杰弗里的火苗,他能听见犬吠却听不见人叫,血腥的臭味久久不散。 黑暗底下的悲惨超过了一切,比光明之下更压抑,丑陋的屠杀一股脑地涌进脑子里,连幻想都带着胆寒之意。 他的双目被泪水浸润,面无悲喜,只有眼泪显示他内心正在遭遇的巨大痛苦,沉默着为死去的人哀悼。咯吱一声,他提起臂膀伸出手捂住脸,全身颤抖地俯下身用着怜悯的情感吻了吻脚下的土地。 双目转了转,他跪趴在冰雪上,吞下土地散发出的寒冷,手掌下迅速印出一棵树,仿佛有木精灵在耳边吟唱,平凡的树苗缓缓现身。 吉姆的躯体一动不动,等待着,呵护着,一株有魔力的幼苗从他的指缝间钻了出来。它摆了摆嫩小的头,不耐地扫着吉姆的指腹,好像已经具备与冰雪斗争的勇气。 吉姆笑了笑,钢铁铸成的上下嘴巴像个机器般冷峻地开合,但细致眉眼之间的动人之处却能将下半部分钢铁的坚硬与不催全然泯灭。他俯下身,指尖托扶着,对着小幼苗吹了口气,流出一滴泪给它,然后站起来,再也不看摇摆的小苗。 他想给黑暗一棵绿树,就是不知道它何时才能长大了。 杰弗里也没有闲着,他翻到一页后不动了,嘴里吟唱着书上的咒语,“心中的炙热灼烧着,别林斯果莱·察洛夫百格涅,火焰飞舞!”他试了三次才勉勉强强地念出来。 杰弗里是才开始学习魔法的新人,连魔法书都没有翻完,也亏他是个不逊于吉姆的天才,才能极快地掌握着,但这种难度比较高的咒语,他也必须要念咒。并且在雪地中,外露的火焰不管作用,在地上一滚火就熄灭了。 “吉姆咱们上,希望人都没有死光了,真是太磨蹭了。”杰弗里将书放好,抓住吉姆的手快步朝前狂奔。 “吉姆,你可要好好照看着我啊,我可不愿意死在这无人问津的沟里。”杰弗里开着玩笑说。 吉姆点点头,将手放在他的心口上露出了个微笑。 莫妮在黑暗中藏匿着身影,拿着枪瞄准一个个敌人扣响手中的扳机。一扭头,她见到一个女孩,慢慢走近将枪放在一边,左手一伸捂住她的嘴唇,揪着她的领子将她拉到了一边。 “嘘,简,闭嘴。”莫妮低声在简耳边说。 简双目睁大点点头,双目一转,伸出手指了指莫妮的右后方。 莫妮侧头一看,一只灰狗正迈着步子晃到她们这里,它的舌头舔着脸上沾到的碎肉和血液,而左边就是一个乌头的人,万幸他是背对着两个人的,没有注意到她们。 莫妮往四周看了看,当灰狗嗅着鼻子往前走了两步时,她的手捏住身边的一坨烂肉,轻轻往前一抛,她提起了一口气,灰狗立刻扑上那块烂肉,用狗腿好奇地拨弄着,舌头一次又一次舔着。 莫妮紧张的心松了松,带着简快速往后移动,将枪拿在手中才真正松了口气。 “老实呆着,在黑暗里老实呆着。”莫妮交代一声便离开了简,含恨的双目盯着乌头的人。 杰弗里走到一处高地,伸出手臂对着乌头的部队,口中念着:“心中的炙热灼烧着,别林斯果莱·察洛夫百格涅,火焰飞舞!”他念完却没有什么变化,顿了两秒后大声骂了出来,甩甩手再准备念的时候,枪声响了,他被打中了左肩。 吉姆心一慌赶紧将他拉入黑暗里,手一挥,淡淡的绿色萦绕在他漆黑的眼珠中,杰弗里的伤势慢慢痊愈。 “咳。”杰弗里心里暗骂,却也不敢再明目张胆的站在敌人的眼皮下。 “我再来,太着急了,慢慢来。心中的炙热灼烧着,别林斯果莱·察洛夫百格涅,火焰飞舞!”他按住吉姆的手问:“吉姆火烧了吗?” 吉姆点点头,火烧了起来,但这又是另一种的屠杀。 火焰从乌头的人体内冒出,无论怎么做也不能熄灭。此时终于响起了叫声,痛苦的尖叫声,他们捧起雪往嘴里塞,在雪地里打滚都无济于事。 火焰在燃烧着他们的内脏,在他们的体内燃烧,灼热将每一根血管都烧断,将每一滴血都蒸发,将每一寸肌肉都烤焦,最后双目成了两个黑窟窿倒地不起。 杰弗里放肆的大笑,右边的手臂在黑暗中挥舞着,大声喊叫:“烧吧,烧吧,炙热的火焰烧吧,烧吧,一切都烧光吧!” 吉姆低下头,双手攥住雪不愿意去看,金属的下巴如同真实的一样在颤抖,他不是任何一派的人,作为杰弗里的侍从他会一直忠心,但每一个生命的丧失都是他不愿意面对的。 可杰弗里不同,他在无比畅快地欢呼,为死去的人。 这是黑暗里一场无比灿烈的火焰,等到它熄灭后没有一个人说话,仿佛在等着不可能到来的黎明。当莫妮在灯下现身时,活下的女孩爆发出惊动天地的哭声,为所有存活的人。 “我血迹斑斑的躯干横卧双崖山坡,血染的头颅滚落在激战后的尸堆。”吉姆在手稿上写下这句“幽灵之约”,尽力救活余下的人。 尘埃落尽后,莫妮带着五个存活的女孩来找杰弗里。 “谢谢,但你不必如此。”她的全身是血,不过都不是她的。 “不必如何?救你们?救你们,这是我应该做的,谁让我成为了你们的领主,你们对我效忠,庇护你们便是我的责任。当你称呼我为领主的时候,我的身边就不可能没有你了,莫妮,你说是吧。” 杰弗里说的好听,但他也有自己的私心。 他要是刚才走了,那他的一生都有可能陷在这个地方,让他一生都蒙上了一层灰暗的色彩,无论怎么样的华光也无法遮挡住,在他心里永远都会嘲笑自己是个多么胆小的懦夫:瞧瞧吧,杰弗里,杰弗里·阿尔布莱,你抛下了一群娘们逃走了,你个小丑。 他不会这么做的,不会让自己的心陷入羞耻中。 “我们永远追随你,领主。”莫妮带着五个姑娘低下了头。 疯女人 在第二天的清晨,海曼起了个大早打算去用心熟悉这个地方,结果脚被绊住了。三个人将他当成香饽饽来回争抢,事情的发生令海曼措手不及,葛瑞思只在一旁笑笑也不说话,将看热闹的神态表现的彻彻底底。 “海曼,随我一起去吧,要过真正的男人生活就要和我一起。看看这两个人,一个是将你丢到锅里和蜘蛛游泳的女巫,一个是你要跟在他后面给他擦鼻涕的小鬼,来我这里吧,你将会发现一个不一样的世界。”席恩用最麻木的脸说着含糊不明的话,头上的贝雷帽滑稽的有些不正经,还是葛瑞思走上前来替他整理好。 “谢谢,葛瑞思,你真是贴心极了。”席恩在与两个人的对视中抽出时间来慌忙地对葛瑞思表达感谢。 黛丝将崭新的花裙子理了理将席恩挤到了一边说:“海曼随我来吧,与我一起你就会发现生命的奥妙,是真正的有趣之物,来我这里吧,我需要你,你的到来就是为了我。”她慢慢戴上手套,将放在手边的斜挎包背好,伸出手朝向海曼。 而威诺从一开始便黏住了海曼,双手紧紧抱住他的腿。等到两个人说完后,威诺将垂到眉毛上的帽子往上抬,露出他的脸后磕磕绊绊地说:“我可以承认你也是个勇敢的人。”这句话就像要了他的小命,但席恩和黛丝齐齐对他翻了个白眼。 “勇敢的海曼,跟着威诺走吧,伟大的威诺会照顾好你的。”如果他将口水擦干净,这句话还是有那么点可信度的。 海曼往后退着推脱着说:“抱歉,我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不行!”三个人一同否定道。 席恩走上前拍拍海曼的肩膀说:“我劝你最好不要先办事,不需要立即做的事情到什么时候做都不晚。你没有来过这里吧,要知道巴罗斯的第一区可不是好混的,没有人管你的话很容易丧命的,最好是先熟悉熟悉这里。要不然你走到大街上都能掉入坑里,与人谈话都能被卖了。当你不能掌握精髓的时候,时时刻刻小心也无济于事。坏人无处不在。” 黛丝走上前亲切地理理海曼的领结,她的面容已经和席恩一般僵硬,露出个讥笑般的笑容接着席恩的话说:“比如我。” “我们身边充满了吃小孩的大魔王,一个个的脑袋比我的脸还大。”威诺露出恐惧的眼神,手放在两颊处,做出惊声尖叫的表情。 海曼低下头看向他,忍不住笑了笑。 黛丝将他的小脑袋伸手点了点说:“威诺,你又不是巨人,大魔王也不是小鸡仔,他的头一定会比你的脸大的。” 威诺露出困惑的表情,露出个笑容说:“可我都五米了。” 席恩将他抱住,揉了揉他的软脸蛋说:“威诺,小蠢蛋,你莫不是要飞上天了。”席恩在他脸上吻了吻,印满口水。 “海曼,快来救我,因为你我被席恩给捉住了。”威诺伸出手找人,海曼对着席恩点点头,将他接到怀里。 “谢谢,海曼,你将我从恶龙手里解救出来了。”海曼将威诺放在地板上,威诺抱着他的腿嘟囔着,说完,他又反悔了,接着说:“海曼,刚才我是一不小心才会中了恶龙的毒咒,平时我是不会被你拯救的。” 黛丝走上前揪了揪他的脸蛋说:“小蠢蛋,看看席恩的表情吧。”她给了席恩一个眼神。 海曼看向具有瞬间变脸能力的席恩,即使面部僵硬也阻止不了他。 “嗯?”威诺一无所知地扭过头看向席恩,一见到席恩黑了脸,啊了一声,悄**地四处看了看,最终选择比黛丝亲切的海曼身后,捂住眼睛大叫着:“恶龙要咆哮了,恶龙要咆哮了。”透过指缝观察席恩的脸。 席恩无话可说了,看向海曼说:“走吧,我们带一带你,到一个新地方是不能随意乱逛的,有熟人带一带会清晰很多,这一个月你先不要做事,跟着我们走吧,时间很多。” 海曼想想自己的过去,回忆起自己还曾路痴过的经历,说:“可以,不过不需要一个月那么久。” “哈哈,多退少补。”席恩与两个人对了个眼神,一时间除了海曼都笑了,海曼总感觉自己被骗了。 “恶龙发威了!葛瑞思,我出发了。”威诺大喊一声跑出了家门。 “走吧,今天跟着我走吧。”席恩拍拍海曼的肩膀,海曼转头与葛瑞思说:“葛瑞思,我也出门了。” “好,嗯。”葛瑞思说。 “走吧走吧。”席恩拖着海曼走出家门,后面的黛丝也紧跟着走了出去,她撑开伞,看向天空。 两个人跟着人流向前。 席恩板着一张脸说:“老鬼是个爱鸟人士。” 海曼知道除了在家以外,他的脸就像是一块不会变形的钢铁,一直维持着一脸麻木的表情,经过刚才那一段谈话后,海曼猜测这可能是他面对这个世界的保护套。 “老鬼是谁?” “我的老师,一个不正经的男人,爱鸟人士,不过鸟只排在第二,给鸟取名字排在第一,哈哈。”席恩停住,站在一家店的面前,“到了。” 他拍拍海曼的肩膀,介绍道:“欢迎来到鸟的世界。” 海曼抬头望去,一面从车屁股卸掉的旧铁牌子钉在店门的上面安成了块牌匾,上面用水彩画了几只鸟儿,再厉害的大师也没有这么纯粹的技法,稚嫩的笔法确定无疑是个三岁小孩的大作。牌匾顶的窗户上粘贴着鸟儿的照片,几张交叠在了一起,混乱的就像搅在一起的浆糊,为窗户裹着一层又一层的衣服。 “老鬼的店,按照他的话来说是穿着抹布的绝代佳人,外人只能看到她不堪的外表,真正懂得的人才会探寻深处,品尝甘甜的细流。” 席恩吐出舌头,海曼在他麻木的脸上无法真正得到他真实的想法,凭借他与席恩相处一天的交情,只能勉强猜出一层嫌恶的意思。 “我可能没有什么品味。”海曼说,他的鞋子动了动,弯下腰将踩住的半截螺帽捡起来放在眼前,抬头又看了眼墙上画着的鸟,总感觉这鸟吃的食物是手里的东西,见了鬼的坚硬。 耳边传来几声鸟儿的鸣叫,海曼看向声音的来处,一转头,又听见整齐的脚步声从侧面传来。 “那老鬼的话要反着听。”席恩接着他的话说,顺手拿出胸口袋里的烟递给走来的巡逻队。 “老哥,托你们的福,这段日子过得顺意。” 海曼看向来人,统一的黑色制服穿上身,胸前配着盾形的黑熊徽章,高帽子上缀着一根茂密的红色羽毛,眼底除了冷漠还是冷漠,但每一张脸上都带着外人一见就明的沉重压力。 黑熊火焰巡逻队,负责女王居住城堡相近街道的巡逻,责任重大。 ”嗨,老哥,来根烟吧。“席恩对打头的长官说。 长官的黑眼袋比青蛙的下巴还要鼓,拿走席恩手里的烟后感叹一声,“哎,谁都不顺意,那个疯女人又不正常了,也只能在这里抱怨两声了。” 爱鸟人士 席恩给他点上烟,自己也衔了根,垂着手腕递给海曼一根,但被海曼摇摇头拒绝。 “呼,你们的辛苦我也不懂,长官,您先走吧,在这里停太长时间也不太好,我可是看到烟囱冒黑烟了。” 长官将吸了两口的烟扔在地上,拿鞋子用力捻了捻,对席恩敬了个礼,便带着后面的巡逻队越过了两个人。 席恩始终板着一张脸,将烟吐在冷冽的空气里。 海曼着巡逻队的背影渐渐远离。 “疯女人手下的每个人都不好过,连带着我们也不好过了,不知道疯女人又要搞什么事了。”席恩依靠在墙上说。 “我知道。”海曼轻轻回答。 席恩有些惊讶地看向他问:“你知道疯女人?” “谁不知道?疯狂的行为已经传遍的每个角落。” “这可不是什么荣幸之事,我还以为你是来自遥远地方的人。神秘的海洋尽头。”席恩手指了指,“号称第一的这个,还是这个,要不是这个,还是极境之地?”他的一双眼睛一会看手指一会看海曼,木木的眼神带着精明的探究。 “哈哈哈。”见海曼没有反应,他转了个圈,手指指了指脚下,“还是说你也是奥伦斯的人?” 海曼微微笑了笑说:“我也不知道。” “失忆了?” “谈不上,不过也不远了。” 席恩小幅度地撇撇嘴说:“你是怎么知道疯女人的?” “很多的途径,最了解你的人就是你的敌人。”海曼开着玩笑说。 “泄露了。不过疯女人的敌人可不少。”席恩笑着说。 海曼指了指面前的门问:“不进去吗?这一路你也没有给我讲讲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席恩推开木门说:“好地方,男人的温柔乡,女人的富贵屋,孩子的童话镇。也说了—是鸟的世界。” 海曼往前看,一个奇幻的鸟类世界展现在他眼前。 原本的店里空阔的就像在礼堂,但密密麻麻的鸟类却将内部挤得狭小,在海曼尚未把大门关上前,关门的回音已经在屋内绕了一圈又传回来。 海曼只好反身再将门轻轻关闭。 屋内的光线充足,螺旋的圆顶在二十米处悬在头顶,雕刻着精细的花纹,海曼认为这是将两层地板都打通了,他眯了眯眼睛,看到树叶和枯干缠绕成一个个的粗矿鸟窝安在阴凉处。 “进来,小鬼!”从里传出个中气十足的男声,嗓子粗粝非常,就像塞满了沙子。 “走吧,看来老鬼的耳朵比眼睛好使。”席恩嚼着烟头,走了进去。 海曼沿着中间开的小路向前走,在这间房里摆满了各种各样的鸟儿一览无余,他就像鸟儿们夹道欢迎的国王。 “欢迎,欢迎!”一只红鹦鹉站在鸟笼里叫着,从它扭动的脖颈处可以看出钢铁的连接,灵活的旋转轴安在它的各部位,带动全身的自由活动。 除了鹦鹉,还有无数种鸟类,海曼仿佛置身在鸟儿的乐园,缠绵悱恻的动听乐音萦绕耳际,清丽的绝唱经久不散。 快乐鸟儿拍翅疾飞,轻柔的羽翼在海曼头顶忽闪而过,多彩绚丽的色彩就像一副在空中变换的图画。泼墨的浓重油彩在空中遨游,定睛一看才发现是鸟儿的尾翼。 席恩靠在凸出的烂树枝上,将烟吐在树洞里,手从上到下伸到鸟笼子,捶了一拳头嗷嗷叫着的鹦鹉轻声说:“闭嘴,小绿,你又聒噪了。”他虐待完鹦鹉又将正在撞头的啄木鸟捉住也塞进了树洞里,吹着口哨四处观望。 海曼停了下来,走向一边的小过道。他摘掉手套摸着一对蓝脸鲣鸟,手指在它尾部华丽的羽毛上拂过,抬手试探性地碰了碰喙的锯齿形边缘。 海曼发现这是一对正在热恋期的伴侣,两只鸟都将它们矮粗结实的腿伸着,色彩耀眼的蹼在配偶面前用力招摇,姿势你侬我侬,让身为不同的种族的海曼也能感受到两只鸟的绵绵情意。 看完这对情侣鸟,海曼将视线放在旁边,那是一只正在“狂笑”的笑隼,嘴里叼着一条花蛇也挡不住它的嘴,发出似人的笑声,环绕着眼周和脸颊的黑色羽带就像脱露香肩的绝代佳人,覆盖的面具在光系下闪着迷醉的光线。 “老鬼叫它丝带。”席恩走过来说道。 “胡说八道!”海曼原先听到的声音又传了出来。 从路的尽头的小角落里冲出一个老头,他穿着及膝的棕色大衣,肩膀处竖缀着一根深红的羽毛,内里搭着黄色的马甲。马甲两侧的口袋里塞满了扳手类的工具,一个磨损的怀表挂在小钳子上,还有几张可怜巴巴的收据缩在口袋的角落。 一双黑橡胶的靴子宽松地箍住他的条纹裤脚,一步一个脚印踏着沉重的步伐,就像踏着高跷踩着下水道的两只断头臭耗子,手上戴着一双无指毛线手套。 老鬼的个子不高,再加上两条不匀称的罗圈腿,显得他更加瘦小,就像水分被榨干的腌萝卜,被臃肿的衣服裹成了一团。 他将脸上的眼镜摘下来扔到一边,黄绿色的绳带被一只飞来的红嘴燕鸥叼向空中。露出的犀利目光现时巡视一周,他奇怪地挠挠头说:“我的鸟怎么又没有下蛋呐。” 席恩给了他一个白眼,配上他面部损坏似的表情格外瘆人,海曼则回过头继续看丝带。 “哎哎哎,不对啊。”老鬼抖了抖自己的条纹贝雷帽,又看了一圈,“我可怜的鸟儿啊,我的美人啊,幸好还保持着你们纯洁的身躯。”他撅了撅嘴,扭着两条腿伸直胳膊指了指那对情侣,“除了你,我可爱的湖泊之蓝。” “什么?”海曼见他指着这边便问道,为了打破他一个人的独语。 “哦,我想起来了。”老鬼抚摸着肚子头往上抬,“那个席恩小鬼只会胡扯,才不叫什么丝带,我可爱的宝贝叫夜之妩媚白猫。” “比不上丝带。”海曼看了眼席恩诚恳地评价道,已经不想在看这只“夜晚的白猫”了,谁知道它会在夜晚作什么妖。 席恩走上前将正准备与鸟儿亲吻的老鬼的肩膀钩住,对海曼说:“别理会他,老鬼心里只有美人,许久未见到女人,连鸟都能臆想,要我说,他真实的想法还没有说出来吓人呢,哈哈。” “滚蛋,你才不配说我。”老鬼将席恩推开,带着和蔼笑容将海曼的手拉住说:“我看这是个小伙子。” “毋庸置疑。”海曼确定无疑地说。 ”去!“老鬼踢了席恩一脚,将海曼拉到一边说:“我给你看个东西。”他说完从肚子里掏出一本粉红色的杂志,封面画着性感红唇的女人像,吞吐着爱的低语。 海曼总感觉事情不太妙。 老鬼看了看四周,将一只飞到他眼前的鸟抱在怀里说:“有些东西就是要跟人分享才是好的,看看吧,我的佳作。” 海曼将那本粉红色的书接住,一看内容才发现不是外表看的那样,里面是一张张鸟的画像,细致地刻画着鸟儿的姿态,每一笔都是作者的心血。海曼随意翻到一页,是一只环颈毛腿夜鹰,被称为“恶魔般的夜鹰。”,经过仔细对照着,在一个小角落里他发现了那一只。 “美丽吧,都是我的美人。”老鬼陶醉了,因为有人在看他的珍宝,这是一种自我满足过程的喜悦。 “独一无二,美丽的不可方物。”海曼开始从第一张开始,慢慢翻到最后一张。 “没错,没错,没错。”老鬼将贝雷帽取下来,擦擦汗,他就像一位向顾客推荐美女的商家,一见客人露出满意的神色,便激动地不可自拔。 艺术家 “它很漂亮,但我猜想,你给我展示的意思应该不是让我简单的欣赏。”海曼挑着眉头问。 老鬼点点头说:“我在推广,为有眼光的人推广。”他的神色得意,就像带着自己的天才儿子四处拜访,手上举着天才儿子得到的闪闪发光的勋章。两只大头鞋分成八字并在一起,老鬼挺直许久弯下的背,要是再抬起个花帽子,就像马戏团里正在表演跳火圈的猴。 “我对此无能为力,巧舌善辩比不上百货商场的任何一个人,广结贵客比不上出租车的司机。身无长物是专门形容我的,你要是为了金钱也应该找富有的银行家。要我说,除了长了一双还算耐用的眼睛,勉强欣赏,我实在是想不到还能为你提供什么帮助。”海曼将绘本递给老鬼,说着见了鬼的话。 老鬼露出一嘴钢牙笑着接过绘本,说:“这是一种礼仪,为每一位走进我店里的人都展示一番。真正的商人不会厚此薄彼的。”他知道海曼没有钱,有钱的人也不会进来了,得意渐渐从他的脸上消失,就像从一场梦中醒来了,脸上带着异样的失落,可也带着些叹息般的满足。 老鬼要的不是纯粹的金钱。金钱在他眼中是一种衡量的标杆,万物皆可用金钱来衡量。 海曼摘掉帽子说:“您高尚的品质值得任何一个人学习。尖酸的商人应该将您尊为上师。” “不值一提,没有人欣赏的艺术家就像被抛弃的苦命女人,无时无刻都在饱受孤独,深夜尤其如此。见到一个男人的身影朝着她走来,都能看成是自己的旧日情人归来,哈哈,有时候强壮的女人也行。” 老鬼说完叹息一声,脸上挂着笑意。看起来海曼的到来,尤其是将他的工艺品展示画看完,让他朦胧地感受到了往日的情谊。但一位女人进来他可能会更加开心。 海曼看出来了他的失意,看了一圈乱飞的鸟说:“真让人羡慕的地方,是你的心灵之家了,得到这个地方已经让足够无数的人暗自羡慕了。不过,你刚才说的可不是商人,商人可不会为一人保持情谊,商人要的是所有人。所有。” 哐哐哐。 老鬼听到了突如其来的声响,转过身一看,发现是只杜鹃不知道出了什么毛病,正在他的脚边跳踢踏舞。还是小巧精致的白腹金雀,可疯狂得连头上的毛都要竖成鸡冠头了。 “又不知道什么地方出事了,还得我来修理。可怜的金色花朵哦。”老鬼将它抱住,称它为金色花朵。爱惜地抚摸它的背部羽毛后,拿起马甲袋里的螺丝刀敲了敲它的脑袋,好像在检查它的脑子有没有进水。 “我见到了个不一样的艺术家。”海曼说道,“您拥有了一切。人心不值一提,人的肯定只是一种随性的态度,也是心的产物。” “这可不一定,你还是个孩子。”老鬼说。 “我喜欢您和您的店这种模式。”海曼说完,老鬼轻轻笑了笑,他现在抱着鸟就像呵护着自己的孩子,半点也不敢用力。 席恩从一旁抱着一只肥鸟走出来说:“够了,够了,让我这个认识老鬼的人都感到莫名的脸红,海曼,有时候可以实话实说。别见他的脸与威诺是两个极端,心就软了,其实都是一样的厚,用不着顾着他的。”他摸摸肥鸟的嘴,顿顿的目光扫视着两个人。 这只肥鸟是席恩第一次制作的,肌肉健壮得都能直接上擂台与选手对打,保准吓对手一跳,一双眯眯眼被华丽的羽毛遮挡住,恰好让对手无法从眼神中领会进攻的意思。它就像一只天生的王者。 席恩将它制作的那么肥胖,还是因为那几周他馋了,渴望吃一只鸡,葛瑞思又不听人的建议,可怜的席恩满心都是吃,肥鸟就是在那个时候诞生的。 桌上的煤油灯开着,就像烤箱处的火焰。席恩咽了咽口水,一手拿笔,一手拿尺,流着口水在脑海中勾勒出香喷喷的烤鸡,画到最后都以为笔是刀子,尺是叉子,纸是烧烤的盘子了。做好后,他感觉自己生病了。 如今的席恩再也不能对这只肥鸟产生臆想,他戳了戳肥鸟的小眼睛,摸了摸透明的玻璃球,认为吃了它会消化不良。 老鬼抱着杜鹃跺着脚,就像在马赛克的地板上跳着爵士舞,指着席恩的鼻子说:“席恩,你说什么呢?我可是在享受创作后的愉悦,你知不知道啊。好吧我可怜的金色花朵,我可怜的杜鹃,只有你们陪着我了。” 老鬼一瞬间从生气转为伤心,这副样子完全映照了席恩刚才说的话,看样子除了脸皮,老鬼和威诺的相似之处还有很多。 席恩抬起帽子对老鬼施了个礼说:“稍安勿躁,我是说海曼说的还不够诚恳,诚恳的人不应该吝惜言语,尽情夸奖吧,来尽情夸奖吧。算了我来吧。” 席恩举着帽子动作夸张地转了个大圈,嘴角扫过一只飞过的长尾巴鸟,在老鬼震怒的眼神下嫌弃地吹了口气。海曼将手伸出借给他支撑身体,席恩脚一晃,与海曼对视一眼后便坐卧在角落的踩踏板上,翘着条腿晃悠了半天,在老鬼按捺不住要揍他的时候说:“天才之作!” 席恩的高呼一声让老鬼泄气了,老鬼的脸蒙上了一层颓丧之气,拿出外壳磨损严重的怀表看看时间说:“席恩和新来的人…” “海曼。”海曼说。 “哦,席恩的新来的海曼,时间不早了,跟着我走吧,我带你们去学学。” “老鬼你真懂我,知道海曼不是来这里买东西的。”席恩拍拍衣服,站起来边走边说。 海曼随着两个人往前走,视线在四周观望着。 “我看你们两个都是如出一辙的穷酸相,买东西?我的宝贝让你们看一眼就不错了,嗤嗤,这可不是小鬼的玩具。”老鬼打量了海曼一眼。 海曼穿的是葛瑞思准备的衣服,是用便宜的棉麻制作出来的,剪裁与缝制也与之前较为华贵的服饰有很大从出路。海曼也不是挑剔的人,他感觉穿起来后的舒适感没有丝毫差别。他对于衣服的关注第一个永远都是舒适感,第一次见伊旭塔的时候也是如此。 “砸锅卖铁也是能看上一眼的。”海曼高捧着老鬼夸赞着说。 “哈哈,砸锅卖铁不至于,想看随时都能看。即使我的脸真的比得上威诺,也是害怕被钻出个洞的。跟着我来吧,海曼先等一下,我要为你准备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要比席恩的好。”老鬼还记得席恩刚才说的话,出气似的说。 “好的。” “好的。”席恩点点头,脸色半点不变,要知道,他不是个小孩子了。 到了地方海曼才知道席恩是在跟老鬼学习制作机械鸟,而将他带过来完全就是当个下手,时不时递个东西,时不时端个咖啡,再时不时看个时间。 要问席恩为什么要在这里学习这般无用处的东西,席恩就会说人不可貌相,老鬼表面是个做鸟的闲人,其实是个隐藏的高手。席恩想要圆滑地来学习老鬼的技术,只能先从做鸟开始,是制作的那种做。 就席恩所说,海曼知道这个老鬼年轻也是个赫赫有名的工程师,专攻飞机制作,号称帝国之星,曾经研制出无数的战机。最有名的当为奥伦斯帝国制作出世界上第一架全金属飞机,但这项技术就像一个摔破壳的鸡蛋,损失的永远不只是一个角,在两个月内,其他国家也陆续研制出了。 老鬼的由来是他制作的那家“鬼影”战机,名字流传的广了,讽刺的一方和赞扬的一方已然达成了共识,将制作者称为老鬼,驾驶者称为鬼。还好不是老鬼头和小鬼头。 鹦鹉 “老鬼是被时代遗留下的残骸,一个存活在机械身体的鬼魂。”席恩摸了摸跑来的海鸥,看了一眼正趴在煤油灯下睡觉的老鬼,挪动小椅子低声对海曼说。 “他为何要制作鸟?还是那么多。眼花缭乱。”越深入房间的内部,海曼更感觉这里已经是一个奇迹了。 “他喜欢,万事都逃不过一个喜欢。在他眼中什么样的飞机也比不上自由自在翱翔的鸟儿。”席恩将海鸥拍走,拿出镊子,将最新制作的鸟眼睛拨弄了两下。 看着这一副金属骨架,席恩想了想自己拥有的东西,准备打磨下新到手的蓝宝石,将它充当这只鸟的一只眼睛。 “老鬼的生意真的不好吗?这些很精美,即使是当一件摆设品也是值得的。” 席恩正在遗憾眼睛的不对称,听到海曼问后,更小声地说:“没有人,没有人来买,贵族老爷们嫌弃他是个造飞机的,想着他的审美偏向粗糙的工业化,欣赏这种机械鸟的人更是不会到这里。更何况,老鬼制作鸟的材料可不是新的钢铁,这一点我待会再告诉你。穷人又没有那个钱,啃面包多好啊,钢铁太硬了,咬不动啊。” 海曼摇摇头说:“我倒认为不可能,他制作的很精美,无论怎么样,都不可能没有人买的。” “啊,哈哈,说那么多最主要的没有说啊。最主要还是老鬼自身的原因了。有时候就是这么矛盾,他舍不得每一滴心血葬送在其他人的手里,却又想其他人肯定他的成果。” 希恩一使劲,手被铁丝划了道口子,板着脸将伤口舔一下。 “办个展览?”海曼想了想说。 “没有钱。”席恩对着伤口吹了一口气,抬手摸了摸鸟的骨架,“老鬼也舍不得将鸟搬离到其他的地方。” “哈哈。看样子,只能让他守在这里了。一座孤岛。”海曼说。 “也没有几年了。为什么要叫老鬼呢,就是因为他老了啊。”席恩就像一个醉鬼,东倒西歪地说。 “都是这般。”海曼偏过头看了眼老鬼。 午饭两个人回去葛瑞思家中,吃完后,又返回到老鬼店里。 一天已经进行到了一半。 海曼伏在小桌子前苦思冥想半天,看了十次钟表后,拿起图板和丁字尺随手画了只鹦鹉的草图,想了想,将分规、圆规、橡皮等拢在一起,规矩点用粗实线画了个图框格,设计好比例翻着老鬼给的笔记开始了设计。他想做出小绅士肩膀上的尖嘴红鹦鹉。 “嘿,海曼,你画的不错哦,你也知道这个。”席恩趴在一边说道。 “你看看怎么样?我还没有亲自试过。”海曼将画的图递给他。 席恩将图按在手下,看着说:“我认为很不错了,画的草图是一只鹦鹉,最好做的可不是它,看你也不是新手,也不管你了。老鬼太累了,今天还要忙碌,不会给你讲解的。看来你也不是门外汉,要知道我刚来的时候连这些工具都不知道怎么使用呢。这图很好,不过我们可不是大工厂的设计师,只用画稿不用组装,这是你的东西,直到做好它都是你一个人的事情,艰苦到最后一步也享受到最后一步。” 席恩拿着海曼的图走到老鬼面前,“嘿,老鬼,看看这个怎么样?是一只鸟的翅膀。” “嗯?”老鬼将眼镜戴上,沉默着将手上的手稿一张张翻过,“嗯,我就看到这张草稿有点看头。”他说的是海曼随手画的尖嘴红鹦鹉的肖像。 海曼听到他说的话后从一旁起身,看到他拿着的那张画后问:“怎么了?不是普通的鹦鹉吗?”海曼皱着眉头,当要想的时候,他才发现关于鹦鹉的记忆忘的已经差不多了。 老鬼犀利的眼睛看了海曼一眼,勾着嘴巴说:“不知道。” “什么?你不知道!”海曼还没有吭声,一旁的席恩炸了,他指着那张画说:“你不知道这只小鸟!” “对,我不知道。”老鬼疲倦地将眼镜摘下来,揉了揉眼角,将手上的草稿捏成了一团,海曼看到草稿在他手中被揉成的不成样子,没有率先开始说话,只是皱着眉头。 席恩将海曼的手臂拽住说:“老鬼是在救你,这个世界上还没有他不知道的鸟,看他这个样子,说明草稿上的这只鹦鹉来历不明,甚至都不是一只鹦鹉,还是不要制作出来显眼了。”席恩带着探究盯着草稿。 “海曼,很抱歉我将你的画给毁了。”老鬼摘掉帽子,手扶着桌子,“这个世界上没有我不知道的鸟,真的没有,你就当这是一种魔法吧。你画的这只鸟可不是什么寻常的东西,在这里,最寻常也最安全。” “魔法?”海曼又激动了。 “当作魔法。”老鬼撇撇嘴巴说,席恩也在一边撇嘴。 “好吧。”海曼摆手将另外的几份图纸也毁掉后说:“老鬼,我要谢谢你,这算是救了我一命了,谁知道在这里连画一只鸟都能够出人头地了。” “哈哈。”席恩笑了笑,“希望头不要出去太远,捡不回来就糟了,身首异处不是好受的。” 老鬼紧接着说:“不用担心,我的鸟儿飞到天涯海角也会带来你们的头的。” 席恩抱住飞到他身边的小麻雀说:“还是算了,我可不想自己的头被它们当成豆子给吞了。”他逗弄着麻雀的小尖嘴。 海曼陷入沉思,他再次回想与小绅士的那一次见面,残存的印象里也只有那只鹦鹉的模样和它唱了首古怪的歌曲。见到老鬼这般反应,海曼不管相不相信老鬼都再次对那只被小瞧的鹦鹉重新审视,但再用力回想,海曼还是想不起来鹦鹉唱的内容是什么。 最终只能放弃,海曼重新回到座位上,这一次他看着眼前的麻雀设计了相同的麻雀,照着葫芦画了个瓢。总归是不能让今天的时间浪费了。这一次的图稿再次得到席恩的肯定,海曼打算将这只灰溜溜的麻雀做出来。 “还是那句话,画好设计图只是第一步。”席恩说。这里可没有多余的人手来组装,要知道老鬼这些鸟不知道用了多少年才制成的,每一只都是独一无二的。 “我知道,材料需要我组装。”海曼抬头看了眼左上角的小隔间说:“那里面应该没有我要的材料吧?” “那是老鬼的卧室,你不会想要进去的。”席恩挑着眉捏着鼻子接着说:“我只去过一次,还是第一次进来的时候,那时候我还以为是不同寻常的地方,你知道的,角落里隐藏着宝物。后来也确实知道是不同寻常了,不同寻常的难闻!” “感谢,让我避免了一次磨难。” “哈哈,走了,走了海曼,我要带你去找材料,从这里进去。”席恩指了指脚下,一双眼睛带上了激情,好像地底的世界才是他的主场。 海曼看了看钟表,确实还不到昨天吃饭的时间。 “走吧。”海曼说。 两个人和老鬼打声招呼便走出了他的店,独留老鬼守着这些鸟。 不过老鬼现在的心思不在鸟儿上,而在这两个人身上。 说实话,他有点震惊,机械鸟的制作可不是容易的事情,精密的内部比得上一架粗糙的飞机了。小席恩来的时候如此简单的完成肥鸟让老鬼感到不可思议,如今海曼又一次让他感到不可思议,难不成世界上的人都偷偷进化了不成?再次拿出来海曼扔掉的那张纸,看来眼那只鹦鹉,老鬼走到门前叹息一声,在大衣下摆处擦了下手上粘腻的柴油。 或许另一个时代要来临了。 飞机 “来吧,海曼。”席恩伸出手说。 亚麻色的双目隐藏着无法言说的兴味,席恩就像一只得逞的狡猾盗贼般带着满足的愉悦,窃喜浮在眉头,连姿势都带着随性,帽子轻托在手,但他还没有开始偷盗呢,这让海曼很纳闷。席恩的心情改变有些与众不同,这种满足应该是在偷盗完美成功后才表现出来的。 “这真的不是监狱吗?我是说这个洞的另一端。”海曼看着脚边黑乎乎的洞,再结合席恩这种“小偷得手”的外显状态,都要阴谋地以为席恩要将他拐走小黑屋了。 席恩依靠在布满蜘蛛网的墙壁上,伸脚将一块勉强遮挡的板子踢掉,指着地底的一个黑乎乎的洞,海曼看不清洞里的情况,总感觉它连着地下管道,暗中藏着红眼的蝙蝠。 海曼低头,湛蓝的眼睛仿佛直达地底,暗夜的幽光在眼眸中流转,艰难移动的污水藏在深不见底的管道中,与其相伴的友人就是化成粘稠物的地上垃圾。海曼恍若憋着气踏进了这个地方,身体遁入无形的黑影中,一抬头,便看到席恩露出了麻木又诡异的笑容。 “你害怕高还是害怕黑?别担心。” 海曼一愣,他害怕黑吗? 不,他不害怕。 “跟着我,除了有点黑外,也没有什么了,哦,还有些小虫子,我感觉一只千足虫跑上了我的脖子,谁知道它会跑向什么地方,想在我脖子上弹脚吗?“席恩的声音已经在地底了。 两个人从老鬼店里出来后,席恩便左拐右转带着海曼穿梭在大街上。席恩是哪里人少便往哪里转,比如一家凄惨的擦鞋店,周围人都躲着它,海曼在席恩的带领下却已经见过三回了。当第四次经过的时候,海曼已经坚定地认为席恩是个无可救药的路痴。 在海曼准备打断他的步伐时,席恩停了下来。他偏着头向海曼解释的是已经没有人会注意到他们了,海曼倒不是这么认为。 他认为这样反而会引起其他人的注意,比如一个老太太已经看他们十几次了,她的颈椎真是棒,脖子灵活比得上白天鹅。也不知道席恩是从哪里学来的这种隐藏自己痕迹的方法,不得不说有点愚蠢。 海曼还是配合着点点头。 接着席恩开始加速,两个人像是两条黑影在桥上穿梭,跑过所有的人群后再越过最前方的黑狗,站在了河的对岸。寻思着看了看四周席恩便带着海曼拐进了左侧的柏叶林里,碰到几只吃饱喝足的鸟儿对着他们打了个饱嗝。 擦了擦鸟粪后,没有走多久,便到了许久废弃的房屋,一只黑猫无精打采地卧在屋顶上,看到两个人后无聊地扫了下尾巴。 最后席恩在黑猫面前走着老鼠的步子,小心翼翼地打开锁走进了闲置已久的屋内,停下后两人一起站在墙壁处看地面挖出的黑洞。 海曼也随席恩走进地面的黑洞中。 “你也进来了。放心,没有什么事情的。”席恩拿出手电灯,走在地下的通道中,边说:“这个是老鬼挖的,房子也是他的。” “通向何处?”海曼抬头看看,很难想象只是个人挖出来的,他还没来得及感叹,走了两步路的席恩停了下来。 “到了。”席恩面无表情地说。 海曼感觉自己被耍了,按照直线距离,这个地方也就在墙后面一米处,真不知道挖个地洞的价值在哪里。 “这可真远。”海曼憋了半天评价道。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老鬼非要挖个通道,要我说应该将洞扩大,两边一钻就到了。”席恩好像是真的在与海曼讨论路程的远近,等他说完后,又自我反驳道:“不行,墙壁万一支撑不住怎么办?” “席恩,快上去吧,我们来这里不是评判前人过错的。” 席恩慢慢扭过头,将灯照在他削瘦的下巴处,说:“老鬼还没有死。”他的喉咙像是被冻住了,声调都不带起伏的。 海曼认为他是在说笑,可看他的表情又感觉他现在正经的很,抬手将掉在他头上的蚯蚓拿掉,语气清淡地说:“我知道。前人又不是死人。” “哈哈哈。”他干巴巴地笑了笑,指着海曼的脸说:“我在说笑。” 海曼认真地说:“我知道。” “我感觉状态不太对,这个地方那么狭窄,光线又那么昏暗,我们不应该在这里谈论乱七八糟的事情,总感觉有些膈应。”席恩的背动了动,他艰难地转过身说:“海曼,我知道问题出在什么地方了,千足虫跑到我背里了,痒痒的。快将它赶跑吧。” 海曼想抬头望天都办不到,也不知道席恩为什么那么招虫子。 “手电筒给我。”海曼说完,将手电筒抢走拿在手里,“在哪个地方,我摁死行不行?” “嗯,可以啊,在左边的肩胛骨处,我穿的厚你大面积的拍一拍吧。”席恩说。 “好的。”海曼说完,拿起手电筒照了照,确实也看不清什么,如席恩所说,他穿的太厚,将虫子挡住了。 “快点,海曼,它动了,快将它拍死!”席恩一动不动地说。 在他的催促下,海曼抬起手拍拍他的背。 “左边点。它不动了,那里有个肩带挡住了,快点吧,哈哈,它被卡住了。” 海曼快速往左边拍。 “对了!” 海曼也感受到了,一下又一下,直到将微微凸起的部位摁平,有点恶心。 席恩转过身将手电筒拿走说:“我感觉背部有点凉。” 海曼摇摇头说:“你与我说再多我也感受不出来。从未有过这般的经历。也不想有。“ “我的身体粘满了无辜虫的血液,可恨的是我一点慈悲之心也没有。” “快上去。”海曼催促道,“我才是杀虫的人,要说无辜,你也是无辜的。” “谋事者与做事者同罪。”席恩的双目在黑暗中亮的惊人。 海曼指了指头顶说:“快上去。” “好的。”席恩一点点往上挪动脚步,将头顶的破铜烂铁顶开,从废弃的机器中挤了出去。他还差最后一步就要爬上去,这时候,他低下头说:“幸亏我们身边没有害怕虫子的人。” “那可不一定,威诺呢?” “威诺是个小鬼,他才不害怕虫子呢。要麻烦洗衣工了。”席恩撑着双臂往上跳,终于进到了上层。 海曼紧接着也爬了出来。 他们到了另一个地方。 “这是垃圾场吗?”海曼问道,他们身处最东面的一个角落里,废弃的机器零件包裹着他们。四面的厚重铁皮将这里围了个彻底,只在西面开了个铁大门,并在门上写了个红色的数字“三”。 海曼身处在废铜烂铁之中,黑乎乎的一片蒙在眼前,犹如刀尖选在头梁,身体浸在机油里。 怪不得席恩提前开始了兴奋的状态,这里真是免费的机械乐园! 海曼往前踏了一步,手电筒的光刚好照在眼前,他意识到不能再向前进了,飞机断裂的头颅距离他的眼只有一寸。 “垃圾场,飞机的三号’垃圾场‘,渡海集团的回收站。“席恩站在飞机的左侧前翼上,张开双臂向海曼介绍着。手电筒当成了指挥棒,一闪而逝的光在这片飞机的墓地中如同无意中挂在机翼上随着飞机坠落的流星。无处可逃。 海曼顿时坐在地上,闭上眼睛来适应这里的黑暗。 飞机中最荒芜的世界就在他睁眼后重现,硝烟并没有落幕,每一寸的残片上都布满战斗的痕迹,不过已然过去。沉积数尺的尘土也掩盖不住往日峥嵘的激战岁月,弹夹空空如也却吞着昔日英雄的赞歌。除了被遗忘的荣耀,还有无数人的血液,这里也是罪恶的埋葬场。 仓库 席恩将手电筒的光打在海曼的眼皮上,双眼四处观望,这两天没有来了,仓库里已经进来了不少”新人”。 奥伦斯帝国和苏曼帝国就像两个连体的婴儿,行动都是成双成对的。苏曼帝国是个最具侵略性的国家,贪婪的就像一只狼,护着碗里的盯着锅里的,时时刻刻都在馋着其他国家的充沛能源和富饶领土。 奥伦斯近期也摊上了个疯子女王,算是臭味相投了。原先奥伦斯还存在些理智,适当的控制着想要冲破牢笼的内心,疯女王上任,顿时完全不顾及了,只要最终将罪责归于女王发疯就完了。 两个疯狂的帝国就像两匹并驾齐驱的野狼,脚上拖着腐烂的沉重尸体,牙齿上勾着死去孩童的头颅,头顶着战士破损的战服,在光明护佑之地显露着钢铁浇注成的獠牙,齿轮所转尽是地狱。两匹狼吮吸着无辜者血管的最后一滴血,狩猎着弱小的国家。 无所顾忌。痛快极了! 结果报废的飞机也越来越多。 “海曼,我听到了动静,嘘嘘,先不要与我说话,看看是哪个胆肥的家伙跟着我们进来了。”席恩勾了勾唇,将手电筒熄灭,跳下飞机翼,脚步一点点移动。 片刻,他撞到了个东西,急忙抱住说:“我抓住你了,混蛋!” 毫不意外,他抓住的是海曼。 “嗯,真是棒极了!”海曼说。 “不好意思,哈,眼睛有点瞎。”席恩说。 “没关系,席恩,你应该松手。” 黑暗中,席恩双手自然垂直站在一边说:“我不是在耍你,我真的听到了声音,在这里我可不敢大意,谁知道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要是进不来了,老鬼会恨死我的,而我…” “嘘,席恩,我也听到了。” “哈。”他动作矫健地往后已退,边说:“你也听到了…” 结果他的脚踩到了个毛茸茸的东西,被踩的可怜虫瞬间爆发出一声尖利的叫声。 “海曼,我捉到了。”席恩说。 “我知道,不错。”海曼看到了因为剧烈疼痛而蹦起的黑猫,它的绿眼珠在黑暗中就是第二大的发光源。 手电筒打开,它是第一大发光源。 “席恩,小心点,是只小猫,不过看着像一只小豹子,小心它咬你。”海曼坐在一边看着说,再配点红茶和饼干,悠闲地比得上阔太太喝下午茶了。 席恩维持着脚不动弹,任由黑猫炸毛乱爬。听到海曼的话他摇摇头说:“海曼,你看我和短跑运动员一般的姿势,就知道我是要往前奔跑而不是向后退缩,你懂我的意思吗?” “是你先发现的动静,并且是你制服住了黑猫,现在还没有到最后一步,如果再由你将它捉住,就是一件圆满的事情了,你想英雄留下遗憾吗?再说,运动员也可以创新些。” “我不想当英雄,也不想创新,海曼,你不能坐着看着我出糗。” “我拒绝。” 席恩表示不敢置信,麻木的表情看起来都维持不住了,摇摇头说:“没想到你会这么对我。”他感叹完,轻轻松松地蹲了下来,手一掐猫的脖子,脚上一松,黑猫被他轻而易举地抱在怀里。 “我没有想到你会这么对我。”席恩抱着猫又说了一遍,如果再有点恰当的表情,那他就是古典小说里被抛弃的美丽的磨坊主的女儿了。 海曼发现自己身边的人都很会表演,天赋一个比一个好,但却都没有个正确的表演道路,无数次被迫参与他们的表演时,海曼都在为这遗憾的事情而感到可惜。 海曼为他的出众能力轻轻鼓掌,并问道:“你最近几天去看歌剧了吗?”。 “小猫没有用了吧?”席恩还没有回答海曼的问题,便走到洞口处将擅长跟踪的黑猫丢了出去。 猫消失后席恩才拍拍手回答说:“看了,看了个俗套的故事,讲的是美丽善良的赫伦兹小姐爱上了英俊富有的阿布先生的故事,结局得到了升华,赫伦兹小姐带着金钱抛弃了阿布先生,远走他乡。” “好故事。”海曼说。 “烂结局。” 席恩赶在海曼结束的那一瞬间接着说。 席恩拿着手电筒四处照着,“时间耽误不得,快点捡点有用的东西带走,记住不要带太多,我们可不能引起关注。” “你所用的金属都是来这里取得的吗?” “没错,都是我费劲千辛万苦偷来的。”席恩举起一个发动机,“看看我找到了什么,是个最新型的涡轮轴发动机,哈哈。”他笑完将发动机往地上一丢,“我要它也没用,发动机还是要买的。既然进来了这里,那便说明它出了很大的故障。海曼,你知道了吗,在这里可是找不到什么好东西的。” “我知道,手电筒借给我,我发现了一个减速板,很完整,老鬼那里有工具吗?” “包你满意,种类齐全,是制造业中的精品百货店。” “绝好。我认为老鬼制作的鸟的骨架也是在这里捡的,这么说,老鬼还是继续他的事业了。” “也能这么说,他让已经不能飞翔的飞机在鸟的体内重新踏上蓝天,哗,浴火重生懂不懂。不管如何,老鬼与飞机都得到了一次重生。” “有趣极了。”海曼摸了摸飞机的减速板,犹豫着。 席恩走上前拍拍海曼的肩膀,眯着眼说:“是很好。不过,它太大了。” “我们确实是抬不动。”海曼拍拍手,只能放弃这块板子。 “是啊。要知道我们现在可是做贼,是偷,体型太大的可拿不了。”席恩卸下旁边一个松动的小螺丝说:“要这样的才好。小巧可爱,便携易带。” “我知道了,可以每一天都来吧。” “真是懂我,这是必须的。有一次我头疼没有来这里,让我懊恼死了,这可是至少五斤金属的事啊,弥补不回来了。不过,要小心点,焚烧员也是每天工作的。” “好的。”海曼四处看看,在地上摸到了一块尾翼的碎片,说:“这个不错,我拿上了。” “我也看到了个好东西,不过有点小,让我再找一找。” 正在席恩摸索寻找的时候,海曼听到了声音。 “席恩,安静下来,有动静了。” “什么?那只猫又回来了。让我来捉住它吧,哈哈。”他干巴巴的笑着。 “不是那只猫,仔细听一听,声音很嘈杂。”海曼说。 也确实不是那只黑猫,原本的黑猫钻出洞穴,盘在房顶上注视着远方,四处看了看后说了声人话,“该死的海曼?阿诺德,该死的小鬼头!”它说完,失落地哼唧一声,踩着月亮的影子爬到了树上走远了。 怪声音 “海曼,你听到什么了?”席恩转了个圈接着说:”许久未见新人了,死去的飞机亡灵们见到你激动异常,迫切想要向你介绍它们自己嘞,哈哈。“ 他双眼睁大,显得有些激动,又说:”谁能是它们的救世主呢?“ “声音没有了吗?”海曼没有理会他的夸张表演轻声问道,径直往前走了两步,脸贴在的机身碎片上,用余光瞅着沉浸在忧伤中的、做着虚假表情的席恩。 “嘘嘘,我听到了。好玩极了。”席恩认真的与海曼对视一眼,朝着后面挥了挥手,海曼挪动步子,两个人立即背靠背立在一起,防止不可思议的东西在背后搞突然偷袭。 席恩拿着手电筒往前照,海曼提高警惕在黑暗中巡视。 “在左边,听着声音很小,是不是小虫子?”海曼注视着左边,脚步轻轻挪动,“我想这里面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吧,一堆废铁,除了强力磁铁也没有什么能让它们动来动去了。” 席恩干笑两声说:“这可说不好,我还在这里见了只老虎。” “老虎?” “是吧,老虎。”席恩说完将手电筒关闭,紧贴着的海曼的背说:“小声点,我感觉不太对劲,这声音有些奇怪。” “所有的声音都是熟悉又陌生。先找声音的来源吧。”海曼放轻呼吸,在黑暗中最大的声音也就是两个人的呼吸,除此之外,悉悉索索的小动静也不少,探头探脑的小虫子也在不停歇地叫着。 海曼偏着头往左边移动,他刚才听到的很不自然的声音,要说危险他也不这么认为,总感觉这声音有点奇怪。 “什么也没有。”席恩顺着海曼的背坐在空地上,“我什么也没有听到。” 呲呲。 突如其来的声音将疲惫感十足的席恩瞬间拽起来,他充满了活力,快速打开手电筒照在左前方,刚才就是那里发出的刺耳声音。 ”有声音。“ 海曼对着他点点头,沿着手电筒照出的光亮慢慢往前走。 往前。 再往前。 然后海曼停了下来,因为前方已经无路可走了。 走到头了,前方是铁墙。 海曼弯下腰在地上寻找一圈也没有看到什么东西,转过头对席恩摆摆手,示意他走上前来。 “你找到什么了吗?”席恩问道。 “没有,声音又停止了,知道刚才是什么发出的声音吗?” 席恩松松肩膀说:“我的耳朵可不灵敏,早知道会这样就不放走那只猫了,也许它能听明白呢。” “我也不是与猫对话的奇人异士,你能与猫对话吗?”海曼翻起眼睑看席恩,带着淡淡的笑意。 “我没有试过。” “你有自信吗?” “不敢保证。”席恩略带谦虚地说。 呲呲,刺耳的声音又传出。 两个人捂住耳朵盯着眼前的铁墙壁,这次听的异常清楚,绝对是两个人面前的墙后面发出的声音。 “这是三号仓库。”席恩盯着墙壁说。 “隔壁是二号仓库?” “啊,是啊。”席恩说完略微松了一口气,“二号与三号无关,既然是二号仓库的事情,那便与我们无关。” “二之后是三,二号之后便是三号,二号发生什么事情后,难保三号不会重蹈覆辙。”海曼盯着眼前的墙壁说。 声音又停止了,这一次海曼还是没有弄明白是什么发出的声音,要说真是正常的声音,海曼可不相信。 “渡海集团的股票可没有下跌,也没有听说任何要破产的消息,流言蜚语一点也无。” “你说在三号仓库死两个无名小卒会让渡海集团倒闭吗?” “我可不敢保证,谁知道哪两个倒霉蛋会死在仓库里?这真是一件惨事。”席恩摊开手,嘴角勾出一个僵硬的笑容,眼底散发着打趣的笑意。 “当成驾驶员被埋葬也许可行,荣耀在身死之后。”海曼伸手拿走席恩的手电筒,胡乱指了指接着说:“你比我熟悉,四处看看吧。” 海曼又听到“呲呲”的声音,这一次他没有理会,继续在地上找了两个顺手点的垃圾,脚踢了踢废铜烂铁,与“呲呲”声搭成了首奇妙的乐曲。他像个抠搜着捡拾垃圾的老人家,背再也挺不直了似的。他不想爬上飞机的残骸,只愿意在地上寻找。 最后海曼收获了两个顺手的工具,一个的形状类似羽毛球,另一个是高尔夫球拍的样子,总的来说都是威力十足的棒子。 见到海曼正在找工具,席恩敬了个随性的礼,猫着腰溜到大门处,想找一找有没有煤油灯。 煤油灯确实是有,在墙上挂着,是一个玻璃材料的大肚细腰葫芦的灯,但里面已经没有油了。 席恩把玻璃砸碎,手慢慢伸进去,却只刮到一层毛茸茸的灰尘,就像摸到了半干的强力胶水。他抬头向上望去,总感觉天花板在一步步往下压,两个人就像陷在一个只进不出的密室中的老鼠,等待最后的审判、成为肉泥的命运。他被自己的想象吓笑了,嗤笑一声,将布满粘腻煤油的食指在衣服上抹了抹。 席恩推了推门,用了大力也推不开,想了想后蹬着脚在门上四处摸着,终于在左下角的小角落里摸到了一个不平的地方,那是一个小孔,他知道这是个穿破门的洞,因为是他拿枪打出来的。 那是他第二次来这里,还带了一把枪来,砰的一声后他停止了。 因为他打了第一枪后清醒了,他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捡飞机中的旧垃圾才是安全的,那时候,他在黑暗中的双眼亮的惊人却狼狈地喘气,听到外面传来的声音后,只能带着一身的火药味逃窜。 万幸这里都是战场上的工具,有点火药味也不是什么大事,子弹也飞进了犄角旮旯里。 席恩如今摸着这个小孔有些想笑,他当时居然异想天开地想拿着一把旧枪抢夺一架真飞机。 “工具齐全了,地洞就在不远处,可以大胆地行事了。”海曼慢慢走近席恩,将一把武器递给他。 席恩带着海曼找到那个小孔,得意地说:“摸摸吧,我的成就。” “厉害,一会不见你竟然能穿透钢板了。”海曼佩服地说。 “你是认真的吗?” “认真。”海曼摸了半天它依旧是那么小,只容一个人的半个眼睛的大小。 “能不能扩大点?”海曼继续问道,拿着手电筒照住席恩,视线停在他的手上。 席恩竖起食指摆了摆,明明白白地向海曼展示这不是他的食指捣出来的,在海曼冷淡的目光下,甚至还竖起了小拇指,坚定不移地维持着反驳—他的手指只是个手指。 海曼视线继续向下移动,这次放在了他两侧的大腿处。 席恩的僵硬面部差点没有碎掉,闭了闭眼睛后勾出一个笑容,将手握成了拳头,在大腿处挥舞了两下,又抬起立在海曼的眼前说:“拳头与之匹配。” 海曼捂住脸笑了笑说:“你没有带枪吗?” “哦。”席恩可不认为刚才海曼是在瞅他的枪,算了,也是在看他的”枪“。席恩用力拍拍每一个口袋说:“前几年带了,今日空手而来。你能让时间倒流吗?” “那个小孔能再撬大点吧,我们试一试能不能看到前面,即使看不到对面也侦测一下情况。” “黑乎乎的,往外看也看不清什么的。”席恩蹲在地上,往那个小孔处看着。小孔也确实小的过分,席恩感觉几年不见,小孔越发小了,不知道是不是在逆生长,然后他想起那时候他的年龄很小,看这个小孔自然是大的。席恩沉浸在回忆中。 呲呲。 两人瞬间停了下来。 “什么鬼东西?声音还那么难听。”席恩抱怨着说。 “不知道。”海曼捂着耳朵回答,他不喜欢刺耳的声响。 呲呲。 一瞬间,呲呲的声音更加巨大,其中还伴随着嗡嗡声,就像一群愤怒的蜜蜂正拿着尖刀赶来割肉。 席恩的瞳孔一缩,站起身迅速将海曼拉到一边,借由后方的飞机巨大机身躲藏着两人的身体。 起飞 声音更加巨大,轰鸣声响起。 席恩在海曼耳边大声说:“他妈的!现在是飞机起飞的声音!”在这里他仿佛能感受到强劲的风力,声音越接**缓,席恩的眉头就皱的越紧,一墙之隔的三号仓库不知道正在发生什么事情。 “我知道了!”海曼也贴近席恩的耳朵大声喊。 听到海曼的回复,席恩突然眉头松了,想到不是自己一个人身处在黑暗中真是好。他点点头,也不打算逃跑了,准备看后续的发展,最好能过过眼瘾。 海曼也不着急逃跑,他也想看一看究竟是哪一位英雄竟然敢在这里开飞机,真是不怕栽倒,摔进地里再也出不来了。他捂着耳朵,眼睛里闪着兴趣盎然的光亮,嘴角都在这充满恐怖噪声的空间里笑勾起。 渡海集团再一次向世人证明自家的过道大到能开飞机。 “这不行啊。”席恩撇撇嘴,“飞机叫了半天也不起来,胡乱叫会引人过来的。” “再等一等吧,不像是不能起飞的样子,那么大的声音一直响着,反倒是故意将人都吸引过来的。” “看个好戏也要等。” 海曼盯着前方的角落,那里的钢铁已经发红了。 “谁在里面!”外面来人了。 海曼和席恩相看一眼,好戏终于要开场了。 砰! 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响起,将铁皮炸出了一个大洞。 三号仓库也受到了波及,左边的墙壁被炸裂开,外翻的钢铁艰难地维持着像冬日壁炉边缘的开口,持续闪着火红的光亮。浓重的烟雾久不散开,飘扬在被火红的钢铁照亮的洞里,一圈圈的灰尘飞舞,为沉默的飞机额外地赏赐了件新出炉的衣服。 席恩看了眼海曼,幸亏他选的好地方,两个人都没有受伤。 一阵浓烟侵袭海曼的鼻子,他赶紧捂住口鼻,露出两只眼睛眨巴眨巴。 “快停下来!” ”你是在做什么!快停下来!“ “先生,快停下来!”穿着板正制服的警卫蜂拥而来,大部分人没有带威力大些的武器,只在腰间别着长久不曾使用的棒子,两手空空便来了,全都带着防护的面罩,少部分人穿上了防护的盔甲,更少的人带着枪。 都没有预料到真有人在这里开飞机。 海曼吹了吹眼前快要散尽的烟气,躲在飞机残骸处向前看,说:“他可真是厉害。” “我认识那架飞机。”席恩崇敬的感叹,摇摇头接着说:“非常著名的一架飞机。”他将帽子摘下又戴上,躲在被黑暗吞噬的飞机残骸后表示对重归光明的那架飞机的敬意。 海曼看了他一眼,意识到他的双目已经粘飞机上了,两颗眼珠就像被飞机操控了,飞机头往哪处伸席恩的眼珠就往哪处转。 迫不得已,海曼只好帮助他一下,动动手将他的脖子扭了扭,结果有些预判不准,狠狠揍了他一拳。 ”用力过猛。抱歉。“海曼甩甩手,毫无诚意地说。说实话,海曼早就想这么干了,可一直找不到理由,他不是讨厌席恩,而是席恩有一种想让他揍的特质,不得不说很特殊。 “谢谢。”席恩在海曼动作的提醒下,勉强重新掌握脖子和头的使用权。 “不要谢。”海曼的眼睛也在飞机上,抬头一看,他呵呵笑了笑说:“巧了,我认识那个人。非常有名的一个人。” 浓烟散去,展翅的飞机展现在众人眼前,倾泻而下的光亮到达原本昏暗的地方。 炸弹炸出无数个洞。 处在二号仓库的飞机已然张开了翅膀,只等着驾驶员的一声令下,便能冲向光明之处。 这是架三翼轰炸机,底部的两个大轮子还在紧紧抓着地,但看到后部螺旋桨的小幅度转动后,就知道再强劲的轮子也坚持不了多久了。机身和机翼就像一只正在生长的藏獒身躯,锋利的牙齿要到蓝天上才会亮相。漂亮的油漆大面积地泼洒在飞机表面,将它描画成了一只威武的君主绢蝶,猩红的鲜亮圆点就像飞机的两颗眼珠,威慑着敌人。 海曼的视线向下移。 红色双钩子的标志印在机身上,并未随着时间而暗淡,座舱里的驾驶员张狂地笑着,露出一口整齐洁净的白牙,手一伸,丢下去一个手榴弹,大声喊着:“滚一边去,一群小杂种!轮不到你们来碍老子的道!” 飞行帽被风吹起一角,驾驶员好像感受到了风的讯息,随即操纵飞机起飞,但他偏了偏头,朝向海曼和席恩吹了声响亮的口哨,嘴唇动了动,说了话但没有出声。 海曼点点头,笑容沉了下去显出平淡的模样,却也不是憎恨戒备的样子。 席恩也没有了笑容,他僵硬着手臂挥了挥手,恋恋不舍地看着飞机在眼前消失。 驾驶员说:“两个吵闹的小鬼头,来日再见啦!” 海曼和席恩悄然后撤,飞机已经往前滑翔了,往后不再是他们的视力范围内。 疯狂的驾驶员先生扔苹果似的丢着一颗颗手榴弹,炸毁阻碍飞机飞翔的建筑。冲锋机枪架在腿上,时不时抖两下逗着跟上来的人,以强势之举逼退阻碍的人,慢慢接近大门。 ”小杂种们,滚吧!“驾驶员以平和礼貌的语句与所有人做着感人至深的告别,手榴弹一挥,浓烟四起。 无数人留下了不舍的眼泪。 随着最后一声爆炸,大门被炸飞,螺旋桨飞速旋转,机头像是一颗流星冲上了天空,驾驶员拆开包装精致的糖果,挥手冲着依旧跟着他的人大笑,糖纸飘在他的身后又坠落在地,驾驶员更高兴地散发着笑意。 可下一秒他就不这般笑了,不远处,天空护卫队列成了一排来追赶。飞机的侧面无一例外印着黑熊头,一对展开的翅膀和黑熊绘在一起,形成一种波浪的层次感。 不像刚才的渡海集团人员最开始还是劝说的,天空护卫队一亮相,半句话没有说,对着驾驶员便是一阵炮轰,让以理服人的驾驶员先生很是头疼,甚至变成了生气的脸色。 要知道,驾驶员光明正大偷出来的飞机可是最老的一代机,拼火力那是万万不行的。 “走了,我亲爱的绢蝶,绢蝶。“驾驶员说完便急速飞逃,跑得比谁都要快。 ”好了,戏看完了,我们也要走了。“席恩顺手捡了块炸出来的碎渣,躲在一边对海曼说,他揉揉左脸,被海曼揍的部分还在隐隐发疼。 海曼将手套摘掉,擦擦脸说:“走吧,葛瑞思也等着我们回家吃饭呢。不过,也不知道现在是几点了。”海曼总感觉这句话似曾相识,仔细一想,晚餐前的夕阳红的惊人,艾力克的面容浮现在眼前,两年过去了,也不知道他过的怎么样了。 “走吧,席恩。” “快点,我看到有人来了,希望老鬼挖的洞不会有人发现。” 警卫骂骂咧咧地朝着仓库走来,互相推搡着,半点看不出最初的文明。 海曼和席恩急急忙忙将各种机械搬运到洞附近,希望能挡住点。 等到出去后,席恩松了一口气说:“我差点被炸死。” “不,这可不一定,我们距离他还远的很呢。” 席恩坚决地摇摇头说:“不,我可以肯定,他就是要炸死我们。那个有名的飞机驾驶员。” “怎么说?” 席恩神神秘秘地将手放在嘴边,“我…”说话时他又嫌弃手碍事,将手放下接着说:“我看到他说话了,说要炸死你们两个该死的小鬼!” “可真是出乎意料。”海曼语气淡淡地说。他自认为将语言的艺术运用的很好,至少听起来他是赞同席恩的想法的。 “嗯。”席恩劫后余生般拍拍胸脯。 不知道为什么,海曼视线扫过刚才他脸上被揍出的红痕还想来一下。 喝酒 “时间走到什么时候了?”海曼问道,双目瞧着席恩黑乎乎的脸和脏兮兮的衣服,两簇亚麻色的头发调皮地露在帽子外面,外套的深棕色领口粘满了飞灰。在心里暗自对应着自己的一副鬼样子,不知为何,海曼有些想笑。 “距离晚餐时间还有一大截,不着急。”席恩不知道看向何处得到了这个不太靠谱的结论。 海曼没有往他的后背看,也不知道席恩是如何忍受虫子的血液在身上粘那么久的。海曼幽幽叹了口气,布满灰尘的双手捧着那块得之不易的金属,露出舒心的笑容。 “还能看到飞机吗?”席恩抬头四处观望,眼睛在太阳光的照射下微微闭合,摆脱凉飕飕的仓库后,舒服地在太阳下晃了晃头。 海曼摇摇头说:“逃脱了吧。” “我也这么认为。” 席恩将三号仓库偷出来的钢铁捧在手中擦拭半天,终于是将它的表面擦的比脸还要整洁不少,他板着一张脸亲近地吻了吻它,热烈地表达即使它的心是金属自己也会用火热的内心来融化它。 两个人都认为时间还早,太阳还跟个催命鬼似的紧紧跟在人后面,一直催促着已经忙的不可开交的劳工们,一张张饱受太阳热爱的黝黑面孔既期盼又躲避着太阳的落山,他们已经被日子压得喘不过气了,盼来盼去只能盼来太阳的升降。 躲避着大街上的人群,两个人悄**地绕了回去,此时鸟儿已经提前归家。今日的席恩格外得到小动物的照顾,一只从酒馆上方飞来的鸟将席恩的头当成了窝躺了下来。 席恩也不是好惹的,他什么也没有做,以不变应万变,静静等到鸟儿酒醒后东倒西歪地离开,他则与海曼面对面站在一颗笔直的青松树下安静地对视。 “海曼,我体会到了一种感受。”等鸟离“家”后,席恩取下帽子发现上面有一滩可疑的黑灰色痕迹,还是流体,他想那不是鸟喝醉后的呕吐物。 “做母亲的感受吗?”海曼也看到了帽子上的痕迹,“有时候小婴儿就是如此,它们才不管三七二十一。哦,只管自己。” “不是。”席恩无所谓地将帽子重现戴上,洒脱地拍拍刚被蹿过的花猫抓了一道的衣摆,四目相对半天,叹息了两声后慢吞吞地接着说:“一种说不上来的感受。”他木讷的眼神里含着严肃的困惑,看上去就像个被为情所困住的小青年,或许一朵鲜艳的玫瑰花能解决他的难题。 “好感受。”事实上,海曼也有这样的一种感受,他面色平静地看着席恩略带惆怅的僵硬脸颊,这种说不上来的感受更加强烈了。 席恩躲过要来安慰他的老婆婆,看来路边的老婆婆也知道他正为“情"所困。席恩好心地搀扶她一把,然后摸摸自己的头说:“或许是因为我渴了。” 他说完,海曼居然能从那张脸上看出来困惑一去而空的惊喜感。 “没错,我渴了,很多时候我都是这样,口渴让我心情郁闷,可我又不感觉口渴,不知道口渴,总感觉一种说不出来的困惑,一种挥之不去的惆怅。”席恩像是治好了绝症那般喜悦和不敢置信。 “真相大白,值得庆祝!”海曼说。 “嗯,既然口渴那便去喝酒吧。”他兴致勃勃地提议道。 海曼摇摇头说:“不,我不喝酒。” 席恩才不会理会海曼说了什么,他心里已经有了计划,张口就说:“我们去‘烈烧’吧,就这么定了,这家酒馆非常热闹,人总是很多。” 海曼再一次地说:“席恩,你应该听我说,我不喝酒。” “为什么?” “保持头脑清醒是重要的,事实上,从小到大我未喝过酒。我见过无数因为喝醉酒的人酿成的惨祸,妻离子散、流落他乡的人不在少数。嗯,已成常态。” “是他们不懂得控制自己。”在这一刻,席恩的眼神冰冷又木讷,“谁不能控制自己,谁就会被这个世界控制,这个世界需要美好也需要丑恶,而人人都喜欢美好,喜欢幸福,但总要有人要当倒霉蛋,那些控制不了自己的人就是被世界挑选出来承担恶念一面的人。” 他阴森地说:”被控制的人。“ 海曼走到阴影里说:“有时候不是纯粹的好与坏,清醒与否有时不在自己。” 席恩露出讥讽的表情说:“海曼,我才不想与你讨论其他人呢,没有体会过不清醒怎么能知道清醒的滋味呢,来吧。” 海曼回过头看了看,四周已经不在是他所熟悉的世界了,他抬头望一望,希来的身影仿佛被此时的太阳吞噬。金色的光线里藏着五彩缤纷的色彩,海曼看到了,这时候,他才发现,一直以来的黑影其实是被自己踩在脚底下的,他感到自己的脑子有些不清醒,点点头说:“走吧,席恩,不醉不归。” “这可不行,葛瑞思这个女人只容许我喝酒不容许我喝醉,要不然我会被她拿着扫把赶出去的。”在此时,他挑剔的像个未出过门的真正小姐。 “有这个条件的约束,你还敢说那番话。” “嗯。”席恩点点头,只回了一个字。 海曼反倒是知道了,他说:“解口渴,今日只为解口渴。” “没错。改日,我们要抱着喝醉的心态再去一次,不醉不归。喝酒不能藏那么多的事情,一件就够了,复杂的情绪不能带到酒中。醉鬼心里藏了太多事。”席恩将手臂搭在海曼的肩膀上,“喝酒的理由只有一个。” 海曼将他的肩膀拍掉说:“你的酒美人真纯洁、青涩。” “一次只见一个。”席恩竖起了根手指在两个面前晃了晃,啪的一声,他点燃了根烟,将烟气吐在潮湿温热的空气中。 “试试吗?”席恩在烟雾后眯着双眼,双指捏着的烟呈邀请之意递在海曼面前。 海曼又一次摇摇头说:“我不喜欢这个味道。” “好吧。” 两个人说着话慢慢回到了老鬼的店里,首先是将得到的飞机上的金属放在店里,谁也不能捧着钢板去喝酒。互相看一眼后,果断地走到洗漱处,争先恐后地将身上打理干净。 几分钟后,两人恢复成了原先的模样,同为风度翩翩似是不谙世事的小少爷,出奇一致。挥手与老鬼告别,再次踏上大街。 天空响起一阵轰鸣声,海曼抬头看了眼,黑熊天空护卫队从他们头顶飞过,只不过有点像被拔了毛的颓废大雁。他对席恩说:“看样子是空手而归了。” 席恩正迈着步子往前直冲,他的脑子里只有酒了,敷衍似的点点头说:“那是一定的,虽然那个驾驶员不是个好东西,哎,他说了什么来着?” “什么?” “那个驾驶员对我们说的话,我给你说了,你还记得吗?” 海曼看了他一眼,不确信他是不是在装傻,说:“炸死你们两个该死的小鬼。” “对,就是这个,炸死你们两个该死的小鬼!驾驶员该死,黑熊天空护卫队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驾驶员既然驾驶着那架飞机,技术达到了也是勉强能逃脱的。要我说,不是顶尖的飞机真追不上它,还没有几个飞机比得上那一架。” “我知道。”海曼说,他能看得出来,天空护卫队的飞机只是装装样子的贵族老爷出行车,论起真刀真枪,还是驾驶员先生的那架旧飞机。 那是一架从战场上完好无损爬出来的神。 街道 “海曼,我们有顺风车要搭乘了。” “好极了。” 席恩指了指远处飞来的小飞机,手臂大幅度地挥舞着,边走边喊:“嗨,里斯,不一样的里斯。尊贵的里斯大人。” 海曼实话实说,道:”席恩,我见过一只与你类似的动物。“ 席恩眨眨眼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心怀善念放过海曼了,接着挥舞着手臂,”嗨,里斯大人,睁开您尊贵的双眼,低下您高贵的头颅,瞧瞧等待着您的仆人吧。“席恩又小声对海曼说一句,”像狗是吧。“ ”没错。很自觉。” “不,有时候恶心自己的目的在于恶心其他人。恶心自己是必要的过程。” “我知道了。”海曼说。看样子,这个里斯是席恩了不起的朋友。 “闭嘴吧,席恩,小心我丢个弹炸死你!”一架小型飞机慢慢下降悬在空中,里斯摘掉佩戴的古铜色螺纹护目镜,挥了挥手说:“上来吧,每一天都能见到你,搭顺风车习惯了。” “还有一个人!”席恩指了指海曼,“我的朋友,海曼,一起上去吧。” 里斯无奈地说:“你看看这小机子能撑住两个人吗?” 席恩伸手比了比,十根手指来回翻折,闭上一只眼睛仔细在手指间比划测量,量了半天说:”可以啊,完全没有问题。” “靠谱吗?”里斯问。 “极了!”席恩毫不在意地回复。 海曼难得在他那张脸上见识到了生动的眉飞色舞。他选择站在一边等待,没有说话,他还是信赖席恩的。 要说贵族老爷车,这架飞机才是个老爷车,金灿灿的螺旋桨就像个无敌的耀眼大转盘,摇一摇就能转到令人垂涎三尺的宝贝,绝对充满金钱的气息。 驾驶员的座椅上铺着舒适柔软的金色豪华软坐垫,每一次驾驶起飞都是一次奢华的享受。一枚黄铜天线高傲地竖起,其实是个毫无用处的避雷针,飞机头上画着两枚金色的导弹头,就像求偶或者恐吓敌人的蝴蝶。 海曼总感觉这是木头做成的,轻飘飘的。 驾驶员里斯大人正翘着条腿,双扣皮靴搭在机舱处,夹克上的镀金纽扣被他甩地啪嗒直响,转着手中的护目镜朝着下方吹了声口哨说:“来吧,来吧。两个小混蛋。” 里斯是个年纪轻轻的小伙子,拥有一头在温室里散养的金色头发,耀眼极了,与金碧辉煌的飞机绝妙的般配。光洁的脸上带着少年人的朝气和不可一世的傲气,上扬的眉梢上带着与生俱来的孤傲,一双浅黄色的双眼却外显些许的颓丧和无聊。 “是个勇士。”海曼挑了挑眉,目不转睛地打量了里斯一眼,转头问沉迷于挥手不可自拔的席恩道:“护卫队不管他吗?” “你猜一猜。” “里斯·阿尔布莱?看着一致的发色,有可能是。” “不对。” 排除一个后,海曼确定了,说:“只能是里斯·菲尔德了,他是女王的小外甥。”菲尔德,控制整个奥伦斯能源的最大家族就是菲尔德。 现在海曼再看这架其貌非凡的飞机,只能将它当成等重的金子在空中乱窜,没有被人抢着砸碎,一定是因为它飞得高。 “是啊,浪荡的公子哥,只喜欢驾驶飞机。” 此时可爱的小外甥有些不耐烦了,摇了摇手边的把手,立刻从天而降两根细绳子,细得都看不到线头在哪,四处瞅瞅才能发现。 里斯举起好像粘着一圈蚜虫的袖子,闪耀着彩虹般光彩的欧泊打造成圆溜溜的袖扣坠在手腕下。袖子上奇怪的设计是顶级的艺术家为他量身打造的,灵感来源于半夜失眠逛葡萄园见到的藤曼。 “快上来!”里斯喊道。 “技术如何?”海曼问道。 席恩露出个温和的笑意,在他那张麻木的脸上无比真诚,“好极了,和刚才见到的驾驶员有得一拼。不过,不会出其不意投炸弹。” “又是一个胆大的人。” “他会照顾我的,我是个受不得惊吓的人。”席恩拽了拽绳子,想不通为何里斯怎会如此高估自己。 “你可以吗?”海曼问道。 “快上来,两个磨磨蹭蹭的家伙!席恩,还有,还有海曼!”宽大的袖子挥了挥,里斯瞧见两个人一直没有动,非常不耐烦。 而今日的风很奇怪,东一阵西一阵。刚才风突然转了方向,导致他一直被呛人的浓烟熏着,于是咳嗽两声急忙催促道。 席恩双手放在嘴边扩大声音喊:“里斯,身强体壮可不是我的特质。你细细的看看我的胳膊和腿,不认为高看我了吗?” “废物,席恩·格林,你就是个废物!”里斯快速坐好,朝着两个人摆了摆手,“看好时间,跳上来。机会只有一次。” “里斯,冷静点。你要做什么?”席恩说。 “快往后撤一撤。”海曼拽住呆愣愣的席恩往后奔跑。 席恩低声骂着:“他真是要疯了!” “冷静点,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海曼安慰着说。 席恩手指了指对面,抱怨着说:“身手敏捷也不是我的特性。海曼,你去对面,我们一起跳上去。” “好的。” 两个人靠近两边的墙角站好后,里斯驾驶着飞机往后飞了段距离,接着转过头朝着他们竖起了大拇指,海曼和席恩隔着大街相互点点头。 在里斯手一动的时候,飞机在他的操控下如同失去了操控般骤然下降,就像在下雨之前低飞的燕子,呈一条扭曲的斜线向两个人驶来。 天空的庞然大物即将卡进不能逃脱的狭窄地界,金色的双层羽翼渐渐铺展在低矮的屋檐之上,一种风雨欲来的遮天蔽日之势。 “哈哈。”里斯眼中终于带了点兴味,十指灵活地动了动,精确地把握着角度。他要是操纵不好,周围的一切都要为他的小命陪葬, 飞机头控制着距离街道两侧的店铺的位置,机翼保持不动平稳滑过店门处张开的旗帜,强大的气流将旗帜吹地向一边卷起,最终从旗杆上被撕裂。 席恩和海曼无比贴近地感受到飞机的威力,眼看着右边的大机翼即将扫到他们的脸时,席恩烟瘾犯了,垂在腿边的双手都有些发抖,飞机的尾巴一扫,将房屋的几盆花砸在地上。 “该死的,里斯,你要想叫我死就早点说!”席恩张口大骂。 不是海曼淡定,而是飞机的头歪斜着正对着席恩,席恩要是不喊,难保里斯看不见将他碾碎了。 海曼替他捏了一把汗,这个时候,挠席恩的那只花猫爬到了身边房屋的窗户边上。一见到飞机的大影子,猫的四条腿慌张地紧紧抓住窗台,防止被卷进去,它吓坏了,猫眼瞪得看样子比飞机的轮子还要大。 海曼手一伸,将猫搂进怀里,摸了摸它背上的伤疤,抓住它的脖子朝向另一条风平浪静的街。一束阳光穿过飞机的螺旋桨射进海曼眼中,海曼晃了神,找准时机的猫儿瞬间挣脱他的手奔向远方。 “席恩,别像条狗似的嗷嗷直叫。”里斯抿了抿嘴,一边看着情况,想也不想地骂着,以叫骂来舒缓舒缓心情。下一秒,又绷紧了脑中的弦聚精会神地计算着。 “滚吧!无用的里斯。”席恩无事找事地骂着。 里斯忙里偷闲,说:“席恩,闭嘴吧!” 飞机渐渐逼近,里斯侧着脸看了眼后方,手上一动,飞机颠簸了两下,缓缓往上升了升,也往前进一步递进。 身手不敏捷的席恩往后一跳,万幸飞机没有将他碾成肉泥,此时飞机正在震耳欲聋的叫着,与两个人相差只有一只手臂。 “上来!”里斯驾驶着飞机降低与地面的距离,看样子离两个人更近了。 这边里斯喊,那边两个人同时行动,时间卡的刚刚好。甩起胳膊利落地一跳,同时落在里斯身边,也同时,两个人的帽子一起没有了。 “呼呼。” 除了几盆花外,没有其他的生命失去。 哗啦,飞机的轮子碰了一下不曾碰到过的水泥路面,接着像一只无惧风雨的雄鹰奔向了高空。 里斯 “技术不错,我真真切切体会到了陆地生物和天空生物之间的不同,张翅膀和手臂之间的区别。身为人的我又一次长进了不少,这是你给予我的。”席恩一只手揣着烂了半截的口袋,一只手狠狠给了里斯一拳,“技术高超极了!” 动了动脑筋还想替海曼揍他一拳,但看到海曼一脸波澜不惊的样子后,席恩反而想揍海曼一拳了。 里斯默不作声挨了他这一拳,歪头嘲讽似的笑了笑,说:“既然如此,作为你大脑的开发者,我理所应当得到你的感谢。”席恩在他话音未落的时候,凑近低声说:“感谢您,尊贵的里斯大人。要吐了。” 里斯先是对海曼侧看一眼,平和地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接着看向前方,压抑着心理上的膈应与席恩平和的交谈,道:“席恩,你不必如此客气,尊贵的我接受你卑微的祈求。好了,你可以跪下来亲吻我的脚尖了。” 席恩平静且自然地又给了他一拳。 里斯舔了舔嘴角,一条线飞行的直升机猛地往下一颠,席恩反应不及往前倒在里斯肩膀上,里斯偏过头哈哈大笑了一番。 海曼的身体则是不受控制地往前倾,幸好他握住了把手,只有手腕被带动旋转了半圈。 嘟嘟。 前方古旧到不知道几百年的漆黑烟囱打了个哈欠,喷出来的黑烟正对着三个人,飞机像只单腿的胖天鹅抖动着厚重的羽毛起舞,缓慢而笨重地颠了两下,只见金子般的飞机咕咚咕咚从黑咕隆咚的烟钻出来,仿佛头裹着头巾的少女烧火的时候炼出了黄金。 瞬间漆黑的环境下,席恩艰难地保持着平稳,可翘了半天的腿也做不到,脑袋又一次磕到了里斯那该死的肩膀。不过,反应灵敏的席恩瞬间站了起来,只是轻轻擦了擦,就像一只越过的鸟儿。 “哈欠!” 穿过黑烟后,三个人齐齐打了个喷嚏,连飞机都被震得抖了抖,三个人互相看了看。 毫不例外,全成了掏烟囱的穷小孩,脸上蒙上了一层光亮的黑粉,等到哪一天崇尚“美黑”的时候,这都是宝贵的资源。眼珠子溜溜转了转,看看对方的鬼样子想笑又笑不出来,他们知道自己也是这般可笑的样子,三人不约而同将视线移开,侧着脸将眼睑微微动了动,立刻从六个眼睛上抖落了一层黑灰。 ”去你的吧!该死的烟囱。” 海曼听到两个人喊出来的自己心里的话,无奈地正对着额头吹了口气,可还没有开始张嘴已经又掉灰了。他垂下眼睛看到自己胸口上蹭到了刚才掉下的灰,瞬间想扭头回望那个烟囱,给予它崇高的敬意。保持如此多的烟灰,不得不说是个奇迹。 席恩麻木的脸上已经没有了神采,慢慢地抬起手来,看样子目标依旧是里斯的脑袋。 “你以为我是没有手吗?我是不想来一次了。”里斯说完紧盯着席恩一眼,脸上的皮肉动了动,又剥落一层灰,还好他没有皱纹,要不然余下的灰能在他脸上勾勒出落叶的纹路,说不定哪个邪门歪道能将他给捉住当作庇护神的传信的使者,由此开始了伟大的传颂。神光普渡众生来了。 里斯可想不了那么多,抽抽藏着烟灰的眼角,挑衅地翻了翻眼皮理睬了席恩一眼,懒洋洋地接着说:“席恩,好席恩,问你呢,嗯?还想来一次吗?诺,随时都可以。”螺旋桨呼呼地转,仿佛连落在上面的阳光都能搅碎了。 席恩转而放下手,抹了下自己的脸,“好好开吧,里斯,去烈烧,珍珠大街上的烈烧酒馆。我可不想在空中断送了自己的小命,也不想全身变得连葛瑞思都认不出来的鬼样子。有脸就够了。”他拿着脏兮兮的手扑上了里斯的脸蛋,随意地糊涂了两下,报着刚才的仇。 “好里斯。”席嗯亲切地呼叫着,“哈哈。” 结果席恩低头一看,才发现刚才自己的脸撞到里斯的肩膀上蹭了一层灰,明摆着弄脏了一小块,即使在棕色的布料上不是太明显,席恩也不太好受。他知道这是里斯喜欢的一件衣服,能在飞机上穿的衣服,都是里斯所喜欢的,不管穿过多少次。 席恩低下头对着他的肩膀轻轻吹着风,希望能吹掉脏兮兮的灰尘,却于事无补。他皱了皱眉头,紧盯着像干了的鸟屎般的痕迹,麻木着的脸更加麻木。谁都不想里斯在这个时候发疯,将飞机当成玩具来玩耍。 他开始祈求了半秒钟。 最终席恩看了海曼一眼,在海曼的摇头示意下立刻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接着刚才自己说的话道:“飞吧,了不起的里斯,但要动作慢点,我可不希望飞过去后又在掉头转过来。” “两个黑鬼也想花天酒地,去粪池吧,那里才适合你们,都是发酵,说不定你们喝着会更加爽口,哈哈。来吧,给冬日的你们一次难忘的体验。”里斯无差别地攻击着两个人。 看这样子,要是席恩不说好听点的话,他下一秒准会飞进厕所里。 酒馆 “我请你。”席恩突然说,没有顺着里斯的意思接着讽刺。 海曼可不认为他是害怕了。 里斯抿抿嘴,视线专注看向前方说:“那怎么好意思呢。” “没什么大不了的。”席恩搓了搓脏兮兮的手。 “那怎么好意思呢,破费不至于。” “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不太好,你太穷了。” 海曼惊奇地发现刚才还傲得了不起的里斯竟然流露出害羞的情绪,然后一想他是极其有钱的菲尔德,隐隐有些明白了。 越有钱的人越对钱看重,钱是有钱人最主要的标志。失去了钱,有钱人将会一无所有,在外人眼中是这样的。 “我请你们。”席恩将范围扩大。 海曼看向席恩说:“自然是好的。” “席恩,海曼,果然是笔好买卖。”里斯喜笑颜开。 后来,海曼才知道,里斯不是因为钱才会如此,而是因为有人肯为他花钱,将他当成一般的朋友相处。里斯喜欢朋友,喜欢席恩以友好的方式对待他,总的来说,他吃软不吃硬,在钱上表现得极度分明。 海曼知道,自己又见到一个奇奇怪怪的人了。 “里斯,来吧。”席恩伸出手呈邀请的姿势说。 “我同意了,你可以请我。”里斯颇为骄傲的说,姿态摆放成了一位接见附属国的帝王。当小国献上的宝物,强大的帝王接受反而是一件对弱小者的施舍,感谢的话却由小国来说。 席恩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也不是胆怯的附属小国,并不打算于里斯一般见识。 要说想请里斯去作客的人,一定能比得上对远近闻名的美人求亲的队伍。最富有盛名的曼丽小姐的爱慕者都比不上要请他的人多,毕竟曼丽小姐的裙下之臣只有男人。 但他能接受的也只有一个,对待请客这件事上,里斯庄严的就像进入婚宴殿堂的童真者,露出的脸部都是纯洁而羞涩的。也只有认准的人对他提出请客的要求,里斯才会去。 最后,席恩也没有请成,因为护卫队追来了。 遗憾极了。 里斯刚才做的事情太过分,他开的可是一架真正的飞机,不是小孩子的玩具。要是哪家的小孩看到了,在温暖的壁炉旁将自己的玩具飞机丢到火里,对他的母亲说要一架今天见到的大飞机,那让关心孩子的年轻母亲该怎么回答啊。真是太为难了。 疯子女王这一点上做的最好,在她所认为的危害国家的行为中,只要触犯了就会受到惩罚,比如里斯刚才的所作所为。但她大多数所认为的危害国家的行为有失偏颇,比如五岁的小孩拿个气球满街溜着玩耍,她站在高耸的围墙上看到了,一扭头便将小孩斩首,理由是气球爆炸了怎么办. 那些告诉她气球爆炸了怎么办的人也一起被斩首了,因为他们居然知道气球爆炸这么危险的事情,要是一不小心实践了该怎么办呢?这种危险的思想绝对不能出现在她统治的国家里。 当所有反对她的人死后,她坐在高高的王座上呵呵笑着,拿着根金针将气球扎破,说:气球爆炸了就是这样。 万人高呼女王英明。 席恩不知道女王英不英明,即使她蠢笨如猪也不关他事,只知道里斯被追着的时候,心情一定不好。关键是他黑得与顶尖的煤炭相媲美,旁边站着的乌鸦都以一种他乡遇故知地叫声呼喊飞过的他,导致追捕他的天空护卫队故作不知道他是谁,追在后面乱喊着:“站住,前面的黑鬼,站住,前面的黑狗,站住前面的黑东西。” 看样子他们只认准了前方飞机的驾驶者的黑色特征,至于是黑的什么东西,知道也当不知道了。 “闭嘴,你们一群蠢货。”里斯转头破口大骂,其他人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他自己也不能自降身份来告诉那群无知的蠢货。在保持骄傲与威严上,里斯是命都可以不要。 万幸,那群“不识泰山”的黑熊灼焰天空护卫队也不是真的没有认出来,只是追捕,没有使用武器。 只不过喝酒就泡汤了。 嘉娜 “哈哈,里斯,酒你是喝不了了,我会多喝点的。到半夜我尿急的时候,来串门啊,说不定还能尝尝味道呢,我保证是你喜欢的味道。” 席恩对着已经消失没有影的飞机挥舞双手哈哈大笑。 万幸是在里斯踏进一只脚的时候,那些天空护卫队才见到了影子,要不然喝酒真的泡汤了。 笑完之后,转过身对着眼前的烈烧酒馆咂咂嘴,问道:“混蛋吗?” “凑合。”海曼说完,抬脚走了进去,留下的席恩挠挠头看向后方,他感觉这话挺混蛋的,只能对里斯那个不是东西的人才能说。 棕黄色的卡座随意摆放在酒馆的四周,形成较为闭合的空间。显眼的长形凳铺上了灰色的结实布料,一圈拼接的五彩蕾丝花边参差不齐地点缀在边缘。 往里走到最后,有最自由的长条形凳子面对着最后方的崎岖不平的壁墙而摆设,凳子腿边塞着两个带把手的圆形铁桶和几滩干了的发黄呕吐物。其中一个桶凹陷一大块,看样子是经久踹踢砸出来的,凑近点看还能看到坚强的大门牙的印。弧形的煤油灯竖立在一旁,摇晃的光圈照亮四周,仿佛每个走过人的脚印都能照出来,竟会感受到时间的流逝感。 斑驳的壁墙上凹进的方块形小空间摆放着几株干枯的玫瑰花,留白处贴着这段时间里最受宠的杂志女郎大张画报,手臂高举立于柔白修长的脖颈之侧,轻柔的腰肢恍若一条水带柔软,眉眼微动,头部轻抬。一张画报压着一张,一代又一代的绝丽美人褪去鲜艳的色彩被新上位的年轻女郎压上一头。 酒馆里前方的长形吧台上围坐了一圈的人,海曼感到奇怪,因为每一个酒馆里都会有位绝色的女士,还是未婚,比如站在吧台中心为客人倒酒的女人。 她的姿色非凡,一身宽松的蜜桃色连衣裙在头顶的灯光下泛着如水的涟漪,更显身姿曼妙多姿。腰间围着的一圈深红的艳丽绣花绸缎正随着她的动作轻盈地摇摆,醉醺醺的老鬼眼馋着伸手要钩住,结果被纷杂的花纹迷了眼,身体不听使唤地往前探,结果被掀得人仰马翻,翕动的嘴唇冒着唾液磕到地上,闹出了个小笑话。 “呀!这位客人,怎么这么不小心摔倒了呢?”正在为人添酒的嘉娜·哈代面露惊讶地低呼叫,轻开着殷红的小嘴,握着酒瓶的手猛地一动,身边的酒杯立刻溢了出来一堆黄色的酒水。 “亲爱的嘉娜。”她身边的穿着条纹大衣的壮年男子毫不在意酒洒出来,找准时机轻轻握住了她的手,将酒瓶从她娇嫩的手上夺走,吻了吻酒瓶上被她的手覆盖的地方,脸靠在壶型的酒瓶上,神色迷醉地接着说:“哦哦,亲爱的嘉娜甜心,你没有受伤吧。” “滚你的吧。”他旁边的络腮胡大汉看不惯,给了条纹大衣男人一拳,然后将他撞到一边,然后将正在含笑着的嘉娜的手捧着印上个臭烘烘的吻,“甜心,嘉娜宝贝,还是到我这里来吧。”他敞开大衣,露出破旧的马甲,看了眼一直笑着的嘉娜,认真地揪掉马甲上的线头,“来吧,甜心,来吧,甜心。” “滚一边去,老子都嫌弃。”来了个人将嘉娜美人解救出来。 有了络腮胡就有其他人,酒馆在海曼踏进时开始了混乱,虽然不是他引起的。 原先磕伤嘴巴的男人还没站起来,这边就被人一脚踩着肩膀再次摁了下去,被揍的条纹大衣男人揉了揉脸颊,刚想气势汹汹地算账,这边又有个年龄不轻的秃头老男人将他的头按在桌子上,露着风的嘴也不知道喊着什么。 嘉娜乐得东倒西歪,双手交握在一起,躲在一边看着因为她引起的男人间的混战。 “嘉娜,来两杯标准的黑啤酒,拿个干净点的杯子,最好洗一洗,我可不想喝到其他人的口水味,对了,也不要有呕吐物的,别想糊弄我。还有,绝对不要你的招牌烈烧,我们可不想喝醉。”席恩站在一旁,远离战争说道。 “嘉娜甜心,远离那个小混蛋!”从男人的战争中传出一声呐喊的呼唤,看起来他就是这样追求到自家的老婆的。 嘉娜没有理会,轻笑着看向一旁沉默的海曼,抹抹嘴唇甜腻的问道:“你呢?” 海曼还没有说话,席恩走上前拍拍海曼的肩膀,木讷地盯着嘉娜说:“一个人一杯。” “哟,小鬼。”她的指头在一抹掉落的发丝间打着转,轻轻嘲笑道。 “不是小不小的问题,葛瑞思在家等着我们两个人呢。”席恩看来与嘉娜很熟悉。 海曼趁着这两个人交流的时间观察店面,酒馆不大,有个深棕色的长吧台和几张胡乱摆放的小桌子。 他看了一圈,这才注意到暗中也有人,还不止一个。站在后门里的黑头发男人正端着酒杯看向此处,还与海曼对视了一眼,还有正对着海曼的窄小门口内,一个弯着腰的白花花头发的老人正在翻着书本,反光的眼镜下的一双绿色的眼珠子正翻着往这边看。 除了这两个暗处的人,明处的就多了,都是正大光明地站岗。 表演 海曼将视线转向混战的那圈人,不由失笑,明眼的人都能看出来他们都没有投入到真正的战斗中,只是为了表现对嘉娜的喜欢而用滑稽的动作来争风吃醋逗着美人一笑。一个个的大拳头都是软绵无力的,动作慢的像是金鱼遇到了老友,互相回忆对方名字时的慢吞吞的状态。 “嘿!伙计,小心后面!”正在揍人的家伙看到自己的敌人即将撞翻一盆花的时候,及时提醒到。 打架的人遇到酒吧的桌子小心翼翼地闪躲,机灵的眼睛四处看着,双手抬起对着每一个酒吧的监管人点头示意,表示任何东西都完好无损,除了自己的脸。接着小步地扭动身体,对着身边的人吐了口唾沫。 他们都是尽量不去碰触桌椅板凳,但却并不刻意,不是因为看守的人,而是知道这是在酒馆里的一种娱乐方式,认真的人会没兴致。 这不是一种表演,而是在对着美人表现自己对她的爱护,或许是因为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太多,有时候情绪激化,会引发一些难以想象的灾难,所以烈烧酒馆才会在角落中安排些很多的人来护卫。 当酒端上来的时候,席恩递给海曼将他带领到一长排的凳子上,背面是几张断了角的方木桌,木桌是吃饭的人才会坐的,基本上都是一些无家可归的可怜人,借着酒和饱腹的食物来消磨着时光,等胃也无事可做的时候,便会慢悠悠地挪动来换个地方,之后摆个舒适的姿势陷入不会清醒的昏睡中。 嘉娜终于看够了闹剧,叉着腰装作生气地喊叫:“一群傻瓜,呆瓜,住手,你们够了!我的店还开不开了。”她撅着嘴唇,眼底留着昨晚纵情后的余温,但黑眼圈也毫不减弱她在光亮下的美艳程度。 “啊,我美丽的嘉娜,让我为你制止这一场混战吧,等着我吧,等着您的英雄为你平息战斗,一切都会在太阳升起的时候恢复平静。”蹦出来的人忧伤地捂着心口,“你会等待着我吗?我美丽的姑娘。” 嘉娜挪着步子走到喊叫人的面前,揍了一巴掌后说:“时间太久了,太阳还没有落上呢,说太阳升起为时尚早。” “我来吧。嘉娜宝贝,来我的怀里吧,我温暖宽阔的胸膛会为你遮风避雨,来我的怀里吧,我的怀里温暖至极!” 嘉娜又给了这个人一巴掌,指了指隔壁的鸡圈说:“去吧,让鸡蛋孵化吧,只要这样才能证明你的所言非虚。” 那边的海曼悠闲地喝了一口黑啤酒,入口是苦涩,苦涩过后是微微的甜,一股呛人的辣持续存在,直进到肺里。 带着醉意瞧向“烈烧”酒馆的表演,海曼说:“这是你看的歌剧吗?精彩纷呈。” “是啊,”席恩喝了一大口后,擦擦嘴角流出来的酒后说。语调都慢了下来,带着酒水浸染后的虚弱无力。 “今日表演的不是英俊的青年和美丽的小姐之间的爱情故事了,不过也够看。”海曼还记得席恩所说的歌剧,轻声着调笑的话。灯光昏黄,沉醉其中的海曼将袖口摘掉,脖子上竖着的领口也松了两颗扣子,再喝酒便得劲多了。 席恩看了一眼后说:“绝好的表演。” “你来说说是哪一出?” “现下的一出,女少男多,战争不断的一出。哎,再看看又不是了,看嘉娜用力甩巴掌的架势,表演的是女战士的故事吧。”席恩认真地撑着脑袋说。 他怀疑烈烧酒馆里只有烈烧这一种酒。喝过无数其他的酒后,其实都是一样的味道。 酒鬼 “我看倒是个心气高的傲慢女人遇不到心中属意的好男人。没错,女人遇不上与之匹配的男人。”海曼感觉自己有些喝醉了,竖起食指在眼前晃了晃,“嘉娜是很好,不过还不够好。” 他竟然会有一天在喝酒的时候评价女人,还是个漂亮的女人。想到这一点,他心中立刻浮现出伊旭塔的身影,浑浊的身影与灯光下的嘉娜渐渐重合。海曼的双眼紧盯着她,黑色的睫毛往下动了动,张了张嘴没有出声,好像在怀念那些过去的事情,摇摇头又点点头,顿时有了明确的答案。 再怎么样嘉娜也比不上伊旭塔,姿色比不上,气度比不上,连衣服上的一根飘带都比不上。毋庸置疑。 一个响亮的巴掌声将海曼震了震,让他从断断续续的回忆中清醒。果然在喝酒的时候不能心绪繁多,他睁大眼睛,将酒麻痹后的头脑重新牵引到现实中。 席恩旁若无人地撇撇嘴说:“她要是够好,就不会这样了,一圈人围着却没有一个人对她说相伴一生的话,可怜吗?我看着挺可怜的。” 海曼点点头说:“或许有,只不过永远都是喝醉的时候说的,即使是真心的,也不会当作是真心的。不过,我看嘉娜……” “乐在其中。”席恩接下去说,他高高端起圆筒状的酒杯放在眼前,昏黄的光线进入酒里,连黑色都变成了透明的了。 酒馆的小门开又合,又走进来了一堆新人,屋里人声更加吵杂。海曼和席恩两个人没有了说话的欲望,静下心来默默饮着酒水,感受着冰凉的液体顺着肠道往下滑的滋味。 在海曼前方有两个醉的不清的男人说着胡话,原先注意不到,停止谈话后,这下两个人终于能听清了。 “看我杯里的酒,杯中的宝贝。莹莹发光,里面装满了宝石,闪闪发亮、价值连城的宝石。”留着八字胡的矮个子男人脸色潮红,摇头晃脑地说。 “胡说八道,里面明明是空空如也。”他对面的胖男人攥住他的手,“来,来,给我喝点你的酒,我的酒没有了。” “嘿嘿,你还说我喝醉了,我看你才是喝醉了。” “我没有喝醉,空空如也,白的发光,啧啧。”胖男人摸着木桌子的腿,吐着含糊不清的话语。 “你不是喝醉那是什么?眼瞎吗?哈哈哈哈,对,空空如也?不对,应有尽有才会,瞎子,哈哈,月季园里站着的瞎子都比你眼睛好使。” “月季园里站着的瞎子?他可不瞎,我看他心思活着呢,勾搭女人有一手。”胖男人将视线放在站在桌子上的嘉娜露出的手臂上,双目闪烁地又灌了一口。 “确实确实,看看这莹白的酒杯吧,瞎子可看不到,我们就是这点比他强。看看这颜色,和懒女人家里的女仆的小脸一样,滑溜溜的,白花花的,嘻嘻。” “没错没错,小脸发白,可惜那个瞎子看不到。哈哈哈。快看嘉娜的大腿,露出来了,呦呦呦。呜呜,呜呜,今日算是开了眼界了。” “说起来那个女仆,对,女仆,漂亮的女仆。我可是知道一些传言的,可怜的小女人只有一个老妈了,结果那老女人还全身不能动地卧病在床,难受啊。我一直听别人说女仆要回去照顾那个生病的老女人了,呜呜呜,我也见不到女仆了。” 讲话 海曼漫不经心地听着这两个醉鬼讲话,心情难得的放轻松。 “是戈琳,呜呜呜,我也见不到戈琳了。” “咦,明天就忘记了,来来喝吧,怎么样都是回去被骂,还是喝足后再说吧。” 席恩与海曼对视一眼,这算是从其他人嘴里得知了戈琳的消息。开始划拳的两个酒鬼继续胡言乱语,这就扯得太远了,没有必要听了。 “怎么了?我听到了他们在说戈琳,看你的反应不至于生气。”海曼问道。 席恩握着酒杯的手指动来动去,凑近低声说:“我不会与醉鬼一般见识,他们也没有说惹我生气的话。我正在想前几天黛丝说的话。黛丝她可是极其关心戈琳的婚事呢。” “我没有想到她会想当月老。” 一只小虫子飞到海曼的眼前,他伸手一抓意识到这不是真正的虫子,微微的刺痛感从手部传来,松手一看手已经被划伤了一道口子。他将机械蜜蜂刀片般的小翅膀捏住,拿在眼前看,琢磨着蜜蜂的膝状触角。 没有抓稳,又被它溜走了。 席恩没有在意海曼遇到的小虫子摆摆手说:“黛丝就喜欢这档子的事,谁都管不了她,小姑娘谁不爱这些呢。不过也不是坏事,过一会回去后我告诉她一声。与你说一声是因为她不是一个人在行动,一定会将你我拉上一起上的。” “她准备做什么?”海曼一边问一边向四周看,这时他才注意到,小虫子不止他抓到的那一只。无数的虫子飞在空中,而其他人都是见怪不怪的样子,看来这些虫子担当着监察酒馆的艰巨任务。 席恩用看傻子的眼神看向海曼,好像在问自己已经说的那么清楚了,海曼自己也说了是月老,为什么又要问问题呢,还是这么愚蠢的问题。但席恩还是回答了,面对着海曼一脸真诚地说:“撮合瞎子先生和女仆小姐喽。”半点没有将刚才自己的心理表现出来。 海曼一无所知地点点头,说:“没有太大的问题,不过我也提不出来任何有用处的建议。实话实话,举一个气球我是能做到的,两个气球也保准没有问题。” 海曼的印象中没有婚礼和婚礼前的准备,依据他的幻想,婚礼的现场一定会充满五彩缤纷的彩色气球的。 “哈哈哈。”席恩拍了拍海曼的肩膀,“这可不一定,瞎子先生又看不见,举两瓶香水还差不多,最起码瞎子先生和女仆小姐都能闻到了,气味要舒适点的,熏的人打喷嚏那种画面就不美了。” 席恩被自己的说法逗笑了,端着杯子晃出了几滴酒水。 “气球当然是给其他人看的,有时候氛围是由不认识的人创造出来的,更何况,戈琳一定会喜欢的。”海曼看向酒馆的灯光,这都是营造氛围的工具。酒馆成了穷男人的安乐窝,富男人的放荡场。 嘉娜正在酒馆中央翩翩起舞,肩带从白皙的肩膀上自然滑落,人群中立刻爆发出一阵猛烈的口哨声和欢呼声。 “这些应该交给黛丝,我们也弄不明白这些。要我说,见到自己喜欢的女人说清楚自己的心意就行了,在不在一起不重要。别看我,我说的话不作数,黛丝才是拿定主意的人。”席恩看向位于中心的嘉娜,“就像那个女人一样,牢牢把控着一群愚不可及的男人,哦,不过我们还有小威诺,他才是个捣蛋的家伙。” 海曼想着威诺的样子,总感觉有他的参与,到最后都会变成喜剧。 “放过我吧。”席恩头疼地说。 海曼也笑了,想着威诺抱着一大捆的气球在青草地上奔跑的样子,那些气球都能将他的小身体带上天了。 酒喝到一半时候,巡逻队来人了。他们提着枪神色慌张地推门赶了进来,要不是他们身上的制服,都会让人以为他们是一群正在逃窜的通缉犯。 从领头的人到后面跟着的人,无一例外都是一脸的苦楚,仿佛他们才是被巡逻队追赶的人。 酒馆里瞬间寂静,无数的人面面相觑,嘉娜停止跳舞,走上前询问来此为何事。 安利特 这时候,海曼才知道为什么今早遇见的护卫队如此愁苦,原来是疯女人又进一步发疯了。 街道巡逻队挎着步枪,带了至高无上的女王的命令,她要求在十点准时进行宵禁,要是谁敢在十点后在大街上溜达,当场执行死罪,不容辩解。 要是问她为什么要实行宵禁,当然不是为了民众的安全,要是出于这个目的,得到消息的群众都要举国欢庆了,人民一定会认为她病入膏肓,恨不得跳起舞来。 她是在晚上不好好睡觉,穿着一身戏剧表演的大裙子在黑暗中蹦来蹦去,突发奇想得到的这个好主意。 大街上空空如主要是表现她自以为是的光辉荣耀。疯女王的手臂一挥,辛苦的护卫队更辛苦了,因为他们整晚都要在大街上巡逻,没错,在无人的大街上巡逻,这点也没有什么问题,但却不是为了监督人和维护安全,而是为了举起灯。 疯女人要求护卫队从王宫出发,全部人整齐地排着队高举着电灯,光线射向天空,一个人紧跟着前面的人,在固定的线路上来回穿梭,站在宫殿顶端的女王便能看到他们在街上组合成的“熊”图案。 疯女人认为这是宣扬国威,展现忠诚的做法,只有真正的勇士才会坚持到底。 关键是护卫队白天也需要工作。 一个大臣问疯女人他们怎么睡觉,也不知道这个奇怪的大臣为什么要问这个愚蠢的问题。 疯女人吃了一颗甜葡萄后说:“他们既然是我的护卫队,就应该站着睡觉,要是做不到,我会让他们永远睡觉。” 而奇怪的大臣得到了一粒葡萄籽,正中脑门。 此话一出,每个人都知道疯女人的疯劲又上了一层了,却离病入膏肓还差得远呢。 任是谁也不知道,酒馆还能肃穆到成为祭奠的礼堂,每个人都用尽最大的力睁大双眼、保持清醒。昏黄的灯光照在每个人的身上,在外人眼中就像镀上了一层金灿灿的细粉,只不过许久放在脏乱的环境下,布上了一层灰蒙蒙的尘埃、 万幸巡逻队也只是来提醒一小时后关门,如果不关门后果不只是掉脑袋那么简单的。他们说完又迈着提不起劲来的步伐通知下一家和将流浪汉赶到几条街后的废弃工厂中。 还好疯女王不是让整个帝国都实行宵禁,只在王宫能看到的几条街上实行。 席恩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擦擦溅到酒的双手想着回家的事情。头脑昏昏的他在刚才酒杯中见到了葛瑞思生气的整张面孔,她正气地挥舞着扫把,两个鼻孔张得要吞下两头大象,恐怖的程度比得上老母龙发威,连尾巴都冒着气愤的火光。 见了鬼了! “时间不早了,是应该回去了。”海曼见到席恩的动作,也知道了他的打算,明白葛瑞思还在等着他们。 刚想起身,却见前方走来了个男人,脚步轻似蚂蚁,即将要飘起来的样子,绕着桌子和耍酒疯的人群来回穿梭,看样子目标就是他们这边。 男人手上握着一瓶裹着丝绒的红葡萄酒,大衣擦着他的腰随着他的走动来回晃,他站在海曼的侧面的方向停住,伸出手说:“还请再坐些一会。” 席恩握着酒杯的手紧了紧,对海曼点点头。 走上前的安特利·莱博没有戴帽子,头发就像长成熟后发黑的湿润香菇牢牢盖在他的头顶,软塌塌的浓密发丝不分你我地混杂交织在一起。他的个子不高也不矮,身材健壮有力。一双大脚套着棕灰色的绑带靴子,将身体支撑的很牢固。 伪装 “还请等会。”安利特看了眼海曼后搬了个脚边的板凳坐在两个人的对面。 他是躲在暗处的那个男人,酒馆中的护卫,还与海曼对视了一眼。 安特利掀开大衣,从内部的口袋中利索地抽出三大根雪茄,另一只手弹弹裤子上的灰尘,说:“来上一根吧,上好的。” “不是独一无二的。不要。”席恩面无表情地说。 安特利没有说话,只不过布满茧子的手继续举着。 席恩将两条腿翘起,接着轻蔑地嗤笑一声,说:“也不是独三无四的。” 安特利还是没有说话,将雪茄往海曼身边递了递。 海曼伸手推脱道:“不,我不需要。” “好吧。”安特利将雪茄放了回去,举起酒瓶说:“这是独一无二的,来一点吧,喝醉不了的,葛瑞思知道也不会打你们。”他的嘴角带着大人对孩子独特的嘲笑,看不起的意味十分浓厚。 “不必了,安利特。我看到巡逻队过来了,更何况时间也不早了,我们需要回去了。说再多也不能将我失去的时间补回来。”席恩将酒杯放在地上,看了眼海曼,示意他准备离开。 “好吧,不喝就算了。”安利特将酒瓶放在地上,拨弄了两下塌了的头发抬起头看向海曼。 “走?先不要。还要请你的这位好友坐一坐,我有几句话要说。”等到席恩起身后,安利特说。 “安利特,你想怎么样?有话就快说,谁知道你想要干什么!”席恩恶狠狠地低声喊着。 安利特又拨弄了两下头发说:“闭嘴,格林先生!”他也带着怒气。 海曼拉住气呼呼的席恩坐了下来,轻轻抬眼看向坐下更像香菇长在头顶的安利特,问道:“怎么?说吧,时间来得及,这位先生对我有何见教?” “你叫什么?”安利特转眼间问道。 “海曼。” “姓呢?” “格林。”海曼和席恩一起说道。 “哦,这样啊,这样啊。”安利特慢慢站起身,扶着一边的木把手弯下腰,眼睛与海曼的眼睛相对在了一起,他炫耀似的说:“我拥有一双宝贵的眼睛。”他小心地摸了摸自己的眼睛,爱护似是珍宝。 “是从月季园的瞎子那抢来的吗?”海曼出言讽刺道,虽然对月季园的那位先生也冒犯了,但海曼不想管那么多了,他也还不认识那位瞎子先生。 “我自己的。”安利特不受这两个人的嘲讽,接着说:“我能看透一个人的伪装。” “哦?”海曼鼓了鼓掌,比蚊子嗡嗡叫的声音大多了,说:“真是好本领,席恩,拿出两个铜板让这位独一无二的‘好眼睛’先生对我们表演一番。” 安利特含着激增的怒气抿了抿嘴唇,咬着牙说:“你们不要惹我,两个小鬼。” “安利特有什么事情便明说吧。”席恩将两枚铜版在指尖旋转,好言好语地说。 安利特腾地坐在板凳上,偏着手点上了个雪茄说:“我没有什么恶意,对于你们来说我是陌生人,对于我来说你们就是两个一无是处的小屁孩。” 海曼没有说话,一眼就能看出来安利特说的是谎话。 “我说了这一双眼睛能看透伪装,这位新面孔的小鬼的伪装我能看明白。” 海曼接着他的话说:“你可以放心大胆地说,我也想知道自己有什么伪装。” “告诉我阿诺德先生的所在地。”安利特威胁着说。 家世 安利特的目的是海曼背后的一切。 只身一人的海曼早就做好了被认出来的准备,此时听到安利特的说法,心中浮出一种古怪的感觉,有些奇怪这个伪装,便问道:“你这双眼睛真是厉害,我倒不认为是看破伪装,而是看透未来。你说了个我不知道的人,让我难以接受。” 安利特皱了皱眉头,看样子他对于自己的眼睛也是充满不确信的,毕竟神秘的力量不是那么好掌握的。不过他依旧坚定地摇摇头否定了,说:“我保准你就是阿诺德先生的亲人。我这双眼睛能看透伪装,而阿诺德先生那么出名,没有理由其他人对你是一副熟视无睹的样子,一定是你有了一层伪装。” 席恩张大嘴巴喊:“稀奇!” 角落里的木制单簧管来了个嘹亮明朗的高音,与席恩来了个“琴瑟和鸣”,高调地要将酒馆大半人的目光吸引过来。 “哦,这下我真是要谢谢你了。阿诺德先生我不知道。不过听你这么说,或许我是被那个什么阿诺德先生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抛弃的孩子,这下我可算是知道自己的身世了,谢谢,安利特,你是我的恩人。”海曼走上前,蹲下将安利特是双手握住,满脸都是感激的神情,“原谅我刚才对您的冒犯,我没有想到您是这么一位有本事的绅士。原谅我有眼无珠,还请您多多包含。” 海曼装作激动地转身握住席恩的手,语调感叹万千,却是面无表情地说:“席恩兄弟,刚刚听到了吧,我不再是格林一家人了,从今天起,我要开始寻找自己真正的姓。” 席恩看得眼部抽搐。 安利特起身忙制止道:“不,不,孩子,如你所说,你还是不要去寻找了。”他将海曼当作被从天而降财富迷了眼的蠢蛋,一个被抛弃的穷苦儿。 安利特可不想阿诺德的什么人来找他的麻烦。 “什么?”海曼回头不敢置信地问道。 席恩这时表现出见不到兄弟好的恶人形象,僵硬麻木的脸上堆着惊人的笑意,说:“对啊,海曼,听听安利特的话吧。我想他的眼睛一定是刚才有些不舒服才将你看错的。我可不想失去你这个好兄弟,你还是和我住在一起吧。哈哈,海曼·格林才是属于你的。” “啊,是啊,我的眼睛有些不舒服。”安利特揉揉双眼,再睁开的时候,状似痴傻地说:“对极了,现在我再看你和席恩居然是一模一样的。” “唉,天大的笑话!”海曼顿时无精打采地瘫坐在地上,一脸忧容,全身上下带着美梦破碎回归现实后的颓丧落败。 一只手撑着脑袋看向墙壁上闪闪发光的煤油灯,眨巴眨巴眼睛,忧愁地长长叹了口气,嫌弃地撇了眼席恩后说:“我就知道我不会这么好运气,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怎么会那么愚蠢地相信呢,唉,到最后最愚蠢的人就是我。” 席恩将僵硬的面部抠出个与众不同的幸灾乐祸,扶起海曼说:“唉,认清现实吧,兄弟,这下子你还是我的兄弟。对吧,莱博先生?” “对极了!“安利特拍了下大腿,又走上前安慰似的拍拍海曼的肩膀,”看开点,生活处处充满意外。“ “是啊,是啊,只有我经受了这般无法言说的磨难。幻境一场。”海曼全身无力地站起,靠着席恩的肩膀支撑着身体。 站起的海曼和席恩将面部的扭曲表情做的极致,总的来说海曼的表情还是要生动不少,席恩只是将死鱼眼调整成了青蛙眼,他已经是尽力而为了。 当着安利特的面,两人接下去又说了无数的话,在他面前上演了一番兄弟情深的感人戏码,再加上一些不必要的动情悔恨,双手擦拭眼泪再次感谢安利特。最后恢复到真正的兄弟情深的模样,手挽着手迈着醉醺醺的步子走出了酒馆。 在两人走后,安利特却也不是他刚才表现出的那副愚蠢的样子,他顺手拿走身边的一个酒杯,将红葡萄酒倒进去,面露深思地喝了几口,也时不时挠挠头发。 总的来说,今天算是有惊无险地度过了。 小石头 “告诉我吧,阿诺德先生是你的什么人?”席恩心不在焉地问道。 对于海曼来说,阿诺德先生是个陌生的称呼,他身边的人很少有人称呼希来为阿诺德先生,当然他身边的人也很少。阿尔奇可能是最会称呼希来为先生的人了,但阿尔奇已经不复存在了,和琳赛一起被海曼深深埋进了记忆的深渊中。 此时席恩问他这个问题,让海曼感觉几日未见的希来慢慢在他的心中被其他的事情所取代,他的形象在海曼心中慢慢淡化。希来强加给他的那种若无若有的苦楚已经逐渐成为的过去,可他知道那段岁月永远不可磨灭,它已经也成为了海曼的一部分。 “我不知道。”海曼为了提高可信度,还对天感叹了声:“真是可悲!” 席恩没看路,结果被个微不足道的小石头绊了一脚,全身上下都在用力保持着稳定,等到“不负众望”站稳后,对着深色的天空晃晃被震到脑子里的酒,不甚清楚地说:“有时候,有时候一个不熟悉的人就是路上的小石头。不熟悉的人太多了,小石子也很多。” 他从小石头中得到了人生感悟,接着喃喃说:“不过有的人会像我一样打了个踉跄,再继续站直往前走,有的人会则摔得头破血流,小命都不保。” 海曼也在担心这件事,自己是否会给人带来灾祸,但在他有限的生命中不认为自己是个路上的绊脚石。他身边的那些生命的消失总的来看都与他无关,他只是个无能的看客。 “我不知为何来到此处,葛瑞斯是我醒来见到的第一个人,她也恰好将我带回了家里。我很感激她,有个家总是好的。” “我明白,葛瑞思是会做出这种行为的人。”席恩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嘴角微微勾起笑了笑。 “我也不是跟着陌生人走的无知鬼,对于我来说,有一些事情需要知道。跟着葛瑞思走,或许能让我找到一些问题的答案。” “一天的时间相处,我已经感觉到你不是心思不纯的人,葛瑞斯也与我们说了很多,时间就是推着人前进、推着人改变。既然你来了,我们也没有赶走你的道理。毕竟,葛瑞斯才是一家之主。”席恩抿抿嘴,“葛瑞斯很欢迎你的到来,我和另外两个人听从葛瑞斯的安排。欢迎你的到来。” “安利特呢?对于他,我们怎么处理才好。”海曼问道。 席恩回头望了一眼,拍拍海曼的肩膀继续往前走,边说:“不用担心,对于酒馆来说,他就是个空有武力的打手。” "我可不这么认为,人不会无缘无故地说话,过了脑子的事情说出来总有自己的道理。“ ”醉鬼。“席恩说了两个字,”身处在酒馆里,都是醉鬼,你我都是。“ 他被自己逗乐了。 “那双眼睛呢?他所说的很奇妙的眼睛。”今日的海曼问题格外的多,他无比想念无所不知的伊旭塔。 “没有人会相信,他在酒馆说过很多人有秘密,也就是所谓的伪装,听到的人谁都不会相信。幻听一场。当事人也全都是些小人物,任是怎样都不能引起重视。在这里。有伪装的人我目之所及皆是,连本人都分不清有没有伪装,那双奇妙的眼睛又怎么顾得来呢。看到的也不等于相信的。唉,很多复杂的东西,不缺少这一件。你说伪装这个东西能有什么神奇的呢,不值一提。” “好见解。” 海曼身为当事人,终究不如席恩表现的那般洒脱,更何况,海曼隐隐感觉到,安利特说的是真实的。苍穹之下的自己披上了一件无人能见的隐形外衣,游荡在人群涌动的大街上,回头去看,灯光下的自己没有了影子。 海曼也晃了晃头,将被酒精侵占的大脑重新抢夺过来,他想自己不能陷在这个地方。 疲倦的鸟儿在这个点大部分都回家了,那些站在尖塔最黑暗中四处乱看的鸟,要么不是真实的鸟,要么是无家可归的流浪儿,凄凄苦苦地守在孤独的一端,与热闹泾渭分明,永远隔着一层。 姓名 街角的灯在太阳落山的时候点燃,在月亮现身的时候熄灭,玩的是出其不意。 “哈哈哈,我应该叫你什么?”席恩搂着海曼的肩膀哈哈大笑着说,歪曲扭着的步伐就像地上长了几根尖刺,左边的刺着他往右边走,右边的又刺着他往后边倒退。 海曼今天喝了人生的第一杯酒,他就像抛弃旧情人的翻身穷小子,一转眼将给予他心动体验的酒杯抛弃在身后。 如今他的酒杯已经被新来的穷酒鬼捧在手中了,席恩的酒杯则是被安利特握在手中。 “没有人会和以前一样,名字也是一样,叫我海曼就行了,我们又不是第一次见面,用不着生疏。”海曼趁着即将消散在夜晚之风的酒劲胡说八道。 席恩皱着眉头摇摇头,反驳道:“这可不是,名字不是伤疤,掉了就掉了,名字是跟随你一生的,你的一切都在得到名字的那一刻注定了。” 海曼没有接话,仅用耸肩代替。 “这可不行,名字是个好东西。”席恩在夜间喃喃道,气息消失在灯光明亮处。 这时海曼才突然想起来,席恩不是葛瑞思的亲生儿子,席恩或许一辈子也不能拥有真正属于自己的姓名,他是被姓名抛弃的人。 “海曼·格林。”海曼接着说,“叫我海曼,只要见过我两面的人都这么称呼我,海曼就是我的身份,不管怎么改变,海曼永远追随着我。” 席恩的回复是个微笑,他不选择去询问海曼的真实身份了,从这时起,海曼在他心里也只是海曼,格林。 等到海曼与席恩走入家门时,街上的灯瞬间关闭,两个人跟随最后的光之大军踏进温暖的房间内,黑暗像一条拖曳着尾巴的野狼,迈着期冀步子一点点侵占在白天无法企及的角落。 “维娜女王万岁!天佑女王!” “圣光照耀女王!” 守护大街的巡逻队一声接着一声呼唤,从王宫开始传遍到珍珠大街的每一个角落,长矛戳地,呼喊的号角一声更比一声激烈,只闻其声也能明白这是多么造作的一次盛大的表演。 巡逻队喊完,接着是护卫队上场,上万的民众再次感激女王此次只让“面子”类的士兵来表演,没有动用真正的国家支柱,要不然的话这么大的家可能都要没了。 彻夜不能眠的护卫队手举着价值不菲却愚蠢至极的亮灯,整齐划一的两队沿着宫殿的威武的高门两侧的大理石圆柱雕塑朝着大街上挺直身板迈步,头上佩戴着镀银的头盔,左手紧贴心口的“熊”状徽章默念对女王效忠的誓言,头上缀着从一只鸵鸟身上拔掉的羽毛,可能不到一年的时间还能听到鸵鸟悲惨的叫声。 脚上的皮靴子跺地嘣嘣响走进黑暗降临的街道上,晃神间像被丢进深不见底的黑暗管道中,只有心上的明灯引着不甚清楚的前进方向,金属鞋扣时不时展示一番微不足道的存在感,唯一令人不满的是,灯是指向不可照亮的高空中。 明天太阳会照常升起,黎明未启,又何必多此一举。 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挖煤工样子的愁苦,心中的誓言成了一种催命的咒语,每念一句身上的皮肉就熟一分,头上顶着的灯简直成了在大冷天冒出的热气。手臂佯装有力地高举着,好像他们拿的不是个电灯,而是再也挥不动的铁锹,重于高山的超强重量将他们不曾有过的皱纹都压出来了。 金碧辉煌的宫殿反射着外泄的光亮,高处去看,那竟然是黑暗中的最大亮点,如同黑暗之海的灯塔,可却无法行使灯塔的职责。 闹剧 黑眼圈浓重的维娜女王站在空中,华袍飘浮在死寂般的城市上空。繁琐的勾线织成的轻薄又华贵的衣裙,在黑暗中显露出非同寻常的华贵。月亮倾泻而下的银光顺着光滑的丝线流泻在撑开的裙摆上,动人的光泽在夜晚纯洁中又有阴森恐惧。 灰黄色的烟雾此时消散匿迹,夜晚的凉风吹得人清醒无比,被吸掉光亮的云抖着身体,在女王的驱使下无奈地遮住过分耀眼的月亮。 她赤着双脚踩在高空中,火红的眼中闪着不可一世的冷光,一条缀着一圈红宝石的手臂高举,遥遥望着光亮渐渐组成的“熊”状图案, 片刻,她轻轻挥手,一条耀眼至极的火龙嘶吼着降临大地。火龙摆着头游动在护卫队周围,如洪水般蔓延在人与人之间。火光缠绕在珍珠大街上,并蔓延到其他的街道。女王的妄为加大了护卫队巡街的难度。 踩空的倒霉护卫心惊胆颤的盯着火龙,再也回不到幼年调皮玩火的时候了。紧张地一翻眼皮却一不小心扭到了左脚,往前偏了个三十度左右的角,一声尖叫过后,他便没有命了。火龙就像一条贪吃的水蚺,肆意妄为地焚烧着倒霉护卫的身体,凄厉的哀嚎声便在环形地缠绕下戛然而止。 一瞬间,密集的光线消失了一束,放在其中却能轻而易举地能看出来,因为倒霉护卫充当的是熊的眼睛的一员。 女王啧了声,看起来扫兴极了,往前走了两步,怒吼一声,手指轻动并挥挥手臂让火龙聚集在一起围在她的身边。缩成一团的火龙舔舔吃到肉的嘴巴,安稳地窝在她的脚边。 女王踹了火龙一脚,喊道:“胡姆巴巴!”用武力惩罚它刚才的贪吃。火龙的名字是远古神话一支的众神居所雪松林的守护者,往往在它的名字前加上‘令人恐惧的’,女王身为它的主人,恐惧还要更上一层。 令人十分恐惧的女王见到胡姆巴巴安分地将头贴在地上,满意的哼了声,然后抬头看着高空中飘扬的旗帜,脑中蹦出了个好主意,再次驱使火龙。 下一秒,熊没有了双眼。 疯女王烧毁了充当熊眼睛的所有人。 一个熊的外轮廓出现了,不得不说,女王绝顶聪明。 这场闹剧的观看者和参与者只有疯女王一个人,彻夜未眠的护卫队再抬眼时,看到的是象征黎明的太阳。他们没有松一口气,因为他们知道事情不会结束,这场表演是每一晚都要来上一场的。 护卫队队长看向宏伟至极的宫殿,他曾经引以为豪地出入无数次,如今只感受到胆寒,谁都知道日子不好过了。 女王已经受不住疲惫地返回宫殿睡觉,火龙像一条死狗跟在她身边也远去。队长看向死了一半的护卫队,知道该扩招了,下一次死的人会是更年轻的人。 嗅觉灵敏的葛瑞思眼睛也不瞎,既然她拥有正常人所拥有的一切,那么她就不难发现海曼和希恩的情况。两个小鬼到了酒馆转了一圈的事实在英明神武的葛瑞思眼中清晰可见,从两人没有拥有过的黑脸蛋上,她甚至都能勾勒出两个人的线路。 那么黑的烟灰,除了老伦斯家的旧烟囱,绝对没有第二家了,这也就造成每个调皮的脏孩子跑回家时,关心孩子的母亲总感觉自家的孩子被老伦斯忽悠着掏烟囱去了,搞不好倒霉又调皮的孩子还得被打两顿。 不得不说,可怜的老伦斯与葛瑞思一样都被人冠上了一生都不能摆脱的固有印象。 她一看这两个人的样子,便知道里斯与他们混在一起,三个人还上天了。至于入地,葛瑞思看着两个人身上的泥土,猜测是有可能的,但入海是不可能了。 葛瑞思脑中闪过了无数的想法,但在海曼与席恩眼中,就是她跟个生气的老母鸡般叉着腰瞪着两个眼珠子,然后一直站着也不说话。只有“长满蘑菇的脸上”浮现出多姿多彩的神色,彰显着她是在做事情。看她怪样子是要说话了却不说话的奇怪状态,维持的时间比得上一个宇宙的重建。 “她在发呆。”席恩低声对海曼说,解开了葛瑞斯之谜。 海曼心领神会地点点头,绕开葛瑞思各自忙着各自的事情。 饭菜早就做好了,威诺和黛丝早就守在了饭桌前,翘首以盼盛宴的开始。席恩的晚归让威诺光明正大地得到了新勺子,现在他正舔着勺子上的小金鱼解馋,留下的口水能熬成一锅汤。 海曼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不由钦佩起安利特,亏他能从这么黑的脸上看出来自己的来历。要是其他认识的人在路上遇见了,保准绕开他而走,这简直是一副见了鬼的面容。 小鸟 等到席恩和海曼清理好自己都不认识的面容后,葛瑞思依旧站在那里。她的目光开始了四处巡视,不知道脑中又描绘了怎么的一幅不可置信的奇观。要是有充当雕塑的活计,葛瑞思绝对不会被其他的人当成个懒女人,她将会是行业中的佼佼者。 席恩和海曼一动不动地坐在饭桌前,等待着葛瑞思回神,这时候便轮到勇敢无畏的威诺发挥他的高超本领了。 “上吧,威诺,勇敢的威诺。”席恩给了威诺一个只有两个人才懂得的眼神,这个时候,海曼注意到,席恩的面容已经不是僵硬和麻木的了。 他们三人只有回到家中才会恢复到正常状态的面部,不得不说十分的和谐和统一。 “才不是,是饥饿的威诺。”威诺左手拿刀,右手拿叉,蹬着两条小短腿,头抵着桌角的塔沃里特女神装饰木雕像,紧闭着双眼张大嘴巴大声喊:“葛瑞思,开饭了,葛瑞思,勇敢的威诺饿了。”风从他缺了一颗的门牙处跑出来,呲了席恩一脸口水。 点缀着贝努鸟的枝形吊灯跟着威诺的脑袋从左晃到右,黛丝翻了个白眼,矜持地挪了挪脚,她可不想灯掉在她的身上。 葛瑞思从“全神贯注”中回神,迈着快步子奔向厨房,焦急地喊:“来了,威诺不会饿坏的,来了,来了,威诺不会饿坏的。” 等到全部的人坐在饭桌上时,将关注点艰难放在席恩和海曼身上的葛瑞思只说了一句,“你们小心点。”她害怕再不说,事情变多,自己在这个复杂的世界中会将这件事永远的忘记了,只能这般匆忙地将事情交代了。 “好啊。”席恩急忙回复,他正与威诺在桌布下来回倒弄小玩意,谁知道葛瑞思端着碟子的时候这么一问,愣了愣乖乖地回答。 海曼点点头,葛瑞思的关心带给他的是新奇的体验,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 威诺耍弄着手中由排气管和散热器等组合成的精致小鸟儿,它只有威诺的小手大,两条小腿被包裹着黄铜的的小轮子取代,青黑色的链轮来回搅动着,让威诺可以将它当成小汽车来玩耍。 鸟头戴着由黑皮带制成的独眼眼罩,皮革的光泽的在灯下闪烁着一圈圈的动人的水状波纹,大红色的裹头巾将鸟头包得严实。席恩加了个这么奇怪的造型主要为了取得小家伙的喜欢,他知道威诺喜欢独眼海盗。 从席恩手中毫不费劲地抢夺走后,威诺嘴里含着勺子一直低着头在掀着鸟的眼罩,摆弄半天,鸟的眼珠子也没有被他从眼罩中掀出来,看来威诺不能成为魔术师了。 “席恩,你就是太懒才给我的鸟弄了个眼罩。”威诺看起来一点都不满意这个眼罩。 席恩大大方方地承认道:“没错。” “算了,瞎眼的鸟也不需要制作眼珠子。”威诺见到席恩要收回鸟的手,自我否定着,两只手攥住鸟将它往衣服里塞,“葛瑞思,席恩说他吃饱了。”威诺焦急地呼唤,防止席恩要摸到他小肚皮的手。 席恩摇摇头对看向他的葛瑞思说:“等我将威诺吃完就吃饱了。” “哈哈哈。”威诺非常高兴地嘲笑着,“那你永远都吃不饱了,你真可怜!”看样子,威诺没有理解席恩的真正意思,而席恩也不打算用行动证明自己的意思,因为威诺身上也不干净。 要说海曼和席恩上天入地,威诺也不遑多让。他的衣服是换了一件,但身上的痕迹却也没有来得及抹去,脖子里和露出的手腕处都是泥巴。头上还有几根狗毛,颜色还不一样。 席恩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咬威诺一口百分之九十吃到的都是泥巴。 而黛丝也不是个干净的人。她的裙子上粘满了各种植物,绿色的汁液将她的白袜子涂抹了几个奇怪的形状,耳朵旁的发丝上还沾着蒲公英的绒毛,与威诺的狗毛有异曲同工之妙。 夜晚 辛勤忙碌的葛瑞思看起来是最干净的了,她简直就像掉入恶魔堆里的天使、插在粪坑中的鲜花、掉进煤炭里的白雪,洁净透亮得格格不入。如同掉进乌鸦堆里的红猪,只不过有点胖。不过,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见到黛丝朝自己看一眼,海曼回忆起刚才在酒馆听到的事情,便说:“席恩,你不是有事情对黛丝说吗?” 所有人的眼睛看向席恩。 席恩与海曼对视一眼,没有说话。而在两个人对视的时候,黛丝与威诺也相互看了一眼,仿佛达成了某种共识。 葛瑞思这时从厨房走出来,打断几个人的谈话,轻轻将布丁端上桌。 微微颤动的圆形布丁上,缀着烛泪般的焦糖,通亮的内里随着焦糖的流动而逐渐朦胧。随着葛瑞思的动作布丁在碟子中弹了两下,震得布丁顶上的一颗嫣红的小樱桃活泼地动了动。 一股细致清凉的香草香气瞬间传出,海曼的鼻头情不自禁地动了动。 葛瑞思还未将布丁放在桌子上时,街道处开了一枪,接着呼喊起震耳欲聋却不走心的叫声。 “天佑女王!” “天佑女王!” 一声比一声大,一声比一声嘶哑,胆小的葛瑞思被吓得瞪大的眼睛,手一抖,软乎乎的布丁从碟子像是坐着滑滑梯似的往下降落。 葛瑞思又将所有的人眼光吸引了过去。 时刻关注布丁的黛丝将心提到了嗓子眼,急忙站起来双手拖住布丁的碟子,等布丁平安无事地落在桌子上时,黛丝才松了一口气,张嘴破骂道:“狗屎女王!去死吧,早晚有一天那个蠢货会将这坨狗屎啃个干净的,等着吧!” 她口中的蠢货只能是可怜的杰弗里。 海曼他们隔着几条街都能听到护卫队震耳欲聋的声音,那些身处在巡逻的街道的人家更有苦难言,只能对着黑暗嚼着干面包。 或许还有孩子低声尖叫,哭着喊:“爸爸,你嚼的是我的手!” 而身处在黑暗中的父亲则会低声哀叹说:“哦哦,哦哦,原谅我孩子,没有灯,我的眼看不清任何东西,原谅我吧,孩子。” “我原谅你,爸爸,但你什么时候能将我手从你嘴里拿出来。”孩子说。 “对不起,我看不清也听不清。孩子,你刚才说了什么?对了,我这才发现你的手也挺好吃的,”老父亲说。 然后孩子恍然大悟地说:“对不起,对不起,爸爸,你吃吧,我的手不在你的嘴里,我的手在妈妈的嘴里。” 父亲高兴地说:“那就好,真相大白了。”说着,他继续吃着已经嚼碎的食物。 几条街后那家的情况不会在葛瑞思的家中重演,因为女王规划的线路不在这里,他们可以自由自在地点灯。 等到布丁完好无事进入黛丝嘴里后,她才擦擦手问:“席恩,你想对我说什么?想要吃我新做的药吗?海曼,我也欢迎你来试试,当然,蠢蛋威诺我也不拒绝。” “不。”席恩眨眨眼看向海曼说:“我和海曼在酒馆中听到了个你感兴趣的消息,你一定会感兴趣的。” “酒馆有什么好消息吗?酒馆一无是处。” “酒馆是个好地方,美丽的姑娘很多,有机会你可以看一眼。”席恩说,他看了眼葛瑞思,知道她在日常的发呆,便无所顾忌地接着说:“美酒很诱人,美人也很诱人。保准你满意。” 海曼将小威诺探出来的脑袋按了下去,一脸冷漠地说:“你不能去。” “为什么?”威诺问道,他不服气的鼓起自己胳膊上的肉,表示十分的强壮。但在海曼的注视下还没有坚持两秒钟便泄气了。之后,威诺若无其事的吹了个小口哨,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举起双手说道:“我明天要去了!” 席恩则是一巴掌将威诺的头拍下去说:“安静!” 忧伤 席恩与黛丝继续说:“你可以试一试,最漂亮的嘉娜一定会喜欢你的。” 黛丝说:“那是当然,毋庸置疑。” 席恩补充着说:“只要你不将她的俏丽脸蛋给毁坏了。” “可惜了。”黛丝泄气般摇摇头,眼睛闪过刹那的遗憾。 在小角落里,海曼还在与顽强抗争的威诺斗争。 “我想要去酒馆,美妙的酒馆,席恩时常挂在嘴边的天堂。酒像橙汁一样甜吗?我喜欢橙汁,也会喜欢酒的。” “不一样。” “好吧,酒像巧克力一样香吗?威诺不是没有见识的威诺,席恩每一次都要诱惑我去酒馆,但我就是进不去。酒馆太小了,我太大了,我要是进去会将酒馆撑坏的,在里面喝酒的人该怎么办啊。”威诺忧愁地托着小脑袋,新得到的小鸟也被他抛弃在了一边,仿佛没有什么能安慰他受伤的幼小心灵了。 海曼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居然有点想问威诺已经长到多少米了。 “你想去吗?”海曼转而问他,湛蓝的双眸透出闲适的愉悦。 “想。” 席恩听到后插话道:“对,没错。威诺,你享受不了酒馆的美好。” 威诺的小嘴巴撇了撇,神情落寞地缩在一角,连一直晃着的小短腿也没有力气晃荡了。 海曼哭笑不得地揉了揉他的额头说:“你会相信席恩吗?” “勇敢的威诺相信任何一个人。”威诺瞬间恢复精气神说。 海曼意识到他一直被骗的原因了——他永远都相信其他人,无论被骗多少次。海曼知道他终将会成为一个无所畏惧的勇士,连多次的欺骗都不害怕、不怨恨、不逃避的人,已经无所畏惧了。 海曼怀着对他的喜爱没有将席恩的可恶一面说出来,赞同地点点头说:“没错,酒馆很好,不过你现在去会感觉不好,等你和席恩一般大的时候就会感觉酒馆很好。” “为什么?” “因为年纪限制着你,就像我,我体会到的快乐比不上席恩,等你越来越大的时候,体会到的快乐也愈来愈多。” 威诺果然相信了,他拿起他喜爱的小勺子,抱住小鸟说:“那等我成为白胡子老爷爷的时候再进去吧。”海阔天空,威诺的脸上露出了开心又期待的微笑。 “那样最好了。”海曼笑了笑,“你将是最快乐的人。” 葛瑞思递给孩子们第二道甜品,用装饰着两对羽翼的贝斯的碟子上盛着,于是他们开始了一段诡异又安静的进餐时间。 即将吃饱的席恩继续说着刚才被打断的话,对黛丝又一次提起酒馆里发生的事情。 黛丝满脸不信任地打量嬉皮笑脸的席恩,手一伸指了指海曼说:“海曼,你说,我可不想席恩说太多子虚乌有的东西。” 海曼认为黛丝的小心是正确的,他也敢保证,这两个家伙在密谋戏弄黛丝的诡计,比如现在席恩和威诺的表情出乎意料地失落又懊恼,甚至亡羊补牢地与海曼打着他看不懂的奇怪手势。黛丝讽刺的眼神掠过每一个人,手又一伸将今天晚餐的小虫子吞入口中,故意露着牙齿给这群男孩表演。 “我需要想一想。”海曼在她进食的时候说。 席恩和威诺各揪着鸟的一个轮子缓了一口气。 黛丝还是进食了。黏糊糊的绿色粘液将她的白牙齿染成了恶心的颜色,红色的嘴唇边流出几滴来不及吞咽的汁,黛丝奋力磨着上下的牙,左右开弓切着嚼不动的纤维,实在嚼不动的便活动着两侧的腮帮子勉强吞进食道中。 最后她在众目睽睽之下打了个舒服、美满的饱嗝,含着羞涩擦拭着嘴角。 海曼此时注意到黛丝的餐具是固定不变的,只有她一个人使用。与她相处的人也不会愿意与她的餐具不分你我地放置在一起,谁知道哪一天会不会在碟子上发现个破了的茧。 食量惊人的小的葛瑞思早就吃饱站在一边消化了,她一会迷茫、一会彻悟地东看看,西看看,看样子她的心思已经穿到了威诺的新玩具的火花塞上。 玩笑话 “你想好了吗?”黛丝问道。 她正拿着白色的丝绢轻柔地擦拭嘴角,柔滑的亚麻色长发随着她的动作似清晨的树叶般颤动,一股静谧的气息笼罩在她是周围,仿佛穿越时间回到了无垢无尘的早晨。外人只看她细致柔和的动作,绝对想不到进入她嘴巴里的究竟会是什么东西。 “我还没有想。”海曼语言简短的回答她。 “没想到你的脑子转悠地如此缓慢,只见你的外表似是少年,葛瑞思也没有注意吧,谁知道捡回了个老人家。行动迟缓的老人家,慢吞吞的。” 海曼还没有见过有人比黛丝的嘴巴毒。 “行动和头脑上的缓慢不应该被人诟病。” “哦?”看样子黛丝兴致勃勃,“那应该什么被诟病,反应迅速、头脑敏捷吗?好极了,没有想到…” “我想好了。”海曼一句话打断黛丝接下来的刻薄言语。 黛丝的脸肉眼可见得红了,当然不是因为害羞,肯定是有气发不出的憋屈。 席恩和威诺给了海曼一个赞叹的眼神,说实话,海曼不认为这种情况很好,三个男人欺负一个小姑娘怎么样都不光彩。 虽然威诺还是个小不点,但也不能否定他的性别。 比如现在。 “黛丝的脸像个猴屁股、黛丝的脸像个大蟠桃、黛丝的脸像个红太阳!”威诺兴高采烈地喊,热闹得像他一个人开了个马戏团。 “请讲。”黛丝大度地说,不理睬小屁孩威诺,瞧着比疯女王有范多了。 海曼想不通一个小小的问题为什么要如此兴师动众。于是便实话实话,将酒馆听到的关于戈琳的事情一股脑地说了出来,其中没有添杂任何多余的成分。 “漂亮!”席恩与威诺异口同声地回复,还竖起了大拇指。 这下子将海曼搞得十分蒙,他们两个人比划那么多就是为了让自己实话实话吗? 海曼郁闷地喝了口茶,看了看在底下“眉目传情”的三个人,懂得了。原来轮到他了,他被三个人耍了! 海曼也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恼,总感觉都是三岁小孩子的把戏,幼稚非常,却在这三个人的身上经常见到。在海曼眼中黛丝和席恩的脸都弱龄化成了威诺的年纪。 “哈哈哈。” 黛丝拿着擦嘴的丝绢妄想挡住嘴巴,眉眼弯弯歪着头。睫毛抖动得像是要采花的蜜蜂的小触角,每一次乱动都散发着芳香。 席恩和威诺绝对是两个好兄弟,一大一小的两个头靠在一起捂着肚子故作出坏笑,却被自己闹得假笑也变成了真笑。 互相看一眼对方的傻样子,席恩拱了拱威诺,将头仰靠在椅背上,张大嘴巴哼哧哼哧乱叫。威诺则被席恩拱到了地上,捂住肚子又爬上高椅子,手扶住桌子为自己的笑声打着节拍,时不时摸两下小鼻子上的红点点。 “嘻嘻嘻嘻。”三人一会看看海曼,一会相互瞅瞅,捂着嘴巴停不下来了。笑得海曼莫名其妙,只能无奈地摊手。最后海曼也不由自主地与三人一起笑,晚饭都没有办法吃了。 最后还是葛瑞思拿着擀面杖一个给了一棒子才让所有人停止了发笑。 笑够了后,黛丝正正脸色,说:“很高兴你的的记忆力还是不错的,要是你老年痴呆了,可让葛瑞思的脸往哪里摆放啊。” 海曼已经知道这些人是什么样的德行,说话半点也不需要客气,说:“老年痴呆谈不上,不过,痴呆也是有点的,要不然我也不会与你们坐在一起。” 席恩拍拍海曼的肩膀说:“很有自知之明。” 海曼将他的手挥掉,说:“比不上你。” “胡说八道。”黛丝冷眼反驳。 葛瑞思返回厨房清洗擀面杖。 “威诺呢?”傻乎乎的威诺问道,他真是什么都要来参合一脚,好像不试一试没有试过的,他就谈不上是勇敢的威诺了。不得不说是一种奇怪至极的追求,可对上他的年纪和行为,一切又都合理可信。 没有人理会笨笨的威诺。快到半夜了,他们才发现自己的晚饭还没有吃完。等了半天也无人回复的威诺自言自语回答:“我也是!”顺便将手中的鸟儿高举起来,来回摆弄着鸟儿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