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最惨官二代》 第1章 闯祸 (PS本书背景为北宋仁宗时代末期,故事中人物王钦若、丁谓乃借宋初五鬼之名而用之) 一轮红日高挂,碧空如洗,树上的知了有气无力地叫着。 京城东单大道,宽敞平整,巨大石板铺设而成,延伸数里。 一座五进三间的雄伟大宅第之前,两边各蹲一只神兽,左狮子,张牙舞爪,右麒麟,威仪雄伟。 府邸红漆大门,门上茶杯大小的铜钉闪闪发光,门顶匾额写着“周府”两个金漆大字。门廊处两张厚大的青石板凳对放,分坐着十二名劲装结束的汉子,个个腰板笔挺,显出一股英悍之气。 突然间后院马蹄声响,那十二名汉子一齐站起,抢出大门。只见周府东侧门中冲出两骑马来,沿着马道冲到大门之前。当先一匹马全身乌黑,马勒脚镫都是黄金打就,鞍上一个白衣青年,浓眉方脸,约莫二十岁年纪,腰悬宝剑,背负长弓,泼喇喇纵马疾驰。身后跟着一骑,骑者一身青色短衣,眉开眼笑。 一行二人奔至府邸门口,十二名汉子中有四个齐声叫了起来:“大公子又去白月山上打猎去啦!” 那青年回头望了众人一眼,大笑一声,胯下黑马长嘶,展开四条强壮有力的长腿,在石板大路上疾驰。 路上行人听得蹄声,纷纷避让。 一名汉子叫道:“王进师弟,今儿再拖只麋鹿回来,师兄弟们好开开牙祭。”那公子身后的青衣少年笑道:“听师哥的,不过你可要留下肚子,别到时撑坏了。” 轰然大笑声中,两骑马早去得远了。 两骑马一出城门,大公子周苍双腿轻轻一夹,黑马四蹄凌空,直奔出去,片刻之间,便将后面一骑远远抛离。 来到山野,触目之处桃红柳绿,水秀山清。行来已是山坡,令师弟一齐追赶,射的飞禽,戳的走兽,各逞武艺。 时任左丞相的卢鼎,膝下生一子,名唤奋玉,年已三十,因丞相过于钟爱,任耽酒色,终日浪荡,斗鸡走狗。 且说卢奋玉在郊外游玩,偶见了城郊十里屯郭二庚的大妹子,腰细肤白,生得十分美貌,有闭月羞花,沉鱼落雁之貌。 “想我阅女无数,可胯下之物那个比得她来。”这好色公子奋玉想了一计,叫齐一班家丁:“你们同我到十里屯抢亲,回来各赏一两金子。”那家丁听闻人人喜上眉梢,抄齐家伙,一齐跟了奋玉抢亲去了。 再说十里屯郭二庚的妹子郭氏二妹,名唤丽莺,年方十六,虽是乡野村姑,却得史书教授,女红文章皆有过人之处,故自视甚高,普通凡夫俗子不入其眼,她爹妈为她择婚,也要选才貌相当的门户。 不料爹妈早殁,她的兄嫂承意亦不肯轻诺,是以尚未适人。 这一日天气晴和,清风不除,家中憋闷,丽莺同嫂嫂也往郊外游秋。也该她走霉运,竟然于路上撞着了纨绔公子卢奋玉。 甫见美人,卢奋玉旧病复发,做出许多丑态来。 见势不妙,丽莺同嫂嫂立即转身就回到家里。 那奋玉派人掩跟,摸知住处,不日央人来说,娶其做妾,被丽莺嫂嫂抢白了一场,那做媒的好没兴致,怏怏而去。 丽莺正在房中刺绣,突然嫂嫂慌慌张张进来对她说道:“阿呀姑娘啊,不好了!前日看见那个浪荡贼子要娶你做妾,我已回了他们。现在带了十多个家人,在屯上就要抢你,这如何是好?你哥哥百般阻挠,却被这班恶奴捉住,打得皮开肉绽,在地上滚哩。”那丽莺听了,脸有慌张之色,顿时六神无主,眼泪沙沙而落。 正在这时,卢奋玉带了十几个如狼似虎的恶奴蜂抢进房来,抢了丽莺就走。那郭二庚夫妻赶将过来,又被庞家的豪奴一搪,二庚跌摔在地,头磕地板,鲜血汩汩而出,妻子慌忙喊救,却那里有人敢过来相帮? 过了片刻,终于有些大胆邻舍虚步过来,听说是卢家抢了二妹,有一乡亲道:“我们平头百姓,怎奈何得了这头吊睛白额的大老虎,我们怎不识利害?大伙还是回去罢,免挂事非于身。” 那郭氏听说,越发叫喊,院子中空空荡荡,惟有悲凄的哭声回转。 也该卢奋玉当黑,他们一行人走后,恰好周苍王进二人打猎回来,经过此地。 只见周苍枪挑了鸡兔,肩背了獾鹿,喜孜孜走来。突然他听得悲声凄惨从院子里传出,好奇心起,当下勒马停步,王进抢先推开院门,两人走进去问道:“为何啼哭?”那二庚道:“二位将军请替我作主啊,粗人我有个妹子丽莺郭二妹,今被卢丞相的儿子抢了去了。” “日呀,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太过胆大包天,难道没有王法的么?你们暂收眼泪,卢贼从那一个方向离去的?你来领本公子前去,包管抢把你的妹子完好还回便是。” “多谢将军!”那二庚喜出望开,爬起身出了院落,迈开大步前行,周苍二人也不上马,随后紧跟。 绕过了几个山坳,淌过一条清溪,抬眼看已经到了云山,穿过一片松林,远远望见前路有一行人马,竖起耳朵,仿佛还能听到哭声隐隐。 那二庚道:“追上了,二位将军请看,前面正是抢我二妹的卢家狗奴才及小霸王卢奋玉。” 周苍伫立,睁眼张去,约莫二十人,稍作衡量,拨步就奔。 一直飞赶而前,周苍大喝一声道:“强贼休走。” 一群人闻声停步,纷纷回头转身,看着不知死活的二人。 “卢奋玉,你这王八蛋,忒也胆子大!这样皇城脚下,竟敢强行抢夺,当真是没王法了!本公子最肯锄强扶弱,为民伸张,念在本公子不肯伤害同党份上,快快把二妹还与给他!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卢奋玉一脸鄙夷,傲然道:“操你娘,你这狗杂种那来滚出来的,敢来阻挡本少爷?你吃豹子胆还是狮子心了?谁人不知本少爷看上了她并带她脱离苦海,过上荣华富贵的生活乃极大善事一桩?你胆敢拦住,定是不知一个死字怎么写!” 周苍大怒道:“呸,你龟孙子太没眼光,量你不知道我周苍的厉害,也罢,让你见识见识。你老爹虽然做丞相之职,却不教育你这混蛋。色胆包天敢来抢夺素女,本公子今天要为民除害。快把二妹送还回来罢,若敢生二心,小心性命不保!” 卢奋玉听了大笑,脸上掠过一层阴郁,犹如乌云翻过白玉石山,他双眸冰光乍现,即喝令奴才:“宋甲,你过去把这个小兔崽子八拴了!” 那家丁宋甲牛高马天,满身横肉,蹬蹬走来,他双眉一竖,铜眼环睁,喝道:“小兔崽子嫌命长了。” 他手脚并用,打向周苍。 对付恶狗,周苍不屑弄脏了手,师弟王进抢上,就着马鞭兜头抽去,那宋甲不敌,屁滚尿流。 其他狗奴眼见不敌,轰然围上,王进拿手的是枪法,然而对付这些平日里狐假虎威作威作福的家伙,手中一杆马鞭也是足矣,鞭影闪动中,打得这些奴才,个个抱头鼠窜,浑忘了主子安危。 卢奋玉见势不妙,仓惶而逃。 周苍那容得他走,晃动脚步一把扭住了他,提起拳头,打得他乱叫乱喊:“啊,我是卢丞相的人,别打了……哎呀……饶了我罢,我再也不敢了!我知错了,浪子回头金不换,放了我罢。” 周苍听了不觉好笑,“哈,你这狗浪子,倒也嘴滑。不过不提老卢也罢,提起了他,还要打你几下,因老卢不舍得教训你.致你不肖,目无法纪。” “公子爷,我如今知错,绝不敢再犯,请放我去罢。” 这周家大少爷忆起出发前,母亲再三交待,你在外绝不可生事闯祸。 当下便道:“算你识相,知机得快。“且放了手,叫之将二妹交还郭二庚夫妇带回,就放了卢奋玉。 那二庚夫妇,同了二妹,一齐叩谢道:“承蒙两位公子相救,还求保送一程。” 周苍一想,卢奋玉心下绝不甘,怕他暗地里搞鬼,若是不送一程,恐他在路抢劫,况且马还在他家。 “放心便是,我就与尔回家。” “多谢公子。” 那周苍王进,保送二妹回屯,然后回去。 那些遇难先遁的奴才看煞星去了,他们才敢走上,扶起卢奋玉。 卢奋玉被揍一顿,只觉浑身如散了架般难受,叫道:“狗日的痛啊,不好了。我难受之极,不能骑马,只好你们驮我回去的了。啊唷,好痛啊!操,周苍,我与你有何仇怨,又不是你的妹子,要你强出头打得我这般痛楚,不将你砍为肉泥誓不为人,好出我胸中的怨气!”那卢奋玉一路上犹如神婆念经,嘟囔个不停。 众家丁背了奋玉回到丞相府。 正厅前,丞相卢鼎闻声出来,见了宝贝儿子模样,大吃一惊,痛惜道:“玉儿,你出门完整,为何眼下如此落魄?” “唉唷,爹爹!你听我说,孩儿施善归来,那晓遇了周都统的大公子,同了许多家丁,在十里屯抢劫人财,夺人子女,那乡村上人人痛恨,个个切齿。孩儿见了心生不平,对周家劝说了几句,那晓浪荡公子非但不听!还令一班狗家丁围上,话不多说,抓住了孩儿就往死里打,还说道:‘大宋皇帝,还是周家把他坐的。’最要紧的是,他们还道孩儿是奸臣之子,叔能忍,婶不能忍啊,是以孩儿与他吵了一场,他说不过我,理亏下恼羞成怒,又让下手再打,由此被他打得这等厉害。” 丞相听了儿子的话,看他又打得这般狼狈,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就喝骂众奴:“你们这班无用的奴才,眼看奋玉被人撕打,为和不解劝相救?” 一仆人战战兢兢说道:“老爷,是小的们没用,没能让少爷避厄。不过不是小人们不尽力,实在是对方厉害……前日少爷游玩,见了十里屯郭二庚的妹子丽莺二妹,长得漂亮,要娶她为妾,郭家不肯。今早少爷就叫上小人们到了十里屯,看见那二妹,让小的们拿了她来。小人们听得公子吩咐,只得背了二妹就走。不想行到半路之上,那二妹的兄嫂同周家两位子弟追上,要夺回二妹,公子当然不肯,两边就打斗起来,小人们相劝拦阻,被他们打得趴在地上,毫无还手之力。直等他们去了,小人们立即就背少爷回府。未能保护好公子,请老爷降罪。” 盛怒的卢丞相听了奴才这般说法,仰头长叹一声,心道:“奋玉胡来,终遭报应!可周苍你个畜生不该打得我公子这般厉害。倘若稍有闪失,我老卢绝不肯就此罢休,别人怕你手中握有兵权,偏偏我就不怕你!” 话说周苍浑没将此事放于心上,忽一日听师弟王进带来重大消息,方才忆起拳打卢奋玉救了郭二妹一事。 第2章 大火 卢奋玉死了! 周苍大吃一惊,连问王进详情。 原来那卢奋玉,自从那日被周苍打了几拳,精神糜萎,手脚无力,躺床上半月,竟然病情愈加增重,太医开出的药方试了十数服,始未见起色。 太师府,笼罩在一片阴霾之下。 惜那抢人时何等风光,不料被周苍从中搞砸,终得今日之苦楚下场。 卢奋玉半倚床头,双眼盯着窗外,突然长叹道:“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话音刚落,就两腿直挺,双眼一睁,竟然就死了。 周苍听罢,道:“当日我也不怎用力,怎料那小子如此不经打,竟然就一病不起,还送了命!” 王进道:“卢奋玉耽于酒色,身体早被掏空,以孱弱之躯经受挫折,定是心中转不过弯,一口气吐不出,郁郁成疾,与所受拳脚倒无关系,公子不必忧心。” 周苍点头道:“不错,我施于他身之力道甚轻,就是一个八十岁的老太婆也不会有事,只怪他心中狭隘,氤氲其中走不出来,终酿祸事。” 话虽如此说,卢奋玉之死终是因周苍而起。 周苍打人之事,身为京城百万禁军都统领的父亲周中檀直至奋玉身死,尚才闻知,他惊怒交集,把周苍唤来了解详情后狠狠责骂,任周苍如何辩解,一顿皮肉责罚怎么也逃不过。 幸好此后数日,卢家并没有闹出什么动静出来,而周中檀准备好的种种应对措施都没派上用场。 话说身为人父的卢太师岂不知杀人偿命的道理,只是他的宝贝儿子为了抢人女子,被人打死,倘若上本奏了,那周中檀定然也是一奏。朝廷就要究出个抢亲的事来,身为丞相,先认个治家不正,那诳君之罪,怎么逃脱? 故此卢鼎不便启奏。 但周苍打死了他的孩儿,难道便忍气吞声罢了不成?少不得慢慢的复仇。 只是自古有云:一报还一报,毫厘谁肯饶? …… 数月之后。 狂风呼啸,暴雨倾盘如注。 铺天盖地的狂风暴雨已经下了好几天,雨势并没有随时间而减弱,反而渐渐增大。 一道暗红的闪电乍现,犹如愤怒的悍将把带血利刃从漆黑的天空之中直插向大地,把漆黑的夜幕劈出了一道一闪而隐的红芒。 随着这道锯齿闪电的豁然闪过,接踵而来震耳欲聋的轰呜雷声把大地上的众人震得从梦中惊醒,暗悸不已。 比黑豆还要大的雨水从天空俯冲,疯狂地打在地面上,瓦面上,树叶上……地面上积满了水。 除了雨声和雷声,整个世界似乎已经没了别的声息。 京城周府的大庄园里,周家大少周苍被一个接一个的炸雷惊醒,辗转难眠,再也无心入睡。 他下床披上衣服,感受那似乎永远无穷无尽的雨点,心中惊叹自然之力。 猛然间一道闪电划过夜空,发出的光芒将房间内照得一清二楚,轰隆隆一声炸响从耳边突兀响起,原来刚才的闪电就落在附近,震得他耳膜欲穿,情不自禁打了一个惊颤。 雷声过后,窗外传来了物体坠落倒地的声音,似乎是什么物体遭到雷击。 周苍缓过劲来,打开房门,无数细碎雨沫随风抢进屋里,他脸上即蒙上一层水珠。 他怔怔看着外面,雨还是那么大,电闪雷鸣越来越肆虐。 突然之间,周苍心中莫名来了一股慌张,雷暴之下,他想起出外办事的父亲,已经好几天没回来,会不会出了什么事? 一阵慌乱的叫喊唤醒了周苍:“不好了,万寿塔着火了,快去救火。” 周苍转身拿了柄油纸伞冲出门外,抬头四顾,发现后花园左侧的万寿塔塔顶有火苗窜起,想来是万寿塔适才被雷劈中,引起了火灾 许多人听得呼唤,纷纷向后花园聚拢。 王进从别处房间奔了过来,他没有撑伞,满脸都是雨水,大叫道:“大公子,咱们快过去帮忙,万寿塔是周府重地,万万不能让它给烧毁了。” 万寿塔在爹爹心目中地位无比重要,周苍二话不说,扔了雨伞便往花园里奔。 万寿塔木砖结构,虽雨水倾盘而下,可塔顶的火却是越烧越大,火势旺盛。到得塔下,周家老爷周中檀和大批门人弟子已聚集在那里。 周苍心中一喜,叫道:“爹,你终于回来了!” “苍儿,可别淋坏了身子。”周中檀朝他点点头道。 “爹,孩儿年轻没关系的,反倒是您老人家要注意身体。” 周中檀抬头望着塔顶火光说:“看来须亲自上去看看。” 当即有几个门人出言阻止,一名弟子说道:“师父,这火势如此大,您老人家可别上去犯险伤着身体,让弟子们上去一探究竟即可。” 周中檀身为百万禁军总都统,正值壮年,那会将小小风雨看在眼里,他心中着紧,举步便往塔内走去。 周苍看父亲脸上凝重之情,虽不了解塔内有什么秘密使父亲放心不下,却也清楚此中关系重大,爹爹要犯险上塔,做儿子的当然要卫护在他左右。 周苍忙跟在父亲身后说道:“爹,我也要上去看一看。” 塔顶大火烧得连暴雨也浇不灭,周苍居然也要上去,一名师兄劝道:“大少爷,上面危险得紧,我们几个上去就行了。” 周苍摆摆手道:“师兄勿劝。” 周中檀站在塔门前对他道:“苍儿,有爹爹上去足矣,你就在这儿守着。”说完领着几个门人踏进漆黑的塔内。 周苍顿了一顿,眼看父亲已经上了二层,当即把阻拦的弟子拉开道:“师哥别拦我,我得卫着爹爹。”说完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晃身就闪进塔内。 几名弟子拦他不得,只好叫道:“大少爷危险!” 只是周苍对这座花园中的神秘高塔早感兴趣,如今能进内一窥全貌,叫他如何肯听? 他很快便追上了众人。 见儿子跟上,周中檀这时候也不好说什么,只叫他小心不要乱走,并吩咐各弟子关照着他。 雨水如小瀑布倾泄落下,然而大火却不受丝毫影响,继续肆虐。 大弟子陈镜峰率身而上,塔内烟雾弥漫,虽有火光透下,亦难看清前路。 火势蔓延得好快,众人虽身处第五层,四周便已热流滚滚,汗水与雨水浸透全身。 上得第六层,陈镜峰惊惶而叫:“师父,坏了,咱们的玄华金刚阵被人破坏了!” 周中檀脸色铁青,仔细一顾,果然如弟子所说,阵法机关一片狼藉! 这一层中布置的机关陷阱,环环相扣,巧妙已极,别说大活人,便是甲虫壁虎也难通过。 如今机括已经被破坏得七零八落,再无丝毫用处。 周中檀脸如土灰,一言不发径上顶楼。 周苍快步奔到父亲身侧,扶着他手臂道:“爹爹,是谁干的?” 周中檀没有回答,并且周苍感觉到他的手微微发抖。 四周都是火苗,好在每个人衣衫尽皆湿透,倒也不如何畏怕那狂舞的烈焰。 终于登上塔顶,雨水从被雷击穿的孔洞之中泼下。 如瓢大雨倾盖,火势渐渐小了,视线清晰一些,周苍看见乱木焦炭中摆着一口小玉箱。 周中檀慢慢走到玉箱前,抹干净烟灰杂物。 周苍道:“爹爹,让孩儿来开。” 周中檀缓缓摇头,那么精密的阵法都让人破了,玉箱里小小的机关又算得什么!那破阵之贼闭着眼也能打开这只玉箱! 玉箱盖子掀开,周中檀缓缓捧出一个黄金盒子。 尽管心中已然作了最坏的打算,可打开黄金盒子,看到里面空空如也,胸腔中那颗心犹如落水的石头,一下子沉了下去。 看着他颤抖地捧着宝箱,双眼无神,比焦木还要黑的脸色,周苍明显感觉到父亲受到了极大打击。 这让周苍顿感非常不安,周围的师兄弟也是愤慨难当。 “龙术被盗了!”周中檀眉头拧成一个疙瘩。 看着凌乱不堪的房间以及空荡荡的金盒子,周中檀满面愧疚之色,如有一把尖刀在心头剜割。 传承几代的秘芨被盗,他愧对周家列祖列宗,刹那之间,周中檀涕泪纵横,一众弟子沉默不语,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烈火被大雨浇灭,浓烟却不知不觉漫延开来。 “到底会是谁盗走了塔上的宝物,父亲口中的‘龙术’又是什么来着?” 周苍心下疑惑,扭头四顾,赫然发现浓烟之中,父亲身后昏暗的墙角落里隐隐藏有个黑色物体,正想走近,那物体突然暴起,扑向父亲。 周苍大叫一声:“爹爹小心!”跃身一扑,拦在黑影前,立足未稳之际,突感劲风猛烈,一股强大的气流扑面而来。 对方出手太快,周苍想挡已然迟了,整个身子腾空而飞。 第3章 太师献女 变故发生得太快,身处塔顶众人没料得小小房间内竟然还藏着危险,待反应过来时,周苍一声未叫便已然重重撞在砖壁上,撞出几块青砖,引得塔下之人惊骇躲避。 周中檀身形暴起,晃向浓烟里,双臂推出。 浓烟里有一人也伸出双手相接。 轰然一声巨响传出,声浪打将过来,功底差些的弟子站立不稳摔倒,站着的几个蹬蹬蹬急步后退,直到后背顶在墙壁上才停下来。 浓烟中那贼人接下周中檀势如猛虎下山的双掌,顿感胸腔气血翻滚,一口气喘不过来,喉头一甜,张口狂吐黑血。 此人不待周中檀再行攻击,猛吸一口气,双腿一点从塔顶破口飞出,雨水劈头盖脸打来,他来不及擦拭,在塔下众人的惊呼声中,飞身跃落高塔,身影很快消失在黑暗的雨幕之中。 四掌交接,周中檀发现对方内力浑厚无比,不在己下,并且右掌在拼交的一霎时间,感到一丝疼痛,似乎让针给刺了一下。 周中檀没有追击敌人,更没在意掌心之痛,他几步奔到周苍身旁,发现儿子后背脑袋狠狠撞在墙壁上,把墙壁生生撞出一个洞来。 周苍双目紧闭,脸如灰纸,后脑壳破了一个大洞,鲜血喷涌出来,一刹时间地下已是一片血水。 周中檀伸手探周苍气息,气息微弱,有出无进,心跳脉搏就要停下来。 眼看爱子殒命,这位领军百万的都统领禁不住仰天痛哭,分不清脸上流淌的到底是雨水还是泪水。 众门人全都呆若木鸡,大弟子陈镜峰率先反应过来,劝道:“师父,先下去再说,这塔已经烧到底层,快要倒了。” 周中檀俯身抱起儿子尸首,伸脚踢出,墙壁立现一个大洞,他飞身而下,犹如一只大鸟,稳稳落在花园之中。 万寿塔火势蔓延至底层,在陈镜锋等人刚刚离开便轰然倒塌! 周中檀飞速把儿子抱入房内,平放在床上。 大量的失血把周苍及其父亲的衣衫染红,他也因失血过多而脸部呈现可怖的惨白。 府中梁大夫首先替他止血包扎,换上干衣,大管家刘文雄在周中檀的指示下亲去西门大街的观雁园请太医袁吉春前来救治,刘文雄领命急出,一刻也不敢耽搁。 观雁园,大雨磅礴。 袁吉春听得京城禁军都统领周中檀的大公子受伤,睡眼惺忪的他二话不说拿起药箱,冒着大雨来到周府,顾不得说上几句客套话,动手松开布包,周苍头部巨大伤口令得这位见多识广的太医大吃一惊,那白白的脑浆隐约晃动可见,如此重伤捱到现在还有一口气,着实是命大。 他自药箱中取出皇家秘药红玉接骨膏,手法麻利擦抹于伤口上,细心包扎妥当,随后把周苍衣服解开,只见他胸膛肚腹一片黑紫,伸手摸了一摸,左胸四根肋骨断了,还好断骨没有造成内脏二次伤害。从药箱里取出一只羊脂瓶,拨出木塞,倒出两颗白色药丸,一股清凉芬芳之气顿从掌心散发出来。 他喂周苍下后便开始动手接骨,一大盒珍贵无比的红玉接骨膏用至见底,直忙了一个多时辰才把四根肋骨接上。 顾不得喝上一口水,袁吉春掏出一把细长碧绿翡翠针,足有一百枚之多,分插在周苍伤口各处的要穴上,离远了看,还会以为他是个长着绿色长毛的怪人。 大夫针灸,多用钢针银针甚至金针,袁吉春独劈蹊径,所用的翡翠针独一无二,疗效显著。正是凭借着这一套祖传下来的神奇翡翠玉针,他才受宫廷赏识,得以挤身大内,成为众多大夫梦寐以求的太医,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袁吉春插完最后一根针,擦了擦脸上的汗水,道:“周都统,周大公子的命已是无碍,请尽可放心。” 周中檀替儿子把了脉,平缓有律,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实,说道:“袁御医,雨夜惶急相求,得你援手救治,把我儿子从鬼门关前拉了回来,真是太感谢你啦,若不是还有其他要事,我真该好好请你喝上几杯。” 袁吉春摆了摆手道:“周都统,你这样说话,就没当我是朋友。” “好好!你这位兄弟我认了,贤弟医术高明之极,以后有什么用得着兄弟之处,周某定当倾力相助!” “周都统言重了,你我二人既然结成兄弟,那就须患难与共,说什么都是多余的,小弟还要去宫里给卢贵妃把脉,不能久耽,晚上我再来给苍儿换药。” “卢贵妃?宫里什么时候多了一位卢贵妃?”周中檀好奇地问。 “周都统有所不知,这位新晋的卢贵妃乃是卢太师的小女儿云芳。” 原来当今皇上仁宗赵祯册封曹后为正宫皇后,张氏为东宫贵妃,刘氏为西宫贵妃,虽身在花丛中,那仁宗皇帝在宫却常自忧思,原来宠幸过的妃嫔,未得有称其心者。 一日仁宗召来心腹太监罗千慧商议,吩咐他下江南采访国色,以快他意。 那罗千慧领旨出朝,即行打点,择日起身,打算先到苏扬一带探访。 那左丞相卢鼎,从小道消息中得知皇上密派罗太监到苏州扬州一带挑选美女入宫侍奉,心道:“三宫六院中美女无数,竟然没有圣上喜欢的。如今既然圣上选妃,我何不试着将小女进呈,若然被圣上看中,那我家的权势岂不更上一层楼,那周苍的杀子之仇,就好说了!” 当下卢鼎找来小女云芳商议,看她意下如何。 “云芳,爹爹今日闻听圣上派了太监罗千慧到江南寻访美女。爹想我女儿出落得犹如仙子,国色天姿,倘若描了图呈上,圣上见了必定喜欢。你如为贵妃,为父就是国丈,那我卢家岂非更上一层楼?只是朝中大臣必定在我身后耻笑,爹爹我只好说说而已。唉,不过错失这次机会,真乃可惜呀,奋玉的冤仇,不知何时能报,眼下圣上选素女,倒真是个机遇,故而我闻言即想起女儿,你的相貌,不逊色于玉环、西施,而五音六律,琴棋书画,没有不精的。若然进献,必有很大机会被圣上选中?只是爹爹身为丞相,传扬出去,僚友只是认为我卖女求荣,定遭耻笑?” 卢云芳明白父亲意思,道:“机会难得,爹爹何须多虑?只要能报得哥哥的冤仇,孩儿无不听从!请爹爹定夺。” 卢鼎摸了一把长须道:“很好,难得我女儿识大体,重亲情!只是爹爹怕被人耻笑,留下骂名。” 卢云芳道:“爹爹多虑了,只要爹爹借饯行之机把罗千慧请来家中,宴席上谈及此行,随口把我介绍与他,他定会问及,你就将女儿的图拿来让他看,若是可以进他眼,他就会索图进献。如然被皇上看中,自有宦官来下聘,那个人吃了豹子胆敢评圣上?” 卢鼎道:“极是,耻笑于我便是耻笑圣上,乃大逆不道。女儿妙计,甚是可行。”当下卢鼎备好请贴,邀了罗千慧到府详谈。 那太监罗千慧领了圣旨,前往江南一带挑选国色,明日动身,听说苏杭一带人物风流,盛产美女,此行定不会空手而归。 忽然一名小太监进来禀报:“罗公公,卢丞相差来家人,说请罗公公去饯行,请帖在此。” 那罗千慧接过帖打开,心想:“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这老卢骄傲自负,眼睛长在额头上,见了我视而不见,今日却为何与我饯行?定然抱有目的。嘿嘿,他知道我是圣上心腹,由此来奉承于我。老卢,你也太会见风使舵了罢。” 第4章 太师得偿所愿 周苍惨遭退婚 罗千慧对小太监说:“老卢的脸子还是要给的,过去跟他聊聊也无妨。嗯,小李子,你给他仆人传话说,惠承太师美意,稍后即来。”那小太监回复了仆人。 罗千慧好生穿戴一番,只见他头戴二龙戏珠的帽子,身披酱紫色暗花描金锦袍,腰围的银带,足蹬黑靴红底,手持一柄二尺拂尘。穿了公服,出得厅来,早有小太监备好一顶轿子。带上几个小太监,罗千慧风风光光来到太师府。 那卢丞相接到通报,忙出门迎了进厅,客套一番分宾主坐下,立有丫鬟奉上茶点。罗千慧首先道:“得老太师召见,罗某荣幸之极!” 卢鼎哈哈一笑说:“近日老夫听得公公奉旨离京,分吾皇分忧,心想公公旅途劳累,便准备薄宴一席,以作饯行。” 罗千慧道:“太师当真有我心也。” 两人坐席,听一班女乐在筵前唱了几曲,丞相挥了挥手,女乐回避。 丞相说:“罗公公先到那一处寻访国色?也不知如何相貌方得圣上称心?” 罗千慧左右看了一眼说:“皇上慧眼识女,并非着重于外貌,只要求知礼温厚,福大重情。” “原来如此!只要知礼温厚就合圣心,罗公公说得极是。只是若要温顺大福之女,老公公倒不必图远舍近哪。”卢鼎双眼闪出一道不易察觉的光芒。 罗千慧听了问:“倒要请教卢太师,难道开封就有?” 丞相道:“公公不信?老夫恰好收图画在家。” 一拍手,即有仆人拿来一轴画卷。 罗千慧打开端详,问:“卢太师,此女是谁家的!” 卢鼎说:“公公,我先问你,画中人可否入宫?” 罗千慧点点头说:“这还用问,此女莫非是卢太师府上之人?” “罗公公高明。”卢鼎得意地点点头。 “这位画中人与卢太师如何相称?” “不瞒罗公公说,她便是小女云芳。” 罗千慧说:“果然是小姐呀!卢太师,想不到你竟然生了这样一个女儿,倒是失敬。请问太师,不知令爱年纪?” 卢鼎说:“才二八年华。” “今日得老太师提及,让咱见了美画,倘若进呈,必得选中,只是不知太师意下如何?” “只是我怕僚友耻笑于我。” “何人来耻笑于你,不要为些捕风捉影就耽误了小姐前程。你相信咱,只要把图呈现到圣上眼前,丞相定成为国丈,令爱为贵妃。” “全赖罗公公相助。”卢鼎当即喜上眉梢。 数日后。 卢鼎迎来圣旨。 罗公公道:“圣上满意,嘱请驾游园,到时太师与小姐接驾,适时定聘!” 卢鼎大喜道:“感激公公操心,老夫今日即起请本,明早呈上。” 丞相卢鼎如愿将爱女送入宫中…… 周府。 周中檀听了心中咯噔一下,左丞相卢鼎多了一层国丈身份,那在朝中话语权又多了几分,想起大儿子周苍闯下的祸事,刚刚舒缓下来的脸皮,又不禁紧绷起来。 不知不觉东面亮起了一抹鱼肚白,连下四天的雨也收起了狂暴之势。 周苍伤重,连睡了十一日,始终未能醒过来。 一日换过药,周中檀拉着袁吉春的手道:“吉春兄弟,苍儿已昏迷了十多天,到底何时才能够醒来?” 袁吉春摇头叹道:“中檀兄,吉春不才,令郎醒来之日,小弟实在难以预判,他头部经猛烈撞击,坏了脑袋,保得性命已经是不幸之中的万幸,至于醒来,我们还是不要抱太大喜欢吧。” “莫非要苍儿一辈子都躺在床上?”周夫人红肿着双眼问道,她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袁吉春连忙安慰道:“大夫人不必太过忧虑,在下定会想尽办法,已聚集宫中各个医术精湛的同僚共同商讨苍儿病情,会尽快给出一个合理的治疗方案,并且这几日在下已然遍翻书籍寻找,大夫人你就耐心等候好消息罢。” 周家大公子周苍因意外而昏迷之事很快就传遍了开封城,各级官僚官宦陆续至周府探望,带来无数珍贵药材补品,堆积如山;连圣上赵祯也派了罗公公前来探望,并且唤来两名顶尖的太医会诊。 民间不少曾经受过周家恩惠之人及军中官兵,纷纷献上祖传秘方、秘药,可是周苍依然昏迷,慢慢瘦成一条竹竿,肤色白得吓人。 家传秘藉被盗,周中檀并没声张,他清楚那晚的黑衣人是江湖中第一流的好手,普通官兵于对方毫无威胁,反而打草惊蛇,因而没有运用手中的兵权大肆搜捕只暗暗派人打探消息。 江湖的事,还须用江湖的方法来解决。 而儿子周苍受伤的原因,他对外也是说得含糊其辞。 …… 东京城开封,夜幕落下,。 百万禁军都统领周中檀家府,正厅内八根牛油巨烛正旺盛燃着,烛光把厅里照得亮如白昼。 檀香缭绕中,一身武官服饰的周中檀来不及换上常服,与大夫人常氏、二姨太张氏、三姨太杨氏、二儿子周通、小女儿周盈,二弟周方达夫妇、表兄黄星陵等人坐在厅上商议。 “什么?丁家要退婚?”各人听了,情不自禁齐声问道。 丁家要退婚之事,虽然闻者有些意外,但此事却也是意料之中的,只是时间才过了三月不到,丁家便提出退婚,连半年时间也不愿等。 “事情也不是那样不可挽回,丁家退婚不是彻底的退,而是替婚。” “什么是替婚?”众人齐声发问,都看向了周中檀,脸上都有疑惑。 “由通儿代替哥哥,与丁家小姐成亲。”周中檀沉着脸说道。 闻者都感不可思议,一同惊呼!替婚,比退婚更出乎众人的意料。 “丁家同意吗?”黄星陵率先发应过来问。 “这提议乃丁谓亲口说的,他征求我们周家对此事的看法。” 原来事情就发生在今天下午,丁谓派家丁来邀请周中檀夫妻前往丁府相聚,客套一番后,丁谓开门见山说:“中檀,苍儿伤成这样,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够醒来?” 周中檀道:“公言兄,苍儿近几日情况已经改善了许多,按目前态势,相信不够将来就可痊愈。” 丁谓乃当朝宰相,字更言。 “中檀,老夫今日请贤夫妇前来相聚,乃是有一事相商。”丁谓抿了一口茶道。 “更言兄,咱们是亲家,不分自此,有事直说就可。”周中檀道。 禁军都统领周中檀的大公子周苍与宰相丁谓的小女儿丁秋芸自小订有婚约。 第5章 兄弟如衣服 丈夫如敝履 “此事关乎小女秋芸未来,苍儿伤重,并无好转之迹,我看咱们两家订下的婚约就此算了罢。”丁谓淡淡地道。 周中檀夫妇大吃一惊,周中檀道:“更言兄兄,这……这……苍儿的病一定会好转……” 丁谓打断他的话道:“秋芸年纪还轻,未来的路还长,中檀啊,你也要为她着想,难道你们忍心看着她嫁进周家受那孤寂之苦、渡日如年?” 周中檀夫妇面面相觑,儿子周苍何时醒来,能不能醒来,他们既不知道也没底,丁谓此举,实是人之常情,无可厚非。 常氏道:“亲家爹,请给苍儿一点儿时间,如果他真的醒不来,到时再提退婚之事不迟。” 丁谓道:“亲家母,苍儿能等,我们能等,可秋芸不定等哪。其实两位不必如此沮丧,实不相瞒,小女秋芸早就对二公子周通暗生情愫,要是二公子他尚无婚约,不妨就……”说到这儿,他停了口。 “你是说将秋芸下嫁给望儿?”周中檀急切问,心情如坐过山马车。 “不错,令公子周通一表人才,身手过人,与秋芸正是天设地造的一双璧人,如果你我结成亲家,那可真正是皆大欢喜啊。”丁谓笑咪咪道。 “可是,这如何对得起苍儿?苍儿醒来后,如何面对这一切?”常氏道。 “常氏,将来的事,将来再算罢,苍儿为人敦厚大度,定能看开。而且,秋芸虽然没嫁给苍儿,如果你们愿意,她仍是你的媳妇,其实并无不同。”丁谓道。 周苍与周通同父异母,周苍为大夫人常氏新梅所生,周通为二夫人张氏慧珍所生,三妹周盈是三夫人杨氏所生,丁秋芸嫁给周通,对周中檀来说区别似乎不是很大,但对大夫人常氏来说,差别却是甚大,她和儿子在周府地位将一落千丈。 “更言兄兄此提议甚好,中檀求之不得,但婚姻大事,我虽身为父母,却也不敢擅自应承,须得问问望儿。”周中檀道。 “当然,当然,婚姻大事岂是儿戏,当然要细细考虑,那我就等中檀的好消息,哈哈,哈哈。” 回府后,周中檀连夜召集各人前来商讨,把宰相丁谓之意摆在台面上,让各人发表见解。 二夫人张氏道:“秋芸本来是苍儿的妻子,梅姐,苍儿近来渐渐有好转迹像罢,相信很快便能康复迎娶秋芸,我不同意此事。” 大夫人常氏点点头。 周通道:“爹爹,丁家四小姐是我的嫂子,我一直甚为尊敬,苍儿哥又待我极好,我怎能对不起他,这事万万不能应承。” 周中檀眼光转向弟弟。 周方达沉吟少许,说道:“要望儿迎娶丁小姐,此举确是十分对不起苍儿,可从大局上看,现今革新变法之潮风起云涌,朝中人人自危,因此为了咱们周家,此桩联婚便显得十分必要,韩杨两家强强联手,任风云如何变幻,朝中还有谁敢动我们周家一根毫毛?” “你赞成望儿与秋芸成婚?”周中檀问。 “不错,既然苍儿暂时未能醒转,那便只好由望儿顶替,望儿聪明伶俐深谙人情世故,想必更能获得韩宰相一家的欢喜,日后前途不可限量。”周方达坚定地点点头。 周中檀眼光转到黄星陵脸上。 黄星陵道:“苍儿为人侠义坦荡,磊落大方,清高自负,既然丁家变心反悔,我想他不会有任何留恋惋惜之意,将来某一天醒转,也只是一笑置之。” “你意思是?” “老爷,我的意思不重要,最要紧的是你的意思。” 周中檀点了点头,目光最后落在大夫人常氏身上。 大夫人王新梅道:“老爷,你可清楚,苍儿是为救他的父亲,也就是老爷你而受伤,我们怎能在苍儿危难之际,再对其落井下石,这怎么对得起他?” 这话正说中他的心坎,周中檀仰天长叹一口气,“苍儿,苍儿哪!”不知在叫儿子的名字,还是指这件事苍儿如此,万难抗拒,如丁谓只单纯提出退婚,那事情便好办多。 各人默然不语,周通突然站起来说道:“爹爹,与丁小姐的婚事,孩儿不答应。咱们遍访名医,必能治好哥哥的伤病。” “婚姻大事,由不得你作主,望儿,哥哥被伤病折磨,你作为二弟,你更需敢于站出来担当职责,更要为周家万古基业的建立尽一分力。好了,你们都退下罢。” 大夫人常氏虽然不愿意,但周中檀出于各种考虑,最终答应宰相丁谓的提议。 时间回到半个月前。 一天傍晚,宰相丁谓带着小女丁秋芸上门探望,望着瘦成皮包骨的周苍,丁谓与周中檀相对无语,未婚妻丁秋芸远远看了病床上的周苍一眼,转身出门,独自一人在周府里行走,愁怀难舒,闷闷不乐。 经过一个偏僻的小花园时,清冷的月光下,一名年轻男子玉立长身,浓黑如墨的三千发丝束起,白袍玉带迎风飘扬,静立当地,对满月凝望。 丁秋芸悄悄隐藏在花树之中,目光被吸引过去。 宛然之间,男子轻叱一声,一把青钢剑缓慢举起,舞动起来,青寒剑光闪烁,犹似黑夜之中漫天星辰。 他的身姿,跃健如矫龙出海,剑意身法,配合得天衣无缝,剑影与白色身影幻成一团白光,再也分不清剑与长身。 弹指之间,一套剑术使完,男子收剑而立,眼光转向藏身之处,隐约之中见得一名娉婷二八姑娘凝视自己。 他轻轻一笑,走上前见礼。 只见眼前的青年粉面如玉,风流倜傥,犹如画中潘安宋玉,丁秋芸呆了一呆,竟然忘记了还礼。 这位俊俏青年正是周家的二少爷周通,他见得丁秋芸出神,又轻声说:“姑娘,姑娘。” 唤声把丁秋芸从失态中惊觉,她回过神来,双颊微红,嫣然一笑道:“公子剑姿优美,小女子眼中影出一幅仙人弄剑之像,久久未能回味,以致在公子面前失态,还望见谅。” 周通脸上露出赞许微笑,说:“姑娘眼光了不起,我刚才所使的是嵇康在终南山夜游时所录下来的‘仙光魅影’剑法,这一套剑法使出时,确是有超尘之感。” “‘仙光魅影’剑?这定是一套极为高明的剑法,是嵇康先生所创的吗?”丁秋芸明亮的双眼透出一丝疑色。 第6章 一见钟情 周通摇了摇头,微笑道:“非也,嵇康先生作为竹林七贤之一,只会泼文洒墨,却那里会弄剑?” 丁秋芸脸上有迷惘之色:“那又说是他老先生所录?”。 周通看她兴趣甚浓,便道:“姑娘若有空,我便把嵇康先生在终南山遇仙人故事说给你听罢。” 丁秋芸拍着手道:“有空,有空,请你快说。” 周通引丁秋芸在园子里的石椅坐下,开口道:“据传嵇康与竹林好友夜登终南山,星稀月明,他们停在一处高山湖泊旁,对月赏酒,吟诗作乐,饮得正酣,突然湛蓝天空中飘下一名衣袂飘飘的白衣女仙人,落于湖中央,脚踏碧波,手持一柄白玉剑,于碧波闪闪鳞光中,时而长剑飞舞,剑法飘逸,灵动奥妙,世所罕见;时而收剑凝目,仰望黛山明月。” “在一旁观看的嵇康先生虽然不会使剑,然而女仙人的身形剑姿实是太过美妙不可言喻,如春燕投林,如奔月嫦娥,女仙人的一笑一颦,一招一式,便都深深烙印在嵇康先生的脑海里。嵇康先生与朋友皆被深深吸引,不知时间之过,当他们从仙人剑舞中回过神来时,东方山巅金光万丈,已然跃起一轮红日,再看脚下几个酒坛,竟然都清空,但几人清楚记得,那时他们才刚喝了一坛,女仙人飘落时,别外两个酒坛还是满满的。” 丁秋芸问道:“难道是仙人与他们共饮,他们记不起来?” “这就无法考证了,下山后,嵇康先生找到一位朋友,一位名满江湖使剑的高手,把当晚烙印在心头的剑式详尽演示出来,那位朋友看剑招精微奥妙,大赞之下连称非人间招式,经这位名手修饰,这套‘仙光魅影’剑法便横空出世。”周通口齿清晰伶俐,口中所述比文字更加有吸引力。 丁秋芸若有所思,说道:“怪不得公子弄剑时隐约透出一股飘逸出尘之态,原来竟然是仙人传下来的剑法。” “其实这套剑法,我无论如何也使不出其神韵,形似而神不似。”周通略有遗憾。 丁秋芸仰头看着周通,双眼黑如点漆,问:“形似而神不似?” 周通叹道:“是的,只因这套剑法是仙女所创,而我身为男子,无论练得多么纯熟,舞出来时却总是少了仙子的阴柔韵味,未及縥美。” “噢,公子是指这套‘仙光魅影’剑法,如由女子施展,便能完汁完味把仙剑韵味展现出来?” 周通道:“正是!小姐,如果这套剑法由你来舞动,那才是真正的仙子弄剑。” “只是……我不会使这套仙剑。”丁秋芸有些气馁地说。 “这有什么难,你若有兴趣,我大可教你。”周通凝望着眼前如仙子一般的她。 “是真的吗?你真愿意传我?只是我资质有限,若是我学得慢,你可不能骂人。”丁秋芸雀跃无比,整个人差点儿跳了起来,心中愁闷与烦忧,此时尽皆抛之脑后。 周通微笑道:“小姐能看出我剑法之中的仙意,就说明你资质眼光特别好,与这套仙剑有缘,学起来必能事半功倍。” 丁秋芸听了周通的话甚是受用,并不觉得周通在奉承她,因为所有人,包括她师父,都称赞她冰雪聪慧,资质过人…… 如霜的月光中,两条瘦长的身影交错,一人悉心教授,一人虚心求学,浑然沉浸其中。 这一夜,弟弟忘记了哥哥,而未过门的妻子,也在心中抹去了她昏迷未醒的丈夫的病颜。 …… 京城百万禁军都统领周中檀的大公子与丁秋芸自小许下婚约,一直以来两家人都没有对外声张,可这次周二公子与宰相府丁三小姐订婚之事,却立即传遍京城各个角落。 一家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当朝宰相,一边是统领百万精锐禁军大将军,都是根基深厚的名门望族,户对门当,丁周两家联姻立即轰动一时,消息如长了翅膀的鸟儿飞遍千山万水,不消多久,全国官场都通晓了此事。 自两家婚事确定下来以后,周府前停满了一辆辆装饰华贵的马车与轿子,前来拜访送礼之人络绎不绝,周中檀本来公事繁忙,更要应酬流水般的贺客,偏各个宾客都大有来头,分身不开,渐渐的便少去看大公子周苍。 周通攀上了丁府千金,在周府中如众星捧月,无数人围着他转。因忙于丁与三小姐互诉倾肠,还不能落下武功,前去看大哥的次数更加少得可怜,前后加起来不够五次,并且每次逗留时间都短。 周苍乃嫡子,周通为庶出,论地位声望,论人品武功,大哥都比二弟强出许多,可是自从万寿塔被焚毁那一晚后,自受伤昏迷后,一切都变了,周家无论是主人还是仆人、弟子、门客幕僚、兵差将领,所有人都围绕着周通转,除了母亲与表叔黄星陵还牵挂着,周府上下已差不多将他忘却。 病榻上的周苍,只余母亲常氏每日悉心照顾。 “苍儿,苍儿!” 自儿子昏迷以来,周夫人常整天握着儿子枯瘦的手,以泪洗脸,低声诉说他伤后发生之事,每日里只深情呼唤着儿子名字,期望他早日醒来。 母亲的悉心照顾下,天见可怜,瘦成竹竿的周苍终于睁开双眼,只是浑浊的眼珠子尚不能转动,依然不能说话交流,手足仍旧不能动弹,吃饭喝水都要母亲服伺。 这本来是天大的喜事,可在周府巨大的喜庆当中,却掀不起一丝波澜,倒是二弟周通听说大哥醒转,即时前来看望,伏在榻前抽泣,诉说自己这段时间来为哥哥的伤情寝食难安,接着破涕为笑,握着周苍的手说道:“大哥,你醒转过来真是我们家门之幸。二弟终于可以一身轻松,大哥要快些康复,我要将肩上的重担还回给你。” 周苍望着弟弟,虎目湿润,嘴角抽动,突然开口断断续续说话:“二弟,多谢你这段时间……累得你照顾……”声音沙哑 “大哥,你能开口说话了……照料大哥是我分内之事,大哥请安心静养,爹又给我们请回一名高明的师父,他刀法神通,无人可敌,现就等着你好转之后与他一较高低呢,还有那些精妙无比的刀式,或是咱们兄弟俩对练,定能迅速掌握。”周通眼里满是期盼之意。 第7章 不好的预感 醒来的第二十六天,周家内外一片喜气洋洋的气氛,锣鼓声、笛哒声、鞭炮声响彻院内院外。 一道朝阳透过厚厚的窗纸射进,给昏暗幽静的房间带来一丝生气,周苍嚅动着双唇说:“娘,今日是什么日子?” “今日是八月廿十三。”周夫人伸手抚摸儿子脸颊说。 “廿十三?奇怪了,今日不是节日啊,也不是爹、娘及二娘三娘的生辰,难道家中有人嫁娶?”周苍脸上带着不解之色,问道。 “都是你爹爹不听我劝,非要庆祝我儿醒转,他设宴招待宾客,感谢他们对你的关心,朝里百官都来了,外面可真是热闹非凡,只是为了使你安心休养,便没安排你出去会见宾客。”周夫人道。 周苍嘴角一扬,露出自嘲般的微笑道:“真是这样吗?可太让人感动了,待我恢复后,非得一个个回访他们不可。” 母亲笑眯眯说道:“这一定要的,娘已经把宾客名单记了下来,就等着你痊愈呢,你可不要让娘失望。” 周苍躺在床上,盯着屋顶,突然说道:“娘,你还想瞒我瞒到什么时候?”虽然醒来已有三十二天,可他手脚不能动弹,连行尸走肉都算不上,充其量只是一具会说话的僵尸。 周夫人笑容凝住:“傻儿子,娘那里有瞒你,你要不相信,尽可叫你表叔来问问。” “娘!别的人不来看我也罢了,可为什么三小姐也不来?我已醒来一月有余,怎么一直未见到她?”周苍语气有点索然,双眼流露出痛苦之色。 周夫人强掩悲戚道:“秋芸这丫头啊,你未醒前她来好几次了,只是一月前听说外婆病重,探望外婆去了,你别焦急,很快她就会回来。” 周苍幽幽道:“娘,你休要再骗我,从醒来的第一天,我就察觉到我们家发生了巨大的改变,我再也不是以前的周苍。” “傻儿子,你心里乱七八糟尽想些什么,你还是以前的周苍,没有丝毫不同。” 母亲宽慰儿子的话,总是充满了怜爱。 周苍默然,过了半晌道:“不肖孩儿让娘担尽了心,看着娘为我担心操劳,消瘦许多,孩儿心里很是愧疚。” “正好,你娘我早就想瘦下来啦,现下可是达成多年的心愿,苍儿,你别胡思乱想,喝了这碗参汤,早些儿休息,明儿娘再给你做好吃的。”常氏忍着眼泪努力装出一张笑脸,喂儿子喝完汤,她三步一转身离开房间,掩上门,抚面低泣,眼泪一滴滴掉落地下。 作为一个女人,她受更多的苦难痛楚,也决不会落下一滴眼泪,可是作为一个母亲,想到儿子可能一辈子瘫痪在床的悲惨处境,偏偏他又是那么懂事乖巧,善解人意,便忍不住泪如雨下。 诺大的房间,只有周苍一人,他僵硬地躺在病床上,听着响不尽的声声鞭炮,思绪翻涌,四个多月前发生的事,一幕幕呈现在眼前,清晰无比,仿佛就发生在昨日。 虽然后果非他能承受,可周苍并没有后悔,如果时光倒流回四个月前的那一个风雨交加的晚上,他仍会毫不犹豫地做出相同的选择。 欢乐声一直响至深夜,虽然很想出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喜事延续这么长时间,可是他连动一下手指头也不能,更别说翻身起床,只能干躺着焦急。 直到二更时分,周府终于曲尽人散,夜,回归了它该有的平静。 周夫人忙碌一天已然回房睡下,屋中再无旁人,只有一个丫鬟在门外守着。 过得一会,有人蹑手蹑脚的从院子过来,走到窗下低声叫道:“大公子,大公子。” 周苍刚听声音就知道是谁,心想:“毕竟还是小进跟我最好。” 小进就是他的师弟王进,前段时间和他痛揍卢奋玉的那个王进,生得虎头虎脑,舞得一手好棍棒,枪法精绝,未来前途不可限量。 周苍大喜低呼道:“小进,小进快进来。” 王进从窗中爬进来,点着桌上的油灯,叫道:“大公子,我看你来啦。” 周苍佯作生了恼,怒道:“你这么久才过来看我,你心中还有我这个大少爷吗?” 王进道:“公子,这几日可忙得我焦头烂额啊,就是现在,也是偷偷摸摸过来的。” 周苍没有抓住重点,急切地问:“你们到底在忙些什么?外而是在办谁的喜事啊?” 王进把他轻轻扶坐起来,说道:“大公子,原来你还不知道啊,是二少爷在办喜事。” 周苍道:“哎呀,未料到竟然是二弟办喜事,周通这小子,怎地这么大的事也不过来通知哥哥一声,好让我也欢喜欢喜?” 王进脸上突然浮现出可怜之意:“大少爷,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 “我能知道些什么?又没人来跟我聊天,我娘总是瞒着我,就连你这家伙也才过来看我四回,我现跟外界隔绝得很,信息闭塞,你快说,通弟的新娘子是谁,一定漂亮得很吧?” 就在这时,周苍突然没来由的感到有些害怕,既想知道答案,内心又有些抗拒,因为他看见王进脸上悲怆之色。 自己醒来后的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与往时大相径庭。 王进微微叹一口气道:“大少爷你既然不知道,那还是不要知道的好,不说这些了,我给大少带来好吃的,猜猜是什么?” 周苍还是鼓起勇气,开门见山问:“别废话,新娘是谁?” 王进展开手中的纸包道:“今天没有新娘子。” 周苍听到这话稍稍松了一口气,问:“什么意思,怎会没有新娘子,难道她逃婚了?” “不是的大少爷,今天只是二少爷订婚的日子,不是大婚之日。”王进拿起一块点心,递到周苍口边:“大少爷,吃一块。” 周苍没有张口咬,他道:“原来如此,不知是谁家小姐被二弟看上了?”心下着实好奇,弟弟订婚排场,比人家娶亲正日操办得还要大还要热闹数倍,料来亲家来头一定不小。 王进叹了一口气,把手缩回说:“大少爷,你身子不好,大伙儿瞒着你,原本是为了你好,可是我咽不下这口气,更不忍心你被蒙骗在鼓里,这般对你是非常残忍的,我跟你说,二少爷的未婚妻是……” 第8章 我不是废柴 “别说了,我不想听,也没兴趣。”周苍突然打断王进。 王进有些疑惑地看着周苍,问道:“大少爷,你这是怎么了?不过,这事不知要比知道好些。” 周苍神情低落,语气萧索,闭上眼道:“小进,我有些累想要睡觉,你快回去罢,以后也别来,让人知道对你不好。” 周苍的态度突然转变令王进觉得不可思议,但转念一想大少爷聪明绝顶,观情察色,他似乎已经猜到了故事结局,心中不禁叹一口气,道:“大少爷你别想那么多,我先喂你吃了点心再走。” 周苍道:“我不饿,小进,我眼下再也照顾不了你,你以后须得多注意言行,最好跟我划清界线。” 王进道:“大少爷你说什么呀,你身子一定会康复,千万不要心急,按步就班。” 周苍冷声道:“你快离开,不必吹灭油灯。” 王进不敢再说,说声保重,从窗子里钻了出去。 屋里又静下来,周苍傻傻地望着屋顶,樑柱椽子的影子随着火苗的摇晃而移动,他的心,在剧烈抽搐着。 没曾料想得到,演义小说里俗得不能再俗的情节,竟然演变在自己身上,苍儿弄人,风光无限的周家大少爷,竟然沦落为一条可怜虫,一条以为只出现在故事里的可怜虫! 多么巨大的讽刺啊,周苍都有些接受不了。 没有人能够接受感情的背叛,也没有人可以接受亲情的背叛,更没人接受得了亲情与感情的集体背叛! 对于未婚妻丁秋芸,印象既清晰又模糊,身材脸容清晰,品德性情模糊,最近相见是什么时候,周苍已然记不起来。 对于被丁秋芸背叛抛弃,周苍自感觉可以理解,毕竟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无人控制得了,愤怒与恨意,不久就在他的胸腔中消退大半。 最让他难以释怀的是父亲和弟弟怎会完全不顾及到他的感受而结下这门亲事。 周苍啊周苍,你还以为自己是原来的周苍吗?还有那么举足轻重吗?还是那位众星捧月的周家大公子么? 哈哈哈哈,太可笑,周苍,其实你什么都不是,你现在只是个废人,一个吃喝拉撒都要人服侍的废柴,一个无足轻重的废柴,试问谁会顾及一个废柴的感受? 你真是可笑之极,一个人身体残疾、患病不可笑,可笑的是你认不清自身位置! 周苍的嘴角微微挑起,轻蔑的笑容呈现在他脸上,两行浊泪缓缓从眼眶流出,周苍一愣,他怎会流泪,他一直以为成年之后的自己不会再流泪。 若说上一回见丁秋芸是何时,他不是记不起,而是不想记起,有关她的一切,都不想记起。 可上一次流泪是何时,他确实记不起了,可能是十年前甚至更早。 一滴眼泪爬过脸膛,流经嘴角,有一种咸咸的感觉,泪滴滑进衣领,冰冷冰冷的不带一丝温度。 周苍双眼流下的,是冰泪,但这泪更冰更冷,也比不上丁秋芸的冰,也比不上她的冷。 为什么我会落泪,不不,我不能落泪! 苍在心中呐喊,他抬起了手,是的,他抬起手去擦脸颊眼痕。 周苍突然呆了一下,把左手艰难地移至眼前,鸡爪般的五指缓缓屈伸,一个念头猛地涌入心中。 “我可以动了,我可以动了,周苍不是废人,更不是废柴!”周苍兴奋叫着。 “娘说得对,我既然能睁开眼睛能说话,那就一定可恢复机能,只是时间长短而已,我不是废物,要让你们失望了,哈哈。”想到这里,周苍忍不住笑了起来,恋人兄弟背叛带来的悲痛,都给他抛到脑后。 得马上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娘亲,周苍一刻也不愿等,双手蓄力,慢慢揭开被子,把双腿搬到床下,等了一会,感觉双腿有力,当下缓缓站起身,虽然双腿软如面条,但最终还是站稳了。 他长吁一口气,小心翼翼往前跨出一步,接着再跨一步,心中无限欢喜,便欲加快脚步,突然左腿一软,整个人摔倒地下,头撞地板晕死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周苍再度睁开眼睛,映进眼帘的是两张熟悉温暖的面孔,在这一刹那,他们面孔上上的阴郁被欢喜赶走。 周夫人道:“苍儿,你可把娘吓坏了!” “娘,孩儿让你担心了!表叔,你也来了!”周苍眼光转向黄星陵。 黄星陵一手握着周苍的手心,一手替他拨弄额边发丝,满脸慈爱地道:“苍儿,你可算是醒来了,可把你娘和表叔吓得够呛。” 好言一句三冬暖。 这无比关怀的言语钻入耳中,周苍身内似有股暖流涌动,浑身舒泰,就算被所有人抛弃,被所有人背叛,但起码娘亲和表叔还对自己不离不弃。 心中那个激动!眼眶又温润了起来,实在不可思议,自己怎地好像变了个人似的,以前的他决不会被情绪左右,难道在巨大打击之后,自己竟然变成了个多愁善感的人? 周苍努力不让眼泪流下来,挤出一丝笑容道:“我很好,娘,表叔,你们不用担心。” “苍儿,是谁人把你拖至床下去?你快说出来,我们定要好好惩罚他。” 周夫人脸上带有浓浓的怒意,她想不出竟然有人不将她放在眼里,胆大妄为将他宝贝儿子丢到冰冷的地板上。 孰可忍,孰不可忍,她决定立威,狠狠杀一下那些跳得欢家伙的威风。 周苍笑了道:“娘,没有谁人丢我,是我自己摔倒的。” 周夫人和黄星陵又惊又喜,齐声问:“自己摔倒的!你可以动了?” 周苍晃动双手双腿,兴奋叫道:“是的,娘,表叔,我手脚可以动了,你们瞧!” 周夫人看见儿子手舞足蹈的样子,眼角流下了幸福的眼泪。 周苍康复的消息如长了翅膀很快传遍周家内外。 来探望他的人多得险些把门槛踏坏,爹爹、叔婶、姨娘以及兄弟姐妹等不消说,连常年难得一见的远房表弟表妹七姑八婆等都来了,不少人都是第一次来,每人脸上温情泛滥溢于言表,说什么苦尽甘来,嘱咐他安心休养,言辞恳切,听了真让人感动。 第9章 沉沦 周苍很高兴,尽管这些人有些虚伪,但来了总比没来让人舒服。 别人眼中的他言笑如常,似乎未受到刺激,让人不禁怀疑他是否知道他遭到的背叛。 丁秋芸始终没有来,周苍一个人躺在床上,以往的山盟海誓,海枯石烂,一一涌上心头,伴随而来的还有一种说不出的苦涩滋味,忍不住轻嗤一声笑了出来。 丁秋芸已经是弟弟的未婚妻子,与我再无关系,她有何义务来看我? 在她眼中,我只不过是一个路人甲乙丙丁,我何必祈求一个陌生人来探望! 周苍虽这样安慰自己,但心头的苦楚仍如潮水阵阵,不断的侵袭而来。 世间万物,在时间面前,都是可以被抹平的。 过了些日子,他身体已经活动自如,心情也开朗不少,已从阴影中走出来。 周苍将一腔心思尽投于武学上,开始练习简单的拳脚招式,随着手脚渐渐有力,刀枪剑戟也舞上了,到最后运气打坐,修炼内力。 他从十二岁开始炼气,算下来已经有八年的内功基础。 只是他甫一运气,却发现一个令他坐立不安的现象——体内空空如也,提不起一丝真气! 心有不甘的他一遍又一遍的打坐练功,只是似乎他根本不曾练过内功,找不到一丝真气踪迹。 周中檀百思不得其解,请来众多江湖朋友及大内高手为其确定病灶对症下药,甚至有些高手直接把内气输给他,只是那一股股至精至纯的内气进入他体内后,全如石沉大海,甚至荡不起一丝波澜。 自身内气不翼而飞,输送的内力莫名其妙消失,一众见多识广的高手都惊诧莫名,没人知道个中原因,更加没人可治愈他伤后留下的顽疾。 渐渐的,河南一带的武林传出流言,说原本前途不可限量的武林翘楚周苍,因受伤而触发原本藏在身体内的神秘巨大黑洞,无论往他体内输多少真气,黑洞都可以毫不费力吞噬殆尽。 提不起真气的周苍,所练过的所有招式顷刻间变成绣腿花拳,不带力气的招式打在对方身上便如隔靴搔痒般,毫无威力可言,曾经敏捷的身手更加一落千丈,纵跳腾挪,没有一丝灵气。 师兄弟间对练拆招,那些水平不错的师兄弟,尊重的和他耐心拆上六七十招,打得个不败不胜,不给面子的则二三十招就把他放倒在地上,随后装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连声说着对不起的话。 看着曾经不可一世的周家大少倒在自己脚下,很多周门子弟都有一种畸形的满足感。 尽管尽失内力,可周苍并不气馁,他从最基本的内功心法练起,欲重头再来,可是,他悲哀地发现,腹内通往丹田的道路被阻塞,入口大门被关上,或且说丹田根本就不存在,想尽了千方百计,体内仍是空无一物,就如一口大池塘,里面一滴水也没无,甚至,那口大池塘,根本就不存在。 周中檀的耐心耗尽,脸色冷了,脾气差了,两人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 周苍倍受打击,心灰意冷,想我一个武者,落至如此境况,不是废人胜似废人。 付出的努力越大,收获的失望也越大,他的脾气变得无比暴躁,动不动就摔扔东西、骂人,甚至于动手打人,佣人丫鬟惧他,连一众门人也对他心存忌惮。 二弟周通三妹周盈也怕他,遇着他都远远避开不敢相见,如被他骂一顿还是好的,要是挨拳打脚踢,那也只能怪自己出门没看黄历,自认倒霉。 挨骂受打的众人,虽然在心中狠狠咒骂,脸上却不敢有丝毫显露,装出一付十分无辜的脸庞。 再怎以说,周苍还是周家的大公子,尽管不得宠,尽管是个废物,但毕竟还有周夫人、黄星陵护着,他欲要除掉那一人,只需张口开声,第二日保准那位倒霉的家伙背起包袱走人。 并且,未受伤之前,论起身手和武学造诣,周苍远远抛离一众师兄弟妹,都只有在他身后吃尘的份儿,要是将来某一天他功力恢复回来呢?他只需动一动手指头,没人不是秋风扫落叶般溃败。 发完脾气之后,周苍总是后悔,为何对他们作威作福,莫非只有这样,方可找到往日被尊重的感觉? 只是越是这样逞威欺人,他们就更看不你、越加憎恨你,你不是反而愈更难受? 某月某日,周苍终于想通想明白了,练不了武功难道就活不下去不成?他开始流连于烟花之地,于酒楼里渡日,一天一小醉,三天一大醉。 小醉不愿归家,大醉归不了家,有时甚至数天不回,回去一睡就是三天。 父亲周中檀对这个曾经寄以厚望的儿子失望至极,开始严厉责骂,到后来已是视而不见,懒得管他。 母亲常氏虽也心痛,可惜有心无力,劝儿子不听便只好放任他,也无心理会府内事事,将之全交给黄星陵,每日里躲在暗房里念经打斋,为儿子求福求平安。 京城各个好玩的角落都游玩了一遍,这一日他喝得醉熏熏的在街上走着,忽听得两路人闲谈,开封以南九十里的连阳集有一大片莲池,十分壮观,眼下正是莲花盛开的时节……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正觉无聊的周苍听说有这么一个好地方,立即就折向南门,于城门外租了一辆马车赶往连阳集。 下车后,周苍发现连阳集真是个好地方,虽然比不上京城繁华,但却别有一番热闹,大街上人头攒动,吆喝声此起彼伏。 周苍打探得知,黄莲池位集子西边,翻过一座山就到。 眼看天色已晚,周苍决定在集子里过一晚,明早再动身黄莲池。 周苍举起酒杯,频频劝坐在对面的胖掌柜喝酒,听他口沫横飞的天南地北。 周苍慕名而来的连阳集,附近百里之内没人不知,集西的黄莲池,更加是美名远扬,吸引无数文人墨客前来观赏。 据说那里四面环山,连绵山峦错落,树木清幽,有三条山涧汇流形成一湖,此湖终年气候温暖,湖中一大片天然荷花,花开时,花色呈淡黄,盛开季节,碧绿湖面犹如覆上一阵黄色锦锻,故名“黄莲池”。 第10章 血脉诅咒 传闻一个甲子年前,有告老京官花大价钱买下黄莲池方圆数十里之地,修建了一座大庄子,把莲池包围进庄园内,起名“江南庄”。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 鱼戏莲叶间。 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 想来庄名来自《江南》这首诗。 现任庄主姓韦三淼,名里有很多水,水喻财,实际上,韦三淼确实有很多钱,传闻还与严太师攀上亲戚,本地官僚没人敢惹他,相反,巴结奉承的多如过江之鲫。 韦三淼主业贩卖食盐,垄断京城食盐六成的供应,赚的银子比一般富贵人家里的藏粮还要多。 不过人无远忧,必有近虑,据说他最近有一桩烦恼的事令得他寝食难安。 周苍来了兴趣,忙问胖掌柜是什么事令得这个大财主忧心,胖掌柜摇了摇酒壶,周苍识趣,忙让小二再上一斤好酒。 胖掌柜喝下一杯,摇头晃脑又海侃起来。 原来韦三淼的儿子韦省。此子据说有曹丕之才,五岁识字过三千,七岁七步成诗,十岁已能作一手好文章。 美中不足的是,韦省身子弱,身材单薄,脸黄肌瘦,一副病鬼相。听说有一次放风筝,竟然被那不大的风筝拖到半空,吓了个半死。 不认识的人见了韦省,尽以为他是饿成这样的,只是身上衣着华美,给人以一种极强烈的视觉冲击。 韦省十二岁,韦三淼决定让儿子弃文从武,花大价钱把韦省送上嵩山少林寺学武,拜在少林寺方丈常盛大师师弟常凋禅师座下,不盼他日后出人头地名动江湖,只盼他精壮筋骨,健体强身,担负起延续韦家香火重任。 只是年前韦省下山回到家,整个变化极大,对吟诗作对不再有兴趣,除了在院子里使弄刀枪棍棒,便是躲在佛堂里敲鱼念经,这小子居然连风花雪月也没兴趣,不近女色,看见女人就躲。 做父亲的韦三淼焦急得不得了,也不管儿子同不同意,替韦省娶了一个貌美如花的老婆,只盼他知道房事滋味后乐在其中为韦家添得几脉香火。 结果韦省一娶就是两房妻子。 这时胖掌柜卖了个关子,说客官你道这是为何,莫非韦省开了窍,懂得男女之事,要体验左拥右抱双飞之乐? 周苍没经男女之乐,根本不知“双飞”为何物,催促胖掌柜往下讲。 胖掌柜喝光一杯酒,砸巴砸马几下嘴唇,继续往下说。 原来却是韦省的第一房妻子下了聘礼订好婚期,未料在成亲前三天被家中一只小狗咬了,畏光怕水学狗叫,成亲前一天咽了气。 白白损失几千两银子让韦三淼气恼不已,没办法,韦三淼只好再物色了一个绝代佳人,花大钱娶进门。然而过了不到一月,韦家媳妇汤浅梅竟在屋后的莲花池溺死! 一月之内,韦省两任妻子先后香消玉殒,在连阳集掀起轩然大波,人们议论纷纷,各种猜测臆想满天飞,最盛行的便是韦省命硬一说——克妻,注定一辈子孤独终老。 各种流言把韦三淼搅得昏头脑胀,本来死多几个媳妇也无所谓,只是自此以后,韦省说什么也不肯再娶了,眼看韦家香火要断,韦三淼看在眼里急在心里,难道要自己提枪上阵,可是自己要是行的话,也不会只生下韦省这个让人不省心的家伙出来。 十月,正是黄莲花开放的未期,往年这个时候庄内必然人头涌动,争睹残荷,然而此刻黄莲池却冷清得很,江南庄似乎显得比秋天里的落叶更萧索。 韦省丧妻之后多在练枪,把后院韦三淼精心栽种的桂花枝刺穿多个窟窿,又将莲下戏鱼刺了几尾上来。 对于丧妻,韦省毫无感觉,反而觉得挺好,起码晚上睡觉时可以舒服点。 说到这里,店小二插口说抱着美女睡才有意思。 胖掌柜白了一眼小二,骂他没娶老婆怎知道抱着女人睡舒服,小二说我虽然没钱娶老婆,难道还没钱上青楼? 周苍突然想起了丁秋芸,心想不知抱着她睡会是怎么一种感觉,念头刚起,便想起她已经是弟妻,起如此念头未免太对不起周通,便收心再听胖掌柜吹牛。 韦三淼这几天长吁短叹,他母亲早亡、娇妻也死得莫名其妙,如今又不明不白死了两个儿媳妇,难道是他年轻时贩过的那一次假盐报应在了妻儿身上? 初想觉得更符合逻辑,只是再想深一层,韦三淼就觉得不对劲了:若真是报应,那母亲之死怎么解释?他老母死的时候,他还未足岁,假盐还未生产出来呢…… 周苍听了十分好奇,心想莫非韦三淼祖坟冒黑烟才如此倒霉? 第二天一大早,一身隔宿酒气的周苍已站在江南庄的大门外。 只见那江南庄丝毫不比周府逊色,牌扁金漆大字,显出一股富贵之气,不过与“江南”二字似乎不太协调。 他凝视半会,走上前提起门环扣了几下。 丫鬟红蔷放下热茶,道:“老爷,门外有位青年说想进庄赏莲,六福不让他进来,不曾想他非要进来,还打了六福几个耳光,老爷您看……”韦三淼听到她说“六福不让他进来”就知敲门的多半是个酒鬼,因为六福十分讨厌喝酒之人进庄,前车之鉴,有酒鬼往莲池里大肆呕吐甚至撒尿拉屎。 结合对方动手打人,韦三淼已经有九层把握来者是个酒鬼。 他本来想叫家丁出去揍周苍一顿,但想了想还是点点头道:“哎哎,就让他进来吧,进来吧,自浅梅死在里面,还没人下过池,让这家伙冲撞一下邪晦之气也挺不错的。” 不料没过多久,红蔷回来禀报道,那人已经被少爷带了几人给打跑了。 韦三淼点了点头,暗想儿子的武艺没白学,最起码锻炼的脾性与胆量,遇到无赖地痞时敢挺身而出,与少时的孱弱怯懦完全不沾边。 这时,韦三淼脚边的莲花池里冒出几个大气泡,发出“扑扑”声音。 两人目光都注视着水面,心想莫非莲下藏有大鲤鱼? 突然水花分开,哗啦冒出一圆乎乎的黑球来,红蔷“啊”的尖叫一声手中那杯热茶失手摔落。 第11章 大英雄 那黑色圆球受到惊吓“哗啦”一声急忙缩进水里,韦三淼这才看清莲叶莲花底下的那个黑球是一个男子的头颅,不禁迭声惊叫,大唤家丁:“有贼!有水贼啊!快来人!” “贼?水贼?”莲叶下的人转动脑袋东张西望了一会儿,抹了一把脸指着自己脑袋茫然问:“贼,我?” 红蔷连连点头,惊魂未定的她感觉这人脸孔好生熟悉,马上认出他是谁。 “老爷,他就是那个想进来赏荷的醉鬼。” 韦三淼看着那颗脑袋愠声问:“你怎么会在水里?鬼鬼祟祟进庄想干什么?” 池里的人侧着头想了半晌,才恍然道:“哎呀,刚才几条恶狗发疯乱咬人,我英雄难敌四口,你家门口那座石桥有点滑……不过终于摆脱了疯狗……” 红蔷和韦三淼一怔,原来此人被韦省追打,慌忙逃窜间摔进庄外小河,被河水冲入莲花池中,倒也不是水贼。 儿子被他骂是疯狗,韦三淼心中不快,“你想进庄看莲花?” “其实我对你的故事更感兴趣……” 他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韦三淼道:“你可会武功?” “武功?”水里那人有些默然神伤。 韦三淼上下看了他一阵,这被水冲进来的年轻人一副地痞无赖模样,又骂自己儿子是疯狗,得要教训一番,突然心中一动。 “这样跟你说吧,我这黄莲池非能人异士不得进,你若是有几度散手,跟我庄中的人过上几招,我便让你在这里赏上数天如何?” 水中那人自嘲几声,“本来是会的……” 韦三淼皮笑肉不笑,“会武功,那太好了,如果身手不错,我聘你做护院领班。” 莲下那人昏醉的头脑转了几转,心中暗想:“江南庄连连死人,看来吓跑了不少人,韦庄主也是怕了。” “武功倒会……真气没了…………不经打……”水池中人不知在嘟啷什么,犹豫了好半晌,终于下定决心:“算是会吧。” 韦三淼连连拱手,藏在水池里的水贼“有些身手”之后俨然身价百倍。 “英雄请上岸,呆在水里滋味不好受吧。来人啊,拿一套衣服让英雄换上。” “水贼”摇身变成了“英雄”,英雄手脚笨拙从水里爬了出来,朝着红蔷咧开嘴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 这位掉进河里的英雄,正是想来“江南庄”参观的周苍。 他一大早就喝了个酩酊大醉,摇摇晃晃到达庄前拍门,六福嫌他是个醉鬼,给多少钱也不放他进来,恼怒之下,甩了六福几记耳光。 那六福平时趾高气扬惯了,那曾受过这等屈辱,立即派人通知护院总管,曾省恰好知道,赶将到门口。 面对如狼似虎的一群恶奴,周苍胆怯了,仓惶逃窜,一不小心摔进水里,冒头出来就成了会武功的英雄,倒也是摔进水里之前万万没料到。 “英雄贵姓?” “嘿嘿,小的姓周。”周苍捋了一把头发上的水珠。 “周英雄请随我来。” 红蔷领着周苍往江南庄客房走去,周苍跟在身后,一步一个脚印。 “客房都备有干净的新衣,周苍可随便挑选。” 周苍被水一浸,头脑清醒了不少,正自东张西望,突然脚下一绊, “哎呀!”周苍惊叫一声,扑街了,半晌爬不起来,红蔷看着趴在地上的英雄,脸上露出鄙夷之意。 “大英雄,我们这里的门槛比常人家庭的高一寸,小心些。” 周苍好不容易站起来,低头一看,果然江南庄的门槛都比寻常人家高了一些,外来客人确实很容易被绊倒。 “惭愧、惭愧。”周苍脸上露出自嘲的笑容,一个大英雄被门槛绊倒,情何以堪。 红蔷推开门进了一间宽敞高雅的房子,“大英雄,你就在这里住吧。” 周苍没理会她话中叽嘲之意快步走到窗前,推开窗看见十里莲花池,远处群山绵延,风景清幽怡人,清风吹来,凉爽恰意,脑袋又清醒了几分。 墙壁挂着丹青,东边一张书桌,笔墨纸砚齐备,以供房客挥洒诗兴。 红蔷打开衣柜,里头的衣裳无不符合文人雅士之好,皆是长衫儒袍,云纹包边,暗纹打底,十分精致风雅。 每一件衣服都合周苍心水,偏偏红蔷挑了一身短打青衫给他,显然认为大英雄穿青布衣更合适。 周苍也没多想,咧嘴一笑,当着红蔷的面就除身上的湿衣。 红蔷啐了一口,脸上红晕泛起,转身急急出门。 爽朗笑声在红蔷身后响起,周苍把青衣丢回柜子里,挑了一件金黄绣花绸袍, 对镜照了照,欣然看见一个大公子模样的人出现镜中,周家大少爷睥睨红尘的感觉又回来了。 他环视房间,东再两墙上的字画龙飞凤舞,“脸腻香薰似有情,世间何物比轻盈。 湘妃雨后来池看,碧玉盘中弄水晶。”“影欹晴浪势欹烟,恨态缄言日抵年。 轻雾晓和香积饭,片红时堕化人船”,甚至于“千树万树莲花开”,落款都是某某知府、知县官、将军、夫人…… 周苍欣赏了一番,转身走至窗边,倚栏而望,残莲时节,窗外黄莲枯叶飘摇不定,粉红色莲花挺于残叶上,煞是鲜艳夺目,比之六七月的莲花别有一番风味。 中午,韦三淼派人将他请到厅中,众人看见一个器宇轩昂的金袍公子宽步而来,早上曾见过他一面的韦省和护院统领面面相觑,此人形象跟早上所见醉鬼模样天差地别。 若不是隔了没两个时辰,决不敢认是同一个人。 看着周苍容彩焕发的模样,早上那一批人突然没了底,不过想着他曾经丧家之犬一般逃跑,心底又生出信心。 按照韦老爷吩咐,周苍摆开架势,和庄中“高手”遂一过招。 早上众人呈围攻之势,周苍好汉不吃眼前亏逃遁为敬,眼下一对一,纵然内力全失,周苍也是不惧他们。 果然,周苍凭借着深厚武学底蕴,把几个三脚猫武师打得头青脸肿,最后护庄武师头子下场,这家伙武功算是了得,可比起周门弟子中的高手却仍不如,周苍凭着灵活身手,几次将那姓梁的武师打倒。 第12章 游莲池 韦三淼脸色越来越沉,一番筹划好教庄中武师给周苍一顿好揍,一雪儿子被辱之恨,那料“英雄”果然身手了得,旧仇未报,又添新恨。 韦省看不下去了,把兀自苦苦支撑的梁健友叫下场,朝周苍道:“周兄弟好身手,韦某不自量力,还请多多指教。” 韦省身材瘦削,若不是底下露出一双黑鞋,他那身白袍就似挂在衣架子上,前胸后背仿佛贴在一起。 周苍说一句请了,便和韦省斗在一起。 果然是少林寺的高徒,羊蹄般的手脚打出的每一拳每一脚都带着一股霸气,呼呼生风,周苍无法与之硬拼,只能取巧,只对方身手灵活,防守严密,没给他露出空档。 好不容易逮着机会打了韦省几拳,周苍感觉对方身上全是骨头,犹如打在一堆干柴上,拳头火辣辣生痛,再看韦省,眉头也不皱一下,似乎根本不受影响。 这些难怪,周苍手上无力,而韦省又是正宗少林弟子,抗揍本事一流。 若是手中有剑,那就另说了。 韦省立于不败之地,但想打倒周苍却是不易,只因每一招都被对方洞悉,拳脚未到,对方已经闪开,他愈打愈是心惊,若不是对方招式软绵绵的,自己只怕不出二十招就落败。 斗了一百招后,被车轮战的周苍体力不济,面对韦省狂风骤雨的进攻,不慎给韦省踢中胸膛,翻身摔了出去,砸坏了韦三淼身前的梨花木做成的八仙桌。 韦三淼终于露出了笑容,纵然溅了一身茶水,心情大畅,拍手叫好。 “哎哟,哎哟。”周苍抚着胸站起来,脸上一副痛楚神色,“韦庄主,真不好意思,弄脏了你这华贵的衣裳。” “不打紧,不打紧。”韦三淼心情大好,摇头晃脑地看着周苍,“周兄弟身手不错,不知有没有意留下来?” 周苍心想反正回家也没什么意思,不如就在这江南庄上玩几天,便道:“小弟性喜莲花,江南庄赏莲圣地,那便叨唠韦庄主。” “早上说的护院……?”韦三淼咳了一声,看向周苍问。 “韦庄主,家有八十老母尚需照顾……” 吃过午饭,周苍回房休息。 黄昏时分,周苍望着残荷出神,一股黑烟自平静湖面升起。 正在这时响起敲门声,令人感觉有些意外,红蔷进屋来邀他这个“大英雄”泛舟莲池。 周苍正有此意,当下满口子答应,还意味深长地看着红蔷,调笑了几句,把红蔷闹得一个大红脸。 一艘小船于莲池上轻快而行。 红蔷执双桨,缓缓划水,口中唱着小曲,听那曲子是:“菡萏香连十顷陂,小姑贪戏采莲迟。晚来弄水船头滩,笑脱红裙裹鸭儿。”歌声娇柔无邪,欢悦动心。 周苍饱读史书,于名胜风物早就深为倾倒,此刻一听此曲,不由得心魂俱醉。只见那红蔷一双纤手皓肤如玉,映着绿波,便如透明一般。。 红蔷划着小舟,唱完后细语问道:“周公子,你是那里人哟?” 周苍这时只觉她说话声音极甜极清,令人一听之下,说不出的舒适。回头仔细看她,这红蔷约莫十七八岁年纪,满脸都是温婉,满身尽是灵气。 周苍心道:“想不到一个庄上的丫头,竟然有如此美貌。” 其实这少女也非绝美,比之丁秋芸颇有不如,但八分容貌,加上十二分的温柔,便不逊于十分人才的美女。 周苍道:“我怎从英雄变成了公子了?” 红蔷微笑道:“自你穿上这套华丽儒雅长袍后就从英雄变成公子啦。” 周苍哈哈一笑道:“人靠衣装,佛靠金装,古人诚不我欺也。” …… 两人畅快交淡,船中不是发出红蔷银玲般动听的笑声。 交淡中得知,红蔷真名罗倩,是服侍韦省的小丫头,偏韦省不喜有人伴在左右,说他有手有脚,不需人服侍,红蔷便犹如无人管的野丫头,时常荡舟莲池。 舟行湖上,几个转折,便转入了湖心之中,极目望去,但见碧波如镜,一朵朵白云在水中漂动。 周苍自受伤以后,千斤大石压心头,一直抑郁,直到此刻心胸方得开阔,心头浊气尽吐,仰天长啸。 又听得红蔷漫声唱道:“二社良辰,千家庭院,翩翩又睹双飞燕。凤凰巢稳许为邻,潇湘烟瞑来何晚?乱入红楼,低飞绿岸,画梁轻拂歌尘转。为谁归去为谁来?主人恩重珠帘卷。” 周苍听她歌声唱到撩心之处,不由得荡气回肠,心想:“我若终生处在烟花繁华京城,如何得能聆此仙乐?‘为谁归去为谁来?主人恩重珠帘卷’。那病鬼公子韦省有婢如此,当真幸运。” 红蔷一曲既罢,对周苍嫣然一笑道:“唱得不好,公子勿要笑。” 周苍赞道:“人间仙乐,今日得闻,幸事也。” 这时水面上全是菱叶和红菱,清波之中,红菱绿叶,鲜艳非凡。红蔷顺手采摘红菱,分给周苍。 周苍接过连剥数枚,见那菱皮肉光洁,送入嘴中,甘香爽脆,清甜非凡,笑道:“这红菱的滋味清而不腻,便和姑娘唱的小曲一般。” 红蔷脸上微微一红,笑道:“拿我的歌儿来比水红菱,奴婢倒是第一趟听,多谢公子啦!” 这时,菱叶丛中出现一座小岛,遥遥望见远处绿柳丛中,露出一角飞檐。一条黑烟自岛上升起。 周苍在船上坐久,便提议上岛歇息,红蔷调转船头,轻快划行。 离得近了,只见一位老态龙钟的灰衣婆婆在亭外跪拜,嘴里唠唠叨叨,面前一个炉子,里头一叠冥纸烧得正旺。烧完了冥纸,婆婆坐在亭中对着湖面长吁短叹,突然碎碎的咒骂起来,她骂的都是俚语,听不清楚。 周苍上了岸,跟婆婆招呼,和她攀谈起来。 在红蔷和翻译下,周苍知道这位婆婆姓蓝,是韦三淼的奶娘,在韦家已待了四十多年,她正在给少奶奶汤浅梅烧纸钱。 周苍谈吐文雅,加上红蔷添油加醋的介绍,蓝婆婆比较喜欢这个年轻人,周苍也很快知道了韦家鸡毛蒜皮的一些小事。 第13章 三代夫人之死 韦三淼祖籍洛阳,一百多年前祖父就在连阳集定居下来。 韦家自定居连阳就开始从事盐业生意,生意红火,越做越大,但不知是何因由一直香火不盛,人丁单薄,未能如别的富家翁那样开枝散叶,并且从韦三淼的父亲一辈开始,韦家连续三个年轻媳妇都死得蹊跷,蓝婆婆推断和这池莲花脱不了关系。 韦三淼的祖父生了两个儿子,韦三淼的父亲韦士诚和韦三淼的叔叔韦远宵,韦士诚和父亲一样精明能干,把盐业生意经营得井井有条,可弟弟韦远宵出生便是智力低下,韦家一直由哥哥主持,一家和睦,并无什么出奇之处。 韦士诚主家后便娶了媳妇,随后举家搬到了黄莲池,盖起江南庄,庄子建好不过一月,韦士诚的妻子白氏坠湖溺毙,那时韦三淼尚未满月。 韦士诚与夫人情深意重,她的死对他打击很大,遣散仆人闭门谢客多年。韦三淼长大之后娶妻黄氏,那料得厄运又来,婚后一年,黄氏也因坠湖离世,留下韦省一子。如今韦省新过门的妻子汤浅梅再次坠湖而死,与两位先人死因一样,不由得不让外人不产生猜疑,一时间祖坟风水不好、江南庄地下埋有尸煞等说法满天飞,就连韦家的人也怀疑自家中了邪,招惹了什么水鬼。 “韦少奶奶死的时候,便是婆婆先发现。”红蔷随口说了一句。 “婆婆,当时情况是怎样的?”周苍小心翼翼的问,眼神中充满疑惑。 蓝婆婆望着碧波荡漾的湖面,好半晌不说话,红蔷又说:“少奶奶就淹死在你住房子窗口下面。” 周苍大吃一惊,“不会吧,你别吓我?” 红蔷点了点头,“没吓你,真的。” 周苍脸色煞白,道:“今晚不会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来找我吧。红蔷,要不你今晚过来陪我,要不我到你房里睡。” 红蔷脸上飞起一片红晕,“你倒想得美。” 蓝婆婆突然叹了一口气说:“年轻人,你住的那间客房,五十多年前是老太爷的卧室,只因老太夫人淹死在那窗下,太老爷触景生痛,搬去了东厢房,房间改为客房。” 周苍背上起了一层白毛汗,结结巴巴道:“婆婆,不会……不会韦家三位夫人……都是淹死……不会那么邪门吧?” 蓝婆婆又叹了口气,悲哀道:“窗下水深也不过三尺,旁边就是支柱,老婆子我始终想不通为什么都在那处溺水。要说有脏东西作祟,这些年头于里头住过的客人也不下百位,却什么事也不曾出过。” 红蔷接口说道:“更加令人想不通的是,太夫人和老夫人的死,相隔二十余载,老夫人的死和少夫人的死也隔了二十余载,三位夫人可都不认识,一个是大户人家的千金,一个是读书人家的姑娘,浅梅还是个远近闻名的才女,怎么也不觉得她们那里有共同点。” “要说共性,三人都嫁入韦家。”蓝婆婆补充道。 “因此婆婆在这里烧冥纸作法事超度她们?”周苍心有余悸问。 “三位夫人我都伺奉过,性子都温婉,平易近人,对待我们下人很体恤,若是真有什么阴魂水鬼作祟,老婆子我说什么也要除了它!”蓝婆婆气愤填膺,说话声音愈来愈大。 周苍听了心中也感奇怪,过了半晌问道:“老婆婆,三位夫人死法如出一辙,那么我想问问,郭大老爷又是怎么走的?” 蓝婆婆怔了一怔道:“大老爷怎么走的?让我想想……是了,夫人过世后三个月大老爷也跟着去了西方极乐,他可能是被儿媳妇的死吓坏。” 接着她又喃喃的道:“可怜啊,大老爷定是想起了大夫人,惊吓伤心过度。” 红蔷也是第一次听,叹道“咱们老爹一家可真是可怜哪。” …… 这日晚间,韦三淼请周苍后厅吃饭。周苍武功不凡,韦三淼连声请他上座,周苍被人奉献惯,大大咧咧坐了上座。 后厅甚为宽敞,窗户大开,莲池尽收眼底,清凉微风,调皮钻入窗子,在每人身上留连。 窗外月光如霜,屋内满桌佳肴,鼻嗅莲香阵阵,如此美景良辰之下,不管什么烦恼,在这时都会消散怠尽。 “周英雄本领高强,韦某十分佩服,将来一定能在武林之中大放异彩。” 周苍听了脸色一暗,但随即回复正常,口中连说那里那里,过奖过奖。 两人互相恭维一番,喝了三杯酒,便都大快朵颐起来。 酒过三巡,周苍借着四分醉意,放下筷子问:“韦老爷,听说前段时候少奶奶离世了?” 韦三淼已有七分醉意,听得这位周英雄问他最不想提的事,心里很是不快,冷声道:“红颜薄命,实际令人惋惜。” 周苍倒了一杯酒,道,“韦老爷,少奶奶死得蹊跷啊。” 周苍这是那壶不开提那壶。 韦三淼脸上变色,“此话怎说?” “三代夫人都于我所住房间下淹死,难道都是巧合?必然有某种不为人知的力量推动着事件的发生。” “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韦三淼扔下酒杯,站起身来厉声喝道。 “韦老爷息怒,这些事连阳集人人皆知,你又何必自欺欺人呢?”周苍风轻云淡地说道。 “你……你……放肆!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不要紧,你该问我来这里想干什么。” 韦三淼怒目圆睁,死死盯着他,心内思绪翻滚,拿下他?赶他走?埋了他?还是…… “你想干什么?”过了半晌,韦三淼嘴里终于嘣出了五个字。 周苍根本不在乎韦三淼心里的想法,刚才输给韦省只不过是演戏罢,韦家想拿下他,根本不是韦三淼心中想的那么容易。 “我只是好奇,想帮韦老爷你揭开三代夫人死因的秘密。” 周苍自失去内力后,无功可练百无聊赖,得知韦家遭遇后,犹如溺水的人抓到一根稻草。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第14章 怪物出现,再死一人 韦三淼一屁股坐回椅中,他也很想知道自己的母亲、妻子、儿媳的死因。 衡量良久,虽不知周苍来厉,但他还是终于下定决心,点了点头。 周苍喝了一杯酒,“韦老爷,可告诉我少夫人死时的模样么?” “浅梅当时穿着嫁衣死,我儿媳活着的时候美如仙子,就算溺水而死,也是美得很。”韦三淼叹了一口气,看着手中的杯子怔怔发呆。 “死时穿着嫁衣?”周苍不可思议问,“她过门已有数月,为何还穿着嫁衣?” 韦三淼阴沉脸上终于泛起几缕得色,说道:“韦某祖父乃是侗族人,从湘西带来一套侗族嫁衣,那衣服悬挂银饰,流纹织锦,色彩艳丽,价值不菲,曾经有几位官爷几次向我索要,有人出大价钱向我购买,还有人软硬兼施,我都没有出手,那是祖传宝物,如果从我手中丢去,有何面目面对列祖列宗?回想当年,省儿他娘,稍得空闲就会穿上嫁衣,无论是谁,只要是女人,都会对之爱不惜手哪。” “老爷你说得这么悬乎,我倒是想一睹为快。”周苍迫不及待道。 韦三淼挥手招来一个高挑丫鬟,“莲蓬,把少爷房里那套祖传嫁衣取来,让周英雄开一开眼界。”莲蓬应诺离开。 韦三淼突然有些意兴阑珊,道:“说来也怪,我那发妻却也是穿着这身衣裳死的,嗳……奇怪……”他喝了一杯酒,又道:“其实我娘是穿着这嫁衣死的第一人,你说奇怪不?” 周苍脸上突然露出一个奇怪的表情,在韦三淼耳边低声道:“韦老爷,难道你没有往这方面想过,指不准那……” “那……什么?”韦三淼听得浑身一震。 “你说这座莲花池里会不会有鬼!”周苍喝了杯酒,神神秘秘地道。 “起初我们也曾经怀疑过,可自从妻子死后,这池子被我放光了水,池里除了些小鱼小虾,什么都没有,不可能有什么水鬼。”韦三淼肯定地说。 “鬼你能看得见的吗?” “我等凡人肉胎确实看不见鬼,可我请来众多尼姑、道士、和尚,也没发现什么异常之处。” “噢,莫非不是池子闹鬼,而是有什么脏东西附在嫁衣上?” 韦三淼一怔,结结巴巴道:“不……不可能,嫁衣上怎么会有……有脏东西!?” “嗯,嫁衣上不可能有脏东西,决不可能。” 听了周苍的话,韦三淼有一种如释重负之感。在心中,他对周苍的疑问有一种天然的抗拒,甚至不悦。 两人没有在此事上再讨论下去,韦三淼对周苍的“武功”佩服异常,嘱咐他明天再显露身手,好叫人开开眼界,周苍满口答应,恍若已是内力回体,在周府内无人能敌,不但在周府,在整个京城也罕见敌手。 酒席散后,已是三更,月挂柳稍头。 周苍喝得七分醉,心情却出奇的好,自出事后,一直抑郁寡欢。今晚远离周家,似乎烦恼也远离了他。 此间主人韦三淼虽然富甲一方,性子却还温善,没有让铜臭蒙昧了良心,并且江南庄景色幽雅菜肴精致,今天早上被人追赶而摔的一跤跌得大大的值得。 周苍是大户人家的公子,见识过无数珍宝,能进入他眼帘的不多,而韦家祖传嫁衣,确是精细华丽,巧夺天工,比之汉家儿女的凤冠霞披,别有一番荡人心魄之美。 这是一件珍贵稀罕的嫁衣,珠光宝气……别说女子,就是周苍,也有一种想将它穿到身上的冲动。 他躺在床上,怔怔地看着穿外。 一门三代女主人,都穿着宝贵的嫁衣横死,难道真的只是一种巧合? 莫非嫁衣被下了诅咒,凡是穿了嫁衣的女子,都被死神盯上? 夜风习习,昏昏欲睡,屋内突然一屋,有张大脸遮了过半月光,正幽幽的看着他。 周苍怔怔看着那张模糊不清的脸,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他以为自己出现幻觉,直到那张脸缓缓的往窗边隐去,屋内又重新亮堂……他猛然清醒过来。 刚才绝对不是在做梦! 那是一颗不知道什么东西的脑袋,鼻子眼睛嘴巴都挤到一块儿,发须纠缠,两只发出淡淡青光的双瞳,似乎是某种动物的眼睛。 窗外就是莲池,这个露出一颗脑袋的家伙,到底是什么东西? 随后,他听到了脚步声,渐渐远去。不管那东西是什么,至少是两条腿走路的,就像人一样。 那是什么,鬼?猫?果子狸? 虽没见过鬼,但他不相信世上有鬼,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在外面搞怪? 那东西五官像人,他相信人扮成鬼要比鬼扮成人像得多,可是韦家有谁人要在半夜三更扮成这副模样,无声无息的在他窗前看他一眼? 要是他睡着了没看见,岂不是对不起煞费苦心的“它”? 他目的何在,吓他?警告他不要多管闲事? 真是想不明白,应该是自己触动某些人的利益。 他翻身从床上下来,抢到窗下往外看,窗外什么痕迹也没有留下。 那究竟是什么东西?深夜时分爬到他窗外盯他,要说没有恶意,鬼也不信。 韦家五十几年来三桩命案,和这深夜出现的黑面怪物,有什么关系? 他推开门,在莲池边走一圈,没发现什么异常,那怪物早已经不知藏到那里去了。 回到房间,听着窗外寂寂的蛙声,周苍想着想着,朦朦胧胧睡了。 翌日清晨,睡眼惺忪周苍被一阵慌乱声吵醒,他刚推开门,看见一大群人围在池边,人人眼光怪异地看着他,立刻就知道事情原委——那深夜半张脸和命案的关系:莲蓬死了。 她同样也死在周苍窗子下,身上赫然穿着昨日周苍和韦三淼赏过的那件侗族嫁衣,只是胸口价值连城的金珠银珠大花不见了。 韦三淼震惊至极,立即派人重金邀请官差前来查堪,而那些凶神恶煞的官差来了,什么也没问就先把周苍给铐了起来,这人身份不明不白、住在凶案现场却自称没有听到任何声音、他刚到黄莲池,黄莲池就发生命案,按照众官差多年办案的经验,九层九就是这个来历不明的青年人犯下的。 抓他绝对不会有错,就等着论功行赏吧! 第15章 生猪肉,屈你吃 “呔!刁民好大胆,竟然敢解开枷锁!快来人啊!把这个胆大妄为的刁民给我抓了,押回衙门大牢……” 连阳集的知县罗文斌罗大人在睡梦中被惊醒,得知江南庄韦家出了命案,立即乘轿从县城赶来,恰巧看见一个“囚犯”竟然蹲在树下,左手持木拷,右手持铁锤,正在很认真的给枷锁修补。 蹲在“犯人”身边看他打铁钉的差役连忙站起来向知县道:“大人请息怒。枷锁松散,他看不过眼,主动替我们维修。让修好了,我们立刻给他拷上。” 罗文斌气得吹胡子瞪眼睛,伸手狠狠打了那差役,骂道:“可恶!你们都是白痴不会自己动手吗?” 那差役挨打之后还笑嘻嘻,回道:“回大人,小的们手笨,修不来,平时都是拿给镇口的曹木匠修补的。” 罗文斌恨铁不成钢,哼了一声,快步走到那“犯人”身边,只见那枷锁腐朽得木头都快烂没了,那青年锯了一根新木,神情专注,正用铁钉把新旧木块钉在一起。 犯人抬头看见他,咧嘴笑了一笑,欣然道:“再等等,很快就好。” 罗文斌一脸黑线,不耐烦道:“动作利索点!” 看了一会回头问那差役:“此人什么来路,叫什么名字?” 差役道:“回禀大人,此人姓周,叫周苍。小子,你是那里人氏?” 周苍头也不抬,“我开封的。” “开封周氏?”罗文斌看周苍神气不凡,不似普通人家,绕着周苍转了一圈,“你与禁军都统领周将军可相识?” “不认识。”周苍想也不想。 罗文斌放下心,转头问那差役:“这人作案过程可查清了?” 差役道:“小的正等大人审问。” 罗文斌听了大怒,喝骂手下之际,周苍已把枷锁修好,手脚麻利戴在腕上,他手腕纤细,那木枷锁随时能从他双腕滑下来,周苍只好把双手举起来,甚是滑稽。 “真他娘的晦气,算算算,不必戴了,本大人在此,谅你也不敢逃走。”罗文斌看得满脸不爽,挥挥手。 周苍嘿嘿一声道:“是,是,不敢逃,绝不敢逃。” 罗文斌将周苍带进大学,往当中太师椅一屁股坐下,一拍椅背喝道:“犯人周苍,昨晚你因何事谋杀婢女莲蓬?快快从实招来,不然大刑伺候。” “大人,在下不知莲蓬为何人?”周苍一脸迷惑,抬头问。 罗文斌可从没遇见过如此痞气的犯人,气得额头青筋暴起,重重拍在几上:“可恶!可恶!莲蓬是谁?” 他转头看向韦三淼和身边的差役,刚刚到来的他,对死者了解不多。 差役连忙道:“大人,死者莲蓬是韦老爷家看茶递水的小丫头。” “周苍,可听清楚了?你可是看中她貌美年轻,心生歹意,她不从你便将她推下池害了她的命?” 周苍愣愣看着堂上的罗文斌,双眼茫然,一副全然不知他在说些什么的神情。 韦三淼站一旁,忙陪笑道:“大人息怒,依小民之见,这位自京城来的周苍器宇不凡,似乎不是取人性命的凶徒,还请大人明察。” “昨夜到底怎样一个情况,快如实招来!”罗文斌指着周苍大喝道。 “大人,昨夜……草民在睡觉呀,什么事……什么也不知道呢。”周苍吓了一跳,战战兢兢道。 “放屁!胡说八道!什么也不知道?可笑可笑!” 周苍无奈地看着韦三淼。 罗文斌睁眼喝道:“犯人周苍,这么说来,你是不愿招了?” …… “大胆刁民!来人啊给我上夹棍!” 看着一脸无动于衷的周苍,罗文斌一张脸气得犹如猪肝般,两腮的肥肉微微发颤。 周苍这时醒悟过来,慌忙回道:“别……别,我想起来了。” “不见棺材不流泪,你都知道什么,统统给我招来。”罗文斌看见周苍在自己的淫威下屈服,怒火稍息。 “大人,我想见一下死者的尸身,方知一二。”周苍好像被委屈的小媳妇。 明明是狗屁不通的说辞,罗文斌却是脑筋一转,道:“也罢,证据确凿,谅你不敢想不起来。” 韦三淼连忙在前领路,带着知县一干人到了昨日他和周苍饮酒的那间偏厅,小丫头莲蓬略显浮肿的尸身躺在地板上,身下湿沥沥一片,穿在身上的嫁衣尚未解下。 周苍缓步走近,俯**细细看了那可怜的姑娘一会儿,尸体身上的嫁衣穿得整齐,只是原本在胸口的挂花丢失,浑身湿透,外表并无什么伤痕,只是脑袋略微向左边歪斜,此外下颌有些划伤。 整个人显得比较安详,只是这话说得似乎也不太对。 周苍抬起头看向知县,眼神迷茫,他喃喃的道:“你们没看出吗,小姑娘她……明明是……明明是折断颈骨死的。” “胡说八道!她分明淹溺于你窗下,你竟敢狡辩?”罗文斌气恼地将双眉竖起,眼露凶光。 周苍不敢作声,神情之中透出无奈之意。 韦家一个下人鼓起勇气开口道:“罗大人,韦老爷,我们抬莲蓬尸身上来时,她的脑袋歪得厉害。” 一个差役听了忙走过去,伸脚踢了踢莲蓬的头颅。 “启禀大人,这尸首的颈椎只怕真是断了,脑袋固定不了。” “一群笨蛋,还不快给我仔细检查,迟了打断你们的狗腿子。”罗文斌脸上显然有些挂不住,大骂喝使手下。 差役抱着莲蓬的头摇摆,道:“全断了,只连着皮肉。” “周苍!”罗文斌大怒喝道。 周苍被突如其来一声震喝吓了一跳,畏缩目光投向罗文斌。 那知县仿佛已经看到了案件真相,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天理难容啊,莲蓬如此一个弱小女子,你竟然扭断她脖子再将她淹死池中!手段凶残毒辣之极,不死不足平民愤!” 一时之间,厅中所有人目光都落在周苍身上。 周苍一脸苦恼,目光游离,“大人,任何人被扭断脖子,必死无疑,我又为何多此一举,把一个死人溺毙于我窗下的莲池之中?” 第16章 纸片 罗文斌听了不禁一愣,周苍的这个问题显然不好回答,顿时整个大厅静悄悄的。 接着,周苍又死不断气的说:“况且……”一句话才说了两个字便被人打断。 “况且什么?” 说话人声音阴声细气,着实把周苍惊吓了一回,只见此人身材瘦长,却是韦三淼的儿子韦省。 “况且……有件事在我心中一直想不明白。”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想听一听周苍接下来怎么说。 “我听说,只是听说,五十多年来江南庄一共发生了三桩命案,都是韦家的夫人不幸坠湖而死,令人不得不往鬼怪方面上想……可是韦老爷矢口否认,庄中无邪祟作怪……” “我江南庄干干净净,决无阴魂作祟。”韦三淼连忙澄清,他还指望江南庄为他带来大批观赏旅客呢。 “既然韦老爷那么说,自是信得过的,可是我又听说,韦老太爷的发妻是水上人家。”周苍似在自言自语,他抬头茫然看着屋梁,喃喃道:“莫不成在水上讨生活的女子也会因摔入莲池而溺亡?” 韦三淼一脸震惊之意,半晌说不出话来,他母亲确是水上人家出来,竟然忘了此节大是不该。 “倘若韦老爷的母亲死因并非溺亡,那么我们就得往别的方向……”周苍用可怜的目光看着满厅众人,停下口。 “难道我韦家三代女主人,都遭人谋杀?”韦三淼脸色大变。 罗文斌皱了皱眉,扫一眼周苍。 周苍不置可否,他可没说韦家三代女主人都是遭人暗害,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 “好个巧舌如簧,周苍,本案虽存诸多疑点,你的嫌疑仍是最大!我劝你老实交待,休要想借口舌之辩推脱杀人之罪。”罗文斌义正词严道。 周苍置若罔闻。 韦省挺身而出,拍着胸脯叫道:“是那个天杀恶徒,连害我三个至亲亲人,我定要将他擒住,生吞活剥亦难消我心头之恨!”双眼闪着红光,甚是吓人。 “抓出凶手严惩,千刀凌迟!”庄中有人附声叫。 此刻一个差役快步走来,大声向知县禀报:“大人,嫁衣上那块丢失的金银挂花,在周苍住的客房里找到,就放在他窗台的桌面上。” 罗文斌一听大悦,斜睨周苍,冷笑不已。 周苍甚是疑惑,他摆了摆脑袋,心中奇怪挂花怎么会到了他桌上?难道有人设陷,早上出门的时候案上并无其它物品,呆了半晌问:“那么……我放于案上的图画呢?” “图画?什么图画?台面上就放着一支银挂饰,那来什么图画。”那差役奇道。 周苍无语,他昨晚回房后趁着酒意,随手泼墨了一幅月下莲池放于桌上,却不见了。 “周苍,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呃……”周苍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这个肥头大耳的知县。 局面僵持之间,却见蓝婆婆手持扫帚奔了进厅,指着那差役一顿臭骂。周苍听不懂蓝婆婆的土语,一脸茫然。 罗文斌和韦三淼等其他人却是听得清清楚楚,原来那金银挂花是蓝婆婆今早清理莲池时给捡回来的,小舟在周苍窗口旁趟过,蓝婆婆误以为周苍在房里,顺手掷进房间桌上,还让他速速拿去给老爷,却不知那时周苍已给官差扣押了。 但周苍所说的那幅“图画”,却是实实在在失了踪影。 差役拿过金银挂花转交给知县,挂花其下挂有银质龙凤流纹,手感颇重,他掂了掂,估计不轻于二十两。挂花上附着些水底的污物,显然是刚从水下捞起来的。 “蓝婆婆,你从哪里捡回来这东西?”知县罗文斌问。 蓝婆婆瞄了一眼知县,道:“老身拾这东西的地点在储物房后面,放置铜镜那地附近。” 韦三淼的父亲曾给爱美的夫人铸造一面大铜镜,与人同高,镶嵌在江南庄内一块大石上,储物房就在大石旁,那里僻静幽深,储物房在林木遮掩下露出一角,从外面只能看到两间储物房之间的小道,平时少有人至。 韦三淼奇道:“储物房?那里与客房各处西东,相距甚远,这饰物怎么会落在那里?” 韦省却不等父亲说完,已大步出厅,奔向储物房。 诸人一窝蜂跟着他一起往江南庄西面而去,江南庄方圆十里,两间储物房用以储藏农具柜箱渔网等物,因为搭建得离生活区太远,已放空多年。 韦三淼道:“其实这两间房子没有完全盖好,据闻是规划的时候出差错了,莲池边空地缩水,因此待房子建好后,中间的通道就只这么窄了。” 两房之间的小路极狭窄,只能容一人通过,又因地势倾斜,这条窄道其实就是条陡路,延伸至池边。 蓝婆婆指着那池边对众人道:“老身就在这里看到的挂花,它落在池边浅水之地,伸长手就已够到。” 周苍绕着两间屋子走了一圈,伸手推左首一间储物室的门,那房门“吱”的一声竟然打开了, 谁都没想到房门没锁上,连韦三淼也愣了。 房里显然很久没有人来过,布满蛛网尘土,地上有一些杂乱的脚印,因为脚印杂乱而多,有深有浅。 地面上飘着几片纸,其中一片纸色灰暗,年代旧远,在角落之中,其余几张尚新,似是新近之物,其中一张最为眼熟,竟是周苍不见了的那幅“图画”。 是谁把他昨晚随手乱画的“图”移形放位的放到了这里来? 周苍比差役快了一步拾起那几张纸片,只见枯黄色那张上面以正楷写着:“晶之时,境石立立方,嫁衣,立身觅不散。”其下却未署名,只画了一轮月亮。另几张一张是周苍的“图画”;另一张却似个帐簿,上面碎碎的写了某某东西,几分银子,某某东西,几吊钱,都是这般琐碎的东西,却也不见什么奇处。其余几张新的白纸,也是写着“晶之时”那几个怪字。 周苍瞧了几眼,眼睛对着罗文斌瞟了瞟,小心翼翼的道,“罗大人,这个杀人凶手,好像专杀穿了那套嫁衣的女人。” 第17章 骷髅头 罗文斌不耐的道:“废话!”周苍顿了顿,“那么……如果有人充当诱饵,说不定他还会出现。”罗文斌皱眉,“这等性命攸关之事,谁敢担此重任?”周苍说:“我。” 满厅众人都是一怔,韦三淼吃吃的道:“你?” 韦省大声道:“如此危险之事,本门弟子义不容辞,还是由我……” 罗文斌突地一拍桌子,“也罢!就是你了,本官派遣差役埋伏黄莲池,嘿嘿,若是没有凶手出现,便是你杀了莲蓬,这次你可抵赖不了。” 韦省仍在坚持他要孤身涉险,韦三淼扯了儿子一下,白了他一眼:那嫁衣周苍穿得上,他穿得上吗?韦省却半点没有理解老子的心意,仍口口声声他要降妖除魔。 当下厅中几人细细商讨了捉拿凶手的方法,不外乎一旦周苍发现凶手便大声喊叫,众差役一拥而上,将他抓住。 罗大人对如此方案十分满意,英明神武青天再世前呼后拥的先行回去,待晚间再来。韦三淼愁眉不展——虽然周苍这诱敌之计有那么一点点道理,可是方才几乎整个韦家的人都在偏厅,若是家中真有凶手,耳目如此众多,怎么也听到了,怎么可能还如此之笨,仍旧前来杀人?难道此凶手并非庄内之人?那他是如何知道何时庄内有谁穿了那身嫁衣?又怎样及时赶来杀人? 韦省却想:周苍乃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无论如何他也要潜伏偏厅,将凶手立刻拿下。 当天夜里,周苍吃过晚饭以后,面对四个女人穿过的那件嫁衣,委实有些毛骨悚然。 四个女人,都已死了,有些还死了很久了。 足足过了一柱香时间,他才慢吞吞的开始穿那身衣服,又足足花费了一顿饭时间,他才把那套花样繁复的衣服穿在了身上。而后他沉吟了一下,推开窗户,在房里坐了一会儿,喝了杯茶,然后往杂货屋镜石那边走去。 时间并不太晚,在客房门外埋伏着四个差役,但他明明听见了差役们拔了莲蓬嚼鲜的声音,以及啃着鸡爪偷偷咒骂的声音,还有拍打蚊子的声音。 杂货屋那边也埋伏了几个差役,等他慢吞吞走到镜石旁边,只听到一阵阵“嗷——嗷——”,吓了他一跳,半晌才领会那是鼾声,不禁叹了口气。 走到镜石之旁,他对着镜面里的人看了一阵,镜中只见宝蓝色嫁衣光彩闪烁,镜中人若是个女子,倒也华丽,但周苍只觉镜里站的是人妖,远远不及他平日英俊潇洒。左看右看,不见凶手的影子,他打了个哈欠,本想在地上坐坐,却发现裙身太窄根本坐不下去,只得绕着两间房屋转了几圈,那几个差役躺倒在地稀里呼噜的睡觉,周苍从他们身上跨过两次,心里很是抱歉。 韦省躲在镜石之后,睁大眼睛看着周苍穿着那身嫁衣在两间房屋之间绕来绕去,心里大惑不解,要说他在诱敌,未免太过悠闲;要说他并不是在诱敌,那他又在做什么? 正当他迷惑之际,突有所觉,猛然回头,只见身后不远处,树后莲池之上,一张毛发乱飞,黑漆漆的脸正在摇晃,一双空荡荡的眼眶正阴森森的看着他——那眼眶竟是空的,里面什么也没有。 韦省见了突然出现在身后的这一张脸,喉头咯咯作响,全身冰凉,他本想喊出声来,却突地发现自己什么也喊不出来,他本以为世上绝无鬼怪这等东西,眼前却活生生的出现了个活鬼! 在他全身僵硬的时候,那张脸慢慢的往远处移开了。 韦省仍然全身僵硬,眼睛直勾勾的瞪着那张鬼脸,直到那张脸移开到了两丈之外,他才蓦然发现——那其实并不是一个鬼!那是一个人,背着一个袋子,那袋子里不知装着什么东西,露出一蓬毛发和两个类似眼窝的窟窿! 那人其实背对着他,他背后背着的那袋东西就正对着韦省的脸,把他吓了个半死,而那人之所以会无声无息的靠近又离开,是因为那人坐在木盆里。 在水乡,儿童多乘木盆穿梭于莲池之间,采摘莲子香菱,那人就坐在这么一个木盆里。黄莲池本有溪流灌入,潜流之中不生莲藕,木盆被潜流推动,以至于移动无声无息。 这人是谁?韦省心神稍定,咽喉仍旧咯咯作响,发不出丝毫声音,受惊过度,身上也作不出任何动作,眼睁睁看着那木盆缓缓飘远了些,在两间储物房中间的那条小路尽头停了下来,那个人佝偻着背,背着那袋东西,动作似是十分迟钝的走了过来。韦省心中大疑:这人的行动很是眼熟……难道是—— 只见那人走到了镜石之前,似乎是往镜子上贴了什么东西,然后退到镜石旁边树丛之中躲了起来。 周苍恰巧这个时候从房子中间绕了回来,“咦”了一声,他走到镜子前面看东西,“晶之时……”韦省恍然大悟,那人又在镜子上贴了那张怪字条,看来的确从几十年前,这人就做过这种事,杀害韦家几代女子的凶手,看来的确是他!可是——又怎么可能?怎么会呢?他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毫无道理啊…… 突然“呵呵”一阵低沉的怪叫声响起,那躲藏在树丛里的怪人突然冲了出来,把背后那东西从包裹里拔了出来,带着怪异恐怖的笑声,举着那东西冲向周苍。 “呵呵呵……他死了……他死了……你永远不能和他飞!永远不能和他飞!”韦省大吃一惊——那人手里举着的东西,赫然是一个骷髅头!那东西竟不是“好似”有一蓬乱发和两个眼窝,它却真的是一个骷髅头!有骷髅就有死人,这个死人是谁?它怎么会出现在他手里? 周苍显然被吓得魂飞魄散,哎呀一声掉头就跑。 从这里要回主房,有两条道,一条是绕过两间房屋,穿过镜石旁边的树丛小道,再途径花园回到主房;另一条是穿过两间杂货屋,径直从后门奔进厨房,然后穿过小径,回到主房。 第18章 模仿 周苍想也没想径直奔向杂货屋,显然奔向厨房要比绕道花园快得多,而且这怪物就是从树丛里跳出来的,谁知道花丛草丛里还有没有它的同伙? 韦省这时终于缓过劲来,从镜石之后爬了出来,正要喊叫,突然他看到了一件让他全身再度僵硬冰凉的事—— 周苍从第一间杂货屋的正门奔了进去,迈过第一间房屋的后门门槛的时候绊到了裙摆,他往前跌倒,双手本能的要去撑地,这两间房屋之间的道路却是往下倾斜的,周苍左手撑住了地面,右手却没有撑住,失衡之下“碰”的一声颈项扣在第二件杂货屋的门槛上,摔倒在地,接着顺着倾斜的小路滚进莲池,随即不动了。 韦省全身发冷——他好像看见了好几个女子跌倒的身影,包括他的妻子汤浅梅……她们一个接一个在这门槛之间摔倒、受伤,然后滚进莲池溺水而死——而凶手——竟是这个拿着骷髅头将她们赶向陷阱的人! 他突然能发出声音了,惊天霹雳的大喊了一声,“来人啊!快救他!快点救他!”随着一声大叫,他浑身气力似都恢复,纵身而起,一把抓住了仍在挥舞那个骷髅头的人,在他铁臂之下,那人犹如一只小鸡,应手被擒。韦省不可置信的看着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想得出这种事?怎么做的出这种事? 这个被他一把抓住的人,竟是他痴呆的叔公韦远宵! 难道潜藏在他家中五十几年的杀人恶魔,就是他这个出生既是痴呆的叔公韦远宵吗?树丛后在睡觉的差役被惊醒,一阵惊叫混乱之后将韦远宵牢牢缚住,有人到池边想把周苍捞起来,但那身嫁衣却有三十来斤重,加上周苍的体重,一两个人却捞不起来,即使池水并不深,却极可能淹死了他。 罗文斌和韦三淼闻讯匆匆赶到,罗文斌大喜过望,韦三淼却是满腹疑惑,韦省等差役抓住了韦远宵,一把把池中周苍捞起,只见他全身无伤,双眼紧闭,却不醒来。 “看来杀死韦家四个女子的凶手,就是韦远宵!”罗文斌大出意料之外后,喜上眉梢,“本官破获五十多年陈案,当真是还民以公正的清官啊!” 韦三淼呆呆的看着韦远宵,仍然不敢相信这个到了七十岁仍旧神智不清的人会是凶手,但他却被抓了个现行。 一群差役在老迈瘦小的韦远宵身上扣了七八条铁链,压得他弯下腰去,突然大哭起来,抓着韦三淼的裤子,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罗文斌大怒,撩起官袍踢了韦远宵一眼,“杀人不眨眼,竟还敢哭哭啼啼,给本官掌嘴!”“是!”有个差役立刻走上前去,“啪”的给了韦远宵一个耳光。 “我说……罗大人,未经升堂审案,私设刑罚,殴打犯人是犯法的哟……”有人悠悠的道,“何况……其实韦远宵并不算元凶。” 罗文斌吓了一跳,左右一张,“谁?”突然醒悟是谁在说话,大怒道:“周苍!亏本官为你担忧,你竟敢装死恐吓本官?来人啊——”周苍慢吞吞的从地上坐了起来,池水从他衣襟上流了一地,他却微笑得愉快得很,“大人难道不想知道韦远宵手里那个骷髅……究竟是谁么?”罗文斌滞了一滞,“这个……这个……”他瞪起眼睛,“你知道?你竟敢戏弄本官!来人啊——” 周苍缩了缩脖子,“岂敢、岂敢。”这回罗文斌学聪明了,冷笑道:“本官还真看不出你不敢。”周苍又微笑道:“过奖、过奖。”把罗文斌气得七窍生烟,韦三淼听得目瞪口呆。 周苍端正坐好,有些惋惜的看着被池水和泥浆弄脏的衣服,对着目瞪口呆看着他的众人非常和善地微笑,好似他一贯如此品性端正,“其实从一开始姜婆婆给我说韦家三代夫人坠池而死的故事的时候,我就知道凶手可能是韦远宵。” 他指了指韦远宵,“黄莲池池水有深有浅,但在客房之下浅水之中溺死,未免有些奇怪;何况死者之中有人是渔家姑娘,若不是溺水而死,那便有两种可能:其一是她意外溺死之前受了伤,以至于无法挣扎;其二是她是被人所杀,假装溺死在水里。 接连几人都是这般死法,我和常人一样都会想到是不是有人谋害?”他微笑道:“只不过大家或者都会对‘连续五十几年’和‘命案发生的时间相隔二十几年’感到疑惑,觉得不可能有人埋伏韦家五十几年,只为杀这几个不相干的女人,所以便又想到意外。可是我却以为……” 他缓缓的道:“我却以为这事如果是有人谋害,凶手是谁再清楚不过——那就是在黄莲池中住了超过五十几年的人,那是谁?姜婆婆?不,五十三年前,她侍侯韦三淼祖父的时候只有十三岁,还是个小姑娘,之后嫁与姜伯,她要是夜里出门,姜家老小岂能一无所知?那么还有谁呢?除了姜婆婆,在五十几年前便住在黄莲池内的人,能自由走动不管做什么大家都不会觉得奇怪的人,还有一个,叫做韦远宵。” 韦三淼失声道:“可是坤叔他天生痴呆,怎会做出这种事……” 周苍微微一笑,“他自己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我说他不是元凶,因为这杀人之事开始不是他做的,他也许是偶然看见了,便模仿着玩罢了。”罗文斌全身一震,“模仿?”韦省和韦三淼面面相觑,“模仿?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说……”周苍慢慢的道:“第一个死的女人,并不是韦远宵杀死的,他只不过是看见了杀人的过程,以后一旦看见有那样的情形,他就模仿凶手的行为,自己当作游戏。”他一字一字道,“这诱发他行凶的‘情形’,只怕便是嫁衣——韦家家传嫁衣价值连城,瑰丽之极,每个女子想必都很喜爱,偶尔夜深穿上嫁衣,偷偷自镜石之前对镜自赏,想必这种事,韦家的几个媳妇、包括侍女们都做过。而韦远宵却看见了穿着嫁衣的女人被杀,所以一旦有女子穿上嫁衣,来到镜石之前,他便模仿元凶的方法,将她们追赶到储物房里,让她们绊倒在门槛之间,然后摔入莲池溺水而死。” 第19章 字迷 “门槛?”韦三淼骇然看着那相距一人距离的门槛,“这门槛又如何了?” 周苍提了提那湿淋淋的嫁衣的裙摆,“这裙子很窄。”韦三淼和韦省都点了点头,周苍指了指门槛,“这两个门槛却比庄里任何一个门槛都高,前后门槛高低至少差了一寸。”罗文斌遣人一查一量,果真如此。 周苍继续道:“我刚才跑进屋里的时候已经估计到门槛很高,却仍旧没有跨得过去,前门的门槛给了我错觉,似乎后门的门槛也刚好能跨得过去,后门的门槛却比前门高了一寸。若只是门槛高了一寸,或者踉跄一下,步子本就迈得很大的人也可以顺利过去,但是——”他拉直了裙角,“这裙子非常窄,裙摆下有铃铛银链,一旦奔跑的脚步抬得太高,不绊倒在门槛之上,也会被裙摆和银链绊倒,一样会摔倒在这门槛之间。”韦三淼毛骨悚然——如此——如此高门槛和窄裙就如杀人凶器,是凶手杀人的工具! “这两个门槛相距只有这么点距离,如果一个女子在此跌倒,如果她个子矮些,额头就会撞在对门门槛上,如果她像莲蓬那样个子高些,脖子就会撞在门槛上——而这件嫁衣织锦厚实、又窄得出奇,无论是怎样跌法,她都不可能蜷缩起来,只能笔直往前倒;加上这些金银之物沉重之极,弱质女子怎可能在跌倒的刹那之间撑起二十六斤重的衣裳?她的体重、二十六斤重的嫁衣,以及摔倒的势头,这些力气一起撞在对门门槛上——” 周苍叹了口气,“就算没有脑袋开花,但是撞得昏死过去,或者颈骨折断什么的,都很正常。还记得莲蓬死时跌落的那个挂花和她下巴上的伤痕吗?她摔倒的时候莫约胸前挂花飞了起来,摔下去的时候下巴磕在门槛上,竟把挂花银链给磕断了,所以挂花沿小路掉进水池,被姜婆婆捡到。”顿了一顿,他缓缓的道:“至于人……这条路太斜了,摔倒的人会沿着小路滚进莲池里,如果本就受了重伤,身上穿了这二十几斤重的衣服,浸在水里,当然会溺死。” 罗文斌皱眉仔细的听,喃喃的道:“不对啊,可是尸身为何在客房窗下发现?它怎会从这里跑到客房去?” 周苍指指莲池中空出的天然通道,“十里黄莲池并非死水,这水里有潜流,人摔进水里以后被潜流慢慢推走,最后推到客房窗下,那里水流缓慢,莲花盛开,阻住了尸体,韦远宵就是借着潜流来来往往,黄莲池的人想必都很熟悉。” 微略停了一下,他看着从韦远宵背包里拿出来的那个骷髅头,叹了口气,“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她们溺死以后,韦远宵模仿元凶抓着尸体,利用潜流带回客房窗户下面。” “就算韦远宵是个痴呆,你又怎么知道他是在模仿凶手杀人,说不定是他偶然吓死了第一个穿着嫁衣的女人,以后就依样画葫芦,凡是穿着这身衣服的女人他都这般吓她。” 罗文斌身为知县,虽然昏庸懒惰,却并不是傻子。 周苍指着镜石上那张字条,“晶之时,境石立立方,嫁衣,立身觅不散。”他叹了口气,“这字条……” 韦三淼终于忍不住道:“写的是什么?”周苍突然对他露齿一笑,“这是约女人的情书,你不知道么?” 韦三淼被他瞬息万变的表情弄得一愣,“什……什么……情书?” 周苍站起来把镜石那字条扯了下来,悠悠瞧了几眼,“这写的什么,你们当真没有看出来?”韦省摇了摇头,罗文斌和韦三淼满腹狐疑,众差役从后面挤上,目光炯炯大家都盯着那张字条。 “这个‘晶’字,虽然写得很端正,但是若是写得稍微潦草一点,写成这样。”周苍从地上拾起一块石头,在路边泥地划了几个字,“这样,岂不是比‘晶之时’有意思得多?” 众人凝目望去,只见周苍写的是“月明之时”四个字,罗文斌恍然大悟,又迷惑不解,“这……这……” 周苍道:“假设韦远宵不过在模仿谁某天夜里的行动,这张字条自然是他抄的,而他没有看懂原先字条里写的什么,抄的时候抄错了许多,成就了这一张怪字条。” 韦三淼连连点头,“照此说来,这个‘境石’定是他抄错了,原来肯定是‘镜石’。” 韦省呆呆的看着那张字条,苦苦思索,“镜石立立方、镜石立立方……”周苍咳嗽了一声,“既然开头是‘月明之时’四个字,不妨也假设这后面也应是四个字,‘立立方’三个字,‘立方’二字叠起来相连,很像一个字……” 罗文斌失声道:“旁!”周苍点了点头,“如果‘立方’二字本是‘旁’,这句话就是‘镜石立旁’,就有些意思了,而‘立’字若是写得草些,岂不也很像‘之’字?若是‘镜石之旁’,就更有道理些。” 罗文斌一跺脚,“月明之时,镜石之旁,果然是有人约人到此,有理、有理。那‘嫁衣’二字更加明显,字条定与女子有关。”周苍微微一笑,“既然‘立’字很可能是‘之’字,那么‘嫁衣,立身觅不散’,七个字很可能就是‘嫁衣之身,觅不散。’” 韦三淼反复念道:“月明之时、镜石之旁、嫁衣之身、觅不散……不对,按道理这最后也应是四字才是。” 周苍拿石头在地上写了一个大大的“觅”字,随后缓缓在“觅”字中间画了一条线,“这很简单……”韦三淼见他一画,全身一震,大叫一声“不见不散!” 众人目光齐齐聚在那个被一分为二的“觅”字上,那张怪字条已是清清楚楚:“月明之时,镜石之旁,嫁衣之身,不见不散。” 周苍慢吞吞的道:“这是一个男人约一个女人夜里出来见面的情书……”这十六字自不是韦远宵写得出来的,罗文斌看了好一阵子,颓然道:“那杀死第一个女子的凶手是谁?” 第20章 军令状 周苍也颓然叹了口气,“我怎么知道?” 罗文斌尚未听入他在说什么,自己又喃喃的道:“被韦远宵拿出来的那个骷髅头又是谁的——不对啊!”他突然失声道,“如果韦远宵在模仿凶手杀人,那就是说在五十几年前,那凶手手中已有一个人头?那岂不是另有一起凶杀隐案,至今无人知晓?” 周苍很抱歉的看着他,“我不知……”他一个“道”字还没说出来,罗文斌一把抓住他胸前衣裳,咬牙切齿的道:“本官不管你是知道还是不知道,三日之内,你若不知,大刑伺候!” 周苍心惊胆战,连连摇手,“我不……”罗文斌大怒,“来人啊——上夹棍!”差役一声吆喝,“得令!启禀大人,夹棍还在衙门里。” 罗文斌跳了起来,“给我掌嘴!” 韦省大怒,一把将罗文斌抓住,“你这狗官!我只听过有人逼婚,还没见过有人逼破案,你再敢对周英雄胡来,我废了你!”韦三淼叫苦连天,直呼“大胆”,韦省放开罗文斌,重重的哼了一声,“师父平生最讨厌你这等鱼肉百姓的狗官!”周苍奇怪的看了他一眼,“罗大人……” 罗文斌对韦省将他擒住之举大为光火,厉声指着韦三淼,“若是三日之内不能找出凶手,本官定要将你们统统关入大牢,统统大刑伺候!”韦三淼吓得脸色苍白,“这……这……” 韦省大怒,一把提起罗文斌,韦三淼魂飞魄散,“扑通”一声对着罗文斌和儿子跪下,一迭声喝止,场面乱成一团。 黄莲池中人听说要被全部关进大牢,有些女子便号啕大哭,有些人磕头求饶,有道是鸡飞鸭毛起,人仰狗声吠,便是这般模样。 周苍叹了口气,“那个……那个……若是韦大公子肯帮我做件事,说不定三天之内可以……”众人顿时眼睛一亮,韦省迟疑了一下,放下罗文斌,“当然可以!”周苍用景仰英雄的目光看着他,慢吞吞的道,“既然韦远宵所作所为很可能都是模仿而来,他又得到这个骷髅头,想必他知道藏尸的地点。 他若知道藏尸的地点,说不定他也曾看见此人被杀的过程,那么如果让他看见当年此人,说不定韦远宵便会重演他所看过的事,所以……”他用极其歉然的表情看着韦省,“委屈韦大公子扮一次郭老夫人,我扮演这个骷髅头……”韦省本是连连点头,突然大叫一声“让我扮奶奶?” 周苍极其温和文雅的点了点头,“韦大公子武功高强,和韦大公子一道,即使遇到危难,想必也能逢凶化吉。” 韦省却呆呆的看着他,心里只想只要周英雄有求,我自当全力以赴,只是他的法子也忒奇怪了……在众人疑惑不解的目光之中,周苍很愉快的道:“给我三天时间,三日之后,月明之时,镜石之旁,不见不散。” 众人听了他这句话,却都是一阵寒意自背后冒了出来,就似这镜石之旁必定有鬼一般。 之后罗文斌和周苍经过一翻讨价还价,决定将韦远宵暂时留下,三日之中韦三淼等人绝不过问周苍言行举止,一切静候三日之后月明之时。 周苍虽信誓旦旦会有结果,别人却都满腹疑云,罗文斌打定主意若是没有结果,他便将韦远宵往上头一送,什么五十多年前的隐案,他一概不知。韦三淼唉声叹气,愁眉苦脸,一想起老母妻儿之事便烦恼不已。韦省却是热血沸腾,跟在周苍身后亦步亦趋,对他的一言一行都深信不疑。 周苍先在客房里睡了一觉,一直睡到第二天早上方才起床,三日之期已经过了一日半。韦省在他房门口转来转去,急得犹如跳蚤,却又不敢破门而入。好不容易周苍起床,却在房里衣箱里翻衣服翻了半天,挑了两件白衣,比较许久,似是想不出要穿哪件,闭起眼睛摸了一件,慢吞吞穿在身上。 客房窗户不关,韦省那双牛眼在窗外瞪得快要掉下,周苍终于开门出来了。 他先去了韦三淼的书房,这书房自黄莲池修筑以来就有,藏有韦士诚和韦三淼收集的所有字画古董,韦省跟在他身后探头探脑,周苍也不在意。书房之中数个书柜,最里头一个是韦士诚的父亲所有,第二个是韦士诚的,第三个才是韦三淼的。 周苍把三个书柜一一打开,抽了些字画出来看,有些是账本,有些是行草,偶尔有些是水墨法描绘的黄莲池景致,笔法佳妙,栩栩如生;还有许许多多红莲紫莲,鸳鸯荷下图,以及一些诸如“千树万树莲花开”之类的绝妙好辞。认真的看了一阵,他摇头晃脑的捧着一幅行草吟道:“几行归塞尽,念尔何独之……韦大公子,这下面是什么我看不懂了。” 韦省皱着眉头看着那首“诗”,勉勉强强的念道:“暮箱呼夫……寒……一团一团的……” 他本就不识得几个字,实在看不出那行云流水般的行草写的是什么,周苍倒也没有笑他,和他一起并头看了许久,兴致昂然的道:“果然是一团一团的,你看这一团像不像鼻子?” 韦省大笑了几声,突然想起周苍本该是来查明真相的,不免笑岔了气,“哈哈……哎哟……周英雄,还是查案……” 周苍恋恋不舍的把那卷行草收了起来,细细看这书房,打开窗户,窗外也是莲池,只是莲花疏疏落落,没有客房窗外好看。他对窗外聚精会神看了半日,韦省跟着他东张西望,却是什么也没看出来,许久之后只听周苍喃喃的道:“蚊子太多……” 韦省全然摸不着头脑,周苍却似已对书房兴致索然,走出书房,他施施然负手欣赏景致,考虑良久,又往镜石那块地方走去。 第21章 妖怪 青天白日之下,这地方花草寂寂,鸟声隐隐,两间大房掩在树下,倒是风景阴凉舒适,浑不似夜间那么阴森可怖。绕着两间储物房,周苍又慢吞吞开始踱步,四下无人,唯有韦省亦步亦趋,周苍往东他也往东,周苍往西他也往西。突然周苍在镜石之前停了下来,皱着眉头打量着镜后的那块大石,那块大石黑黝黝如铁石一般,看不出所谓“玉脉”在何处,他伸手在石上摸了模,“这块石头原是什么模样?” 韦省苦苦思索,“听蓝婆婆说,庄子刚建起来的时候发现这里有玉,但是是不值钱的杂玉,爷觉得有趣,所以就装了面镜子在这里,夜里这个地方月光很亮,十五的时候坐在铜镜下面,镜里映的月光可以照人读书。 不过玉在哪里,爹也一直没看出来,蓝婆婆说是灰色……一圈一圈的,好像被镜子盖住了。 ”周苍点了点头,似是很满意,敲了敲那块镜石,他悠哉游哉的走到前夜韦远宵跳出来的那树丛中,低头一看,地上有厚达尺许的枯枝败叶,头顶大树枝叶繁茂,树下杂草不见光亮,生长甚少。 这棵树旁却有成片天生茉莉花丛,如此时节娇白微微,香飘四溢,倒是十分幽雅可人。茉莉花丛后稍高一些的地方长着大片悬挂点点黄白小花的杂草,几棵樟树生长池边,十分青翠。 “郭老夫人去世是什么时候?”周苍问。韦省答道:“莫约七八月,蓝婆婆说那时莲花开得正盛。”周苍又点点头,满意的从镜石前转开,突地钻进树丛,往林子深处走去。 韦省急忙追上,心里迷惑之极——黄莲池本是建在十里黄莲池中的一块水洲之上,从这树丛再往前走,只怕便要走到水里去了。周苍钻过五六十丈的密林,早上挑选的那件白衣俨然变成“褴褛”,眼前便是莲池,他似是有些失望,皱着眉头看着水面,不知在想些什么。 韦省打了个哈欠,莲池里的小鱼受惊,“哗啦”一声四散逃开,周苍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随即对着望不见边际的莲池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哈——这其实是个好地方,有莲蓬莲藕,可以钓鱼和青蛙。”韦省心不在焉的道:“还有野鸭子。” “这块地有点高。”周苍站上林子,再慢步踱下来,“难怪那条路会突然斜下去,把房子建在这里虽然风景甚好,可惜地形不佳。”韦省满脸迷惑,随声附和,全然莫名其妙。 周苍却似已经看够,负手悠悠的穿过树林,走回客房,当韦省以为他有什么惊人之见的时候,他搬了一个木盆,关起门来,只听里面水声阵阵,他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舒舒服服的爬上床去,手持了本闲书卷着看了起来。 莫非周英雄早上就是在散步?韦省那顽固不化的脑袋终于想到了这种可能,呆呆的看着周苍,难道其实他并不是在查案?那么韦家老少大小二十余口岂非……就悬在了罗文斌的牢门口?这怎么可以…… 三日之期,转瞬即过。 周苍这日就坐在书房里看书,除了按时出来吃饭,也并没有做什么其他的事,韦三淼派遣韦省来试探了几次,周苍一直都在看一本医书,而且以韦省那等“练武之人”的眼力,甚至认得出他一直看的都是同一页。 好不容易到了晚间。 月渐西起,日间青翠阴凉的树木,夜里就变得阴森可怖。 罗文斌如期而至,带了十几个差役,韦三淼把仆人遣走,在罗文斌身边陪笑脸。众人躲在一边,韦远宵从下午开始就坐在草丛里拔草,一直拔了几个钟头也不厌烦,饭也不吃。 月色渐渐明亮,映照在那铜镜之上,铜镜反射在林前空地上,把月光增强了一些。周苍备了一桶清水,在韦省身前绑上那件嫁衣。那桶清水韦省本以为他要用来洗手还是洗脸,结果他突然“哗啦”一声把那桶水倒在身上,把全身泼湿,扎起袖角裤脚,便施施然走了出去,面对着那镜石摇头晃脑的开始吟诗,“几行归塞尽,念尔何独之?暮雨相呼失,寒塘欲下迟。渚云低暗度,关月冷相随。未必逢赠缴,孤飞自可疑……”他在镜石之旁来回踱了几步,长吁短叹。 众人面面相觑,韦远宵却突然喉头发出“荷荷”的低沉怪叫,从草丛中拾起一根枯枝对周苍打去,罗文斌本要大呼“大胆”,转念一想还是忍下,只见周苍应声倒下,韦远宵将他拖进大树之下,怪声怪气的叫“我让你们飞!飞!你老实告诉我你和她是不是……哎呀!”他这一声“哎呀”叫得凄厉可怖之极,“妖怪!” 这一声“妖怪”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只见韦远宵目露凶光,抄起枯枝狠狠往周苍头上砍去,“妖怪!妖怪!”周苍显然也大出意料之外,睁开了眼睛,韦省眼见形势不对,大步赶上,“你……”他一句话还没喝出,韦省突然双手抓着周苍的头往前一拉,尖叫道:“你看,他是个妖怪!他死了、他死了,你永远不能和他飞……”周苍被他猛力一拉,脖子疼痛,哎呀一声,韦远宵突然放手,呆呆的看着他,似乎对一个“死人”居然还会说话觉得迷惑不解。罗文斌对他叫的几声“妖怪”觉得惊心动魄,此刻连忙下令众差役将韦远宵抓住,“周苍,你到底搞的什么鬼?” 周苍爬将起来,似乎对韦远宵的反应也觉得大惑不解,“咳咳……罗大人,员外郎,韦远宵的字是跟谁学的?”韦三淼困惑的道,“跟我爹学的。”周苍点了点头,“他和你爹感情如何?”韦三淼皱眉,“爹和叔叔的感情一直很好。”周苍叹了口气,“你爹做过的事,他会模仿么?” 此言一出,用意昭然若揭。韦三淼刹那瞪大了眼睛,罗文斌脱口而出,“你是说——” 第22章 孤雁 周苍似乎很无奈的喃喃的道:“我是说——我以为——只是我以为——你们可以不这么想——我以为即使是痴呆,他也不是见谁学谁,他能学的,应当是平日和他最亲他最熟悉的人。这个人可能平时就教给他一些事,也对他的模仿表达过赞赏。” 罗文斌皱眉,“这……” 这可不算认定韦士诚就是凶手的理由。 周苍突然一笑,“姑且不说韦远宵模仿的是不是韦士诚,我们先从死人身上说起,有骷髅头,一定有死人。但无论是蓝婆婆还是员外郎,都没有五十几年前黄莲池曾收留过客人而客人又失踪的印象,如果当年确有其事,就算韦家有意隐瞒,人失踪在黄莲池也必有一场风波,怎可能毫无印象?那就是说,死人他不是黄莲池堂堂正正的客人,至少大部分人不知道他来到黄莲池。” 韦三淼点了点头,在五十年前,黄莲池并不盛行留宿贵人雅士,韦士诚忙于生意,朋友不多,客人本就很少。周苍继续道,“那么,没有人知道他来到黄莲池,这个死人是怎么进来的?” 众人面面相觑,周苍顿了一顿,微微一笑,“很奇怪么?”众人不约而同的点头,确是很奇怪。 周苍看到各人被自己吸引,顿时有一种满足感,自己虽然失去内力成了一个庸人,但在推理演绎乃至破案方面,似乎有一点点天分。 这多多少少证明自己还是有点用处的,并非一无所用。 “那么——我又是怎么进来的?”周苍得意一笑问道。 韦三淼一愣,恍然大悟,“从水道!游进来!”周苍点了点头,“不管是摔进潜流还是游泳而来,黄莲池虽然有围墙庄门,有些地方还是临水的,只要不是乘船,要悄悄进入庄里并不困难。” 罗文斌怒道:“你说来说去说了半天,还不等于放屁,随便哪个小孩都能游进来。” 周苍咳嗽了一声,“不是小孩。”罗文斌哼了一声,“你又知道?”周苍悠悠的道:“小孩子不会行草,又不会背诗,更不会勾引女人。” 众人“啊”了一声,双目圆睁,韦三淼脱口而出“勾引?” 周苍回过身来,看了远在树丛庭院之后书房一眼,微笑道:“员外郎……那个文才高雅,书房里的书画卷轴想必看得很熟?” 韦三淼一怔,张口结舌,“那个……那个只有……只有……”只有贵人的字画他才看得很熟。 周苍心知肚明,对他露齿一笑,“那一堆杂放的无名字画可是韦老爷生前所有?” 韦三淼皱眉,“这个……这个……书房里的字画大都是我娘的。” 周苍早已想到会把儿子起名叫做“三淼”的人必定不是什么斯文之辈,咳嗽一声,继续道:“韦家字画多以莲花为题,无论是青莲白莲红莲紫莲,凡是有莲大凡不会错的,其中有些以黄莲池为题,看得出是女子手笔,大约就是令慈钟楚紫所作。” 韦三淼又点点头,众人听得茫然,或皱眉头,或摇头,或点头,或不动其头,目光呆滞,其意皆是莫名其妙。 周苍环视一周,微笑道:“贵人雅客的留墨想必是员外郎所收,在这些贵人雅客的字画之前的字画,想必是庄内人自己收藏或书写的,但是其中有几副字画,和其他不同。韦士诚是个贩盐生意的商人,他写字唯恐不清,多写正楷,教给韦远宵的也是正楷。 他又不好琴棋诗画,书房里的字画多是韦少奶奶所为,韦少奶奶的字是小楷,秀雅纤丽,那么字画之中这副东西从何而来?是谁所写?” 他从婢女红蔷手里接过一个卷轴,展开来正是“几行归塞尽,念尔何独之?暮雨相呼失,寒塘欲下迟。渚云低暗度,关月冷相随。未必逢赠缴,孤飞自可疑……” 那首韦省称为“一团一团的”崔涂的《孤雁》诗,“首先,这是一副行草,其次这并非吉祥祝贺之言,也非名人之作,不像韦士诚收到的礼物,何况韦士诚并非文人,送如此一首偏僻诗歌,他又有何用?这诗里明明在自怨自艾说流离失所,境域冷清惨淡,若不是向人求救,便是自抒情怀。而黄莲池中,当年会将此物收藏起来的人,若不是韦士诚,便是韦少奶奶。” 周苍缓缓的道,“奴仆婢女,想必不会把这种东西藏在主人书房之中。” “这……”韦三淼想辩驳两句,却哑口无言,只得沉默。 周苍叹了口气,“那么,这副行草是从哪里来的?是谁写的?是谁向韦少奶奶求救,还是谁赠与韦少奶奶的礼物?黄莲池里,当年显然有一个人,接近了韦少奶奶,他是韦少奶奶的朋友,能把心事吐露与她知晓。而这个人究竟是谁,怎么进入黄莲池,显然韦士诚和庄里奴婢都不知情……” 韦三淼终于忍不住脱口而出,“你说我娘和男人通奸?在庄里藏了一个男人?怎么可能?” 周苍摇头,“不是、不是,当年之事,谁也无法断言,我猜测,这个男人是偶然来到黄莲池,被你娘遇见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你娘没有告诉你爹,而把他藏了起来。这个人写了这副行草博取你娘的同情,你娘是书香门第,或者觉得此人颇有才华,便把行草收了起来。我说他居心不良,勾引你娘,不是因为这副行草,而是‘月明之时,镜石之旁,嫁衣之身,不见不散。’那十六字,那十六字显然也是此人所写,就如这副书法一样让人辨认不清,以至于韦远宵抄错许多。此人写出那十六字,邀约你娘月下相见,请她穿上嫁衣,颇有轻薄之嫌,至少对有夫之妇而言,并不合适。” “这张字条让你爹看见了,他把字条拿走,带到了杂货屋来……” 罗文斌恍然大悟,“我明白了,韦远宵跟在韦士诚后面,他看见他从房里拿起一张东西到这里来,他也就跟来了。所以他常常会模仿那张字条,或者把别人放在桌面上的纸卷带到杂货屋来。” 第23章 真的是妖怪 周苍点头,道:“韦士诚可能从种种蛛丝马迹中发现夫人私下约会男子,又看到字条,心情十分愤怒,于是携带刀具来到此地,将字条帖在镜石之上,躲藏在杂货屋中。那神秘男子如约而来,多半仍是从水里出来,韦士诚用木棍将他击倒,在抓住那人的时候不知发现了什么,大呼‘妖怪’……” 众人想起方才韦远宵狂呼“妖怪”,都是忍不住毛骨悚然,罗文斌喃喃的道:“他妈的,什么‘妖怪’?他自己才是妖怪……” 周苍继续道:“而后韦士诚将他的人头砍下,正在这时,韦少奶奶却身穿嫁衣突然而至,韦士诚狂怒之下,拿着人头向她追去,大呼‘他已死了,永远不让你们比翼双飞’之类的言语。韦少奶奶受到极大惊吓,转身奔逃的时候绊到门槛,滚入莲池中溺死。” 韦三淼听得心惊肉跳,罗文斌失声道:“如此说来,这门槛并非有意所为?”周苍微微一笑:“多半是偶然,若要建造杀人机关,只怕磨把快刀、挖个坑什么的比建两间房屋快得多。” 罗文斌喃喃的不知自语些什么,猛地想起,“那神秘男人头被砍了,身体呢?怎么没人发现,莫非被狗吃了?” 周苍沉吟了一下,“这个……这个……如若我没有猜错的话,这……” 他转身走向镜石,悠悠的道:“韦大公子,你在这块石头上用力砍一刀。”韦省点了点头,“唰”的一声拔刀横砍,刀光如雪,倒把周苍吓了一跳——这韦大公子为人呆头呆脑,武功却练得纯正。只听“叮”的一声,韦省手中刀应声断为两截,那块黑黝黝的大石只掉了块表皮,近乎丝毫无损。罗文斌和韦三淼都是“咦”了一声,连忙叫人高举火把来看,那被砍落一小片表皮的镜石上露出了灰色,质地细腻光滑和表皮全然不同,这难道就是所谓的“玉脉”? “这是一块……玛瑙。”周苍富贵人家,见多识广,一眼就看出来,开口道:“玛瑙以红色为上品,这是一块灰色的玛瑙,所以也不是很值钱的东西,不过……不过玛瑙嘛……”他慢吞吞的道:“玛瑙嘛……听说是地下极深处融化了的岩石喷出来,一层层凝结在石头空洞和缝隙里从外向里长出来的,所以多半……像这么大的的玛瑙,也许……大概……可能……中间是空的。” “空的?”众人失声道,“这块石头里面是空的?”周苍连忙摇手,“我只是在猜,玛瑙比钢刀还硬,没有打开以前,怎么知道它到底空还是不空?我只是说‘可能……大概……也许……’嘿嘿。” 他罗罗嗦嗦的还没说完,韦省大步走上,双手抓住镜石上镶嵌的那块镜子,“哈”的一声吐气开声,猛烈摇晃两三下,只听“咯啦”铜块扭曲之声,他硬生生把那块铜镜从镜石上掰了下来! “啊——”众人的目光齐齐聚集在镜石之上,随着铜镜剥离,那大石上果然露出一个洞来。镜石有八尺来高,六尺长短,七尺来厚,牢牢扎根土中,谁能料到如此一块黑黝黝的大石腹中居然是空的?非但是空的,在众人灯火映照之下,石腹内光彩闪烁,生满水晶,只是——在犬牙交错的水晶之间,塞着一截截东西,猛地一眼还看不出是什么。 罗文斌撩起官袍命差役举起火把,他往里一探,大叫一声,“人骨!”韦三淼脸色苍白,在夜里瑟瑟发抖,韦省长吁一口气,“这就是身体。”罗文斌一迭声命差役把那些尸骨捡拾出来,与韦远宵所拿的那个人头拼在一起,果是个完整的尸骨。镜石之中除了人骨,还有一柄锈马刀,以及几块腐朽得不成样子的破布。 “咦?”周苍看着那尸骨,奇道:“这人怎么有六根手指?” 听他一问,众人对着尸骨躲躲闪闪的目光突又集中在人骨之上,过不多时,突有差役大叫一声,“他……他有两个耳蜗!” 罗文斌仔细一看,果然在头颅两侧各多了一个耳蜗,这人生前岂非有四个耳朵?韦省突也大叫一声,“这人有……尾巴……”众人又纷纷凝目去看尸骨的屁股,只见在胯骨下面确实生有一截奇异的骨头,莫约三寸长短,的确像个“尾巴”。 周苍稀奇的看着这具尸骨,“我本来想不通为什么只是看到有人写情书给他老婆,韦士诚就要杀人,他的火气和醋劲未免太大,原来……原来……韦士诚在夜里突然看到这人长成这副模样,只怕他没有觉得自己在杀人,只怕他以为……以为自己在自卫,杀死了一个怪物。” 韦三淼牙齿打战,“这这这……这是什么……妖妖妖妖怪……” 周苍很同情的看着地上那具尸骨,“你看他手指和脚趾都比常人长些,手指间有骨膜,想必擅长水下功夫。他也不过比常人多了耳朵一副,尾巴一个,手指两只而已,但这副样子想必让他吃了很多苦,让他远离人群,潜藏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黄莲池地处湖中心,东西各有数条溪流灌入,布满潜流,也不出产什么特种鱼虾,除了贵人雅客,普通百姓很少深入莲池中心,所以这人来到连阳集后,悄悄潜入黄莲池,躲在这里。” 他跺了跺脚下的土地,“这地方临水,有两间人迹罕至的大房,树木掩映,外面有莲藕香菱,还有鲤鱼青蛙,如果有人躲在这里,不缺食水。但是这地方还有个特点,这人没有想到,以至于他很快被人发现了。” “什么特点?”韦省奇道。 周苍指指茉莉花丛背后的大片杂草,“那种黄白小花的杂草,叫做白莲蒿。”众人面面相觑,“白莲蒿?” 周苍道:“这种杂草花叶气味强烈,有很强的驱虫之效,黄莲池地处淡水之上,蚊虫众多,只有这个地方没有蚊子。白莲蒿喜欢阳光,生长在旱地,黄莲池中只有这个地方因为地势高,不被池水渗透,有一片干旱之地,也只有这个地方长着这种蒿草。所以庄里的人如果讨厌蚊子,想找个阴凉没有蚊子的地方,说不定就会走到这里来的。” 第24章 真相 他微微一笑,有些得意,推断道:“我想那天韦少奶奶莫约来这里读书吟诗绣花画画什么的,看到了这个人。只是她心地善良,没有把他当成怪物,反而悄悄收留了他,两个人在这里读书写字,她欣赏他的才华,这男人爱上了韦少奶奶,某日悄悄在她房间留了字条约她相见,结果被韦士诚看见……”说着周苍皱了下眉,“……或者那字条根本是韦士诚从韦少奶奶手里抢来的,否则不能解释为什么钟楚紫也会依约而到。 韦士诚来到这里,看到这怪人以后大受刺激,杀了他——却又被老婆看见,钟楚紫被他杀人的模样吓倒,摔在门槛上,滚进莲池。韦士诚只当她逃走了,匆匆忙忙将死人分尸,藏进这玛瑙之中,但玛瑙中水晶交错,最后一个人头没能塞入,他又藏在了另外的地方。等他处理好尸体,发现老婆已经淹死莲池里,他当然不能让钟楚紫的尸体在这里被发现,否则怪人之死很可能随之暴露,便坐上木盆,把钟楚紫的尸体带到了自己房间窗外,装作在那里溺死的——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那天夜里他的所作所为,全部被韦远宵看见,还牢牢记住。” 周苍慢吞吞的道,“他遣散仆人,哀悼亡妻,只怕有一大半是为了掩饰镜石中的这具尸体,但是二十几年之后,员外郎的妻室竟然又在莲池中溺死,死后又被放在那房间窗外,死法和钟楚紫一模一样,韦士诚年纪已经老迈,想不到韦远宵学他杀人,恐惧之下惊悸而死,也在情理之中。”莲蓬死去的那天夜里,他看到的半张鬼脸,其实便是韦远宵背着那个人头在他窗外经过的情景。 罗文斌和韦三淼面面相觑,呆了半晌,长长吐出一口气,周苍的一番猜测仅仅是“猜测”,但是韦远宵模仿杀人无可质疑,这镜石之中的尸骨,如果不是韦士诚所藏,又有谁能在其中藏匿尸体而五十余年不被人发现? 凶手是谁,疑问不大。 但当年钟楚紫何以留下这位怪人?两人之间是否真的情投意合?这怪人究竟是谁?是善是恶?韦士诚是因情杀人,还是惊吓杀人?如今已无法得知确凿的真相,但听着周苍的猜测,众人紧握拳头,都不免再次感觉到镜石之旁的飕飕凉意。 当年那由偶然、意外、隐瞒、爱恋和恐惧引发的杀人之事,那份被隐藏了的罪恶,竟能通过奇异的方式,数十年间不断的报复着韦家的子孙…… 黄莲池的命案破了,罗文斌叫师爷洋洋洒洒写了数万字的折子上报开封寺(此处仍由开封管辖),俨然案件真相都是由罗大人他带领差役埋伏黄莲池三天三夜,从韦远宵言行中推断而出,最终发现六指怪人被杀这一隐案。 韦三淼受到惊吓,躺倒在床上发了几天高烧,韦省孝心大发,拿着韦三淼平生最喜爱的各种贵人佳作在他床前认字、颂读。 周苍在黄莲池住了那三日之后,寻思几日不回家,娘定要挂念,当下第四日向病床上的韦三淼辞行打道回府。娘亲见了他,好生一顿埋怨,说着说着眼圈又红了。父亲则是根本不知他数日未回,见了他只是点点头。 现在的周家,有他没他,似乎并没有不同。 周苍也曾为在江南庄的表现而沾沾自喜一段时间,只是兴奋劲过后,周苍又陷入无穷尽的寂聊中,渐渐的又在醉酒中渡日。 这一日,连醉两晚未回家的周苍摇摇晃晃行至郊开,只见一座破庙人进人出,步入门内,只听得一阵呼幺喝六之声,大厅上围着一群流民和地痞无赖正自赌博,却是个赌场。赌场庄头见周苍气宇不凡,只道是位大豪客来了,忙笑吟吟的迎将上来,说道:“公子爷快来掷两手,你手气好,杀他三个通庄。”转头向众赌客道:“快让位给公子爷,大伙儿端定银子输钱,好让公子爷双手捧回府去啊!” 周苍百无聊赖醉意未散,当即挤身进去,取出身上钱袋一摸,还有三十余两银子,便和他们呼幺喝六的赌了起来。到得傍晚,他在破庙对面的小酒店中喝得醺醺,随后回入庙里睡觉。一连数日,他便和这群乡民地痞赌钱喝酒,头几日手气不错,赢了十几两,第三日上却一败涂地,连本带利四十几两银子输得干干净净。那些人便不许他再赌。 周苍怒火上冲,三步一跌行入酒馆,只管叫酒喝,喝得几壶,店小二道:“小伙子,你输光了钱,这酒帐怎么还?” 周苍道:“你放心,小爷大把银子,欠你几钱银子算什么,没到十两不要来烦我。”店小二摇头道:“小店本小利薄,至亲好友,概不赊欠!”周苍借着酒意喝道:“你欺侮小爷没钱么?像你这样寒碜的酒馆,便十间也轻松买下。” 店小二笑道:“你买了再说,现在不管你是小爷、大爷还老爷,有钱便卖,无钱不赊。” 周苍回顾自身,衣衫已然污秽,五六日未洗澡,身上散发出一股酸味,比那些城市苦力流民更加不堪,除了腰间一把佩刀,更无他物,当即解下刀来,往桌上一抛,说道:“给我去当铺里当了。” 一名流民还想赢他的钱,忙走上前道:“好!我给你去当。”拎刀而去。店小二便又端了两壶酒上来。周苍喝干了一壶,那无赖已拿了三四块碎银子回来,道:“一共当了九两四钱银子。”将银子和当票都塞给了他。周苍一掂银子,连七两也不到,当下也不多说,又和众无赖赌了起来。赌到天明,连喝酒带输,七两银子又是不知去向。 周苍向身旁一名乡民宋大脚道:“借二两银子来,赢了加倍还你。”宋大脚笑道:“要是输了呢?” 周苍道:“输?我怎么会输。”宋大脚道:“你不会输,那你当刀的钱都去了那儿?”周苍一拳打在他肩上,无奈笑道:“去你奶奶的,说人不揭短,好罢,如果输了,明天还你三两银。” 第25章 撒泼耍赖 一个叫陈二铁的无赖说道:“大脚,别信他,这小子家里肯定也没银子。”宋大脚笑道:“小伙子,要是输了你拿甚么来还?卖老婆么?卖妹子么?”陈二铁起哄道:“他早把老婆与妹子卖掉了,这小子白白净净的,肥瘦均匀,我看他卖屁股还能卖上几吊钱。哈哈哈!” 周苍大怒,骂道:“我日你们姥姥的,老子要卖老婆妹子?老子的屁股是你们可觊觎的么?”反手便是两记耳光,把陈二铁与宋大脚打蒙过去。这时他酒意早有了八九分,顺手便将他身前的十几两银子都抢了过来。 宋大脚叫道:“反了,反了!这小子是强盗。”众流民地痞本是相熟,一拥而上,七八个拳头齐往周苍身上招呼。 周苍练武十余年,临敌经验极其丰富,虽无内劲,但对付这几名无赖还是绰绰有余,拳打足踢,片刻间便把他们打得鼻青目肿。有几名无赖想逃,都被他勾倒狠狠摔在地下。 忽听得马蹄声响,有几乘马经过身旁,马上有人喝道:“闪开,闪开!是谁在这儿打架?” 众无赖如遇救星,纷纷爬到马前,有人叫道:“展捕头,快为小民作主哪,这强人强抢我们银子不止,还把我们狠狠打了一顿,你一定要缉拿他归案啊。”陈二铁哭道:“他自称是江洋大盗,对我们恐吓说如不从他之意,便将我们全部卖与南洋,他说经他手卖掉的人不下千人。”宋大脚被打得最惨,满脸是血叫道:“展护卫,这些可都是我们的血汗钱啊,光天化日之下在天子脚下强抢纹银,那可是不将包大人不将展护卫放在眼里哪。” 众无赖痛哭流涕,越说越激动,最后纷纷磕起头来。 那被称为展捕头展护卫的骑者,正是开封府包拯的贴身保镖展昭,他越听越怒,从马背上飞身跃到周苍跟前,喝道:“你是谁,天子脚下当众打人抢钱,你胆子可真不小!”周苍眯着一双醉眼,满嘴酒气指着他说道:“你又是谁,胆敢管老子的事,信不信我也将你打趴下?” 展昭四下里一张,周苍活脱脱一个醉鬼闹事模样,其他人个个流里流气均非善类,定是由赌博而引发的斗殴,他皱了皱眉,问道:“你抢了他们的银子?”周苍醉醺醺道:“他们出千骗了我四十多两银子,我要回十几两不过分吧?”陈二铁骂道:“谁出千了,输了钱就说别人出千,输不起就别玩,孬种!” 周苍勃然大怒,走上几步一脚踢陈二铁屁股将他踢翻在地,嗤道:“臭崽子,你不出古惑能赢我的钱,做梦去吧!” 陈二铁哇哇大叫:“强盗杀人啦,强盗杀人啦!” 展昭身后跟着的王朝与马汉,王朝抢上三步喝道:“如此猖狂了衙内,我王朝还是第一次见。”右手疾伸去扣他脉门。王朝见多识广,一眼便知道这个醉醺醺的家伙是某位朝中大臣官员的儿子,周苍把手一缩道:“哎呦,你我都是男子,你拉我手做甚?我眼花,你可没眼花罢。”王朝斥道:“我不但拉你手,还要押你回开封府。”跨上一步,双手交替横击,划向周苍咽喉。 喝得大醉的周苍,并没将“开封府”三字听人耳中,退后一步说道:“你没骗我银子,我不和你打,快走开。”王朝见到他大醉之**手还甚敏捷,收起轻视之心叫道:“我囊中羞涩,想向你借几两银子使使。”口中说话,手上已连发六招。 周苍边拆边退:“哎,你别动手啊,我借与你便是。”说完抽空伸手入怀取出一锭银子,“给你。”将银子扔给他。王朝却不接,对着一个酩酊大醉的酒鬼,居然十几招还未拿下,实是有点说不过去,脸上渐渐燥热,已没有心情与他闲扯,手上加紧,把周苍逼得步步后退。 虽然没了内力,但酒助武性,喝得将近十成的周苍面对王朝的急攻,左挡右防,硬是接下王朝数十招精妙招式,把过去十余年在武学当中跌爬滚打所练就出来本事发挥得淋漓尽致,基至在王朝心急进攻露出破绽时反攻回去,险些把他踢倒。 展昭在旁看得暗暗稀奇,这名“江洋大盗”是谁?身手可真不错,王朝武功虽不入流,但他身为鼎鼎大名的开封府官差,其身上霸气强大无比,武功比他高上一些的山贼强盗,通常得知他身份之后,比斗时都会败在他手中,而眼前这个年轻人不但没有惧怕,反而越斗越勇,可真是神奇。其实展昭那里知道,周苍此时喝得大醉,别说认不出王朝与他,就连自己父亲叫什么名字也说不出。 两人又拆得十招,突然周苍借着王朝探手之机,将不知什么时候拿在手中的银子塞在他手心里,跃开一步道:“兄弟我把银子给你,快请住手,再打下去我肚子要翻江倒海。”说完捧腹呕吐起来。 王朝拿着那块银子,扔不是,不扔不是,犹豫一会,转身将银子抛给马汉后又要攻上。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王朝已然输了一着,不过眼下不是比武,而是猫与老鼠之间的对战,王朝输了招后再上前缉拿他,却也不算坏了江湖规矩。 展昭道:“王兄弟,请退下来。” 王朝无奈,应道:“是。”退后五步,脸上神色不甚自然。 展昭抱拳道:“这位朋友身手了得,便由在下领教领教。” 周苍醉意朦胧,歪着头流涎说道:“为什么要领教,我不想和你动手。”展昭微微一笑道:“不想动手,那便把银子都交出来,随在下到开封府衙门走一趟。”周苍问:“衙门?衙门好玩吗,不好玩不去。” 众流民无赖遇到展昭之后心中大定,胆子都大了起来,见得周苍傻里傻气的问衙门好不好玩,便在一旁起哄,有说衙门里有好酒喝,有说衙门的饭好吃,更有的说衙门房子漂亮,还有的说衙门里的铡刀锋利,怂恿他进去试一试。 第26章 梦 周苍指着那人说道:“去去去,铡刀锋利不好玩,一不小心割破弄伤,那可是不妙,你小子一肚子坏水想我见血,须得教训。”说完行将过去要打他,那人惊慌失措,转到展昭身后叫救命。 展昭有事在身,不愿多费功夫,待周苍满嘴酒气走近,突地伸出右手扣他手腕,周苍哇哇大叫道:“干什么,我不是姑娘,我喝醉了,但你们没喝醉啊!”抽手缩开。 仅差丝毫没抓上,展昭暗叫一声“可惜。”急上一步伸手再抓,周苍见对立来势凶猛,连忙急躲急退,但展昭又岂是王朝可比的,才退出三步便被其伸脚绊倒。 他本来醉得厉害,这一摔跤腹部受压,顿时肚中一阵翻滚涌动,张口狂吐不止,跟着眼前一黑,醉倒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周苍终于醒过来,睁眼首先看到的是污秽潮湿的地面和茅草,全身酸痛无力,欲站将起来,却发现手脚被缚,躺着翻一个身,看清后竟然发现自己被囚在一间阴暗低矮的牢房里。 牢房里另有数人,个个蓬头垢面,散发出无比难闻的秽臭,周苍头痛欲裂,想不起发生了什么事,自己怎地被人关进了牢房,难道是在做梦?因手脚不能动,他便咬咬舌头看看痛不痛。 酒醒后神志尚不十分清醒的他,咬舌尖时用力不知轻重,竟然将舌头咬破,钻心疼痛传来,周苍大叫一声,声音高亢得惊天动地,把牢房里的其它犯人吓了一大跳,有人骂道:“操你妹的王八蛋,你奶奶叫*春吗?”“日你娘的,把老子吓一跳,看我怎教训你这狗日的。”对面隔壁牢房也有人大骂起来。 活了那么久,周苍从来只有骂人的份,可不曾被人这般骂过,当即怒火冲天喝道:“猪崽子,你们好大的胆子敢骂小爷,皮痒身痕胆生毛了吗?” 他这一骂顿时炸牢,监狱里的其他犯人立时起哄,唿哨声、叫喊声、嘲笑声大作,一名干瘦犯人拖着铁链走到他身旁蹲下,枯草般的头发遮掩下的双眼紧盯着周苍,嘴唇里嘣出两个字:“找死!” 周苍问:“谁找死?” 干瘦犯人道:“你。” 周苍骂道:“去你奶奶的,竟然这样对小爷说话,你一定是嫌命长了。” 那人哼了一声道:“好心送你一程。”站起来把手一挥,牢里另外三个犯人冲将上来,三人对着周苍便是一顿胖揍,周苍手脚被绑无法还击,刹时间头崩额裂,血流满脸。 三名犯人越揍越狠,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一脚一脚使劲往他头脑上踢,周苍边翻滚边忍痛叫道:“喂,你们再打就要打死我了,不怕偿命吗?”那干瘦犯人冷冷道:“打不打死你,都是要死。”周苍听不太明白,叫道:“你们不打死我,我便不用死啊。” “你倒是想得美。”干瘦犯人眉毛一扬,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周苍莫明其妙,但看那人脸色阴郁,双眼凶光大盛,一条性命掌握在他人手中那还有什么好说的,立即顾不得脸子大认低微,叫道:“住手,别打了,我认输我认输。”然而三名围殴者并没住手,反而打得更加起劲了,一脚比一脚有力,一拳比一拳狠辣。周苍害怕之极,叫道:“喂,喂,老大,叫他们住手啊,我快断气了!已经见到肥牛胖马向我走来了!” 干瘦犯人脸孔木然道:“刚才不是很嚣张吗,怎么现在又来求饶?嘿嘿,后悔也来不及了,叫你家人提早来收尸罢。”周苍又惊又怒,他们显然不是出了口气就会罢休,而是真要取他性命! 片刻之后,周苍头脑渐渐发昏,双眼望出来血色一片,知道情况极端危殆,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断气,危急中想起老爹,当即拼尽全力叫道:“住手快住手啊,我爹爹是周中檀,百万禁军都统领,你们放了我,我回头把你们都救出去,一个都不用死。” 三名犯人打得正起劲,听了他这话,都忍不住放声大笑,手脚也不由得停将下来,一高个子大声笑问:“你爹爹是谁?可以再说一遍吗?” 周苍心存希望,连忙大声道:“我爹爹是都统领周中檀杨大人,一定听说过吧?他可以将你们都救出去。” 那高个子道:“听过,听过,好大的官啊!”另一眉目清秀的人道:“正三品啊,果然是大官,大官!”周苍喜道:“那是那是,只要你们放了我,我就有办法弄你们出去。”干瘦汉子一脸鄙视之色道:“我们就放了你,你一样要死。”周苍愕然,问道:“为什么一样要死?” 看着他满脸惊诧之意,一名脸庞干净得连条须根也没有的老者尖声尖气道:“小子,你在装傻还是扮懵,在牢房里你这一套是没有一点儿用处,何必整古做怪。” 周苍更加不解,问道:“老哥,我不明白你说什么,我确是什么都不知道,没有装傻扮懵。”干瘦汉子瞧见他神情不像作伪,便问:“杨大大大公子,你是怎么进来的?” “怎么进来的?我不知道。”周苍真不知自己怎会被送进监牢。 “去你奶奶的,不好好回答我立即送你去见阎王。”适才大笑的高个子骂道。 “大哥,我真不知道,知道我那会不说,这可是性命攸关的大事呀。”周苍一脸无奈。 “你犯了什么事?”干瘦汉子脸孔如干尸,嘴皮微微动几下。 周苍一问三不知,急得哭意大盛叫道:“我没犯事啊,我什么事也没犯,一觉醒来便发现在这儿,刚开始时还以为自己作梦,就咬自己舌头看看痛不痛,没想到把你们吓一跳,真对不起,真对不起。” “咬舌头痛不痛?”脸容清秀的年青人问他。 “痛,痛死了,正因为太痛,我才忍不住大叫吓你们一跳,实在是对不起各位啊。” “是做梦吗?”年青人又明知故问。 “不是,不是做梦,眼前一切都是真实的,没有半分虚幻。” 那年青人叹了一口气,双眼目光下垂,无限失意地道:“可是我觉得自己在做梦。” 第27章 打死他 白净老者道:“世美,怎地还看不开?”声音又尖又细,听得周苍鸡皮大起。 那叫世美的青年道:“天欲亡我,必先令我疯狂,千不该万不该哪!这几晚,总觉得眼前所见的一切不是真的,都是在梦中,你看我的手臂,掐了不下十次。”说完捋起衣服,一条白净手臂上布满青黑色瘀痕。 各人看了他手臂,尽皆默然。 过了好一会儿,干瘦汉子问周苍:“那你知道这儿是那里吗?”周苍道:“监牢。” “废话。” “难道是天牢?”周苍身躯一颤。 “你说对了。”干瘦汉子露出一丝笑容。 周苍心下猛地一沉,喃喃说道:“这是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突然大叫一声,转头向那年轻人问道:“你是附马爷陈世美?” 年轻人点了点头,黯然道:“不错。” 附马陈世美蒙骗皇上、忘恩负义、抛妻弃子而被包拯拿下治罪之事,京城开封人人耳熟能详,周苍身为官宦子弟,知道的内幕消息更多,颤声问:“连皇后和公主都没能救你出去?” 陈世美点点头,黙不作声。 “皇后和公主的官大不大?”高个子汉子问。 “大,很大很大。” “和你爹爹相比怎么样?” “比我爹爹大多了,不是一个层次。” “你说你爹爹还能救你出去吗,还能救我们一命吗?” 周苍目光暗下,摇了摇头道:“不能。”顿了一顿问道:“难道你们几个也是被开封府包拯收押在这里的吗?”高个子道:“不错。难道你不是?” 周苍又摇摇头道:“我没见过包大人,实是不知为何被关进天牢,请问你又是谁?”高个子道:“嘿嘿,我是潘少壮,听说过吗。” “潘少壮?难道你就是八贤王的外孙?”周苍又是一惊。 当今天子宋仁宗赵祯,自幼蒙八贤王赵德芳抚养长大,八贤王不但是他的伯伯,更是义父,两人关系要多亲有多亲,要多密切有多密切。眼前的潘少壮乃八贤王长女之子,因好色贪淫闹出人命,被铁脸无私的包拯押入大牢待斩,终因顾及皇帝老儿的脸子,关押数年而未行刑。 “哈哈,不错。你又知道他是谁吗?”潘少壮指了指那皮肤光滑的老者,周苍再摇摇头,他活了十八个年头,父亲对其管教极严,不是习武便是读书,甚少对外交往,认识的人实是有限。 “他是郭槐,前朝刘太后身边的大红人。”潘少壮脸上有幸灾乐祸的味道。 虽不曾见过面,但太监郭槐的名字谁没听说过呢?狸猫换太子阴谋中的关键人物,别说身处京城周苍如雷贯耳,就连大理西夏的国民也大都略有所闻。 “你不是早就被处死了吗?”周苍觉得太不可思议。 虽包拯与郭槐私交甚好,可铁脸无私的包拯查明郭槐罪过后,即毫不留情用虎头铡铡去好友脑袋,此事在民间广为流传。那知今日进了大牢,才知晓郭槐并没被铡头,而是关在天牢里活至现在,这实是大大出乎周苍的意料,难道一向不徇私的包青天,竟也存了一丝私心? “快了,快了,这年秋季过后,我便要追随太后而去。”郭槐似笑非笑喃喃自语。 周苍越来越绝望,牢房里的犯人,官职一个比一个比大,关系一个比一个硬,都不是爹爹所能比的,他们尚且不能脱困免死,自己又怎能幸免? 干瘦汉子问道:“小子,你年纪轻轻,到底犯了什么事被关进天牢?快老实交待。”周苍眼光转向他,默默摇头,随后问:“你又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你知道也没用。”干瘦汉子道。 潘少壮抢着道:“他是礼部侍郎李耿,官至正三品,和你爹爹一样大的官,哈哈哈哈。” 干瘦汉子李耿转身对陈世美道:“这小子满身酒气,二天不散,会不会是酒后乱性污辱了那个达官贵族的小姐?” 陈世美点点头道:“瞧他神情不像说谎,说不定真如耿兄所说,撒酒疯杀了人或污辱了女子。” 潘少壮道:“看他断片断成这样,十成十是酒后闹事。” 李耿笑了笑道:“这小子也真是倒霉,死到临头也不知自己犯了何事,千古奇谭,千古奇谭!” 周苍吃了一惊,“死到临头?包大人还未提审,我有罪无罪还未知,怎说我死到临头?” 李耿道:“刚我不是说过要送你上路吗,你爹爹既不能救我们出去,留着你何用?兄弟们,动手。” 周苍那想得到和他们说了那么多话竟都是白费,他们最终还是要取自己性命,当即又急又怒,高声叫道:“救命,救命啊!” 四周监房里的犯人听得他叫救命,立时齐声叫道:“李郎,附马爷,少壮,郭老,打死他,打死他,将他往死里打!”这些犯人被关在牢房里时间长的有数十年,短的也有三五个月,个个穷极无聊,恨不得有什么大事情发生才好,如有命案发生,特别还是朝中大员的公子,那可是够他们谈论两三个月了。 监狱里人人齐心,喊打喊杀的声浪一波高过一波,终于惊动了看管的狱卒,四名狱卒把奄奄一息的周苍从牢房里抢出来,正要上报此事,刚好张龙赵虎过来提审犯人,目睹此事,连忙向包拯包大人汇报,说有一名犯人命如悬丝,随时都会死去。 包拯听得汇报,连忙传令把他带过来。待包拯审完一名杀兄犯人后,赵虎解开周苍手脚上的束缚,拖拽至森严的公堂上,两边站立的公差把棍子往地上齐齐一戳唱道:“威……武!” 周苍被打得迷迷糊糊,趴在地下想翻个身也不能,连头也抬不起来,更别说跪了。包拯一拍惊堂木,喝道:“堂下何人,把头抬起来。”周苍哼哼唧唧几声,既没说话,也没抬头。包拯眉头紧皱,向堂下展昭道:“这人是叫什么名字,怎地我还未行刑他便被打成这样,成何体统?” 展昭也是十分奇怪,站出一步双手抱拳躬身道:“回包大人,属下也不知他的名字,至于为什么被打成这样,还须得问张龙赵虎。” 第28章 诘问 赵虎躬身道:“包大人,这名犯人和附马陈世美礼部侍郎李耿等同住一监牢,我去到时,狱卒刚把他从他们手中解救出来,再迟半步,恐怕要断气。” 包拯有些意外,问:“和陈世美李联郭槐他们一间牢房?他被关在天牢里?” 赵虎回道:““是的包天人。” “展昭,这个犯人我还未曾提审,怎地会关在天牢之中?”包拯问道。 “嗯,这个,这个……”展昭回答不出,双眼望向王朝。 王朝跨出一步,躬身道:“包大人,这人是汪洋大盗,不但贩卖人口,还当众抢劫财物,又武功高强,是个十分危险的人物,因此属下擅作主张,把他关进了天牢。” 展昭把周苍带回衙门后,见其醉酒未醒,便吩咐王朝把他关进衙门牢房待他醒酒后再行盘问,可是王朝与周苍比拼输招,心中微有不忿,寻思得要他吃些苦头才好,便私自带他至天牢,关押在李耿陈世美等人的牢房里。王朝可想不到自己这一泄愤之举,险些儿要了周苍之命, “大胆王朝,你怎地如此自把自为,倘若出了人命,你让本官如何向朝廷交待?”包拯脸膛乌云密布,脸色显得更加黑了,神情甚是吓人。 王朝心下一震,立即道:“属下知错,属下该死,请包大人责罚。” 包拯哼了一声道:“王朝,你明知道潘少壮李耿那几人全是心狠手辣之辈,把将他关在里面,不是存心想要他的命吗?你怎地如此糊涂?” 王朝脸色急变,颤声道:“包大人,属下绝……无此意,请大人明鉴。”展昭道:“启禀包大人,卑职相信王朝兄弟,王朝他只是一时头脑发昏犯错,绝无加害这人或是陷害包大人之意。” 王朝一听展昭这么说,才知事情严重,立即双腿一屈跪倒在地,叫道:“属下对包大人忠心耿耿,绝无害大人之意!王朝心胸狭窄,公报私仇,险些儿将包大人推入万劫不复的境地,罪大恶极,罪该万死,请包大人严惩!” 包拯紧绷脸皮稍松,一抬手道:“起来罢,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我难道不知你为人吗,只是你平时骄矜自大,静夜弗思己过,最终大家险些被你拖累害死,这个教训不可谓不深刻哪。” 王朝冷汗直流,从内衣直湿到外衣,惶声道:“包大人教训的极是,包大人教训得极是,王朝定以此为戒,绝不再犯。” 公孙策一直未出声,这时候道:“王朝是无心之失,此时不必深究。展护卫,这人犯了何事?” 展昭把在城郊路上碰到周苍酗酒打架抢钱之事一五一十道出。 包拯听后沉吟道:“那帮赌鬼全是流民无赖,所说未必是真,又他伤得很重无法审讯,展昭,你先替他上药医疗,等他有了精神再审。” 展昭应道:“是。”立即取出内服外敷的伤药医治周苍,又拿来温水白粥给他喝,一番救治后,周苍渐渐有了血色,神智也恢复了八成。 包拯一拍惊堂木,问道:“堂下何人?” 周苍勉强坐着,抬起头道:“小人周苍。” “周苍,你犯下何事,须得从实招来。” 周苍这时已然记起发酒疯之事,说道:“小人和无赖打架,抢回被骗的十多两银子。” “还有吗?” “好像和官差大哥过了几招,若说罪行,这可能算是抗法袭差罢。” “好,算你老实,再说。” “没了。” “周苍,你不必避重就轻,我们对你的罪行早查得一清二楚,你如知机便乖乖坦白,我们尚可从轻发落,否则重刑侍候。”包拯一拍惊堂木喝道。 周苍有气无力,低头道:“包大人,我不知道自己还犯了何事,你若查明,不妨直讲,倘如确有其事,便请治我罪,小人无话可说,若是没有证据,那便惩罚我打架斗殴之罪即可,何必转弯抹角?” “大胆刁民,竟敢冲撞包大人。”赵虎走将上前,欲打他耳括子。周苍瘫如烂泥,任由他处置。包拯喝止了赵虎,说道:“周苍,有人说你是汪洋大盗,专门贩卖人口到南洋,证据确凿,你如何解释?” “包大人,我不是大盗,没有贩卖过人口,那人是胡说八道栽赃嫁祸。” “你如何证明他是胡说八道?” 周苍低笑几声道:“包大人,我想你搞错了吧。” 包拯问道:“哦,我搞错了什么?” 周苍抬头望着包拯道:“包大人你想治我贩卖人口的大罪,该由你们去找证据证人证词,而不该要我本人来自证清白,这不是本末倒置吗?” 公堂上沉默片刻,周苍续道:“要我自证清白,那不是不可以,你放我出去,让我把那群混蛋抓来狠狠揍一顿,看他们还敢不敢信口开河血口喷人。” 包拯招手把展昭叫来,详细问清那天事情起因经过,公孙策听完后说道:“包大人,展护卫,我瞧这人只不过是发酒疯闹事而已,无赖流氓之言信不过。”展昭道:“公孙先生说得不错,此人不像是干那伤天害理之事的恶人。”包拯轻轻摇头说道:“恶人额头上不会凿着‘恶人’二字,我们也不能求省事而就此结案,须得查个清楚明白。展昭,把那天有份打架的人都带来,让他们在公堂上辩个明白。”展昭答应离去。 公孙策道:“包大人,这人眼下如何处理?”包拯道:“先把他带回衙门监牢里单独看押,不可再出意外。”公孙策道:“是。大人,要不要通知周苍的家属?” “他家属是谁?”包拯望着周苍,眼光中带着疑问。 公孙策问道:“周苍,你家在何处,爹娘为何许人也?” 周中檀课子严厉,对儿女要求甚是严格,稍有差池即打棍子,周苍寻思:“我醉酒闹事被抓进开封府,对爹爹来说无疑是奇耻大辱,还是不要让他老人家知道的好,不然非气得他吐血。”当下说道:“小人四海为家,无爹无娘。” 第29章 雪耻 公孙策一眼看穿他的把戏,说道:“你真不需要我们通知你爹妈?就凭你抢夺银子之罪,已可判你三到六年徒刑,你爹妈不知内情空等多年,定然以为你出了什么意外,只怕要急坏。” 周苍心灰意冷,并不在乎判刑长短,可思念担心妈妈,内心一股冲动便想说将出来,但转念又想:“我已成为废人一个,除了妈妈,没人在乎我生死,周府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坐上几年牢还清身上罪孽也是好的,只是妈妈要为我受许多苦。” 他漠然摇摇头道:“多谢公孙先生,小的没有家人。” 周苍被带下去后,张龙道:“包大人,我去天牢提人时,狱卒好像说起过他爹是什么都统领。” “百万禁军都统领周中檀周大人!”包拯和公孙策齐声说道。 第二天,展昭把宋大脚陈二铁等人‘请’了来,那群无赖见得包拯,心中有鬼惴惴不安,又被公堂上威严的氛围所吓倒,再不敢添油加醋乱说一气,老老实实把事情原委争先恐后说出,真相到此明明白白,周苍不是什么江洋大盗,更无贩卖人口,但斗殴抢钱不假,念其认罪态度良好,又是被骗在先事出有因,包拯轻判他监禁半个月,宋大脚等人聚众赌博出老千,谎报罪行诬陷,每人掌嘴由二十至五十下不等。 退堂后,包拯让人通知周中檀周大人,周中檀夫妇早为儿子失踪担尽了心,听闻后即时赶至开封府看望儿子,又向包拯求情请他放了周苍,包拯婉拒说道:“周都统,周夫人,令郎颓废自弃,把他关进牢笼里静心思过,倘若他能因此看破困境,悔悟自新,那可是失不比得哪。” 百般央求不果,周中檀夫妇无奈,只得叮嘱儿子安安心心老老实实坐上几天牢,周苍满不在乎,反让父母不必担心。 周夫人回府后,左思右想如热锅上的蚂蚁,一晚未睡,第二天一大早,瞒着周中檀出门去找宰相韩琦帮忙,韩琦听后一面嫌弃,借口说要上早朝,讲几句便即出门,周夫人顿感世情冷暖,既伤心又无奈,只好厚着脸皮去找韩家四小姐求她帮忙,丁秋芸听后默然,最后不知她出于什么目的,竟然答应帮忙,小小打扮一番后与周夫人齐赴开封府。 包拯这时已然听说周苍被更婚认及武功内力尽失之事,叹一口气对她道:“苍儿受伤醒来猝逢打击,借酒消愁愁更愁,原是情有可原,所犯下过错又甚轻微,既是韩小姐求情,老包便破例一回,展昭,你去把周苍带来。” 丁秋芸不愿见周苍以免生了尴尬,当即起身告辞。包拯送她出门回来,却只见展昭未见周苍,原来周苍听得是丁秋芸求的情,非但不愿领情,反而提出要到天牢里住上半年,说是要和将死的忏悔者进行心与心交流,洗涤魂魄净化心灵。 包拯劝道:“周夫人,令郎既然有此想法,实是不宜再勉强,苍儿有心自新,那便由他去罢,从监牢里出来后,必定还你一个朝气蓬勃的儿子。”周夫人无计可施,只好再次叮嘱儿子在里面生生性性,切不可再惹事生非。 时间过得飞快,一晃眼一十五天过去,周苍提出的心意得到满足,于刑期的最后一天被带至天牢里“洗涤灵魂”,与陈世美李耿一干人关在一起,狱卒叮嘱李耿,让他四人千万不可再动周大公子一根毫毛,不然有的是手段对付他们。 周苍步入牢中,坐在地上,目不转睛望着四人,一句话不说,李耿最先忍不住气,骂道:“狗崽子,我还道你死了呢,上回你运气不错,今回你可没了那好运。” “我这次来就是为此,上啊,你们要一个一个来,还是一哄而上?”周苍脸上有一丝丝嘲笑之意。 李耿等人面面相觑,敢情他回来就是为了打架,报上一回被打得将死之仇?看他成竹在胸的模样,四人竟然有些犹豫。 隔牢一个白胡子犯人叫道:“李耿,还发什么愣,快干掉这小子,别再让他踏出这天牢一步。”别的犯人一听有热闹可瞧,立时起哄,大喊大叫,叫陈世美他们快动手。 但四人看到周苍气色甚好、混没将他们放在眼里的神情,心中泛起嘀咕都没敢轻举妄动。一名犯人骂道:“潘少壮,李耿,你俩王八蛋平时不是很牛气吗,怎地在这时退缩了,都是要死的人,你们还怕什么怕?” 潘少壮和李耿对望一眼,相互点了点头,齐声叫道:“大伙儿一块儿上,打死这臭小子。”说完冲将上去,郭槐与陈世美也不甘落下骂名,抢着冲上去干周苍。 围殴结果可想而知,四名死囚如何是手脚活动自如的周苍对手,不出片刻便一个个被打残,潘少壮小腿骨折,李耿胸部断了四根肋骨,陈世美变成了猪头,一只眼睛睁不开,嘴巴却合不上,郭槐一口老牙被打掉一半,满嘴是血,叫痛**大为漏风。 周围看热闹的犯人都没转过弯来,个个呆如木鸡,突然一名犯人叫道:“周公子,把这四人都干掉呀,你就是这个天牢里的新大佬!” “干掉他们,干掉他们!” “杀了他们,你就是我们的大佬,快啊,快啊。” “还犹豫什么,动手啊,周公子,拿出你爹爹在战场上杀敌的勇气出来。” “把他们杀死吊起鞭尸,周公子,反正都要死,死之前杀了这四个千古罪人,天下人人都会传诵你的事迹,错过了这个天赐良机,你将后悔终生。” 周苍不禁惊叹这些人的善变,不过也好理解,牢里每个人,个个都是大奸大恶之徒,不能以常人眼光思维来衡量他们。 牢内一片吵杂,看管的狱卒以为周苍又遭殴打,忙不迭冲进来,眼前一幕令他们惊掉下巴,一名狱卒问道:“周公子,这就是你所谓的‘洗涤心灵’?”周苍点头道:“正是。” 第30章 诱惑 “原来是你要帮别人洗涤,不是自己洗涤,下手轻点,否则我们不好交差。”狱卒笑着道。 “我会的,请官差大哥放心。” 周苍解下四人裤头带,把他们绑在木桩上,来回走一圈,瞧着四人八条干瘪光腿,忍住了笑懒懒说道:“四位兄弟,我今天是来跟你们道别的。” 李耿实是被打怕了,忍着痛道:“道别?你真敢杀我们,你不怕连累到你爹爹吗?”潘少壮只一条腿能撑地,时间久了断腿也得踩地,立时痛得他直抽凉气,杀猪价般叫骂道:“痛啊,痛啊,快杀了我啊你王八蛋狗屎猪脑子。”陈世美痛哭流涕叫道:“别杀我,别杀我,我不想死,我这么英俊靓仔,还这么年轻,我不能死啊。”郭槐则在嚎叫,谁也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周苍笑道:“我没说过要杀你们。” 潘少壮一听,立马止了骂声,问道:“不杀我们?” 周苍点点头,“对,不杀你们。” “那为何与我们道别?”李耿问。 “因为我爹爹将我救了出去。”周苍一脸得意说道。 “你爹爹能将你从天牢中救出去?”陈世美又惊又喜。 “你小子别胡吹大气,被包大人定了罪的人,从来没人能活着走出这监牢。”李耿显然不信邪。 “你到底犯了何罪?”潘少壮边**边问。 周苍笑道:“小爷我贩卖人口,赌博斗殴杀伤数条人命,奸淫妇女,每一条都能定我死罪,偏偏我爹爹有能力人办法将我救出去,哇哈哈哈哈。” 四人你望我,我望你,眼中看到的都是不相信。 “我要从这天牢里步将出去了哈,四位仁兄,别了,别了,四位仁兄。”说完迈步走到牢门边上。 陈世美叫道:“周老兄,周哥,等等,你等等,快回来。”周苍止步回身问:“怎么了附马爷?” “请你爹爹救我出去,要什么条件我都能应承,不不,不是我应承,是公主和太后能应承,只要能救我出去,你尽管开口。”陈世美哀求道。 “请将我也救出去,我爹爹定会满足你们提出的条件。”潘少壮不甘落后。 周苍眼光望向郭槐,郭槐似乎对离开天牢提不起什么兴趣,嘴口里念念有辞,不知在求神还是念佛。 眼光再转向李耿,只见他一张干尸般的脸庞脸色竟然起了变化,多了些神采,眼光闪烁不定。 “要不要将你也一块儿救出去?”周苍问道。 虽然李耿不相信周中檀有此能耐,但机会摆在眼前,不抓紧那实是浪费,当下连连点头道:“要的,要的,请周大人活动活动,将我弄出去,李耿我一辈子感恩戴德,绝不敢稍忘。” 周苍叹了口气道:“四位都是在下的好兄弟,郭槐老哥已经病入膏肓,无施救意义,而你们三个都在青壮年期,还有大把世界,并且上有老下有小,如此便死,实是天妒英才,可惜啊可惜。” 三人齐声叫道:“是啊,我们死得不甘心啊,麻烦周公子一定要求我们出去,以后你周氏一家就是我们三人的再生父母,便是做牛做马也难报答。” 周苍问:“三位此说可当真?” “当真当真,绝不虚假。”三人异口同声。 周苍又长长叹了口气,神情萧索,望着三人说道:“我是很想救你们出去,也有这个能力,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陈世美急不可奈。 “实话说吧,我只能救你们当中的一个出去,三位都是在下的好兄弟,留下那二个受铡刑,在下都是于心不忍。” 潘少壮道:“只能救一个?” 周苍道:“是,只有一个名额。” 陈世美问:“为什么,为什么只能救一个?” 周苍道:“没有为什么,只能救出去一个,你们三人,谁想出去?” 三人不假思索同声叫道:“我!” “救我,一定要救我出去,我让太后升你和你爹爹的官,还有,最要紧的是,我还能把其她公主介绍给你认识,公主啊那可是国色天香的公主啊,周兄,千万别错过了。”陈世美首先抛出诱惑。 潘少壮不甘落后,“周公子,你爹爹周大人不是一直想做枢密使吗,只要你救了我,我潘家定能让你爹爹如愿以偿!” 李耿乃读书人出身,靠自己努力官至礼部侍郎,在朝中并无多大权势,眼见形势大幅落后,把心一横说道:“周公子,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什么官职女人公主全都是他妈的浮云,最要紧的是有钱有银子,坦白说,我老李无权无势,银子却是大把,只要你救我出去,我给你十万两银子!” “十万两银子?”陈世美、潘少壮和郭槐一块儿叫道。 “不错,十万两银子,周兄弟,只要你把我弄出去,我毕生所藏便给了你。”李耿双眼射出希望的光芒,急切等着周苍的答应。 周苍哈哈一笑,说道:“李郎,还是你给出的条件吸引,不过,嘿嘿,只怕你是信口开河。” “我没有信口开河,只要你救我出去,我必定会给你十万两银子,一文都不会少。”李耿咬牙说道。 周苍道:“李郞,你早被包大人抄了家,那里还来十万两银子,此话别说我不信,三岁小孩也不会信。” 潘少壮和陈世美齐声道:“对啊,你家都被抄了,别说十万两,就是一两银子你也没有,吹牛谁不会?” 李耿转头骂道:“你们懂个鸟,老子难道蠢得只把钱藏在府上?没听说过狡兔三窟么?” 周苍道:“谁知你说的是真是假,要是把你弄了出去,你却穷得只剩下一条内裤呢?那我不是亏得很,况且我救你们其中一个出去,有许多关节需要打点,没钱开路,寸步难行。” 陈世美叫道:“对啊,对啊,周公子,只要你答应救我出去,银子要多少,太后和公主便会给多少。”潘少壮也道:“我也是,我也是,周公子请你放心,活动经费只管开口向我爹爹要,绝对满足你。” 第31章 巨款 周苍眼光转向李耿,李耿脸皮青一阵红一阵,几次欲言又止,最后说道:“我的银子藏在一处十分隐蔽的位置,无人知晓,如果你信得过我,那便先救我出去,如果你信不过我,那这十万两银子只好深埋尘土之下。” “你不能先将银子埋藏地点透露出来?我取了银子,立即打点各个环节救你出去,怎么样?”周苍道。 “哈哈,周公子,你信不过我,我也信不过你,如要我先开口,此事免谈。” “你不愿赌一把?赌赢了留下一条性命,赌输了结果也不会更坏。” “什么结果不会更坏,如果我赌输,不但命没了,钱也没了,那可是不妙得紧。”李耿嘿嘿笑道。 周苍背过身子,眼望对面的白胡子老头,说道:“没了命,有钱没钱还不是一个样。” 李耿道:“谁说一样,只因在阳间我富可敌国,死后必然是个富鬼,一路打点下来,在阴间处处皆有优待,可要我把钱给了你,你却救我不出去,那我死后便是穷鬼,没钱贿赂,那我可就惨了,得要下油锅受煎熬的。” “哦,这个说法倒是挺新鲜,那如果我救了你出去,你把银子全给了我,你就变成穷鬼,死后岂不是也很糟糕?” “谁说我只有十万两银子?退一步说,就是我把钱全给了你,出狱时身无分文,可凭着我这颗聪明的头脑,挣钱变富那只是翻手掌般简单。”李耿对自己的能力充满的信心。 这家伙到底藏有多少钱,如能搞到手,那倒是一笔巨大的财富,下半辈子打断了脚也不用愁。 周苍不能练武,读书又提不起兴趣,百无聊赖,一无寄托,听得李耿藏有巨款,立即动起了歪心思,说道:“李兄,那是说你不止十万两银子,我想你这么聪明,必然不会都放在一起,说实在,我很想救你出去,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李耿点了点头道:“你意思我岂不懂,可是我的条件是……”陈世美叫道:“周公子,你别信他,如他真那么有钱,早把钱献出来保命了。” “笨蛋,在包大人面前,你越有钱死得越快,难怪你有太后和公主保着还被关进天牢,猪一样的脑子,不知你是怎样考到状元的。”李耿骂道。 陈世美被呛得满脸通红,李耿说得不错,在包大人脸前提钱那只是自讨苦吃,你扮得越清高贫穷,说不定还能将他蒙骗过去,留下一丝不杀理由。 “那你因何事要被斩?”周苍对李耿更多了一丝兴趣。 “他啊,他以权谋私,泄露殿考试题给考生获利,事发后被包大人拿下。”潘少壮脸露讥色。 “怪不得最近几年状元、榜眼、探花的考试文章精彩之极,连我也甘拜下风自愧不如,原来是你在从中搞鬼。”周苍恨恨地道。 “周公子,你也是他的受害者吗?那更不能救他,这人祸国殃民,出去之后必会作乱人间。”陈世美在旁劝解周苍。 李耿骂道:“放屁,放屁,陈世美,你靠真材实料考上了状元,不也因杀人灭口而锒铛入狱,你这个心术不正的书生败类才是真正的国家毒瘤。” “李郎世美别骂了,咱们商量正事要紧。”周苍喝止了他们。 “救我,周公子,请你一定要把我救出去!”陈世美痛哭流涕向他哀求。周苍示意其安静,转头向李耿道:“李郎……” 老奸巨滑的李耿始终不肯透露银子藏在那,坚称先得救他出去,才把银子交出来,否则免谈。周苍套问良久未果,忽感意兴阑珊,想做富豪的梦想来得快去得也快,刹那间熄灭。 他看着三人沉吟说道:“你们三人都是我的好兄弟,救那一个,留下那两个我都不忍心,委实下不了决定,这样吧,你们三人自己商量好救谁,过几天我再来。”说完把四人都放了下来。 李耿,潘少壮,陈世美都嚷着自己最应该出去,各陈理由,周苍的身影还未消失,三人已然吵得不可开交,甚至还动起了手。 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周苍嘴角微撇,轻松步出天牢。 回到府中来不及换洗衣服,向爹娘请安问好后,丝毫不理会各人那既疑惑又鄙视的目光,返房蒙头大睡,。 某一天,周苍经过练武场时,听着师兄弟威武喝声,看到他们雄武身姿,心下又痒痒忍不住心血来潮,下场找一名师弟对练,本以为撑不了多久,岂知拼斗中他突然发现自己的内气内息竟然不知在什么时候奇迹般恢复,是的,他手脚又有了使不完的力,进退迅捷,不但内力回来,并且还比受伤前强上不少,周苍心下狂喜,高兴得几乎要笑出声来! 他站在场上,眼中已经看不到师弟的招式,任由拳脚落在身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失去的内力缘何又回来,爹爹绞尽脑汁,请来无数江湖高手也未能替自己寻回内力,这时却无声无息回了来,这其中,蕴含着什么微妙? 内力不会莫名其妙消失,也不会无缘无故回来,当中一定有某种不为人知的因果。 师弟对他还算尊敬,见其不动,也即收手不攻。 周苍前前后后细思一通,不得要领,便也不去深究原因,更没去通知父母,不动声色对师弟道:“罗师弟,请你把白师兄叫来。” 师弟罗三水道:“大少爷,你身子未复原,跟白师兄过招,只怕……”周苍道:“让你叫就叫,废那么多话作甚?挨打受痛的又不是你。”罗三水心中不舒服,但那敢说什么,乖乖把白求财叫了来。 白求财到了来,叫道:“周师弟,你叫我?”他没尊称少爷,只叫师弟,周苍既失宠,又内力尽失,实是无必要对他毕恭毕敬。 眼前的白求财当着众师弟妹之面,第一个把他打趴在地下,一点儿情面也不给,没出事之前,这位白师兄可是如跟屁虫一般整天围着嗡嗡叫,那知现实如此残酷,自己失势失宠后,这白师兄立即便翻脸不认人,他心灰意冷自暴自弃,少不了这个白师兄们的打击。 周苍微微一笑道:“白师兄,听说你武功进步巨大,几无人能敌。”白求财道:“没有没有,什么无人能敌,那都是师弟们胡说的。”言语中透出一股傲气。 “师弟我长时间未动手脚,今日想和白师兄切磋切磋,看看和师兄的差距又拉大了多少。”周苍开门见山向他挑战。 第32章 你不仁我不义 “周师弟,我武功练得不纯熟,许多招式收发不能自如,不用力吧,又无法与师弟抗衡,怕被你说敷衍,用力吧,又怕伤了师弟,真教师兄难做。”白求财显出左右为难的神情。 “师兄尽管施全力,师兄弟切磋对练,下手不易掌握轻重,大家都能理解,受伤挂彩也是心甘情愿,无任何怨言的。”周苍意思很明显,打伤也不为怪他。白求财心想:“今天他怎么了,难道故意来找我的碴?”转眼看罗三水,罗三水脸色不稍变动,只眼睛眨几下,难测其意欲表达何种情绪。 白求财心下大定,当即说道:“周师弟既然这么说,师兄若推让,那未免太不给师弟面子。” 周苍作了个起手礼,说道:“师兄请。”白求财道:“师弟,咱们切磋武艺,点到为止。”周苍微微一笑道:“当然。” 两人动上了手,周苍刻意隐藏,不运内力只以招式与他过招,白求财拆得数招,发现他与往昔一般手脚无力,虚有花拳绣腿,渐渐便放肆起来,使出的每一招都想把对手击倒。 周苍耐着心和他周旋,频频示弱却不被他得逞。 围观的人渐多,虽竭尽所能只可惜仍是差之毫厘。对着一个废人久攻不下,白求财越打越心急,手上招式狠辣起来,急燥中突然使出绝技“白狼封喉”,五指爪向周苍咽喉。 这一招“白狼封喉”招式繁复狠毒异常,师兄弟间拆招从不会使此式,只因它极难掌握力度分寸,稍有不慎就会血溅当场。 围攻众人见得白求财使出这一招,禁不住齐声惊呼。 周苍暗暗冷笑,暗想:“不看僧面看佛面,我虽然一落千丈,可再怎么不堪,也还轮不到你来羞辱,你不仁那就别怪我不义!”身子稍稍后仰,待得他指尖挑到,丹田内力涌上,左手陡地上翻一把抓住其五指,发力一捏,跟着右脚左右一分,分踢他两个膝关节,白求财惊天惨叫声中掩盖了膝盖骨头发出的两声轻响。 白求财五根指骨都被捏得爆裂,两只膝盖关节脱开,噼啪一声跪在地下,这一跪下,两条大腿骨冲破皮肉疯狂突了出来,更是痛得他尖声嚎叫,顾不得右手还被周苍捏着,在地下疯狂扭动起来。 白森森的腿骨,尖利的嚎叫,这一幕太过血腥,围观的众师兄弟妹下人丫鬟被骇得连叫也不会叫,都只张大了口,脸上写满了惧意。 周苍松开了手,一面歉意,“哎呀,白师兄真不好意思,师弟出招力度大了,你没事罢?” 白求财一张脸痛得变了形,胀成猪肝一般颜色,满头都是汗水,惨叫过后,躺地下蜷动大声呼痛叫喊。 “哎哟,连骨头也露出来,一定很痛吧,白师兄真对不起,真对不起哈,哈哈!” 比杀猪还惨的叫声引来了更多的人,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看着白求财的惨况人人面色大变,噤若寒蝉。 周苍目光在周围师兄弟脸上转了一圈,随口叫道:“莫师兄,张师兄,岳师兄,还有李师弟,麻烦你们站出来罢。” 被点名的四人如被尖刀捅腹脸色立时变得苍白无比,一颗心突突乱跳,虽然害怕却不敢不听,战战兢兢走到场中,望着在地下**的白求财默不作声。 周苍又露出歉意的微笑,“三位师兄和李师弟,你们怎么了,不要怕啊,我叫你们出来只是切磋武功,又不是寻仇斗殴杀人,何必如此紧张?”莫行风颤声道:“周师……大少爷,你功力恢复了,我……我们怎是你的对……手?” 周苍道:“谁说我功力恢复了?” “大少爷你将白师兄打成这样,那还不是,还不是复原了?”张俊钊大着胆子道。 “呵呵,那只是白师兄不小心而已,张师兄你比他武功更强,一定不会被我抓到机会的。” “大少爷,我……我自甘不……如。”张俊钊说道。 “呵呵,自甘不如?前一阵子见了我不是跃跃欲试,几次三番出言挑战吗?别废话,陪师弟过几招吧。” 张俊钊眼见白求财那惨状,顿时浑身一阵哆嗦,双腿发腿,几乎要跪下,结结巴巴语无伦次,“大……大……少爷,我……你……真该死……” “噢,我怎么该死法?” 啪,啪,啪,啪。 张俊钊大骇,连打了自己四记耳光,下手不可谓不狠,“不是少爷……是我该死,是我该死!求少爷大人不记少人过。” 那一张俊俏白皙的脸庞被自己逼得又肿又红,失去往日嚣张气息,周苍心中舒服,暗想终究是同门师兄弟不可逼人入绝路,哼了一声把眼光在他脸上移开。 张俊钊如获大赦,心中庆幸没有太过落井下石过桥抽板,不然恐怕会如白求财一般被废了。 俗话说做人留一线,道理满满的。 周苍把目光定在李广脸上,说道:“李师弟,你入门时间不长,却已能将我打翻在地,委实了不起,为此我心中一直不服,这段时间暗暗苦练,自认可以和你一较高下,你便出来再证明一下自己实力。”说完作了个请的手势。 李广脸色煞白,双腿颤抖着走到他跟前,低声道:“周大少爷,我不是你的对手,我看不用比了。” “笑话,两个月前是谁将我打得爬不起的?”周苍眼光转向周围的人。众师兄弟个个面如土色,没一个敢发声,李广低头看着自己脚尖,不敢回答。 “快上吧,你不上就是看不起我。”周苍喝道。 李广无奈,只好硬着头皮上前走到他跟前,却还是不动手。周苍举起了手击下,李广闭着眼既不敢挡也不敢避。 白求财师兄武功差不多是众师兄弟里最高的,连他都被打得这么惨,前途算是被毁掉,昔日高高在上的周少爷又回来了,武功似乎还更强些,自己与他对招简直是蚍蜉撼树,李广索性束手就擒挨一顿打,不出手说不定能得轻罚。 他一着算是赌对了。 周苍这一掌如何击得下去,手掌离李广头顶三寸之处停了下来,哼了一声骂道:“原来的锐气都去了那里?”李广睁开眼睛,低头嗫嚅:“大少爷,是我错了。” 第33章 怯战 周苍盯着李方,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笑世人冷酷虚伪,笑世间人情冷暖,伤后受尽了多少冷眼屈辱,内心承受多大苦楚,只有他自己知道。 怎么说他也是周家大少爷,将来周府的继承人,身份高贵,纵然失去内力武功不在得宠,也不该落得人人欺负轮番羞辱的境况! 这是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突然他又想自身内力为什么会突然消失,颅脑受伤,决不可能导致经脉丹田受损,这中间难道存在什么不为人知的隐秘? 这个疑团一直在他心头萦绕,只是此刻,扬眉吐气之际,他愈加疑惑,内在联系也愈加清晰起来。 受伤后,丁家退婚,更婚,内力丢失,众师兄弟冷嘲热讽,父亲失去耐心……难道卢太师为儿报仇在暗中搞鬼?只是卢太师虽然权力大关系广能力不俗,却似乎还不能影响得周门弟子对他态度的极大转变。 …… 周苍转头向岳明亮道:“岳师兄,这四人当中数你最有骨气,咱师兄弟练练如何?” 岳明亮确实是有骨气,跨出一步道:“好,请周少爷手下留情。”周苍道:“岳师兄,这句话应该我对你说才对,请了。”两人说了几句便即斗在一起。 周苍不运内息,手脚只使招式不带力气。一方稳坐钓鱼台,一方心中惴惴生怕惹怒了眼前的瘟神,缩手缩脚畏头畏尾功力大打折扣。本来比拼高下立现,可是周苍却故意不胜,翻翻滚滚与他相斗百余招,最后装作避不开,挨得一拳一脚后跳出圈子道:“岳师兄武功高强,师弟甘拜下风。” 岳明亮心知肚明,他既然这么说,自不能揭穿,说道:“师弟承让。”退到一边。 周苍眼光又是一转,大声道:“还有那一位师兄师弟愿意跟我过过招?”一个叫伍修的人来得较迟,没看到白求财被折磨的一幕,只看到莫张岳李惊慌害怕以及周苍落败的一幕,没去深究其中原因,心下只想:“这四个家伙,对着一个废物,不知害怕什么,真是丢人之极,让我来教训教训他。”当即推开人群挤了进来,说道:“周师弟,我来跟你对练对练。” 眼前的伍修向来不怎么与自己说话,也不曾交过手,自他受伤后,不但没有前来探望,反而在背后指指点点,周苍略有所闻,心想:“这人为什么敢与我作对?难道他找了什么靠山?”心中打一个转,说道:“伍师兄,这段时间甚少见到你,还以为你艺成出师了呢。”虽是对伍修说话,眼光却望向岳明亮。 岳明亮十分聪明,立即道:“伍师兄这段时间被二少爷拉去勤练刀法,因此不常出现。”周苍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怪不得怪不得。” 伍修大为得意,说道:“我只忙着陪二少爷练刀法,冷落了各位师弟,罪过罪过,回头我好好与你们练练。” 周苍轻轻一笑道:“这样说来,伍师兄的刀法定是厉害得很了,师弟心下仰慕得紧,想向师兄讨教几路刀法。”伍修道:“刀剑不长眼睛,我看还是较量一下手脚功夫罢了。” 周苍道:“没关系,师弟受过的伤还少吗,如能向伍师兄学得高明之极的一招半式,那么挨上几刀也是值得。” “好,周师弟既然这么说,若再推迟,那便显得清高,不免给师弟师妹们落下口实。”伍修抽出腰间钢刀,虚劈几下,刀尖向下抱拳道:“周师弟请。” 周苍向一名师弟借了一把刀,说道:“师兄请。” 伍修毫不客气,挥刀攻上,周苍不敢轻忽,眼光随着刀锋转动,连退三步闪开伍修连环三击,叫道:“师兄好刀法。”话音甫落,挺刀还击。伍修叫道:“来得正好!”手中钢刀反挑,跟他抢攻。 当当当当当当,两刀连击六下,一声比一声快,一声比一声响,伍修喝道:“小心了。”举刀直劈而下,周苍横刀挡格,锵一声响,双刀相击,擦出一丝火花。伍修提刀又劈,与前招一模一样皆是兜头直击,力道又大上三分。周苍岂不明白他的心意,暗暗冷笑,举刀再挡。 伍修连斩四刀,一刀比一刀劲大,周苍连挡四刀,一刀比一刀有力,火光四射,丝毫没有落败的意思。伍修心下奇怪:“不是说他内力已失了吗,怎地我感觉他力量比我还强?” 激战中他没有心思多想,使出最拿手的本领,把一柄刀舞得犹如风火轮,刀刀斩向对手薄弱处,然而眼前这个曾经的最强者、现时的废人却是防守得水泄不通,几无破绽,斗得四十余招,渐渐急躁的伍修把最近新学的刀法使将开来,银光落刃,端是威力非凡。 周苍不动声色仔细观察,这套刀法果然厉害,伍修使得虽还不纯熟,却已将他逼得不得不留神应付。防得二十余招,周苍发现他来来回回就只十六刀式,其中使得熟络的还不到七式,再斗一会,心下已是了然。 拼斗中周苍眼见他又是一刀斜劈,当即后退一步,待刀锋过后,左手抢上二指戳其右腕。伍修右手下沉左手拍周苍脑袋,可是在不经意间,他发现对方的尖刀已然无声无息捅至小腹!他完全没想到周苍的刀如此神出鬼没,顷刻间刀尖扎到肚皮,冰凉感觉传来,全身毛孔大开,暗叫一声:“我要死了!” 一股热意从双腿间传来。 他左手凝在空中,右手单刀已被夺,小腹上顶了一把刀,很幸运,周苍没有发力,刀尖只刺破肚皮,留下他一条性命。 练武场上众人,谁也没看清他这一刀是如何击出,待看清时,刀尖已然顶在伍修肚皮上。 骚味传来,周苍皱起眉头,望着三魂不见七魄的伍修,说道:“伍师兄,认输了麽,还打不打?” 伍修到这时还没有回过神,颤抖着道:“打……不!’”本来想说不打,但惊吓过度,竟颠倒过来说打不,周苍道:“打,不服再打。”伍修又吓一跳,连忙道:“我服,我服,不打,不用打。” 第34章 手足,衣服 周苍将刀尖上的血擦拭干净,“捅破了伍师兄的肚皮,实是抱歉。” 伍修无地自容,感觉无数双眼睛看着他,一世英名,被刚刚一泡尿冲走了。他一脸羞惭低声道:“多谢周师弟手下留情。” 周苍转身对莫行风道:“莫师兄你剑术了得,不如你陪我斗剑?好久未拿剑来玩了。” 见他盯上自己,莫行风心中暗叫倒霉,忙不迭说道:“少爷,我剑术与你相差甚远,别说陪练,就连帮少爷抬剑的资格也没有。” “哈哈哈哈!”周苍又是仰天一阵长笑,笑声虽响,脸上却无丝毫笑意,凌厉眼光在各人脸上扫过,突然眼光落在一人脸上,众人眼光随着他的眼光望去,顿时有人轻声叫道:“二少爷!” 被众人眼光聚焦的周通脸色微变,立即越众而出,叫道:“大哥,大哥,你身体完全康复了,武功不但恢复,反比以前有提高,那可是大喜事啊!”奔将过来握着周苍的手,一脸喜色。 眼前的弟弟长身挺立,玉面俊雅,风流倜傥,然脸色不自然,眼光闪烁不定,周苍道:“通弟,多日不见,你是越发英俊了。”周通道:“大哥,你取笑小弟了,大哥你功力恢复,怎地不去告诉爹爹,好让咱们大大高兴一番。”周苍道:“通弟,你订婚的大事,怎地都不跟哥哥说一下?”周通道:“大哥,我和秋芸订婚这事确实很尴尬,小弟坚决不应承,可是爹爹叔叔命令下了来,我想反抗也反抗不了。” 周苍笑道:“所以你怕刺激了我?”周通道:“是,大哥你现在不但康复,还比受伤前更矫健,弟弟身上这桩婚约终于可以取消了。” 周苍道:“你愿意?”周通点了点头坚定说道:“愿意,一百个愿意,与秋芸订婚本非我所愿。” 周苍笑道:“呵呵,通弟你多虑了,大哥并没别的意思,你别想差,最要紧的事,咱们不能得罪了丁家。咱兄弟,不管谁娶了秋芸小姐,都于我们周家有莫大好处,你只要将这桩婚姻看着是一单生意,那便无碍咱们兄弟的感情。” 周通道:“大哥,你能这样想就好了,我怕大哥你误会怪责小弟,因此这段时间不敢去看你。” “傻弟弟,你大哥岂会因为一个女人而影响咱们兄弟感情。” “哥哥,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衣服可不断更换,手足断了就没了,你说是不是?”周通低声说。 周苍高声笑道:“哈哈,弟弟说得不错,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哥哥我看得开,那知弟弟更看得开,好,不愧是亲兄弟,哈哈!走,咱们一起去拜见爹爹。”在众人惊诧眼光下,周苍搂着弟弟的脖子离开,各人都跟在身后,惟留白求财躺在地下,这种情形下,谁也不敢对他伸出援手。 周苍武功不但恢复回来,并且内力比受伤前还强了不少,消息如长了翅膀一般,不出半刻钟便传遍周府,闻此消息,各人虽心中五味杂陈,脸上却都呈现欢喜无限的神情,纷纷向他祝贺。 周夫人心中的欢喜自不必说,连周中檀也是惊喜无限,连道:“老包的话可真灵验,太灵验了。” 他拉着周苍的手,细细端详儿子脸容,说道:“苍儿,这段时间可真委屈你了,爹爹公事繁忙甚少来看你,可没怪爹爹罢?”周苍动情道:“爹爹,你为这头家操尽了心,不管做何事都有道理,我都能理解,你是生我养我的父亲,儿子感激还来不及,那里敢怪爹爹?” 一番话把周中檀说得泪水盈眶,大儿子至性至情,最是容易动情,二儿子生性深沉,感情不轻易外露,处事老练。虽大儿子聪明自负,武学天赋极高,但他却对二儿子更喜欢一些。 只因宋朝崇文抑武,作为武官,周中檀现职京城百万禁军都统领,已是武官所能任职的最高一阶,官阶再上一级的枢密使须由文人担当,因此他现在正三品官位,已然是他所能达到的极限,再无升迁可能。周通的内敛后定、不疾不徐的性格,比狂放不羁的大儿子周苍更适合在官场中大展身手,也更有望高升,正是抱着这样的心思,周中檀才答应宰相丁琦更婚提议。 此时此刻,曾经令自己骄傲无比的周苍完好无损站在眼前,周中檀才深感亏欠了他,忍不住垂泪道:“苍儿,你为救爹爹受重创,爹爹不但没有加倍痛你,却还如此对你,你心中必定有许多委屈不满,你就尽情发泄出来罢,不管如何,爹爹都不会怪你。” “爹爹,儿子会那么小气吗?俗话说父子没有隔夜仇,不管我现在痊愈,还是之前的废人一个,或是更早前的植物人,儿子从来没有后悔过那晚的举动,如能重来,孩儿还会是一样的奋不顾身!爹爹,怨言孩儿不敢说没有,可是,那也只在一念之间。”周苍替父亲擦去泪痕,含着泪水说道。 周中檀把他拥进怀里,叫道:“苍儿,我的苍儿,我的好儿子!”周夫人不顾众目睽睽,也抱着儿子的头哭道:“孩儿,孩儿,我的好孩儿。” 大厅上,所有人都目睹温情泛滥的这一幕,有些忍不住的便掉下眼泪。 自此之后,生活照久,除了感情,一切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周苍不提,其他人更不在他面前提丁家更婚之事,可是周通与丁秋芸的婚期临近,周中檀不得不着手准备,周府渐渐笼罩在一片喜庆氛围当中。 周苍虽早已释然,但不管如何大度豁达,他都不愿意参与到此事当中,如果遭了背叛还装作若无其事,那才是最大的虚伪,我便是痛苦,我便是小气,那又怎样,何必去管别人的看法?周苍没了心思练武,廷续之前的生活,天天去外头喝酒闲逛,每日清早出门,深夜归家。 这晚,周苍行走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走着走着,模模糊糊发现自己影子之旁多了一个人影,他擦了擦眼睛再看,却原来是自己眼花,喃喃说道:“真是奇怪,才喝两斤便看物模糊,看来心情不佳,酒量也差了下来。”迈步再走,不一会,自己影子旁又多一个影子,周苍并不理会,醉熏熏笑道:“连影子都有人陪,我却是孑然一身。” 第35章 爽过后,又是…… 那影子一直相伴,周苍陡地头脑一醒,扭头向后张望,身后并无人,再看地下影子,伴影已然消失,他摇了摇头,自言自语:“看来我真是醉了。”跌跌撞撞走了一程,终于酒力不支摔倒在地下。 迷迷糊糊之中,鼻中传来淡淡幽香,熟悉而又陌生,那香味闻着是那样舒服,那样的陶醉,周苍想睁开眼睛却睁不开,身旁有一人抚摸着他的脸轻轻叹息,悠悠说着话,声音低而细,竭力倾听,却听不清楚在说什么,那人说了一阵子,站起身来似要离开,周苍伸手拉着他的手,叫道:“别走,别走。”那人挣了一下没挣脱,停了下来。 周苍道:“为什么要离开我,为什么要离开我?”那人哭着说:“对不起,我对不起你,我没脸见你。” “什么对不起,你是谁,为什么对不起我?”周苍迷迷糊糊问道。 “好后悔,我真恨自己,咱们远走高飞好吗?” “远走高飞?我和你?” “是的,我们离开这儿,到一个谁也不知道的地方,再也不回来。” 周苍越来越觉这声音熟悉,“你是谁,我们为什么要远走高飞?” “为什么,为什么?我不知道,你别问我。”那声音似哭似泣。 “我是你的谁,你又是我的谁?”周苍像在问他,又似在感叹。 那人泣然无声,陡地挣脱了他的手,转身奔走。周苍心中一急,不知从那里涌上来一股力量,立时睁开眼睛,跃身而起再抓住那人的手。 那人转过头。 月光下,一张熟悉的脸容映入眼帘。 “秋芸!”周苍失声叫道。 眼前这名女子,正是自己曾经的未婚妻,可是在半年前,她却变成了弟弟的未婚妻!”眼前的女子叫道。 周苍陡然一惊,抓紧的手松开,情不自禁往后退了一步。 “苍哥哥,我们这走吧!”那女子跨上一步,反抓他的手,双眼充满期待之色,尽显痴情。 “不,不,不,你是二弟的妻子,你不能跟我走。”周苍甩开她的手。 “苍哥哥,只要你愿意,我依然是你的芸儿,你知道吗,我所做的一切全身不由己。” 周苍突然如入了定一般,良久,他盯着她道:“可我不愿意。”语调如天气一般寒冷。 女子全身一颤,嘴唇紧咬,这回答,虽然在意料之中,但听到之后,心仍如刀割一般痛。 有些错,无法挽回。 突然,周苍眼前的景物凭空消失,女子消失,月光消失,街道消失,世界陷入一片黑暗当中。 不知过了多久,周苍突感一阵阵冰凉,抬手一摸,脸上湿沥沥的是一片水珠,衣衫湿意渐浓,周苍一扎而醒,发现天在下着小雨,急忙跃起奔到屋檐下躲避。 靠着土墙,周苍苦笑,又喝醉了,幸好这次没有撩事斗非打架,不然又要给包大人抓起来,回忆梦中所见,叹一口气说道:“为什么还无法忘怀,竟然梦到她,为什么要梦到她,我不是已经将她忘了吗?” “要是她真当着我的脸,问我愿不愿意和她远走高飞,我会怎么答?”周苍自问自答:“我仍会如梦中那般拒绝她吗?” 沉吟良久,说道:“通弟负我,我却不能负了他,况且,这样朝三暮四的女人,她便送上门来我也不会要,嘿嘿。” “可笑,人家怎么会来问你,周苍啊周苍,我发现你好可怜,不但可怜,还可悲,只有自卑的人才会去哭诉悲惨遭遇以来搏取同情,还有,你幻想人家后悔哭着喊着来哀求你给他一个机会,然后你毫不犹豫拒绝了她,看着她痛苦后悔的样子,爽是爽了,可是,这样的情境只能在梦中出现,现实当中永远不可能发生,这是弱者的精神胜利大法!可耻,可悲,可叹! 然而可耻可悲可叹的精神胜利大法,并不是一无所用,周苍心情本来甚差,酒醒后一想到梦中拒绝丁秋芸的酸爽,立时精神一振,郁闷烦忧不扫而空,自嘲说道:“精神胜利大法好,精神胜利大法妙,精神胜利大法爽歪歪。”最后吹着口哨于冬雨中迈步,踱回周府。 随后几天,精神大好。 二弟的大喜日子愈来愈近,十个指头可以数得完,周苍又莫名烦躁起来,他再也不出门,独自坐在梅园,手抚一支青青竹笛,一呆就是一天。 他甚至盼望丁秋芸跑来哀求他求他原谅,然后带着她远走高飞。只是左等右等,丁秋芸未等来,倒是等来了新晋的贵妃娘娘卢云芳。 周丁两家联姻,云芳提早送贺礼来,于周府花园闲逛之时,听得此处有凄沧的笛声,带着一名小丫鬟循声而来。 池边,一个落幕的身影静静站着,悠扬笛声下,更显凄寂。 周苍的遭遇早有所闻,此时见到真人的卢云芳,心潮翻滚澎湃。 京城各个富家公子哥儿中,数周中檀家的大公子名声人才最好,身手不凡,为人谦逊,乃开封府未嫁姑娘的心上人儿,曾经的她,也曾对他心生爱慕之意。 只是,一切的倾慕好感,都因哥哥之死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无穷无尽的恨意,恨不得亲手杀了他。 为报仇,她进皇宫服侍皇上,如愿成为贵妃。 在别人眼中她光宗耀祖,风光无限。可没有谁人真正了解她,知道她心中的苦,云芳心不甘情不愿,她追求轰轰烈烈的爱情,向往相濡以沫的真情,这都不是老态龙钟的皇上能给到她的。 此时此刻,当她看到他第一眼的时候,却恨不起来,有一种别样的情绪,夹杂着爱和恨。 如果不是好色的哥哥胡来,如果不是他好管闲事,此刻的她,可以适时陪伴在身旁,陪伴他渡过人生之中最黑暗的时光。 周苍感觉有一双眼睛在背后盯着他,转过身来,只看到一片衣角。 “秋芸,秋芸!” 周苍迈步追下去,兴奋地叫着。 听着身后追近的脚步声,云芳停下来。 而后云芳转过身,两人面对面站着,四目相对。 这时看得清楚,前面的人不是丁秋芸,周苍不由得大骂自己,脸上一阵发烧。 眼前高贵端庄、美丽娇婉的女子并不认识,他一时不知所措,口欲张又闭,不知该说什么好。 云芳得以仔细看周苍,十分精神的脸庞这时胡子拉碴,双眼中精光闪现,随后又黯淡下来。 “你,不要自暴自弃。” 过了好一会,云芳朱唇轻启,转身离开。 “小姐请问你是谁?”周苍呆了一呆,又再跟上。 丫鬟伸手拦着,“周公子莫要失礼,娘娘经过此处,不宜与你多谈。” “娘娘?谁的娘娘?” 丫鬟看着周苍失魂落魄的样子,噗嗤一笑,“还有谁的娘娘,当然是皇上的娘娘。” “皇上的娘娘?”周苍一怔,“莫非是云芳娘娘?” “大胆,娘娘的闺名岂是你能叫的?” 丫鬟训斥一句便转身离开了,留下呆呆的周苍伫立花树丛中,周遭还有娘娘留下淡淡的清香。 周苍自认定了丁秋芸为妻子,对别的姑娘再也没瞧进过眼里,仿佛她们全是庸姿俗粉,多看一眼都是对未婚妻的亵渎。 云芳带给他的震撼是无与伦比的…… 他当然知道云芳的奋玉的关系,复杂忐忑情绪占据他心头,间中一阵失望掠过心头。 第36章 路真窄 开封城大街小巷。 路人甲:知道吗,听说丁家的三小姐在闹情绪。 路人乙:闹什么情绪,她好事将近,该高兴才是啊,难道周家有什么做得不到位? 路人甲:据丁府传出来的小道消息,三小姐意欲悔婚…… 路人丙:什么,三小姐已经悔过一次婚,这回又悔,莫不是她悔婚上了瘾? 路人乙:就是就是,这次又为什么悔婚呢? 路人甲:这个不太清楚,三小姐可把丁宰相气得连胡子都要翘起来,连哄带骂…… 周家喜庆气氛愈浓,呆在梅园无法避免,眼不见心不烦,这晚周苍又在酒馆里喝得酩酊大醉。 静寂的黑夜。 踉踉跄跄,左手酒瓶,右手长剑,周苍长街高歌。 突然眼前一闪,四名黑衣人闪身而出,将他团团围困。 周苍叫道:“怪了,有贼子打我的注意。” 四名黑衣人头上戴着头罩,只露出一双闪着精光的眼珠,当中一名高个子阴森森道:“你是周苍?” “你找大爷什么事?”对方说出他的名字,看来不是普通的小茅贼。 “你小子的命真大。” “是吗?我跟阎罗王是亲戚,当然要照顾照顾我。”周苍歉意地笑了笑,满嘴酒气,与他打对面的黑衣人皱了皱眉。 “原来如此,不过老阎刚跟我说,他现在很想见你。” “你一定听错,待我送你下次再听一次,这回可听清楚了。” “哈哈哈哈哈哈!”四名蒙面汉仰头大笑,当中一个发的是女声。 怪不得周苍的的狗鼻子闻到一阵幽香。 “这是你们这辈子笑得最开怀的一次,笑长些时间。”周苍善意提醒道。 “小子,那来的这么强的自信,你在周家似乎厉害得很,可一出到江湖上,就会发现自己三脚猫般的所学根本不堪一击,不值一提。”蒙脸人嘲笑他道。 “虽是三脚猫功夫,但对付你们这些二脚猪却是绰绰有余。”周苍丝毫不给脸子。 “小子你活得不耐烦!”面前的蒙脸汉从背上抽出一条铁锏,喝道:“受死罢。”跳上三步,铁锏兜头砸下。 另外三人也分别抽出兵刃,一个拿的是鬼头刀,一个手持双圈,女子左右一柄月芽钩,钩尖在月夜下闪着寒光。 周苍拨出腰间长剑,不等铁锏落下,猛地往前一窜,挺剑反刺向敌人胸膛。 锏落剑挑,两人都没有防守的意思。 这一霎时间,两人都是呆了,于对方的反应完全出乎各自的意料之外。 蒙面汉本以为周苍会举剑档格,他心中已然演练百次,当敌人举剑挡时,自己下一招怎么出,各种各样的可能他都考虑得异常周详,可百密一疏,他没想到周苍竟然会抢攻! 周苍挺剑抢攻,寻思着自己速度更快,定能先他铁锏落下前长剑刺入胸膛,最不济也逼得他防守挡格,可在窜出的一刹那,他发现自己的内力又是尽失,无影无踪! 就如往常一般,体内空空荡荡,手脚根本提不起劲,窜出和挑刺的速度慢得令他不敢相信。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两人后悔已经来不及。 电光火石之间,长剑在刺入敌手胸膛的同时,周苍脑袋一侧,铁锏擦着耳朵砸在左肩上,喀的一声,砸碎了琵琶骨。 周苍一声闷哼,来不到感觉那钻心痛苦,抽出长剑拨开左边攻来的鬼头刀,同时踢出一脚,把拿双圈的敌人逼开,与此同时,身后女子的双钩划到,周苍咬牙扑前,铁钩恰恰划破衣衫,在他背上留下一条血痕。 三人异口同声噫了一声,显然有些诧异,未想到内力全失的周苍竟然有如此反应,先杀了领头,而后避开了他们的雷霆一击。 三人又即攻上。 当当当,当当当,十几下兵刃交击过后,周苍的左肋被钩走一块皮肉,后背给钢圈砸中,喷出一大口鲜血。 拿鬼头刀的蒙面人大腿给长剑刺穿,萎顿在地,周苍的长剑还把另一个蒙面人的钢圈挑飞,又一脚踢中女子的胸部。 若时力气足时,周苍这一脚定能踢断对方几根胸骨,眼下这情形,却只能将对手踢得退开几步。 被踢的女子,除了喘不上气,还感觉自己引以为傲的胸脯变了形。 中剑的家伙大叫:“快攻,把这小子乱刀剁成肉酱为老大报仇!”说完,拖着一条瘸腿,不要命的扑上,另外两个同伙也即抢上。 周苍奋力抵挡,无奈受伤不轻,不多时各挨一钩一刀,脑袋还给打了一拳,顿时眼冒金星,几要昏阙倒地。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周苍掏出了带在身上了一包石灰粉,冲着三人的头部挥洒。 周苍感觉市面上的酒味儿太淡,不够烧,特意买来石灰粉提纯水酒,没想到这时派上用场。 三人猝不及防着了道儿,双眼刺痛,身前一片灰白,大骇下忙舞着兵器护身,纷纷往后退开。 待得粉末落下,眼前那里还有周苍的身影,众人转头四顾,发现一个身形正往街尾奔逃。 不要让他逃了!三人一般心思,各忍痛苦急追下去。 …… 鸡啼声响起,东方出现了一抹鱼肚白。 一座庄园在晨曦中现出高大雄伟的轮廓。 花园里,七八个早起的干活的仆人围在一起,议论纷纷。 “干什么干什么,一大早就躲在这里偷懒……” 话还没有骂完,仆人已闪到一边,卢大管家看见一个血人趴在鹅卵石铺就的小径上。 “这人是谁,从那里来的?”卢大管家吃了一惊。 几个仆人纷纷摇头,都说不清楚。 一名老仆说,这人是从围墙爬进来的,一路上都是血迹。 卢大管家顺着手指看去,果然如他所说,石径上全是触目惊心的一滩滩凝固了的黑血。 “死了吗?” “好像还有一口气。”一个胆大的小厮俯**,伸手探了探血人的鼻息。 “啧啧,此人命真大,身上的血流光了还不死!” “这人一定是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被人追杀。” “咱们赶快报官去。” “报官?衙门里的人问起,咱们可不易撇清关系哈。” …… “卢管家,现在怎么办好?” 众人眼光都落在了卢管家身上。 混身都是血居然还没死透,卢大管家皱了皱眉,该如何处理这个来历不明的家伙,一个不慎,势必会引祸上身。 卢管家拧着眉头想了一会,趁着天未光透,街人还不多,决定拿张草席卷了,扔到庄外小巷角落里由他自生自灭算了。 很快几个仆人抬着草席卷穿过花园,打开后门出去。 正在这时,有人喊住了他们,众人回头,齐声叫道:“老爷早。” 这位老爷,却是卢太师卢鼎,今日不用上早朝,他便早早在花园打太极吐呐气息。 “席子里包着什么?” 卢大管家连忙把事情原委一五一十道出。 第37章 我叫周润法 卢大管家连忙奔到老爷身旁将事情一五一十说了,老爷约摸六十多岁,三络花白长须垂在胸前,身穿暗纹镶金绸袍,脚蹬珠玉碧履,他闻言暗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须得为儿子积累更多阴德。 当下他让人打开卷席,发现伤者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双目紧闭,脸色惨白,衣襟都被血浸透,不愧是个“血人”。 “蝼蚁且要偷生,一个大活人在眼皮底下,咱们岂能见死不救?” “是,是,老爷救死扶伤,宅心仁厚,实是我辈之楷模典范。”卢管家点头哈腰恭维一番,手一挥,那个“血人”被抬回庄内救治。 …… 昏迷之中,周苍似见无数恶鬼妖怪不住的在撕咬他身体,他要张口大叫,却叫不出半点声音,只听得有人说道:“终于醒啦,或许死不了。” 周苍睁开眼来,先看到一点昏黄的灯火,发觉自己睡在一间小室之中,一个满脸皱纹的老汉站在床前。 周苍道:“大……大爷……我怎……”只说了这几个字,猛觉全身火烫般疼痛,这才慢慢想起,自己曾被一群蒙面黑衣人围杀。 那老汉道:“小子,算你命大,死不了,怎样?肚饿么?”周苍道:“我……我在哪里?”各处伤口同时剧痛,又晕了过去。待得第二次醒来,那中年汉子已不在室中。周苍想:“我明明已经恢复了内力,怎么突然间又没了,到底是谁暗害于我?”将府中认识的人全过了一遍,不觉得谁与自己有深仇大恨,不但化去自己的内功,还派来杀手取自己的性命。想来想去,觉得卢太师的嫌弃最大。 低下头来,见前胸后背,头颜项颈、手臂大腿,到处都是纱布绷带。他无力起床,挨到天明,那中年汉子又来看他。周苍道:“大爷,多谢你救我。”那老头儿冷冷的道:“不必谢我,我们老爷救你来的。你肚饿了罢?”说着出去端了一碗热粥进来。周苍喝了几口,但觉胸口烦恶,头晕目眩,便吃不下了。一直躺了五天,才勉强起床,脚下虚飘飘的没一点力气,他自知失血过多,一时不易复元。 那老汉每日跟他送饭换药,虽然神色间显得颇为厌烦,但周苍还是十分感激,只是见他不喜说话,纵有满腹疑问,却不敢多问。那汉子道:“我瞧你身上的伤也大好了,该去向老爷、太太、小姐磕几个头,叩谢救命之恩。”周苍道:“那是该当的,大爷,请你领我去。” 那老汉领着他出了小室,经过一条长廊,又穿过两进厅堂,来到一座暖阁之中。此时已届初冬,京城一带早已入寒,暖阁中却温暖如春,可又不见何处生着炭火,但见阁中陈设辉煌灿烂,榻上椅上都铺着锦缎软垫。 周苍虽然也是官宦人家子弟,可周中檀生性节俭,从不搞铺张浪费,周家虽大,装修却不奢华。 这等富丽舒适的所在令得衣衫污损的周苍大感不自然,站在这豪华的暖阁中实是大不相称。 暖阁中无人在内,那老汉脸上的神色却极为恭谨,躬身禀道:“那给狗儿咬伤的小子好了,来向老爷太太叩头道谢。”说了这几句话后,垂手站着,连透气也不敢使劲。过了好一会,只见屏风后面走出一个五六十岁的老者来,向周苍斜睨了一眼,发话道:“三宝,你也是的,怎么把他带到这里?他身上臭虫虱子跳了下来,那怎么办啊?”三宝应道:“是,是!” 周苍本局促不安,这时却是挺直腰杆,脸上露出少许傲气。 他除了身上一套衣衫之外,并无替换衣服,确是生满了虱子跳蚤,心想也怪不得别人轻蔑。 但见他身材高胖,绫罗绸缎挂身,闪闪发光、腕上戴着玉镯,心想这便是救自己的老爷,躬身说道:“多谢老爷搭救,我终身不敢忘了大恩。” 那老者不动声色,向周苍上上下下的打量。 他脸上身上血污未除,伤处裹满了布条,极是秽臭难看,却仍坦然。 最后老者摆摆手道:“你不是我救的,我也不是老爷,不用磕头了,跟我去见老爷罢。”说着远远绕开周苍,当先领路,唯恐他身上的虱子臭虫跳到了自己身上。 周苍随在卢管家和三宝之后,一路上见到的婢仆家人个个衣饰华贵,所经屋宇楼阁无不精致极丽。他见识的富贵人家不少,可与此家相比犹如大巫小巫,当真想不到世上有这等富豪人家。 进到一座大厅,只见大厅正中坐着一对面目和善的老夫妇,周苍心想这会错不了吧,即上前躬身谢救命之恩,那老爷看一眼周苍,点点头,身旁的老妇笑道:“小伙子,你命可真硬!” 周苍道:“全靠老爷夫人相救,不然命再硬也得到阎王殿前报到,再造之恩永世不敢相忘。” 老夫人点了点头问:“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是那里人,怎地被伤成这样?” 周苍道:“回夫人,我叫周……” 苍字刚要吐出口,也就在这时,一个三十多岁的仆人奔进厅来禀报,打断周苍说话,“老爷,罗公公遣人来报,说那周苍已失踪……” 那老爷连忙咳嗽一声,汉子立刻醒悟过来,闭上口。 那老爷使了个眼色,卢大管家立即把周苍带出厅等候,过了好一会再进厅时,却见正堂上的夫妇脸色都不好,显然刚才的消息令他们不高兴。 “你叫什么名字?”老爷脸色铁青,正眼没看向周苍。 周苍这时人再蠢也知道不能实言相告,便道:“回老爷,我叫周润法,是本地人。” “你被何人伤成这样?” 周苍随便捏道:“是抢劫财物的贼人,他们抢夺我包袱,我宁死不从,估计是把他们惹毛了,不但抢夺财物,还想把我置之于死地。” “可恶!天子脚下居然有如此大胆的毛贼,不把官府放在眼内,真是愈发猖獗呐。”那老夫人闻言震怒,“你的包袱里有什么值钱的物品?” “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只有十两银子。” “为了十两银子,你竟然搭上了性命去守卫,值不值得呀?”老夫人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周苍无奈笑了一笑,“十两银子是我全部家当,一家人全靠它过活啊。”周苍的神情,把城市贫民的形像活灵活现表现出来。 老夫人眼中流露出爱怜之色,看着周苍梭角分明的脸庞,想起了爱子,“那么你拿性命相护的银子,最终还不是被抢走了?年轻人,命比银子重要,钱没了可以再挣,命没了就什么都没了,如此简单的道理你都不懂,可叹。” 第38章 卢府春事 在她脸上,周苍仿佛见到了娘亲的影子,心中感动,“老夫人您说得对,钱财是身外物,以后我一定会以性命为重。” “咳咳,周润法,你家在何处?”老爷插嘴问。 周苍脑子里一转,道:“我住城西的向阳街绿柳巷。” 向阳街绿柳巷,就在周家府邸附近,相距不到二里路。 听得周苍回答,老爷陷入一阵沉思,最后装作若无其事随口问:“嗯,你姓周,不知跟住在那边的周中檀周大人可有关系?” 说完,老爷补充了一句,“我跟周大人可是多年的好朋友。” 这一句话明显用来掩饰上一句话之用意。 “周大人是朝廷重员,小人那敢跟他攀上关系,不过关系虽无,小人倒也时不时进入周府。”周苍一脸得意地回答,仿佛这是他最光荣的事迹。 老爷来了兴趣,“噢,你倒说说为什么时不时进入周府?” 周苍道:“我做贩卖酱油生意,周家每个月都要我送一担酱油进府。” 老爷不疑,又问:“这样说来,你跟周家的下人算是挺熟的,那么我问你,周家大公子周苍你可认识?” 周苍摇摇头道:“我当然认识他,可他不认识我。” 老爷点点头,问:“刚才你也听到了,周大公子失踪了,这事你可知道?” 周苍摇头道:“回老爷,我不清楚。” 那老爷脸上略显失望之色,又问了些话,就让周苍下去。 周苍回到屋里,寻思这位老爷是谁,怎地对自己的事如此关心? 后来周苍问那老汉,才知这里是太师府,他的救命恩人竟然是卢鼎卢太师!他心中顿时有一种天意弄人之感,自己被人追杀,无意中逃到太师府,并且因太师卢鼎一句话而保存性命! 周苍也从中得出结论,派蒙面人来杀自己的人,使得内力消失的幕后黑手不是卢太师,只不过这时的卢太师也正策划着用什么手段来对付他。 周府中到底是谁要将他置之于死地? 周苍想破脑袋也想不透,这人应该是与自己很亲近之人,不然不可能在暗中动了手脚,使自己两次内力无缘无故消失。 为儿报仇的卢太师又要用什么手段对付自己? 前来通报人罗公公,莫非是罗千慧公公? 当晚,周苍各处伤口痛得厉害,加之思绪翻飞,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二更刚过,他索性下床披衣,推开房门,摸黑到了花园之中,坐在池塘边上静听蛙呜。 不知过多久,远处有脚步声渐行渐近,周苍生怕让人误会,连忙缩身在不远处的山石之后。 月光下,三个下人打扮的汉子走近,他们在周苍刚才呆的位置停下,拿出酒肉放于石上,就着月光吃喝起来。 周苍在石后听他们说话,原来是三个值守的家伙聚在一起偷懒。 “富贵,你是卢管家的亲信,不知道你听说没有,害死咱们少爷的那个周家恶霸周苍,竟然神奇般消失了。”这人说话嗓门很大。 周苍听他们提起自己,立即竖起耳朵。 其中一个沙哑的声音道:“这个我倒是没听闻,怎么神奇消失,你给我俩说说,是不是他眼看着兄弟要娶自己老婆,心中痛苦一走了之或是自寻短见啊?哈哈哈哈。” 另外一个也和着他笑起来,笑声之中全是幸灾乐祸的嘲弄之意。 大嗓门也嘿嘿笑几声,“平时听你吹嘘怎得卢管家器重,现下全露馅了吧,居然一点风声也收不到,羞也不羞?” 那沙哑之人被挤兑,小声嘟嚷几句反驳,接着就追问起来。 大嗓门甚是得意,在两人的恭维中小声道:“我收到风声,罗公公奉皇上之命,前去周家召宣周苍进宫,未料到竟然扑了一个空。” “噢,皇上召恶霸进宫意欲如何?”第三个人有些不解。 “你脑袋木头做的吗,自然是咱们当上贵妃娘娘的三小姐在皇上耳边吹风,要借皇上之手报……” 这人嗓门越压越低,最后的话语周苍已听不清,不过他也无须听清,那天园中见到的云芳娘娘,终于对他下手了! 他深深吸一口气,天上稀稀落落的残星注视下,黯然离开花园,回到那尚算安全的小屋里。 躺在床上,想着近半年发生自己身上的事,愰如在梦中,想杀他的仇人反把他性命相救,小说演义怕也不敢这么写吧。 周苍伤得重,既然家里不安全,既然卢太师没把他往外赶,还好生供养着,那就干脆留下来养好伤再作打算。 最危险的地方,往往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一天夜里,宁静的天空中被一声凄利惨叫划破。 周苍睡得早,被惨叫声惊醒后,披上外衣,睡眼惺忪随着老汉往声音来处走,惨叫声来自太师府内堂。 此时的内堂,灯火通明。 断断续续的惨呼声中,夹杂着女人尖声呼叫。 周苍等人没能踏进内堂半步,被拦在门外。 老汉耳尖,听得惨叫声似是来自卢太师,脸有惶恐,低声对周苍道:“小法子,好像是老爷遇到凶险,你性命是老爷给的,呆会你无论如何须得挺身而出……” 周苍点点头。 里头喧闹声持续,外面的人听得心焦,不管不顾冲破拦挡,进入卢鼎饮食起居的东厢房。 周苍也随人流第一次踏进太师府内堂。 喧扰了好一会,众人终于弄清发生了什么事,侍奉太师就寝的女子,把太师的命根以某种方式弄断,并且手捏着他的春袋不放! 床上卢鼎已近虚脱,脸如草灰。 碍于老爷要紧之处受制,府里的家丁护卫不敢贸然上前解围。 那年轻俊俏的女子头发凌乱,口角淌着血,叫唤着不让众人靠近。 每一声叫唤,伴随的都是卢鼎的一阵剧烈颤抖。 两条身子,在一片片鲜红的热血映照下,格外的刺眼,格外的夺目。 “你们不要过来,不然我捏爆他的袋子!”女子血红着双眼叫道。 “贱人,你疯了吗,快放开老爷!”卢鼎原配老夫人在一旁怒骂。 “快放开老爷,饶你不死!” “丽莺,你有没有想过你的哥嫂,识相的赶紧放开老爷,我们答应不会为难于你。”卢管家一半威胁,一半利诱。 丽莺? 周苍感觉这名字挺耳熟,再细看那女子,终于知道今夜的女主角是谁了,正是自己曾在卢奋玉手下解救下来的京郊民女郭丽莺! 第39章 甜蜜与歉意 可以推断出,卢太师不甘心儿子的死,暂时拿周苍没办法他,此刻因有女儿撑腰,便把郭丽莺抓来折磨**,完成儿子生前未完成的心愿! 谁知偷鸡不成蚀把米。 顿时,周苍不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 卢奋玉因她而丢了性命,卢鼎因她断了命根,并且一条老命也冻过水。 父子二人注定与这个手有缚鸡之力的女子纠缠不清。 “丽莺,老爷流了许多血,再不救治会有生命之危,到时,不但你,你哥嫂一家六口也将遭殃,绝对死无葬身之地!你冷静下来想想是不是这么一回事?” “你不为自己着想,也得想想哥哥嫂嫂是吧,侄女侄儿是不是很天真活泼?你一定很爱他们吧?一定不想他们夭折吧?” “只要你放了老爷,我替老爷夫人答应你,不但不为难你哥嫂,还把你安安全全送回去让你们一家团聚,享受天伦之乐。” 府里留着两撇鼠须的细眼师爷劝解郭丽莺的话,特别有说服力,顿时其他人都闭上口。 静下来后,房中大部人的眼光都落在她动人的躯体上。 细眼师爷眼见郭丽莺情绪冷静下来,口里说着安慰话缓步走上,拿起一张薄被盖在她身上,阻断无数贪婪的目光。 正在这时,一只小黑狗不知从那里钻出来,一口叼住床下带血之物,往门外窜去。 卢鼎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宝贝被叼走,宝贝儿虽无接驳可能留着看看也好,心中顿时如有一万匹草泥马奔过,气一促,晕了过去。 忽然出现的黑狗,打破房中难得的宁静,有人大声惊呼,有人追赶黑狗,还有人趁机奔近床前解救卢鼎。 郭丽莺受到惊吓,尖声大叫之余右手发力抓捏。 “啊!” 卢鼎痛得立即从晕迷中醒来,发出惊天动地的惨嚎,随即又软了下去,浑身战栗,脸上一片水渍,分不清是汗水泪水还是唾液。 “再过来我就掐死他!” 郭丽莺情状疯狂,杏眼圆睁,柳眉倒竖,嘴确残留的肉屑和血迹,在凌乱长发遮掩下,显露出一丝狰狞来。 家丁武师离她只不过一步之遥,手中的刀剑已能随时将她置于死地。 只是不怕一万,就怕一万,轻易不可冒险。 “住手!千万别轻举妄动。”老夫人急喝道,丈夫性命可比郭丽莺的命金贵多了,“你怎样才肯放开老爷,你开个条件出来。” 郭丽莺冷静下来,她道:“我要安全离开这儿。” “行,行,我们答应你,只要你先放开卢老爷,保证让你安安全全离开卢府,绝不伤你一根毫毛,若有反悔,教老身不得好死。”老夫人拍着胸脯发毒誓应承,然后扫了一眼众人。 众人都会意,纷纷大声应诺,连连保证,语气郑重诚恳,看各人脸上神情,个个义正词严,都不像说谎的样子。 然而郭丽莺并非三岁小孩,那里肯先放了卢鼎,只是要离开卢府,不可能把老头儿一直带在身边,终有分开的时候,可分开之时,就是她丧命之时。 她不由得踌躇起来。 众人眼见得她犹豫,纷纷卖力劝说,星沫子乱飞,连周苍身上也沾了不少。 周苍一旁冷眼,只要郭丽莺的手松开袋袋,那么其生命就会走到尽头,心中暗暗焦急。 郭丽莺虽是一弱女子,却是个知恩图报之人,曾经带了特产三次上门道谢,只是那时的周苍不是在昏迷当中,便是在狱中,或是在外醉酒当中,始终未能见上一面,周苍从师弟王进口中得知此事后甚是感动,一直想着回访。 可惜他一直处于巨大的失败挫折当中,康复时日日醉酒,终未成行。这时眼见她被卢鼎抓回来**折磨,性命危在旦夕,心下已转了无数个念头,寻思如何将她救出险地。 只是卢家人多势众,群情汹涌,我就身子全无问题,想一人把她救出生天也是痴心妄想。 卢太师虽然是救命恩人,可在此刻周苍心中,如果两人之中非死一个,他宁愿话下来的是郭丽莺。 郭丽莺衡量片刻,已清楚目前处境,此时在鱼死网破局面下想要生还已绝无可能! 她暗暗下决心,脸上不知不觉流下泪水,一滴滴泪珠淌过脸庞,落在那华贵的锦被上。 众人都是一怔,不知她为何落泪。 细眼师爷道:“丽莺姑娘你莫要害怕,我们不会伤害你,你乖乖听话把老爷放开,我们说到做到,立即把你送回家。” 郭丽莺浑没将师爷的话听进耳里,突然凄怆地叫道:“周公子,周公子!” 各人又是一愣,皆未想到在此关键时刻,郭丽莺竟然想念呼唤起一个男子来,看情形是要诀别什么的,都不由得紧张起来。 而她口中的周公子,很多人都指向了卢家大仇人周苍。 周苍也甚感意外,寻思她呼唤的周公子会不会是自己? 房间里又静下来,只听得郭丽莺又道:“周公子,那日幸蒙你相救逃脱魔爪,丽莺心中感激无比,只是你救得了我一次,救不了我第二次,我如今又落在卢太师掌中,任他宰割!这回逃生无望,有些话儿我想对你说。” 抽涰一会,郭丽莺又抹泪道: “周公子,小女多次登门相谢,只是福薄,与你缘悭一面!丽莺天生命运多舛,无所依靠,那日上苍安排我们在尘世中相遇,虽只照面之时,小女却已对你芳心暗许,日夜想念。可惜现今我已被这个丧尽天良的狗太师**,失了贞洁,再无颜见你,你的恩情,丽莺唯有来生再报!” 听到此处,周苍暗叫不好,她是要与卢太师玉石俱焚。 周苍听出她话中之意,旁人自然也知此乃告别话语,当即展开救援行动。 “呛啷”一声响起,有人把杯子扔地上,接着众人眼前就是一黑。 房中灯烛齐刷刷熄灭,顿时黑暗笼罩每一个人! 周苍大叫不好,卢府的高手要趁黑出刀! 周苍立即推开阻挡之人,奔近相救。他明知是飞蛾扑火,不但救不了郭丽莺这个可怜的女子,更会暴露自己,最终两人都难逃一死。 可他仍然义无反顾的挺身而出,不为别的,只为心中正义,更为了她的一番告别式的表白。 周苍虽将她从卢奋玉手中解救出来,却从未好好端详过她的模样,这时虽然遭罪,虽然狼狈,却难掩她绰约风姿,能让父子二代动心并送命折根之人,自然有国色天香的容貌。 周苍房中初见她时,好生婉惜一个可人的姑娘毁在卢太师淫爪中,而自认出她是郭丽莺,自听了她对自己的深情表白,更有一种难以言明的情愫暗生胸臆,淡淡的甜蜜,浓浓的歉意,同时涌现在心头。 因此,当她有危险时,周苍毫不犹豫的出手相救,根本不考虑后果。 刹那间,床前传来乒乒乓乓的兵刃交击声,伴着数声闷哼,累接着房内陷入一片可怖的寂静之中,静得屋中每一个人,仿佛都可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第40章 老爷,宝贝抢回来啦 “点灯!” 听到命令,仆人们如梦方醒,适才负责熄灯的家伙七手八脚把蜡烛点亮。当房子里亮起第一道亮光后,众人看见,屋内多了一个身穿夜行服的高瘦青年,手执长剑站在床前,把卢府一众武师逼退半丈,空出的地上还躺了三人,正是适才逼得最靠前的几人。 而老汉赫然发现,周苍也站在武师队列当中! 没人瞧见刚才发生了什么,但都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武师动手诛杀郭丽莺之时,突然冒出来一个神秘青年,把攻击的刀剑一一挡回去,并且还将府中最厉害的三个高手击伤倒地! 熄灯出击的计划布置实施得堪称完美,突然黑眼的郭丽莺,没有作出抓捏卢鼎袋袋的举动,直到灯光再度亮起,也尚未反应过来,呆呆地看着眼前一切。 只是凭空冒出来的青年,把完美的计划击碎了。 众人都以为这是全部,殊不知耳听为虚,想像亦虚,他们想到的只是其中的一部分。 周苍于灯光熄灭的一瞬间,抢到了众武师的身后发动攻击。 将刀砍剑刺一一接下之人确实是神秘青年,然而把武师打到在地的,却是周苍。 当然,灯光未亮起之前,周苍已退了回来。 灯光亮起的刹那,周苍认出了那高个青年,此人正是江南庄的少爷韦省!周苍对他出现在此地颇感意外。 在他们没有留意到自己之前,周苍把身形没在众武师当中。 一个领头的武师喝道:“你是谁?来干什么?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夜闯太师府。” 韦省转头看了一眼卢鼎,冷冷哼一声,“我是谁你们管不着……” “大胆!”卢管家不等他说完便怒斥道,“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竟敢如此大言不惭。” “哈哈……哈哈。” 韦省狂笑四声,“你什么东西,给我滚一边去。” 卢管家脸上青红交替,寒声道:“好狂妄的家伙……” 还是老夫人直接,没有那么多废话,“你是来救她的吧?其实尽可不必如此大费周章,你可以把她安安全全带离卢府,老身说到做到,绝不食言!” 当然,安全离开的前提是,郭丽莺得先把丈夫卢鼎放开。 韦省回头看了一眼,嘿嘿冷笑道:“让老夫人失望了,我就是来取这个狗太师性命的。” 韦省此话说出,包括周苍在内的人听都是一惊,惊诧于卢太师何时与这青年结下深仇大恨,他造下的孽可真不少。 “你……你是韦家……人?”躺于床上的卢鼎一惊,断断续续问。 “不错!狗太师,你仗势强抢豪夺我韦家百年基业黄莲池和江南庄,逼死我爹,韦氏家破人亡,我韦省与你有不共戴天之仇!” 韦省咬牙切齿,双眼迸溅出星星火花,恨不得立即便割下卢鼎人头。 周苍大觉不可思议,自己离开江南庄才多久时间,怎么就生出这么多事端出来? 韦三淼的音容笑貌尚在眼前,不想却已成为一缕亡魂,周苍不由得生出一种世事难料的感觉出来。 且行且珍惜吧。 卢鼎无比虚弱,挣扎道:“韦……公子,这事其中大有误会……啊,我是被人所逼,冤有头债有主,你不该找我……报仇。” “被人所逼?天大的笑话,谁还有能耐逼你这个国丈级的朝廷大员干你不愿干之事?别废话了,血债血偿,受死吧。” 韦省说完,长剑刺向卢鼎,卢鼎别说还受制于人,只剩下半条命,就是活蹦乱跳也躲不开这一剑。 周苍暗叫不要,韦省你这头猪怎不先弄清楚指使卢鼎夺庄之人是谁再杀? 那边厢众武师家丁瞧得老爷性命不保,立即一哄而上,有砍刺韦省的,有劈削郭丽莺的,还有奋不顾身替卢鼎挡剑的。 郭丽莺终究是女流亡辈,缺乏随机应变之能,韦省突然出现,使得她乱了分寸,面对着如狼似虎面孔狰狞的众恶奴扑上,吓得一动不动,没有发力捏掐卢鼎的袋子。 卢府武师教头身法与速度非一般人可比,转瞬间把兵刃递至刺客身后,攻敌不得不防,韦省听到脑后风声恶,顾不得击杀卢鼎,身子往旁侧让,刺穿卢鼎皮肉的长剑调转回来,应付身后密集的刀枪剑戟,而那个奋不顾身挡剑之人,则在郭丽莺失神的一刹那,把卢鼎给硬生生扯了过来。 由于郭丽莺的手还抓着,卢鼎让他这般生夺硬抢,真真切切扯蛋了,痛得他低声闷哼,他已经没力嚎叫了。 而攻向郭丽莺的一名家丁,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往前摔倒,脑袋瓜子撞向床沿,磕断三颗牙齿,站起来时满嘴鲜血,手中的刀也不知什么时候脱手了,一脸痛苦与茫然。 卢鼎抢救回来,众家丁失去羁绊顾忌,立即一哄而上,有围攻韦省的,也有将刀剑往郭丽莺身上招呼的。 同时应付五六件兵刃的韦省这时开始后悔,自己太妄撞,小看卢府的看家护院,如今报仇不成,恐怕小命也将丢在这里。 “留下活口!” 在老夫人一声厉喝之下,刺向郭丽莺的刀剑都停将下来。 郭丽莺立马被五花大绑,而那边厢韦省也支持没多长时间,身上接连中几处刀剑,鲜血淋漓,失去抵抗力。 两人双双被押至卢鼎夫妇身前,卢鼎虚弱,便由老夫人来审问处置他们。 那平时看着挺慈详的卢家老夫人,这时有一种威怒在身,让人不寒自憟,都闲上口,等待吩咐。 张老夫人检查丈夫伤势,安慰几句,眼光转向郭丽莺,伸手连刮两个耳光,骂道:“臭娘们,你好狠心啊,把老爷***咬下,你是有多歹毒才能干出来?” 郭丽莺白皙脸庞上立即多出两个鲜红掌印,她根本不求活命,豁出去叫道:“畜生,禽兽,你们一大家子都是畜生禽兽!” “骂得好,卢家的人都是狼心狗肺,全部不得好死!” 韦省一旁听了,大声叫好。 屋里一众人听了,都对他恨得咬牙切齿 “臭婊子,呆会再炮制你,我倒看看你能猖狂到什么时候。” 张老夫人满脸阴寒,目光落在韦省身上,“小子,你真会挑选时间,你的同伙呢?快快交待,给你一个痛快。” 韦省身上伤口兀自往外冒血,却是一点不在乎也感觉不到痛,“嘿嘿,我只是个探路的马前卒,后面还有几十个兄弟,你们就等着受死吧。” 张老夫人满脸不屑,“好,看看你的兄弟有什么真本事,如果都和你这个废物一样,那就太让人失望了。” 卢府护院总头目是个枯瘦如柴的老头子,他双眼闪着寒光,阴侧侧地道:“老夫人说的是,有我’千枝手’在,叫你们来一个死一个,来两个死一双,来十个死十个,全部都有来无回。” 老头子话音刚落,他手下的人立即响应,“有来无回,有来无回!” 周苍趁着众人群情激愤,慢慢挤到床前,床上卢鼎有气无力躺着,脸如死灰,嘴角时不时抽动,一名大夫正小心翼翼替他清理创口。 就在这时,刚才追赶黑狗去的一名家丁兴冲冲地奔入房,举着半截物事叫道:“老爷,小人已将您的宝贝抢回来了。” 众人目光都聚集在他举起的右手,黑不溜秋的半截物事己经残损污秽不堪,都不禁暗暗摇头。 昏昏沉沉的卢鼎听得叫声睁开眼,怔怔看着眼前的宝贝,突然啊的一声大叫,晕死过去。 第41章 韦省,你拆散一对恋人你知道吗 郭丽莺没什么好审问的,韦省嘴硬,也审不出个子丑寅卯,张老夫人命人把他们带下去关押起来,接着向护院总教头“千枝手”钱唐光打了个眼色。 钱唐光会意,在大徒弟耳语几句,大徒弟连连点头。 周苍明白张老夫人之用意,韦郭二人性命不保,心下念头急转,该如何将二人救出去? 他慢慢移近床头,欲将卢鼎挟持以换二人离开,卢鼎于他有救命之恩,只是这时也顾不多了。 然而那瘦老头“千枝手”却一直守在床前不肯离开寸步,周苍瞧出此人武功甚强,自己纵然内力不失,亦非他的对手。 贸然动手,风险极大。 衡量片刻,周苍改变计划,离开房间快步跟上押解韦郭二人的众护院。 行刑当然得找个偏僻些的地点,钱唐光的大徒弟押解韦省和郭丽莺来到后花园深处,这里林高草密,平时极少有人来。 为了掩人耳目,跟过来的护院只三名,全都是钱唐光最可值得信赖之人。 一行人转到一块巨石后,领头的大徒弟吴桂停下脚步,他打算在这里结果了二人性命。 他回过头,发现身后只有四人,他有些奇怪,“钟老九呢?” 押解韦省郭丽莺的两名护院面面相觑,刚刚钟老九还跟在身后,怎么一转眼便落下了? “他刚刚还跟在我们身后,一直小声嘀咕这小妞漂亮,杀了太可惜。” 吴桂举起火把往后照了一照,低声叫道:“钟老九,你王八蛋在那,你妈的赶紧滚过来。” 叫了几声,四周还是静悄悄一片,只有虫鸣之声。 钟老九屠夫出身,行刑的重任可是落在他身上,没他怎行? 吴桂有些焦急,吩咐道:“大怪,你去找找他,莫不是跑去撒尿了?” 大怪答应,将韦省往地下一推,回头沿路寻找钟老九。 让人意外的是,大怪身影没入黑暗中后,良久也未把钟老九带过来。 吴桂越等越是焦虑,想起韦省刚才的话,难道他的同党已潜进来,暗中解决了大怪和钟老九? 火把照耀范围外漆黑一片,隐隐中秘似乎有几双眼睛在盯着自己,吴桂心下虚了,为免夜长梦多,决定不等钟老九,“麻子,你一刀一个解决了他们。” 那叫麻子的家伙长得凶神恶煞,天生就是个做恶人的料,平时欺压百姓只当等闲,只是当他听到吴桂让自己杀人的时候,立即蔫了,“吴哥,坏事俺虽然做得多,可杀人的事还未干过,要不,吴哥你亲自动手吧。” “怎么,你敢连我的话也不遵从?快动手,回头我让账房赏你五两银子。” “吴哥,五两银子俺不要,还是您老人家拿吧。” 吴桂本来已经心烦,这时听他的回话更是火冒三丈喝道:“麻子,你他妈是不想混了吗?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快快动手。” 谁料这麻子也不是个善荐,他道:“吴哥,俺一名卢府雇佣的下人,只负责看家护院,卖力可以,只是杀人那可是要掉脑袋的,俺可不敢干。” 吴桂怒火中烧,骂道:“操你奶奶的,你不干,老子干你!” 麻子并没有被他的气势碾压,把郭丽莺往地下一推挺起胸膛,“谁怕谁?干就干!” 吴桂可真气得头都要炸开,他并非干不过麻子,只是干掉麻子后,还不是要自己动手杀人,还得亲自处理尸首,最后一个人离开这阴森森的树林,想想都害怕。 两人互相对峙时,韦省发出嘿嘿的虚弱笑声,“废物,连杀人都不敢,丢人现眼,干脆回家抱老婆吧。” “你们俩是我见过最孬的孬种,连只老鼠也不如!快放开爷爷,让老子一剑杀了老贼卢鼎,老子便将卢府里的金银和女人分给你们,哈哈……哈哈……” 黑暗中有人气得大骂,韦省你这狗娘养的,脑子被门夹扁了是不是,在此要紧关头你不挑拨他们内斗,反而激起他们的同仇敌忾,纯粹是找死! 果然,本来已经气不打一处的吴桂爆发了,他唰地抽出钢刀,指着韦省骂道:“好,爷爷便亲自动手送你们这对狗男女下去。” 韦省斜眼睨他,“这才是我的乖孙子,不愧是爷爷的种。” “你这张嘴这么臭,老子先捣烂了它,免得你在阎王爷面前乱嚼舌根,扰了他老人家的清静。” 说完,吴桂便将刀尖往韦省口里送。 突然,一声咳嗽从黑暗中传来。 “谁!”吴桂停下刀,抬头循声看去。 只见黑暗中走出一人,缓缓走近。 吴桂认出来者的衣饰,心中一喜,“钟老九,你这混蛋跑那去了,快给老子滚过来。”原来那屠夫出身的钟老九适时出现。 只是钟老九没走几步,突然摔了一跤。 “喂,钟老九你干什么?”吴桂走过去,“见了光身小妞腿就软,真你娘的没用。” 正要扶起钟老九,猛然间心中一惊,莫非钟老九被人垄击了? 正想退后戒备,不想却是迟了,一根木棒不知从那里冒出来击中胸口膻中穴,吴桂一声未哼扑倒在地,手中火把也落在地上。 站在吴桂身后的麻子角度问题看不到发生什么事,遑论转过弯来,他两步奔将过来,俯身去扶,“吴哥吴哥,你怎么了?”他感觉刚才跟吴桂硬刚有点过,须得赶紧把关系缓和下来。 只是他还没将吴桂翻过身,后脑被硬物重重一顿,晕死过去。 暗算他俩的人不用想也知道是谁了。 周苍左手拾火把,右手拾钢刀,长嘘一口气,总算顺利将他们四人逐一办了,行动很完美,没有引起府中基他人的注意。 他狠狠瞪了韦省一眼,随后用刀尖挑断郭丽莺绑缚的绳索,迅速脱**上钟老九的外衣,“郭姑娘,你快穿上。” 郭丽莺本来已经失去求生欲望,那料得关键时刻救美的英雄出现了。 天无绝人之路!她心中转过一个念头。 声音怎地如此熟悉温暖? 接过衣服的瞬间,她偷眼瞧了一下恩公。 “周公子!”郭丽莺惊喜之下脱口而出。 虽然落魄消瘦许多,虽然一身下人衣裳,全没了初见他时那意气风发、鲜衣怒马的模样,但郭丽莺仍是一眼认出了他。 心上人儿的脸容已经深深刻印在心上,就算他化成灰,也可认出他。 不不不,他怎会化成灰,该死,该死! 周苍不禁意外,自己模样较当时已经改变许多,又在光线不好的夜间,没料得她仍能一眼便认出自己。 他不再掩饰,瞧郭丽莺笑了,“郭姑娘,你说我不能救你第二次,是不是说错了?” 做好事怎能不留名? 郭丽莺只将衣服遮在胸前,怔怔地一双妙目在他脸上流动,心中柔肠百结。 魂牵梦绕的心上人儿站在身前,她只当在梦中。 她的心有喜,但痛更多,几乎充塞了整个心房,虽然你救了我两回,可我已经被狗太师沾污了,失去清白之躯,再也不能,再也不能……为什么你不早一些出现? “呜……”想到伤心处,郭丽莺抽涰起来。 周苍看着闪着光的晶莹泪水从她羊脂白玉般的小脸庞上淌过,想到她对自己的一片痴意,心中柔情骤起,“你怎么哭了,我来救你,该不是开心才对么?” 他伸出大手,轻轻替她拂去泪水。 “哇……” 郭丽莺再也忍耐不住,失声哭起来,双肩簌簌抽动。 周苍不知该怎么安慰,也不知她为什么哭得更厉害了。 “傻子,你此刻不是该将她拥入怀中安抚吗?” 韦省虚弱无比,此刻仍躺在地上,冷冷地看着两人。 周苍没去理会他,双手抓住郭丽莺的两条光洁玉臂,低声道:“郭姑娘别哭了,此处危险,快穿上衣服,咱们先离开这里再说。” 郭丽莺那里肯听,顺势扑进周苍怀里,把脸伏在宽厚的胸膛,尽情地让泪水打湿他的衣襟。 柔软光滑娇躯入怀,周苍不知所措,一阵悸动自心底升起,不禁双手环抱,浑然忘记处境危险。 冬日冷夜,颤抖的身躯,寒冰的心,终于找到温暖港湾停泊。 郭丽莺抬起头,充满深情的两汪清泉看着周苍。 周苍低下头,四目交投。 郭丽莺停了哭泣,嘤咛一声,闭上眼,扬起红唇。 周苍情不自禁低头吻去。 已经很清晰感觉到了周苍的热息,她的心在融化。 “慢着。” 一声冷呵打断了二人的进程。 “周公子,她的口可是有狗太师那肮脏玩意儿的残留物。” 多么无情的提醒! 周苍一愣,停下嘴唇。 郭丽莺没等到周苍,睁开眼,踮起脚尖,伸长脖子。 然而周苍被韦省点醒,想起了卢鼎那黑不溜秋沾满灰尘与血污的玩意儿,一阵恶心升腾,稍稍扭头,避开火热双唇。 大受打击。 郭丽莺这回没哭,呆了一会,离开周苍的怀抱,撇了韦省一眼,走到一边穿上钟老九那宽大且散发秽味的衣裳。 第42章 男人的弱点 周苍收拾心情,看向地上的韦省,“怎样,能站起来吗?” 韦省已只剩半口气,苦笑摇了摇头。 周苍环视四周,盘算如何才能带他们逃离卢府,郭丽莺虽是女流,起码还行动自如,韦省却极棘手,背着他逃出卢府的可能性几乎没有。 他想了一圈也没想出什么好办法来,得要赶紧,钱唐光见徒弟久久未回,很快就会寻至,那便插翅难飞。 正在这时,一阵怪笑穿林而来,有人迅速往这边移动。 如热锅上的蚂蚁般的周苍这时反而镇定下来,他对郭丽莺道:“郭姑娘,你快快躲到那棵树后,我来引开他们,你择机逃离。” “不,我不会独自逃离的。”郭丽莺坚定地摇了摇头,走到他身边,双手紧紧抓住他的手臂,“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 周苍听了这柔弱且坚决的话,大受感动,点了点头,看向知声来处。 为救韦省和郭丽莺,他暴露身份,自己也说不清楚是对是错,值得与否。 这一刻周苍突然想起丁秋芸,一个不能共患难的女子,这时她该已和二弟成了亲,成为自己的弟妹。 未婚妻变弟妹,到现在仍然未能接受这个带刺的事实。 他神色黯然,仰头轻叹一声。 “公子,想起丁小姐了吗?”郭丽莺问。 周苍很是诧异,“你怎么知道我在想起她,你认识丁小姐?” 他看向郭丽莺,发现她那灵动而有神的双眼似乎会说话,更似乎能看透他的内心。 宽大的衣裳,掩不住婀娜多姿的身段。 在这一刹那间,周苍有些失神。 “公子,你为救我打死小恶霸卢奋玉,由此得罪卢太师,丁小姐害怕有女儿撑腰的卢太师怪罪而受累,便与你解除婚约,这些事我都是知道的。公子,我……我很感激你!也很对不起你,累得你被退婚。” 她说的话与事实有些偏差,但周苍却有一种五雷轰顶的感觉,瞬时间想到,秋芸她离开我,会不会有这一层因素在内? 卢鼎在朝堂中权势甚大,女儿又得皇上恩宠,丁家不想与卢家结怨生隙而退婚,那也是大有可能,并非完全因为自己的瘫痪昏迷。 郭丽莺说完,深情地看着周苍,双眼似乎在说,丁小姐不要你,还有我要你,还有我在乎你。 周苍岂会没感觉,只是他这时心情极端复杂,更面临生死关头,便没在儿女私情上作过多考虑。 “你是周苍周公子?” 韦省在一旁听郭丽莺的说话,插口问道。 他父子俩待周苍离开江南庄后,才想起要查询此人来历,结果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这个不请自来的酒鬼,竟是京城里握有重兵大权的周中檀周大人家的大公子。 当他们把这个消息告知县罗文斌后,可把罗文斌吓得几乎尿出来,额头背心冷汗那个淋漓啊,庆幸当时也没怎么得罪周苍,否则后果难料,一连几晚都睡不好觉。 在劫难逃的周苍这时反而豁达起来,笑道:“韦少爷,你怎么落得如此下场?” “真的是你!” 韦省兴奋得想要跃起来,没成想屁股紧紧贴在地上,只手脚动了一下,犹如那想翻身的乌龟。 “哎哟……周苍,你赶紧带她离开,不要管我,快快。” 认出青年是自己的大恩人,韦省立即替他着想。 周苍摇摇头,“来不及了。” “来得及,我不能连累了你,快走快走。”韦省语气急促。 “真来不及了!”一阵尖锐如夜枭啼叫般难听听的声音传来,话声尚未止歇,一个驼背老头晃在三人眼前。 火光下,这佝偻老头五肢短小,满是皱纹的脸上有几块白斑,头上稀稀疏疏几根花白相间的毛发,颌下却是一丛三尺来长的茂盛黑须,绕脖转得两圈,须尾还拖在地上。 “扑哧!” 没心没肺的韦省忍不住笑出声,老头儿毛发胡须如果调转来生长,那就显得再正常不过,如今却是怎么瞧怎么滑稽。 周苍甚是惊诧,他原以为来的人会是钱唐光等卢府护卫,未料到等来的却是如此一个怪异老头儿。 只是当他看清楚老头手中提的物事之后,更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老头手中所提的东西,赫然是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而摇晃火光照耀下,三人都看出那是护院大头目钱唐光的人头,口大张,舌头伸出有五寸来长,双目圆睁,活脱脱一副吊死鬼模样。 才一刻钟不到,刚才在房间内耀武扬威的“千枝手”钱唐光,便给人割下脑袋。 脑袋没了,你再多的手也没什么鸟用。 可怜的“千枝手”,你为什么不练“千颗头”神功呢?这时失丢了一颗脑袋也不至于丢命。 眼前一幕太过匪夷所思,周苍呆若木鸡。 这老头儿是敌是友? 老头儿听到韦省发笑,阴沉目光转向他。 周苍暗觉不妙,只是没等他动手,已见那怪老头甩动脑袋,随即,他下巴一丛长须卷向韦省,勒住他颈项。 周苍知道只要迟半刻,韦省的下场便如钱唐光一般,落得个尸首分离的惨状。连忙跨前一步,手中钢刀斩向长须。 这一刀早有预见性,出招甚快,刀锋斩在长须上。 令人意外的是,一丛长须十分柔软兼有韧性,刀锋那里斩得断。 可谓斩不断,理还顺。 这不,那刀身,顺着滑溜胡子下滑,切向韦省脑袋。 周苍急忙收刀,人不动刀尖却转向,刺向老头胸口。 这一手法原是周家祖传剑法中的一招,名为“串烧落日”。 呃,名字是不是有些现代感? 没错,周家的先人就是具有超前意识。 这一招本就就怪异,又是剑招刀使,更令人不防。 刀来得快,怪老头咦了一声,把身侧让,躲开刀尖。 周苍把刀一横,剖向对方脑门,喝道:“放人。” “啧啧啧,放人不是不可以,得要看看你本事。”老头儿怪叫道。 周苍一声不发,一柄钢刀上下翻转,舞出道道银龙,围绕着怪老头身周旋转,那怪老头儿一副老态龙钟模样,然而身形却是异常灵活,如一只猴子上跳下窜,躲避刀锋,时不时拖着韦省往刀锋来路上挡。 可怜的韦省,如一个孩童般被甩来弄去,脖子被勒得紧,别说呼喊了,就连呼吸也困难,满脸通红。 本来就虚弱的他,这时一只脚更踏进了鬼门关,另一只脚也已离地。 周苍加紧出刀,猛然间刀锋一歪,削向老头儿脑门。 这一下毫无征兆,加之老头儿须上卷了一个大活人,躲闪间终不如平时灵活,头顶仅存的几缕头发,被齐根刮了去,整个儿变成了秃子。 怪老头一摸脑壳,触手惊心,仅存的头发荡然无存,哇哇大叫起来,“臭小子,老子跟你玩玩,你却不知死活,看我不把你脑袋拔下来当球踢。” 说完,他胡须摆动,将韦省甩飞出去,他这力度甚大,韦省一瞬间便不知飞到那儿去,连落下的声音也听不到。 接着,怪老头将手中的钱唐光人头一脚踢飞…… 周苍暗想坏了坏了,那混蛋就不给勒死,也要摔死。 还未等替韦省担心完,周苍便感觉一股劲风扑面而来,逼得他连退几步,纵使他退得快,脸庞仍给怪老头的须尖拂过,刮破了皮肉,立时鲜血淋淋。 没了负重,老头子如下山的野猪,咆哮着将胡须卷来甩去,激起的风潮把落叶盘旋飞舞,飞沙走石。 周苍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撑不了几个回合便连遭凶险,右臂被黑须缠上险些整个儿扯离躯体,钢刀也被夺走,甩将回来,把他的发结割开,无数发丝飘扬空中。 “哈哈,狗蛋,爷爷先将你的头发拨光了再取你狗头。” 周苍咬牙苦斗,怒叫,“发你娘的春秋大梦。” 话音刚落,周苍脖子忽紧,已是被长须勒上。 “是吗,咱就先看看你光头的模样。”怪老头将周苍扯至身前,伸手抓他头发一扯。 顿时一缕头发连头皮被拔了下来,周苍惨哼一声,暗道我命休矣。 混乱痛苦中他想起“周氏擒拿手”中有一招“猴子捞月”,脑海里灵光一闪,何不学一学郭丽莺姑娘? 当下强忍着闭息,假装晕厥,两手下垂,停止挣扎。 站一旁目睹全程的郭丽莺吓呆了,心中混乱之极,怪伯伯不是死了吗?怎地又爬出棺材出现在这? 难道诈尸了? 没等她弄清楚发生什么事,便见周苍被怪伯伯的胡须勒死,心急之下大叫:“怪伯伯,别杀他!” 怪老头桀桀怪笑,露出掉了大半牙齿的巨大口腔,“嘿嘿,先拔光头发,再拔下他头颅…” “哎呦!” 怪老头说着说着忽然一声大叫,感觉胯下传一股难以言明的痛楚。 原来是周苍趁其放松警惕之际,伸手悄悄摸向怪老头儿的要害,一捞就捞着。 “姥姥……我勒死你这个混蛋!” 怪老头痛得弯下腰,怪叫着抽紧长须。 周苍用尽全力要捏破蛋蛋,奈何脖子快被勒断,体内浊气出不得,外面新鲜空气入不得,手上力量渐渐变弱。 “怪伯伯,他是我的恩人,你快快放开他!”郭丽莺奔将过来,伸出手欲解开周苍喉咙缠绕的胡须,不过她马上知道这完全是徒劳无功,眼见周苍舌头都要伸出来,她什么都顾不得了,突然一口咬在怪老头的耳朵上。 胯下痛楚减弱,怪老头正欲把这可恶的掏蛋家伙脑袋拔下来,未料耳朵被郭丽莺咬住。 可能嘴是郭丽莺唯一的武器,这一咬丝毫没有留情,几将整只耳朵咬了下来。 怪老头怒不可遏,正想发彪,忽然两声清亮的啸声自东西两个方向传来,心中一凛,“不好,有高手到来。” “丽莺,放开伯伯。”怪老头叫道, 然而郭丽莺那里肯听,怪老头无奈,伸手连点了她几处穴道,才得使她松开口。这时两条人影忽至,一前一后将他堵截。 老头儿怪笑,“大内高手来得好快哇。”说完把长须一甩,把周苍掷向身前之人。 第43章 疑问,很多的疑问 “来而不往非礼也。” 那个所谓的大内高手可没想着珍惜卢府下人的性命,若是手中有刀剑,定会将其劈成两半,奈何空着双手。他右掌伸出,拍向周苍背心上,将之击得倒飞回去,撞向怪老头。 周苍知得挨上这一掌,十条命也不够给,他心如电转,稍微调转身位,不避也不挡,反伸一手击那大内高手太阳穴,这一击十分巧妙,虽然没力,却甚有鱼死网破的气势。 那高手全没料到卢府一个下人竟然发出如此精妙的招式,又不知虚实,没敢鲁莽硬拼,闪身避让。 没必要与一个下人闹得个两败俱伤。 周苍逃过一劫,心叫好险。 “啪!” 只是周苍高兴时间不到一秒,便一头撞在腰杆粗的大树上,连哎呦也叫不出口,眼前一黑,昏死了过去。 那边厢怪老头没跟他们多纠缠,左手挟着郭丽莺,脚底抹油,一溜烟向左首逃遁。 “周公子!周公子!”怪老头轻功了得,眨眼间身影杳杳,只留下了郭丽莺越来越远的唤声。 “不要走!” “那里逃?” 两名高手齐声呼喝,追了下去。 周苍不相信自己可以再次醒来,但他确实醒来,因为他听到有人说话,而且说的还是他。 “夫人,周润法醒过来了!” “好。把他带过来。” 一睁眼,周苍就看到老夫人严峻的脸容,拧眉怒目。 随后,他看到坐在她身旁,脸上没一点血色的卢鼎,他似乎生无可恋,又像是身体被掏空,呆滞得让人心痛。 有一个美似天上仙子的盛装少女站在他们身后。 卢云芳! 周苍只一眼就认出了她,立即移开目光。 是青年男子在美少女面前那种自形惭秽的移开目光,丝毫不让人起疑心。 又好在他自己满面血污,披头散发,卢云芳根本就没往同一个人上去想。 “我还没死?”周苍喃喃道。 “你还不能死。”张老夫人道。 周苍哦了一声,环视四周,只见屋里或坐或站有十几个人,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 吴桂,钟老九,大怪,麻子,都在屋内,皆头青脸肿,看来都受到惩罚,没一个有好脸色。 “周润法,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你给老夫人好好说一下。”卢大管家说道。 “那天晚上?那天晚上?”周苍问。 卢大管家也不恼,毕竟昏迷三天三夜,脑袋不清醒也正常,“老爷出事那一晚,你是怎么到的后花园,那儿可不是随便可以去的,三宝没跟你提过吗?” 负责照料周苍饮食起居的三宝老汉连忙道:“有提,有提。” 周苍其实根本就没听过提醒,但他仍道:“提过了,我知道的。” “那你还敢进去?” 周苍呃呃呃呃了几声,说不出话来。 “快说!” 张老夫人一声叱喝。 屋内各人神色都是一紧,大气不敢喘,府中发生如此大的变故,每人都觉头上悬着把利刃。 “呃……” 周苍仍是这一声,他得编个好理由,偏偏这时候脑袋一片混乱,那晚到底发生什么事尚未彻底弄明白。 “周公子,周公子。” 耳后传来女子的柔情呼唤,声音还有些熟悉。 周苍正想回头张望,猛然间心下一紧,切不可露出马脚,自己可不是什么周公子!! 当下他晃如未听到,仰起头作沉思状。 “周公子,周公子!”那温柔无比的声音再次深情呼叫。 “周润法,有人叫你,怎不应?”卢管家提醒他。 “叫我?” “对啊,这儿就你一个姓周,不叫你叫谁?” 周苍一脸迷惘,转头看向身后,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从柱后露出半张秀脸,黑如点漆的大眼珠骨溜骨溜转了几圈,缩了回去。 是红蔷! 那个服伺韦省唱歌很好听皮肤很白性格很温柔的小丫头。 周苍险些叫出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她会在这里? 尽管心中有无数个疑问,他还是强行抑制下来,这个时候露出任何尾巴,都会要了自己的性命! 周苍挠挠头,不好意思道:“我不认识她,更不是什么周公子,那姑娘一定认错人了。” 卢鼎夫妇互相看了一眼,张老夫人问:“周润法,你可想起来未有,那晚如何到的后花园?” 周苍咳嗽一声,开口道,“老爷夫人,小的记起来了,那晚我从老爷房中离开回自己住的房子里,路上不知怎么的被一个长胡子怪人卷着脖子逼问,逼问那女子去向,小的那里知道啊,他便把一颗血淋淋的脑袋伸到小的面前恐吓,说要扯下我的人头,可是我真的不知道……” 说到这里,周苍突然停下口看老夫人的反应,他不确定自己说的是否符合逻辑,如果当时怪老头已经从钱唐光口里得知吴桂他们的去向便没必要逼问自己,那可就露陷。 张老夫人点了点头,“你继续说。” 从她脸色上看不出什么,周苍有些惴惴,稍一说漏嘴,看这情势,自己脖子上的脑袋就要搬家。 没办法,周苍只能顺着继续编下去,“后来,他正要扭断小人脖子,突然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卷带着小人就往后花园的林子里飞去。” 他用了个“飞”字来形容,这很符合怪老头轻功高明的特性。 “在林子里,你看到什么?”张老夫人点头问。 周苍心想,我得编造一个人出来,不然钟老九吴桂他们的遭遇无法解释,并且卢家的人对我已经开始怀疑,得要完全撇清关系。 “见到了……见到了……” “见到了谁?是不是周苍?”一直没有出声的卢鼎问,他的声音有气无力,仿佛刚经历了难产的女子。 “好像是周大少爷,不过大晚上的,小的不敢确定。”周苍索性一不做二不休,顺着卢鼎的意愿讲下去。 “可恶!”张老夫人一拍扶手站起来,“我就知道是那短命鬼!我卢家与你周家到底何怨,三番四次的来开罪于我卢家,难道我卢家堂堂国丈是好欺负?”| “娘亲息怒,女儿会想办法的。”卢云芳安慰道,当着众人的脸,她说得隐晦,不过意思房中众人都听得出来。 “你继续说……” 卢鼎的声音很虚弱,但周苍听在耳里有一种尖锐感觉,他知晓太监说话都是这种语调,也不奇怪。 “老爷,小的看到地上躺着两人,看衣饰好像是我们府上的人。而形似周家大少爷的青年正拉着女子逃走,然后老头叫了一声“丽莺”,便过去抢夺女子。” 既然郭丽莺叫怪老头为伯伯,那么怪老头叫她一声“丽莺”也是说得过去的。 “两人为争夺女子打将起来,青年不敌老头,撇下女子先自逃了,那女子似乎对他甚是依恋,连声叫唤周公子。” “跟着怎样?”张老夫人追问,不让周苍有思考的时间。 “嗯……老头夺下女子后,又把小的卷将起来,要扯下小的脑袋,好在这时,有两条身影一前一后出现在林中,把老头儿拦下,老头儿说了一声‘大内高手来得好快哇’便把小人扔出,撞在……好像撞树上,此后小人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妖女一身魅功,专于迷惑男子,不除去这祸患,怕还要遗害苍生。”张老夫人自言自语道。 丈夫因她拆掉祠堂,儿子因她丢命,周家大少爷为她卖命,身负高深莫测功夫的怪老头与她关系暧昧,张老夫人已经把郭丽莺看成祸国殃民的妲己一般的妖女。 “女儿已经下令,让三日内提头来见,请娘亲放心。” 卢云芳目光落在周苍身上,“老头为什么非要杀你?” 第44章 红蔷悬梁 周苍一怔,这问题好像有些犀利,微侧头歪着嘴推测,“怕是小人得罪了他,青年一刀把他头上仅存的头发削落,使其变为一个秃子时,小人拍手叫好;又或是他想杀人灭口。” 卢云芳听了不置可否,紧盯着周苍,“你会武功?” 周苍不敢否认也不好否认,想来那大内高手已经跟她提起了自己鱼死网破之举,“小的曾经练过一些三脚猫功夫,算是会吧。” 周苍来历,卢云芳毫无疑问已经了解清楚,他这个回答也算合理,倒推回去,可解释他为什么敢与四个抢他银子的贼人周旋,还不是仗着自己会一些功夫。普通人氏遭遇抢劫,那有敢反抗的? “你有几成把握,那个来抢妖女的青年是周家的大公子?” 周苍心想反正我与你卢家势不两立,债多了不压身,我便说十成又何妨? “那青年身形比我印象中的周家大少瘦削,单从面容上判定,我有八成把握。” 虽然不尽信,卢云芳却未能在他身上找到任何疑点,又问了些话,便要放周苍回去。 “慢着……润法……那个进房间里捣乱的家伙,你可曾见到他?”卢鼎忽然开口问。 周苍有些愕然,难道韦省尸首未被他们找着? “小人被带到林子里时,没见着那家伙。” ”奇怪,奇怪。”卢鼎陷入沉思当中。 “爹爹请放心,韦家小子受重伤,决跑不了多远,女儿掘地三尺,也要找到他。” 这时候,藏在柱子后的红蔷走出来,“姑丈,周苍与韦省认识。” 莺声莺语,十分好听。 屋里一众人目光落在她身上,当然也包括周苍,原来你是卢太师的内侄,堂堂一个千金大小姐,跑到江南庄当一个侍奉人的小丫鬟,必然大有所图,胆量也够大的。 周苍意外之余,也很佩服她。 “蔷儿你怎知道的?”张老夫人连忙问。 “我曾经在江南庄内见过周苍……”当下,红蔷把周苍在江南庄里大破五十年疑案的经过娓娓道来,绘声绘色,听得众人入了神。 很明显,周苍与韦省结伴来救郭丽莺,一个在明,一个在暗。 她说完,屋内一片寂静。如此看来周苍本事真挺大的,摊上这样的敌人,鹿死谁手,眼下还真不好作结论。 卢云芳心下更不是滋味,“周苍混蛋,你最好一走了之,千万千万不要落在我手上,不然会有你好受的。” “周苍,我卢家与你势不两立,别以为你有父亲撑腰,我们便动不了你!走着瞧!”张老夫人瞪着眼,咬牙切齿道。 丧子之痛,失乐之恨,外人没有切身体会,又怎知她心中的痛? 回到小房,周苍从三宝老汉口中得知,韦省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心说奇怪了,难道怪老头胡子一甩,还真把他甩出了十万八千里? 那两个“大内高手”,则是贵妃娘娘卢云芳派来救急的皇宫护卫,当时共到来四名顶尖高手,两人卫护卢鼎,两人出来抓拿强贼。 周苍心道幸好两人来得及时,不然脑袋真要搬家,日后须让爹爹打探打探,好好谢他们才是。 周苍肩膀上的伤本来就没好,如今又增添了几处伤患,便安心在卢府住下养伤。还别说,卢太师虽然做下不少丧尽天良之事,但对下人幕僚还是挺不错的,连他也得悉心照顾医疗,这可能是卢鼎笼络人心的手段罢。 三宝老汉更是时常陪伴他身边聊天。当然,这也可看作是一种监视,是对他的不信任。 至于郭丽莺,周苍倒丝毫没为她担忧,怪老头为救她夜闯相国府,两人关系肯定不一般,又怪老头武功深不可测,京城里的一众高手未必有拿下他的把握。 不知不觉中,周苍住在卢家已将近二十天,身上大小伤已是全好。而贵妃娘娘许下的诺言,什么三天提头来见,果然如秋风一般,吹完啥事没有。 这天清晨,卢府的丫鬟青梅像往常一样给红蔷小姐端去洗漱清水,谁知,这青梅刚一推开门便看见屋子正中央悬着一人,好熟悉的背影,正悠悠打着转,青梅心下剧烈跳动,当悬梁转过来时,发现正是老夫人的亲侄女红蔷! 任谁见了这种场景,那都得吓个大惊失色,青梅手中脸盆哐当落地,随即发出“啊……”的尖叫声,提裙冲到老爷夫人房外,大喊:“老爷、夫人,不好了,红蔷小姐上吊了!” 整个卢府从朦胧中被炸醒,被闹得人心惶惶,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张老夫人眼见侄女自尽,脸色铁青,紧绷的脸皮使她年轻十岁不止,命人将红蔷放下摆在厅上。 卢太师更是冷静,吩咐府中人别把这事儿声张出去,同时和亲侄子卢申科商议了一番,两人都觉得这事儿必有蹊跷,红蔷自到府里,一直快快乐乐,不曾有伤心抑郁之事,她没有理由自缢。 周苍得知这个消息,更加错愕。他留在卢府不走,本想从红蔷入手,打探卢韦两家之事,没想她却自尽。 红蔷给周苍留下很好印象,一个如花似玉的少女就这样走了,周苍感觉十分惋惜,想那江南庄是处邪地,在里面住过的女子,不管主仆,命短也。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怀疑韦省与红蔷是不是有了私情。 韦家的女主人都受到诅咒,韦省要真死了,那是死得其所,韦家绝种,再不会连累无辜的女子。 府内各处,仆人们议论纷纷,虽然红蔷新来不久,但大家都知道这张老夫人的亲侄女平日里温柔贤淑,在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夫人老爷还给她张罗物色了一户大有来头的高官子弟——门下待郎王钦若的三儿子王诗冲,并且找来教习妇专教张小姐女红。 红啬是张老夫人的侄女,当然姓张,仆人们都尊称她张小姐。 而所谓习妇,是古代的大户人家专门请进自家宅院给足不出户的大家闺秀传授一些刺绣、剪纸、做菜等一些家政技艺的妇人。 可不知怎的,今日突然出了这档子事情。 然而令人奇怪的是,老爷夫人对于红蔷的死并没大张旗鼓,而是低调处理,各人该干什么就干什么,相国府内一切和往时并无不同。 对相国府的风平浪静,周苍很困惑,旁推侧敲,从三宝老汉及其他下人口中得知,直至两个月前红蔷来到府上,众仆人才知老夫人还有这样一个年轻漂亮的亲侄女儿。 红蔷性格很好,一点儿也没大小姐的的架子与脾气,很得与她接近之人的喜欢。 周苍推算时间,红蔷来卢府时间,应便是江南庄生变那段日子里。红蔷以千金之躯去到韦家当一名服侍人的低贱丫头,该是大有所图。 很易作出判断,红蔷卧底江南庄,是为卢鼎抢夺江南庄作准备。 蹊跷的是,在敌人内部卧底可是十分危险之举,张老夫人怎会舍得把自己亲侄女推至刀锋剑尖上?万一有个闪失,如何跟兄弟交待? 周苍打心底里不愿相信天真单纯的红蔷是个奸细,事件当中必然有许多隐情。 不过他心头现下最大的疑惑是——红蔷为什么要悬梁自尽? “不要声张,否则立即你性命。”劫持人的声音异常沙哑。 太阳刚刚落山,卢府一条僻静小路上,丫鬟青梅被人从身后用黑袋套头,带至假山后。 青梅吓得心都要跳出来,颤声道:“是……是……” “你老实回答,红蔷小姐最近是否有异常之举?” “小姐最近一直在和教习妇学习女红,近半月内没有踏出过府门。”虽声音还有些颤抖,青梅已经没有刚刚那般怕得全身发抖。 强贼听完,猜测红蔷是不是在学习女红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于是问道:“教习妇是谁,住在那里?” “她叫巧莲,就住小姐闺房后面的小屋里。不过,我听说她不见了。” “你说清楚点。” “据说,夫人让人把教习妇找来,卢管家急匆匆跑来,禀报他已派人在府中的各个地方找了个遍都没有看见教习妇的影子。说在后院墙角发现一个狗洞,那个教习妇应该是从狗洞里逃出去了。” 第45章 报应,报应 “你还知道什么,都给清清楚楚道来。” 青梅点点头,把她知道的一五一十说出来。 老夫人又让人找来当初介绍教习妇进府的韩婆子,韩婆子得知小姐出事后,吓得连话都不会说了:“夫夫夫人啊,这可不关老妇的事啊,我就是一个牵线的老婆子,我哪里知道会有这档子事噢。” 韩婆子把关系撇的一干二净,说有一日,那妇人前来找她,希望韩婆子把卢府的活计介绍给她。她只说自己是钟家的娘子,因年初饥荒,丈夫去世,家中无老小,便流落出来。因自己女红不错,就以这个为生来过活。 那韩婆子在京城内帮各大府宅介绍教习妇名声在外,她只挑最好的。钟家娘子把自己绣的一块手帕拿出来给韩婆子看,这手帕可以说那叫一个绣艺精湛,上面的花草鸟兽栩栩如生,再端量端量她那样貌也算周正,韩婆子着急赚钱,便应承下来,对钟家娘子的来历与其他事情则一概不知了。说罢,韩婆子递上一块手帕给老夫人:“夫人,这就是之前钟家娘子给老妇的那块帕子。”老夫人接过端量,发觉这帕子的绣工确实精巧,仔细一看,在帕子的角落处还有一个小小的梅花图案。 老夫人蹙了蹙眉,问:“近来我们府上还有没有新来的人?” 一个仆人急忙回答:“回夫人,有一个叫阿环的丫鬟是新入府的,前阵子有一个丫鬟父亲病重,回家去了,找来这个叫阿环的,本来想只是用来顶几日,见她手脚勤快,就留在府中了。” 就在此时,仵作验完尸,来到厅堂向夫人禀报,似乎有难言之隐,老夫人会意,把一众下人都遣散了,具体说了什么,青梅就不清楚。 青梅把自己知道的毫无保留道出,劫持她的强人听完,思索一会又问:“你对小姐了解多少?” 青梅说有一天老爷把红蔷小姐带回来,说是老夫人的侄女,让她好好服侍,自己跟小姐完全是主仆关系,从来没有什么交流,对小姐完全不了解。 过了好半晌,没听到询问,四周静悄悄的,青梅大着胆子慢慢揭开头套,发现强人已经不知所踪,只地上留着四个字:守口守命。 …… 满腹疑问的周苍推开茅房门,一边畅快,一边想着事情,突然感觉有物体顶着自己后面。 又硬又尖! 周苍犹如触电,全身一紧,忍不住要叫出来。 各位看官不要想歪了。 是一支枪顶在他背门上。 “不要动,否则取你性命。” 听了这威胁的话语,周苍心中一阵怅然,一报还一报,毫厘谁肯饶,只是没料到报应来得好快。 不曾想到臭不可当乌蝇乱撞的茅房里,竟然藏有高手。趁人方便时偷袭,未免太过卑鄙无耻。 不讲武德! 难道我的身份被识破?周苍心如电转,思忖自己那里露出了马脚。 “是……是……”周苍发出战栗之音。 “起来。” “大爷,能不能先让我完事?不然……” 身后之人似极厌恶,想了一会捏着鼻子恶声道:“快快!” 周苍回道:“是!是!” 不过这时那还有心情,草草了事,站起来拉上裤头。 “师父,这家伙的屁屁好白好圆,跟外面的月亮有得一比。” 茅房最深处的角落里,有人探出头说话。 “呸呸,越白越圆的屁屁,拉出的秽物越臭。”拿枪的人嫌弃道。 周苍无语,他可真没听过这种说法,不过被人赞屁屁好看,心底多多少少有一些自豪感,不禁想起赌场里被他揍得找不到西的宋大脚陈二铁等几个无赖。 拿枪那家伙伸手点了周苍身上几处要穴,探头出去看了看,确认安全后将之提出茅房转到屋后林草茂密处。 “臭!臭不可闻,臭死我了!”那人把周苍往树上一靠,张大口呼吸。 “师父,虽然相国府防守森严,还有大内高手助阵,咱们也没必要藏茅坑里偷袭一个下人,传出去岂不让人笑”掉门牙?” “你懂个……”师父终于没把最后一个“鸟”吐出来,“你脑子不够使哎我呸呸呸,呃,师父闯荡江湖几十年,粗鲁惯了,你还别介意。” 另一人道:“嘻嘻,师父您老人家爱怎么骂就怎么骂,师父骂徒弟是为徒弟好,天经地义。” 周苍好生奇怪,怎师父怕起徒弟来? 尊卑翻转,决非好事。 两人都蒙面,只露出一双眼珠,从声音与身形判断,师父年纪大,约莫四五十岁,徒弟年纪该和自己差不多。 “大内高手来了多少人你知道吗?” “他们额头有刻’大内高手’四字吗?” “他们是不是有三头六臂?” “他们特别牛高马大,衣着特别光鲜?” …… 师父每问一句,徒弟便把头摇得拨浪鼓似的。 “那么,你明白师父藏身粪坑的良苦用心吗?” “不明自。”徒弟仍是摇头。 “我操你……的!”师父被他气得几乎要跳起来,指着他鼻子大骂。 “师父你想操我娘?” “没,没有。” “其实你想操我娘也没关系,只是我担心师父你操不手。” 他师父,还有周苍,都被雷得不轻,一起看向他。 “我娘已经死了五年啦,眼下没变成一副白骨架子也是皮肉不存,师父你说你能下手不?” 这下到师父连连摇头,“下不了手,下不了手。” 周苍在旁听他们谈话,哑然不笑,前车之鉴,他怕如韦省一般得罪了他们,暗处可没藏有一个想救自己的人。 他的人生信条——不作死,不会死。 倘若韦省没笑那怪老头儿,恭恭敬敬上来就打招呼问好赞他胡须有型,恐怕结果大不相同。 “师父,咱们别废话了,先干正事吧。”徒弟提议。 师父点头,对周苍道:“小子,只要你乖乖听话,我们不会伤害你。” “知道知道,大爷有什么吩咐?”周苍鸡啄米一般连连点头。 “张小姐在哪,带我们过去。” 周苍很错愕,,原来是找红蔷姑娘来着,“张小姐已经死了!” 死了二字,周苍特意加重读音。 “什么?” “死了?” 师徒二人齐齐惊呼。 徒弟冲将上来抓着周苍胸口衣襟扯近,呲牙咧嘴叫道:“你再说一遍!” 当然啦,周苍看不见他凶相。 “你们要找的张红蔷小姐昨天夜里上吊自尽了。” 师徒俩面面相觑。 过了良久,徒弟推开周苍,抚首长叹道:“怪不得,怪不得。” 似惋惜,又似解脱 师父以试探口气道:“既然如此,那咱们走吧。” 徒弟坚决摇了摇头:“不,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师父对徒弟言听计从,转头对周苍道:“小子,张小姐的香尸停在那里,快带咱们去。” 周苍很爽快答应了,语气之中还带着一丝欢快。 一支银光闪闪的枪尖顶在胸膛,金属的冰凉已经从他身上抽取热量,由不得他犹豫。 下人,仆人,奴才,婢子,在强贼手中通常都活不久,周苍深知这个道理。 停放尸首的地方,不似主子们起居的地方那般对下人禁足,周苍知道那处偏殿。 第46章 睡美人 暗夜下,三人遮遮掩掩,小心翼翼,慢慢前行。纵然如此,路上仍跳出一个倒霉鬼,手执长刀迎面喝道:“站往,你们鬼鬼祟祟的想干什么!报上……” 师父藏在周苍身后,忽然暴起出手,寒星闪光,枪尖已插进那口水多过茶之人胸腔,拔出来时,鲜血像极了泉水,涌涌喷喷,扬扬洒洒,慰为壮观。 周苍只看得心惊肉跳,只觉后背前胸被枪尖顶过处愈发冰凉,更认定做人低调的重要性。 师父亲自动手把死人拉进草丛中藏匿,借着淡淡的月光,周苍依稀认出那人是被自己暗算过的麻子。 他只想替卢府卖力,没曾想把命也卖了。 这边厢徒弟小声埋怨起师父来,“下手这么狠,要是事发了,叫我爹如何与卢太师交代?” 嘿嘿,师父冷笑两声,卢家眼下风声鹤唳,要是被发现那就等着逃命吧,还想着维护关系,可笑,浅薄。 “敌人武功深浅不知,要他是大内的人,咱们不出其不意动手,让他有呼唤之机,到时大批高手到来,你我还不得把命留在这里?” 没想到此行如此的凶险,徒弟脸上有些变色。 “现在打退堂鼓还来得及。” 徒弟仍然摇头,事发了,我把姓名报出来定可保命,至于师父你老人家,那就自求多福吧。 师父也摇头,若真被发现,我只好先走为敬。 三人各怀鬼胎,悄悄接近停放尸首的偏殿,殿门外没人把守,三人摸了进去,藏身柱后。 昏暗的大殿正中放着一口薄棺,棺前插了几根香烛,火光摇曳,影影绰绰,有一种说不出的凄凉与阴森。 有两人坐于殿北,喝着酒吃着肉,满脸红光,酒意甚浓,时不时往殿门外看。 高昂的斗志之下,更显灵堂的冷清 堂堂卢太师的内侄,怎地灵堂布置得如此简单寒酸? 师徒二人,外加周苍,三人心里都存了疑问。 此情此景,红蔷那是丞相的侄女,分明是江南庄的小丫鬟。 师父瞧向徒弟,徒弟很小声:“师父,我想去看看她。” 师父点头,然后看向周苍。 他这时觉得周苍是个累赘。 走狗烹的时候到了。 周苍醒目,连忙道:“我还有用,还有用,呆会万一事发,我可以带你们躲藏逃跑,熟人熟路,生存机会大增!” 徒弟道:“这小子挺机灵,留着他吧,说不定还有用得着之处。” 师父撇了撇嘴,心说谁不知道你看上了他又圆又白的月亮。 周苍逃过一劫,长嘘一口气。 那徒弟拍了拍他屁股,朝他笑了,很有意味深长的意思。 周苍不由得双腿又是一紧。 心中却想等我穴道解了,老子先在你屁股上戳几个洞先。 师父盘算半晌,从怀里掏出两枚梅花镖,分别甩了出去。 嗦嗦两声响过后,灵堂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谁?谁?”两个守灵的人齐齐惊呼,站了起来。 “哎呦我操!” “啊!” 周苍感觉身前掠过一阵风,跟着便听到了两声惨哼。 这人速度真他妈的快,下手真他奶奶的狠,相较两个倒霉鬼,我算是福星高照了,周苍在心里嘀咕。 待得蜡烛点着,两个守灵人已倒在血泊之中,抽搐着。 徒弟一面不悦,但又不敢说什么,如今已是骑虎难下,由不得他发什么公子哥儿的脾气,四下里看了看,确定安全,迈动脚步朝棺材走近。 师父提着滴血的短枪飞身追上,一把拉着他,“等等。” “怎么?”徒弟疑惑地问。 “棺材里传出响声。” “什么声,我没听到啊。” 周苍也没听到动静,不过他相信那狠人师父的话。他没丁点内力,耳力与常人无异,但自己听不到,不代表别人听不到。 师父嘘了一声,眼睛盯着棺材,提起脚,一步一步走近。 寂静的灵堂,便是师父极轻微的落脚声,也无比清晰传入耳中。 每个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蓦然间,“喵喵,喵喵”几声猫叫从棺材里传来,跟着一只黑猫跳上棺沿,碧绿的眼珠闪着幽幽的光芒,盯着三人。 “操,吓老子一跳,晦气。”师父低声骂一句,身处险地,由不得他不提心吊胆。 徒弟干笑几声,“师父,你老人家草木皆兵,被一只猫吓到了。” “废话少说,快去看吧,了偿心愿咱俩得尽快离开。” 徒弟虽有些不满师父态度但这时得依仗他,忍了下来,还是看美尸的要紧。 “站住!” 师父突然一声低喝,把快要走到棺边的徒弟吓一跳。 徒弟回头看师父,眼光里惧怕夹杂着疑问。 “小心尸变!” 尸变? 徒弟以为听错了,确认之后忍不住噗嗤笑出声,“师父,你有无搞错,居然相信这一套,我还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呢。” “黑猫跳尸可引发尸变,你须谨慎。” 徒弟敷衍点头心道枉你一个江湖上成名的人物,竟然相信鬼神那些歪门邪说,可让人不敢相信。 终于,徒弟走到棺边。棺材里躺着一具身穿红色绫绢绸缎寿袍的女尸,身材凹凸有致,头上盖着白布,白布微微颤动。 颤动的白布,似乎预示着某种骇人变化,徒弟心房陡然怦怦跳动起来,回头望了望师父,暗骂:“怕她个鸟,历尽千辛万苦,不就是为见她一面,并且尸变诈尸之流完全是无稽之谈。” 信则有,不信则无。 他深吸一口气,探身伸手揭开女尸头上的白布,暗淡的火光下,一张年轻精致的女子脸容浮现在眼前。 没有吓人的突眼大嘴与长舌,脖子上好像也无勒痕。 全没有死人该有的惨白僵硬冷,棺中女尸脸容安详肤色红润,秀眉捷毛愰在微颤,用栩栩如生一词来形容十分贴切。 失望与欢喜的情绪在徒弟心臆之中各占一半。失望是因为女尸没有自己想像中漂亮,欢喜则是女尸跟一个睡着之人无异,唾手可及。 他壮着胆子伸手触碰女尸香腮,弹手!光滑!温暖! 棺内,充郁着如兰似麝的香气,更增梦幻、神秘。 我操! 眼光下移,落在女尸饱满胸脯上,徒弟顿时浑身燥热起来,机会难得,千载难逢! 他咽了一口,伸手去解裤腰带。 “你干什么?”师父看见他怪异举动,问道。 周苍有一种不详的预感,这徒弟要干一件惊世骇俗的事来。 “师父,你替我守着,徒弟要与我娘子亲热。” 果不其然,简简单单一句话,传入师父耳朵,犹如旱地响雷,“你疯了吗?她已经死了!” “她虽死犹生,香尸尚暖,肤润弹滑,惹人犹怜。” “可……可……” 师父语塞,一会儿才道:“这可是卢府灵堂,高手藏匿其中危机四伏……” “师父,我会尽快的,错过了,将成终生遗憾,说不定郁郁寡欢,英年早逝。”徒弟打断师父,一边褪下裤子一边说话。 第47章 诈尸 人为色死,鸟为食亡。如今便是问他老爹姓什么也答不上来。 师父摇头再摇头,闯荡江湖几十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什么奇闻异事没听过,但眼前发生的一幕,却是他做梦也没想过的。自己收的这个纨绔子弟徒弟之胆大妄为,之变态嗜好,世所罕见。 周苍为红蔷叹息,多好的一个姑娘,莫名成了张老夫人的亲侄女,莫名悬梁而亡,尸首未寒又遭人糟蹋,何其悲惨! 徒弟一只脚踏入棺中,俯身细看,双眼闪着激动光芒。 我的好娘子,虽尘世缘尽,阴阳相隔,为夫仍对你念念不忘,你在下面也要记得我的好。 虽然红蔷仍与一般女子无异,但这时徒弟内心有一种畸形兴奋,无法言明。安静躺在棺材里的女尸,甚至比生人更令他着迷。 这注定是他人生最不可磨灭的难忘经历。 猛然间,女尸睁大眼睛! 一双杏眼蕴含无尽怨意,瞪着对她不怀好意的家伙。 诈尸了! 徒弟骇然心惊,一颗心冲到嗓子眼上,还未等他反应过来,脖子便被女尸双手扣紧,跟着尸口咬将过来。 徒弟惊悚之极,脑子一生空白,刹那间本能求生欲望遍身,双手狠狠一推女尸,摆脱纠缠急退,他慌不择路,一只脚还踏进棺中,结果整个儿人结结实实倒在地上,发出呯然响声,不过他这会根本不觉痛,使尽全力翻滚着远离棺材。 师父与周苍都是一惊,由于徒弟的遮挡,他俩并未看到发生什么事。 但接下来,令他们终生难忘的一刻如期到来。 棺材中,女尸忽然坐起,扭头看问他们! 目光如刀,寒气森然,整间大殿似乎坠入冰窟。 香烛徒然灭了一根,大殿更显昏暗阴森,寒风吹入殿内,似有无数恶鬼盘旋。 师父纵然杀人如麻,双手沾满鲜血,此刻也不禁连退三步,心跳如牛。 黑猫跳尸,果然引发尸变,该死的家伙,你惹下的苏州史,该你着力承担。 三十六着,走为上着,师父正想一走了之,却见那诈尸站起来,平伸双手跳出棺材,朝着殿门而去,片刻消失在殿口的黑暗中。 那冷风,也适时停下来。 徒弟尚未爬起来,他与师父面面相觑,震惊之色慢慢褪下,取而代之的是一脸不可恩议。 师父也一脸懵逼,这…~ 是不是拿错剧本了? 不说诈尸都是凶残无比力大无穷见人便扑见血就吸的吗,怎么自己遇到的这个却蹦蹦跳跳走了,好像着急着去见情郎似的? 难道……难道……连想了两次难道,他也想不出难道什么来。 不管怎么样,危险总算过去,此时此刻,后背脊冷汗带来的凉意,提醒着他们此处不是久留之地。 周苍也目睹了一切,他除了惊惶还有诧异。 因为诈尸的女子,根本就不是红蔷! 她是谁?她去那里?红蔷又在何处…… 一个一个疑问涌上心头,甚至将恐慌挤到角落里去。 这儿明明是红蔷的灵堂,决不会有错。 不,眼下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脱身远离这对凶残奇葩的师徒才是重中之重。 可是他穴道被封,更无内力冲解,双腿如有千斤之重,现在寻路逃跑决不明智。 师父道:“为师提醒过你有尸变的危险,偏你不信,这下摔痛了吧。” 徒弟这时才感觉屁股摔得好痛,哎呦哎呦艰难站起来,“吓死本少爷,吓死本少爷!奶奶的,长这么大还未受过如此惊吓。” 欲望愈大,惊吓愈大。 “可肯离开?” “此地已无值留恋之处。” 师父点头,忽然手一抖,一片梅花镖发出,飞向身后的周苍。 此人发射暗器手法着实了得,不须看更不须转身,梅花镖已朝周苍咽喉电射而去。 好在周苍早已预知凶险要来到,没法快速移动之下只好扑地而避,叫道:“别杀我,我还有用!” 他知道躲得第一次躲不了第二次弟三次,避得开梅花镖避不开没有影的铁枪,唯有利益能使他们收手。 师父携着徒弟的手正想离开,未想梅花镖竟然落空,有些意外,便停下问:“你还有什么用?” “刚才那条女尸不是张小姐!”为活命,周苍抛出真相,只盼打动得了徒弟,师父决不会对此感冒。 果然,师父听了他的话立即恨得牙痒痒的,又要被耽搁,一边悔恨不该让他说话一边掏镖再射,徒弟连忙阻止,“师父且慢,先了解不迟。” 徒弟不顾一脸无奈与不满的师父,奔将过去提起周苍,“说明白些,什么不是张小姐?” “刚才诈尸那个女人不是张小姐,张小姐比她漂亮多了。”周苍知道唯有抓住他的心,才能抓住保命的机会。 “不是张小姐?那张小姐在哪?” 周苍一听有戏了,他根本不过知道张红蔷户首在何处,不过拖久生变,只要不死就有希望。正想说卢府有两个灵堂我带你们去之类的话,忽听到门外脚步声响,有两人朝殿内走来。 三人互相打了个眼色,徒弟奔到周苍身旁把他拉到西墙桌后,师父则一手一个把两具尸首拖进偏房掩上门。 “正!爽!终生难忘。”两人推开殿门走将进来,左首是个高胖子,他一副意犹未尽的表情,舐着嘴说道。 右首是个二十多岁的白脸青年,眉清目秀,有几分书卷气质,“桂哥,要不咱俩等他们用完再去?” 那个叫桂哥的胖子正是吴桂,青年人叫卢章景,是卢鼎的远房亲戚,在帐房做事。 吴桂拍了拍卢章景道:“小景啊,桂哥年纪大了,已经力不从心呐,那像你年轻精力充沛。” 卢章景道:“可桂哥你经验丰富呀,持久耐战……咦,大黄与乌鸦两个鸟人呢?” “大黄,乌鸦,死去那了?轮到你两个狗崽子啦。”吴桂压低声音叫道,眼光四下搜索。 卢章景心中有不妙预感,快步奔到棺村旁,见棺内空空如也,惊叫道:“萌萌不见了!” 萌萌,就是刚躺在棺材那具女尸的名字。 这具女尸真的挺萌的,尸如其名。 “妈的,两个兔崽子!”吴桂吐了一口唾沫骂道。 “桂……桂……桂哥,会不会是他俩按捺不住,把萌萌带到那里去了?”卢章景颤声道,一脸焦急之色。 吴桂刚刚起了个卑鄙念头,打算让卢章景跟着大黄与乌鸦两人出去,好让自己与萌萌独处,夜深人静孤男寡女的,保不准会发生什么…… 眼下都泡汤了,两个狗崽子也忒大胆,居然把萌萌带走,完全没将我俩瞧在眼里。 吴桂气得额头青筋暴起,举起手掌虚劈一下,“等找到他俩,阉了!” 卢章景看似比吴桂更焦急,更关心萌萌,“咱们快找两个畜生,只怕萌萌已遭不幸!” 第48章 口有如簧巧舌 “不要说话,有血腥气味,不对……”吴桂鼻子嗦着,四下找寻血腥气来源。 只是话音未落,嗤嗤声响起,棺材前的香烛再度熄灭,大殿又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吴桂与卢章景惕然心惊。 “留活口!”周苍在灯灭的一刻脱口而出。 …… “点灯。” 师父一声令下,徒弟打着火折子,把香烛燃上。 光影下,只见卢章景已倒在地下,身下鲜血蔓延,他是个文弱书生,连叫都未能叫出来便倒地而亡,而吴桂,大张着嘴,一根铁枪指进口腔。 他全身哆嗦,吓得几乎双眼要突出来掉地上。 周苍叫得已算及时,但师父轻功太高,动作太快,叫声入耳前,铁枪刺穿卢章景心窝,叫声入耳时,铁枪又刺向吴桂。 吴桂自小跟着钱唐光练武,身手算是不错,黑暗中听风辨器,闪开第一枪,避开第二枪,第三枪却硬是躲不过,幸好敌人立时收手,不然脑袋便被刺一个穿透! 周苍挪动脚步艰难走过来,“桂哥,没吓尿吧,张小姐香尸在那?两位大侠要一睹芳容,只要你听话,性命可无忧。” 吴桂一动不敢动,眼光斜瞥过去,发现说话的是周润法,两条软如面条的腿有力了些。 “快说,不然他就是你的榜样。” 徒弟眼见师父又杀一人,嗜血的本性被激发,不自禁也凶狠起来 师父把铁枪从口腔抽出。 “我……她……我说……就在附近……”吴桂的嘴变得不怎么利索。 “别废话,直接带我们去。” “是,是。” “若你敢耍花样,你身上会多许多窟隆。” “不敢,不敢。” 师父点了吴桂上身几处大穴,一行四人走出殿门,小心翼翼绕到殿后林子里,林子里有一排房屋,最左一间屋子窗户有灯光透出,推门走进,里面堆满各式老久马具。 铺满茅草的地面,躺着一个女子,确切来说,躺着一具女尸,不着片缕,仰面朝天躺着。 周苍只看一眼便确定地下的女尸是红蔷。 师父与徒弟还有周苍,三人你望我,我望你,脸上写满震惊骇异。 四个守灵汉子监守自盗,色胆包天,竟把红蔷带到这个偏僻地方实施侵犯! 人在世间,没有谁知道身边到底隐藏有多少个变态。 徒弟气得双眼要喷出火,指着吴桂,“你……你们把……把她带到这儿糟蹋?” 吴桂脸色灰暗,低耸着脑袋不敢说话,算是黙认。 这种情况下,他想不出什么话来替自己解脱,任何辩白都无济于事。 徒弟夺过师父手中铁枪连刺两下,两枪各刺穿吴桂两条大腿。 吴桂惨哼一声,翻跌在地,痛苦扭动。 显然,吴桂他们从别处弄来一具女尸放进棺材里盖上白布充当红蔷,然后把红蔷尸首搬到这偏僻的房子里肆意发泄兽欲。 “娘子,我可怜的娘子啊!”徒弟看着红蔷尸首,硬想挤下几滴眼泪,然而没成功。 周苍第二次听到他说“娘子”,心中奇怪红蔷怎么就成了你的娘子,事情愈发扑朔迷离了。 “走吧,多留无益。”师父发话。 徒弟显然真动怒,提枪再刺吴桂心窝,红枪入,红枪出,轻轻噗嗤一声,带走一条罪恶灵魂。 杀得吴桂,徒弟目光在红蔷尸首上停留,师父目光落在周苍身上。 危险再度逼近,周苍忙道:“少爷,张小姐既然是你娘子,已是你家的鬼,岂可留尸此处,须得带离觅处风水宝地安葬,方可保少爷子孙后代永享富贵千年不衰万年不断,若让卢府一窝禽兽继续糟蹋夫人,坏了运脉,不准那天厄运降下闹得个永无宁日香火不盛家破人亡断子绝孙……” “住口!” 滔滔不绝的周苍被徒弟打断。 看见青年犹豫不决,周苍又道:“江南庄你听说过吧,韦家独苗韦省少爷先后娶了两位夫人,首位未过门而亡,留在婆家薄葬,导致第二任夫人入门三月溺亡,而后更是家破人亡,庄子也被人夺去。” 要是韦三淼韦省父子听到周苍的话,定会气得从土里爬出来撕咬他。 “闭嘴!” 未过门亡妻被人抢先一步破壁,徒弟已然愤闷极矣,此刻又听周苍犹如一只苍蝇在耳边嗡嗡嗡嗡,说什么断子绝孙,不详之言入耳,更感胸腔中一股怒火无处宣泄,提枪把吴桂宝贝刺得稀烂。 “你,给我娘子穿上衣服,背上她跟我们离开。” 听了他命令,周苍心中暗喜,小子我若得逃过一劫,定会还回你的恩情。 “你疯了吗,咱师徒俩已经自顾不暇,又带上一个死人一个废物,简直自寻死路!”师父怒斥徒弟道。 “大侠,我不是废物,我练过几年功夫,穴道解开后,就是背着一个死人,也比普通人跑得快些蹦得高些跳得远…” 未停周苍说完,“你小子别那么多废话,听得人生厌。师父,这关系到我王家气数命脉,不可轻忽。” 师父长叹一声,“先说了,到要紧关头,该放弃就放弃,莫要婆婆妈妈搭进去。” 个道理我懂,师父放心。” 当下周苍穴道被解,他快手快脚帮红蔷穿上衣服,背在身上。 为了活下来,做背尸工又如何,谁让你是最惨的官二代。 周苍刚背起红蔷尸首,卢府便喧声大作,火光四起,有几条火龙往灵堂所在的偏殿赶来。 “糟了,行踪暴露,咱们得立即离开,小子,该怎么走你在前领路,别耍花样,不然前面五人就是你的榜样。”师父挥挥手中四尺长沾满鲜血的铁枪。 周苍连连点头,背着尸首往一个小门奔去,这小门是送货商贩进出卢府通道,离此处不远,周苍走过一次。 路上,他们遇到几个家丁,都让师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杀,冲到小门处,门口已有人手执兵刃守着,此刻也什么好的办法,唯有硬拼,师父飞身而起,冲入敌阵杀将起来,掩护徒弟逃跑。 那些守门之人皆非泛泛之辈,其中一个更是皇上派过来的大内高手,身手矫健,出刀如风。 残月下,但见枪影刀光交错,乒乓声不绝于耳,斗得好不激烈。 徒弟也有些身手,在师父掩护下打倒二人,与周苍冲出小门,转入小街。周苍这时完全可以抛弃红蔷尸首,想她遭遇悲惨,须找处地方安葬不负与她相识一场。 第49章 富贵人家有特权 忽听得整齐脚步声大响,一大队官兵自街道前方开来。 未等他们想好应对办法,长枪大刀发出的寒光几将他们眼睛闪瞎。 而后面也隐隐传来卢府家丁的喊杀声。 前有猛虎,后有恶狼,无路可走,那徒弟急得几乎要哭出来。 周苍道:“快扯下蒙面布扔了!” 徒弟这时完没主意,这时便叫他**衣服也会照做的。 “你父亲不是王钦若吗,赶紧上前跟领队说明身份并许诺事后施以厚赠,让他网开一面,不然别说你性命不保,连你父亲也会受牵连拖下水。” 周苍听他两次称红蔷为娘子,又说什么王家,结合传闻,已然确定他是王钦若不成器的三儿子王诗冲。 周苍推断没错,徒弟便是红蔷未婚夫王诗冲。 一月前,太师卢鼎到朝中做大官的王钦若家中作客,闲谈中说起他夫人亲侄女进京投亲,年方十六,貌美端庄,尚待字闺中…… 比猴子还精的王钦若岂听不出太师来意,卢鼎这是欲与自己结成亲家,想这卢鼎女儿云芳得皇上恩宠,国丈与丞相两重身分令他在朝中横着走也没人敢有意见,位高权又重啊。 如能与他结成亲家,成色堪比周丁两家的联姻,王钦若按下心中欢喜,主动提出说自己三儿诗冲尚未婚配,如太师不嫌犬儿顽劣,不如将老夫人侄女许配于他?连说王家必感卢家恩情,更会厚待张小姐云云。 闲谈当中,两个年轻男女的婚事定下。 王诗冲听得父亲为自己定了一门亲事,立即派人打探未来娘子样貌性格,传回来信息都道张小姐貌美如花,性格温柔,在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是个标准的大家闺秀,欢喜得他几晚未睡。 只因他是京城出了名的纨绔子弟,吃喝嫖赌样样俱沾,名声败坏,京中富贵人家的姑娘没有看得上他的,连提几门亲都遭拒绝,丢尽脸不说,还被父亲恶骂若干次,如今天上掉下了个林妹妹,叫他如何不兴奋? 那料昨日下午,卢家派人来传言,称张小姐旧疾发作,病情怪异,宫中御医束手无策,需回乡下医治,婚约之事,暂且搁置。卢家仆人最后还赠上一只锦盒,里头全是金玉珠宝,算是赔罪。 王诗冲如遭当头棒击,请帖都派出去了,叫他面子往那里放? 多方打探原因未得,父亲那边说法也是含糊不清,急不可奈的他便于今晚和师父“无影枪”陈云安一探卢府,最后闹出了这许多事来。 亮明身份是王诗冲保命底牌,此刻听了周苍的劝,想也不想迎上前朝官兵大叫:“别动手,别动手,我爹是王钦若,请你们的头儿出来说话。” 众官兵将他们团团围起来,刀光如雪,枪尖星芒闪。 原来为保卢府安全,皇上除了派出大内高手隐藏其中,更安排京城禁军精锐守护。 卢府内刚有动静,禁军立即便出动,把诺大的府邸包围起来。 “王大人儿子?你在这里干什么?” 话音刚落,包围圈开了一道口子,一骑高大青骢马踏着嘀嗒脚步走近。马上汉子魁梧健壮,甲胄鲜明,手执一根丈八长矛,双目如电,威风凛凛。 王诗冲走上两步,躬身道:“大将军,我乃王钦若第三子王诗冲,与朋友夜游,路过相国府,遇将军执行任务,生怕被当成贼人,故自报家门姓名。” 明亮火把光芒照耀下,将军看王诗冲衣衫华贵,眉宇轻浮,一副浪荡哥儿模样,之前虽没见过王诗冲,但曾听同僚形容,眼下一相对照,七分相像。 将军目光移至周苍身上,“他是谁,背上的女子又是谁家姑娘?” 王诗冲忙道:“他是我朋友,背上女子嘛,哈哈,是我相好。”走近几步,低声道:“将军,请高抬贵手,明日请至府上,我必亲手奉上厚礼。” 那将军听了已是大概明白发生什么事,脸色骤然一肃,道:“女子怎么回事,叫她抬起头来。” 叫一个死人抬头,有难度啊,王诗冲忙解释,“将军,她……呃……昏迷未醒,抬不了头。” 将军一声冷笑:“昏迷未醒?她为何昏迷,她既已昏迷,你们又要将她带到那里去?” 完蛋了!王诗冲心中咯噔一下,他这样追问,那是完全没将自己身份及承诺的厚礼放在眼里。 将军瞧他犹豫不答,神色慌张,更是起疑,喝令手下将他们拿下。 后面卢府家丁如追上来,更无转囿余地,当下周苍快步走上前,将军长矛一挺当头刺下,喝道:“你找死!” 周苍闪身避过枪尖,跃至马前:“龙将军,是我。” 将军见青年身手不错,步法熟悉,心下存疑,又见他一身下人打扮,眉宇间却颇有英气,怔了一怔问道:“你是谁?” 周苍压低声音道:“我是周苍。” 龙将军听了心头一震,睁大眼睛再瞧仔细。他出身周门,师从周中檀兄弟,周中檀既是师父也是上司,与其儿周苍算是同门师兄弟,对周氏家的大儿子周苍自然十分熟悉。 “周大公子是你!你原来……” “龙将军,事态紧急你先让我们走,就说没见过我们,日后我再登门解释。” 龙将军可不给王诗冲脸子,决不敢不给周苍脸子,并且他深知周苍为人个性,向有好感,便道:“好,外面大街有我们的兄弟,你们从这条小巷走。”包围他们的官兵立即让开一条路。 “谢将军!明日请至王公子府上,他会备好五仟俩银子以作感谢。” 王诗冲一听险些吐血,“什么?伍……伍仟俩?” 周苍也不去管他,背着红蔷尸首闪进左首巷口,没入黑暗中,王诗冲一跺脚,也跟了上去。 他们前脚刚走,卢府家丁护卫二十多人举着火把后脚便至,领头的汉子拱手问:“龙将军,可有碰到二男一女三人?” 龙将军暗暗叫苦,原来两个官二代偷的是相国府的女人,这玩得也太大了吧,“本将军听到动静往这也驰来人,路上未见有可疑之人,相国府里发生了什么事?” …… “你是谁?”王诗冲气喘吁吁追问周苍。 此刻他们藏身在一间破祠堂的隐蔽角落里。 “你他妈一出口就镇住了那位龙将军,还是普通人?” “你的功夫很好,避让龙将军戳心一枪犾似闲庭信步,怎么会在卢府当一位下人?” “你为什么要帮我?” …… “你到底是谁?” 王诗冲一连抛出十几个问题,周苍一个也没有回答,最后见他安静下来便指着红蔷的尸首道:“尸体给你背出来了,你打算怎样处置?” 王诗冲经过这回惊险逃亡,已为今晚鲁莽行为后悔不已,早对这位未过门的“娘子”厌恶,随口道:“便葬在这里好了。” 周苍一听不禁火冒三丈,辛辛苦苦给你把娘子背出来,居然就草草埋在不知那家祠堂地下,红蔷做了鬼岂不是受尽此家鬼欺压? “行,明天你就等着卢太师到你家喝茶吧。”说罢,周苍一拂衣袖离开。 王诗冲连问十多个问题周苍不答本已烦燥,此刻奶奶的更被要挟,顿时大怒,恶从心起,提起手中银枪往周苍后脑砸下。 第50章 诈尸真相 师父用一支铁枪,徒弟用的是一支银 眼看要将脑袋砸开,突然身前身影一闪不知怎么就避开了,跟着银枪不知怎么脱手,跟着寒光一闪银枪枪尖对准了自己鼻梁。 他说他只会一点功夫,这根本不可信! “找死!” 周苍抓枪的手往前送了一点,枪尖已刺穿了王诗冲的皮肉。 “大侠饶命!大侠饶了我这条狗命!”王诗冲忽然跪下痛哭流涕哀求。 “只要你放过我,我给大侠你做牛做马!” 周苍本就不想杀人,此刻见他吓得几乎要尿出来,便收回枪,“饶你也可,那你娘子怎么处理?” “我会找一块风水宝地厚葬了她,绝不亏待我这位夫人,若有虚假,教我断子绝孙不得好死!” 为了活命,王诗冲发下毒誓。 “记住你的话,不然卢太师定当找上门,你们杀了那么多人,说不定里头有皇宫的人,别说你,就你父亲,事发了都得掉脑袋。” 王诗冲全身一哆嗦,“大侠请一万个放心,我会亲到现场主持,绝对会办得漂漂亮,你也可来监工。” 周苍对他回答很满意,王诗冲便自己动手把未过门的娘子尸首藏在祠堂一个隐蔽角落里,身上覆以柴草,待明日天亮便让人来殓尸。 离开时,王诗冲忽然问,“大侠,我刚才好像听那龙将军称你周大公子,又对你客气尊敬,莫非你是周都统……” “你不该知道的别乱问乱猜。” 王诗冲越来越相信自己判断,他身手那么好,领兵的将军对他尊敬有加,又是什么周大公子,出口阔绰(让他送伍仟两银子给龙将军),不是富家子弟周苍又会是谁? 不过他不敢多问,细细看了看周苍,又道:“周公子,你潜伏在卢太师府中,一定知道我娘子的事罢,她为什么要上吊自杀?” 红蔷为什么要自杀?这也是周苍心中的疑惑之一,“王公子,你可想过为你娘子申冤,揪出幕后凶手?” 王诗冲惊道:“难道她是被人害死的?” “是不是被人害死我不敢说,但其中必有蹊跷,红蔷姑娘的死,不简单。” 王诗冲对未婚妻的死既感懊恼,又充满好奇,看向周苍眼光里有了祈求亡意。 周苍便道:“你是否想探询其中真相?” “想,当然想,我娘子死得不明不白,为夫的不为她雪冤,枉为男子!” 王诗冲拍着胸口斩钉截铁道。 “那就好,没枉红蔷姑娘与你夫妻一场,听我说,你明天派人把给红蔷验尸的仵作找着,然后不管用什么办法,得到验尸结果。” 周苍又吩咐他派人打探江南庄的情况,王诗冲都一一点头答应,最后他问:“苍哥,我怎样联系你?” “苍什么苍,别乱叫,你等着我来找你就行。” 分别时,听到周苍要回卢家便问:“苍哥,我听说你已失踪了大半个月,怎么不回家? 回家? 周苍不是没想过回家,只是有家难回,他不知家里到底是谁要害自己,敌在暗己在明,一个不小心就会丧命,并且更不想碰到己过门的弟媳丁秋芸。 还是在卢府做一个下人无忧无虑,畅快,简单,平凡。 实际上,潜伏在敌人阵营里,周苍还有一种运筹帷幄的成就感。 回到卢府时,已经是四更时分,卢府仍然灯光通明,闹哄哄的。 位高权重的国丈家再次被刺客大闹,死了七八个人那还得了,此事已惹得皇上龙颜大怒,大理寺,兵部,开封府,禁军等都来了不少人。 周苍鬼鬼祟祟靠近大门,随后趁人不注意溜了进府,稍一打探消息,得知所谓的三个刺客都逃了,心中松一口气,他怕王诗冲师父“无影枪”陈云安被拿下,经不住严刑把王诗冲供出来,自己也会受到牵连。 还好周苍回来得及时,一脸凶相的卢鼎怀疑府中有内奸,把府中所有人都聚集起来清点盘查,把有可疑之人揪出来交与官差严加盘问,所幸周苍不在其列,否则让开封府的人一审,那有认不出他的。 在此期间,周苍见到了令他十分震惊的一人——诈尸后的萌萌! 只是灯光下的萌萌是人非尸。 盘旋在周苍心头的疑问也终于有了答案。 吴桂四人把红蔷尸首移到偏房糟蹋,担心空棺引来别人怀疑,便让萌萌躺棺里盖上头冒充红蔷。王诗冲色胆包天动了邪念要向她动手,她便索性诈尸把王诗冲吓得尿裤子,而后为保全性命,在没露马脚前便蹦蹦跳跳走了。 难怪没多久便事发,定是萌萌逃离险地后搞的鬼。 后面周苍陆续得到的消息也印证了他的猜想,萌萌对卢章景怀春,对他百顺千依,卢章景则对吴桂言听计从,以后的事便顺理成章。 府中上下,衙门官差,都对强贼偷尸之举百思不得其解,因为红蔷曾是江南庄的人,最后都把矛头指向韦省及长胡子怪人,当然,周苍也是被怀疑的对象之一。 开封府的包拯,皇宫内卫总管陈达兴,禁军总都统周中檀三巨头齐到相国府堪查案情,商谈抓拿凶手事宜,周中檀大义凛然,当着卢鼎、包拯、陈兴达的脸说,如果周苍牵连其中,各位不必因他而轻饶,反而得严加惩处,该怎样就怎样。 周苍离得远,看父亲的脸容已经模糊。往时父亲严励慈爱的脸孔渐渐浮现眼前,只是自受伤之后,他再也没有见到过,所有的美好都已远去,再也寻不回来了。 就像童年的欢乐,成年后永远失去。 正愰忽间,衣袖被人扯了一下,“小法子,愣在这儿干什么,快回屋歇歇,马上就要开工了。” 说话的是三宝老汉,周苍伤好后被分配到柴房工作,每日要劈上千斤的木柴。 周苍点点头,随老汉回去休息。 第二日下午,周苍把手头上的活儿利索干完,便跟管事说了声,说是回家收拾物品。 出得府门,周苍在街上绕了几圈,确定无人跟踪后,来到东城王诗冲家门口,看着王家高扁大门,红砖碧瓦,周苍稍一迟疑,走上前拍门。 门打开后周苍说要见三少爷王诗冲,那仆人见他一身贫民打扮,便刁难起来,要他报上名来,一会说少爷忙,一会说没在府上,一会又说进去通报,结果等了好久没音讯,气得周苍心头火起,砰砰砰把关上的大门擂得震天价响,四个仆人怒气冲冲打开门奔出来,大骂着手执棍棒对周苍动起手来。 王家的人似乎比卢家的还厉害,上来直接动手,周苍过来找人又不是找碴,那料得竟然要挨揍。 第51章 打狗不看主人脸 路过王家的人见有热闹可瞧,停下脚步,都想看看这个倒霉鬼会被打成什么样子。 王家的厉害跋扈,附近居民没那个不知,没那人不晓。众人经过王家,都会刻意远离门口,生怕祸从天降被臭骂一顿甚至挨上几记拳脚。 周苍根本没想到平民百姓求见权贵这等困难受气,本来已想找人揍一顿发泄胸中怒火,眼见他们送上门来,不识好歹动手,正好!正好! 周苍今天很不爽,动作轻描谈写,招式去狠辣丝毫不留情,短暂的打斗伴着声声惨呼,然后,四人不是断脚就是折手,一个个都趴在地上哀嚎,还有一人喷出两升的血,染红了地面,触目惊心。 围观的路人甲乙丙丁尽皆惊得目瞪口呆,王家家丁碰上狠人,终教他们尝尝被打滋味,片刻的宁静后,人群中爆发出如雷的欢呼叫好声。 有人劝周苍赶紧离开,有人却嫌热闹不够看,让周苍闯进去再打,把王家闹得个天翻地覆。 周苍暗暗咒骂出这个馊主意的家伙,你这是要把热闹看尽啊。 不出片刻,王家又冲出十余人,有手拿锅铲的,有手拿锄头的,还有手执柴刀的,领头一个五十多岁的汉子衣饰华贵,长着两撇八字须,他看到眼前一幕,惊得下巴掉到地下,随即恼怒不已,你这是不将王大人看在眼里啊,热血刹时间上冲。 “你他……” 一个“娘”没骂出口,突感五官有液体流出,伸手一摸一看,鲜红一片,全是血! 他再没有机会骂周苍了,眼一黑,头一耸,裁倒在地。 看热闹的人眼见周苍手没动一下,又弄倒一个,纷纷鼓噪起来,欢呼声此起彼伏,把街道两头的人尽数吸引过来。 人群越来越多,黑压压把王家门口围得水泄不通。 王家的家丁,瞧得大管家气得五窍出血晕倒地,又见周苍脸无表情站在当地,仿佛此事跟他无关一般,都呆了,不知该怎么办好。 最终一个小头目走上前质问:“小子,你胆子真够肥的,来我王家生事,不知道我们老爷……” 周苍懒得听他吹牛,“别吱吱歪歪了,你把三少爷叫出来,他如果出来还要跟我打架,我就把你们都放倒,一视同仁。” “对啊,断手和断脚,任你们选。”有好事者藏在人群中大叫。 人群又欢呼起来。周苍干的事,说的话,太解气。 小头目一脸呆滞,从没见过如此霸道的人。 就在此时,堵在王家门口的大婶丫鬟小厮被大力推开,肥胖大婶泼辣,晃着胸扯开喉咙准备破口大骂,可当看清推她们之人后,立即把脏话吞进口里。 一个华贵公子跑将出来,叫道:“周大……啊哈,苍哥,你来了哈,我日,怎都倒下了?”眼光落在地下的五人,骇得如似见鬼。 周苍道:“这是你们王家的待客之道罢,要见王公子你还得伤筋动骨,挺牛的嘛。” 王诗冲暗暗咂舌,你这下手也够狠的,他踢了脚一名手骨折断的家丁喝道:“该死,你们眼睛都瞎了吗,敢招惹我们这位京城小霸王,没掉脑袋算是幸运,快给小爷站起来,跟苍哥说声对不起,不然都给我滚蛋。” 这四个家伙还盼练过几年功夫的三少爷替他们出一口恶气,那晓得被臭骂一顿还要向施暴者赔罪,都以为耳朵听错了。 一个家伙脑子转得快些,他断了一条腿,站是铁定站不起来,便忍痛单腿跪拜,叫道:“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苍爷,请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咱们这一次。” 一人作出表率,其他三人立即跟随,纷纷跪下求情。 立时人群发出一阵哄笑,笑得王家的人都抬不起头来。 王诗冲给足面子,周苍很是满意。 “日后见到这位爷光临,必须比见了亲爹不要尊敬,不然我打断你们的狗腿子,知道没?” 王家众家丁那敢说半个不字,纷纷答应。 眼见周苍脸色愉悦,王诗冲亲热挽着他手臂进门,途中吩咐受伤的家丁每人可到账房拿十两银子汤药费,并且交待此事绝不可声张。 “苍哥,真不好意思,我那些没用的家伙狗眼看人低,你千成别放心上哪。” 偏厅里,王诗冲摒开下人,亲自倒了一杯茶给周苍奉上。前晚夜暗,他没能看清周苍容貌,此刻近距离观察,更加确定他便是周中檀家的大公子周苍。 周苍道:“小事一桩,不必再提。王公子,废话不多说,我今日来找你是瞧瞧吩咐你办的事都干成怎样了?” “苍哥,红蔷姑娘昨日已经悄悄下葬了,是厚葬,请了华光寺的和尚打斋唱经,一直忙到日落才完事,不过我没将她葬在王氏家族坟场。” 周苍谅他也不敢撒谎,便点头道:“她始终是你未过门的妻子,日后逢年过节的须去拜祭,才年保你王家兴旺发达,一百年不变。”心底下默念红蔷姑娘你泉下若有知,该能安心投胎了。 “是,是,不须苍哥指点,诗冲心里有数。”王诗冲连连应诺,又道:“江南庄的事,我早上刚派人去打探了,苍哥请耐心等上几日。” 周苍道:“你师父可有来找你?” 王诗冲左右看了一眼,确定没人,低声道:“没有。” 周苍道:“据传他被两个大内高手围攻,斗了几百招,虽然终于逃了,但伤得也不轻,他若是向你求助,你千万得注意别走漏了风声,不然你一家都得毁在你手上。” 其中关键,王诗冲自然明白,他频频点头,自己一时冲动惹下无尽祸患,想到将来有可能被狗头铡切了脑袋去,忍不住双腿打了一颤。 “仵作那,有消息?”周苍又问。 “我正想跟你说。”王诗冲把头凑近以极低声音说话,“仵作找到了,他说张小姐死前已不是完壁之身。” 果然不出所料,“张小姐之所以悬梁自尽,是因为她贞操被夺去,羞愧难当,无脸对夫群,这才走出错误且无法挽回的一步,可惜,可叹。”周苍不无可惜道。 想到她死后又惨遭蹂躏,心情更是沉重。 “他奶奶的,是谁个王八蛋夺去我美貌温柔娘子的处子之身,让小爷我找到,不抽你筋剥你皮拆你骨解不了恨!”王诗冲一拍桌子,咬牙切齿怒骂道。 周苍让王诗冲安静下来,把知道的全讲了出来,王诗冲愈听愈怒,这才知导致自己娘子寻死的原因,又按撩不住大骂那可恶的教习妇,发誓定要将那破壁之人碎尸万段。 红蔷给周苍的印象极好,早有为她报仇的想法,两人一拍即合。 第52章 人如火坑 王诗冲心头有个疑惑,问:“苍哥,你说红蔷原是江南庄的一个小丫鬟,怎么一转眼摇身便变成了卢老太太的亲侄女,晋身为高贵的大小姐?” 这也是周苍心中最想弄清楚的问题之一,“此事尚无头绪,但想和韦家江南庄被卢鼎抢夺之事有关,所以让你去调查江南庄。不过我倒是有一个大胆的推测。” “愿闻苍哥高见。”王诗冲拍起马屁来。 对王诗冲苍哥苍哥的称谓,周苍已无力纠正他。 “王三公子你在京城声名怎样?”周苍笑了笑,喝了口茶。 “一般般,马马虎虎吧,我名声好坏与此事可有关联?” 噗嗤……周苍险些将口中的茶水喷出来。 “马马虎虎?一般般?哈哈哈哈”周苍忍不住放声笑起来。 王诗冲大有尴尬之色,一张白脸被笑得发起烧来,颇有无地自容之感。 “苍哥别笑了,小弟也要脸子的是不是?快说正经事儿要紧。” 如果别人敢这样戏耍他,王诗冲还不将他弄到地上大力摩擦,可面对周苍,他是打骨子里敬佩且害怕。 且不说前天晚上周苍表现出来的强烈求生欲及技巧令他折服,便是他曾经得京城首美丁秋芸小姐的青睐,便可知他非一般纨绔子弟可比。 更别说他父亲手握兵权,岂是自己父亲之流可比。 最要紧的是,周苍拿挰着他整个王家生死的命脉。 谁叫他闯下那么大的祸来呢。 “坊间传闻你爹爹曾经向刑部李小姐、中书令家的何小姐、同平章事家钟小姐都提过亲?” 王诗冲脸色更红了,傻傻坐着既不肯定也没否认。这些年来做下无数荒唐事,声名已是狼藉得无可复加,他自己也是心中有数。 “换个方式说吧,卢国丈把内侄许配于你,是看上你,还是看上你父亲?” 王诗冲不假思索道:“看上我爹爹。”他不笨,其中关键岂看不破。 “确切来说,是看上你爹爹的权势。卢王两家联姻,卢鼎得你爹爹支持,他在朝中声望地位是不是更上一层楼?” 王诗冲默然点头。 “但碍于你的劣质,卢家不可能真将女儿甚至是亲人往火坑里推。” “苍哥,请你注意用词,文明用语,营造愉快交谈氛围。”王诗冲终于忍不住。 周苍斜了他一眼,“接下来还要我说吗?” 王诗冲沉吟片刻,一拍桌子站起来,“因此他们随便找一个小丫鬟冒充亲侄女来糊弄我王家!来欺骗我!” “也不能说随便,估计他们还是费了些心思的。” 王诗冲气得全身微微发抖,脸色更加难看了。 “这只是我的推测,不靠谱,说不准卢鼎为夺江南庄,大费周章派亲侄女红蔷至韦家作卧底也是有可能。” 可从红蔷灵堂设置及下人对她尸体轮番糟蹋可看出,此种可能性有多低,王诗冲颓然坐下。 低贱丫鬟冒充千金大小姐与他成亲,这残酷真相对王诗冲造成的打击,百倍于未来娘子之贞操被夺! 只是周苍还有一点没想明白,为何红蔷姑娘如此不念旧情,倾身相帮起卢鼎来? 一个小丫鬟的贞洁,与将来官家夫人的显赫地位相比,孰轻孰重,判若云泥,红蔷似乎不该因此而羞愤自尽。 这个念头刚从周苍脑海中冒出来,便感觉对她极大冒犯,立马转移了方向。 吴桂既然敢组团蹂躏红蔷,想他是知道一些内幕的,只可惜给王诗冲一枪要了命。 如果韦省那浑人没死,或许可从他那得到些答案。 两人在厅内交谈,突然,周苍想起一个人,叫来纸墨提笔疾书,给住在封丘县的师兄写了一封求助信,说明事情原委与蹊跷。 在信中,他特意提到了失踪的教习妇、以及那个新来的丫鬟。各种迹象都表明,那个逃跑的教习妇有问题。可为何红蔷会在自杀之前被人糟蹋了身子,究竟是谁能有本事在森严的卢家宅院内悄无声息地作案? 周苍和王诗冲都想不明白,也没头绪,又此事儿不能张扬,报官更不可能了,只能求助少年时期的好友兼师兄胡枫。 周苍的这个胡枫早六七年离开师门,云游四海,两年前回到家乡,在县里做个捕头,也算是大材小用,不过他很享受这样的生活,常写信邀周苍等师弟过去玩,周苍就跟着他破了几单案子。 江南庄三代夫人横死之迷得解开,少不了周苍跟在胡枫师兄身后时受到的耳濡目染。 寄出信后,红蔷的事告一段落,周苍问:“龙铁锚将军可有来?” 王诗冲摇头说没来,不过他已准备好了五仟两银子。 周苍沉吟片刻,说道:“龙将军不稀罕你的银子,但王公子你说过的话不能不履行,这样,你派人送到他府上,低调行事,千万不能声张。” 王诗冲道:“你不说要向他感谢并解释的吗,干脆我俩借此机会登门拜访,也好让我与他结识。” 周苍想了想,自己失踪那么多天,母亲必然担心得寝食难安,也须找个人替自己传话,龙将军深得父亲赏识信赖,让他帮忙,大可放心。 当下二人掐准时间上门。 龙铁锚小院座落偏僻,胜在安静,风景也甚是不错。 拍门时,王诗冲打趣道:“等下再看看你的表演,刚才错过,可惜。” “你以为家家都似你家奴才那般凶恶?且只报上你王公子的大名,那个奴才还敢刁难我?民间疾苦艰辛,似你这等高高在上的人是无法体会的。” 王诗冲朝他撇撇嘴,“明明你比我更高贵,此话应该我来说才对。” 不出所料,当周苍报上王诗冲姓名来历后,看门人态度恭敬,通报后把二人客客气气引进院内 换了便服的龙铁锚阔步迎出厅,满脸堆欢,高声招呼,一手一个,把二人带进厅,摒走下人,亲自奉上热茶,热情得两人都有些不好意思。 一番寒暄后,王诗冲咳了一声,从怀里掏出五张银票,不过刚伸出手便让龙铁锚给阻住,“王公子干什么,你这可是太小瞧铁锚了。” 王诗冲道:“若不蒙将军高抬贵手,我们早落入卢府之手,此刻那能在这里轻松喝茶,区区五千俩银子,难报将军恩情之十一,还请收下。” 龙铁锚道:“举手之劳,两位公子何必挂于齿上,日后铁锚也还有求助两位公子之处,难不成公子相帮之后,铁锚也上奉上金银?” 周苍道:“当然不用。将军高风亮节令人佩服,但据小弟了解,你手下众官兵薪酬微薄,难以养家糊口,将军也要替他们考虑考虑才是。” 王诗冲忙附和道:“对对,官兵们只有待遇提高了,才会更卖力为将军做事,对将军的话说一不二。” 第53章 雌雄不辨 “这点两位公子大可放心,都是一个阵营里的兄弟,风声绝不会走漏。既然两位公子如此盛情,却之不恭,那兄弟便收下,为孩儿们改善改善伙食,哈哈,哈哈。” 五仟俩银子,可是他们一个营一年奉禄还不止,龙铁锚笑呵呵把银票揣进怀里。 三人随后谈起正事来,周苍心想龙铁锚既然收钱那便是自己人,毕竟那晚私自放人事情可不小,若追究起来,革职免不了,运气背的话还得入狱发配边疆。已没必要对其隐瞒,便把事情的原委和盘托出。 龙铁锚这才知道强贼夜闯相国府抢尸的前因后果,但他并不想太多参与其中,此事当真非同小可,一个不小心会引来杀身之祸。 周苍明白他苦衷,当下把他拉到一边道:“龙师兄,师弟想请你帮个忙。” “周师弟请说,师兄将尽力去办。” “也没什么,请师兄给我母亲传个话,就说我一切都好,让她不用为我担心。” 此事没难度,龙铁锚应承下来,“好,我明天就去拜访师娘,我听说师娘瘦了许多,我们做弟子的都急死了,她听到你的传话该能将心放下来。” 听娘瘦了,周苍心中一阵酸涩苦楚,他感觉,家,已离他愈发远了,有家无家,并无不同。但,家中还有他最牵挂的母亲,这是他对家唯一的牵绊。 “师父那里,也一并告知?” 周苍摇摇头,“爹爹肯定哀我不争,怒我惹事生非,给他添乱,我的行踪,还是莫让他知道为好,免得他夹在中间难做。” 龙铁锚离开师门身在军营,对周家发生的事了解得一清二楚,知父子二人间生了裂痕,当下安慰劝告,“周师弟,你为何潜伏在相国府我不清楚,但师兄信你绝非出于歹意,你只要与师父说清楚因由,师父定会你洗脱嫌疑,还你清白。以后也就不必藏头露尾,可堂堂正正昂起头了。” 洗脱嫌疑?还我清白? 周苍苦笑,自己那还有清白,卢府每一桩事都置身其中,密切参与,虽没杀一人,却处处与他作对,最要紧的是独子卢奋玉因自己而亡,卢鼎一家早已将自己当成眼中钉肉中刺,此间恩仇,双方唯有一死方能化解。 “多谢龙师兄好意,师弟已有打算。” 龙铁锚见劝他不动便问他下一步打算,周苍道:“师弟想先替红蔷姑娘报了仇再作下一步打算。” 龙铁锚有些责怪道:“红蔷姑娘一个丫头,与你非亲非故,自己身上的雪没拍干净,缘何去替人家清瓦上霜?” 周苍摇头自嘲笑了,“我的事根本是死结,既然解不开又何必去解?” 本来前程无限的青年,遭受巨大挫折,以至心如死灰生无可恋,着实令人惋惜,龙铁锚连连摇头,虽不赞同却已无话可说。 周苍返回卢府落脚,而王诗冲回家后继续打探江南庄的消息。 那也厢周苍师兄胡枫仔细阅读书信后,联想到此案手法与多年前的“嫪宁案”极其相似。 说到嫪宁,那可是江湖上一个被传得神乎其神的“武林异人”。这个异,可不是艺术的艺,而是怪异的异、诡异的异。异就异在:嫪宁身为男子,却能装扮成女子的模样,而不被人察觉。 话说那几年胡枫云游各地,在南方停留时日,跟着一群富家子弟混迹于武昌城,每日听闻民间秘闻和昌城轶事,十分悠闲。 而其中有一起事件,让胡枫大开眼界。 那时,据说多个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突然像消失了一般闭门不出,好几家订完婚的宁愿毁婚也不愿意让自己的女儿露面。 直到有一次,一家的公子大闹一府宅,让对方交出已经订婚了的女儿,马上完婚。最后才知,那家的女儿被采花大盗夺去了身子。那位公子与那家小姐情投意合,本来好事当前,却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不几日,那家小姐因纸包不住火,不堪羞辱,在家自杀,死前留下一封信给那位公子,信中的内容那是情真意切,好不真挚。小姐揭露了自己被一名男扮女装的使唤婆子玷污的事实。 实际上,这家小姐的遭遇并非个案,武昌汉阳城中很多大户人家的千金皆被采花大盗所侵犯。无一例外,都是被伪装成妇女的大胆之徒在闺房中给糟蹋了的。 也是那采花大盗过于狂妄,接连作案,毫不避讳,最终被官府捉拿,拷问之下,得知此人名唤嫪宁,有极强的好色之欲。他的手段非常高明,擅用男扮女装混入深宅之中奸污女子。 后来官府将他捉拿归案,凌迟处死。只是这件事情因为关系到很多官商家小姐的名声,并未在市井中流传。 胡枫回想起这件事情,越想越觉得卢府之事与当年的娉宁采花案有很大的关系。他即刻回信告诉周苍南方采花大盗事件,并让他注意府中的那个丫鬟阿环,自己这边立马派人去查找那位教习妇的行踪,承诺一定帮王公子查清真相。 按照卢府的事发时间推算,钟家娘子应该是夜里逃出卢府,她如果向北逃的话,有可能落脚在封丘或附近,也就是胡枫所在的位置左近。 胡枫要赌一把,赌这位钟家娘子是否跟嫪宁一样胆大包天,会继续作案。 胡枫传信王诗冲,让他派人到周边各县,各行的商户掌柜,询问他们最近是否听闻所在地区有采花大盗出没的迹象。 王诗冲果然不负所托,有掌柜回称,坊间传闻中确实出现过大户人家小姐被侵害的只言片语。但为了保全家族声誉,没有一家将此事挑明、报官,就算报官,也都是以家中财物丢失为由,后来皆因找不到头绪而不了了之。那也就是说,在卢家姑娘被害之前,周边各县还有其他受害女子。 周苍、王诗冲、胡枫三人约好时间聚在一起。 王诗冲第一次见胡枫,只见他剑眉朗目,身材高瘦,穿一袭白色长袍,腰悬宝刀,好不俊雅。 三人一合计,发现在多起传闻中,都有这么几个相似点。 其一,被采花贼侵害的都是富贵人家的小姐,民间素女倒不曾遇害。其二,采花案件发生的事件地点相近,有几家富商人家除了家中小姐被侵犯,还出现了财产丢失的情况。其三,这些人家中无一例外都请过教习妇。 思索一番之后,王诗冲又召集了封丘县两家客栈的管事伙计询问:“最近客栈是否出现过什么可疑或是奇怪的妇人?” 有一伙计说:“两日前的深夜,有个妇人前来投宿,那妇人容貌姣好,看穿着打扮,不像是为生计奔波的人。可是一般大户人家的妇人,大晚上独自留宿在外的很少见。”这伙计自小生长在这附近,在这鱼龙混杂之地,什么样的人他都见过,察言观色,那叫一看一个准。 他接着说:“小子第一眼见这妇人就觉得她有些奇怪,于是便多留了一个心眼。那妇人在客栈住着,整日足不出户,饭菜都送到房间,有什么需要的东西也直接让小伙计送去,还向小伙计打听过本县可有待字闺中的富家小姐。” 三人一听大喜,终于有头绪了,也不枉这么多天来的辛苦。 胡枫立即拿出钟家女子画像问:“可是这名妇人?” 伙计摸摸下巴,点点头,又有些踌躇地说:“”小子看这画像,有六七分像那妇人,但不能肯定就是她。” 听完这些,三人心中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推断:现在这一连串的采花事件,虽然不知道和之前的嫪宁案是否有直接关系,但可以确定的是,这些案件的作案手法是极其相似的。都是男子假扮成妇人混入各户人家之后,趁机侵害家中的少女。不同的是,嫪宁是独自作案,范围固定在一定的区域内,且只为劫色,不为劫财。而这次发生的每一起案件之间相隔的距离之远,频次之高,不像单人作案,似乎更像是团伙作案,并且在劫色的同时还有盗窃钱财的行为。如果实施抓捕,难度很大。 当夜,胡枫授意各商家在各个渡口放出消息,说李府有女初长成,需要找一个教习妇进府教授女红。李家在此地的营生做得风生水起,名声在外,想必钟家娘子绝不会放弃这个机会,就算她下一个目标不是李家,在听到风声之后也一定会前来。 李府主人李唤宝,是王钦若官场上的朋友,还有一点远亲,两家人来往密切,因而王诗冲提出打协助请求后,李唤宝欣然同意。 他听到三人描述,心里已经了然,关于男扮女装,他也曾有过耳闻。某地有个穷苦人家得了一个男孩,自小身体孱弱,夫妻二人便将男儿当女子养,从小以女儿身示人,待孩子长大,便许给官宦人家做妾,得到足够彩礼后就卷钱跑路。 也曾有一段时间,坊间流传着男子以媚为美的畸形审美,长相阴柔的男子也成为各有钱有权人家争相“藏娇”的对象。 他在京城任职之时,一次偶见街边杂耍之人,一女子涂脂抹粉,身段婀娜,在街边卖艺,他和朋友站定看了会儿,朋友问他:“你可知这是何人?”李唤宝李唤宝回答:“不就是一杂耍女子?” 朋友笑笑,让他从头到脚仔细观察这位女子。老夫人这才发现,该“女子”喉咙部位竟有不明显的凸起。朋友说,这种真男子扮的假女子。多是从小学习卖艺,行走江湖的,因长相清秀,便扮作女儿身以色相加技艺来吸引看客。普通人家女子不需要缠足,这更是得了机会。 李唤宝当时只觉开了眼界,但从未想过有一天竟会有人以此手段来犯罪,实在是可恶。 封丘县的名门高邸李府要找教习妇的消息放出之后没几日,多位妇女登门应试,都被躲在暗处观察的周苍他们吩咐管家,以各种理由将她们一一打发走了。 第54章 阿环和阿树 这日正午,一位妇人独自上门自荐。那妇人举止本分、姿态妩媚又不失端庄,她称自己名唤玉娟,因家乡遭受洪灾外出逃难,与丈夫走散,流落至此,迫于生计只能留在此地做一些零散的活计,以供自己生活,顺便在此处寻找丈夫的下落。女红是她最擅长的,在家乡时很多富贵人家都会找她做绣品。 周苍见她的模样,与画像中的钟家娘子有几分相似。这时,妇人递给管家一幅绣花帕子,帕子的角落处是熟悉的梅花图案,周苍只瞥了一眼,便心下了然,挑嘴一笑。果然,鱼儿上钩了。 再说卢府那里,风平浪静。卢鼎遭受数次惊吓打击,一直卧床不起。一日,服侍卢鼎的丫鬟因为失手打翻了茶碗,引得他大怒,让那个丫鬟再也不要出现在他眼前。 卢鼎向来待下人温和,从未见他发过这么大的脾气。众人猜测一定是宝贝儿丢失、老年丧子的事情刺激到了他,才变得这么喜怒无常。 卢大管家见阿环手脚麻利,就让她去顶了位置,在老爷身边服侍。不曾想,卢鼎很喜欢讨巧的阿环,常赏赐她一些小物件。 这阿环是个普通丫鬟吗?还真不是,她可不是什么善茬,如胡枫所料,她和逃走的钟家娘子是一伙的。她们混进卢府不为别的,一个图财,一个为色。阿环看中卢府家财万贯,本想在府中多待一晚,事发后趁乱多偷些钱财后再溜走,没承想这卢鼎侄女张小姐竟选择自尽,把事儿闹大了。 出事后府中加派了护院人手,大内高手,京城禁军精锐都来了,又发生抢尸之变,自己不仅不能按原计划逃出去,还成了卢鼎的丫鬟。不过这样也好,多留些时日,也有机会收集更多值钱的东西。 阿环暗自计划着,却发现府中男仆阿树对自己很是注意。听说这阿树自小跟着那短命鬼少爷,在府中仆人里也有一定的地位。 阿环计从心来,准备找机会接近阿树。如果能把阿树收入囊中,一来能帮她偷窃财物,二来也能助她逃跑。 阿环便找机会试探阿树,这一试探可不得了,两人眉来眼去不出半晌便对上了眼儿。阿环心下窃喜,之前没看出来,没想到这阿树是这么一个好骗之人,自己不过稍稍使了点伎俩,献了献媚,还没怎么着呢,就把他迷得半死不活的。 当日,阿树就约阿环夜里在府中的花园处私会。一个表明心迹,一个佯装娇羞。阿环一番甜言蜜语,引得阿树**焚烧。 次日晚,两人又在老地方见面,阿环向阿树抱怨:“老爷喜怒无常,好的时候会赏奴家钱财,不好的时候经常责骂。奴家实在受不了这种寄人篱下的日子了。” 阿环接着娇嗔道:“奴家从小就孤苦无依,一心只想要一个家,你人好,又老实。与其给人做下人,不如我们离开这里,找一个乡下,过平凡的夫妻生活。” “好好好,跟着我你肯定能享福。等我攒够钱,我就娶你,咱们离开这里!”阿树听完很是感动,看着阿环那一幅娇媚的样子,他搓着手,有些按捺不住,恨不得立马就带着她离开,把媳妇娶回家。 阿环又向阿树诉苦,说老爷的脾气越来越大,她快受不了了。阿树听完,只觉得心疼,怪自己太窝囊,没有能力尽快给阿环她想要的生活。 阿环趁机说道:“奴家倒是有个主意,让我们可以快一点离开,只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阿树连忙拍胸脯道:“什么主意?只要是你说的,我都愿意!” 阿树以为自己铁树开发,那里知却是一步一步掉进了阿环的陷阱中 阿环何许人也? 此人可不是什么善茬,如胡枫所料,她和逃走的钟家娘子是一伙的。她们混进卢府不为别的,一个图财,一个为色。 阿环看中卢府家底殷实,本想在府中多待一晚,事发后趁乱多偷些钱财后再溜走,没承想这张家小姐竟选择自尽,把事儿闹大了。 出事后府中加派了护院人手,七步一哨八步一岗,自己不仅不能按原计划逃出去,还成了卢老爷的丫鬟。 看阿树急不可奈的神态,阿环心中暗暗偷笑。 “你看这几日府里都在忙着防御查补漏洞,老爷病重,夫人无心管家,把家交给了侄少爷管,府里已经乱得不成样子。不如,咱们私奔吧,乘人不备,悄悄顺一些东西走?”阿环小声说道,说完捏了一下阿树的手。 这是阿树第一次碰到姑娘的手,顿时昏了头脑,月色下阿环小鸟依人的模样,让阿树情不自禁地想要顺势抱住她。哪知阿环却一把推开他,怎么都不肯让他亲近。 “为什么不肯让我亲近你呢?”阿丁有些猴急。 “你们这些臭男人,都是这个样子,馋了奴家的身子。奴家什么都没有跟着你,你还怕奴家跑了不成?你不答应奴家,眼睁睁看着奴家过这种日子,难道不心疼吗?我们早点离开这里,早点结为夫妻,你想要的,什么得不到?也没必要每天在这里偷偷摸摸的,奴家也是清白人家出来的。” 阿环有些生气,越说越难过,语气都变得哽咽。 阿树见状,心疼不已,连说是自己错了,以后什么都听阿环的。 …… 再来说三人潜伏在李府,新来的教习妇玉娟每日去小姐房间教她刺绣,这李家小姐生得一副好样貌,皮肤白皙,走起路来似弱柳扶风,娇柔极了,一眼望去就令人心生怜爱,这样的女子,没有男人不喜欢的。 李小姐也聪慧,学得很快,只是她从不开口和巧莲说话。玉娟奇怪,向府中的人打听过才知道,这个李家小姐从小生了场大病,哑巴了,也因此落下了病根儿,从小足不出户,外人也很少知道李家有一位这样的小姐。 这日,李唤宝来看女儿,说自己要出一趟远门,让她好好在家跟着教习妇学习女红,将来好给她找个好婆家。 他扫了一眼站在一旁的玉娟,那妇人低着头,也看不出什么不妥。次日,李唤宝便声势浩大,带着一行人隆重出了门。 正如周苍他们所猜测,这玉娟不是别人,正是从卢府里逃出来的钟家娘子,真名钱七郎。话说这钱七郎和那嫪宁一样,是个男儿身。 那么他俩有何关系? 钱七郎就是当年被凌迟处死的采花大盗嫪宁的徒弟。这钱七郎比起师父嫪宁,可以说是真的“青出于蓝胜于蓝”。 他原本是洛阳府云乡人,他自幼家境贫寒,很小的时候就被父母卖到南方一个姓钱的富人家。 等他稍微长大点后,便开始混迹于地痞流氓无赖的行列,成天无所事事,到处为非作歹,尤其喜好女色,经常狎妓。 第55章 内讧 一次酒后,同桌嫖友跟钱七郎说,色的最高境界就是夜夜做新郎,那种滋味儿,就连教坊司的官妓也是比不了的。 钱七郎顿时来了兴致,连呼:妙哉妙哉。连忙问,那有什么办法能夜夜做新郎呢?除了皇帝没人能享受这种艳福吧? 嫖友嘴角一挑,蘸着酒在桌上写了两个字:嫪宁。指点道,“这嫪宁乃是江湖顶级色圈里的前辈,此人善于男扮女装,经常以教授女子女红为由,留宿女子家里与其发生不可描述的事情,在江湖上混了一十八载,从未失过手!” 钱七郎听完后,啧啧称奇。心想世间还有这等奇人,一定要去拜会下,习得此项技艺,以后自己也可以尝遍百花,片叶不沾身,随意驰骋江湖了。 于是乎,钱七郎背起行囊携带银两,经嫖友指点寻到嫪宇。刚一见面,又是奉送银两又是三跪九拜、万般恳求,左一被其诚心打动,见其乃同道中人,又生得非一般汉子那样粗野,便决意收下这个弟子,开始传授易容与采花技巧。 钱七郎学得那是如鱼得水,刻苦精进。没多久他就学会了女人的言行举止、梳妆打扮、女红等各种技巧。 扮起女人来,是更胜一筹,举手投足之间的媚态,就算是真正的女子站在他旁边,也要羞愧不如。要做到这种程度可费了他不少工夫,他学习得如痴如醉,每日都在镜子前端详自己的脸,看看哪里还有不妥的地方。 有一日他醒来照镜子,发现镜中人仿佛换了一张脸,那人的一颦一笑完全是个女子,一觉醒来仿佛自己真的变成了女儿身。连自己都能骗过自己,潘二就是从那时起知道自己可以出师了…… 这日晚上,李小姐跟玉娟学习吹萧,练习十分刻苦。 玉娟手把手教她,那柔软滑腻的手指,还有红唇与玉萧,艳与诱惑,把玉娟的魂儿都勾走了。 深夜,一条人影鬼鬼祟祟出现在李小姐窗下,左张右望,似乎在等什么人。 过了良久,这人决定不等了,侧耳倾听房子里动静,确定里头李小姐睡熟后,缓缓撬窗,动作老练利落,啪的一声轻响,窗户打开,随后麻溜地钻进屋内。 此人心跳加速,喉头干涩,浑身燥热,每至这个时候,他全身血液加速流转,都往一处地方聚集。他慢慢走近床前,心中却忽感遗憾,李小姐如此一个千娇百媚的美人儿,鱼水之欢时不能听到她的娇哼,情趣不免大大减弱,实为美中不足。 他站在床前,揭开帐子,窗外射进来的淡淡月光,李小姐侧身睡得正香。 他咽了一口,伸手揭开被子,“小姐,我来慰藉你来了。”说着,手里一张帕子捂向李小姐。 这张帕子发出淡淡的茉莉香气,而这香气,可令李小姐神智迷乱,忘却羞耻,淑女变荡娃,任他摆布。 忽然间,他伸出的手被抓住, “玉娟,你想要奴家吗?我等你等到花儿都谢了。” 是床上李小姐说的,声音尖锐沙哑。 李小姐不是哑巴吗?她的手怎地如此有力? 他惕然心惊,不对劲! 就在这时,房间闪过一道亮光,接着亮堂起来。 只见两人分站在东西两壁,各拿刀剑! 床上李小姐发出哈哈大笑,却发男声,一蹦而起。 这准备偷香窃玉的人正是扮作玉娟的钱七郎,他陷入圈套之中,临危不乱,右手上翻把床上之人手腕扣紧,一把提至身前,左手已多了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指着他咽喉。 这一连串动作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大大出乎屋内三人的意料之外。 三人都大意了,以为这“玉娟”就是个普通人,除了色胆包天易容术了得之外便没别的,那料得到他竟然是个身负武功的采花贼! 王诗冲练过几年功夫,虽然不入流,也非常人可比,那晓得连挣扎的机会也没有便落入敌手,可见此人武功不低。 “别过来,不然我杀了他!”钱七郎冷笑道,发的依然是女声。 “苍哥救我!” 被挟持的王诗冲本来想制服“玉娟”后好好出口恶气,却不想反落入他手,心中大骂周苍,正是他说服自己扮演李小姐睡觉,那料得后果如此恶劣凶险。 周苍与胡枫脸上都是惊悚之意,两人对望一眼,周苍道:“有话好说,有话好说,什么都可以谈。” “你们放下兵刃,都走到东墙去。” 钱七郎想要堵在门口的胡枫让开一条路好让他离开。 “嘿嘿,玉娟姐,我们好不容易才堵着你,怎会轻易让你脱身?”胡枫身形不动反将剑提起,冷笑道。 钱七郎手中匕首握得更紧,锋利的边缘已经割破王诗冲皮肉,流下鲜红的血,“那你就等着为他收尸罢!” “用他的命换你的命,值了。”胡枫冷峻的脸上看不出对王诗冲性命的丝毫珍惜。 王诗冲一听大惊叫道:“枫哥,苍哥,我还年轻,路还长,我不想死呀!” “王三,你死得有价值,我们会记得你的功劳,逢年过节,香烛纸钱宁滥不缺,你安心去罢。” 胡枫淡淡地道,他说话的时候,眼光只落在剑尖上。 胡枫如此不顾及自己性命,王诗冲几近崩溃,转而哀求起周苍,“苍哥,你一定要救我,我还没娶媳妇,我不想死哪!” 周苍把提起的刀放低,“师兄,王三的命也是命,还是兄弟,须得保他一命……” “师弟莫说了,此人恶贯满盈,无数花季少女毁在他手中,今日不除,将来不知还有多少女子被他糟蹋蹂躏。王三兄弟,要是换作我,我会要求你们立即诛杀此獠,为民除害。” 王诗冲欲哭无泪,叫道:“我不是你,我没那么伟大,救我,我还不知道女人滋味我不想死哪!” 周苍差点没忍住,“师兄,王三的命一定得救,此恶贼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且让他活多几天又如何?” 转头对钱七郎道:“我们让你走,你别伤我兄弟命。” “不行!” 两个字自胡枫口中嘣出,有一股无可动摇的威严在内。 “师兄,王三的命一定得保下,不然……” “大胆,你连师兄的话也敢不听了吗?” “你眼中没兄弟,我眼中便没你这个师兄。” “你反了是吧,敢这样跟我说话。” “反你就反你,我已忍你好久了。” …… 王诗冲很感动。 钱七郎很懵逼,师兄弟俩不会打起吧! 念头刚起,剑拔弩张的两师兄弟便真动起手来,叮叮当当的刀剑碰击声在屋内响起,不绝于耳。 “别打了,你们别打了。” “打得好,妙极,哎哟苍哥小心。” 王诗冲虽被匕首横着脖子,仍忍不住大呼小叫。 钱七郎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临阵同室操戈,是否太悖于常理?可他们不是假打,刀来剑去,稍有闪失便会血溅当场。 实际上,他巳经看到有血溅到他衣服上。 关键是,两人武功身手都不怎么样,与他们威严的相貌,义正言辞的神态一相对比,显得武学上的造诣十分水皮。 到底是现在趁乱脱身,还是留下来看热闹,待他们斗个两败俱伤坐收渔利? 后来,他渐渐有了一种迷之自信,就算任他们三人联手,也不是自己的对手,也就是说,他没必要惧怕他们。 而争斗之中的两师兄弟武功在伯仲之间,一会儿师兄压着师弟,一会儿师弟把师兄逼至墙角。 眼下,师兄被师弟高攻得喘不过气来,退到他身前。 师兄的背门大开,使钱七郎心生一念,我如趁机杀了他,那便更加后顾无忧,则那调皮可爱的李小姐仍是自己的胯下之物,忍了这么多天,不就是为了今睌吗? 手随心动,他的匕首离开王诗冲咽喉,忽地刺向胡枫的背心。 第56章 女相男概 王诗冲这时顾不得胡枫不珍惜他性命,兄弟安危仍在心中,失声叫道:“枫哥小心!” 眼见要取了他性命,谁知胡枫如背后长了眼晴一般身影猛地向左侧开,匕首落空,紧接着寒光一闪,一柄尖刀从面前直刺了过来。 钱七郎大骇,他之前因胡枫的遮挡没有看到周苍的急戳,危急中立马将匕首一沉,并把王诗冲扯至身前作肉盾。 王诗冲哇哇大叫,绝望地看着刀尖快速刺来,自感在这一刀下再难活命,闭眼等死。 那晓得风云突变,钱七郎感觉手上一凉,半截胳膊连同匕首落地上。 与此同时,他还感觉右胸被冰凉刀锋划过。 斩断手臂的是胡枫手中的剑,划伤胸口的是周苍手中的刀。 原来师兄弟二人事急生智,配合默契演了一出内讧戏来迷惑麻痹钱七郎,连跟他们甚是熟悉的王诗冲都被骗过,他又怎能不往圈套里钻? 胡枫避开匕首后回剑劈斩,把忙于应对周苍尖刀的钱七郎胳膊给削了下来,而周苍刺出的那一刀侧偏了方向,绕过王诗冲刺入钱七郎右胸皮肉。 两人配合得天衣无缝,霎时间使一向自认为运筹帷幄的钱七郎受了重创! 王诗冲也甚是机灵,趁机逃脱钱七郎的控制。 钱七郎发了疯一样连连大吼,作困兽犹斗,但他断了手,胸口又被刺伤,面对二人的进逼,那里还有还手之力,只片刻大腿被剑刺穿,站立不定摔在地上。 王诗冲见机提银枪刺出,扎穿钱七郎另一条大腿,钉在地上。 “娘子,你睁开眼看看,为夫给你报仇雪恨了!”王诗冲大叫着搅动银枪,枪刃削割着腿骨和皮肉,血腥之极。 这钱七郎也是个汉子,身受多处重创,血流满地,又被如此残酷折磨,可他既不出口求饶,也不发声呻嚎,双唇因巨大痛楚咬出了血,双眼死死盯着三人,目光里充满仇恨的怒火。 周苍阻止王诗冲继续施虐,拿刀指着钱七郎道:“敬你是条汉子,报上名来,给你一个痛快。” 钱七郎缓缓道:“大爷我钱七郎是也。” “钱七郎,你可知我们为何设伏圏套于你?”胡枫拉一张椅子坐下问道。 “要杀要剐,悉随尊便,何必废话。” 外表十足个女子相貌的钱七郎却是硬气得很,全身骨架根根都是铁骨,既然落入敌手就根本没想着从他们手中活下命来。 周苍道:“爽快,让你死个明白,相国府的张小姐还记得吗,我们是为她寻你报仇来的。” 钱七郎嘿嘿嘿笑了几声,“张小姐,当然记得,正点啊,肤白身软,特别是那声音叫得,听得人骨头都**了。” 王诗冲听他如此肆无忌惮侮辱自己未过门的妻子,气得火冒三千丈,“我操你大娘的,给我去死吧混蛋!” 抽出银枪往他心窝里戳。 胡枫身为捕快,本来还想留他一命,将之交与官府审查定罪,也算立一大功,对将来升迁大有好处。然而看见钱七郎桀骜神情以及双眼发出的凶光,深觉此人决不可留,否则将来必成祸患,便无出手阻止,任由王诗冲取其性命。 一般人会闭眼待毙,然而钱七郎不是一般人,他瞪圆了双眼受死,仿佛要把三人模样记清楚,然后化成厉鬼来索命。 忽听当的一声响,王诗冲银枪被什么东西飞来击中,脱手甩出,他的虎口也被震出血来,一声“我操”脱口而出,道尽他的惊愕震骇。 击飞他银枪的是一块小瓦片,此刻碎裂成颗粒,洒满一地。 小小一块瓦片发出如此劲道,委实可怖。 紧接着三人只觉眼前一团黑影自屋顶落下,待看清楚时,淫贼钱七郎已被一人抱起负在背上。 “师父!你终于来了!”钱七郎一声喜呼,带出多少“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之意,那睁大的双眼已无力合上。 来者一身黑衣黑裤,标准夜行人打扮,中等偏胖身材,脸上蒙黑布,一双眸子深沉,头上缕缕银丝,显示来人年纪不轻。 “师父途中遇了点事,死不了吧?”黑衣人问。 “死不了……暂时……。”钱七郎强撑起精神说,其实他这时全身血液已流过半,将近休克,不但说话断续语序颠倒,全身还抖个不停,在强援面前,终于露出了一点虚弱。 “怎么会落得如此下场?”黑衣人问。 “他……他们设……”钱七郎真的很虚弱,如非练过功夫有真气护体,平常人这时早昏迷过去了。 周苍二人片刻惊愕过后,立即反应过来,将黑衣人去路阻住。 “不必问了,你徒弟,大淫贼钱七郎,欲侵犯此家小孩,被我们抓了个现行。” 胡枫替钱七郎回答,他开始明白了,钱七郎在李小姐窗下候了那么久,原来在等他的师父。 也就是说,今天晚上准备糟蹋李小姐的,不止钱七郎一人。 鲜花岂独亨,师徒齐上阵! 周苍与王诗冲心中齐齐冒出一个念头,“红蔷姑娘会不会也遭到这个老头儿的侮辱?” 难怪性格柔弱的红蔷姑娘会选择自尽,遭受两个禽兽的轮番上阵蹂躏,有几个姑娘还有勇气活下去。 “让开。”黑衣人看着三人,嘴里吐出两字。 平淡的语气,平淡的内容,却让人有一种无法抗拒的威严,似是这人发号施令惯了。 周苍却是最不鸟这种神情态度,“先报上大名来听听,名字够吓人我们就让,不吓人嘛,你也一并留下。” “滚!” 黑衣人手中精光乍起,一柄软剑握在手中,剑尖惚惚,剑刃嗽嗽。 “好像有点本事吖。”王诗冲低声向周苍嘀咕,能做师父者,武功都挺不错的,他对己方三人没有信心,千重万重,性命最重。 胡枫脸色没有丝毫变化,浓眉下的双眼沉稳如山,目光一刻不离蒙面人手中软剑,他知道,对方的剑芒一起,己方堪虞。 周苍虽失去内力,豪迈气概一丝不减,道:“能手头上说话,又何必动用嘴皮子。要是嘴皮子有用,还何必勤练功夫?” “师父,杀了他们,以绝后患。” 钱七郎快要死了,沉沉伏在师父背上,却还知道说话。 黑衣人也知徒弟快完蛋,他何尝不想杀了他们,只是怕钱七郎捱不了多久啊。 震慑起不了你用,那便只好动手了。“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那便让你们见识一下老夫的后厉害。”说完,黑衣蒙面人软剑一抖,发出嗤嗤怪声,剑光吞吐不定,甩向周苍。 软剑最是难挡莫测,周苍急退一步闪开攻击,正欲挺刀反击,忽然软剑犹如灵蛇昂头,又似矫龙逐日,晃过的剑尖蓦然升起直扑向他心口。 周苍已对软剑万分戒备,仍没料得对方变招如此迅捷,剑势如此难料,已无退避可能之下,他一招“九天落日”钢刀斜削黑衣人握剑的右臂。 这是两败俱伤的打法,纵然自己被刺死,也要削去敌人一条手臂。 兴许伤了他一臂,师兄胡枫能替他报得了仇。 只可惜周苍高看了自己,也小看了对方,蒙面黑衣人左手忽起,食指弹出,击在刀面上,周苍本无内力,钢刀被他弹指神功弹歪,还险些脱手。 第57章 收徒狂魔 好在他反应也快,急起一腿踢向蒙面黑衣人的胸膛,这一脚有个名称云“罗刹夺命脚”,是周家拳脚功夫里最狠毒的一式,完全是奔着取对方性命而去。 当然,以周苍现下的功力,能踢断敌人的一两根胸骨也是不错的结果。 周苍摔倒在地,抓不了一把沙子,也要沾些泥巴起来。 话说黑衣人甫动,胡枫亦动,长剑铮的一声响,划出一道白芒直奔敌人胸口要害,他这一剑蓄势待发,端的是快如流星,疾如闪电。 王诗冲虽然害怕,在兄弟面前却也不怯懦,既然动手了,那就拼命吧,手中银枪一摆,刺向黑衣人左肋,他不敢真的攻击,枪到中途变了方向,改刺敌人胯下。 既然敌人好色,对宝贝儿必然异常重视,其实,不管一人好不好色,对宝贝儿都会珍惜有加。 黑衣蒙面人背着徒弟行动不便,没想胡枫的剑来得这么快,加之周苍这死鸡撑饭盖的一脚着实精妙,胯下亦有虑,黑衣人三面受敌,瞬间身形急退,软剑收回一摆,刹那间巴缠上胡枫的长剑,剑尖犹如长了眼睛,直刺其腕。 这把软剑在蒙面黑衣人手中舞得真是绝了,弯曲盘旋收展,真比一条白蛇还要灵活迅捷,招招出其不意。 一招之间便要被敌人夺去兵刃,岂不其耻大辱?胡枫那里肯撒手,只听得他一声暴喝,刹那间手上真气猛灌,铮铮声响,硬是将长剑从软剑缠绕之中生生拔了出来。 黑衣蒙面人两下攻击都落空不禁咦了一声,两个年轻人武功都不低,一个招式神妙,一个内力不浅,还有一个奸诈狡猾,皆非泛泛之辈。 周苍与胡枫也都满脸震惊之色,对方手段高明,远远超出他们修为一大截。 一怔之后,四人旋又斗在一起,刀来剑往,铿锵声不绝。周苍与胡枫都保持最大的戒心,以拖代攻,并且心思相同,皆知道钱七郎是这蒙面人最大的负累,刀剑尽数往钱七郎身上招呼,然而却都没真的下杀手,若真杀了他,蒙面人再无累赘,那便等同于放虎归山,三人再无胜算之望。 蒙面黑衣人纵武功高深,一时三刻却也胜他们不得,感觉背上徒弟气息愈发衰弱冰凉,已是命若悬丝,决不能拖下去,当即一声龙吟虎啸,软剑精光乍起,晃出一道道闪电般的光芒,瞬间把三人笼于剑光之内。 王诗冲武功底子弱,但人机灵,一见不对劲立即退出,纵是他退得快,也被割去半幅衣袖。 胡枫周苍两师兄弟挥舞手中刀剑,以周氏一门最神妙的招式拼命抵御,但转眼间还是被逼退十数步,背抵墙上,无法再退。 “阁下是盘龙山庄盘庄主!?” 胡枫脱口而出叫道,他一向波澜不惊镇静自若,刚才虽然把剑勉强拔出,却仍是慢了半拍,手腕被软剑剑尖剐上见骨,而后被敌人一阵猛攻来不及处理伤口,剑柄上血淋淋的已全是血。 周苍的胸衣也被割破,露出毛戎戎的胸膛。 “哈哈,哈哈!”蒙面黑衣人停剑不攻,他被胡枫认出,似乎有些意外,笑声之中略带尴尬。 “既然你们认出了我,又看你们功夫都不错,人也机灵,只要肯拜我为师,今晚恩怨,一笔勾销。”蒙面黑衣人把手一抖,软剑变成裤头带,缠在腰间。 拜他为师? 这人疯了不成,正在以死相拼水火不容之时,居然提出收他们作弟子,这可是千古未闻之奇谭也。 三人面面相觑,一时半会不知怎么回应。 “考虑清楚了,七日内到盘龙山庄找我,不然,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脸上蒙着黑巾,否则三人都可以看到此刻他那张谄媚奸笑的神态。 王诗冲听他笑个不停,壮胆问:“否则怎样?” “咳咳,你们重伤了我弟子,已结下深仇,若不肯拜我为师化干戈为玉帛,那便叫家人替你们收尸吧。” 说完,蒙面黑衣人背着钱七郎大踏步走出房门,在屋外守候的李家仆人有退避不及的,身上突然多了几个窟窿儿,血哇啦啦地往外流,骇得旁人四散而逃,鸡飞狗跳。 胡枫知道再怎么拦也是徒劳无功,闹不好当场把命弄丢了,无奈之下只默默看着他离开。 三人如斗败的公鸡,垂头丧气,你望我,我望你,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李唤宝知道情况后,心急火燎把三人请进屋内,连问怎么办。 也怪不得他恐慌,他伙同三人,以女儿为鱼饵引诱采花贼钱七郎往圈套里钻,本是为民除害好事一桩,那晓得功亏一篑,与钱七郎结下死仇,并且招惹了盘龙山庄的盘庄主,这引祸上身可是把脖子伸到铡刀上去啊。 王诗冲三人还好,都可以一走了之,他李唤宝土生土长的封丘本地人,家业都扎根于此,能走到那里去? 胡枫看着欲哭无泪的李唤宝,愁眉苦脸的李夫人,一脸惶惶的李小姐,心中大感抱歉,安慰夫妇俩道:“老爷夫人,此事由我们引发,我们定当着力解决,绝不会连累到你们,请放心。” 安慰的话儿谁都会说,可并不能解决一丁点的实际问题,李唤宝夫妇仍不断长吁短叹,悔恨不该多管闲事惹火上身,房间里气氛极度沉郁压闷。 王诗冲不断安慰李唤宝,他后悔不已,觉得自被卢鼎老贼欺骗之后诸事不顺,已对卢鼎恨得牙痒痒,恨不得啖他肉喝其血方能解心头之恨。 周苍突然一拍桌子站起来道:“咱们干脆杀上盘龙庄,把他们一锅端了以绝后患。” 绝对语惊四座!七八道目光射向周苍,比见鬼还要惊愕。 鬼讲话还有几成真,周苍讲的话,没人相信,更没人附和。 要知道,盘龙山庄几百上千号人,基本都是绿林道上的人,个个武艺不凡,皆非等闲之辈。 更别说盘龙山庄庄主盘西山武功卓绝,心狠手辣,其腰间缠有一柄软剑,闲时作裤带,杀人时作催命符,使得出神入化,莫测变幻。 因他剑如游龙,人如毒蛇,江湖中人送他一个“龙蛇双绝”外号,又把他与恒山派掌门潘东海合称为“山海二怪”,他名字在前,自是比潘东海技高一筹,行事也更加怪僻凶残。 河北乃至整个中原武林,都知盘西山有个十分怪僻的嗜好,那便是喜欢收弟子,盘龙山庄近千号人,有八百是他的大大小小弟子。 第58章 惊弓鸟 别派宗师收弟子皆从少小招收,打好基础系统培育,以便将来光大本派门楣雄霸一方,他却独辟蹊径,专收别人家的弟子。他招收的弟子形形色色,不拘云泥,只要有一技之长,只要有过人之处,只要有钱有财有色,不管良莠来历,尽数收于麾下。 当周苍和王诗冲了解盘西山这个独一无二的嗜好后,对刚他的举动便释怀了,他这是爱材如命啊。 盘西山的这个特殊爱好,令他座下聚集了一大群年轻有为却不被各个宗门教派所容的弃徒,换句话说,他的弟子大都是些作奸犯科非作歹之辈,被自己门派所逐或呆不下去了,便来投奔盘西山,得一容身之地,抱团取暖。 一言概之,盘龙山庄乃一藏污纳垢之地。他们为非作歹,祸害一方,附近百姓对他们又怕又恨,敢怒不敢言。 这就不难解释钱七郎会叫他作师父。 两者之间,是互相利用的关系,钱七郎为盘西山物色民间绝色处子,而钱七郎则庇护于盘西山荫下,更加肆无忌惮作案。 看一叶而知秋,盘西山和其它弟子,也离不开这种你为我扫雪,我为你除霜的关系。 周苍把话说出后,眼见各人像看怪物一样着自己,便道:“我只是说说,大家就当耳边风吹过。” 胡枫道:“师弟,你的提议并非完全不可行,也是咱们善后处理的方向之一。只是要杀入盘龙庄直取敌首,不能力敌,须智取方有万一可能。” 周苍道:“既然要智取,那便需要知道敌人的弱点,只要咱们抓住他的把柄痛击,必然事半功倍。” 王诗冲见事情越闹越大,连忙道:“两位哥哥别嗐闹了,咱们眼下要做的是马上离开此地,逃命要紧啊。” “逃命?龙蛇双绝想要杀的人,还从来没有活下来的,你以为他手下上千亡命弟子是吃干饭白养的吗?就算你逃到天涯海角,他们也会想尽办法把你从藏身之地揪出来分尸。”胡枫冷冷地道。 “可我‘无影枪’陈师父也不是吃白饭的。”王诗冲反驳道。 胡枫道:“王公子看来你还未读懂形势,你师父现下被官军及大内高手通缉,自身难保,那里敢留在京城为你出头,早不知逃到那里去了,等着他来替你出头,还不如拜老怪为师来得干脆。” 王诗冲呆了一呆,他以为只要回到京城躲藏起来一头半个月待风声过去就好了。 “对啊,我们不如拜盘龙庄主为师,各人都无性命之忧,岂不是皆大欢喜?”王诗冲觉得胡枫的提议挺好,接口说道。 李唤宝连忙把目光移至胡枫与周苍二人身上,他一直开不了这个口,如果他们肯屈就,那自己就不用东躲西藏逃命了。 “不行!” 周苍与胡枫异口同声,神情十分果断坚决。 胡枫虽离开师门在外闯荡谋生,但仍是周门子弟,周中檀仍是他的恩师,他岂可走再拜旁人为师的忤逆行径? 周中檀课子极严,要是周苍拜入名声极坏的盘西山座下,与一众江湖败类为伍,干那为非作歹丧尽天良之事,非要打断他双腿逐出周家不可。 虽然周苍对家已无归属感,可他更不愿为活命而丢了气节。 两人都是一般心思,拜恶师,毋宁死。 王诗冲颓然叹了一口气,他先前不敢提拜师,就是因为知道他们性格刚直不阿,肯定不同意。 周苍道:“老爷夫人,惹上盘龙山庄实非所愿,事已至此,无可挽回。现下形势严峻,刻不容缓,请你们立即遣散仆人,收拾细软离开,找一个隐蔽地方安顿下来,对谁也不透露地点,待我们扳倒了盘西山,你听了消息再回来重整河山。” “说得是,盘西山为人睚眦必报,座下弟子为虎作伥,从来不肯吃亏,指不定明天便有人来报复,李老爷请当机立断。” 胡枫也加入劝说之列,他于封丘县做公差,对盘西山及其弟子秉性有更深刻认识。 李唤宝脸色惨白,此事真可算得上无妄之灾,本欲为民除害,不想招来杀身灭门之虞。 在王诗冲加入劝说后,李唤宝终于下了决心连夜逃亡,接下来到天亮的时间里,李家一阵鸡飞狗走,佣人们流着泪收拾,帐房前人头踊动,夫子先生们忙于分发盘缠路费,五十多号人于太阳升起前离开他们住了多年的大宅,或投奔亲友,或回到阔别多年的家产,或是……或是先离开封丘县,再作打算。 “你们三个也随大伙儿一起离开吧,别白白丢了性命。”李唤宝站在大门前,对着三人道。 周苍摇摇头,“我们捅出来的蒌子,须由我们着力处理,老爷请等我们的好消息。” 盯着大宅门扁瞧了片刻,李唤宝一声慨叹,上了车厢,落寞离去。 太阳第一缕曙光落入空荡荡的大院内,三人站在花园中三层高的楼阁顶,凭栏眺望。 “我们会不会是一只惊弓之鸟,反应过了头?”周苍有些感慨地说。 “难说,不过咱们须得做好最坏的打算,要是盘龙庄的人真要过来报复,咱们可能自身难保,更别提保护李老爷一家子了。”胡枫回道。 周苍点头,这话在理,盘龙山庄的人既然从不肯吃亏,那来报复李家的可能性便很大。 王诗冲道:“苍哥,我就不明白了,为何不能我们不报官,让官府把要过来闹事的家伙抓起来,并且盘西山还杀了李家仆人,尸体尚在屋里,抓捕他也是名正言顺之事。” 周苍听了一时不知怎么回答,朝胡枫努了努嘴,“你问问我师兄吧,他是公差,解释起来更有说服力。” 胡枫道:“小小地方官府,怎能跟盘西山这个江湖大鳄及其盘龙山庄相抗衡,别说我们封丘县小小县令县丞,就是知州知府,在他们面前,也不足一提。正面刚没上万精兵强将根本拿不下盘龙山庄,且不说他们若要玩阴的,不管你是什么级别的官儿,项上脑袋何时掉下来都不知道。” “江湖人,江湖事,自有江湖一套规则,朝廷基本不管也管不了,你师徒俩太过倒霉触碰了逆鳞,那便另作解释。” 王诗冲满面疑惑,“难道江湖人杀人不用偿命?这国法王法岂不变成了笑话?” “王公子,国法王法有没有用不能一概而论,对强者无用,对弱者管用,所谓刑不上大夫,就是这个意思。”说完,胡枫看了一眼周苍,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道:“周师弟,我还听说……听说盘西山与朝中一位要员关系匪浅哪。” “所以地方官府更没人敢动他?”王诗冲抢着问。 “胡师兄,难不成他还能跟我扯上关系?”周苍心中犯了嘀咕,莫不是父亲与他相熟? 父亲周中檀在朝廷做官,不过他还有另一重身份,那便是周氏百花枪一门的门主,尽管巳多年不在江湖上走动,但结识江湖上的朋友却是不少。 胡枫嘿嘿笑了两声,“对头,能和你扯上关系,不知道亮出这一层身份后,盘庄主会不会放过咱们?” “是什么关系,枫哥快说快说,莫卖关子。” 王诗冲听说有救命稻草,那里还能按捺得住。 第59章 男人间的友谊 周苍看师兄神情略带轻浮,便道:“师兄,我猜决不是我爹爹的关系。” 胡枫竖起大拇指赞道:“厉害,你凭何认定跟你爹爹无关?” 王诗冲一头雾水,二人的交谈,他怎么好像一句话也听不懂? 周苍道:“要是跟我爹爹有关系,你还敢有如此诡秘浮夸?” “对头,他爹爹就是你的师父呀!”王诗冲一拍脑袋道,接着又急急追问:“到底是谁跟盘西山关系密切?” “是某人的岳父,某人的前岳父。”胡枫得意地道。 周苍一听这话,心头顿时一阵酸涩,竟无言以对。 王诗冲怔了一怔,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我知道了,我知道是谁了,是宰相丁谓,对不对呀?” 胡枫觉得自己这玩笑有些过份了,拍了拍周苍肩膀,“还没走出来?” 周苍苦笑一声,“本来已经忘却了,未想被你提起,才发现自己有如此不堪回首往事。” 王诗冲一点不解风情,“苍哥,你去求求你的前岳丈,让他给咱们说道说道,不就完事了?” “就算你拉不下面子,可以让周通给他妻子丁小姐说说,让她……” “闭嘴!” 周苍一声怒喝,“要求你自己求,再哆嗦就给老子滚蛋。”他上次蒙冤入狱也没领丁秋芸的情,这次更不会求她去帮忙。 王诗冲吓了一跳,他从未见过周苍发这么大脾气,登时脸红心跳脖子热。 操他奶奶,自从结识了周苍,自己便从公子哥儿变成小跟班,时常挨骂吃亏,再无往日高光,可恶可悲可叹! 正愤愤不平,胡枫安慰他道:“都是兄弟,别往心里去,你以后记得别碰他的逆鳞就好。” “啾,有什么了不起,他不求,我叫我老爹去找老丁。” 王诗冲的气仍未消,嘟囔说道。他爹爹王钦若也曾当过宰相,是丁谓的前辈,只要爹爹开口,相信丁谓一定卖他这个面子的。 “兄弟劝你别开这个口,若是盘老怪不卖老丁的脸子,那可就连累你爹娘兄弟了。”胡枫道。 王诗冲想了想也是,只好打消念头。 “一个朝廷高官,一个江湖大鳄,他们俩之间要是没什么利益瓜葛,我不相信他们会结下深厚的交情。” 周苍不认为丁谓与盘西山是单纯的朋友。 “师弟,真有你的,如此之快便把事情本质给看透。”胡枫很佩服这师弟,周苍武功能独秀于林,其人确实有过人之处,给了一个赞许的神情,接着说:“能把丁盘两人联系起来的,除了利益,还是利益。” “他们之间,存在金钱交易或利益输送?”王诗冲问。 周苍也很想知道两人之间到达有什么利益瓜葛,这可能是扳倒盘西山的切入点。 胡枫也不卖关子,道:“王老弟说得对。据传,盘龙山庄所在的浮丘山,有一座不知废弃多少年的金矿。十多二十年前,盘西山通过各种手段,软硬兼施把浮丘山山民赶走,将之占为己有,而后于山上建起盘龙山庄,广收门徒。山后的废弃金矿,自然也落入了他的控制之下。” “哦!”周苍与王诗冲齐齐发一声,仿佛什么懂了。 “盘西山所做的一切,离不开丁谓的授意与支持,所以,王老弟,你说本地官衙敢不敢去动盘龙山庄?” 王诗冲又是一个晃然大悟的神情,连连摇头道:“不敢,不敢,给他们水缸做胆也不敢。” 周苍道:“胡师兄,那个废弃金矿是不是重新开采了?” “对,自盘龙山庄建起的第二年,废弃金矿洞口的封条便被他们撕了,强行开采作业一直持续至现在,传出来的大小矿难发生共十六起,死了上百矿工,此事在我们封丘县已经不是什么秘密。” “死这么多人还有人替他卖命?”王诗冲不解。 “盘西山从北方宋辽边境抓来大批壮丁充当劳力,宋人辽人甚至西夏人都有,边境线一带两国都不管,或且都管不到。” “喔操,没料到咱大宋太平盛世居然还有如此大规模黑工发生,那些矿工们劳动条件如此恶劣,怎地不造反? 胡枫叹了口气,不屑地撇撇嘴,“王公子,你活在最顶层,这些事自然入不了你耳。至于矿工想造反,你以为盘西山收的近千弟子是用来做摆设的吗?” 王诗冲默然,他从前真的想不到人性险恶此至。 周苍道:“王三公子,你平时偷香窃玉及污辱尸体的恶行,跟盘西山一比,那可是小巫见大巫,没法比。” 王诗冲接边否认,“胡说八道,我那有偷香窃玉,更无污辱尸体,你别随便裁脏于我。” 金矿便是丁盘两人之间的纽带。金矿本属国家重要资源,民间绝对不能染指。浮丘金矿因矿脉枯竭,对国家政府层面已无开采价值,可对个人而言其价值仍是无法估量,丁谓与盘西山,十多年来已不知从中攒取了多少巨大利益! 周苍心中忽然有一个主意,脱口而出:“胡师兄,盘西山私自开采金矿获取巨大利益,罪极大,狗头铡侍候也不过份,咱们能不能以此将之入罪?而后以朝廷的名义来收拾他?” “能不能将他定罪,就要看两位老弟爹爹的本事。” 胡枫话中虽无否定之意,说话时却连连摇头,显得对他提议不认可。 周中檀与王钦若虽都是朝廷高官,可人家丁谓也不是吃素的,乃当下宰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并且周丁两家还是姻亲,周中檀该不会为了周苍这个弃子而与亲家反脸决裂,至于王钦若,照理也不会为不争气的三儿子而冒巨大政治风险与丁谓对着干。 周苍当然明白师兄的担忧,他道:“只要咱们削尖脑壳想想,办法总该会有的。” “苍哥,你是正道不走走歪道,要想个什么办法来阴盘西山?”王诗冲问。 胡枫笑道:“王老弟,一提阴人就来兴趣啦。“ ”损人阴人数你最在行,快给咱们支个招吧。”周苍也打趣道。 “什么我在行,阴人我从来光明正大,绝不偷奸耍滑。”王诗冲拍着胸口为自己正名。 师兄弟俩哈哈大笑,暂时把忧虑放一边,王诗冲一头雾水,不知自己那里说错话。 忽然一阵急促马蹄声划破晨曦的宁静,自远而近,蹄声杂乱,约莫有二三十匹之数。 三人互相望了一眼,不约而同说道:“盘龙山庄的人来了。” 果不其然,几十匹马来到李家宅园大门外,纷纷停下,接着门板被擂得震天价响,有人大声喝骂开门。 胡枫叹道:“看来我们预防万一的一,终究是来了。” 王诗冲脸露惊惶之意,“现在该怎么办,咱们快点离开躲起来吧。” 周苍道:“咱们就躲在这小楼里,他们发现李家空无一人,该不会搜到此处。” 王诗冲担忧道:“万一搜到呢?” 周苍道:“那就报出王公子你的姓名来历,看谁还敢为难于你。” 王诗冲愁眉苦脸,“周大公子,你又拿我来消遣,这都什么时候了,性命攸关哪。” 胡枫道:“你还不知道你周大公子用意,要是他们真搜到这,咱们就把他们做掉。” “他们可是有几十人哪!”王诗冲惊得下巴挂在胸口前。 周苍拍了拍王诗冲脑壳,道:“动动你的榆木脑子,此处偏僻,他们不可能一起涌来。” 言下之意,他想把来犯者逐一解决掉。 王诗冲总算明白了,“那可是几十条人命啊!” 第60章 不愿做螳螂的和尚 胡枫道:“别管他几十条还是上百条千条万条人命,只要想杀你,都不能留,宁愿血染观鸟楼,也不能手软,不然死的就是你。” 王诗冲砸砸舌头,不敢再说什么,如此真动起手来,跟盘西山结下的仇怨更加无法化解。 周苍道:“咱们见机行事,也不一定要出手杀人。” 师兄弟俩人豪气干云,根本不知个“怕”字怎么写,王诗冲心底的恐慌也渐渐消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莫名的期待,血的期待。 三人谈话之间,外面的人已经把大门砸倒,大叫大嚷冲进宅院来,呼喝着让李唤宝快快滚出来。 附近的街坊见他们凶神恶煞模样,没一个敢靠近观看,都躲得远远的。 几十人手势兵刃一哄而入,他们分散李家各处,没找着一人,恼怒之下开始大肆打砸抢,李家没来得及收拾的细软字画,便都落入这些人的囊中。 三人隐蔽在观鸟楼的顶层,看着有些地方甚至升起青烟窜出火苗,都不禁庆幸,盘龙山庄的人忒也歹毒,若是李唤宝一家不及时离开,说不定真有灭门之虞。 片刻之后,一伙人搜进花园朝小楼走来,三男二女,领头一个高大和尚,身穿大红袈裟,手拿一根粗大铜杖,特别抢眼。 五人来到观鸟楼前停下,嗡声嗡气道:“日他奶,一个人也找不到,都他妈逃光了,可恶!” “三大和尚,咱们还是来迟半步,只能怨李唤宝太过精明。”一个女子莺声莺语说道。 和尚法号“三大”,三大一指身材高大,二指袈裟大红,三指铜杖粗大。其实,和尚暗地里会称自己为四大和尚,最后一大便是器大。 另一个丰盈女子说道:“招惹咱们盘龙山庄的人,只要长了脑子的人都知道立马走路,并非李唤宝有多精明,三大师兄,你说是不是?” 此话立即招来先前娇媚女子的不满,“只可惜李唤宝是个男子,不然咱们可以冠他一个‘胸大无脑’的称号。” 后一女子被暗地骂无脑却也不生气,挺了挺胸道:“有些人,会渴望自己没有笨一点,只可惜不管她怎么努力,前路还是那么平坦,连座凸起的小山包也没有。” “你……哼,没脑子!” “是,是你有脑子。” 三大和尚哈哈大笑,看着两个为自己争风吃醋的美娇娘,甚是得意。 他抬头看着眼前的小楼牌扁,笑骂道:“观鸟楼,观鸟楼,破林子有什么鸟可观?” 那被骂无脑的女子道:“林中那些小鸟儿,瞧见三大师兄到来,羞愧得无树可栖,尽飞走了。”说完抛出一个媚眼,言语之外,另有深意。 一个独臂的汉子实在看不下去两个女子争相献媚,开口道:“三大和尚,咱们要不要上去搜搜?” 三大和尚沉吟一会道:“让我安排安排,呃,你你你三人到花园深处看看,我和玉观音上楼看看是否有漏网之鱼。”说着手指连点三人。 娇媚女子就是其中一个,见得自己被支配走,玉脸即浮上一层寒霜,杏眼蕴怒,一跺脚转身就走,独臂汉子忙追上,余下一枯瘦高个青年往另一方向离开。 三大和尚推开门,噔噔噔磴上楼,震得小楼微晃,丰膄女子紧跟其后上得三楼。 周苍等躲在偏僻暗处,都知道和尚与女子要做不可描述之事,一时犯了难,该如何是好? 稍一犹豫,浪声浪语已传入耳中。 三人面面相觑,正不知所措间,楼下传来轻微之极的脚步声,显示有人正小心翼翼上楼。 大和尚与玉观音沉浸在欢愉当中,好像都没留意得有人接近。 周苍看得一清二楚,上来的正是那名独臂汉子。 寒光闪过处,一柄利剑刺向三大和尚背心。 处于巫山云雨之中的三大和尚,蓦然间汗毛直竖,感到危险逼近,猛然间一个转身,他身前的玉观间被带得转了半个圈,半张半闭双眼的她未看清发生什么事,傲人**间已插进一把冰凉的宝剑,剑尖自后心透出! 长剑没柄,透出的剑尖还刺穿了三宝和尚的肚皮。 这一剑用力之巨,可想而知。 三大和尚一声巨吼,举起右手往独臂汉子脑门拍下。 别看和尚牛高马大,动作一点不显笨拙,甚至还说得上迅捷,大掌很快便拍下来。 独臂汉子连忙拔剑后退,那料得宝剑纹丝不动,一惊之下急欲撒手,却是迟了半拍,手掌已拍到他脑袋瓜子上。 砰的一声闷响,独臂汉子脑袋如摔在地上的西瓜裂开,红白之物四溅。 三大和尚左手还紧紧握着透出的剑刃,脸上溅满红红白白的脑浆,双眼瞪得犹如铜铃,双腮抽动,显得无比狰狞。 他一把推开尚未死透的玉观音,吼道:“柳如风,你臭婊子竟然叫这瞎了眼失心疯的浑蛋来暗算大和尚,瞧我不剥下你皮,操!我呸!” 大和尚骂着骂着突然把口中溅入的血肉吐了一大口,刚好吐在玉观音身上,玉观音死不咽气,“三三……报…仇!”断断续续吐出三个字,便一命呜呼,两眼睁得圆圆的。 在极乐之中死去,玉观音算是幸运的,她短暂的一生,丰富多彩,可说死而无憾,当然,她肯定不这样认为,死不瞑目就是例证。 “放心,和尚定会将柳如风臭娘们绑了犒赏给矿工,让她生不如死,呸呸呸,这太便宜她,得让她坐一个月的木马……哎呦我操!肠子,谁的肠子?啊!操!我他妈这是要死了吗?” 观鸟楼回荡着三大和尚的惨叫与咒骂。 和尚边咒骂边将肠子塞回肚子里,刚才打斗虽短暂却凶险,和尚根本没留意自己肚皮上的伤口,没料想伤得如此深,肠子竟然不知不觉掉下来,落在地上。 过没多久,那病鬼般的高瘦青年如风一样奔上三楼,叫道:“师兄,发生什么……什么…” 当看到眼前一幕,那个“事”字始终吐不出来,他“两眼瞪得牛眼一般,合不拢嘴。 和尚衣衫不整,一身是血,污秽不堪,地上躺着两个死人,是刚刚分开的独臂师兄与玉观音师姐。 “师兄,你……你杀了师兄师姐他们?” 和尚抹了一把脸上的肉浆,“呃,八七一师弟,你来得正好,苗师弟欲对玉师姐不轨,被我发现责骂之后恼羞成怒,不但把玉师姐刺死,还险些把和尚我也干完球蛋,幸亏和尚机灵,没让他得逞。” 胸前挂了个编号八七一的痨病鬼青年不太相信和尚的话,“玉师姐不是一直与你在观鸟楼么,苗师哥怎那么大胆敢对她不轨?” 和尚很烦躁,这个新来的师弟竟然敢质疑他,现在处理自己伤口要紧,他道:“别问了,在他二人身上摸摸,找些金创药。” 青年见玉观音屁股光着,又胸口插着苗师兄的剑,正面刺入,就算偷袭也绝非易事,已大概明白发生什么事,摸索金创药时,回头看了三大和尚一眼。 正是这一眼,青年为自己招来杀身之祸,他忍着恶心翻找独臂苗师兄尸体时,忽感身后有异响,沉闷的破裂声响。 他忙回头,只见三大和尚高大的身躯不知什么时候已站在背后,蒲扇大的手掌举起欲拍下,而他后脑勺,却是碎裂开了,血流如注。 只见和尚身后,站着一个人,手提铜杖,脸上神情古怪,正似笑非笑看着自己! 青年懵了。 那大和尚也懵了,他收回手摸脑勺,全是血,还有白色的浆体。 和尚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怒吼着转过身,谁知道才转了半个圈,便轰然倒地,两只眼跟他的相好玉观音一般,死不瞑目。 这叫蟑螂捕蝉,麻雀在后。 “周公子!” 痨病鬼青年一声惊呼。 周苍把铜杖扔回给三大和尚,哈哈一笑,“韦少爷,你真的没死?” 这痨病鬼一般模样的人正是江南庄少庄主韦省。 他那次夜闯相国府,波澜曲折,最后被怪老头用胡须卷上,远远抛扔出去。也算韦省命不该绝,同一天晚上,盘龙庄主盘西山接到徒弟钱七郎的口讯,潜入卢府偷看红蔷相貌身段,十分满意,与徒弟约好偷香时间之后离开,恰恰韦省从天而降,摔在身旁草丛中,盘西山眼见韦省骨骼精奇,便将还剩一口气的韦省带回盘龙山庄医治,并且将他收归座下。 第61章 杨氏一门,忠烈之后 韦省又惊又喜,叫道:“周公子,你也没死!” 周苍道:“那有这么容易就死。” “真没想到咱们会在这里相遇,并且你又救了我!呜呜呜呜……”韦省一个大男人,竟然说着说着就哽咽了。 韦省一个浑人,却也是个性情中人,没有一截花花肠子,谁对他好,他就对谁好,为他感恩戴德。 “瞧你这猫样,快把眼泪收起来,不然要让我朋友见笑了。” 周苍招了招手,胡枫与王诗冲从侧房里走了出来。 噢,丢人了吧。 看见还有别人,韦省连忙擦干眼泪,脸上露出尴尬之色。 周苍给他们介绍完,对韦省道:“韦少爷,此处不是说话之地,你这几天抽个时间来南阳客栈,咱们到时再详谈。” “我也跟你们走。”韦省道。 周苍摇头道:“先别,听我安排。” 韦省也不废话,点头应承。 …… “八七一,这里到底发生什么事?” 观鸟楼三楼,一个矮小干瘪的老道,似刀的双眼在房间各个角落一寸一寸搜寻,最后落在韦省脸上。 韦省迷茫,惊恐,好像仍未从眼前血腥一幕走出来,“回韦师兄,我听到三大师兄的怒吼,便急急冲上楼,只见苗师兄与玉师姐已经倒在地上,三大师兄也伤得不轻,神情呆滞,见了我只是说,‘我杀了他们,我杀了他们’,还未等我回过神来,三大师兄突然发了狂似的提起铜杖往自己脑袋砸下……” “三大和尚既然畏罪自杀,他为什么死不瞑目?”一个契丹人打扮的粗豪汉子问。 韦省摇头,“我不知道。” “还有,三大和尚头上的伤为什么在后脑勺?” 韦省迷怔好一会,道:“可能是三大和尚怕砸不死自己,他低垂着脑袋砸的自己。” “胡说!”契丹汉子怒斥。 韦省连忙直起胸膛道:“师弟亲眼所见,绝无半句假话胡话。” “既然亲眼所见,那你为什么要想这么久?” “我在想三大和尚低垂脑袋砸自己的原因。”韦省这次回答甚快,被逼急了,谎话脱口而出。 那姓韦的老道士说道:“箫师弟,别吓着这位新来的师弟,难不成是他杀三大和尚不成?” 姓箫的汉子道:“哼,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只是他似乎隐瞒着什么。” 韦老道挥了挥手,“是真是假,柳如风呢,把她叫来印证一下。” 等了片刻,一人急匆匆跑上楼回禀:“韦师兄,没找着柳如风。” 箫姓汉子骂道:“臭婊子逃了,逃了也好,省得她整天在庄内勾引这个挑逗那个,大肆拉帮结派,搞得兄弟们明争暗斗,庄内一片乌烟瘴气。” 韦老道点点头道:“现在好了,庄内的两朵鲜花一死一逃,大伙儿也没什么好争的,以后大伙儿更需精诚团结,为咱师父尽犬马之劳。”最后一句话声音明显加大。 众人听了齐声道:“是!” 老道很满意,三大和尚未死前,他那里有这号召力? 在老道授意下,有人把一种红色粉末撒在三具尸体伤口上,不出片刻,三具尸体连皮肉带骨头都化成一滩散发着浓烈腐臭气息的黄色液体。 各人扛着大包小包,赶着四辆满载宝物的马车,兴高采烈踏上回程。 盘龙山庄来时三十八人,回时三十四人,除了箫姓汉子及几个惦记着两位娇娘美色的家伙,没有人把这数字放在心上。 …… 叩叩叩,叩叩叩。 南阳客栈临街的二零六客房,响起敲门声。 房门打开,敲门者左右看了一眼,闪身入房。 过不多久,店小二送来酒肉,房间内四人吃喝起来。 周苍仰头喝完一杯酒,放下酒杯对韦省道:“韦少爷,你心中是不是有很多疑问?” 韦省点头,随后道:“我还是个屁的少爷,叫我韦省就得,‘韦少爷’三字听着让人不堪回首。” 韦省不愿别人叫他少爷,就如自己不想听到“周公子”一般,周苍道:“其实你应该也能想到,我们就是重伤淫贼钱七郎的那三人。” 韦省又点头,他人虽浑却不蠢。 “我心头存有个疑惑,那服侍你的小丫头红蔷,你清楚她的身世来历与否?麻烦你详细说说。” 韦省略感意外,想了片刻说道:“清楚,那是十六年前的冬天,一天早晨,蓝婆婆打开门,发现一对母女畏缩在墙角落里,看得她们可怜,便把她们带进屋里取暖……” 王诗冲停下杯筷,双眼盯着韦省,竖直耳朵倾听。 “红蔷母亲身患重病,挺不了几天就死去,留下红蔷一个孤女十分可怜,我爹便收留了她。” 周苍与王诗冲听后,心中滋味各不相同。 胡枫问:“她母亲可有说她们来自何处?” 韦省道:“我那时年幼,不太清楚,但后来听蓝婆婆说起,红蔷母亲临死时曾说,红蔷姓杨,爹爹叫杨宗英,让她长大后认祖归宗。” 王诗冲突然站起来,指着韦省道:“你说什么,她父亲是谁?” “她父亲叫杨宗英。”韦省有些愕然。 王诗冲看向周苍,神情无比激动,道:“苍哥,我不学无术,你跟我说,杨宗英是谁?” 周苍颇感意外,同时心底也更加惋惜,叹了口气缓缓道:“如果不是重名,那么红蔷就是杨氏一门忠烈之后,杨宗英的父亲是七郎杨延嗣,母亲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将杜金娥。” 韦省听了一怔,大叫道:“杨七郎?那个被被潘仁美用酒灌醉后绑在百尺高杆上用箭射死,共射一百零三箭,其中七十二箭箭穿前胸而死的杨七郎吗?” 周苍点了点头。 韦省呆在当地,王诗冲忽地大叫起来:“娘子,我的好娘子,我一定要替你报仇”吼完,王诗冲一把抓紧韦省衣衫喝骂:“你奶奶个腿,居然让忠烈之后在你家做一个低贱的奴婢,该死,该死!” 王诗冲凶起来的样子挺唬人,加之韦省不知他底细,一时之间有些呆怯,“兄弟,我家没亏待红蔷啊,我们吃什么她吃什么,当她女儿一样养……” “屁话,当女儿养?让她服侍你起居饮食是当女儿养?有这么样的大小姐吗?”王诗冲瞪大眼斥骂道。 胡枫与周苍眼见王诗冲怒字当头,知道不好劝,便都没说什么,更未阻止。 韦省道:“兄弟先放手,红蔷母亲遗言未必是真……” 王诗冲更加恼怒,叫道:“你怀疑忠烈遗孀编造谎言来欺骗你们韦家?” “不……不……说不定此杨宗英非彼杨宗英,我爹爹无法印证她的话。” “放屁!韦三淼富可敌国,银子多得当地砖用,难道他连请一个丫头的钱也要省下来吗?怪不得你们江南庄被卢鼎老贼占夺,家破人亡,这叫报应不爽哪!” 激愤之下,王诗冲口不择言。 韦省被吼蒙了,又遭当众侮辱,浑性上来,那管王诗冲是他救命恩人的朋友,猛力将之推开,大喝道:“浑球,再敢这样说我先宰了你。”目眦嘴咧,毛发竖起,拳头紧握,大有唐代猛将李元霸风范。 王诗冲下盘不稳,那禁得韦省发力猛推,撕裂韦省胸前衣襟,撞垮饭桌,摔得满身酒水菜汁,他倒在地上也不起来,撒泼嚎啕大骂,骂韦家父子,骂卢鼎,骂吴桂。 “杨小姐,是我王诗冲对不起你呀,我没有保护好你,让你遭受侮辱,让你有冤无处伸,我对不起你啊!” 骂着骂着,忽地伏地大哭起来。 王诗冲如此泼皮表现,难忘生前从未谋面的未婚妻,看来也是个有情有义的性情中人,周苍对他纨绔子弟本色不禁有些改观。随后他想到自己的未婚妻,想到她的背叛,忍不住悲从中来,忽地放声长啸起来。 忍无可忍,何须再忍。 第62章 忠义仁孝 高亢啸声,压下王诗冲的哭骂,透出门窗,钻出客栈,冲上云霄。 韦省从周苍的绵长啸声之中,感受到一种无穷无尽心酸悲凉,不知不觉心生共鸣,回首自己这一年来的遭遇,前后两任夫人无端死亡,父亡家破,从万人捧仰的少爷沦为影单只孤无处安身的流民,人生起落,可有比我更甚者? 一仰头,放声大笑,笑苍天瞎眼,笑人间无道,笑世态炎凉。 房中四个男人,一个大哭大骂,一个长啸高亢,一个仰头大笑。 胡枫看着三个兄弟有哭有笑有啸,心情激荡澎湃,以剑敲击梁柱,高声吟唱起来: “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闲过信陵饮,脱剑膝前横。 将炙啖朱亥,持觞劝侯嬴。” 李白的《侠客行》,最能打进房间里四个男子汉的心坎中去。 整间南阳客栈,甚至于附近的街区,都被二零六房间闹出的动静震骇,客栈里其他客人,以及老板小二厨子,都跑到大街上,仰头看着二零六房间窗户,好奇与惊惶写在每个人脸上。 侠客既行,啸声止,笑声停,哭声袅。 “小二,进来给我们换一桌酒菜。” 一声呼唤,宣告狂野宣泄休止,一切回归正常。 “什么,杨小姐是你未婚妻?”韦省一惊站起。 “什么,杨小姐死了?”韦省一惊站起。 “什么,杨小姐是死在卢鼎老贼家里?”韦省一惊站起。 “什么,杨小姐被钱七郎与师父强暴受辱自的尽?”韦省这一次没有坐下,他已经承受不起一次次的震骇。 “什么?让我……让我……”韦省脸色惨白,颓然坐下,双眼涣散。 周苍目光严峻,盯着韦省。 “师父救了我的命,我说什么也不能做对他不利的事。”韦省摇头道。 “恩怨分明,是条好汉子。”胡枫先是称赞,随后话风一转,“我周师弟救你多少回?” 韦省默默坚起两根手指。 胡枫道:“周师弟不但救你两回,还帮忙解开困扰你韦家五十多年的疑迷,功劳孰大孰小?” “当然是周苍兄弟,单他为救我而险被长胡子怪老头勒死,于我之恩别人就无可比及。” “算你还是个知恩图报之人,可为何不肯听恩人之托?” 浑浑的韦省那能跟他们辩驳,只是固执地认为,师父盘西山救过他性命,自己说什么都不能恩将仇报害他性命。 就如有人要他加害周苍他也绝不答应。 牛不弹琴难得牛抬蹄。 胡枫叹一口气,看着周苍,王诗冲恨泥不成瓷,头顶冒青烟。 周苍看着倔强的韦省,忽地心生一计。为除去盘西山与钱七郎,不择手段又如何,卑鄙无耻又如何,违背侠义道又如何。 “韦少爷,救命之恩与生养之情,且重且轻?” 韦省略一迟疑,道:“生养之情重,救命之恩轻。” “那么你现下可弄清楚,害死你爹爹抢夺你家产的仇人是谁?” 韦省一拍桌子骂道:“还用问吗,是假仁假义的卢鼎狗贼。” 卢鼎与韦三淼素有来往,交情不浅,因此韦省骂他假仁假义。 “你对他恨之入骨,时刻想吃他肉喝他血对不对。” “你知道卢老贼为什么忽然要抢你家江南庄吗?你知道你师父与卢鼎老贼的关系吗?” 周苍索性来一个移花接木,张冠李戴,把丁谓说成卢鼎,变成卢鼎与盘西山有深厚的交情,把二人之间交易描绘得有声有色,就如他亲眼所见亲耳所听一般。 韦省从来未想那么多,听罢如五雷轰顶,脸色急速变化,他接受不了自己恩人是韦家大仇人好朋友这一事实。 王诗冲算是明白周苍的用意,眼见韦省还犹豫,便道:“韦兄弟,恐怕你尚未清楚,卢鼎抢夺你让南庄,害你爹惨死,其中有你恩师的一份功劳在里面,他垂涎杨小姐的美色,正好卢鼎眼馋你家财产,两人一合计,便作下定夺,一人要钱,一人要色。可怜你那老实巴交的父亲蒙在鼓里,还当卢贼上宾招待,韦兄弟,他俩人把你害苦了……韦家说不定就断子绝孙……”边说边摇头,苦闷惋惜之意跃然于脸上。 其实,王诗冲这话根本经不起推敲,但韦省粗浑,加之气恼之际,又那能找出其中破绽与不合理之处,他喝问:“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如有虚假,王某愿以性命担保。” 为报妻子之仇,王诗冲已确定豁出去。 胡枫也适时添一把柴,语气严肃说道:“俗话说孝义两难存,韦兄弟,你顾及师父恩情无法雪父仇,这个我们都能理解,但杨氏一门乃我大宋国之栋梁,大宋子民精神支柱,大奸大恶之辈残害忠烈之后,传出去必然引起民怨沸腾,我们今日岁月静好,思之从何而来?我们该不该为杨小姐报仇?” 韦省默然,眼皮下垂。 “为杨小姐报仇乃国家层面之义,大义也。盘庄主救你性命是个人层面之义,小义也。两者之间,轻重几何,相信你心中清如明镜。” 韦省仍然没有表态,犹如一尊石像一动不动,一声不吭。 周苍看在眼内急在心里,一恼火把酒杯扔地下,大骂道:“父仇不报,为不孝。忠烈之仇不报,为不义。为民除暴不参与,为不仁。任由卢鼎盘西山霸占国之金矿为个人谋取巨大利益,为不忠。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你还是个男子汉吗,枉我周苍当你兄弟,几次三番冒着生命危险救你,早知如此,悔不该将你从吴桂和长胡子老头手下救出,你如此糊涂,就该让三大和尚送你至阴曹地府,让你含恨死去的爹爹责骂!” “呜呜,呜呜,你们别说了。”韦省两行泪水夺眶而出,叫道:“好,我答应你们,不过有个条件,那就是不能杀我恩师。” 三人相顾一喜,周苍道:“也不需要你背负弑师灭祖之恶名,你只须回去给我们作好内应即可。” 当下四人在房间密议,直到日落方才散去。 第63章 异禀天成 当晚,周苍与王诗冲骑快马连夜离开封丘,第二天天亮东京城门甫开即入城,两人街口分开,各自回家。 当然,周苍没光明正大回家,他于小巷中拉住一少年,许予一块银子,让他至周门把师弟王进叫过来。 少年欢天喜地去了,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怎么就砸中了他呢?他有些迷糊,以为做梦,可手心里沉甸甸的银子告诉他,这一切都是真的。 王进看着巷内身影,心生疑惑。 “小进子,看什么,快过来。” 王进听了这称谓,心下狂喜,急步奔将过去,“大少爷!大少爷!” “嘘,小声点,有人看见你过来吗?” “没,没有。”王进回头看一眼,双眼闪着喜悦光芒。 周苍把王进拉至一个偏僻角落里,问家中详情爹娘安好。 周通与丁秋芸如期完婚,周家多得一个女主人,周府房屋过千,容纳一个丁秋芸自然无任何问题,可在周苍眼中,周家却已无自己容身之所。 “小进子,我眼下需要回家,但不想被别人包括爹娘发现,你给我想想办法。” 王进只以为他不想让别人发现,为免师兄弟们夹在中间难做,思量片刻道:“大少,你若肯屈身,可扮成一个卖柴的樵夫,我眼下负责柴房管理。” 周苍道:“有何不可?” 当下按王进的意思,周苍潜进民房弄了一套贫民衣服穿在身上,头缠分辨不出颜色的布条,至柴市上买了两大捆木柴,足二百余斤,再于肩上搭一条烂得不成样子的毛巾,一步一晃挑至周府西小门,王进早在等候,装模作样把周苍领进门内,带至堆放柴草的小院。 “大少,快放下,可把你累坏了吧。” “笑话,我失去的是内力而不是气力,再重一倍也不在话下。” 王进砸砸舌头赞道:“少爷天生神力,简直是李元霸重生。” 这话听起来似褒实贬,周苍不禁又好笑又好气,打了王进一拳,问:“我爹爹呢,他可在府上?” 王进说师父已经出去两天,据闻宋夏边境战事吃紧,师父前晚连夜出城前去督战。 周苍听了心头一喜,暗道天助我也! 至深夜,周苍换上一套夜行服,在王进掩护下,轻车熟路潜入父亲办公的书房。 周中檀有三房妻室,书房设在正妻常氏(也即是周苍母亲)的院落里,母亲自周苍出事后,精神有些异常,一心求神保佑儿子,为显诚意,已搬至佛堂居住,饮食都在佛堂解决。 苍穹静谧,如水的月光洒落在屋顶院落之中,看着眼前无比熟悉的境物,周苍坠入恍惚中,眼前出现一个快乐小孩在尽情奔跑,在父母怀抱中撒娇。欢快的笑声,母亲的叮嘱,父亲的教诲,齐齐涌入耳畔。 不知过多长时间,回过神来的周苍跳进院内,神不知鬼不觉摸进爹爹书房外,从怀里掏出钥匙打开锁,推开门,一股熟悉的书墨味扑入鼻中,周苍环视一眼房间,这地方,承载了他多少少年时的梦想及努力。 悄立片刻,他走到东首,掀开一幅万马奔驰杀气腾腾的战画,墙壁下是青砖,与别处墙面似乎并无异样,周苍却知其中大有乾坤。 那是多年以前,因他年纪实在太小,父亲没对他避讳,在他面前摆弄过墙面玄关。 年幼的周苍却是将所有细节记在心里,此决非他有心,只是好奇,觉得好玩罢了。 不知这叫不叫天生异禀,过目不忘? 他手掌微微发力,先后印在互不为邻的九块青砖之。 他不知道原理,也无须知道。 周苍转身走到西壁,移开一面半人高的大铜镜,按下一块不起眼的墙砖。 “啪”的一声轻响,青砖弹出,拔出砖块,举起蜡烛一照,小洞里头有一只锦盒,周苍小心翼翼取出打开,一块虎身玉筑静躺绸锻中。 周苍长长吁一口气,幸好爹爹没有把兵符带走,他今日回来,正是为这一块可以调兵遣将的小石块。 他把锦盒放入怀里,塞回砖块,检查一番,吹熄烛火悄悄离开房间。锁上院门,忽听得西北方隐隐传来一声叹息。 书房西北方是一口池子。 周苍以为自己听错,转身离开,没走几步,幽幽叹息又自身后传来。 谁在深夜里唉声叹气? 此处是周家内堂后院,对周门弟子绝足。 周苍起好奇之心,回身往池子蹑步走去。 月光下,一个少女坐在池子石基边上,托腮望着池中假山。 周苍一怔,少女不是别人,正是他三妹周盈。 说起三妹周盈,周苍与她感情并不深,究其原因,是自己的娘亲看三娘杨氏不顺眼,见了三娘总是挑眉瞪眼,有时还骂她是狐狸精,弄得杨氏母女对他母亲十分惧怕,见了总绕路走。 周苍沉迷于武学,对家庭内部关系不上心,更没刻意维护,因此他与三妹周盈之间交流甚少。 月夜下,周苍暮然发现,那个见了他眼睛里总是闪烁着惧怕光芒的小姑娘,如今已经长成了一个婷婷玉立的少女。 经历了这许多,周苍忽然心生愧意,自己对这个小妹似乎从来没有关心过。别人家的哥哥大多会带着妹妹四处玩耍,买好吃的小食,无比爱护宝贵,为妹妹不受欺负与其他少年大打出手的事例数不胜数,再看自己,却是一个极不称职的哥哥,甚至连她今年多少岁也不清楚。 妹妹有什么心事?若不是现在不宜现身,周苍真想出去好好劝解安慰她一番。 周盈呆坐半晌,忽然站起来。 周苍一惊,却见妹妹稳稳站在池面上,转念一想,原来池子里的水已结成厚厚的冰层。 周盈脚上穿了一双冰鞋,她绕着假山转了数圈,便在冰面上轻快地旋转跳跃,纤影飞舞,犹如一只雪狐,又似一个精灵,在冰面上跃舞,尽情抒发情怀。 虽同住一个屋檐下,周苍却从来不知三妹原是个冰上仙子,美妙舞蹈,轻盈身姿,月光下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他不禁看呆,立在树后,不忍离开。 …… 天刚蒙蒙亮,不知名的客栈大门,风风火火闯进一个华服青年。 青年关上客房门,喘着气问:“苍哥,得手与否?” 周苍道:“运气还算不错。” 王诗冲大喜,把从家里带来的上佳点心摆在桌上,道:“苍哥没吃早饭吧,快吃些。” 周苍匆匆吃了一些,拉着王诗冲来至一处宅院前,再次敲响龙铁锚家的大门。 第64章 一次睡两个小白脸 龙铁锚看着眼前二人,有些惊讶,可当他听到两人的惊天计划时,已不能用惊讶来形容,他以为自己没睡醒,连问了三回,随后立即否定他们的计划,“周师弟,你这是将你爹爹往火坑里推啊!!!!” 龙铁锚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脸上震骇之意未消。 周苍何尝不知这个计划的巨大风险严重后果,但他已经顾不得了。 “龙师兄,你听我说,只要咱们做得神不知鬼不觉,攻下盘龙山庄不在话下,到时让几个魁首写下认罪书,交给大理寺或包大人审讯,我看丁谓撇清关系还来不及,那来敢指责我爹爹或是咱们禁军?” 王诗冲在一旁煽风点火,道:“龙将军,可能你不知道,盘龙山庄的人倒行逆施,百姓怨天载道,民愤极大,封丘所在的知府知州给皇上不知写了多少张奏折与状书,都给奸相丁谓给截了下来!只要咱们一举攻克盘龙山庄,不愁他们不给咱们背书,所谓墙倒众人推。” 不等龙铁锚说什么,周苍接着又道:“龙师兄,被盘西山逼迫开采金矿的矿工之中,有近三百人是他从宋辽边境掳掠而来的辽国百姓。” “什么,三百辽人?”龙铁锚又是一惊。 周苍很满意,龙铁锚已经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王诗冲道:“龙将军,你也清楚,现下大宋正与西厦开战,若是平静了几十年的宋辽边境战火再起,你想想会是怎么样,恐怕连你们这此卫戍京都的精锐也要上战场……要是陷入两线作战的困境,大宋危矣!” 这些话,乃周苍事先教会王诗冲,王诗冲的胡混在京城是出了名的,连他这种斗鸡走狗的人都懂的道理,平常人又怎能不懂? 王诗冲说得合情今理,龙铁锚脸上虽不以为然,心中却已暗暗称是。他听罢一声不发,站起来回踱步。 周王二人的心随着他脚步起落跳动,能不能说服龙铁锚参与至当中,为此计划的重中之重,比策反韦省重要一百倍,艰难一百倍。毕竟事败,掉的可能是一个人的脑袋,也可能是整家人的脑袋。 “两位公子请过来。”龙铁锚站在厅口,微微抬头看着外面的天空。 周苍与王诗冲对望一眼,走到厅口。 “你俩看看今天的天空,有什么特别之处?” 二人齐抬头,没发现天空有什么异常。 周苍隐觉奇怪,龙师兄怎么变深沉起来?忽然腰间一麻,他一惊,糟了,中暗算了! 周苍武功甚好,龙铁锚生怕制服不了,故出策点其要穴,至于王诗冲,只要拿下周苍,便是让他逃出一百步开外也有信心将他抓回来。 王诗冲惊道:“龙将军,你这是……这是……” 龙铁锚闪电出击扣其腕,王诗冲即时半身酸麻,连话也说不出来。 “两位公子,得罪了。你们的计划荒唐之极,凶险殊甚,大军调动,牵一发而动全身,军令军规更非儿戏,我不能让你们冒这个险,否则我怎对得起师父与王大人?” 说罢,一手一个,把二人提至卧室,把他们放在床上,盖上被子。 “周师弟,这枚虎符,龙师兄替你保管,待师父回来,我再双手奉上。”龙铁锚把锦盒小心翼翼揣进怀里。 “你俩就在我家里安心睡上几天,师父一回来,我即让他过来领你们回去。” 周苍道:“龙师兄,有话好说,你先放了我俩。” 龙铁锚看着师弟与王诗冲,两个官宦子弟,怒马鲜衣的生活不过,偏要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过日子,真是疯了,疯得不可理喻! 摇了摇头,叹道:“师弟,我这是为你们好,你日后会感激我今天看似不敬的举动。” 这时候,门外响起敲门声,“铁锚,铁锚。”是把苍老的妇人声音。 龙铁锚忙抢到床前,伸指点得二人哑穴,把被子拉上,遮挡了二人脑袋。 “娘!”龙铁锚打开门叫道。 来人正是龙铁锚的母亲,老人起得早,锻炼一圈闲来无事,便找儿子谈谈心,“铁锚,你尚未上值,正好娘有话跟你说。” 龙铁锚请娘亲坐下,倒茶捧至跟前,“娘,喝杯茶。” “铁锚,你年纪不小了,今年已过三十了吧,什么时候给娘娶一个媳妇回家,娘还想抱孙子呢。” 老太太接个茶杯抿了一口,开门见山直奔主题。 龙铁锚干笑两声,“娘,我不一直军务繁忙吗,那有时间想那劳什子的媳妇。” 老太太将茶杯重重放在桌上,怒斥道:“混帐儿,比你忙之人多得数不清,难道他们都没有家室?你一个小小官儿,有军国大事要你处理,要你日理万机连?” 龙铁锚连忙陪笑:“娘,这不是没姑娘看上我吗,我想也没用呀。” “哼,我看你不紧不慢吊儿郎当的,到我死那天也别指望抱孙了,哎呦,老龙啊,你在天之灵……咦!” 老太太忽然目光一亮,收声站起来往床前走去。 龙铁锚心中一突暗道不好,连忙过去扶母亲:“娘,你身体不好就别多走,坐着歇歇。” 老太太左手一挥埋怨道:“你娘还未老到走不动的那一天。铁锚,你是不是怕娘不同意?” 龙铁锚一怔,怕娘不同意?一时不能理会其意。 老太太笑眯眯道:“娘还以为你是一块铁疙瘩呢,原来也有自己的心思,欲来一个生米煮成熟饭,呵呵,娘怎么会不同意呢? 原来老母亲误会床上躺着的是那家大姑娘,龙铁锚哭笑不得,连道:“娘,不是你想的那样子,床上躺着是我的朋友。” 老太太嗔怪道:“都躺床上了,还是朋友,锚儿,瞧不出你是这样的……啊!哎呀我的娘呀!” 老太太伸手揭开被子,被床上的人吓得连退三步,险些一屁股坐倒,龙铁锚急住扶着母亲,“娘,你没事吧?” 老太太全身酸软,双腿无力,倒在儿子怀里嚎啕大哭,“天作孽啊,老龙,你睁开眼看看,你生了个什么儿子出来?你龙家要绝后了,呜呜呜呜……” 龙铁锚慌得手忙脚知,忙扶着娘坐椅子上,“娘,你别误会,不是你想的那样子,你听儿解释。” 老太太混身无力,连坐也坐不稳,只想往地上躺,哭道:“老天啊,我黄翠莲上辈子是不是做了太多阴鸷事,惩罚我今世生下一个混账儿子,生一个只喜欢小白脸不喜欢女人的儿子出来?” 周苍心里道:“还好我不是小白脸。” 王诗冲心里道:“还好我也不是小白脸。不对,为什么我要用一个‘也’字?” “天啊,我儿一下子睡两个小白脸,这该有多饥渴,老龙头,我对不起你呀,龙家就要绝后……我活不下去了,你让我去死好过……” 老太太的哭声把龙家的三个下人及两名士兵吸引过来,未征得同意之下一股脑涌进房间,瞧得撒泼的老太太及床上的两个“小白脸”,都惊得张大嘴,原本还想说些什么话安慰一下老太太,这时却都忘记进来的初衷。 龙铁锚暗道不妙,连忙命令众人出去,并让两名手下守着门口,绝不允许有人踏进房门一步。 “娘,你误会了,你先听儿解释好不好?” “还有什么好解释的……老天爷啊,你要惩罚就惩罚老婆子,不关我儿子的事,呜呜……老天爷,我老龙家就只有这样一个不成气儿子,请您大发善心,放过他吧……” 龙铁锚百口难辩,自己这个老娘发起飙来没有人能劝,只好在旁小心伺候低声解释。 “娘,你先别哭,听我说完再决定哭不哭不迟。“ 老太太骂道:“不屑儿你说什么也没用,除非你立即给我娶一个媳妇回来。” 第65章 屁股痛吧 龙铁锚为让老娘先安静下来便道:“好好好,我改天立即去说一门亲事回来,娘如有喜欢的姑娘人家,也可上门提亲。” 老太太转悲为喜一抹眼泪:“我儿此话可是骗你老娘的?” 龙铁锚指天发誓:“如铁锚说假话骗娘,教我……教我不得……不得……” 老太太连忙打断儿子的发誓,眉飞色舞道:“只要你肯给娘生几个孙子下来,我也不管你这怪癖,古来有能耐的人,那个没有些特殊的癖好呢。” 龙铁锚有苦说不出,顿时无言,自己这老娘转变得也太快,只要答应给她生几个孙子,怕是造反杀头的事她也会应承。 老太太看着儿子又问:“床上二人到底是谁?” 龙铁锚呆了片刻,顿时有一种被欺骗之感,“娘,他们就是小白脸啊。” “两小白脸为什么不会说话,难道是你掳掠来的?” 龙铁锚语塞,不知如何回应是好。 老太太又走近床前,看见二人挤眉弄眼就是不说话,神情有多古怪便有多古怪,向儿子道:“快跟娘交待,他们是谁,如果是你手下,你在军中何以立威,日后如何行兵打仗?” “娘,他俩不是我的兵,请您放心。” “不是你的兵,那他们到底是谁?”老太太语气愈发严厉起来。 龙铁锚略一迟疑,低声道:“一个是师父的大公子周苍师弟,一个是王钦若大人的三儿王诗冲公子。” 周中檀与王钦若可都是朝廷中炙手可热的大官,铁锚绑架了他们的儿子泄欲,这是往脖子里圈绳套,自寻死路呀。这回老太太的惊吓比刚刚还甚,险些一头裁倒,定了定神,连忙道:“儿啊,快快把他们放了,你这是想要杀头吗?” 龙铁锚有苦说不出,向二人瞥了一眼,意含警告让他们不要乱说话。 在母亲逼视下,龙铁锚情不愿心不甘解开二人穴道。 还未等老太太说话,王诗冲一个翻身跪下抱着老太太的腿叫道:“婆婆救我,婆婆救我。” 三人都吓一跳,不知王诗冲何出此言。 黄老太太连忙要把王诗冲扶起,未料王诗冲将她双腿抱得紧紧,根本不愿起来。 “王公子,快快起来,你这是折煞老身哪,你放心,有我在,没人敢害你们性命。”说完,黄老太太狠狠瞪了儿子一眼。 见得王诗冲仍是不愿起来,黄老太太关切地问:“是不是屁股痛得站不起来?不屑儿啊,你快去拿药油来给王公子擦擦呀,一根木头似的愣在这里作甚?” 三人都不禁汗颜,老太太你这是想到那里去啊。 “娘,你弄错了,王公子根本屁事没有。”龙铁锚嘟囔道。 黄老太太骂道:“你倒是爽了,却害得两位公子如厕难,哎哟折堕咯,我怎生出这样不分轻重的儿子出来?” “娘……他屁股真没事,不信我翻给你看看……”龙铁锚被逼得无计可施,动手去扯王诗冲的裤子。 辣眼睛,太辣眼睛,周苍已经没眼看了。 王诗冲连忙道:“婆婆您听我说,我屁股没事,是我脑袋有事。” “是你口腔喉咙不舒服吗?哎,作孽啊。”黄老太太关切地问。 汗! “婆婆,龙将军再不出手相救,我和周公子脑袋快要掉下来,活不长时间了!”王诗冲抬起头挤出几滴眼泪,一脸可怜兮兮切模样。 周苍不禁佩服,这小子,钻营的本领跟其父亲不分伯仲。 黄老太太又是一惊,忙让王诗冲起来详细说话,那知王诗冲深谙打蛇随棍上之理,说什么也要黄老太太答应帮忙才肯起来。 龙铁锚正想阻挠,不曾想娘亲已点头答应,“起来,起来,能帮忙的事,我母子俩绝不托手肘。” “娘!”龙铁锚无奈地叫着,“事情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 “掉脑袋的事有那个是简单的,你不要插嘴,先让王公子把话说完。” 王诗冲口齿伶俐,把事情从钱七郎男扮女装奸淫少女之事说起,自己和周苍为民除害得罪了盘龙山庄的庄主而受到死亡威胁,一直说到周苍盗取父亲兵符欲一举扫平盘踞在浮丘山为害多年的盘龙匪徒,顺道把一千多名矿工解救出来,并且把周密计划也毫无保留全盘托出。 龙铁锚第二次听他们所谓的周密计划,仍然如初听时那般石破天惊。 老太太没有说话,脸色严峻。 周苍终于开口了,“婆婆,我们这个计划看起来虽然鲁莽凶险,却并非没一点把握,盘龙山庄匪徒近千,纵然人人武功了得,但聚在一起就是一群乌合之众,如何能跟训练有素的官军相抗衡?并且只要给他们扣上犯上作乱的帽子,相信其中一大半人立马就失去斗志人心思变,他们内部一乱,那咱们机会就来了。还有,我们另有计划,如果顺利实施,可兵不血刃攻下盘龙山庄。” 老太太道:“你说来听听?” 周苍立即把四人商量好的计中计说出来,并且各种细节都安排好了,最后说现下只差龙师兄点头这一把东风。 老太太听得连连称好,龙铁锚却仍一脸不以为然,频频摇头,却不敢插话。 沉吟片刻,老太太道:“铁锚,两位公子的计划,我看可行。” 龙铁锚立即摇头:“娘,你们把行军打仗想得太简单,计划看似完美,然则实施过程中各种意外会层出不穷,到最后南辕北辙也不是没可能,说句不好听的,两位公子的计划就是纸上谈兵,会害死无数人的。” 黄老太太斥道:“昏儿!奠定周朝之基的牧野之战,楚霸王的巨鹿之战,武候的草船借箭,周郎的赤壁之战,尽是妙计下的巨大胜利。如似你这般畏畏缩缩,犹豫不决,难以定夺,那史上这些辉煌战役,都是纸上淡兵!” “没有破釜沉舟的魄力,你所有的美好愿望都将会是空中楼阁!” 黄老太太的话铿锵有力,直击入各人心扉。 然而,龙铁锚没有屈服来自于母亲的压力。 “娘,儿不需要出人头地,也不需要名留青史,儿需要做的,是保存好我手下五千官兵的身家性命。” 第66章 利诱不成色诱上 王诗冲无计可施了,只好使出他的杀手锏,压低声音道:“龙将军,你应该能想到盘龙山庄十数年米积累财富之巨,五十万两白花花的银子那也是往少了说,得手后我们打算把这些财富分成三份,一份大头上交国库以讨圣上欢喜,缓解国库不足,算是咱们支持西夏边境的兄弟。另一份交由我处置,打点朝中各个大佬,塞住他们悠悠之口,最后一份,当然就交由龙将军支配,给手下兄弟打打牙祭,改善伙食,要是分下去,每位兄弟娶妻生子都不是个事。” 既然道理讲不通,那么就来最直接的利诱吧。不用王诗冲明说,给龙铁锚这一份,比先前五千两银票不知要大多少倍,任谁听了都会心动。 然而,偏偏,龙铁锚没有心动,反而大义凛然地道:“王公子,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个道理你没理由不懂,一个人愈贪心便愈会挺而走险,结局就愈悲惨!”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不义之财,便放在口袋也觉得烫身。” 这根本不是不义之财好不好,怎么你连这点分辨事非的能力也没有! 见钱财也无法打动他,王诗冲没了办法,看着龙母,忽然又心生一计,“婆婆,你别看诗冲人才名声都不怎么样,可也不是一无事处。” 黄老太太接口问:“公子此话怎说?” 周苍也猜不透王诗冲的用意,不知他葫芦里卖什么药,好奇地看向他。 王诗冲得意地瞧了龙铁锚一眼:“龙将军忙于军中事务,与外界甚少接触没错罢?小子却好相反,京城中几乎每个叫得出名的官儿,其子弟与我都相交甚欢,嘿嘿。” “那又怎样?”龙铁锚不屑问道。 “那又怎样,哈哈,哈哈。”王诗冲笑几声道:“据我这么粗略一估计,眼下待字闺中的千金小姐约有三十多人,个个貌美如花囯色天香,知书达礼孝敬公婆,你只须说看上那个,由我爹和周公子爹爹为你作媒人去提亲,别说什么官宦人家的千金,富贵人家的小姐,就是高高在上的公主殿下,都会兴高采烈争着下嫁于你。” “婆婆,你还担心儿子娶不上媳妇抱不上孙子吗?到时我怕你发愁手不够用抱不过来,呵呵,呵呵呵!” 王诗冲越讲越得意,眉飞色舞,全没刚才可怜兮兮之态。 利诱不成就来色诱,不信你铁板一块! 王诗冲为达目的也是够拼的,鬼点子层出不穷。 先不说人数相貌,单就“孝敬公婆”四字,旁人就知道王诗冲在胡诌,然而,黄老太太却信以为真,两只眼睛亮闪闪的,仿佛眼前就有媳妇在跟前嘘寒问暖。 还别说,在这张大饼下,龙铁锚也有些心动了。 就连周苍,也寻思着事后让他给介绍一位才色双绝的姑娘。 王诗冲眼见得黄老太太神情期待,又加码道:“咱们远的不说,就拿周公子三妹来说吧,以端庄贤惠与俏丽话泼而闻名京都,只要铁锚哥干下这件惊天地泣鬼神的义举,成为一个万人敬仰的大英雄,不须你出声,周公子便会主动为你家铁锚作媒,到时抱得美人归,呵呵……” 眼见周苍横眉怒目,王诗冲实在不敢编下去,不过他话锋一转道:“其实我心里非常遗憾!” 黄老太太忙问:“王公子你有何遗憾?” “我有个妹子,挺乖巧伶俐,就是年纪尚少,才一十二岁,如果她年纪大些,便能嫁与铁锚哥,不让周三妹一人独美,那该多好,哎!” 王诗冲说完,连连叹气,仿佛人人捡到金子,就他一个人空手而归。 “儿啊,难道这些还不足够打动们?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真想娘含恨而终吗?” 黄老太太听得心花怒放,看向儿子,哀怨与期待在脸上交替呈现。 “娘,你别逼儿,儿若参与进此事中,龙家那才真的要绝后。” 周苍这会感觉龙铁锚的名字取得不够贴切,铁是铁了,但他不是锚,而是板,铁板一块,任你怎劝说也不为所动。 “混帐,太混帐!儿啊,你休得如此糊涂固执,两位公子的计划可说天衣无缝,后路也替咱们想好,你还担心什么,害怕什么,顾虑什么?” 黄老太太火气又上来,连连质问。 “两位公子身家地位那个不比你好上千倍,爹娘兄弟姐妹齐全,锦衣玉食,他们都敢舍弃,都敢躺身去干,你只一个老娘,有何理由不为国出一份力,为民争一个太平清晏回来!” 最后一句话掷地有声,听得龙铁锚毫无分辨之力。 周苍心想,对龙铁锚这最后一击便由我来吧。 “龙师兄,你曾经问我,为一个小丫头甘冒生命危险,值不值得。你可知这小丫头是谁?” 龙铁锚道:“不就是江南庄一个小丫鬟?” “不错,她确实是个小丫鬟,但她不是个普通的小丫鬟。” 龙铁锚来了兴趣,“她有什么特别之处?” 周苍脸色肃然,更带着几分悲哀,“龙师兄,说起来,小丫鬟的父母祖辈:,跟我,特别是你,都有因缘。” “周师弟请继续往下说。” 周苍一声叹息道:“她是忠烈之后,父亲杨宗英,爷爷就是大名鼎鼎的七郎杨延嗣!” “她是杨家将的后人?”龙铁锚惊问。 “是的,可怜杨门忠良,戍守边疆,保家卫国,成员几捐躯殆尽,其后人不得食国家俸禄,更沦落为富贵人家的佣人奴才,可悲可叹!这是咱们从军汉最大的不幸!” 周苍连连摇头,虎目泛着泪光。这不是他的做作,讲到情深处,难以自已。 “苍哥,苍哥,你别说了!”王诗冲从晴转阴,双拳紧抓,一副哭腔,“这跟龙将军有什么关系,杨小姐只是一个可怜低贱的奴婢,除了咱哥俩,谁会将她生死放在心上?谁还会矢志不渝地想着为她报仇?” “也罢,也罢!王公子,咱们还是走吧。”周苍仰头长长叹一声,“烈士遗孀得不到善待,这个国家迟早要完蛋!”拔步便走。 “不,不,周师弟,你继续说,你一定要把杨小姐的事说清楚!”龙铁锚一双一人手紧紧抓着周苍手臂,“杨家后人,就是我们所有大宋军士的后人,杨小姐的仇,我们当兵的如不替她报,别人更无资格替她报!” “龙师兄此话当真?” “当真!咱当兵的,除了混口饭吃,就是保家卫国,若家人不得安宁,家不成家,国何以为国!” “好,说得好极了,龙将军义字当头,果真是一条响当当的好汉子!”王诗冲竖起大拇指赞道。 黄老太太眼见儿子态度忽然转变,心下甚慰,自己这个儿子,外冷内热,识大体顾大义,不愧是龙家后人。 “周公子,杨家后人的事,老身也想听一听。”黄老太太似乎比儿子更加急切。 周苍从卢鼎侵占韦家江南庄说起,一直至杨红蔷于相国府受钱七郎师徒之辱而死,而她被吴桂辱尸一节略去不讲。 龙铁锚听罢一摆桌子,震得茶杯晃荡洒水,“可恶,可恶之极!盘西山师徒所作所为人神共愤,人人得以诛之,两位公子,我龙铁锚跟你们一起干,不为杨小姐报这仇,对不起大宋百万从军的兄弟!” 周苍一把抓着龙铁锚的手,喜道:“有师兄的加入帮助,则计划必成矣!” 黄老太太忽然问:“周公子,你说杨小姐是杨门后人,怎么转头又变成了卢夫人的侄女并且许配于王公子?” 周苍道:“此正是我们最疑惑不解之处,卢鼎定然用了什么手段,处理完盘龙山庄之后,我们定要将之查得个水落石出。” 王诗冲愤然道:“杨小姐虽因盘西山师徒之技而死,起因却在卢老贼身上,他不把杨小姐掳至相国府,便不会遭遇不幸,这一笔账,一定得跟他算清楚。” 龙铁锚道:“说得好,咱们一个一个来谁都走不掉。” 第67章 扣帽子 当下,三人密谋如何攻下盘龙山庄,龙铁锚把自己心中的想法也提出来:“既然要出兵攻山,那就得师出有名。” 周苍道:“愿听师兄高谋。” “盘西山不是掳掠不少辽人给他挖矿吗,我就让在辽国那边刺探军情的兄弟,送几份密报回来,说是辽国在集结兵马,准备对我国动兵戈,借口便是边境大批辽人被劫掠,刚好你爹出外,情报会送至我手中,那么我们出兵攻山,把辽人送回辽国,实是为大宋解困解难!避免两线作战,搞不好还是大功一件。” “妙妙,有理有据,不怕落人口实,但如有人问起为何不先上报朝廷,咱们该说什么呢?”王诗冲问。 龙铁锚沉吟片刻道:“就说朝廷中有辽国奸细,生怕辽国得知后提前出兵,只能先斩后奏。他奶奶个熊,谁他妈质疑,咱们就往谁头顶扣通敌卖国的帽子!” “不错,如果瞻前顾后,畏首畏尾,便等于自缚手脚,施展不开,就如伯母所说,办大事需有破釜沉舟的气魂。”周苍赞同道。 商定好后,龙铁锚立即着手布置,并与镇守京城北门的将领,好友俞浩交待事宜。第二日,为不引起注意,龙铁锚只带了二千殿前兵马出城,对外名曰野战训练。 二千兵马当中一千人善射,一千人善骑,都是军中精锐。 围攻盘龙山庄,二千兵马远远不够,得靠驻扎在封丘县的禁军与厢军,这时周苍偷父亲的那枚虎头兵符便派上用场。 密室之中,二人华服,二人戎装,四人严襟正坐。 当看到兵符与伪造的密令时,驻扎于封丘的禁军厢都指挥使何离湃将军不虞有诈,加之禁军都统周中檀之子及前宰相之子王诗冲亲自督军,更加深信不疑。 何离湃恶盘龙山庄作为已久,如今朝延终于传来剿山军令,让他如何抑制得住,拍案而起,大呼终于等到了这一刻的到来,满面虬须根根如针,十分威严。 为防止事败祸及多人,密令文书由周苍一人亲笔操刀,模仿父亲笔迹行书风格,传下密令,以龙铁锚为主帅,何离湃任副将,调动封丘禁军一万,厢军一万,参与合围盘龙山庄。 在密令当中,周苍与王诗冲任督军及军师之职。 军事方面,有龙铁锚与何离湃两位将领主理,周苍与王诗冲离开军营,便服前往封丘衙门。 “两位公子找胡捕头?来得可真不巧,胡捕头已四天没来上值,我们怎么找也找不到他。” “衙门内有许多事要处理,胡捕头不在,一件事也办不成,可真让人心焦。” 听完门口两个捕快的抱怨,周苍与王诗冲对望一眼,心中皆生起不妙感觉。 四天前,正是盘西山定下七天期限过后的第一天,不用想,肯定是胡枫的身份被盘西山识破,已经派出弟子来杀胡枫。 如此说来,他二人的安全也堪忧,不过周苍顾不上安危,问明胡枫家乡地址,拍马急驰而去。 马不停蹄驰得七十里路赶至老至庄,不出所料,胡枫家被烧成一片白地,焦木黑砖,残垣败瓦,连累得邻里两处房屋受损,幸好火场之中除了猪狗焦尸外,未见其他。 问起邻居当天发生之事,一名少年说那日先是有两人来到胡枫家,双方没说什么就打了起来,最后对方不敌逃了,但枫哥也受了不轻的伤,后来又来一批七八个凶神恶煞的汉子恶婆娘,他们找不着枫哥便把他家烧了,并且把我们抓了起来挎打逼问枫哥去向,我们说不上来,他们就杀了我两个叔伯泄愤…… 少年愈说愈激动,最后涕泪俱下,泣不成声。 冤有头债有主,盘龙山庄的人竟然牵连杀害无辜百姓,其恶可见一斑。 王诗冲恨得牙痒痒,“就让你们蹦达多几天,到时一个都逃不了。” 周苍摇摇头让他不要多说,“小心隔墙有耳。”拉着他离开,牵着马刚走到村口,高梁地里一个乡农扛着锄头转到大路上,他头戴斗笠,帽沿压低,看不清脸,站于路央,周苍停步,朝身后一看,一个头包青色花布的村姑悄然跟至后面,一双桃花眼打转,贼溜溜地盯着二人。 盘龙山庄的人果然没离开。 周苍低声对王诗冲道:“想办法拖着他们,别让一人逃了。” 王诗冲本还些害怕,可听周苍这话,不是鼓励更胜鼓励,信心顿时压倒怯懦,点头道:“尽量,苍哥你手脚快些,不然我怕撑不了太久。” 周苍点点头,从背上抽出刀,“挡路者何人,报上名来。” 乡农抬起头,一双眸子射出两道寒光,“你们就是伤害我钱师弟三人当中的两人吧,来得正好,省得我们四处寻找。” 这乡农打扮的汉子三十来岁,两耳肥大下垂,方面额圆鼻大唇厚肉多,颇有佛祖福相,偏两只眼眯成一条缝,又显得不伦不类,就如佛祖没睡醒或是……或是厌恶某物之时的神情。 而身后的村姑皮肤白皙,正所谓一白遮百丑,周苍与王诗冲只了瞥一眼都觉得她挺好看,不过好看也没用,人家是来取他们性命的。 村姑手上抓着两只风火轮似的银圈,只是尺寸大了几号,套在身上绰绰绰有余,哪吒的风火轮踩在脚下可以飞翔,她的大号风火轮却可以割断人肢体。 周苍拍了拍马腹把马儿赶开,道:“就你们两个?” 乡农道:“杀你们,我一个足矣,叫上她来,是为防止你们这些无耻之徒逃跑。” 周苍笑了笑:“盘西山印徒弟,吹牛的本事都这么大吗?” “昰不是吹牛,你马上就知道。”乡农把锄头扔开,从长衫下抽出一副烧火用的铁钳,刷刷剪了几下。 这把烧火钳毫无起眼之处,乌黑乌黑的,要不是拿在他手上,周苍真以为那就是一把普通的烧火钳。 “等你们知道,命不长矣!可惜了,短命的小白脸。”村姑在他们身后幽幽地道。 王诗冲转身问村姑道:“嗨,你说谁小白脸呢?” 村姑妩媚一笑,“谁长得白,谁就是小白脸。” 和周苍相比,王诗冲更显白,他终于明白黄老太太所说的小白脸是指自己,“呵呵,我不会死的,你没必要可惜。” “师父看三位俊俏,不计较伤徒之恨,让你们拜他为师,这么好的机会怎么就不答应呢。眼下盘龙山庄能人异士虽多,但能拿出来装点门面的没几个,若你们到来,必能于门中大放异彩威振武林!”村姑有些幽怨地说。 王诗冲问:“那,姑娘,现在改变注意还来得及吗?” 村姑睨一眼农夫,“你去求求我蔡师兄“佛祖厌”吧,只要他应承,成数就大。” “姑娘,你人美心善,外冷内热,不如你去替我们向佛祖厌求求情,只要留下我们性命,我三人定会对姑娘感激涕零……到时姑娘有什么需要,我们三兄弟必然有求必应,随心所欲……” 这边在暧昧交谈着,不成想铿锵一声响,那边厢钢刀与烧火钳碰在一起,周苍与敌人竟已动起手来。 乍一相碰,周苍手臂一震,感觉对方力道不弱,交接多几次钢刀非被他震飞不可,当下避其锋芒,钢刀绝不与铁钳相碰。 对方似在这把铁钳上浸润多年,锋利尖钳神出鬼没,毫无形迹可寻,不出十个回合,一声锐响,钢刀被那铁钳夹个正着,周苍没内力收不回来,手上一松,感觉钢刀要被他夺去,连忙飞出一脚,踢向敌人胸口,正是一招“罗刹夺命脚”。 第68章 百花枪 师父盘西山也难应付的一脚,做徒弟的农夫更加不防,他大喝一声松钳急退,不想仍是迟了半拍,胸口被鞋跟印上,嗓子甜意忽起,张口喷出一口鲜血。 也幸好他见机得快,不然让周苍踢个正着,不死也得胸骨全断。 佛祖厌又惊又怒,喝道:“好本事!看来我是小瞧了你。”也不去抹嘴角的血,一挺烧火钳,跃上再攻。 周苍心中懊恼不已,如果内力不失,这狠毒无比的一脚速度更快些,必能要了这位佛祖厌哥哥的神命。 周苍手上功夫不如敌人全靠脚来补救,他家祖传的“罗刹夺命脚”招招攻人要害,脚脚要人性命,其中踢头的三脚,封喉的一式,胸腰各两脚,踹阴的招数最多,共五脚之多,加起来共一十三式,狠辣诡魅,防不胜防,挨一脚绝难活到第二日,故江湖上有“十三罗刹来拜会,上吊投水不开门”之说。 农夫有心在村姑面前卖弄,连续使出得意之作,可是几招杀着都被周苍毫无征兆的飞脚化解,心中诧异,叫道:“罗刹脚!你是百花枪周家什么人?” 周苍道:“看来你见识不浅,还知道厉害,看刀!”话音未落,刀尖挑向佛祖厌小腹,刀至中途,手腕一翻,刀锋斜撩,抹向敌人右胸。 农夫闪身躲过,又过得十余招,他忽然发出一声洪钟般的大笑,“来得好!”笑声震人心馈,紧接着身影滴溜溜一个打转,犹如一只陀螺忽然使闪至周苍身后,一把烧火钳往周苍背上戳击。 敌人步法太诡秘,周苍猝不及防,顿感冷汗直冒,他来不及转身,将单刀往身后一挡。 千钧一发之际,单刀挡下铁钳,然而他屁股却被踹中,整个人被踢飞了出来,单刀也被震脱手。 周苍飞出摔得半死,不顾疼痛连爬带滚起身迎敌。失去兵刃,周苍便以空手斗他铁钳,很快便落入下风。 周苍知道,此人笑声之中必有古怪,有扰乱人心之效,不然他怎么就转到自己身后而毫无警觉? 周苍猜得不错,此人笑声似洪钟,表面磅礴大气,实则慑人心神,不知不觉间把时间偷走了。 王诗冲在旁看得焦急,便向村姑道:“姑娘,请叫你蔡师兄住手,咱们有话好好说。” 村姑摇头道:“晚了,晚了,动上手,没得挽回。” 王诗冲急得满地打转,欲狗急跳墙行险把村姑挟持,但他请楚自己有几斤几两,稍有闪失二人便全完了。 “姑娘,我兄弟不拜师,我拜师,咱们好好聊聊。”王诗冲满面谄媚,移步问村姑走近。 “站往!”村姑两只银轮相撞,发出清脆金属声音,“再走近半步,割下你脖子上的脑袋!” 村姑的喝声颇具气势如虹感觉,把王诗冲的笑容僵在脸上,你妈的,此女并非花痴,自己那一缕小心思早被她看透。 周苍被逼得连连后退,打斗中退到一座废弃村院落之中。 王诗冲那肯一旁看着周苍落败遇害,咬了咬牙提着银枪冲进院内帮手。 村姑叫道:“喂小白脸,只要你一动手便必死无疑。” 王诗冲窒一窒,自己不出手想必还有生存希望,一时站住。 而佛祖厌眼见师妹与小白脸王诗冲谈笑晏晏,相交甚欢,心下莫名起了一股醋火,醋生妒,妒生急,急生躁,急躁一生,便想早些把周苍干掉,好把王诗冲这个小白脸抓起来千刀万剐。 但周苍可不是吃素的,瞧准他急攻冒进,空当大开,忽然出脚踢中其腰,佛祖厌一声痛叫,“好小子,果然不可小觑。”铁钳舞得更加迅猛,把周苍罩在一团黑尘之中。 王诗冲眼光在院内转了一圈,只见墙垣下倒了一杆木柄长枪,瞧情形是原屋主打猎用的标枪,枪头已锈蚀。王诗冲心念一动:“苍哥不是什么百花枪传人吗,使枪一定在行。” 当下他奔至墙下拾起木枪,叫道:“苍哥接枪。” 周苍看到他手中那杆枪,心中大喜,蓄势打出一招“白猿封村”,两臂左右出击,接着连环双腿,逼退敌人,抽身退到王诗冲近旁接过枪,头也不回使一招回马枪,直刺佛祖厌心口。 佛祖厌追得正急,眼见枪尖当胸刺来,又快又准,急忙一个侧身躲闪避开,铁钳夹向枪杆,未料得眼前一花,一朵芍药奔面而来。 “百花枪!”佛祖厌大叫,举钳击碎花影,铿锵乱响,那木柄铁枪头虽锈,却仍坚固。 周苍长枪在手,如鱼得水,双手一震,枪尖晃动,划出一朵牡丹,一朵白莲,一朵木兰,三花时聚时散,分而击之,一齐刺向敌人。 王诗冲与村姑站在外围看不到什么,只觉周苍枪法精妙,而耕耘其中的佛祖厌却觉身处花园之中,周身都是锈色花朵花辨,绕着自己打转,伺机而近。 百花枪,顾名思义,枪头可以挑出一百种花朵之形,这正所谓枪花是也。 佛祖厌一把钳子舞得犹如风车,把逼近的一朵朵花,一片片花辨击得粉碎,然而面对铺天盖地而来的枪花,力不能逮,不时有花朵花辨钻入钳阵之中,印在他身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佛祖厌情急下再发洪钟笑声,空灵浑厚,听者莫不有一种站于高山之巅聆听梵音仙乐之感,心矿神怡,胸怀坦荡。 凡尘世间,在我眼中,不过是一片虚无缥缈,金钱美人,皆是粪土。 笑声自四面八方涌入体内,周苍心神飘忽,从当前拼命搏杀移至西方极乐,满脑子都是仙鹤喷泉,蟠桃仙子。 不好,敌人又施妖术,周苍心中一凛,急忙收束心神屏蔽笑声,将注意力移回手中猎枪。 只怪佛祖厌学艺不精,功力尚浅,无真气承载的笑声感染力薄弱,连无丝毫内力的周苍所营造之防线亦未能突破,周苍注意力回至战斗中。 百花枪实有一百零八招,代表着一百零八种花卉。 周苍完全沉浸在枪法之中,梅花,玫瑰,莲花,兰花,桂花,水仙花,樱花……在双臂加持下,各种花卉在枪尖下喷薄而出,栩栩如生,从四面八方飘飞。 佛祖厌停了大笑,取而代之连声怪吼,他手中的尖钳,把一朵朵形态各异的花朵击得支离破碎。 美艳花卉,生于枪尖,止于铁钳。 一点点血滴,一片片血雾,在愈缩愈小黑雾尘团之内,在锈色花丛中溅射升腾,煞是好看。 村姑从笑声中回过神来,蓦然觉得不妥,蔡师兄佛祖厌不知不觉已处于危险境地之中,她不再旁观双圈一碰,跃入钻阵,左圈割腿,又圈直劈,攻向周苍。 王诗冲喝道:“二打一不要脸,王小爷来也。”提银根加入战阵。 也正是在这时,周苍忽地哈哈大笑,退后数步,长枪搅动,金属碰撞声响起,村姑手中的两个银环竟都脱手套于枪杆上打着转,一前一后,一高一低,有一种不对称的别致美。 村姑目瞪口呆,双手空空,一副娇躯暴露在锈蚀枪尖下。 更别提身后还有一支蠢蠢欲动的银枪。 再看佛祖厌,全身上下,布满了形状各异的血色花朵,一缕缕鲜红的血,自创口流出。 他兀自顽强站立,脸上肌肉跳动,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赞道:“百花枪,名不虚传!”说完仆倒地上,溅起血尘。 “蔡师兄,蔡师兄!”村姑不敢相信双目,师父最得意的弟子之一,也是最庇护她的师兄,佛祖厌蔡庆之,死在一个无名小子的枪下! 顿时,村姑发现自己立于险地之中,她失去双圈,难以匹敌对方,当即寻思逃走,可甫转身,发现院落破旧的木门关上,小白脸正笑意吟吟看向她。 村姑双手一扬,七枚梨花钉甩向周苍,跟着双腿一弹,跃向篱笆墙。 只听得身后叮当声响,该是暗器被拨落之声,跟接劲风呼啸,有锐物破空逼近。 刚刚跨过篱笆的她,无处借力,更无法躲闪,唯听天由命。 “枪下留人!”王诗冲大叫。 周苍实也不愿对一个女子下杀手,纵然她是盘龙山庄的恶人。手一抖枪尖歪贴肉刺入其左肋下棉衣,将之挑在空中。 村姑晃在枪头,一升一沉,无能为力,唯哇哇尖叫。 周苍将之挑向王诗冲,“王英雄,欲救美否?” 王诗冲哈哈大笑,“苍哥,你行,真她奶奶的行。”伸出银枪挑下村姑头上花布。 “让我仔细瞧瞧这恶婆娘长什么样子先。” 顿时,一头长长的乌发自村姑头上垂下,王诗冲看清她容貌,不由一呆,双眼发亮。 周苍见其神情有异,把村姑放下,“怎么了?” “美人啊,苍哥,你快来看看。” 第69章 干爹 周苍绕至村姑跟前,只见这“恶婆娘”十六七岁模样,娇小玲珑,肤色雪白,一双乌溜溜灵动如星的眼睛,惊恐下不掩满脸伶俐精乖之气。 周苍颇感意外,好一个漂亮的小妞子。 村姑从瑟瑟发抖中强自镇静下来,脸上换成一种倔强神态。 “要杀就杀,看什么看,**,色鬼,色胚子!”村姑张口就骂,露出一口好看的细玉牙齿。 周苍好无奈,看你几眼就是**色鬼? 两人面面相觑,不知怎么处理这小妞子,杀她不可能,谁也下不了手。 “先给老子拿些消尸粉来。”周苍想了想换上一种凶狠神情。 “什么消尸粉,没有。” 周苍长枪提起,枪尖对准村姑喉咙,“别以为我不敢杀你,盘龙山庄群匪,狗头铡下无冤魂。” “你……你……敢,杀了我,我干爹一定会将你们碎尸万段!”村姑俏脸失色。 “谁是你干爹,这么厉害?” “我干爹是谁?你们站稳了别摔倒,嘿嘿,嘿嘿,我干爹就是盘龙山庄盘庄主,派弟子来杀你们的人,只要你放了我,我会向干爹求情,饶了你二人的命。” “噢噢,原来是盘龙庄主的干女儿,我好害怕……怕……怕啊。”周苍吓得结结巴巴,枪也不自觉放下。 村姑甚是得意,脸上重显骄纵之色,正想颐指气使,忽然听周苍道:“哎呀,有如此厉害靠山,那我可不敢杀你,王英雄,委屈你到盘龙庄主干女儿怀里摸摸,把消尸粉搜出来。” “你们……你敢!”村姑又惊又怒,花容失色,最后两个字是对色迷迷的王诗冲而说。 “为什么不敢?我还要摸仔细些。”王诗冲笑咪咪,夸张地伸出双手,无限猥琐。 “住手,我……我拿给你们。”村姑妥协,从怀里掏出一包红色粉末。 佛祖化成一滩浓水之间,二人审问起村姑。 原来这少女可真不是什么乡野村姑,她叫丁娇,盘西山待她比亲生女儿还亲,盘龙山庄内,丁娇呼风唤雨无所不能,盘龙山庄近千弟子人人尊拜,都当她公主一般奉承。 这次她听说师兄蔡庆之领人追杀不识好歹不肯拜师的家伙,便吵嚷着跟来,未曾想偷鸡不成反落敌手。 “你的另外几个同伴在那里?”周苍问。 “其他几个师兄师姐已回山,我和师兄留在这里守株待兔。” “那现在谁是兔子?”王诗冲问。 丁娇低下头,“我是兔子。” “你这位使铁钳的佛祖厌蔡师兄,在盘龙山庄内处于什么地位层次?”周苍接着问她。 丁娇脸上有些悲戚,道:“他是盘龙山庄四大金刚之一,排行第四。” 盘龙山庄四大金刚,老大林玉温,外号瘟神,老二光头叶盛欢,外号人见憎,老三李无欢,外号烟鬼,老四蔡庆之佛祖厌,合称“神憎鬼厌”四大金刚。 周苍听罢不禁莞然,这些外号,一个比一个怪异叵测,从其可见主人禀性。 至于三大和尚与矮道士,则是盘龙十八罗汉中排名靠前的人物,算是盘龙山庄的高层。 王诗冲咂舌道:“苍哥,你金刚罗汉各杀一人,盘西山一定视你眼中钉肉中刺,那晚放我们一条生路,估计他现在后悔得屁股冒烟。” 周苍道:“呵呵,剩下三金刚你们几人分了吧。” 丁娇惊道:“你们不知死活,简直活腻了自寻死路。” 丁娇说得不错,他们确实活腻了。 二人笑笑不回。 丁娇哀求道:“两位英雄,你只要放我回去,不但性命可保,如果还肯投入我门,必能坐到高层位置,有很多很多的弟子供驱使,比做官还过瘾。特别是这位苍英雄,武艺了得,英明过人,四大金刚的交椅你是坐定的了,到时要什么有什么,呼风唤雨无所不能。” 周苍看着她觉得有些似曾相识,忽然问:“你说要什么有什么,那要你行不行?” 丁娇一怔立即摇头:“不行不行,我例外,谁要你这色鬼谁倒霉。” “怎地我从英雄变成色鬼?”周苍好奇道。 丁娇哼了一声不说话。 王诗冲笑着问周苍:“看来你心动了,得给你起个什么外号好呢,不然与其他金刚不合拍。” 周苍打趣道:“我外号铁拳无敌打通街呀,你怎不知道。” 王诗冲摇头晃脑道:“不称不配又太长,另起一个,叫京都一支枪……不,还是京都一支花好听些。” 丁娇听了不禁莞尔,完全忘了处身险境,露出两只小酒窝还有两只小虎牙,抢着道:“都不好听,起一个京城万人迷好听,四大金刚合起来就叫神憎鬼迷,挺顺口,和原来不相上下。” 万人迷? 周苍不禁好笑,如果自己是万人迷就不会被抛弃背叛了,“小妞,端正自己的位置,轮到你说话吗?” 丁娇立即闭嘴,但她已没之前惊惧,这两个家伙看起来不太凶恶。 周苍又问了些盘龙山庄的情况,盘西山是否在庄内,丁娇不知内情,为讨好加油添醋作答,问一句回三句。 确定盘西山在老巢,两人把心放下,相视一笑。 丁娇看二人甚是高兴,怯生生问:“英雄,可以放我回去了吗?” 王诗冲喵喵嘴道:“你是扮纯情还是装天真,咱们两方以命相拼,一死方休,放你回去,不是放虎归山吗?暂时不杀你已算大开恩。” 丁娇脸色顿时一灰,心一沉,暂时不杀,不等于一定不杀。 两人商量一下,便动手把丁娇绑缚结实,口塞破布,借买老乡一床被单卷上,横扔在马背上回程。 一路上,丁娇一辈子受的苦也没今天多,颠得她昨天吃的东西另加苦胆水也吐出来,偏嘴里塞得满满的,吐不出又咽回肚里,险些堵塞气管窒息而亡。 丁娇难受得双眼直掉泪,到达军营,周苍把她放下,扯开塞布,她立即喷泉般呕吐,呕完后双眼无神,浑身无力,半死不活。 “怎么处置这毒女?”王诗冲问。 丁娇为逼村民说出胡枫藏匿之所,命令盘龙恶贼折磨村民并且害了两条人命,谁也想不到娇滴滴的一个美少女心肠狠毒如斯,毒女外号名副其实。 “把她投入军牢,严加看管,并且令她写下罪状,将来交由官府一并审判。”周苍想想答道。 王诗冲吐了吐舌头,周苍你这家伙怎一点也不懂怜香惜玉,“她已只剩半条命,投入大牢只怕她凶多吉少,捱不到审判之日。” “你说怎么处置?” 王诗冲道:“把她上锁关在房里,派人严加防范,也不怕她逃跑。” 周苍道:“那就交由你来处置,必要时用点手段,莫要心软。” 王诗冲笑着道:“这你放心,小爷我从不知心软为何物。” 龙铁锚何离湃与他俩一起吃过晚饭后,又去商量攻山事宜,周苍看天色已晚,稍稍准备一下,约上王诗冲一块儿去县令家拜访。 敲开县老爷陈可俭府门,仆人看他俩衣着光鲜,神情倨傲,问明来意,立即进去通报,片刻后请他们入厅。 陈可俭已在厅上侯着,见二人器宇不凡,一面狐疑心想那里来的公子哥儿,见了我也无恭敬之意? 只见这陈可俭四五十岁,身材枯瘦,穿一身暗灰锦衣长袍,颏下一把山羊胡,与一般大腹便便的官员形象甚显差异。 周苍走上几步拱手道:“陈老爷,冒味拜访,得老爷接待,甚感荣幸。”王诗冲照样客套几句,东张西望起来。 第70章 狐假虎威 陈可俭客套几句请二人入座,倒上香茶,不客气问道:“两位公子何许人也?” 不想二人皆未回答他的话。 王诗冲端起茶品了品,摇头晃脑道:“杯中花茶,品质一般,有很重的苦涩味。”说完望了望周苍。 周苍也尝了一口道:“王兄说得不错。”转头看向陈可俭,“陈老爷,小的听说本县浮丘山所产花茶天下闻名,清香多甘。” 陈可俭强忍怒气,道:“是,浮丘花茶独一无二,其它地方的品种无法与之相比。” 他的主导权瞬间旁落,让他如何不怒,可在二人跟前,却偏偏不敢发火,对未知事物恐惧,乃人之本性。 “这就奇怪了,我们慕名而来,可不但在街市茶楼无法尝鲜,怎连陈老爷府上也无法品其香,难道浮丘花茶太过稀罕,陈老爷珍藏起来只肯独品?”周苍这句话是对王诗冲而说。 王诗冲道:“非也非也,陈老爷绝非吝啬之人,应是他家也没有,不然肯会拿出来分享。” 两人自顾自地说话,将本县一把手陈可俭晾在一旁。 陈可俭忍无可忍,一拍椅子扶手道:“二位难道专来消遣于陈某?” 厅上几名五大三粗仆人见县令老爷动怒,立即围将上来,摩拳擦掌,瞪眼挑眉。 周苍眼角余光瞄了瞄三个个跃跃欲试的仆人,笑道:“陈老爷,难道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我二人慕花茶王者之名,特从京城而来,怎想未闻其香未见其影,便要先遭一顿胖揍。” 陈可俭心中一突,京城来的公子哥儿?他们的父亲是谁?京城的官儿随便拿出一个,伸出小指头便可以将他弹飞十万八千里。 他连忙沉下气,挥手让仆人退下,“嘿嘿,刚才脾气上来了,还请别见怪,二位公子可肯告知高姓大名,出身何处?” 王诗冲慢悠悠放下手中茶杯,“本公子姓王,名诗冲,这位公子姓周,单名一个苍字。不知大人可听过我二人的小名?” 王诗冲?周苍? 没听说过! 不过京中姓王姓周的大官有那几位他还是十分清楚的。 陈可俭愈想愈惊,站起来问:“这位王公子,不知与王钦若大人如何称呼?” “无他,父子相称。”王诗冲靠在椅背上懒洋洋回道。 果不其然!这可是官二代中的战斗鸡啊。 陈可俭连忙向他施了一礼,又转向周苍,“这位周公子,莫不是天下百万禁军都统领周中檀大人的公子?” 周苍本对这种狐假虎威的行为十分反感,但眼下情形特殊,只能顺势而为,便点了点头道:“正是。” 陈可俭长长松了口气,幸好刚才把脾气忍了下来。虽心底还存疑虑,却立马换了一幅脸容,叫道:“老叶,把我珍藏三年的浮丘花茶拿出来招待贵客。” 那仆人老叶刚才还凶神恶煞,现下低眉垂目,根本看不出两种神情可在一个人脸上如此完美呈现。 浮丘花茶,入肺甘甜,入胃流香,正所谓沁人心脾也。 陈可俭看二人喝得赞不绝口,解释道:“两位公子,刚才非我寡珍,实这浮丘花茶喝一两少一两哪。” “陈大人何故此说,难道浮丘山特有的珍稀金银花都死绝了?”周苍问。 “没死,没绝,听说近几年还大丰收了呢。” “如此却又为何喝一两少一两呢?”周苍明知故问。 陈可俭叹息一声,“皆因浮丘山落入一班江湖豪客手中,所产金银花皆于其掌握之中,我虽身为地方父母官,亦未能从中分一杯羹矣。” “原来如此。不过据闻那些江湖‘豪客’占据浮丘山麓已十数年?” 周苍言下之意很明显,陈可俭道:“三年前刚来封丘上任时,同袍送了些给我品尝,我一直舍不得喝完,不然今天就没得招呼两位公子,哈哈,哈哈。”他笑了两声,可是脸上得意之色全无,取而代之的却是尴尬。 周苍心念一动问:“不知是那位同袍所赠?” “乃县尉吴翼繁吴大人,他于本地任职已超十年,尚有余粮。” 周苍稍稍想片刻,道:“陈大人,正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我二人有要事与大人相商。” 陈可俭连忙把脸容一肃,“陈某洗耳恭听。” “此事与封丘百姓福祉相关,非同小可,劳烦大人把县尉县丞两位大人都请来一并商议。” 眼前二人身份是真是假尚不清楚,把同僚请来,要二人是冒牌货岂不是把自己脸面丢光,以后还怎在官场上混? 陈可俭心中忐忑,一时下不了决定。 王诗冲道:“难道陈大人请不动另二位大人到来?别怪本公子不提醒,若是事情办不好,你三人头上脑袋就别想要了。” 陈可俭被他吓得浑身一哆嗦,奶奶的事情如此严重,宁可信其真不可信其假,丢脸总好过丢脑袋。 “二位公子勿急,我现在马上让人把吴大人与刘大人请来。” 不出半个时辰,县尉县丞相继到来。 县尉吴翼繁四十岁上下,步法沉稳,精悍干练,看似身手不错。县丞刘旬年纪更大一些,黑黑胖胖,挺着个大肚子,颌下光溜,一根胡须也无,着实奇怪。 二人听闻了王诗冲与周苍二人来历,心中倒是一点疑惑也无,肃然起敬,特别是那黑胖子刘旬,连连奉承,大套近乎,倒是那吴翼繁,不卑不亢,与他军人身份十分相称。 寒暄过后,陈可俭屏退仆人。 当听了周苍来意,三人脸色各有不同,陈可俭显得兴奋,连说终于等到朝廷出兵剿匪这一天,刘旬脸上却大有忧惧之色,低声喃喃似乎害怕事难成,县尉吴翼繁听后不动声色,看不出他态度如何。 周苍根本不需要管他们态度,赞同与否。 他接着道:“三位大人,此次剿灭盘龙山庄群匪,朝廷已安排好兵马,不需动用县衙力量。当然你们也不能袖手旁观。” “不知我们能帮上什么忙?”陈可俭忙问。 王诗冲道:“你们把盘龙山庄犯下的罪行一一登记在薄,时间、地点、人、事都须清楚,将来呈交皇上,以作罪证。” 陈可俭道:“此事就包在我三人身上,决不负所托。” 周苍道:“三位大人深耕封丘良久,任务可说轻而易举,不过此事须得保密,绝不可对外透露半点风声,不然事情败露,影响剿灭效果,必定严惩不贷。” 王诗冲适时在旁作了一个斩头的手势。 陈可俭与刘旬脸色赫然生变,而吴翼繁兀自岿然不动,大有泰山崩于前不变色之镇静。 离开陈宅路上,王诗冲问:“苍哥,记录盘西山罪证由陈大人一人即可,为何还要叫上另外两人,这样搞不是大大增加泄密风险吗?” 周苍停下脚步往后看了看,道:“盘西山经营封丘十多年,触手毫无疑问已伸到各个角落,你敢说衙门里没有他的人?” 王诗冲想了想问:“难道你想引蛇出动打草惊蛇?又或是衙门与盘龙山庄已是蛇鼠一窝?” “你被蛇咬过吗?”周苍横了他一眼。 “没没,不过我被蛇腰缠过,缠得紧紧,几乎喘不过气来。”王诗冲得意得笑了笑。 周苍道:“你好色本性不改,必有一天会毁在女人手中。”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周苍摇摇头,突然一把将王诗冲拉进黑暗的小巷中。 “干什么呢苍哥,莫不是要干什么见不得光之事?” “去你奶奶什么见不得光,给老子闭嘴。”周苍十分不满他的态度,低声呵斥。 王诗冲立即收口,随着周苍探头探脑往外张望,他们望的地方,正是陈宅大门。 刘旬与吴翼繁一齐出得陈可俭家大门,胖子刘旬登轿子东行,吴翼繁只身一人西去。 周苍问王诗冲道:“三位大人之中如有一人与盘西山交情匪浅,你觉得会是谁?” 王诗冲有些恍然,道:“首先排除陈大人,他连花茶也没得喝,决不可能是他。至于那个黑胖子,趋炎附势没半点气节,我猜想盘西山定然看不起他。” “那你是怀疑一身正气刚正不阿的吴翼繁吴大人咯。” 王诗冲晃头晃脑道:“一身正气刚正不阿?我估计这只是他的表面功夫而已。怎样,是不是英雄所见略同?” 周苍道:“你这家伙定是见吴大人不鸟咱们而对他不满,我却认为刘胖子嫌疑最大。” 王诗冲不满道:“在你眼中我王公子原来是如此小气之人,气死我也。” 周苍道:“王公子勿气,刘旬或是吴翼繁得知朝廷剿匪必会连夜将消息外传,你我各跟踪一人,看看谁对谁错,更要紧的是切不可让他目的得逞。” 王诗冲惊道:“你让我跟踪阻止吴翼繁?” “废话,你怀疑吴大人,当然由你去跟踪他。” 王诗冲忙道:“可我再想深一层,发觉黑胖子嫌疑最大。既然意见相同,咱们便一起盯梢他便是。” 第71章 劝人我最在行 周苍对王诗冲的急变叹为观止,神色郑重道:“可我也想深一层,觉得你判断得很有道理,吴大人嫌疑更大。” 王诗冲立即无语了,这家伙明显在拿自己来开涮,干脆不说话。 “我负责吴翼繁的盯梢,刘旬交由你来跟踪,有无问题?” 王诗冲其实更愿意跟在周苍身旁,天塌下来有他撑着,但此话怎好意思说出口,毕竟自己也是个顶天立地的小跟班,哦不,顶天立地的好汉。 “呃,好的,没问题。”王诗冲无奈应承下来。 当下两人分头行动,夜色下,周苍尾随吴翼繁回到其居所,于离门十来丈处寻了个避风场所守候。 一个时辰之后,约莫三更时分,吴宅大门轻轻推开,昏暗月光下蒙蒙胧胧瞧得有人伸出脑袋左右看一眼跟着缩回。 过良久,一个瘦小身影从门缝闪出来,急匆匆离开。 这人一路往西北方向急行,片刻已至城郊,走着走着,陡然发现自己影子无声无息旁多了一个身影,不离左右,他惕然心惊,连忙回头。 只见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人”静静跟着自己,背着月光,看不清五官长相。 荒郊野外,又是半夜,身后忽然无声无息跟着一个不知是人是鬼的家伙,任谁人都会吓得胆寒 这人害怕极了,但正所谓愈害怕愈见鬼,阳气足鬼也怕,即壮胆喝道:“你是人是鬼,鬼鬼崇崇跟我,想找死……”一句话未说完,忽地觉得有什么物体逼近,接着口一堵,有条粗粗的物体不分青红皂白强塞进口腔。 这一棍恰到好处,堪堪捅进这人口里,并且毫发无损。 那是随手从路旁篱笆墙抽出来的木棒,棒尖潮湿腐败还沾着大量沙土,可以想像这人的难受劲儿。 那家伙也是有些身手,可在周苍面前,连他怎么出手也没看清口便被塞满,惊怔得犹如木雕泥塑,一动不敢动。 “想死不?” 那人脑袋不敢动,又说不出话,只好提起手使劲摇摆,连腿也抖了起来。 “别慌啊,你听话就不会死。”黑影把棍收回走近。 这家伙嗯了一大口,泥沙俱下,终于看清敌人那满是谦意的脸。 毫无意外,从他身上搜出一封火漆密封的信。“你叫什么,干什么去,不老实交待便戳你屁股。”说完他扬扬手中的木棍。 “我说,我叫韩富贵,此去盘龙山庄送信……” 吴宅,书房,眉头紧锁的吴翼繁坐立不安,来回渡步,王诗冲周苍带来的消息实在太令人震惊,到现在,他尚不敢完全相信两个毛头小子,只是他们言之凿凿,说得煞有其事,又让人不得不信。 朝廷要派兵剿灭盘龙山庄,真如晴天霹雳,怎么会事先一点征兆也无?既然行动保密异常,连京城里的大眼线也蒙在鼓里,为何又对我们几个不太相干的人实言相告? 吴翼繁愈发觉得事情不简单,开始担心起刚刚派出去的兄弟,会不会太鲁莽了些? 只是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心神不安的他,忽听得有人在外敲门。 “是谁?”吴翼繁被这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惊了一下。 然并没人回答,吴翼繁心下存疑,难道自己听错了? 可心刚刚放下,敲门声又响起。 吴翼繁心又是一突,奶奶的被连吓两次,吴翼繁再也忍不住,喝道:“是谁他妈在外面,给老子滚进来。” “吴大人,属下等你好久了。”一把熟悉的声音传来,接着房门推开,一人走进来。 “是你!” “是我。” 简短的对话之后,房间内陷入一片静寂之中,可以想见二人皆心事重重,谁也料不到会有今天。 “这么晚你来找我什么事?”吴翼繁打破尴尬的气氛问。 “索命。”没有任何温度的两字,从来访者口中吐出。 短暂的交谈后是更长时间的沉默。终于,房间内激烈的长剑击撞声爆响,打破了宁静的夜空。 吴宅家属仆人被惊醒,纷纷提着灯笼过来,当他们看清拼杀的两人时,都惊讶得合不上嘴。拼斗双方一边为吴家主人,另一边却是本县的捕头,吴翼繁最看重的下属,胡枫! 一度之间,围观众人以为这对铁哥们在切磋武艺,然而当一滴滴鲜血从战阵之中溅出来时,才惊觉事情不简单。 “快报官!”有人叫道。 “报什么官,大人和胡枫就是官。” “那快去通知陈大人,让他过来调解,快快!” 吴夫人抱着女儿在旁看得心惊胆战,脚都软了,哭着连连哀求道:“翼繁,小枫,你们快停手,别再打了,有什么矛盾不能坐下来说?” 吴翼繁道:“夫人,你退下,我不会有事的。” 胡枫劈出一剑,看向待他极好的吴夫人,眼光尽是无奈,嫂夫人,对不起了。 战斗激烈,两人从书房打到院子,又从院子打到大街上。 封丘衙门真正能打的就他二人,纵然已来得三四个捕快,除了劝解,皆无动手相助那一方的意思。 最后,县令陈可俭于众人期盼的眼光中赶过来,他两只脚上的鞋穿反而不自知,当然,也没有人注意到这一细节。 “你们给我住手!”陈可俭脸色铁青,拿出县太爷的威严喝斥二人,“都是吃官糧的,有什么矛盾不可化解,就算有,也要按律法走,如此打打杀杀,成何体统?” “再不停手,本官只好上报朝廷,你俩都没好果子吃。”陈可俭以为他俩只是一般私怨引发的斗殴。 可任由他如何斥责喝骂,二人充耳不闻仍缠斗在一起,并且愈发凶险起来,每一剑都是奔着对方性命而去。 胡枫身上本有伤,长时间厮杀下渐渐有些急躁,见得陈可俭领人来到,情况不妙,须得尽快解决。当下手中长剑舞动更加迅捷,横切竖斯前挑,招招狠辣,把一身本领尽数施展出来。 吴翼繁顿感压力倍增,接连遇险,身上多了几道口子,他瞥一眼围观的几个捕快,急喝道:“李八,你们几个还不快上来把胡枫拿下?” 三个捕快无奈,只好挥刀加入战阵,与昔日顶头上司好哥们为敌,虽不尽力,却已大大牵制胡枫。吴翼繁得缓过气来,大喝一声道:“胡枫,你这个忤逆犯这的家伙,快放下兵刃,要再负隅顽抗,别怪我们不讲兄弟情义。” 胡枫一声冷笑:“吴翼繁,别在我面前惺惺作态,还满口兄弟情义,有情义你便不会出卖我!今日不是你亡,便是我死。”说着长剑上挑挡开迎面劈来的一柄钢刀,起脚踢中逼近过来的李八肩胛,将他踢飞出两丈多远,重重摔于地下。 吴翼繁一声猛喝急步抢进,长剑圈转,运转如飞,把胡枫笼于剑光内,随着呛啷声响起,胡枫长剑被搅得脱手飞出,手腕鲜血淋漓。 “去死吧!”吴翼繁一声冷笑。正欲乘胜追击把胡枫毙于剑下之际,忽听有人喝道:“吴翼繁,你想抄家灭九族吗?” 声音不大,吴翼繁听了却是心头剧震,不自觉停剑,转头看去,不正是那从京城来的公子哥儿周苍周监军! 只见周苍挤出人群,拖着韩富贵往地下一扔,冷声道:“吴大人,瞧瞧你做的好事!” 此情此景用天崩地裂乌云盖顶来形容也不为过,吴翼繁脸色急变,额头上黄豆大的汗珠冒出,果然有奸计,“这……这……他怎么…” 韩富贵叫道:“吴哥救我,救我!” 陈可俭喜出望开连忙迎上,“周公子来得正是时候,请你劝劝吴大人收手别打,都是自己人,伤了谁都不好。”说完指着韩富贵问:“他是谁?” 周苍道:“他是谁,你问吴大人,嘿嘿,他最清楚。” 陈可俭看向吴翼繁。 刹那间吴翼繁心中降战两种念头激烈交缠翻转,最后把心一横,决定杀了周苍作投名状,投奔盘龙山庄的李无欢师兄,当即长剑一摆道:“陈大人,这家伙根本不是什么朝廷命官,属下已查得清楚,他们只不过京城一帮无赖流民罢了,跑来封丘骗财骗色,人人得以诛之。” 陈可俭大惊失色,半信半疑望向周苍,可在这个青年人脸上看不到半点慌张,心又先稳了些。 此时此刻,他宁愿相信周苍是真的。 周苍轻松笑道:“骗财骗色,我有跟你们伸手要钱要女人了吗?吴大人顺口开河的本事一流。” 胡枫见师弟出现,心中大定,叫道:“周师弟,你终于回来了,事情办得怎么样?” “胡师兄你无大碍吧,咱们等会再谈不迟。” 胡枫点点头道:“小伤,无碍。” 吴翼繁长剑一指怒喝:“无赖周苍,哆哩哆嗦的还不束手就擒?” 周苍淡淡道:“吴大人,难道你本领比蔡献之佛祖厌还要厉害,智者所以智,量力而为也。再者,只要动上手,你便再无回头路可走,为你妻儿老母多想想罢。”说完看着吴翼繁哭哭啼啼的妻女。 陈可俭忙命人驱散围观的街坊,对吴翼繁道:“吴大人,周公子身份千真确决无可疑,你勿犯浑得罪了周公子。违抗圣旨,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吴翼繁脸皮抽动,转头看向妻子幼女,眼眸里全是怜爱之色,难道真舍得抛弃她们着草,从此天人两隔? “我胡师兄与你仇怨,本公子自会劝说化解,望你迷途知返,戴罪立功。” 吴翼繁心乱如麻,瞧周苍与胡枫关系,此人必是禁军总都统周中檀儿子无疑,刚刚他提到佛祖厌蔡庆之是什么意思,莫非蔡庆之竟然败在他手下? “蔡…庆之他怎样了?” 周苍抱歉笑了笑,“已然化为一滩腐液,世上再无此人。” 呛嘅声响,听闻蔡庆之死讯,吴翼繁斗志瞬间瓦解,手一松长剑落地,长叹道:“罢了,罢了。” “吴大人,去跟妻女说说,然后跟我走。”周苍似早已料到这个结果,平静说道。 周苍全无将他罪犯看待,吴翼繁心中满不是滋味,愧疚之情现于脸上,他点点头,走向妻女。 周苍对胡枫道:“胡师兄,大局为重,私人恩怨暂放一边。” 胡枫点点头,“只要他能助我们一臂之力消灭盘西山,我与他之间的恩怨可以忽略不计。” 周苍替胡枫包扎好伤口,赞道:“是条汉子!” 周苍带着胡枫、吴翼繁二人回城外军营,入营正想找龙何两位主将,却见一名小军官提着灯笼奔过来禀报,“周公子你终于回来,不好了,王公子受重伤快不行了!” 王诗冲要死了?周苍一惊以为听错,确定后急让军官带他前去。 甫入房间,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与药味扑鼻而来,龙铁锚与何离湃都在房内,周苍眉头紧皱,快步走至床前,只见王诗冲脸如敷粉躺在床上,双目紧闭,呼吸微弱。揭开被子,王诗冲胸口一片殷红,伤口处包着草药,不断有鲜血渗出。 “他怎么了?”周苍连忙问,难道自己走了眼,连那黑胖子也不是个善荐?想到此处,心中不禁暗暗后悔。 第72章 发兵 龙铁锚道:“王公子何时回来的我们不知道,后来有人见他跌跌撞撞从房间里出来,才知他受了伤。” “难道没人知道他如何受的伤?”周苍不相信王诗冲受如此重的伤还能跋涉十多里从县城走回军营。 何离湃道:“我们猜他九成为丁娇所伤。” 被丁娇所伤?周苍吃一大惊忙问:“丁娇人呢?” “伤人之后逃了。” 逃了?周苍立感天旋地转,眼前的人个个都有几重影,险些站立不住。 瞬间一切都清楚不过,一定是色胆包天的王诗冲没去盯档刘旬,悄悄回营,至关押丁娇房间意图不轨,未想反被丁娇将了一军,累得命在旦夕。王公子啊王公子,你怎地不忍忍,早跟你说过色字头上一把刀,你偏不听! 他气得怒发冲冠,叫道:“拿剑来,让我再刺这个王八蛋几个窟窿。” 屋中众人面面相觑,谁都不作声,当然也没人拿剑给他。 周苍身形晃动,龙铁锚忙上前将他扶住,“师弟勿急,我们已经派人去追丁娇,谅她也逃不了多远。” 周苍又心里大骂,你们两个怎不亲自去追,丁娇这妞子狡猾异常,又一身轻功,怎能轻易被抓?想来他二人见王诗冲伤重,事关重大不敢贸然离开。 胡枫连打眼色,周苍强行忍住口,此时定不可生出芥蒂把军心乱了。 他抚着强烈起伏的胸口坐下,端起桌上热茶一饮而尽,稍稍平复心情。师兄龙铁锚说得不错,事情计划得再完美,也总会有生出漏子的一刻,搞不好全盘皆输。 “丁娇往那个方向逃?” “往南逃。”何离湃回道。 “切不可让她回盘龙山庄,不然咱们计划功亏一篑,所有心血都要付之东流。” “周公子请放心,这层我们都懂,已在靠北的道上布了无数道明哨暗哨,连一只苍蝇也飞不过去。” 周苍把心情平复,走至床前,见着王诗冲那张苍白死人脸,已没有刚刚欲一剑结果了他的冲动,“能救回来吗?” 何离湃与龙铁锚对望一眼,“我已派人至县城请最高明的李大夫过来,能否救活,只能看他的造化。” “尽最大能力吧。”周苍无奈地摇摇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王公子,千万勿应了你这句话,不然以后就少了许多欢乐。 周苍给胡枫、吴翼繁作了简单介绍,便聚在一起商量。 正所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四人当着吴翼繁的脸商议大计。 丁娇是谁吴翼繁自然知道,他看向周苍,这个脸上总保持谦和的家伙纯是一个扮猪吃老虎的货色,竟然凭一己之力,杀死佛祖厌生擒盘西山的干女儿,这可是他做梦也不敢想的事。 如今有计划泄露风险,三人一致同意提前动手,只是还有一物尚未准备好,偏偏王诗冲遭遇生死劫,一时三刻醒不来,少了他指点无法备齐。 看得四人愁眉不展,吴翼繁问:“不知四位遇到什么难处,若相信得罪夫吴某,不妨一讲。” 周苍道:“吴大人说什么话,我们自然信得过你,不信怎么会留你下来?” 龙铁锚心想,吴翼繁也是个老江湖,还是李无欢师弟,见识定广,说不定能帮上忙便把所需之物与他说了。吴翼繁听完一拍腿道:“这有什么难,罪夫我恰巧知道那里有那东西出售,量大管饱。” 众人听得他说皆大喜,当下按他指示,何离湃派了亲信立去采购,之所以不让吴翼繁领路,大伙儿心照不宣,吴翼繁有自知之明,详细比划地点、人物与切口。 每人都有无数事情准备,时间过得飞快。第二日黄昏时分,在鬼门关前转了几个来回的王诗冲大难不死,终于醒了过来,睁开浑浊无神的眼睛想说话却说不出来。 众人听到这个“好”消息喜怒参半,过来探望时谁多没给他好脸色,看几眼便离开各忙各事。 王诗冲脑袋就算未完全清醒,也知道闯下弥天大祸,与周苍相对时,竟不敢与他眼神相碰。 既然大计已定,兵贵神速不宜再拖,当晚三更龙铁锚一声令下,两万两千兵马漏夜北行出发围剿盘龙山庄。命令传下时,全体士兵尚在睡梦之中,得令后立即起床收拾,动作利落有条不紊,诺大军营不见一丝暄杂慌乱。片刻众兵士各就各位整装待发,从命令传下至部队集结开拔,用时两刻钟不到,显然平时训练有素,绝无荒惰。 禁军驻地与浮丘山相距二十六里,官道连接,两万余精兵不打火把,暗夜静行,脚下皮靴包布,穿村过镇,脚程相当迅捷,黎明前如期到达山脚,白天派出的斥候不断回报,先锋部队摸伏潜行抢占有利地形,悄无声息把不大的浮丘山团团包围起来。 盘龙山庄自恃势大后台硬,黑白两道通吃,过惯安逸日子竟没在山脚下安排暗哨,零零散散的明岗也是十室九空,剩余的也全部被端掉,他们做梦也想不到大难已临头,不知不觉成为瓮中之鳖。 高头大马上何离湃仰望山庄,沉默片刻后令牌掷出,“火箭发射!” 兵士得令,山脚下亮起一点点火光,随即亮成一片。 嗖嗖嗖嗖,嗖嗖嗖嗖,一支支浸饱硫磺与黄磷的箭矢带着火苗,离开弓弦弩床,呼啸着冲天而起。 当官军第一支火箭落入山庄院落中时,盘龙山庄所有弟子还在美梦之中。 龙铁锚带来的两千精兵当中,一千善射,个个臂力惊人,身上背负的尽是半人高大号铁弓,另带有五十具强力弩床,拇指粗的弩箭可轻松射出百丈。黎明前最黑暗的夜空上,从山脚至山腰,划出无数道绚丽火光,如一条条火龙,齐聚盘踞在山腰的盘龙山庄。 霎那间,半山处火光冲天,鬼哭狼嚎,聚居庄内的千余人梦中烧醒,屁股着火慌不择路,如无头苍蝇四处乱窜,浓烟中从这处火屋抱头钻入另一个火场,被烧得在地上打滚,惨叫声不绝于耳。 一轮火箭过后,何离湃命众官兵屏息静气,长枪兵扼守要道藏于树后,弓箭手匿于高处,盾牌兵伏在草丛中,等待敌人靠近。 盘龙庄内之人尽为江湖能人异士,身手与反应皆非常人可比,经短暂的慌乱后,纷纷找准方向离开烧得正旺的庄园。被烧死烧伤的倒霉鬼毕竟只占了少数。 群匪从惊惶中安静下来,在号令下聚集,很快便搞明白遭遇可耻的偷袭,一时间叫骂声四起,“是那些不长眼的家伙敢偷袭我们盘龙山庄,嫌命长吧?”“操,真他娘的无耻,鼠辈宵小,有种便光明正大战一场。”“老子很久未动过手了,正好有人送上门,那就让他们见识见识老子本事。”“狗杂种,烧死你老爹了!没娘养的狗崽子,我呸!” …… 上千人鼓噪起来,喧哗震天,今晚注定是个难眠之夜。 众人嘶声大骂了一会,始终不见庄主出来主持大局,也不见敌人攻山,便按捺不住自发组织两百余跃跃欲试的强手下山察看情况,依仗身负绝学武功,各人摩拳擦掌,一声令下后夺路而下。 他们一边叫骂一边往山下奔跃,恨不得立即把敌人找出来碎尸万段以泄心火。 留在山腰上的盘龙众匪举起火把,看着师兄弟们没入夜色当中,骂声渐远,都不自觉安静下来,紧盯山脚动静。 忽然间,山下传来几声凄厉惨叫,跟着骂娘声兵刃交接声此起彼伏,不一会儿声响减弱,百余人先后退回原地,纷纷指着山下破口大骂,旁人连问敌人是谁有多少人,他们一个个哑口无言,想来见到敌人的已死,而受惊害怕退回来的却连敌人的脸也没见着。 清点人数,少了九十六人,为首的四大金刚之首瘟神林玉温终于认识到事态的严重性,敌人这次攻山组织得十分严密,来头不小,否则损失决不会那么大。要知道下山的人个个武艺非凡,单打独斗、群殴及背后捅刀都是行家里手,若不是事实摆在眼前,那想得他们会无声无息的去见了阎王? 深感事情重大,林玉温立即召来二弟叶盛欢三弟李无欢商量,决定先等天亮再作计较,然后带上十八罗汉之首白头翁贺源齐去师父闭关的后山山洞。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终于迎来第一声雄鸡啼呜,不久东方亮起一抹鱼肚白。 山脚下,何离湃命人清点伤亡人数及打扫战场,传来消息令人欣喜,本方伤二十七人,无一死亡,敌方抛下九十四具尸首,首战大获全胜,众官兵无不喜胜。 然而龙铁锚何离湃脸上却无一点喜色,此次胜利来自于天时地利及以逸待劳,若是强行攻山,前后衔接不上导致兵力分散,无法形成人数优势,面对以一敌十的江湖猛汉,伤亡定会以百倍计。 日出之时,何离湃照计划实行攻心计,找来十几个嗓门大的士兵,对着山上轮流喊话:“山上的人听着,盘龙庄主盘西山通敌卖国,勾结西厦里应外合欲将我大宋拱手相让蛮夷,所幸皇上洞察盘庄主狼子野心,现特派大军前来剿灭,山上若有热血男儿不甘附逆,不愿做民族罪人者,请速速下山投诚,不但死罪可免,活罪亦可减恕,立功者更有奖赏!” “顽冥不化者,项上人头不保,更灭九族,不但牵连父母兄弟妻儿入刑,连入土的长辈亦要掘坟鞭尸,挫骨扬灰,个中利害,不可不思量。” “皇上英明宽仁,特给被盘西山蒙骗的众位英雄好汉三日时间考虑,三日后总攻开始,彼时尚在山上者,格杀勿论。” “不做卖国贼,从脚下开始。” “选择比努力更重要,比幸运更值钱!” “生与死,只在一念之间。” …… 官兵喊话,引来山上一阵怒骂,纷纷抛以石子回应。 然而,不少人心底里打起鼓来人,难道师父当真勾搭上西厦人?这可真要命,杀人放火无所谓,通敌卖国担不起哪。 性命悠关之际,人心思变。 盘西山的弟子来自五湖四海,皆是些心术不正自私自利之辈,那里有什么凝聚力,自知敌人非江湖势力武林门派,而是朝廷禁军精锐,毫无胜算可言,最遭糕之处还要拖累家中老少,都不禁动了念头起了异心。 聚于利,散于命。不久时间,便有数十人相继奔下山投降官兵。 有些人眼见同伴逃下山,也不禁动了心思,奶奶的怎地我还不走?可在此时,有几个盘龙山庄高层人士大声吆喝拦截阻挠,甚至于动上了手。 但愈来愈多的弟子往山下逃,拦阻的人被逃亡心切的他们砍成肉块,鲜血洒满山道。 忽然,两只黑色大鸟从树林中迅捷飞出,落在道上,将逃亡弟子拦截,于身影晃动中,七八个跑在前的人被击飞,摔落山道下,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号,余下弟子吓得胆寒心战,打飞他们的正是四大金刚中的老二人见憎叶盛欢与老三烟鬼李无欢。两人平时形影不离,自称“欢欢”。 烟鬼李无欢吸了一口烟枪,吐出七个烟圈,轻飘浮空中,叶盛欢大袖一挥,七个烟圈荡然无存,冷冷道,“背叛师父的人,下场就如这七个烟圈。” 烟鬼哼了一声,“二师兄讨厌死了。”再猛吸一口,接连吐出十二个烟圈,分别飘浮于十二个弟子头顶上。 那十二人如见鬼魅,吓得双腿发软,当即有人跪倒求饶。 叶盛欢那张鬼五马六的脸孔这时不但让人厌恶憎恨,更使人害怕,“你们为逃亡残杀同门的本事不低,我想再欣赏多一遍,只留六人。” 十二人当中大多是心思灵活的奸滑之辈,但也有几个头脑迟钝的,还在揣摩其意时,身边身后同伴已出黑手,刀剑往他们身上要害招呼,有抹脖子,捅后心,砸脑袋,刺腹,当场便挂了三人。 十二人去了三人,还需再死三人,九人为争夺六个活下来的名额,拼命厮杀,最后活下来的六人身上全挂了彩,其中一个脐膊被砍掉,还有一人招子被废。 叶盛欢拍手,冷笑两声:“好功夫,好功夫。”李无欢尖声尖气道:“只可惜好功夫都用了来对付同门。” “谁敢背叛师父逃跑,下场就跟他们一样。”叶盛欢抛下一句话,身影腾空而起,转瞬消失。 “二师兄,你去那?”李无欢一跺脚,随即对一众同门道:“官兵没什么可怕的,我给你们抓几个来看看。” 说完,李无欢展开轻功奔下山,过约莫半盏茶时光,一手一个提了两名动弹不得的官兵回来,抛掷地下,“你们瞧瞧,都是草包,怕他们作甚。” 有弟子围将上来对着两名官兵破口大骂,跟着动起手,他们可都是身负高强功夫之人,可怜两个官兵没捱几下便丢了性命。 “山脚下的都是脓包,各个师弟以一打十打百都不成问题,何须惧怕?他们敢攻上山,让他们尸横遍野就是。”李无欢猛吸几口,长长吐出一口浓烟,又道:“师父就要出关,到时必然会带领我们摧枯拉朽般斩杀敌人,你们还逃什么!” 众弟子哄然叫好,绝了逃亡心思。 盘龙山庄分前院、后院和别院,昨晚被大火烧毁的为前院,李无欢安排好众师弟守山事宜,立即前往后院。离后院尚有几十丈远,李无欢已听到师父的咆哮声。 “他妈的,这班乌龟孙子王八蛋,竟然冤屈老子勾结西厦蛮族造反,岂有此理!” “朝廷派兵前来围剿,怎地事先一点风声也没有,你们这几个家伙怎干事的,养你们来吃白饭的吗?” 李无欢心下一沉,忙奔入院中叫道:“师父!” 盘西山怒容满面,向他点点头,问:“老四呢?怎还不来。” 李无欢道:“四弟几日前与丁师妹下山杀那姓胡的捕头,还未回来。” “可恶,一件小事都办不好,越来越无用,我怎么瞎了眼专收废材徒弟!” 厅中三大金刚与十几名罗汉面面相觑,作声不得。 “盘叔叔勿怒,蔡四哥与阿娇未回山可是件好事……” 午饭后,众官兵听头顶响起尖锐的嘶叫,抬头看去,只见天空中几只盘旋的大兀鹰正自抓鸟,所有出现在视线范围内的鸟儿都在其攻击范围中,而隐藏的弓箭手也时不时放箭,将从浮丘山南飞的鸟儿射杀。 周苍叹道:“还是两位将军想得细,绝了他们求援之路。” 龙铁锚眼眺山坡,道:“若要在奸相获悉前攻下浮丘山,也只有行此计。” 胡枫道:“龙师兄,也不知昨晚有无漏网之鱼?” 龙铁锚道:“盘龙群匪皆非等闲之辈,有飞天遁地之人不足为奇,只是他钻得出咱们的铁桶阵,南去路上还有近千骑兵以及形形色色的路人等着他,胡师弟莫须太过担心。” 周苍与胡枫连连称赞,有龙铁锚师兄相助,真可谓事半功倍。 第73章 奸谋得逞 下午,盘龙山庄组织几次扰袭,从东西北三个方向进攻,最终拋下几十具尸首离去,而官军这边也死伤二十多人。 到得天黑,官兵们敲起锣鼓吹响号角,一直延续至酉时末,亥时,官军高声呐喊着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大举攻山。 守山群匪还以石头滚木,官兵进至半山便停下,跟随步兵身后的弓箭手往山上射出火箭,登时间漫山遍野尽是点点火光。 李无欢站在高处,大骂道:“狗崽子不是说三天后才进攻,我呸!” 身旁白头翁贺源哼了一声:“这叫兵不厌诈,幸好咱们也没放松警惕,烟老鬼,要是他们攻了上来,你打算杀几个匪兵?” 李无欢伸出两个手指,“至少这个数。” 贺源撇撇嘴,“二百太少了,你二百五差不多。” “你奶奶的才是二百五。” “不好了,别院着火了,快来救火啊!”忽然后山传来一阵阵焦急的呼喊。 可浮丘山那里不着火呢,又官兵大举攻山,众匪都握紧兵刃准备大杀一场,谁又会去留意这呼叫呢。 官兵呐喊半天却不攻,最后偃旗息鼓退下山,群匪高声欢呼,庆祝“击退”敌军来犯,可是当他们听到存放粮食果脯酒水的仓库被烧毁成灰时,个个都静了下来,瞪大牛眼,一付生无可恋的神情。 没吃的,这仗还怎么打? 这班在江湖上喋血卖命的汉子,以地为席以天为被,住所被烧全无问题,可是没饭吃没酒喝,一天两天勉强可以,三天四天那可真要了他们的命。 要知道,练武之人,消耗大,饭量比常人大三五倍也不出奇,一天不吃饱饭,第二天就手软脚软,连刀也抓不紧。 别院地处偏僻,官兵火箭力有不逮,无任何可能射到那里引发火灾,唯一可能便是弟子中藏有敌人奸细,趁着官兵攻山无人留意时放火烧粮食配合朝廷大军攻山。 盘西山气得头发炸起,两眼充血,其所收弟子来历不明者甚多,鱼龙混杂,或奸滑狡诈,或心狠手辣,或阴险无耻,他现看谁都觉是奸细,连四大金刚十八罗汉也不例外。 被他盯上的人如坐针毡,生怕下一秒就丢了性命。 林玉温安慰师父道:“山下那些官兵何足道,咱们要走,再多十倍的人也拦不住。” 盘西山怒道:“我们是可一走了之,但这十几年积聚下来的产业怎么办?丢了金矿,将来有何面目见丁老哥?” “到底是谁,到底是谁给何离湃胆子,居然敢与我为敌?让我知道,取他脑袋当凳坐!” 满屋弟子无人能应,盘龙山庄在京中也不是只有丁谓一条线,各吏各部都有过命的朋友眼线,却硬是没有得到一丝半点的先兆,着实令人疑惑。 山脚下,周苍仰起头咧嘴笑出声,从投降的盘西山弟子口中得知,燃起熊熊大火灯烧红半边天的那处山坳,正是堆放粮食的别院所在。 粮库烧毁,他们的计划完成过半,只盼韦省这浑人没被识穿当场抓住。 胡枫走来,低声道:“韦兄弟烧了他们的粮仓,只怕盘西山那老贼暴怒之下要来偷袭。”周苍道:“这层倒未想到,不过要是他敢来,咱们就让他有来无回。”胡枫道:“我有条计策。”周苍道:“想必是条良计,师兄请说。” 胡枫道:“这计策稀松平常。咱们在主帐地下挖个深洞,再命士兵准备三十箩筐沙土,守在帐外。那老色贼不来便罢,若是敢来,必教他有来无去。” 周苍大喜,心想盘西山吃如此大亏,暴怒之下定会冲动,心浮气躁防备不足。此计虽老旧,对付他倒是绝妙。当下与龙铁锚商量,何离湃督率士兵,在帐中掘了个深坑,坑上盖以薄被,被上放了张轻便木椅。三十名健卒各挑沙土,伏在周边林木中。 厢军没战事时以劳动务工为主,挖坑掘洞实属平常,借着夜色,半个时辰左右已安排完毕,龙铁锚等四人秉烛相候。周苍藏在外头,耳听得军中刁斗之声此起彼息,心中也是思潮起伏。 猛听得帐旁如一叶落地,盘西山纵声大骂:“何离湃王八蛋给老子出来!”踏进帐来,便往椅中坐落。 只听得喀喇喇一声响,他连人带椅跌入坑中。这陷阱深达七八丈,径窄壁陆,盘西山功夫虽高,落下後急切间那能纵得上来?三十名健卒从帐边蜂涌抢出,三十筐沙土迅即倒入陷阱,尽数覆在盘西山身上。 龙铁锚哈哈大笑,叫道:“周师弟料事如神,得来全不费功夫。” 周苍忙笑道:“是胡师兄想出的妙计。”突然指着地下道:“不好,他要钻出来!” 众人看时,见地下一个沙堆渐渐高起,似有什么物事要从底下涌出,登时醒悟:“盘西山好功夫,竟要从地下钻将上来。” 何离湃当即发令,数十名牛高马大的士兵奔上沙堆上轮翻使劲跳跃,把沙土夯实。盘西山武功再强,也是禁受不起,只见沙堆缓缓低落,想是他支持不住,已然窒息而死。 过了一个多时辰,地面再无动静,想那盘西山已然死透,四人兴高采烈按捺不住,围成一圈,命士兵举锄挖土,挖到一丈余深处,果见那盘西山直挺挺站在土中。虽说沙土甚是松软,但他竟能凭一双赤手,闭气从洞底挖掘上来,有如田鼠一般,内功之强,是罕见罕闻。众士兵惊佩交加,他拉了起来,横放地下。 龙铁锚哈哈大笑,伸手探他已无鼻息,但摸他胸口却尚自温暖,便欲提刀砍下脑袋,以防他尚有一线生机。 那知盘西山在沙中爬升,头顶始终被壮卒压住,无法钻上,当下假装闷死,待上来再图逃走。这时他悄没声的呼吸了几下,见龙铁锚站在身畔,举刀砍下,突然跃起,大喝一声,伸手扣住了龙铁锚右手脉门抢过单刀,横在他脖子上。 这一下变起仓卒,死人复活,众人都是大吃一惊。周苍却已长剑刺在盘西山背心上,他若非在土下被压得半死不活,筋疲力尽,焉能轻易让人刺上? 周苍道:“盘庄主,一命换一命可好?” 盘西山转过头,看见拿剑顶着他背心之人竟是周苍,又怒又惊:“原来是你从中搞的鬼。” 周苍笑了笑,“只怪你惹了不该惹的人。” 盘西山哼了一声,这家伙既然能调动大军围剿,绝非普通人,“我答应你。” 龙铁锚叫道:“周师弟快杀了他,莫管我。” “我答应老太太让你毫发无损回去的。” 盘西山看得四周密密麻麻围了一层又一层的士兵,插翅难逃,便道:“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周苍撤回长剑。 盘西山移开刀,将龙铁锚推开。 何离湃赞道:“盘庄主果然是个守诺爽快之人!”指挥士兵让开一条道。 盘西山扔下刀走了几步,忽然停步回头看向胡枫,“我那个不成气的徒弟呢?” 胡枫耸耸肩看向周苍。 盘西山盯着周苍瞧了片刻,扔下一句话头也不回走了,“他的血不会白流。” “随时恭候盘庄主,不过你可得抓紧时间。” 看着盘西山背影没入黑暗中,功亏一篑,众人都有些垂头丧气,谁也料不到盘西山内功高深至此。 第二日,一个不好的消息传来,丁娇逃脱追捕不知踪,周苍叹了一口气,他早知道会是这样结果,只盼不引出大乱子才好。 黄昏时分,官兵大肆杀牛宰猪,烧火开灶,大口喝酒,大口吃肉,那酒香肉味飘浮至半山腰上,引得饿了一天的汉子馋液直流,恨不得冲下山去大快朵颐。 山脚下热闹喧哗直持续至深夜,盘龙众匪听了一夜,肚子饿得咕咕叫,更无心入睡。 临天亮时,忽然间锣鼓大作,官兵呐喊着大举佯攻,折腾至天亮收兵回营。山上的人都知道官军使的是疲敌之计可却不敢放松,捱了一夜都是又困又累,连骂人的力气也无。 第三日傍晚,众官兵忙了一天,又于山脚下轮流吃食,忽然旁边山林里钻出数百盘龙弟子,凶神恶煞杀将过来,见人就砍见马就抢,官兵措手不及,纷纷丢枪弃甲落荒而逃。 领头的瘟神林玉温杀得几个官兵,望着不战而逃的官兵骂道:“废物,脓包!” 他们这次杀下不为突围,只为遍地烈酒肉食,林玉温大手一挥,“利索点,防止官兵杀个回马枪。” 当即有人回道:“匪兵若敢回来,咱们就叫他有来无回。” 众师弟快手快脚执拾,捧了几十坛未开封的烈酒,扛着数百斤肉食,牵着驴马,兴高采烈上山去。 “师父,请你老人家出去瞧瞧。”林玉温在房外叫道。 盘西山前日被埋土里,伤了元气,正自在房内调养,听得大弟子叫唤,“什么事?” “师父你出来就知道!” 盘西山打开门走到厅堂,看见一坛坛美酒,一盘盘牛肉羊肉,堆满桌上,鼻子钻入诱人的香气,不禁双眼放光,他虽不如一众弟子般饿肚子,可肉食与酒却真无,斋了两天,只觉淡出鸟来。 “从那搞来的?” “刚刚从山下匪兵处抢来的,他奶奶都是废物,一见我们就吓得混身打颤逃得不知影踪。师父您老人家尽情吃酒吧。”林玉温道。 盘西山赞许地点点头,“好好,干得不错。一众弟子已饿肚子有两天,玉温,安排好守山后,叫他们轮流来吃个大饱,提振士气,最迟再守上两天,丁老哥就会来替我们解围。” 林玉温应道:“是,师父。” 山脚下,周苍仰头看山庄,隐隐听见山上传来猜拳喝酒暄闹之声,与龙铁锚他们会心一笑。 黎明前,龙铁锚大手一挥,官军摸黑登山,顺利上得山庄腹地而未遇任何抵抗,一路上盘龙弟子横七竖八睡倒在地,人事不省间被官兵抓捕捆绑。 众将士无不兴高采烈,加快脚步直奔后院。 周苍奔跃之际,忽听得似乎有人呼唤,当即站上高处回望,山风吹拂过头发,深遂的夜空里,红蔷仿佛踏空向他款款走来,与他致谢。 “红蔷小姐,你可以安息了,钱七郎以及盘西山,很快就会伏法。” “谢谢周英雄!” 浓浓的夜的深处,传来红蔷那莺歌燕语声音。 周苍竖耳再听,四周静寂一片,长叹一声,双眼湿润,多好的一个姑娘,奈何命运多舛,红颜薄命,可叹可惜! 忽然间,一名参将奔过来叫道:“周公子!周公子!” 周苍忙问什么事,那参将道后院有一蒙面妇人护着盘西山不让靠近,把胡公子龙将军都伤了。 第74章 铁枪缠仙剑 周苍一惊,快步奔向盘龙山庄后院。后院大厅上,上千官兵密密麻麻围成一个大圈,圈中有二人相斗正堪,其中一人是己方将领何离湃,另一方却是个蒙面的年轻妇人。 胡枫与龙铁锚受伤不重,正站于一旁注目观战。 但见那妇人使一柄长剑,剑招精妙,剑路飘忽,银光闪烁之间,把何离湃沉稳力猛的短柄狼牙棒尽数挡在身外一尺处,任何离湃如何吆喝变招,皆不能再近身那怕一寸。 周苍心中惊怔,此妇武功之高,与没失内功前的自己相差无几,论剑法高明则更深一筹。 “撒手!”一声娇咤下,妇人长剑抖动,寒光闪闪,剑尖如流星奔月,乍现即逝,往何离湃急刺,嗽嗽声响个不停。 何离湃在她攻势下不断后退,大喝连声,猛然间狼牙棒甩手高飞,冲破屋顶飞得无影无踪,落下一地碎瓦。 只见他双手鲜血淋漓,身上也多了几道血口子,但神情兀自坚强,拱手退下。 “还有没有人要上来一较高下?”少妇冷声发问,眼光在四周转了一圈,“没有的话,那我便将盘庄主带走。” 龙铁锚躕步上前,“这位女侠多想了,你胜了我三人,只自己可离开,至于盘庄主,他是皇上钦点要的人,须得留下。” “可恶,你竟然敢诬造圣诣,胆大包天,其心叵测,其罪可诛。”少妇怒斥道。 龙铁锚心中一突,她怎知道我假传圣旨? “女侠若要带走盘庄主,得问问我两万兄弟答不答应。”龙铁锚不动声色,边说边指着围成一圈的将士。 “剿灭盘龙山庄,活捉盘西山!” 众官兵齐声高喊,声震屋瓦。 少妇轻蔑地瞧了一眼众人,“难道你们想倚多为胜?” “哈哈哈哈哈,你说对了,我们官军奉命抓拿盘西山,凭的就是人多,难道还要与你讲什么江湖规矩一对一?”一个脸蒙白布之人挤进圈中大笑着说道。 少妇秀眉一蹙,“你是谁,为何鬼鬼祟祟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哈哈,哈哈,我蒙面鬼鬼祟祟,那你蒙面又是什么?祟祟鬼鬼?”男子嘻笑反问。 在场官军哄然大笑,他们都知道蒙面男子是谁,心先放下,等着看热闹。 少妇自知说错话,哼了一声,“少废话,有本事的便上来与我决一高低。” “女侠好本领,在下正要领教领教。”蒙面的周苍手一伸,向身旁的士兵要了一柄铁枪,知使剑使刀都胜不过,只能使出自己最拿手的本领方能与她一战。 “没想到几个大男人如此不知羞惭,竟然车轮战对付一个女子。”躺在木板上的盘西山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来,发言嘲讽。 盘西山内力深厚,虽然喝酒不比他人少,醒来却比谁都快,只他此时全身尚软绵绵的使不上力,连翻身也不能。 龙铁锚何离湃等心下一惊,须得尽快料理了蒙面少妇,如让盘西山恢复则再难留下他,皆将希望寄托于周苍身上。 胡枫侧睨道:“自古有语巾帼不让须眉,这位女侠武艺绰绝,我等甘拜下风,车轮战于她来说实是尊重有加,倘若我们一拥而上,女侠武功再加十倍也于事无补,你此时脑袋还不离脖?轮到你来冷嘲热讽!” 盘西山被他呛得无话可说,转而恨恨骂道:“你们使下三滥手段下蒙汗药,胜之不武,非君子所为,无耻,卑鄙。” 胡枫道:“我们不是沽名钓誉之人,盘龙山庄一窝鼠蛇,更非君子,有何手段不可用?蒙面枪神,为显咱们不战女侠便宜,你收了内力罢,莫要在气力上赢了女侠。” 周苍暗暗偷笑,平时这师兄看上去一本正经,却不料胡说八道的本事也不低,“胡公子所言甚得我意,就如你说,我不运内力便是。” 龙铁锚赞道:“枪神果然豪迈爽快,竟不以己长欺压女侠,实是难得,也算是弥补车轮战的遗憾罢。” 听二人说得起劲,何离湃也插了一脚进来,“若对手可逼得枪神运用内力,只怕输得更惨……” 盘西山与蒙面女子都在心中嘀咕眼前的枪神何许人也,怎从没听说过江湖中有这么一号人物? “既然阁下如此自负,那小女子便专程领教阁下的枪法是了。”蒙面女子长剑一摆,作了个请的手势。 众人心头暗喜,她既然说这话,便表明不敢轻易使运真气较劲,纯靠招数上取胜,如此一来,两人便站在同一水平上,周苍获胜机会大增。 周苍长枪一竖,回了一礼,接着斜斜刺出一枪喝道:“小心了。” 女子轻盈一个闪躲,长剑顺着柄杆削下,“看剑!” 呼喝声中,两人战在一起,但见剑似长虹贯日,枪似矫龙闹海,交缠博弈,吞吐不休。 女子身法飘逸,脚踏凌波微步,腰扭柳枝在风,把如蛇信子般的枪头尽数避开,赢得围观将士阵阵喝彩。 斗得五十余招,两人难分上下,女子剑法突变,娇声叫道:“天仙下凡!”身形飘飞,长剑自上而下攻击。 女子衣祙飘扬,如不是手中长剑沾血杀气侧漏,直似九天上的仙子降临凡间,遍洒甘露。 官兵们看得忘记了喝彩,虽女子蒙面,但都当她是仙女一般人物,姿态如此超凡脱俗,脸容也必定惊艳。 周苍长枪倒转,枪尾横扫环防,喝一声:“敝帚自珍,扫尽俗尘。”把攻下来的剑招一一化解。 好一个天仙对烂帚,下凡对扫尘,女子闻言心头不喜,剑路忽转,既刺还收,收而不尽,尽而复出,出而前轧。 旁观各人都觉女子悲悲切切,犹犹豫豫,每剑之出心不甘情不愿。 “嫦娥奔月!” 当他们听到女子口中吐出这四字时,心下释然,原来是广寒仙子嫦娥被逼无奈吃下西王母赐给后羿的一粒不死之药后,飞到了月宫,离开深爱的丈夫,天人两隔,独守寒宫。 剑势虽然迟凝不前,周苍却感到一阵无形压迫加身,那剑尖随时随地洞体而过。 “逄蒙佯病,持剑偷药。” 周苍枪尖抖动,麦芒对针尖,全顶于剑尖上,把剑路一一封挡,逼得对手半途而废。 女子哼了一声,“无耻之徒!” 周苍哈哈一笑,置于脑后。 “八仙过海!”女子剑势又变,时而温文尔雅,时而狂放不羁,或风平浪静,或雷电交如,毫无定势。 周苍枪作棍使,横打坚击,忽左忽右,旋转如轮。 “大圣横行,八仙绕道。” 困扰各人心中多年的疑问,到底孙悟空厉害还是八仙强些,此刻终于有了答案,只见那支“金箍棒”把八仙防拒千里不得近身。 女子连连受挫,银牙咬碎,长剑忽然舞动得飞快,簌簌如诉,“天女散花!”剑光点点,如丝路花雨漫漫落下,世间万物,莫不受其润。 周苍顿感危机拢聚,当下铁枪摆动,兵兵乓兵声响如裂帛,每一剑,都刺在枪杆上,“坐井观天,独得一隅。” 任你如何花落,我自享一井之天,雨露不沾,花瓣难入。 你高雅,我粗鄙,你阳春白雪,我下里巴人,周苍寸步不让,竟不让对手占得一丝便宜。 周苍气势一点不弱于对方,在某些回合还占了先机,只是近万士兵的喝彩声,全都送于蒙面女,他们的眼中,女子逸逸出尘,仙剑玉握,超凡脱俗,从未相信世间有如此剑法。 仙光,魅影,晃荡在毎个人的眼前。 然而,这套惊世骇俗的仙剑,却拿最粗俗无赖的铁枪毫无办法,女子一套仙人剑法使完丝毫奈何不了对方,陡地变招,剑路沉稳简洁,剑势却变得凌厉。 周苍蓦然遇险,衣衫接连割开已然见血,他心下一凛,此女剑法之高明超出意料,须得万分小心,当即连退八步稳住形势,挺枪以百花枪法展开反击。 一方剑气万千纵横,变幻无端。另一方铁枪生花不绝,慰为奇观。 一着着致命狠辣攻击,被一朵朵美艳花卉拦截化解,长剑始终无法突破花丛阵,伴随着剑枪交击叮当响声,听得人心头骤紧乍松。 喝彩掌声一浪高过一浪,这时却是全部送给周苍而去,众将士早闻周家百花枪冠绝天下,今日得一窥真容,无不震撼,百花枪果然名不虚传,但见枪下梅花内敛,牡丹奔放,莲花高洁,菊花绽妍,梨花带雨,葵花望日…… 每人心头都在想,如果百花朝我奔袭来,我能挡得几枪?同时对女子更加佩服,虽见不得她脸,瞧其婀娜多姿身影必定是一个绝色美人,一个大美人,身怀绝技,那将是怎样一个高不可攀? 第75章 我还是原来的我 最为精深奥妙的剑法依然奈何不了对方,女子焦躁,心一急,几回剑上内力加持粘上铁枪,然一瞬间想起龙铁锚与何离湃的话,急收内力,生怕与对手内劲相较,那便自讨苦吃必输无疑。 眼见一朵朵形态各异的花卉从枪下生出,女子愈发诧异,这难道就是百花枪?对方是谁?难道是……难道是他…… 盘西山蓦然叫道:“百花枪!他是百花门周家的人。” 女子心下一凛,愰然间运劲于剑,剑身贴于枪杆上,周苍立觉铁枪被一股大力粘上,紧接着寒光闪过,剑锋顺着枪杆削下,大惊下忙松了双手避开断手之厄。 “算你弃枪弃得够快!”盘西山一旁嘲讽叫道。 丢了枪,此战输定,周苍伸出左脚把落下的铁枪勾住踢起,女子冷笑一声,长剑划拉,剑尖晃动不停,刺向对方双手及要害。 “北斗派剑法果然精妙!”盘西山坐身木榻上赞赏大叫。 北斗剑法乃武林中最负盛名的剑法,龙铁锚胡枫何离湃皆有耳闻,原来这女子竟是北斗派传人,无怪武功高强如此。 猛听得嗖的一声急响,那一柄枪从战阵中直直飞出,围观的官兵避让不及,惊呼声中三名士卒被铁枪贯体而过,穿成一串。 除了盘西山,没人看清铁枪如何飞出。 众人心头皆沉,失去兵刃的周苍万不是女子的对手,此仗败阵便再无人可上。 然风云难测,刹那之间,两人身影都忽然停下,随即惊声大作。 只见女子长剑刺入周苍小腹,周苍右手五根铁指扼住女子咽喉,两人一动不动。 咽喉乃人体最虚弱之处,女子不敢动也无力再动,纵然长剑已刺入对方小腹,离胜利只一步之遥。 这一幕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此回连盘西山也看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 相视片刻,周苍缓缓伸出左手,颤巍巍揭下女子脸上蒙布。 “果然是你!” 四个字,沉重似铁,带出周苍多少悲哀痛苦,此刻肉体上遭受的苦痛,在心灵上感情上的痛苦面前,不足一提。 周苍做梦也没有想到,他与她,会以这样互相敌对的形式相见。 女子面布被揭下,尽然痛苦,其脸容依然美艳绝伦,果是天仙一般的人物。 这时有几名将士惊声叫道:“是丁家三小姐!” 更多的官兵则叫道:“周少夫人!” 丁家三小姐,周少夫人,再愚钝之人,也已猜到女子的身份。 此女不是别人,正是当朝宰相丁谓的女儿,军中新贵周通的新婚妻子,京城首美丁秋芸。 她还有另一重身份,便是周苍曾经的未婚妻。 面对着一年未见的她,面对着背叛过他的女人,周苍彻底凌乱,但却一点恨不起来,良禽择木而栖,换成自己,也可能会作出同样的抉择。 “你……不……要命……了?”丁秋芸断断续续问,满眼不可思议之色。 “这一仗,我必须赢。”周苍嘴角冒着血泡,五指松下来。 丁秋芸也伸手,把周苍脸上白布拉下,一张沧桑而熟悉的脸庞登时出现在眼前,凝望片刻后道:“你还是那么好胜。” “我还是……原来的我。” 周苍是原来的周苍,丁秋芸已不是原来的丁秋芸,时间改变不了每一个人,但却改变了许多人。 “你又赢了我。”丁秋芸脸色突然变得痛苦,不管自己再怎么努力,仍然输了。 她松开握着长剑的手,扭头看向盘西山,“盘叔叔,侄女输了。”说完,丁秋芸头也不回走了,厅中聚集的将士,不自觉为她让开一条道。 “你又赢了我。”犹如天雷轰顶,周苍耳朵里轰隆隆回响的尽是这一句话。 “你没输,这回你没输!”周苍心里隐隐觉得自己不要命的打法无赖之极,胜之不武,真正输掉此战的人应该是自己。 他呆呆站着,看着她的背影消失于朝阳洒落处,突然张嘴吐了一大口血,摇摇欲坠。 龙铁锚与胡枫急忙抢上扶着他,大叫:“快叫李大夫过来。” 丁秋芸这一剑刺得深,入腹五分几透背而出,只偏偏插在脏腑缝隙间,没有伤及要害,周苍站不稳,更多在于感情上的受创。 周苍摆了摆手,“龙师兄,我好像……没事,赶紧把盘老贼绑起来……” 一句话未说完,那边盘西山突然一声暴喝,把聚拢身周官兵打飞出去,接着身影腾空而起,往厅井处疾飞。 “放箭!放箭!莫让他逃了。”龙铁锚忙下令,抢过一名亲兵手中弓箭开拉,不等满弓连射几箭。 何离湃等追到厅井,盘西山功力未复,终究避不开如芒羽箭,后背连中三箭摔落下地。官兵一拥而上,长枪大刀往他身上招呼。 “不要杀我师父!” 一名高瘦青年突然从旁抢出来,挥剑奋力挡开刀枪,把盘西山护在身后。 众官兵稍稍一怔,团团把二人围将起来。 高个青年便是韦省,胡枫见状忙命士卒退开,“韦兄弟,你果真无事,实是太好了。” “不能杀我师父,求求你胡哥请饶他一命。”韦省张开双臂,一副哀怨求恳的神色。 龙铁锚大步上前,道:“韦兄弟你让开,盘西山千夫所指,罪大恶极,我们不杀他,抓回京师给包大人审判铡头,同样落得尸首异处下场,彼时被定罪,祸及先人后代,对他更不利。” 韦省听了更急,便哀求放他师父一马,忽听身后盘西山冷冷道:“韦省,原来是你干的出卖师父勾当!” 韦省不敢回头看他,叫道:“师父,徒弟迫于无奈,并且当初他们答应过不会伤害师父您的。” “瞧瞧你干的好事,盘龙山庄让你毁了,一千多个师兄弟姐妹也会因你而死,你怎么对得住我们?” 盘西山愈骂愈气,忽地弹身而起,缠于裤头的软剑已然握在手上,出其不意横架于韦省脖上,“你们都让开,不然我杀了他!” 主将没命令,众官兵那会退开半步,并且谁也不知韦省是何人物。 龙铁锚当然不会为保韦省性命而放盘西山一条生路,反而大手一挥,众官兵得令,包围圈缩得更窄,明晃晃的枪尖离二人已不到五尺。 “快让他们退下,不然杀了你!”盘西山在韦省耳边低声威胁,然韦省的话能起什么作用,一边被师父威胁,一边官兵渐渐逼近。满腔热血救他的恩人师父,未料反被师父威迫利用,韦省伤心焦急之下,竟然发起昏哭泣起来。 众官兵将领都以为他是害怕得哭,心中鄙夷更甚,只周苍知其底细,甫包扎好伤口便挤进圈子里,“韦兄弟莫急,为兄会替你想办法。” 乱成一团麻的韦省着实想不明白事情怎会发展至如此地步,背叛师父配合官兵攻山已然耗了大半心血,每晚陷于自责内疚当中,如今师父拿他作棋子求活,更使其混乱,如何能把周苍的话听进耳里?反而放声大哭起来。 各人面面相觑,连周苍也束手无策。 第76章 该来的终会来 就在这时,厅门处一付担架抬进来,病榻上的人正是被丁娇刺成重伤的王诗冲,他于封丘休养数天,感觉已无大碍,便心急火燎地赶来浮丘山助阵。 他一进厅便大叫大嚷起来,“盘老贼抓住了没有,淫贼钱七郎呢?” 一名将领忙上前把当前局势说了,随后把尚在昏迷当中的钱七郎带到跟前,往其头上泼了一盘冷水。 王诗冲可没兴致理会韦省死活,吩咐道:“无论如何须得把盘老贼拿下,不能让他再祸害世人。”眼见钱七郎悠悠醒转,立拿银枪在其大腿旧患处刺了一记,为他醒酒。 钱七郎迷迷糊糊还未完全醒转过来,大腿便挨了一枪,立即杀猪般大叫起来,把众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 “钱七郎,睁开狗眼看看我是谁?”王诗冲咧嘴狞笑,银枪转动,如上回一样折磨他。 钱七郎在李唤宝家断臂伤腿,经历九死一生,回山后气概大减,锐气尽失,完全变了一个人。此刻当他张眼发现梦魇王诗冲就在眼前,吓得浑身颤抖,痛苦低呤。 钱七郎愈痛苦,王诗冲愈畅怀,他着力搅动银枪,枪刃擦割腿骨,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钱七郎忍奈不得,终发声嚎叫。 “钱七郎,你知道我为何残酷折磨于你?”王诗冲停止搅动,双眼恶狠狠盯着眼前这个夺去他未过门妻子清白的恶贼。 钱七郎痛得全身被汗水浸湿,牙关打战,那里还能说出一句话来? 王诗冲授意兵卒把钱七郎绑于柱上,高声道:“大伙儿听好了,淫贼钱七郎,伙同其师盘西山,奸淫良家妇女,酿下惨剧无数,其中更有杨家将的后人被他们**夺走清白,致其上吊自尽,军中的兄弟,我们该不该为忠烈之后报仇?该不该将恶贼碎尸万段?” “该!该!”厅中官兵异口同声,发出震耳欲聋的叫声。 王诗冲说这一番话暗藏小心思,他生怕周苍顾及韦省性命而放盘西山一条生路,故而挑起众官兵同仇敌忾之心,逼使周苍做决定时不得不考虑军心民意。 “杨门忠烈,镇守边陲数十载,天下扬名,先惜奸臣当道,双龙会中为国捐躯,可歌可泣,万民敬仰,再惜后人杨小姐未享先辈用性命换来的国泰民安,反遭恶霸**奸*淫!不杀凶手,天意难平!” “杀!杀!杀!” 厅中官兵情绪完全被调动起来,杀声掀瓦,尘灰簌簌。 王诗冲喊道:“先杀钱七郎,再杀盘西山!” 众官兵跟着大喊:“先杀钱七郎,再杀盘西山!” 王诗冲作了一个安静的手势,随即银枪递出,噗的一声,枪尖透入钱七郎胸膛,直插入柱。 一代淫贼钱七郎,以枪伤无数女子,最终也死于枪下。 众官兵欢呼声大作,注意力重回盘西山身上。 盘西山瞧见群情汹涌,又爱徒死于眼前,不惧反激起狂暴,后背箭创于他不过皮肉之伤,只须再过片刻待药力消去,便无人阻挡得了。 他哈哈大笑:“狗崽子们,上啊,上来啊,让我先诛了这个欺师灭祖的家伙,再将你们杀得片甲不留。”手中软剑划拉,已把韦省脖子伤了一道长口子,鲜血直淌。 韦省止了哭泣,浑然不觉痛,眼中尽是迷茫之色,他看不透这世界,看不透人情世故,更看不透人心。 局面僵持,众将士都看向周苍,待他发号施令,周苍亦知事态紧急不宜再拖,只韦省让他投鼠忌器,正苦思办法之际,情势又生变化,只听厅口人声喧杂,跟接着一批官僚涌现,阔步入厅,当先一老吏周苍认识,正便是当朝宰相丁谓,其身后跟得兵部尚书,同平章事,门下侍郎、左仆射等官吏,二弟周通也赫然在列,而那刺伤王诗冲逃走的毒妹子丁娇,亦在当中。 周苍心下大震,暗叫不妙,千算万算,未算到丁娇与丁谓相识。 丁娇看见他与王诗冲,分别做了个鬼脸,而后远远向盘西山叫了声干爹。 京城高官突然集体出现,让厅中众将士措手不及,登时安静下来。 丁谓快步走过来,先瞧盘西山一眼,再瞧周苍,“周大公子,你好厉害的手段,竟然瞒天过海私自调动禁军,虎父无犬子哪!” 周苍跟丁谓已无关系,直接无视,眼光转问二弟,周通忙向前叫道:“大哥!” 周苍点点点问:“你怎么会来此处?” 周通道:“岳丈收到你率军大举攻山消息,便叫上我一同前来。大哥,悬崖勒马,未为晚也。” “大哥知悉,二弟勿忧。”周苍漫不经心回应,转头四顾只见那王诗冲低下头不敢与之相对,而丁娇则向他吐舌头拉耳朵,神情甚是得意。 丁谓强忍怒火,哼了一声又问:“芸儿呢?” 周苍指了指方向,对周通道:“弟妹刚安然离开,此时去追,应还来得及。” 周通牵挂妻子,只跟岳丈打了声招呼便即出厅,寻妻去了。 盘西山欣喜不已,“丁老哥,西山终于等到你来了,妙哉,妙哉。” 丁谓点点头,侧睨道:“还不退兵?” 这话冲准而去,众人再明白不过,可他丁谓为官虽大,并非万能,周苍就是不鸟他,淡淡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丁谓勃然大怒,喝道:“周苍,你胆生毛了,竟然敢私自调动兵马,将在外个屁!你知不知这可是死罪一条?” 周苍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寻思如现在杀不了盘西山必后患无穷,当即下令道:“众将士听令。” 龙铁锚等人俨然已以他为首,齐声应道:“是!” “今日无论如何也不可放走盘庄主,宁溅血三丈,亦要取其项上人头。” “宁溅血三丈,亦要取其项上人头。” 丁谓气得浑身发抖,山羊胡子乱颤,叫道:“反了,反了,你们这是造反,要抄家灭门的。” 周苍冷笑一声道:“丁相,是谁抄家灭门还说不准,何必急着嚷嚷,你先退下享多几天福,勿误伤你老,伤了我与二弟之情。” 丁谓何时受过这等鄙视污辱,只觉天旋地转嗓子眼发甜,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老血,“你……你……咳咳…咳咳…”只吐出一个你字便咳嗽不止。 丁娇赶紧奔上,扶着丁谓,“爹,你怎么了?赶紧坐下来休息。”说完横了周苍一眼。 丁娇这一声爹,解开周苍心中疑惑,怪不得她与丁秋芸相像,原来两人竟是亲姐妹! 第77章 辱剑舌枪 丁谓惧内,丁娇为小妾所生,不敢府中养育,便送至浮丘山寄养,此事秘密,不为外人知。 这时兵部尚书梁纶站出来大声道:“周苍假传军令,罪大恶极,何将军及各位将士勿要被他蒙骗,断送大好前程!” 同来的同平章事贺泰安,左仆射穆傲山等官大人也纷纷指责起周苍,骂他瞒天过海擅作主张,私授军令,已犯下死罪,又劝龙铁锚何离湃迷途知返莫要一错再错。 龙铁锚心想再不挺身而出恐怕要生变大乱,当即高声道:“盘西山对外勾结西夏,对内私贿官宦,欲乱我朝政以让党项蛮夷有可乘之机,周都统大人早已暗中调查清楚,出行前命我密切关注,事态严重时可紧急出兵,各位大人知悉因果后请莫要胡言动了军心,否则以军法处置。” 盘西山大骂:“放屁,放屁,若加之罪,何患无辞!” 贺泰安等人面面相觑,不知真假,皆停下口。 梁纶怒喝道:“你是谁,胆敢在此妖言惑众!来人,将他拿下法办。” 随他而来的四名兵卒立即上前抓捕扣押,何离湃大手摆动,喝道:“胆敢动龙将军者,以通敌卖国罪处置,格杀勿论!” 手下军士得令,齐唰唰奔上前,刀枪前倾,把四个耻高气扬的家伙包围起来。 四人那里见过这等阵势,登时脸白腿软,吱声不得。 梁纶也被这阵状吓倒,己方势单力孤,若对方发起狠来,恐有性命之忧,当即收口不语,静观其变。 丁谓见状,颤巍巍站起,“你们……你们一意孤行,等老臣参奏皇上,定教你们人头不保。” 龙铁锚一声冷笑,“盘西山勾结觉项,证据确凿,朝中与他勾连之人,我们也将逐一查实,最终难逃通敌卖国罪名,丁大人,你现下该为自己找找后路。” 赤果果的威胁! “放屁,放屁!大放臭屁,臭不可当……”盘西山被他们一再污陷构害,气昏了头,话也不会说了。 丁谓在朝中一向横着走路,那里曾被如此胁逼过,气得噎住说不出话,又一屁股坐下,只是连拍扶手,其状十分可笑。 门下待郎司徒翰突然说道:“盘庄主是否勾结外敌,尚无定论,周苍假传军令却是确有其事,咱们办事得按顺序,先处理了周苍,再调查盘庄主不迟。” 龙铁锚瞄了他一眼,“周公子假传军令确有其事,你能拿得出什么真凭实据?” “禁军副都统刘万京不知有其事,兵部梁大人不知有其事,宰相丁大人不知其事,还不能证他假传军令?”司徒翰冷笑着道。 “秘密军事任务,当然越少人知道越好,嘿嘿,朝廷中,不知有多少人在等着为盘庄主通风报信呢。司徒大人,你认为在下说得对吗?” 周苍懒得理会他们的唇枪舌剑,只双眼紧盯着韦省,韦省在其注视下如无坟之鬼,脸色迷惘,眼神飘忽。 “好一个秘密任务!却不知是谁下的秘密任务?” “既然是秘密,能让你知道吗?”龙铁锚针锋相对,丝毫不让。 “你……哼,那盘庄主勾结外敌,你又有何事实依据,不会就凭你一张嘴吧,哈哈,哈哈。”干笑声中,司徒翰无比鄙夷地瞧着龙铁锚。 龙铁锚脸色铁青,从怀里掏出三份密报,走近摔到司徒翰身上,“司徒大人,你如果张口把它们吞下去,就是我龙铁锚在胡说八道污陷盘庄主。” 那是三份探子从辽国送来的加急密报,大意说辽国已集结军队,欲对我朝发兵,借口宋人常年掳掠边境辽人至浮丘山采矿,致无数辽人家破人亡……实则辽人想趁宋夏交战之机分一杯羹,须尽快解救辽人送回…… 当然这些所谓密探全是龙铁锚伪造的,把伪造情报说得如此义正词严,疾言厉色,恐怕世上无人能出其右者。 门下侍郎司徒翰如何能识别情报真假,遭遇摔身侮辱,脸色似屎一般难看,然敢怒不敢言,密报在丁谓、贺泰安等人手中传阅,个个看完默不作声,看向梁纶。 梁纶身为兵部尚书,军中出身,对军情自有一定分辨能力,只是探子传回来的密报那有什么固定格式可言,根本无从分辨真假,他看罢,沉吟道:“先不论辽国发兵真假,也不论盘庄主掳掠辽人采矿是否属实,单从密报内容上看,实无法把盘庄主与西夏勾结一说关联起来是也。” 胡枫终于逮到机会发声,冷笑道:“梁大人身为兵部尚书,这个时候你不去关心探究辽国对我朝动兵是否属实,却急着为盘庄主洗脱罪名,看来你与盘庄主关系匪浅,甚至是穿同一条裤子的好兄弟,事后得好好查一查。” 梁纶怒斥道:“你是谁,胆敢如此跟老夫说话,污蔑朝廷命官,该当何罪!” “好大的官威!”胡枫啧啧又道:“我只是一小小捕头,何时敢污蔑于你?” 梁纶道:“本官与盘庄主素不相识!” 龙铁锚插嘴道:“胡捕头,看来梁大人怪你说他与盘庄主是好朋友好兄弟。” 胡枫道:“原是如此,梁大人,你与盘庄主划清界线,是怕引祸上身罢?既不屑与之为伍,又为何急着为他洗白,着实怪也。” 梁纶被他二人一顿抢白讽刺,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毫无还口之力。 盘西山听他们又给自己头上安插新罪状,气得头顶冒烟,哇哇大叫:“你奶奶个熊尽胡说八道,老子何时掳掠过契丹杂种来开采金矿?洞中矿工全他妈是我从边境带回的汉人,那里来的辽狗!” 胡枫抓住他话中失误,冷笑数声:“浮丘金矿属国有资产,私人严禁开采,并且早几十年朝廷已然封禁,你盘庄主得谁人授权,居然敢撕去封条擅自开采?” 盘西山自知说错话,一时哑口无言。 何离湃通:“我们封丘百姓都知道,没有朝中做大官的罩着,盘庄主怎能安然无恙连采十六年?这靠山是谁啊盘庄主?” 盘西山哼了一声:“老子武功天下无敌,弟子无数,尽然有人敢来啰嗦也给我刺成漏斗,靠山罩着一说简直无稽之谈!” “是啊,没人敢与你啰嗦,就连封丘官府也没敢在你背后吱声罢?”何离湃问。 “这当然……”刚说完这三字,盘西山似乎发觉不对劲,陡然大笑,“上来杀我啊,兔崽子们废什么话?” 盘西山本欲拖延时间以等功力恢复,未曾想被他们套起话来。 第78章 只有死人不会背叛 周苍听到这突然心生一计,开口对盘西山道:“盘庄主,你通敌卖国及擅开金矿的罪名已坐实,交由包大人审判必是死路一条,还将祸及家人,可从面相及性格上瞧,你不似贪图富贵的人,更非卖国求荣之辈,当中定有小人蒙骗指使,只须你指出幕后黑手,我们爱惜你人才武功,定会向包大人求情,饶你一死。” “饶你妈的臭狗屎,老子没有通敌卖国,再胡说八道老子宰了你王八蛋!”盘西山气得毛发竖起,手脚乱颤,还喷了韦省一脖子口水。 “有没有通敌卖国姑且不论,就盘庄主你犯下无数滔天罪行,一样要铡了狗头下来。” “放屁,放你妈的臭屁……老子犯过什么滔天罪行?” 周苍笑了笑,把吴翼繁叫过来,“吴大人,你乃本县县尉,请当着朝中众位高官之脸,把盘庄主的罪行一一列出来,看看咱们禁军围剿盘龙山庄是否有理,是否得百姓支持。” 吴翼繁没料到一边倒的形势会发展到当前局面,骑虎难下,可再度反水也不现实,当下应道:“是。”从怀里掏出厚厚一叠纸,高声宣读起来:“**年**月,盘庄主杀死三位上山采药的乡民;**年**月,盘龙弟子奸*杀两名妇女,放火烧毁四间屋子;**年**月,后山金矿发生渗水事故,淹死矿工三十六名,暴尸于荒野;**年**月,盘庄主在八仙酒楼打死两名食客,重伤三人,轻伤四人……” 吴翼繁这一宣读可不得了,念了三十多条罪状还没到一半,京城来的近十位官儿,听得面面相觑,做声不得,以上恶行,每一条可都是杀头的重罪哪。 周苍扬了扬手,道:“盘庄主,还要不要听下去,县尉吴大人可有冤枉你?” 盘西山怒道:“老子是绿林道上的人物,练武就是为杀人,这些算得了什么?” “当然不算什么,可官府为何一直纵容于你?还不是你身后的靠山可以只手遮天,今日禁军围剿,也非要置你于死地,只需把幕后带头老哥指证出来,为民除害,将来功大于过,必给庄主一条生路走。” 周苍知道,不管盘西山如何反应,有些人必定开始急了。看你们这些官儿还来不来指责于我,还来拦阻我杀他否! 盘西山看一眼四周密密麻麻的官兵,逃出去可能性不大,只能寄望于丁谓,当下大笑道:“放屁,老子一介武夫,那认得什么朝中的官儿,周王八,有种的便上来斗一斗!” 周苍轻蔑一笑,指着丁谓身边的丁娇道:“刚才那小姑娘叫庄主一声干爹,我可没听错罢?” 盘西山张口结舌,无话可说。 周苍又指着丁谓道:“刚才你称丁相什么来着?” 大厅登时静下来,几千道目光齐聚盘西山身上。 突然王诗冲不适时宜叫道:“我听到了,盘庄主叫丁大人为丁老哥,还自称西山!” 厅中甚是安静,王诗冲这一叫喊,人人都听进了耳里,慢慢的将眼光移向丁谓。 王诗冲不嫌事大,更不管父亲与丁谓的深厚交情,又大声叫道:“盘庄主的靠山是谁,呼之欲出。” “丁大人不问青红皂白,一来就让咱们撒军,其中定有私交!” “放屁!” 丁谓怒斥王诗冲,老脸神色变幻,他错就错在没调遣兵马过来,寡不敌众,只能任由对方指鹿为马。这时,一直站在他身后老者突然腾身飞起,飘落在包围圈中,与盘西山面对面站着。 龙铁锚喝道:“胆敢劫盘贼者,杀无赦!” “杀!杀!杀!”众官兵喊声震天。 那老者愰若不闻,道:“老盘。” 盘西山看清来人,大喜道:“原来是吴六侠,来得正好,你我联手,定把这群狗崽子杀得落花流水。” 老者点点头。 蓦然间寒光闪动,待光芒闪过,周苍发现,韦省胸前多了一把剑,一把只见剑柄不见剑身的剑。 惊呼声这才响起,谁也看不清这柄剑到底怎么刺入韦省胸膛,先前也没谁注意到老者身上带剑,仿佛凭空变出来的。 老者转身走回丁谓身后,众官兵惊骇下都不自觉让开一条道。 周苍心中剧震,怔在当地,这被盘西山称作吴六侠的老者,武功之高已达匪夷所思地步,高得令他没有生出一丝为韦省报仇的念头,更别提去拦截。 他没想到自己一番话居然令得丁谓杀人灭口,他没想过扳倒丁谓,如此一来与丁谓的鸿沟,总算是抹平了。 再看韦省与盘西山,两人被长剑贯体而过,穿在一起,尽皆目瞪口呆,不敢相信身上莫名其妙便多了一柄剑。 其实,以盘西山的武功应能躲开这一剑,糟就糟在他太信任丁谓,根本想不到自己的丁老哥会杀他。 “哐啷”一声,盘西山手一松,软剑落地,接着摇摇晃晃退后几步,鲜血自他左胸喷涌而出,洒了一地。 “你……你……好狠……”盘西山拼尽全力抬手想指向丁谓,终不能如愿,力竭而倒。 丁娇眼见盘西山倒下,叫一声:“干爹。”抬脚便奔,丁谓一把抓着她手,“莫去。”丁娇狠狠一甩手挣脱,跑过去扑在盘西山尸体上痛哭:“干爹,干爹!你别丢下娇儿啊!留下我一人怎么办?”盘西山双眼睁得圆圆,如很多他死去的弟子一般,无法瞑目。 事情发生得太快,没有人能反应过来,怔怔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都知丁谓杀人灭口,却无一人敢吱声。 盘西山倒下了,韦省却仍直挺挺站着,双眼比先前更迷茫了,如罩一层烟雾。周苍无比诧异,朝他叫了声,“韦兄弟,你……你感觉怎样?” 韦省低头看着插在胸口的剑,摇摇头:“感觉很糟。” “痛吗?” “痛。” “有多痛?” “很痛。” 这回连周苍也开始迷糊了,韦省这是怎么了,他死了还是没死?死人怎么会讲话? 李大夫走过来低声道:“公子,这一剑应是避开了他心脏与肺叶,就如刚才周少夫人刺你的那一剑。” 周苍有些恍然,似乎想明白了一些事情,吩咐李大夫带韦省下去治疗。 忽然之间,厅门处有人尖声唱诺:“这里人好齐,挺热闹啊!” 众人转头,只见四人走将进厅,京城来的一班官僚,都认得为首那人,纷纷上前打招呼。 周苍暗暗叫苦,今日不太吉利,只恨出门没看黄历,转头就想找地方躲藏。 “周公子,怎地见了老夫就要躲?” 周苍无奈,只好拱了摸手,“小侄拜见卢太师。” 第79章 神君蒙头 来者正是太师卢鼎,他收到周苍在封丘浮丘山的线报,急匆匆带人赶过来,甫看周苍样貌,觉得眼熟,只是想不起在那里见过。 “周公子好大的本领,居然神不知鬼不觉调动大军围剿作恶多端的盘龙山庄,干了很多人想干却不敢干之事。”说完,卢鼎瞄了丁谓一眼。 丁谓素知卢周两人恩怨,哼了一声不予回应,似没听出话中玄机,背倚椅背,装出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心中却想这回有热闹可瞧,最好你二人斗得个两败俱伤。 周苍笑了笑,“什么神鬼不觉,太师你不收到风声赶来了么。” “这地上躺着的死鬼是谁啊,哎呦喂,莫不是盘庄主?周贤侄好手段,好本领!” 卢鼎口中不断称赞,脸色却阴郁下来。 “太师你误会了,杀盘庄主的功劳丁大人那里会让我来抢走。” 丁谓杀的盘西山?卢鼎打了一个突,看向丁谓,“高,高,实在是高,丁相好一招弃車保帅!只是,只是传将出来实在寒人心哪。” 丁谓忍无可忍,心想难道我怕你不成,“卢太师怎不在家逗鸟,却跑来凑热闹,小心莫要生什么意外才好。” 丁谓提鸟,意指卢鼎失鸟,卢鼎岂有不知之理,心下愠怒,“多谢丁相关心,改日定到府上逗鸟。” 丁谓哈哈一笑:“欢迎,欢迎之至。” “二位慢聊,小侄另有要事,恕不奉陪。”周苍说完,转身便走。 “周公子倒是走的轻松,也不知我那奋玉孩儿的事该怎么解决?” 周苍便是知道他为这事来找自己麻烦,那里还管那么多,一头扎进人堆里。 众将士皆知二人恩怨,很识趣地聚集一起,把周苍身影隐没。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瞧你逃得了那里去!”卢鼎尖锐声音略带幽怨与愤怒。 紧接着一个黑影腾空而起,飞落到人堆里,身形比起那叫吴六侠的老者更快更飘忽。 “保护周公子!”龙铁锚提刀奔过去,才跨出四步,忽然一股大力扑面而来,身不由己连退十多步,最终一屁股坐于地上,而那些扎堆的士兵则是更惨,全都如爆炸的鞭炮纸一般飞了出去,摔得七荤六素,一个个头破血流,叫苦不迭。 众人当中除了吴六侠,没人看清发生什么事。妖法,一定是妖法!惊骇之下,各人心中齐齐涌起一个念头。 定晴再瞧,只见一黑衣人站在场中,右手正拿着动弹不得的周苍腰肋。 这黑衣人好生古怪,头上套着墨色布袋,别说看不到他五官,便连他脑袋是方是圆是扁也瞧不见! 众人又倒抽一口凉气,此人竟不用眼,轻轻松松把周苍抓了,不是妖是什么? 此黑衣怪人刚才明明就站在卢鼎身旁,可是直到他出手,众人才注意到他的存在,之前仿佛隐了身似的,浑身上下透着一股邪气。 “蒙头神君!”吴六侠低声惊呼。 蒙头神君?各人心下一凛,此君乃近十年陕北武林中冒出的一个神秘人物,心狠手辣,杀人从来不用第二招,端的是厉害无比,又他每回出现头上都套着一个黑布袋,江湖中人便给他起了一个“蒙头神君”的绰号。 看来卢鼎确实被长胡子怪人、陈云安、韦省等江湖人士弄怕了,竟找到如此一个厉害人物为其所用。 卢鼎瞧见各人惊惶神态,甚是满足,轻拍一下手掌,“回府。” 龙铁锚还想阻拦,周苍叫道:“龙将军勿要飞蛾扑火,朗朗乾坤,青天白日,卢太师断不敢动用私刑,小弟暂不会有事。” “王公子,盘龙山庄的后续,便交给你来处置,一定要给我办得漂漂亮亮!” “卢太师,周公子只打伤了奋玉哥,,奋玉哥之死与他实无关。”王诗冲于病榻上呼叫,他自少跟着卢奋玉鬼混,奋玉受伤时还曾去探望过他。 “私刑,嘻嘻。无关,嘻嘻。”卢鼎尖笑声中,一行五人,渐行渐远。 大局已定,已无谓纠缠,丁谓对龙铁锚说道:“盘西山及座下弟子干下无数恶行,馨竹难书,老夫现今才知,实是惭愧,好在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此处事宜,龙将军该怎么处理便怎么处理,如遇困难尽管开口,老夫必将鼎力相助。” 龙铁锚听他语气缓和,立即客客气气道:“多谢丁相,有丁相这可话,龙某如吃定心丸,改日必登门道谢。” “哈哈,哈哈。”丁谓笑了几声,一拂衣,转身走了。 余下众官吏,纷纷过来与龙铁锚等人道别,刚刚还唇枪舌剑,剑拔弩张,一转眼却干戈变玉帛,敌意化于无形。 何离湃喃喃道:“官啊官,这就是官。” 胡枫道:“官字两个口,什么时候说什么话,可有分寸呢。” “看这情形,他们该不会追究咱们擅自出兵了。” “何将军你……” “呵呵,胡捕头,你该不会还认为我蒙在鼓里吧?盘龙山庄,早想剿灭,何某只不过是将计就计罢了。” 盘龙山庄后院大厅,盘西山倒在地板上,丁娇仍扑在尸身上抽泣,众人围在她身边,默默注视。 丁娇既是丁谓女儿,自无人敢为难她,王诗冲也只敢恨不敢动,龙铁锚瞧她哭得伤心,叹了口气劝道:“丁小姐,你爹离开已久,再不走便追不上了。” 丁娇抬起头,目光在各人脸上转了一圈,站起来哭道:“你们……你们都有份害死我干爹,我恨死你们了,呜呜……呜呜。”一转身,奔出大厅。 卢鼎众目睽睽之下掳走杀子仇人周苍,果没敢动用私刑,而是投进大牢,等候审判。 当真无巧不成书,周苍戴上厚重桎梏,又被关入同一间牢房,与李耿、陈世美、潘少壮再度成为狱友,此时郭槐已病亡,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湖南盐枭云之南。 潘少壮等人见得来了新牢友,比过年还高兴,纷纷围将上打量来打量去。 周苍苦笑道:“怎么,各位还认不出来吗?”李耿听声音熟悉,突然指着他大叫:“你是周苍!” 潘少壮、陈世美一听,立即仔细去瞧他,顿时认出这个手脚戴了桎梏的年轻人便是不久前与他们同坐了半个月牢的周苍。三人不约而同退后,只余云之南站着未动。 三人陡地退后,把天不怕地不怕的盐枭云之南吓得一跳,环顾前后,不知眼前之人有何可怕之处。 潘少壮问:“周苍,难道你又进来洗涤心灵?”周苍苦笑摇了摇头,“不,是我得罪了卢太师。” 陈世美忽然大笑:“周大公子,没想到你又进来陪我们,妙哉,妙哉,当真是苍天有眼,瞧瞧这次你还能不能逃出生天!哈哈,哈哈。” 第80章 比鸟 周苍道:“这次没那么好运咯,也许过不了多久便砍掉脑袋。” 尽管周苍手脚都戴着厚重桎梏,潘少壮仍然不敢过分放肆,说道:“周公子,你这是三进宫了,能说说怎样得罪的卢太师?” 周苍闲来无事,便把打伤卢奋玉致其郁郁而亡之事前后说一遍。 李耿满脸幸灾乐祸之色,说道:“打死卢太师爱子,事情可真不小,倒要瞧瞧你爹还能不能弄你出去。” 潘少壮道:“卢太师乃是国丈,女儿得皇上恩宠,想要弄死他,应该不算什么难事。” 陈世美道:“周公子,我猜你是想念咱几个兄弟,怕我们寂寞,便特意进来陪我们,对不对?” 周苍哈哈大笑,“世美兄你说得不错,小弟特意得罪卢太师好进来与你们相聚。” “呵呵,太够朋友,为进来而弄死卢奋玉那短命鬼,真他妈的够狠。”李耿拍了拍他肩膀道。 周苍握着他们的手笑道:“别说了,哥哥们身体都无恙罢?” 三人本对周苍到来抱有惊惧,见得他颓废而又真挚流露,确定不是来找他们晦气,皆打消了戒备,与他热烈相诉。 大牢日子苦闷寂寞,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比水还谈,比夜还长,有故人到来,叫他们如何不欢天喜地? 四双手紧握住,同声大笑,笑声穿透阻隔,钻入每个监犯耳中,昔日恩怨,也随笑声消失于牢狱狭隘逼仄的空中。 陈世美转头看向正于一旁发呆的云之南,道:“之南,天疏地阔,茫茫人海,我们同住一间牢房,可是极大机缘。”羸弱干瘦的云之南走过去,抓着众人的手,激动道:“说得好,咱们兄弟困于一囚,缘聚缘散,天长地久不望,只求铭记于心。” 周苍问郭槐所在,知他病逝,黯然神伤,叹道:“四位哥哥都将老死于此,只怕小弟要先走一步。” 陈世美道:“周兄弟莫要丧气,周都统定会全力施救,保不准过几天你又离开此地。” 周苍摇摇头,卢鼎与他有杀子之仇,恨不得立即就地正法,只待走完程序,项上人头不保。“卢太师正得势,连丁谓也不放在眼里,杀我已是志在必得。” 陈世美道:“周兄弟过虑,包大人不畏强权,明察秋毫,定会洞悉因果,你殴打那短命鬼至多属伤人,杀人尚不至于。” 李耿拍了拍陈世美的脑门,“我说世美,你脑子是不是被门夹坏了,怎地愈来愈不好使?” 陈世美一张白脸瞬间变得通红,憋了半天才反嘲:“你脑子才被夹过,你不但脑子被夹,连那玩意也被夹坏了。” 李耿一脸不屑之色,“笑话,老子宝贝坚硬如铁,就被门夹过,也是门坏,你瞧老子他妈的每天早上还一柱擎天,随随便便能捅爆你菊花,可想一试?” 潘少壮嗤笑连声:“李郎,就你那鸟儿还敢拿上台面吹嘘,未免太不自量力了罢。” “哈哈,就你?那里凉快那里去,你那玩意儿不提也罢,银样蜡枪头,中看不中用。” “中看不中用?敢掏出来比比吗,周兄弟刚好在此,让他来作个评判。”潘少壮作势去解裤带。 陈世美即起哄,怂勇李耿掏鸟较量,李耿骂道:“要比就咱三人一块比,也好定一个高低排位,附马爷你意下如何?” 陈世美毕竟脸皮薄,那里能把宝贝儿掏出让人评头论足? 周苍又好气又好笑,心想这几个家伙当真是穷极无聊,居然赛起鸟来。 赛鸟一事作罢,李耿哼哼几声道:“世美,非我爱说,你脑子向来不好使,该不是读书读坏了。” 陈世美再度脸红额热,怒道:“是,是我脑子不好使,可也总好过你鸟不好使。” 云之南与潘少壮放声大笑,连周苍也咧开嘴,陈世美口才思维皆逊于李耿,无法组织更多言语反怼,便专拿他那玩意说事,照此看,李耿的宝贝玩意该是有些问题。 李耿并不恼怒,对周苍道:“周兄弟乃聪明人,该知我为何说他了罢。” 周苍抬起手梏晃了晃:“还请李郎指点则个。”李耿道:“卢鼎如没十成把握,便不会将你投入大牢,凭他现在之势,父凭女贵,便是私自处决你也掀不起多大浪花。” 周苍脸色默然,道:“李郎说得不错。” “你父亲周都统可知你被关入大牢?” 周苍道:“不知,爹爹前些日子去了宋夏边境督战,尚未回来。” “那就更糟了。” “是的。”周苍说完,无奈地笑了笑。 翌日清晨,四名狱卒把周苍带走,至午后送回,周苍被折磨得满头满口是血,好在并未伤及小腹剑患。 殴打犯人在牢中着实平常,四人已是麻木,替他清理伤口后端来清水饭食,周苍吃后有了些精神。 潘少壮问:“感觉怎样?” 周苍苦笑道:“暂时死不了。哎,他们下手真歹毒狠辣,也难为了你们居然捱到现在。” 云之南嘿嘿一笑道:“世美他们有关系没遭多少罪,否则凭他们身躯,早死了不知多少回。你再瞧瞧我,进来时可壮得跟一头牛似的,现在却是一阵风都吹得起。” 陈世美道:“他们下手如此重,其目的就是在审判前把人打死,上面追究下来,就把责任推到狱卒身上,好一个杀人于无形。” 李耿赞道:“附马爷,你终于开窍了,这可全是我不厌其烦提醒你的功劳。” 陈世美撇撇嘴,心想你不打击我已谢天谢地。 周苍手脚上的枷锁精钢打就,非连阳集罗知县的木枷可比。若无钥匙,打开千难万难。卢鼎知道他武艺不凡,精明奸滑,授意狱官给他戴上厚重铁枷锁,防其暴力逃跑。 卢鼎防范如此严密,取他性命之意,昭然若揭。 此后每隔两天,周苍便被折磨一回,万幸他自少练武,抗打能力强,又他每次捱打都装出奄奄一息之态,居然在频频折磨中把身子渐渐复原,剑伤愈了六七成。云之南见他身体不弱反壮,惊诧莫名,连连讨教,李耿笑赞周苍骨头铁做的,你云之南一个常人是学不来的。 牢中日子单调,枯躁乏味,往事常挂嘴边,周苍也得了解云之南来历,据其自述为一私盐贩子,于湘鄂川三地贩卖私盐,不幸为官兵所擒,因数量巨大而判了铡刑,不日将拉出去正法。 周苍问他为何要冒生命危险贩卖私盐,云之南叹道:“若非别无活路,谁又愿冒砍头之险去从事这活计?” 云之南又言,朝廷不合理的食盐专卖制度,催生了私盐贩卖这一行当,盐业制度愈严,食盐价格愈高,售价往往要高于产地十几倍乃至几十倍。盐价高企,买不起官盐的百姓便转而购买私盐,因利润高,吸引许多人从事这个行当,私盐泛滥的结果就是官府盐税收入锐减,逼使官府严抓厉管,云之南上得山多终遇虎,最终被官府抓获。 第81章 密谋越狱 为官时,李耿于盐业有相当专业的研究,曾写一份盐业制度改革方案奏折呈给皇上,只未被采纳。按他说法,盐价高企原因之一乃盐税负担过重,以冀晋盐课举例,盐课清单包括奏销正课共五十多项。又以两广到长沙的盐为例,一引盐(盐若干斤为一引)的正课是一两二钱,即使经过政府整顿,陆续加上各种杂课后已达八两三钱。除却种种苛捐杂税,养活庞大盐政人员的支出亦要盐商交纳,这可又是一笔大数目。 李耿提及其建树,甚是得意,滔滔不绝又道:“我写给皇上的奏折上指出,随着食盐专卖制度的进一步强化,违禁制贩私盐的活动无论其规模还是其严重程度都发展到一个空前阶段,远非唐末、五代所能及。参与制贩私盐者人数众多,遍及各地。为对抗官军缉捕,像之南兄弟这等私盐贩子往往结伙而行,除了几人、几十人、上百人一伙聚众贩盐外,好些地方动辄就是千百为群,持械贩私……” 陈世美道:“真瞧不出学识挺丰富的嘛,还以为你只会吹牛呢。” 李耿一脸鄙夷,咽了一口道:“老子自底层一步一步爬上待郎高位,你认为就靠吹?实力才是根本。只惜出身平民,于朝中无关系,要是有强一些的后台支撑,嘿嘿,现在的左右丞相,还不是手到擒来。” 正吹得起劲,四名狱卒来到他们牢房门口,周苍笑了笑站起身。 云之南有不好预感,道:“兄弟,一定要好好的回来。”李耿低声道:“挨打时叫声大些。”陈世美略带哭意:“一定要挺住,打习惯了就好。” 周苍比他们看得开,“死不了我就回来。” 这回他们动了真格,直至第二日早晨,周苍才被拖回,一路是血,脑袋耸拉,意识迷糊。 各人心痛又无奈,除好生照顾,别无办法。 这一日,狱卒一大早打扫起卫生,点燃牛油大烛,顿时阴暗的牢狱多了一分生气。午后,大牢迎来了一位贵客:秦国公主赵慧,她是应周苍母亲常氏所托来探周苍监。 卢鼎吩咐过,所有人不得探周苍监,赵慧却另有办法,借口探望姐夫陈世美,实来看望周苍。 说来赵慧公主与周苍相识,两人少时一块儿玩过,长大后才少了联系。 看见周半死不活的模样,赵慧大吃一惊,连问怎么回事。 只因周中檀身处边疆未回,包拯对周苍印象还不错,又周苍同时得罪了卢鼎丁谓,凶多吉少,便联合朝中几个老臣坚不同意提审周苍,云决不能于周将军为国征战之际,匆忙定其子之罪,此乃兵家大忌。仁宗也觉有理便一直未如卢鼎之愿。 包括赵慧在内,所有关心周苍之人都以为他在监牢内暂保安全,那知竟是如此一番光境。 周苍无力回答,陈世美全程替他说话,哀求赵慧让狱卒留点手,莫要把周苍打死,赵慧点头应承。 最后,赵慧对周苍轻声道:“周公子,请你放心,我会向父皇求情,父皇知悉前因后果,必会对你从轻发落,请你保重身体。” 周苍让云之南扶他坐起,说道:“多谢……公主,请你……你……叫少壮的……爹爹来看看他……少壮好像不行……周苍无限感激。” “行,行,明天便让潘叔叔带上伤药前来,你就安心等待,断然不会有事,请相信我。”赵慧说完,脸色微红,低头碎步离开。 陈世美看着?秦国公主背影消失于转角,不禁想起夫人齐国公主,长吁短呼,时也,命也!恨自已一时糊涂冲动酿成大错,追悔莫及!” “周公子,你为何说我快不成了,这不是咒我吗?”潘少壮甚是不解,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满。 “兄弟,我好累,让……我睡上一觉先,醒来再跟你解释。”周苍喘着粗气说道。 瞧见他奄奄一息模样,潘少壮便不再问,众人心中忧伤,扶他睡下,坐在一旁都不说话,生怕打扰了他的休息。 周苍于二更时分睡醒,感觉精神好了许多,吃完冷饭,对四人低声道:“众位哥哥,小弟心中隐隐有一种不好预感,觉得大限将至,万难捱到我爹爹回来……” “周公子莫要放弃呀,公主一定会保住你的。”陈世美红着眼晴说。 周苍苦笑摇摇头,“没用的,卢太师的手段,又岂是公主可以对付?” “周兄弟你有什么打算?”李耿问。 “小弟打算……先问一句,你们可想离开此地?” “当然想!”四人异口同声。 周苍作了个噤声手势,低声道:“那就好,小弟心中有一个不成形的想法,虽还很模糊、却说不定可使我们离开这不见天日的鬼地方,只不过事情万一败露,可能立即有性命之忧,可敢一试?” “敢!”四人不假思索。 监牢终日不见阳光,孤苦乏味,在此呆多一天,便似受多一年的折磨,死亡,更像是一种解脱,而郭槐,是笑着走的。 活得生不如死,如有逃出来的希望,冒多大的风险也愿意一试。他们没有害怕,没有退缩,有的只是对新生活的希冀。 周苍点点头,用蚊蝇大小的声音道:“少壮兄弟,我们能绝对信任的人只你爹爹,明日他来时,让他给我带一锁匠传授我开锁本领,以便必要时打开桎梏逃亡。又,请让伯父收买倒屎倒尿的张叔……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听得他越狱主意,四人齐齐赞成,与其老死狱中,不如冒险一搏。五人坐于角落,各自提议,将计划完善,尽量做到周详严密,万无一失。 潘少壮父亲第二日果然来探他,潘玉潜乃三司使盐铁部(主管修造和建筑的单位)副使。潘少壮隔着铁桩拉父亲手大哭不止,把写在破布上的计划悄悄塞到父亲手里。 父亲离开后一日,潘少壮突然喋喋怪笑,以头撞墙,身体倒立用手走路,随处大小便,竟是疯掉了,同仓犯人对其一顿暴打,嚎哭狂笑,呼喊喧哗,片刻不得安宁,弄得牢房一片乌烟瘴气。 狱官连忙通知潘玉潜,潘玉潜闻讯显得无比担忧,叫上大夫急去诊治。 潘少壮随地大小便,狱卒不愿靠近臭气熏天的牢房,只远远瞧着。那大夫表面上给潘少壮诊治疯症,暗地却教周苍如何开锁。锁匠高明,周苍聪明,拿着铁丝搅鼓三四遍,即把枷锁打开。 离开时,潘玉潜塞给儿子一个沉甸甸的小包襄。 待父亲离开,潘少壮把包裹打开,里头是些散件,组装后得一把小铲一把小锄。另有一份大牢图纸,标明他们所在牢房方位,另以虚细线标出逃生通道,背面写了挖地道的技巧及注意事项。 周苍与陈世美、李耿皆有过目不忘本领,把地图紧记于心后撕烂分吞。 到得深夜,地道开挖,多出的泥土放入屎桶尿桶之中。 第82章 决择 干活时油灯熄灭,光线昏暗,对面牢房监犯并不晓得他们在做什么,休息时则在坑口铺稻草遮盖。 负责清洁的张叔每天过来两次,把其上覆以粪便垃圾的泥士担出清理。 如此一日两次倾倒泥土,进展缓慢,除了周苍,各人有的是耐心。对自由越渴望,他们忍耐之心便越强。 幸好地底下无石无水,挖掘进展还挺顺利。按什划,地道两头开挖,另一头由潘玉潜负责,只要通道相接,大功告成。 其间狱卒前来折磨了他四次,可能公主的交待起了作用,打人时力道轻了许多。卢鼎要求下重手,公主殿下不许再折磨,狱官夹在中间,两头难做。 各人不分日夜,勤挖不休,进展颇顺。卯时,容一人匍匐爬行的地道两头顺利会通,这条地道通至大牢旁边一间平房地板下,据潘玉潜所言,平房已被租下,银钱备齐,并且小院子里还牵了五匹骏马。 五人兴奋不已,自由唾手可及,让他们如何不眉开眼笑? 岂知辰时二刻,一小队狱卒向他们走来,来者全是生脸孔,郑重而威严。周苍不禁变色,立有不详预感,两日前刚被打了一顿,咳血未清,这回来的还是生人,怕是卢鼎已经等不及,重新安排人选。 周苍艰难站起,无奈笑了笑,对他们道:“四位哥哥,按计划行事,小弟可能回不来,无须等我。” 李耿道:“周公子别丧气,哥哥们等你回来,迟四五日甚至半月一月也可,不急一时。” 云之南叮嘱道:“兄弟,一定要有强烈的求生意志,千万别放弃,更别闭眼,若要一口气喘不过来,那便糟糕。” 潘少壮道:“周公子,你尝过女人滋味没有?没有吧,那感觉忒爽啊,你必须有一个信念,无论如何也要尝尝世间女子美丽胴体,这样才能坚持下来。” 陈世美双眼通红,拉着他手道:“周公子,别轻言放弃,只要想一想赵慧公主正等着你出去,那便成了。” 想想这是最后一次被折磨,有什么理由不坚持? 周苍虎目含泪,几哽咽出声。命运如此残酷,就在你即将见到光明时,给你当头一击,对自由的渴望,对新生的希冀,一同破碎。 狱卒齐唰唰走近,神情严肃,众人心中都打了一个突,周苍这回恐怕真的难逃劫数,皆忍不住悲中从来,陈世美更低声抽泣。 “云之南。”当先的狱卒官高声叫道。 五人都是一怔。云之南连忙走上前应道:“在。”狱官对着头像仔细打量,对身后狱卒道:“此人正是云之南,验明正身!” 云之南立感天旋地转,脚一软几乎摔倒。 有狱卒把一个盘子放在地下,盘里有荤素菜及白饭,另有一壶黄酒,甚是丰盛,酒壶旁还放着一块生肉。 “断头饭!”?众人皆一惊,脱口而出, 待斩之人临死前吃一顿丰盛饭食起源可追溯至战国时期,楚国庄王定天下后,为显示仁义胸襟,便制定了这样一条规定,在犯人临死前,让其好好吃一顿。 民间传说人死后,要走黄泉路,然后过奈何桥,而在奈何桥上有一只恶狗,饭食旁的生肉就是为这条狗而准备,好让恶狗被引开,鬼魂得以通过奈何桥。 “监犯云之南,今日乃你行刑之日,快吃了饭好上路。希你下世投胎富贵人家,莫要重蹈今生覆辙!” 云之南一屁股坐在地上,脸色似死灰般难看。 太忽然了,完全没想到命运竟然对他开了个大大的玩笑。云之南不怕死,怕死不贩私盐。他只是不甘心,活路明明摆在身前,未料于最后一刻梦碎! “操,操,怎可以这样,老天,我操你大娘的,快让你大娘洗干净屁股等我。”云之南喃喃自语 狱卒不断催促他吃饱肚子好上路。云之南如丧考妣,悲戚目光于每一个人的脸上掠过。 他于大牢关押不长,只半年时间,可已然和每一个狱友结下深厚感情。云之南长吸一口气,缓缓站起身走到托盘前,拿起那壶酒,说道:“各位兄弟,干了这壶酒,之南先走一步,十八年后,我云之南又是一条顶天立地的汉子。”说完仰头喝了一大口。 潘少壮抢过酒壶,仰脖子灌了一大口,擦擦嘴道:“之南,你有何遗愿,兄弟们一定会为你实现。” 几个狱卒听了都不禁嗤笑,个个死到临头,就不被砍首也得于狱中老死,还说什么遗愿,什么实现,矫情之极。 “之南无父无母,无妻无儿,孤身一人,要说有何愿望,便是盼望四位兄弟事事顺利,心想事成,清明多烧些纸钱下来,好让我贿赂阎王爷,投胎到个好人家。”云之南悲戚道。 陈世美接过酒壶喝一口道:“云兄弟,请你放心,我们一定会替你实现这愿望。” 李耿握着云之南双手,直直凝视,最后狂饮一口烈酒,大声道:“兄弟一路走好。” 最后,?四人目光射向周苍。 沉默片刻,周苍吐出四字:“永不言弃。” 四人都是一愣,此时此地,已无丁点转囿之地,如何不言弃? 周苍转头,对狱官道:“行刑定午时一刻罢,时间尚宽裕,恳请众位暂且退避,一刻钟后,我哥哥定会跟随众位踏上刑场。” 那长官不耐烦喝道:“少废话,要吃快吃,不吃带走。” 潘少壮不知周苍葫芦里装了什么药,不过知其向来点子多,便长官手心里塞了一小块金子,道:“军爷,请帮忙,我们几个兄弟有话要说,请你行个方便。” 长官见钱眼开,说道:“那好罢,一刻钟后我们准时来提人,到时再无情份可说。”带着手下退至大牢门口。 角落里,周苍压低声音道:“马上行动,一刻钟时间够我们逃离京城。” 李耿陈世美潘少壮三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一声不吭,过得片刻,潘少壮坚定道:“好,现在就走。”李耿道:“好提议,要走一起走,决不落下一个兄弟。”陈世美一股豪情涌入胸臆,低声道:“要走一起走!” 云之南血脉贲张,眼泪如决堤之水,泣道:“不行,此计行不通,这样匆忙行动,最后可能一个也逃不了,我决不会害了兄弟们!” 周苍脸色严肃,道:“云之南,别婆婆妈妈的不似个男子汉,说走就走,不然兄弟都会受你拖累。”语气严厉,大有不可抗拒之意。 云之南全身剧震,泪如泉涌,突地双腿跪倒,复以头撞地,“我一介山野匹夫,如地底烂泥,一辈子过得生不如死。众位兄弟侍我如此,让之南感到做人的尊严,已是死而无憾。各位兄弟出身高贵,千金之躯,前程似锦,怎可为一粗鄙之人冒险!众位兄弟好意,之南无以为报,只盼各位好兄弟逢凶化吉,勇往直前!” “之南,此话以后说也不迟,快起来,咱们这就出发。”说着李耿伸出双手去扶他。 忽然云之南推开他手,如发疯一般连跪带爬抢至牢门,双手抱紧铁桩,大叫道:“别管我了求求你们!长官,长官,我已吃了饭,快来带我走,哈哈,老子已经等不及,哈哈哈……十八年后老子再来干你们这些狗日的……” 这一放声哭笑,整间大牢被他惊动鼓噪。一狱监犯全都扒在栅栏上,朝最里头的牢房看来,如此急着求行刑的人,着实少见,都想看看那是怎样一号人物。 云之南自绝生路,局面已无法挽回,四人默然,他愈疯狂,心下愈痛! 第83章 女舍 周苍心在滴血,慢慢蹲下来伸手擦去他眼角泪水。 “兄弟们,你们都是人才,有非常高明本事,而我却是个目不识丁的穷困潦倒汉,活着毫无意义,早死早超生。结识你们,死而无憾!”云之南说得坚决无比,陈世美在他身上,突然发现了郭槐的影子,不过一个渴望死亡是为解脱,一个渴望死亡,却是为朋友拥有新生。 周苍夹起一块肉送到他嘴边,道:“之南,吃了罢。”云之南张大口咬了,把愤恨与不甘,连同肉块一块吞到肚子里去。 周苍抓着他的手道:“兄弟,你有什么放不下的,跟我说,周苍一定给你办到。” 云之南嘴唇颤抖“周公子,我……我有一个心爱的姑娘,已私订终身,只是家里贫穷,凑不齐聘金……” “她娘道,只要我凑够捌拾两银,便让我俩在一起。出事前,我已凑够银子交给她,不料……不料天有不测风云,没几日官兵便杀上门来,之南无法实现对她许下的诺言,惭愧无颜,周公子,你若行经湖南郴州,便……替我去看看她好不好?” 周苍虎目含泪,点点头,“之南哥放心,我如逃出去,即刻去湖南看她。” 云之南双眼闪着光芒,“谢谢你,真的感激不尽!请你再替我对她说一声……对不起,让她不要再等我,找一户好人家……一户好人家……”说到这里,云之南再也说不下去。 “云大哥请你放心,我定会替你转达,不知姑娘叫什么,住在何处?” “她叫李小璐,她家在华塘镇上开一间小酒馆。” “放心,此事就包在兄弟身上。”周苍用力点点头道。 提起自己心爱的姑娘,云之南脸上露出骄傲的神色,“小璐容貌儿漂亮,去她家提亲的人踏破门槛,可她偏偏只喜欢我,非我不嫁。兄弟们,之南是不是很幸运?” 陈世美泪水止不住落下,“是的,你是天底下最幸运的人!大伙儿都羡慕你。” 云之南从脖子上取下一个小挂件,那是一只小贝壳,“阿苍,这是小璐送给我的,你带回去给她,让她死了等我之心。” “璐璐,来世咱们再相见,或许下辈子,我会抬着最最漂亮的花轿来娶你。”云之南低头喃喃,目光温柔。 周苍最能感受他心中伤痛,紧紧握着贝壳,暗下决心,只要能逃出去,第一时间去完成他的心愿。 “云之南,你真够哥们,我们永不会忘记你!”目送着云之南离开的背影,潘少壮忽然高声叫起来,各人也跟着大叫,抒发心中之情。 晚饭后,张叔来倒秽物,潘少壮低声相告,张叔频频点头,今晚须连夜出城逃了。 卯时一刻,牢里鼾声不断,一片静寂。 周苍细看对面牢房,确认安全后拿铁丝打开枷锁,“兄弟们,时候到了,走!”率先爬入洞口,三人鱼贯而入,弯弯曲曲爬了十八九丈远,最后钻至青砖地板下。周苍拿小铁铲撬松青砖,移开后得一个一尺多宽的洞口,不费气力爬出地面。 望着窗外的星辰,闻着冷冽清新的空气,四人仿如隔世。梦寐以求的自由伸手可及,却反而都安静下来。 过片刻,李耿开口道:“兄弟们,事不宜迟,咱们分头行走,若有缘再聚,必须痛饮千杯。” “好,痛饮千杯!” 墙上油灯光芒暗淡,八双手紧相握,今日一别,天各一方,今生公世,相见机会渺茫。 换上干衣,背上行囊,一切准备妥当,只待城门开启时间到来。院子里,五匹骏马正等着新,主人来驱使。 保重声中,四人各奔东西。 南门,卯时三刻,城门甫开,一骑骏马缓行踏出。马上乘客二十岁上下,脸上新伤叠加旧伤,触目惊心,而华服之下更是一副千疮百孔的伤躯。 四名犯人从天牢里越狱的消息很快传到仁宗耳里,仁宗初闻时雷霆震怒,再看名单,险些笑晕了过去,逃得好,逃得妙,心情大舒,直觉这是近几年来最好的消息。 朝上,仁宗疾言厉色,下令严惩相关失职官员,限时抓捕。退朝后,宣禁军副都统茅万京留下,吩咐其表紧内松,切莫认真,抓一人降一级,抓四人直接撤职处置。 正午时分,江南庄外,一骑马缓缓行近,马上青年抬头,江南庄的金字招牌已换下。 “女舍,女舍,何为女舍?”周苍望着扁额上的二字,喃喃而语。 大门两侧还贴了一付不甚工整的对联,“女德画眉尽弃,弯弓征战胜男” 正自思索出神,大门打开,一群女子涌出,有老有少,把一只猪笼抛在地下,有人骂道:“再敢闯进来,就把你扔进池子里淹死。” 闹哄哄过后,门前重归于平静。周苍拍马慢行,行之近处,只见一人躺在猪笼里,双目瞪着火辣辣的太阳出神。 太阳有什么好看的?周苍诧异,抬头观日,只瞬间感双眼刺痛,头晕脑胀,险些一头栽下马。 这家伙莫不是双目失明,怎能盯着烈日许久?正诧异之际,周苍突然失声而叫:“韦省!” 笼中那人披头散发,蓬头垢面,听得叫声,转头看来,“周苍!” 周苍跳下马,打开猪笼把韦省拖出,解其身上束缚。 原来韦省对恩人师父之死梗梗于怀,伤好得七七八八后便招呼也不打一声独自走了,回到江南庄外流连,这日潜入庄中睹物思情,未想被发现装进猪笼狠狠羞辱。 “庄里面住的全是女人?” 树荫下,周苍无比惊愕。 韦省点点头,“对,没一个男人,并且有几个妇人武功很高,我连还手的机会也无。” 怪不得叫女舍,就是只给女子居住,男子禁入的意思。 但周苍想不明白,卢鼎花费心思抢下来的江南庄,怎么给一群女子居住,难道他用来养小妾?可他丑陋的鸟已被丽莺丫头咬断,应该没那兴致了吧。听得当中还有武功高手,联想卢鼎身边的蒙头神君,顿感一种无形压力,卢鼎身后,俨有一股强大力量,眼下不宜招惹。更何况,他与卢鼎实无深仇大恨,认真一点说,卢鼎还救过他性命。 回想起浮丘山上被蒙头神君擒拿一刻,烈日下忽然打一个冷颤,若他要杀人,自己绝对不会知道自己的死法。 “走了。” “上那?” “湖南。” “周苍,你不帮我报父仇抢回江南庄?” 要说韦省也非全浑,还懂得借外人之手,周苍哑然失笑,摇头道:“凭咱两个伤残?我还想活多几年呢,再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韦省很失望,很痛苦,看着远去的周苍,心中一片迷茫。 第84章 反目 陵县城,周苍刚拴好马,有人远远叫道:“周苍,周苍。” 操你大爷的,老子被全国通辑,那个兔崽子大声叫我? 待来人奔近,却不是韦省是谁? 周苍忙让他闭口,“你怎么来了?” 韦省作了个跑步的姿势,敢情几百里路全程奔跑,居然还不比他骑马慢,这小子,确实有些过人之处。 “我问你怎么跟了过来。” 韦省挠挠头不好意思道:“我想你的话是对的,君子报仇,十年未晚。” “我其实问,你为何跟着我?” “因为我只有你一个朋友。”韦省回答得很爽快。 “我被官兵通缉,跟着我,十分危险。” “危险得过我三四次进鬼门关的经历吗?” 周苍无奈,拍了拍他肩膀,与他一同进入酒楼。 湖南,郴州,华塘镇,周苍骑马,韦省奔跑,穿州过县,历经二十余日,终来到云之南的家乡。 从开封南下,一路上并未见各地官府张贴抓拿他的告示,初时周苍不解,后一想潘少壮及陈世美都是皇上亲戚,便明白缘由,他这是沾了潘陈二人的光,自此胆子也大,日行夜宿,连伪装也懒得做。 小酒馆内,周苍问掌柜,“老板,一朋友托我传话给令爱小璐,不知她在何处,可否引见?” 周苍气质儒雅,出手阔绰,胖胖的老板对他甚有好感,便道:“小女在待诏做头发,客官请于店内稍候哈。” 所谓待诏,今理发店也。 周苍点点头,与韦省喝着闷酒,想起云之南,心中伤痛,不知呆会如何跟李小姐说才好。 等得心烦意乱之际,一位丰姿绰约的艳装姑娘步入酒馆,掌柜连忙上前与她说话,姑娘听完,款款走近,向周苍盈盈下拜,秋波流露间朱唇轻启,“公子,不知何人传话于我?” 周苍连忙站起拱手还礼,请她坐下,“小姐可是小璐姑娘?”得肯定答复后,周苍从怀里掏出云之南视若珍宝的小贝壳,“小姐可知此物?” 李小璐明亮的大眼睛露出疑惑之色,最后转到周苍脸上,显然她已经记不起这件小物品。周苍心中伤感,道:“这是你送给之南的小礼物,你记不起来了吗?” “呀,之南哥!我当然记得!”李小璐一声惊呼,“之南哥有什么话对我说?” 周苍黯然,过了好一会道:“之南让你不用等他了,如果寻到好人家就嫁了吧。“ “之南哥不……爱我了吗,他在那里?我要向他问个清楚。”李小璐听罢脸色苍白,凄然欲泣, “之南他……他已经被正法了……” “之南哥!”李小璐惊呼一声,头晃了晃,趴在桌上。 “小姐,小姐!”周苍惊呼站起,却不敢用手去触摸。 掌柜连忙奔过来,伸手摇晃女儿,怒气冲冲质问周苍,“你跟我女儿说了什么,害得她晕迷过去?” 好一对痴心恋人,奈何已阴阳相隔。周苍叹息一声,“天意弄人,天意弄人!”把贝壳轻放在桌面上,对掌柜拱拱手,出了酒馆。 镇郊,韦省默默陪他沿着河堤走着,忽然说道:“周苍,你真看不出来?” 周苍愕然转头,“看出来什么?” “装什么装,你那么聪明,还用问我?” 周苍心情正糟糕,气道:“装你大娘,有什话赶紧说,婆婆妈妈跟个娘们似的。” 韦省见他动怒不再卖关子,“这李小璐不是个正经人家的女子,不可信。” 周苍一怔,“姑娘爱打扮就不正经了?” 韦省叹一口气,道:“看来你比我还不了解女人,她身上那套行头,根本不是普通姑娘人家能穿戴得起的。” “这又怎么样?” “李家对云之南开出的价码是多少?” 周苍不满,“价码你个头,是聘礼,你以为卖女儿吗?” 韦省突然放声大笑,“你常说我浑,我说周苍浑才对,捌拾两聘金对不对?李小璐身上那套行头外加上头上饰物,超一百两不止。” 周苍呆了一呆,终于明白韦省要表达什么。难道之南被她骗了?一个可怕的念头从心底冒起,顿时如梗在喉。 “走吧,完成了云(冤)大头的遗愿,该回去办咱们的事了。” 周苍有些生气,道:“要走你走,没人拦你,小爷此刻回京不是找死吗。” “那你待怎么样?” 周苍沉默半晌,“我想查明真相,给之南一个交待。” 韦省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云大头人都死了,你管这破事作甚,毫无意义可言。” 再次听到“云大头”三字,周苍无比闹心,终忍不住,大吼道:“老子几次救你才是毫无意义,才是破事,你给老子滚,滚得远远的,再也不要来烦老子。” 想起云之南被带走前的脸容,周苍心如刀割,更被韦省的冷嘲热讽气得怒不可遏,大骂起他来。 韦省被骂了个狗血淋头,浑气上冲,“你他妈的救我纯是心怀叵测,只不过想利用我杀我恩师,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我韦省落得个千夫所指,还不是因为你奸计得逞,我呸!” 周苍听了心中一片冰凉,怒极反笑,指着自己心房道:“是,我周苍第一次第二次救你都是居心叵测得了吧,韦省,咱们从此各不相欠,从此恩断义绝!”说完,调头就走。 韦省叫道:“周苍,你不准走。” “我偏要走,你能怎样?” “能怎样,我能揍扁你。” “来啊,来啊!”周苍蓦地停步转身。 韦省快步奔近,话不多说抡起拳头砸来,周苍怒极,举手还击。两人皆是大伤初愈,也无甚解不开的恩怨,可打斗起来那狠劲丝毫不减,状若疯虎,都欲要了对方性命。 韦省自跟盘西山一段时间,得其指点,脑壳似乎开了窍,武艺与内功皆精进不少。而周苍长处在兵刃,身无内力,只手空拳并无优势,幸招式精妙,罗刹夺命脚频频踢出,逼得对方不敢太过靠近。 两人从堤上打到田里,又从田里打回堤上,最后双双滚进冰冷的河水当中,水深没头,最后不得不分开,各自上了一边河岸。 韦省盯着周苍,丢下一句话“下回再干你。”掉头走了。 周苍喘着粗气,叫道:“看看到底是谁干谁!” 韦省回头大叫:“周苍,你王八蛋还骗我,说恩师与卢鼎是好朋友,诱我上勾,卑鄙,无耻,下流,贱格,我呸,你这种人,不配当我朋友。” “我才没你这种朋支,是非混淆,黑白不分,救你性命,是我这辈子干下的最失败的事!” “我不会让你好过的!” “我等着你来。” 周苍对骂完,脱了湿衣躺于河滩上晒太阳,看着湛蓝的天空,心想韦省这小子本来就浑,又在盘龙山庄中耳濡目染,脾气禀性变了不少,古语有云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确实不无道理。 周苍愤懑难平,而后想自己不择手段除去盘西山师徒,被韦省怨怼殴打,实也算不了什么。平复心情的他,在春风习习中,在和熙阳光下,睡了过去。醒来时太阳已落山,周苍一骨溜爬起,穿上衣服,只感觉浑身酸痛难受,暗骂韦省下手毒辣。 第85章 罪恶之花凋谢 回镇里吃了饭,周苍慢慢踱步至酒馆外守候, 如此守了三天,终遇李小璐外出,周苍便暗中跟在身后,瞧瞧她大夜晚一个姑娘家还要去哪里。 榕树下,一对青年男女相依相偎,亲密嘻笑。 “亮哥,你到底什么时候来娶我嘛。” “小璐,不是我不想娶你过门,我比谁都想,只是,只是一佰伍拾两银子,我暂时拿不出来。” “还差多少嘛?” “目前只有七十两。” “还差那么多?”姑娘惊呼,“那我要等你等到什么时候?爹爹说县里的黄员外死了一个小妾,你再凑不齐钱,就要把我许给他。” ……. “你把房子典押了,凑齐钱给我爹爹,先稳住了他再说。” “不行,房子我无论如何不会典押,难道要我娘露宿街头?” “哼,你眼里就你娘,你是眼巴巴看着我掉进火坑里受苦了?” “我没有!” …… 周苍躲在一旁只听得火冒三丈,巳然确信李小璐一家以婚姻为诱饵,骗取男青年钱财,可怜云之南,到死还被蒙在鼓里。 男女青年最后不欢而散,那叫亮哥的男子闷闷不乐回到家中,正欲关门,却见背后不知什么时候跟着一人进了屋内,亮哥大惊欲呼,却见那人拋了一个小包过里,沉甸甸的甚是坠手。 “打开来看看。” “金子!?”亮哥依言打开,里面全是金灿灿之物。 “你只需听我吩咐,这些金子,分一半给你,解你燃眉之急。” 青年王宝亮听完来人之意,思忖半天,最后点头答应。 王宝亮把一百两很子交到李小璐手中,“小璐,我最近找到一门赚快钱的生意,很快就能把剩余的伍拾两银子凑齐。” “亮哥,你找到了什么好门路?”李小璐喜滋滋问。 “什么,贩私盐?那是要杀头的,我不允许你这么干。” 王宝亮摇了摇头,“为了你不受苦,我决定赌上一把,并且我现已贩上了,真的很赚钱,赚够一千两够日后生活,我立马收手,安安稳稳过咱们的小日子。” “那你一定要小心,咱们镇已经有人因贩私盐而被砍了头。” “贩卖私盐赚大钱的比比皆是,我不相信自己那么倒霉。” 十天后,王宝亮上门,把一百五十两的聘礼补齐,李父另眼相看,邀他馆内喝酒,商谈操办婚礼事宜。 王宝亮满心欢喜,喝得醉醺醺回家。 第二日天未亮,一队官兵入村,把王宝亮从家中抓走,并且大肆翻找起来。 可惜,十几名官兵掘地三尺,也未找到一斤的私盐,更别提同党合谋了。 人证物证皆无。公堂上,王宝亮挺过几回酷刑毒打,坚称没有贩卖私盐,受人冤枉,并且表示除非给打死不然要上京城告御状,那县令一听他要告御状,吓得屁滚尿流,立即将他无罪释放。 王宝亮伫立街头,放声大哭,而后拖着一付伤躯,回到几近倒塌的家里。 养了几日伤,按照约定好的日子,王宝亮穿上一身新郎服,组织迎亲队伍,顾了乐队,抬一顶花轿,欢天喜地接亲去了。 镇上李家的小酒馆,小酒馆门前气氛一如既往,那里有丝毫嫁女的喜气装扮,接亲之人见之心下一沉,隐觉不妥。 而李小璐一家人听得外头锣鼓喜乐,炮竹不绝,好奇出门见到接亲的队伍,皆是一愣。 王宝亮上前喜叫岳父岳母,不出意外李小璐一家悔婚,连连否认还大骂王宝亮异想天开,赖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王宝亮据理力争,把聘书亮了出来,围观的街坊见聘书不假,当即起哄,嘲笑起李家言而无信。 李母不堪耻笑,冲上来抢那聘书,王宝亮岂会如她愿,一把将其推倒在地,大声喝骂李家无耻,以嫁女之名骗财,害了无数家庭,更有人因此丢了性命…… 众街坊哗然,他们本对李家为人处事不待见,得知真相后纷纷指责,还有人提议报官。 王宝亮在率众冲入店内,欲把躲进屋的李小璐找出来对质,去那里找得到? 李父眼看情形不对,忙让人去叫镇长。不出片刻,镇长兼大户洪屠率人赶至,二十多人手执刀剑,高声喝骂,把迎亲队伍围将起来,那些围观的街坊见此阵仗,那还敢鼓噪,胆子小的已是溜回了家。 面对凶神恶煞的洪屠,王宝亮胆怯不敢吭声,洪屠甩了王宝亮几记耳光,又一脚将其踹倒,骂道:“臭小子,你吃了豹子胆竟敢到我的地头生事,谁让你如此嚣张跋扈?” “谁不知道李老板是我们镇的大善人,量你小子也没这能耐与他为难,幕后指使之人是谁?” “把聘书交出来!” 王宝亮不敢不依,交出聘书,李母一把夺去,撕得粉碎,大骂他臭不要脸,连连朝他头上吐涎泄愤。 正闹得不可开交之际,有人奔近叫道:“镇长不好了,出人命了!” 听完来人慌张混乱叙述,镇长忙带一部分人随其奔至镇郊大池塘一棵榕树下,只见一名女子被吊于树下,下*赤果,流了一地鲜血。 待看清女子样貌,李母尖叫一声,晕倒在地,此女不是别人,赫然是其女李小璐,被人先奸后杀吊于树上。 由于镇上居民全被李家搞出来的诺大动静吸引过去,谁也不知她什么时候被挂上去的,不过从李小璐在家门口露面至尸体被发现,前后不足半个时辰,凶手就在这短短时间内作的案。 有人发现李小璐屁股上贴着一张纸,以血作墨写着五字:“杀人者周苍”。 洪屠红着眼撕下,翻过来一看,只见纸背以血画着一人头像,旁边又留四字,“此乃我也”。 以头像紧贴女人屁股,那是对周苍多大的侮辱! 人头像画得十分形象传神,观者从中可得知凶手周苍长有两只耳朵两只眼睛,一只鼻子一张嘴,极易辨认。又他脑袋是圆的,眼睛是圆的,眉毛是弯的,嘴巴呢,则咧嘴在笑,传递出的信息是凶手爱笑。 一个爱笑的人,则必是周苍无疑。 “周苍,周苍,王八犊子,我定要将你碎尸万段!”洪屠咬牙切齿道。 “爹爹,爹爹救命!” 忽然池塘对面传来撕心裂肺的叫声,众人一惊转头望去,只见那边塘沿停了一只猪笼,笼里困得有人。 洪屠心下一紧,是儿子! 他连忙带人奔将过去,却见那猪笼已开始滚动,缓缓没入水里。 洪屠爱莫能助,只能眼睁睁看着儿子惊惶呼喊消失在水面之下,还没奔至,双腿已发软摔到地上,痛呼:“儿啊,儿啊,我的儿啊!” 当众人把猪笼从水里打捞出来时,手脚被缚的洪兴已咽了气,肚子胀得鼓鼓的。 正议论纷纷之际,大榕树下又传来尖叫哀嚎声,众人转头看去,只见留下来救女的李氏夫妇反被吊于树上,有人正持刀行凶。 第86章 龟孙子韦省 众人已经反应不过来了,也开始害怕,没有人敢奔过去营救,直到哀嚎声消失,凶手离开,才敢过去一看究竟。 只见那李氏夫妇双双被剜了心,一只黑狗在边上正吃得巴唧巴唧响,想来是他夫妇的两颗黑心。 旁边地上留了几行字:“李氏一家,黑心骗婚。害人不浅,欠下数命。恶有恶报,时候已到。屠家独子,好色荒淫。勾结荡娃,出谋划策。助纣为虐,死不足惜。周苍留字。” 又是恶贼周苍干的! 当扮成迎亲人员的周苍从镇上居民听到他的恶行细节时,胸膛险些气炸了。韦省龟孙,小爷我跟你势不两立! 既然李氏一家及相关人员得到应有报应,周苍也无必要留在华塘镇,只是他毎毎想起韦省,便堵心闹心恶心,实在想不明白他怎变得如此嗜血凶残,兴许这正是其本性罢,古时出名的浑人,有那个不嗜杀成性? 只是你说他浑,他还懂得嫁祸于人,尽管手段低劣之极。 他也终于知道韦省并未离开,而是暗暗隐藏在自己周围,一直监视着他,当下使了个金蝉脱壳之计,摆脱韦省跟踪,只身一人来到郴州城。 春雨绵绵,周苍顺道进一间茶馆避雨,云之南交待下来的事处理完毕,虽然与原意南辕北辙,仍感一身轻松,点了一壶龙井,一碟花生米,一碟瓜子,边喝茶边听卖艺的爷孙唱那薛仁贵征西中的片段。 他这时得空想一想近段时间的遭遇,受伤后内力两回无缘无故消失,更遭暗杀,家中潜藏着一股敌对势力见不得自己的好,处处下绊,他们到底是谁? 这事最令周苍猜想不透。 太师卢鼎使了什么手段让红蔷姑娘变成张小姐?江南庄里头住的一群女子又是谁?想起卢鼎,避不开立即就联系到神秘的蒙头神君,此君武功之强,比丁谓的保镖兼打手吴六侠只高不低。 “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周苍低声喃喃,一直以为自身武功不错,若内力复原,可在江湖有一立足之地,如今一看大错特错,想起这一年内武功不进反退,长吁断叹。 她的剑法进步了许多,应是拜在北斗派吴六侠的门下,北斗剑法,独步天下,刺出的每一剑,竟然能随心所欲避开人体内脏要害所在,实是神乎其神。 想起丁秋芸,周苍耳朵轰然响起她离开时说的一句话“你又赢了我”,心情顿时糟糕透顶,我从不让你,是让你更加刻苦用功,难道竟成你背弃我的理由? 周苍自怨自艾一顿,等回过神来陡然惊出一身冷汗。 只见茶馆里不知何时茶客走了,卖唱的人走了,连掌柜伙计也不见身影,空空荡荡的只自己一人。 周苍暗骂一声龟孙,干脆以不变应万变,看看韦省能搞出些什么花样出来,继续喝茶嗑瓜子,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一般。 终于,茶馆门口走进来三人,三个女人,有老有少有中年,有美有丑有平庸。她们也不知道是否眼晴瞎了,其他座头不坐,偏偏跟周苍坐一桌。 周苍朝他们咧嘴一笑,自顾自啃起瓜子。 那年纪大的丑女人从怀里掏出一张画着人头像的纸,扔在桌面上。 周苍瞄了一眼,已知上面的人是自己,“婆婆,按图索骥,找我做女婿吗?” 平庸中年女如木头一般神情呆滞,年轻漂亮女子却忍不莞尔,轻掩小嘴,眼光中对他多了几分好奇。 “跟我走。”老女人哼了一声,手掌抓过去,周苍食指伸直,朝其手心点去,老女人掌收化抓,周苍骂一声:“老不正经。”收回手指,左手抓着的茶怀忽然一泼,同时脚下伸出勾住老女人的腿。 老女人急着起身闪避茶水,未注意到脚下被勾,不但被泼了个满面还往后摔个结实,四肢张开仰面朝天,姿势极不雅观,周苍哈哈大笑:“丑妇多作怪。” 年轻女子见同伴受辱,娇咤一声从背抽出长剑,刺向敌人。 周苍眼见得对方剑势来路精妙,收起轻视之心,施展拳脚功天与其斗将起来,三十余招后把长剑抢到手,反指对方脸,“再动给你划成大花猫。””。 中年女人站起身,拍了拍衣上水渍,指示年轻女子退下,赞道:“周公子失了内力,身手还这么好,佩服佩服。” 虽是赞扬,可其脸容仍然木纳,仿佛那不是张脸皮而是一张树皮。 周苍心中一突,可以确定眼前找他麻烦的三个女子与韦省无关,可是她们为何了解自己的来历底细? “你们是谁?” “我们是谁你管不着,乖乖跟我们走就是。” “那就要看看你的本领。”周苍长剑一指,刺向妇人。 很可惜,拿着长剑的他根本不是妇人对手,三十招不到长剑被夺,正想换件兵刃再战,不想胸口几处要穴被点,立时动弹不得。 此刻周苍脑海里响起父亲郑重叮咛,“江湖中藏龙卧虎,身怀绝技之人比比皆是,莫要轻视每一个对手,否则必要吃大亏!” 虽然没有轻视对手,但周苍依然吃了大亏。 “此张字条,可是你立的?” 当周苍看到传说中那张贴在李小璐屁股上的纸时,险些笑岔了过去。 木纳妇人却感觉不到一丝的好笑,纵然少女笑得花枝招展,老妇笑得露出半口烂牙。 “凶手为何要嫁祸于你?凶手又是谁?” 周苍摇摇头表示不知,忽然问:“李小璐是你们的人?你们是什么人?” 显而易见,周苍这种态度并不讨好,被殴一顿后装进大布袋,而后一直昏睡,一直乘车,一直乘车一直昏睡,走了不知多少天,经于停下来。 当终于能睁开眼,清风徐徐,周苍环顾四周,感觉所处有些熟悉,半响后一声惊呼:“黄莲池!” 是的,他现身处江南庄黄莲池的小岛上,确切来说,他处于女舍的黄莲池内。 当即一种不好的预感袭来,随后,他瞧见了一脸轻松的卢太师卢鼎,还有那神秘的蒙头神君。 “周公子,没想到咱们这么快又见面了。” 周苍苦笑,“卢太师,你的手伸得真长。” 卢鼎盯着他,神情慢慢变得严肃,“要怪就怪你太过嚣张自大,杀人还敢留名。哼哼,皇上不抓你,老夫自有抓你的手段。” 周苍喃喃自语,“韦省龟孙,你把我害惨了,要是我这回不死,定将你皮剥下来。” “周公子到来得真是时候,真乃天意!你可知明天是什么日子?” 周苍想了想,“不知道。” “你当然不会知道,可我却一辈子都不会忘却!周公子,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你也不会知道。” “是令郎忌日?”周苍脱口而出。 卢鼎脸色阴郁,“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周苍,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周苍摇头,“既落入太师手中,要斩要砍,悉随尊便。只是奋玉之死,与在下确无太大关联。” “什么无多大关联,奋玉就是被你打死气死的!你如不多管闲事,他就不会死!”卢鼎咆哮。 忆起爱子,他心痛如绞,过好半晌情绪平缓下来,道:“周苍,要不是你杀我奋玉,或许,哎,敬你是条汉子,老夫亦不多折磨于你,明日送你上路就是。” “谢太师大量。” 卢鼎正想离开,忽见莲池中一条小船飞快驶来,有人立在船头叫道:“爹爹,爹爹!” 第87章 恩怨两清 乘者正是贵妃娘娘卢云芳,她上得岸来摒退下人,“爹爹,此人先不急着杀,待女儿折磨个够,亲手送他上路报哥哥之仇,方快孩儿之意。” 卢鼎问:“倒没想今天杀他,孩儿如何折磨于他?” “孩儿自有种种办法,爹爹莫问。” “孩儿,此人虽杀你哥哥,却非十恶不赦之辈。” “爹爹,孩儿懂得,你将他交给孩儿一日,明日还你尸首便是。” 卢鼎知女儿恨他,只好道:“就如孩儿意,他吃了秘药,周身无力,孩儿可放心。”乘船离开湖心岛。 卢云芳走至周苍身前,“周公子。” 周苍咧嘴朝她笑了笑,“娘娘,没想到死前还能见到你。” 看到他无奈自弃的笑容,略带暧昧的言语,那眼那眉,那脸那唇,都让人着迷,卢云芳心中一阵悸动,怔怔瞧了他好半响,竟没回答。 “阿……苍哥!”卢云芳回过神来禁不住低呼一声,“明天是我奋玉哥哥的忌日呢。” “我知道。” “爹爹要害了你报仇,我想…我想……” “娘娘该不会想放了我吧。”周苍戏谑笑问。 “我不能这样做,爹娘和哥哥会恨死我。我想,你必须要死,那干脆死在我手中,由我来杀你好了。” 周苍道:“能死在娘娘手下,那是几辈子修来的福份。” 卢云芳禁不住扑嗤一笑,随即又低落了下去,好半晌缓缓伸出手,轻轻抚摸他的脸,“我给你准备了一些毒药,你吃下去,死得会舒服些。” “谢娘娘。”周苍感她手指温软柔滑,鼻中香气如兰似麝,全身登如触电一般颤抖,双眼迷离幻化,竟是呆了。 云芳扶周苍登上小舟,把陪同的丫鬟留在岛上,自己荡起双浆,在波光粼粼的水中,在碧绿的莲叶中,在明媚的春光中,游池歌唱。 只听她唱道:“关河愁思望处满,渐素秋向晚。雁过南云,行人回泪眼。 双鸾衾裯悔展,夜又永、枕孤人远。梦未成归,梅花闻塞管。” 周苍听得痴迷,比起红蔷的小曲,娘娘的词与歌声多了一份使人沉醉其中不愿醒来的意境。 小舟荡入莲叶丛中,风吹叶漾,一眼尽碧。卢云芳放下双桨,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从中倒出一颗蓝色小药丸,“这是一颗毒药,你吃下去罢。” “是什么味道的?苦不苦?” 卢云芳不禁发一声笑:“难道你怕苦吗?” 周苍悠悠道:“是的,我怕苦。” “我没吃过,不知苦不苦,呆会你告诉我。” 周苍艰难抬起手,接过她手中药丸,左右看了一眼,塞进口中仔细品尝起来。 “嗯,味道挺好,酸醉甜甜有点咸。” 咯咯咯,咯咯咯,瞧见周苍死前还有心思开玩笑,卢云芳咯咯笑了起来,“既然好味道,那还要不要再来一颗?” “再给我一颗,让我死得快些也好。” 吃下第二颗后,周苍并无等来腹痛如绞的痛楚,反慢慢感觉全身发热,最后犹如被架在火上烤一样,汗珠涌现。 “热啊,好热!这是要热死我吗?”周苍小叫大呼,忍不住动手去解衣服扣子,奈何手上无力,怎么解也解不开,他急了,抬头一瞬间,不由得浑身一震,“娘娘!” 只见娘娘云芳怔怔瞧着他,双脸绯红如霞,眼波流露出炽切热烈的光芒…… 山风习习,香烟袅袅。 卢奋玉坟头,香与烛,插地上,纸与衣,渐成灰。 卢云芳拜祭完哥哥,手执铁棒,狠狠敲在一人脑袋上。 噗嗤一声闷响,那人脑袋开花扑地而倒,伤口哗啦啦往外涌血,染红了黄土。 “哥,小妹亲手给你了报仇,你可以安息了。”扔下铁棒,卢云芳掩面而泣,既为死去的哥哥,也为死在她手中的人。 蒙头神君在卢鼎指示下检查受害者生死,其既不用手,更不用眼,只默立一会,转身道:“已亡。” 嘻嘻,哈哈,哈哈,嘻嘻,笑声由远而近,一个疯疯颠颠的老头儿出现在坟前,只见他蓬头垢面,赤着上身,穿一条破破烂烂的麻裤,左脚穿一只草鞋,右脚却穿高筒长靴,极是滑稽。老头左手抓起贡品,右手拿起酒壶,一屁股坐在坟头吃喝起来。 “哎,小子,我说你起来陪我说一会话。”吃得高兴的疯老夫伸脚拨了拨死人的手。 叫了数声,疯老头扔掉手中鸡骨骂了起来,“混蛋,你胆敢不听话,待我给你点颜色你瞧瞧。” 疯老头飞身而起,坐在死人身上打其耳光掐其脸蛋捏其鼻子,可人都死了,再怎么折腾也无用。 只是疯老头偏不信邪,一个劲怒斥道:“我不信弄不醒你!”他左手按在死人头顶,右手按小腹,两股刚猛气息从掌心吐出,逼入死人体内。 人死经脉自然闭塞,但老头内力惊人,亦正亦邪,霸道无比,硬是把其脉络打通了,炽热气息在渐冷的腑脏间窜动。 死人愈无动于衷,疯老头愈发狂怒,内力吐出得更猛更狠,只见他头顶蒸起水雾,额头豆大的汗珠滴下,到最后已看不清脸容。 终于,死人张嘴喷出一口血…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山谷响起疯老头得意的笑声,“你小子不是很能睡吗,不一样给我逼醒!哈哈……” 午后,广州城,一顶大轿子沿着河涌走着,四个抬轿人牛高马大,领路的奴仆衣着光鲜,一家就是大户人家,来头不小。 轿内坐的是白云商行的女主人邓夫人,她出城拜神祈求平安,回时颇感劳累,昏昏欲睡之际忽感轿子一停,便问:“八宝,这么快到家了么?” 那叫八宝的仆人回道:“夫人,有几名无赖挡住去路。” 邓夫人哦了一声道:“竟然有这等事,你问问他们想要干嘛。” 一个叫廖伟星的混混听到询问,抢先开口道:“夫人,行行好,我们几个手头紧,向夫人讨几两银子花销。” 八宝道:“你们眼睛瞎了吗,竟然敢打我们夫人的注意?” 一名衣衫寒酸的混混道:“啾,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们大哥在广州城内横着走,还没那个敢挡道的。” 八宝怒斥道:“你们是自讨苦吃!” 混混头儿霍东林喝道:“自讨苦吃也好,胆大包天也罢,乖乖便留下十两银子破财挡灾,不然,哼哼。。” 邓夫人不愿浪费时间,道:“十两银子可以给你,但须敢做取当。” 八宝掏出一锭银,“有种的都报上名来。” “报就报,难道还怕你们不成?” 第88章 朋友 寒酸混混刘百川望着霍东林,霍东林点了点头,刘百川当即大声道:“听好别吓尿了,小爷人称鬼见愁刘百川是也,家住越秀山胡桃巷,门前一棵紫荆树,不来找我的都是欺软怕硬的狗东西。” 八宝嘘了一声,“嚣张,真嚣张!” 刘百川一擦鼻子:“不然你认为。” 八宝眼光转向霍东林,霍东林道:“我叫郑大牛。”廖伟星自报姓名叫郭宝田。 邓夫人道:“行了行了,都记下了。” 八宝把银子交刘百川手上,唱一声:“起轿。” 刘百川拿着十两银子,像个雕像立在当地,他勇往直前,不但报名还报地址,生怕人家不上门找他晦气似的。 哄笑声中,霍东林抢过银子道:“喝酒去,他妈的,这次够我们喝个大醉。“ 众齐声叫好,嘻嘻哈哈一起走向平常光顾的红棉酒馆,刘百川傻乎乎心不在焉来到酒馆内,几蛊黄酒下肚,便将刚才的事忘却。 五六两银子便够众人喝至下午,出门时个个摇摇晃晃出。 门口坐着一年轻叫化子,头发乱糟糟,衣服脏兮兮,拿着个破钵,钵里装六七枚铜板,旁边还有半块啃过的芋头。 霍东林一见这还得了,立骂道:“死乞丐,从那儿来的?到我地头行乞竟然敢不跟我打招呼?“ 无赖一块围将上来嘲笑怒骂,那乞丐木木呆呆,双眼无神,直似听不懂他们所说。 霍东林骂道:“屌,原来是个傻瓜,难怪不来招呼,伟星,把几个铜板拿了。“ 廖伟星应了一声,弯腰抢钵里的铜钱。 乞丐连忙把钵藏身后,霍东林哈哈一笑,“也没傻得晒。”伸脚将钵踢飞,那钵呛啷一声摔得粉碎。 乞丐嘶叫着爬起身去拾铜板,廖伟星待乞丐经过时伸腿一绊,把他仆了个街,一群流氓大笑,有人还朝他踢上几脚。乞丐转身,满面怒容。 “死乞丐,你原来也会发嬲。”刘百川说完伸脚踢他,青年乞丐已挨了几脚,多老实多傻的人也有脾气,突然伸手抱着刘百川的脚,用力一拉将其扯倒,众流氓见傻不拉几臭乞丐敢还手,一窝蜂冲上去围殴,瞬间乞丐挨了百数拳脚。 酒馆林老板害怕出了人命惹下事端,走出来阻止:“霍大头,你小子打人滚远点打,弄出了人命我可跟你没完。” 林老板混黑道,白道上也有人,听说还有个亲戚在白云派,霍东林惹不起,眼瞧见得乞丐被打得不成人形,也怕出人命,便止了手脚。 众人喝完酒,活络了筋骨,甚是满意,勾肩搭背走了,刘百川留下拾起散落的铜板,小摊上买了一斤烧麦,拿回家道:“妈,你瞧瞧是什么,我专程买给你吃的。” 刘百川的娘老来得子,现已六十,满头白发,问道:“百川,你那来的钱买烧麦,又跟霍大头鬼混了吗?” 刘百川笑道:“今日下午我到山上玩,采果子卖的钱,想起娘辛苦特地买的,放心吃就是。” 数日后早晨,刘百川还在床上大睡,突然听得有人叫道:“刘百川,刘百川!” 刘百川迷迷糊糊,“谁他妈那么早啊?还让不让人睡觉。“ 猛然间喀喇一声,房门被踢开,有数个人影涌进屋内,对着他就是一顿暴打。 还未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刘百川便被打得晕死过去。 一盘冷水兜头沷下,刘百川迷迷糊糊醒过来,甫张开眼,见得眼前几个凶神恶煞的大汉站在左右,惊得几乎要尿出来,欲坐起,却发现全身散了架一般疼痛,更没有一丝儿力气。 一个十八九岁左右的玉面公子走来,神色冷竣,冷冷问道:“你就是刘百川?” 刘百川那见过这种阵仗,浑身战栗,道:“是…是我。”同时他看到了八宝,脸色刷地变,抖如筛糠。 公子道:“太岁动上抓蚤乸,你们连邓家的轿子也敢拦截,胆子确实大,只不知骨头够不够硬?” 刘百川只是最低层的贫民子弟,根本没有听说过什么邓家椅家的,只此处屋宇轩敝透亮,物件陈设精美雅致,炉鼎香烟缭绕,是自己从来没有闻过的香气,家丁佣人牛高马大,膀圆腰粗,绝是惹不起的人家。 刘百川咬着嘴唇。 邓公子坐回椅上,“郑大牛和郭宝田住何处?你们常出没于那里?” 刘百川抬头看了他一眼,“出卖朋友的事我绝对不会干。” 公子称赞一声:“好,有情有义,只可惜用错了地方。” 八宝道:“少爷,给他一点苦头吃,不信他不说。” 公子挥挥手,八宝把刘百川带下厅堂,再出来时,刘百川已是被人抬上来,一路血滴。 八宝禀道:“少爷,这家伙硬气得很,晕迷两次,就不肯说一个字。” “了不起,有情有义!不过你以为不说我就找不到他们?你这么为他们着想,到时你会发现自己这样做很不值得。” 刘百川鼻孔淌着血,有气无力,连头也抬不起。 弟三日早,刘百川被带到大厅屏风后,透过缝隙,只见霍东林和廖伟星脸青鼻肿,头破血流,战战兢兢站着,那尊贵公子手拿泼扇转一圈,而后坐在桌旁,嘴角轻挑,“报上名来。” 霍东林和廖伟星被殴打抓到邓府,害怕不已,老老实实报上霍东林、廖伟星的姓名。 公子问道:“八宝叔,你抓错人了吗?” “回少爷,就是他俩拦的路,可能他们报假名。” 公子收起扇子,“郑大牛和郭宝田你们认识吗?” 二人刹那间清楚,是几天前惹下的事非。霍东林和廖伟星心慌意乱,不敢隐瞒,连忙说出实情求饶。公子哈哈一笑,问:“饶你们不是不可,只须把个叫刘百川的人供出来即可,他在那儿,你俩谁先说?” 霍东林抢先道:“我来说,刘百川是他真名,家住越秀山胡桃巷!” “他现在那里?”公子点点头,似笑非笑问。 霍东林道:“我们已经有好几天未见过他了,邓公子,拦轿抢钱是刘百川那恶棍提出的,敢不听话就指挥手下打我们。” “对对,我俩被他胁迫,邓公子,他是元凶主谋,我们只是他的小喽啰!”廖伟星补充道。 邓公子转身,面向屏风扇子一展,微笑道:“原来如此,那可是把你们打错了。” 霍东林道:“其实我们也是罪有应得,该打该打。” 廖伟星道:“邓公子,那刘百川如此可恶,须狠狠揍一顿才能解气,我带你们去他家。” “你们不怕他事后报复?害了你们,非本公子之愿。” 霍东林和廖伟星异口同声:“我们不怕,他就是个欺善怕恶的家伙,只要公子下手狠些,刘百川恶棍吃够苦头,就不敢难为我们。” 邓公子哈哈一笑,“妙,妙极,大义灭友,犀利犀利!” “怎么样刘百川?一切都瞧进眼里了吧?。”待八宝带了二人下去,邓公子问。 然而并没人应答,邓公子满面得意转到屏风后,刘百川失魂落魄,面无血色,怔怔一动不动。 邓公子笑道:“刘百川,你看看交的是什么狐朋狗友,三言两语出卖了你,把责任往你身上推。” 刘百川仍旧一声不吭。 邓公子道:“猪朋狗友,不要也罢,宝叔,放他走。” 刘百川不记得自己怎样回到家里,进门倒头便睡,毫不理会焦急的双亲。 一躺就是数天,刘百川这才得缓过劲来。 这日下午,霍东林持续敲门大叫:“百川,百川,你他妈这十多日去那里快活了?” 刘百川无奈打开门,霍东林搂着他的脖子,“丧门川,变性了?怎不浦头?” 刘百川道:“被人找晦气,我见机得快藏起,直至今早才敢回的来。” “是谁不长眼睛敢找我们丧门川的晦气,不想在西关混了么,兄弟们,这就找他算账去。”廖伟星义愤填膺道。 刘百川鼻子哼了一声,“找我晦气的是邓家公子,你去替我出口气吧。” “邓家公子!?屌你老母,好惹不惹得罪了邓公子,这下你只能自认倒霉!”廖伟星故作惊讶。 这张虚伪之极的脸孔,刘百川越看越恼怒,你只扑街仔我屌你老母! 霍东林一样的大惊小怪,“丧门川,你娘的不长眼睛竟然得罪邓公子,这下兄弟们可不敢替你出头。走,去喝一顿压惊酒,一扫身上晦气。” 酒馆里,廖伟星和刘百川猜枚喝酒,一直输一直喝,已有些神智不清,“丧门川你娘的吃了什么狗屎,运气这么好。”又把杯中酒喝完。 刘百川只挑嘴斜眼冷笑,二五仔,喝不死你这王八蛋。 廖伟星愈输愈怒,最后忍不住骂道:“丧门川我屌你老母,敢不敢玩大的,半斤半斤来,不敢就是狗娘养的。” 众人起哄声中,刘百川冷笑道:“看看那个才是狗娘养的。” 结果还是一样,廖伟星连输两盘,酒意上头的他把酒碗扔向刘百川,骂道:“扑你妈臭街,我打死你个丧门川!”挥拳打去,刘百川躲开还手,一拳正中其脸,廖伟星应声而倒。 廖伟星鼻血涌出,又胃里如烧开的水翻腾,忍不住狂呕起来。 众人目瞪口呆,不太敢相信眼前一幕,廖伟星可是他们的二哥,新仔刘百川竟然敢打老二,这是谁也想不到的,顿时安静下来。 霍东林拍拍刘百川,“丧门川,你吃错药了吗连老二也敢打?” 刘百川心中正气恼,仗着酒意也没给他好脸色,只是挑嘴冷笑。 “刘百川,你奶奶这是什么态度,想造反吗,兄弟们,给我狠狠修理这养不熟的白眼狼!”霍东林顿被惹怒,大叫着喝令。 众人一涌而上,对着刘百川就是一顿拳脚,刘百川奋起反击大叫:“霍东林,你出卖我,我没你这样的大哥!” 廖伟星吐得浑身肮脏,他缓过气来,爬起一拳打去,大骂:“扑街仔,你这个捡破烂的臭垃圾,在老子眼里一钱不值,不出卖你出卖谁?”边说边狂出拳。 林掌柜见他们内哄,无比厌恶,骂道:“霍大头,滚外面再打。” “听林爷的,出去再打,出去再打。”霍东林霍东林手一挥,众人拉着刘百川出门,扔地上又打。 刘百川被打得缩成一团,霍东林便生怕出了人命便叫停手,“刘百川,不吃点苦头你摆不正自身位置,回家好好反省,想通了还可以跟我混。” 刘百川满面血,他勉强睁开眼,“混你娘,出卖兄弟,你还有脸做大哥。” 霍东林怒不可遏,恨不得把他脑袋砸爆,盯了一会道:“刘百川,你日后不会好过的,等住吧。”一挥手道:“走。” 第89章 再老实的傻子也有脾气 街边屋檐下,霍东林又见到那个青年乞丐,心情极郁闷下一脚踢碎他那只破罐,“死乞丐,系度阻头阻势,快给老子滚开。” 乞丐被他无缘无故大骂,并且好不容易找来的瓦罐又给踢烂,即时满面怒容,死盯着他。 “死乞丐,你他娘的还敢还眼?”廖伟星怒气未消,又踢乞丐两脚,“我踢死你这个臭要饭的。” 青年乞丐连换数脚,浑身火来辣辣的痛,忽然抱着他的腿一扯,将其拉倒在地,举拳击打。 霍东林诸怒火中烧,现什么人都敢打老二,让他这做老大的脸上无光,大叫道:“可恼也,兄弟们给我往死里打。” 众小弟极善群殴,又一窝蜂涌上,抢出廖伟星,拳头脚头如雨点一般落下,打得乞丐抱头蜷缩。 刘百川不忍心叫化子被打死,叫道:“你们住手,再打就要出人命了。” “操你妈又关你事,快滚蛋,不然连你也一块打死扔珠江里。”霍东林威胁道。 刘百川顾不得那么多,推开围殴的众人,拦在叫化子身前,“霍东林,欺负一个傻子算什么,你那么牛,就不会在邓公人子面前装小狗扮可怜。”。 霍东林被他提到疼处,气得肺炸,大骂道:“刘百川,是你自己找死,可怪不得我。弟兄们,给我狠狠地打,打死算我的!” 众小弟轰然响应,分出一部分人打刘百川,刘百川已是强弩之未,三拳两脚下又倒在地。 一直挨打的乞丐看得刘百川被揍得死去活来,双眼闪过一道厉芒,身上不知从那里来了一股力量,躺地伸脚连连横扫,几名无赖纷纷倒地,哀声惨叫。 廖伟星见状大骂冲上,出脚猛踢乞丐脑袋,“踢死你臭狗屎。” 乞丐巧妙避开,又一记扫堂腿踢出,廖伟星小腿被踢过正着,喀喇一声腿骨断折,立摔地上哀嚎。 霍东林大吃一惊,捡起一块砖块兜头砸下,只需砸中,定教他一命呜呼。 岂知乞丐一个打滚躲开,不待敌人再砸,伸脚将其勾倒,跃身而起,举拳砸霍东林头脸。 第一拳,霍东林门牙断了四颗,第二拳,打断鼻梁骨,第三拳,霍东林整个昏死过去。 乞丐起身,奔向殴打刘百川的几名无赖,一拳一个,四名无赖快速倒地。 救了刘百川,乞丐又返身继续痛殴霍东林,每一拳每一脚,都带着无穷的怒意落在霍东林身上,直把掉一边的众无赖吓得张大口不敢吱声。 刘百川颤巍巍站起身,见得霍东林被打得昏迷不醒,一头是血,连忙叫上围观街坊合力把乞丐拉开。 焉知乞丐怒火正盛,数次挣脱束缚暴打霍东林与廖伟星,完全不管对方死活,或许就是要将对方置之死地,可怜那廖伟星,重击下又一只眼被踢爆,左手骨折。 乞丐打得兴起,忽感手腕一紧被人抓着,如遭铁箍,挣扎不脱。 刘百川认出阻止之人,叫道:“邓公子!” “怎么会是你!你把他们打倒了?”邓公子一脸不可思议。 “不是我,是他一个人把他们干翻的。”刘百川指着乞丐道。 “厉害,厉害!”邓公子掩饰不了满意震撼,问乞丐道:“兄台,你身手好俊,不知高姓大名?” 慢慢安静下来的乞丐只顾伸手抹脸上的血,好像未听到他的话似的。 刘百川道:“邓公子,他是个傻子,不会说话。” 邓公子点点头,撇一眼霍东林,只见他浑身是血,四肢在微微抽搐,离死只一步之遥,对身后八宝道:“宝叔,不能出了人命。” “是的,少爷。”八宝道。 邓公子对刘百川道:“你惹下大麻烦,可以到我家避避风头。” 此事因自己而起,霍东林肯定不会放过自己,刘百川感谢道:“那就多谢邓公子!只是他怎么办?” 脏兮兮的一个疯乞丐打得十余人流水落花,本领着实厉害,邓公子欲一对其来历,便道:“也带回去便是。” 邓家宅院占地超百亩,邓公子名邓航,父亲邓德为当地最大贸易行老板,旗下设有钱庄、布行、酒肆、药材批发等行当,是广州地区甚至是广东首屈一指的大富翁。 二人洗了澡换上新衣,形貌焕然一新,邓航见那乞丐年约二十,身材挺拔,相貌端正,似乎还有一股英气隐于其中,暗暗诧异,若非疯子,实上等人材也。 “百川,你与他们为何事打架?这位兄弟又怎牵涉其中?” 刘百川把与霍东林决裂一事如实告知,又将斗殴经过讲了,邓航点点头道:“你做得对,跟着他们混,这辈子恐怕是完了。” “还得多谢公子点醒了我。” “你对他了解多少?”邓航指了指乞丐。 “回公子,我与他前后只见两脸,首回我们还是敌对关系呢,曾踢他几下。” 青年乞丐脸目呆滞,张口喃喃,不知说些什么。 邓航道:“他身手非常不错,应该是练武出身,只不知怎么就疯了,怪可惜的。百川,你伴在他左右,看是否可以了解到他的过去,说不定还能治好他。” “是是,公子说得极是,不过我在这不习惯,现想带他回去。” “可霍东林定要找你们麻烦。” 刘百川脸无惧色,“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并且这傻兄弟不在我身边吗,他们动手报仇也得掂量掂量。” “也行,有什么也可来找我。” “邓公子,你我非亲非故,竟得你如此相待,实不知该如何感谢。” “百川,你宁死不出卖朋友,我很佩服,你是个值得结交之人,若心中无芥蒂,可叫我一声航哥。” “好极,航哥!我心中怎会有芥蒂,你一言点醒梦中人,我感激还来不及呢。”刘百川欢喜叫道 邓航道:“哈哈哈,那咱哥俩是不打不相识啊。” 刘百川把疯丐带回家,他爹娘也没有多管儿子的事,腾出一张床让他睡。 这乞丐虽傻呆,可也知刘百川一家人对他好,帮忙干些洗碗烧柴的杂活,刘百川问其姓名,他只喃喃说“苍苍,苍苍”,再无别字,刘百川就称呼他傻苍,每次“傻苍”“傻苍”叫他,他便咧嘴傻笑,似乎很满意这个名字。 自与霍东林决裂后,刘百川再不去瞎混,每日带着傻苍下地种菜上山砍柴。 这一日,刘百川和傻苍在河里抓鱼,刘百川发现傻苍的水性不是一般的好,潜入水里几个来往,便抓了几条鱼上来,其中有一条还是黄骨。 看着活蹦乱跳的鱼,仿佛眼前有一锅鲜美鱼汤等着自己,刘百川馋得口水都差点流下来。 实际上,刘百川嘴角真往下流涎,因为他发现,在不远处的河滩边上,有一绝色少女赤足站于水中垂头洗发。 乌发如瀑,肤色如雪,身段如纤,美妙不可方物。 十七八岁,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刘百川看得忘乎所以,连傻苍从河里抛上来的鱼也忘去接。 “是谁在偷看?”少女听到这边动静,发现有人偷窥。 第90章 歃血为盟 刘百川回过神,见那少女怒目涉水赶来,顿感不妙,如芒在背,心生一计忙缩头把傻苍叫上岸,自己却矮身钻进了水里避难。 少女气呼呼赶到,发现刚上岸的青年男子傻苍浑身湿沥沥,只穿一条短裤,露出壮实健美的上身与修长双腿,脸上微微一红,随即怒道:“呔,无赖浪子胆子好大,竟然敢偷看本姑娘洗发。” 傻苍从未见过如此漂亮的女子,眼珠一转也不转地盯着她,咧嘴傻笑。 少女更感到莫大的侮辱,喝斥道:“哎呦,你竟敢如此肆无忌惮,我挖下你的眼珠来。”说完手上不知怎么就多了一柄小刀。 傻苍见了刀,脸上露出欢喜神色,指着地下的鱼,又指了指少女手中的刀,似乎说刀子可以杀鱼,杀了鱼送给你。 少女见他指手划脚无丝毫收敛,怒气更甚,“死哑巴,我把你一双臭眼刺瞎,让你还看。”说完举手逼近比划,傻苍这才知害怕,连连后退。 刘百川在河里挥手大叫,“哎,姑娘,他是个傻子,不是有心偷看你,千万别见怪啊。” 少女一惊,河里还有人!再看向傻苍,刚才气恼上头没多观察,现感他双眼无神,脸目呆滞,连笑也是傻里傻气的,心中暗松一口气,又隐感可惜。 “死罪可免,话罪难逃,谁教他敢对本姑娘无礼。” 说着,少女袖中突然窜出一条绿绫缠上傻苍腰间,紧接着傻苍腾空而起,呯啪一声摔入河中,溅起高高的浪花。 待傻苍爬上岸,那少女已不见了踪影,刘百川深深呼一口气,仿佛要将少女留下的气息全吸入肚里。 回家路上,刘百川想起那洗发少女,心意难复,拉着看起来显得更傻更呆的傻苍道:“傻苍苍,你抓鱼本领那么好,我想开一间鱼档,专门卖鱼,生意一定好,将来有钱了就娶一个如刚才那少女般漂亮的女子做老婆。” 傻苍傻呆呆的也不接话。刘百川笑嘻嘻问:“傻苍苍,你也喜欢那凶凶的女子?要不要也找个老婆与你过日子,再给你生几个傻儿子?” 傻苍终于咧嘴笑了,露出一口大白牙,眼中少有的迸射出光彩,刘百川笑骂:“死傻苍,一听娶老婆生儿子就这么来劲,不过似你这么英俊,要是不傻,包……” 正说得起劲,刘百川双眼忽然一黑,有东西套在头上,紧接着脑袋被猛烈敲击,就此人事不知。 不知过了多久,刘百川感有冷水浇头,缓缓苏醒,张开眼,发现自己被吊一座祠堂横梁下。祠堂荒芜破落,四周墙角生满杂草,墙壁斑驳。傻苍也被吊了起来,他早已醒,正傻傻看着自己。 霍东林廖伟星等都在祠堂内,他们满脸愤怒,眼睛闪烁着仇恨光芒。 霍东林杀气腾腾,走过去举手“啪啪啪”连打刘百川几记耳光,“刘百川,你兔崽子今天完蛋了,瞧老子怎么折磨你!” 霍东林说话含糊不清,刘百川发现他上侧门牙断了三颗,眼晴一大一小,鼻梁塌陷歪往一边,样貌实在有些诡异。 “霍东林,傻苍对你手下留情,留你性命,你竟然不知感恩还来招惹他……啊!” 刘百川正说着,突然肚子被狠狠踢一脚,踢得他血气涌上,张嘴喷出一口血。 “狗屎,你落在我手中还敢猖狂,我屌你妈!”廖伟星一边狂骂一边猛踢。 见得刘百川挨打,傻苍扭身挣扎,哇呜乱叫,霍东林冷笑道:“臭傻子,你不是很能打吗,我现下就要给你放血,放光了血咱们再打。” 从腰间拔出一把亮堂堂的匕首,霍东林转头对他小弟大喝:“给他放血!” 众小弟一拥而上,抓脚除鞋,傻苍奋力挣扎反抗,只对方人多毫无作用。 霍东林吹了吹匕首,在傻苍脚底来回比划。 “住手!霍东林,你是个人就一刀给我们个痛快,不然你就是个狗娘养的。”刘百川大声叫骂。 廖伟星冷笑:“两个臭杂种,不把你们折磨个够,怎能泄我们心中之气。。” “霍东林,你动手前好好想想,邓公子定会为我们报仇。”刘百川大叫 廖伟星连打他几巴掌:“我们就等着你化成厉鬼,哭哭啼啼向邓航告我状,哈哈哈。” 霍东林作了个安静的手势道:“众位弟兄,今日杀两扑街,喝他们血,弑血为盟,以后我们十二人就是生死与共的好兄弟,谋大事,共进退。” 廖伟星叫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喝下敌人血,每人在刘百川这仵逆仔身上刺一剑,杀了他,便都断掉后路,抛弃幻想,一心同闯天下!” 廖伟星道:“反悔胆小的,现在离开还来得及。” “共患难,同进退,不后悔!”十名小弟异口同声。 霍东林点点头:“好,是兄弟,动手。”刀尖狠狠一剐,顿时鲜血自傻苍脚底如泉涌般迸射,流入一只大碗里。 傻苍痛苦万分,剧烈挣扎摇动,一刹那间暴发出惊人为量,把血碗碰掉地上,带得众人摇摆晃动,绳子与木梁发出吱吱响声。为制服他,五六个无赖聚在一起抱脚搂身,大呼小叫。 忽然噼里啪啦一声响,腐朽不堪的横梁经受不起折腾,应声断为两截。横梁断开,顿时残破不堪的祠堂屋顶陷落,砖块木头瓦片砸落,将摔倒地上的刘百川、傻苍及几个无赖掩埋覆盖。 霍东林和廖伟星见势不妙,立即夺路外逃,其他人亦冒着砖雨纷纷狼狈逃窜。 霍东林清点一下人数,叫道:“潮兴,小文,阿盐,你们死了没,没死吱一声。” 众人也跟着大喊,但废墟下始终未有动静。霍东林指挥众人搬砖抬木救人,岂料风云忽变,头顶乌云翻叠,狂风骤吹,紧接着天空中道道闪电照亮大地,雷声轰隆震耳,雨水夹着冰雹劈头盖脸打将下来。 只片刻间九人被冰雹打得哇哇大叫,霍东林心想再不找地躲闪,只怕要把性命交待在这里,当下一挥手,抱头鼠窜。 九人好不容易找到一处躲雨地方,皆被冰雹打得头破血流鼻青脸肿,霍东林大骂晦气。 “他们三人凶多吉少,回到去,就说今日没有见过他们,绝不能漏了口风。” 众人同口应承,廖伟星道:“谁要管不住口走漏了风声,给惹上官非,那我们把责任推向他身上。” 众无赖都道如此甚好。 下了不知多久,雨势渐停,天色向晴,湛蓝天空挂了一条彩虹。 祠堂倒塌时,刘百川被砖块砸中昏迷,冷水浇身,寒痛催醒,欲推开砸于身上砖木瓦片,只双手被绑,毫无办法。 他喊道:“傻苍,傻苍,你死了没有?” 只是无论他如何叫唤也听不到一声回应,刘百川惶惶不安:“难道要死在这里?” 绝望笼罩下,忽听这左首处有咳嗽声响起,是傻苍! “傻苍,你还未死呀?快过来救我。”刘百川大喜过望,叫得起劲之际,突有人冷笑:“刘百川,你他娘的果然未死!” 说话之人却是廖伟星。原来回城途中霍东林担心刘百川未死,正好大雨停歇,便调头回来一探究竟。 小弟把被砸埋的五人挖了出来,潮兴和阿盐都已断气,脑袋砸得稀烂,小文却无甚事,经过救治后醒来。 傻苍脑袋被梁柱砸个正着,露出森森头骨,甚是恐怖,脚上伤口触目惊心,几乎流干了血。 两人被架至空地上,霍东林说道:“兄弟们,既然都没死,那就拿他们来练胆,每人捅上一刀,伟星,由你先来。” 廖伟星走上前,刀尖对准刘百川肚腹。其虽然心狠胆恶,可杀人毕竟是第一次,握刀的刀颤抖不已,终究捅不下去。 霍东林见状大骂:“犹犹豫豫像个娘们,真他娘丢人,平时的那股勇悍之气去那了?” 排行第四的无赖草灰一把夺过小刀,“星哥,你没做好准备,便先等一等,这第一刀让给我。” 廖伟星脸红耳躁:“老四慢慢折磨他俩,最好一人一刀捅够十刀,我捅第二刀。” “说得对,草灰,看着来刺。”霍东林赞许道。 “收到。”草灰对刘百川笑道:“川仔,这第一刀捅那里好?” 刘百川怕极了,他们不久前还在称兄道弟,现下却被凌迟!草灰那张老实脸孔此刻变得冷酷无比,狞笑着举刀比划。 “狗崽子草灰,吃屎狗,你全家都会不得好死的。”刘百川绝大叫。 第91章 求助 “嘿嘿,狗嘴吐不出象牙,我先割了你舌头。”草灰阴险一笑。 霍东林赞道:“对,先割舌头,伟星,阿铁,你俩把他舌头扯出来。” 二人上前把刘百川口腔撬开,伸手将其舌头强行拉出,草灰擦擦刀,正欲斩下,突身后有人道:“且慢!” 说话的却是傻苍,傻子哑巴竟开口,大出各人意料。 廖伟星被傻苍踢断腿,现走路一瘸一拐,对其之恨甚过刘百川百倍,当即操起一根木棒对着他脑袋猛抡过去,傻苍闪开,伸出右脚,仍如上回一般将其勾重重倒在地,摔了个满身泥巴。 霍东林大喊:“先做了他,弟兄们上!” 七八个家伙有拿棍棒的,有手持砖头,围上群殴,双手被绑的傻苍连打几个滚避开砖头棍棒,一个鲤鱼打挺站起,使出一记扫堂腿,霍东林他们都只是游手好闲的无赖混混,毫无武学功底,当即有几人被扫中,摔在泥水中。 众混混都吃过傻苍的苦头,深知他厉害,只将他围在圈中,侍机而动。 草灰从后逼近,霍东林打掩护,持棒戳击傻苍小腹,还有人虚张声势大叫大喊,分散敌人注意力。 一旁刘百川大叫:“身后有鬼!” 草灰匕首蓄势刺出,未料傻苍猛地往后倒退钻入其怀中,后仰抬腿过肩反踢,草灰脑袋被踢中,未哼一声即倒下。 这时霍东林等人一拥而上,拳棍砖齐动,那傻苍前避后闪,左右腾挪,接连挨十余下,瞧准机会展开反击,侧身欺近一名叫得最凶的混混,将绑着的双手套进其脑袋顺势一拧,即时这名混混筋骨断折而亡。 刚才还活生生的两人,转瞬去见了阎王爷,霍东林说不怕是假的,他见傻苍如此抗揍,心底发寒指不准什么时候就轮到自己,大叫一声:“死人了,快走!” 说完不顾所谓的兄弟情义掉头率先逃跑。众混混本是乌合之众,见傻苍生猛早萌生退意,此刻见得大哥率先逃命去了,立即一哄而散掉头奔逃,傻苍杀得红了眼,眼见廖伟星步履蹒跚奔跑不快,快步追上把他脑袋扭折。 临死前的廖伟星发出惊惶衰嚎,更把霍东林等吓得肝胆俱裂,只恨爹娘少生了四条腿,连滚带爬消失了身影。 “师父,那边好像有人呼叫呢。” 山间小道上,两背着竹蒌布袋的女子前后而行。 走在前头的中年女子点点头,“荒郊野岭的,莫不是有人遭遇了强盗野兽?” “师父,咱们过去看发生什么事?”身穿淡雅青衣的少女追上前,拉着师父的手臂征询。 “药已经采得差不多,就去看看也无妨。”师父沉吟片刻道。 倒塌的祠堂边上,此刻活人只傻苍和刘百川,地下还躺着五个死人。 随着廖伟星倒下,傻苍自己也不支倒地,头脚两处伤口,流干了他的血,适才拼杀更耗尽力气,实乃强弩之末,如霍东林他们够顽强多呆一刻,难料输赢。 刘百川见到傻苍翻盘喜出望外,大叫傻苍过来帮忙,却不听得他回应,欲去捡匕首,可全身如散了架般疼痛乏力,连一下也爬不动。 “傻苍,傻苍,你怎么了?快醒醒,快醒过来!”刘百川叫喊声一声比一声绝望,虽没被霍东林害死,但荒郊野外猛兽毒虫出没,加之入夜气温低,怕是难捱至第二日天明。 “师父你看,地上好多死人!”当青衣少女看到眼前一幕,禁不住惊呼一声。 刘百川见有人来,大喜叫道:“我没死,快救救我!” 师徒二人快步走近,中年女子眉头微蹙,少女用剑挑断刘百川两腕间的绑绳,问:“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刘百川抬头,发现少女竟是今天在河边见到的那位绝色佳人,看她神情应是未认出自己,随即把事情起末简单说了。 “狗咬狗骨。”中年女子衣袖一挥,转身离开。 刘百川差点气晕了过去,明明自己是受害者,怎么就成了狗咬狗呢,大姐你的判断力亟待提高啊,眼见少女也要离开,忙指着傻苍道:“姑娘,那个就是我朋友,求你过去看看他怎样了?” 少女道:“你没脚吗,自己不会走去看。” 刘百川道:“我被他们打散了架,两条腿直似不是自己的。” “腿不是你的,双手总归是你的吧,可以学乌龟一样爬去啊。”少女挖苦道。 刘百川苦瓜着脸,“乌龟有四条腿,我只有两只手,学不了。” 少女扑嗤一笑,走过去瞧傻苍,不禁一愣,未曾想到杀死几个敌人的家伙竟然是他,一个偷看她洗发的傻子。 只见他两处伤口触目惊心,脸色灰黄,气若游丝,瞧模样就要断气,心生怜惜,正想包扎救治,不想师父声音远远传来,“冰冰,还不快走?” 少女眉头一皱,从怀里掏出黑红两粒药丸交给刘百川,让他吃红色药丸,傻苍吃黑色药丸,吩咐他气力恢复后尽快回城找大夫救治。 刘百川千恩万谢,一骨碌把红色药丸吞进肚里,过好半响,全身温热自觉有些力气,捡起匕首爬到傻苍处,切开绑绳。 又歇息一会,他站起身把傻苍背上。走出数里,累得不支倒地,看傻苍脚底,那伤口血肉外翻,沾得大量泥沙草叶,还不断有血涌出。 刘百川见旁边有条小溪,立替他清理脚底伤口,再从裤管上割下几条布带缠绕包扎,待得头顶上的伤口也处理完,四周已一片漆黑。 他望望四周寻思:“仙女让我及时带他回城,可要是碰上霍东林或是官兵那可就糟了。” “冒再大的风险也得救活傻苍,死就死吧。”刘百川立定心意,背起傻苍急行回城。 终于回了城,背上傻苍已奄奄一息,去的几间医馆都大门紧闭,刘百近蚂蚁般,忽然灵光一闪,背着傻苍一阵急奔。 邓涛府门,深夜响起了呯呯拍门声,寂静夜晚显得分外响亮。 邓府当更的人不耐烦道:“是谁在敲门,有什么事明天再来。” 外面传来无比焦急的声音:“快开门,我要找邓公子救命。” “你谁啊,少爷是你说见就见的吗?” “我们是刘百川和傻苍,你们少爷的好朋友,请大叔尽快通报,人命关天!” 仆人听情况紧急,不敢拖延,立即入内禀报。 邓涛听得刘百川求助,灯笼也不打,急跑出府门,将命悬一线的傻苍接过,抱进府内唤来大夫救治。 一番忙碌过后,傻苍伤情总算稳定下来,刘百川一颗悬着的心放下,讲叙事情经过时,竟累得睡了过去。 刘百川睡醒后日已三竿,看那傻苍脸上有了些少血色,呼吸均匀,应无性命之忧。 邓涛天未亮就出去,午后回来说道:“霍大头那家伙真把事情捅到官府去,事关多条人命,知州不敢怠慢,正派人城内外大肆搜捕你二人。” 刘百川大惊,问道:“那我们该怎么办才好?” “不用担心,他们不会搜到这儿来,安心养伤就是。” “涛哥,我与傻苍藏身这里,说不定会为邓府招来大祸,傻苍性命得救回,百川已无比感激,那里还能置你于危险之中。” 邓涛道:“百川,你这样说就不当我是兄弟。” 刘百川动情道:“涛哥,我们是生是死无足轻重,可你邓家不能因为此事而惹上官非,不管怎样,我俩得马上走。” 邓涛拍了拍刘百川肩膀,“百川,我真没看错你。那让我 想想怎安排你们好。” 这时候,八宝有急事禀报,邓涛听完神情微变,对刘百川道:“死的五人中,据传有一个是本州程都督的同族兄弟,程都督眼下非常愤怒,无论如何要替抓到凶手,现不止州衙官兵,连禁军厢军也调动了起来参与追拿,你来邓府时可曾遇见有人?” “我没留意,不管怎么样,我们须得马上离开,只要抓不着我们,于涛哥无损。”刘百川道。 邓家虽富甲天下,却也绝难与官府相争,万一有人告发,邓家将有灭顶之灾。 邓涛深知事态严重,一时却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八宝献计道:“少爷莫急,明日沧海号就要出海,何不将……” 邓涛猛地站起,拍桌道:“妙,妙极,宝叔你提醒了我,沧海号明日何时出发?” 第92章 海盗宿命 八宝道:“明日卯时二刻出发。”邓涛道:“天助我也,马上动身还能赶得上,百川,眼下广州城风声鹤唳,傻苍又重伤未醒,需长时间修养,随沧海号下西洋实乃举两得,待回来时浪头早过。” “太好了,涛哥,百川先给你磕头,来日再报你的大恩大德。”说完刘百川便要跪下。 邓涛连忙扶他起来,“是兄弟就别惺惺作态,立马动身为上策,宝叔你安排一下,走水路去天鹅谭避开官兵盘查。” 邓府不远处就是一条连通珠江的河涌,尚在昏迷的傻苍被秘密抬进乌蓬船舱内,邓涛,八宝二人也随同上船。 一路上,只见岸上有大队官兵驰骋,重要路口都设得关卡拦截盘查过路行人。 各人暗暗庆幸,若非八宝献计,寸步难行。 当登上静静泊在岸边的沧海号,明月已挂天边。商船上,刘百川哽咽道:“涛哥,道谢不再说,只要以后有用得着小弟的地方,小弟上刀山……” “百川,此话休再讲,等一年半载你二人回来,咱们再好好相聚。”邓涛打断他的话。 八宝道:“少爷,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咱们还是赶紧下船,让沧海号提前起程,方能安心。” 在少爷要求下,沧海号提早两个时辰离开港口白鹅潭,驶向遥远的大洋彼岸。 刘百川远眺渐渐变成黑点的邓涛与八宝叔,心如浪潮上下翻滚,他曾天真地把霍东林和廖伟星当作兄弟,凡事冲在最前,只是,他们从未当他是兄弟,或且在他们眼中,兄弟是要来出卖的。 什么是兄弟,什么叫生死与共,就在浪花翻起的一刻,刘百川似乎明白了什么。 沧海号白帆高扯,日夜兼程。刘百川守在傻苍身边,吃喝拉撒都由他一手操办,看着傻苍渐渐好转,觉再苦再累也是值得。 一个落日黄昏,在天上的白云变成彩霞时,傻苍睁开双眼,刘百川欣喜大叫:“傻苍,你终于醒来了!” 傻苍双眼一时迷茫,一时清澈,脸上呆滞神态不复,他瞧着兴奋的刘百川良久,突然开口发问:“这是什么地方?你又是何人?” 草灰挥刀割舌时,刘百川听有人说一声“且慢”,当时混乱惊惶,没留意是谁说的话,此刻傻苍发声,立即联想起来,不由得更加欢喜,“傻苍,原来你不是天生的傻子?还会说话,这简直喜从天降啊!” 傻苍一脸懵逼,“天生的傻子?傻苍?谁是傻苍,我吗?” 刘百川笑道:“你就是傻苍啊,名字是我替你起的,怎么样,是不是很有个性?对了,你现下清醒过来,该记得自己叫什么名字吧?“ “名字?我的名字?”傻苍满眼迷惘,盯着刘百川,“我是谁?我叫什么名字?” 刘百川摇摇头,那里知道他的名字。 谁能告诉我我是谁?傻苍陷入沉思之中。 他虽从疯疯癫癫的状态中清醒过来,可是却把以前之事忘却,连他叫什么名字,从那里来,一概想不起来。 刘百川着傻苍脸色愈来愈茫然,收起笑意开解他:“你得清醒过来已是极大进展,记起以前之事指日可待,不必急在一时,是了兄弟,你是怎么突然清醒回来了呢?” “怎么突然清醒过来?你别问我,我什么也不知道。”傻苍喃喃道。 “兄弟,你饿吗,我给你端些吃的来。” 傻苍摇摇头,“不饿,你还是叫我傻苍吧,请问你是谁?” “嗯,我是你的好兄弟刘百川,你以后就叫我百川得了。” 傻苍点点头,“百川,我只有极短暂的记忆,从被拖出祠堂开始,到杀了那混蛋结束。” 刘百川道:“我猜想你是被横梁砸中脑袋砸醒的。” 傻苍摸了摸脑袋伤口,“关于我之前的情况,麻烦你给我讲讲。” “不急,在海上有的是时间,你身体感觉怎样?” 傻苍坐起,伸了伸腰,“没多大感觉,也不觉痛,死不了就是。” 刘百川看他动作利索神情自然,确定无碍,便把之前的事细细讲叙。傻苍在重创之下还能以一人之力干败众敌,显然练过武功,怎地却变疯癫了呢,他是谁,来自那里,将要去何处,三个问题,一个比一个难解,如大石一样压在傻苍心头。 甲板上,傻苍深呼一口气,抬头仰望。夕阳如轮,辽阔的天空,无垠海洋,扩宽了胸怀,清凉海风吹散了迷茫。 傻苍道:“这应该是我第一次见到大海,她的辽阔与深遂,令我着迷。” 刘百川静默,他何尝不是第一次见大海,与大海相拥。 “听你那邓公子倒是个值得结交之人,有机会一定要与他一聚。” “那是当然,他不但救了我们,还点醒我,是一个有情有义的好汉子。”刘百川连连点头称是。 浪花拍打船身,哗啦哗啦之声永无休止。天色渐黑,已到开饭时间,闲谈中,二人知沧海号装载了大量让调瓷器,贩卖至遥远的波斯。来回一趟快的话也要十多个月。 出海头些天,两人一切觉得新奇好玩,早看朝阳晚看彩霞,捕鸟,钓鱼,抓虾,玩得不亦乐乎。可时间一长,日复一日的乐子渐渐变得索然无味,甚至枯躁。 两人穷极无聊,便向船员水手学习航海知识,慢慢掌握操舵行船,观日月星辰辨方向,观天象预测天气罗盘。 空闲时光,傻苍教刘百川练武,刘百川聪明悟性高,上手快,一套简单拳法几天下来便学得似模似样。不知不觉之中,傻苍伤口也慢慢痊愈。 这一天艳阳高照,百十只海鸥掠帆飞过,船员说,海鸥出现,表明附近有陆地。 忽然船上警钟长呜,只见一艘大船从右首驶来,遥见帆上一条咧嘴鲨鱼,负责警戒的水手一边敲钟一边大叫:“白鲨帮!白鲨帮的船!立即扬起满帆问左转舵!” 商船下西洋途中,不知经历多少大风狂浪,见识多少鱼怪海兽,一切只当等闲,可是心狠手辣杀人如麻的海匪,却是每个船员的深夜噩梦! 船长邱春忪听得叫声,立即从昏睡中醒来,与一众船员登上甲板,整条船霎时间忙乱起来,有扯帆的,有搬运武器的,有大声吆喝的。其中有胆小的船员见海盗追来,吓得脸如土色,两腿似灌了铅,沉重得抬不起脚未。 刘百川和傻苍来到船尾,见得一艘大木船急追而来,三张白帆皆有一条张嘴露齿的大白鲨,牙齿镶有宝石,阳光下闪烁光芒,更令人胆寒。 沧海号众人如丧好考妣,船长邱春忪把他们聚集到帆下,扯开嗓门叫道:“兄弟们,白鲨帮恶名远扬,不但抢夺货物船只,更嗜血好杀,我们已无后路,只能奋起跟他们跟他们一战,胜了,还能回家抱儿子睡老婆。” 二把手赵忠贤眼见各人沉默害怕,动员道:“落入白鲨帮手里,没有能活下来的,既然如此,干脆拿起武器反抗吧,与其任人宰割,不如奋死相争!” “我宣布,只要捱过这次劫难,每人赏伍拾两白银,兄弟们,还等什么,拿起武器吧。”邱春忪为缴顾励士气,许下重诺。 听过多少白鲨帮灭船惨剧,软弱投降只死路一条,更在金钱诱惑下,士气高昂起来:“与白鲨帮战至最后一人。” “人在船在,人亡船沉!” “誓与沧海号共存亡,绝不投降。” 眼见已调动起众兄弟,邱春忪下令分发武器,正在此时,忽闻尖锐破空之声,嗖嗖嗖,十数支箭从后激射而来,劲箭或穿帆落海,或插入桅杆三分,劲道强劲。 赵忠贤大叫:“小心!伏地躲闪!” 箭矢连绵不绝,尽射大帆。 “不好了,他们要把风帆射烂!”有人惊惶呼喊。 帆洞漏风,沧海号舰速渐慢。白鲨帮海盗船很快追上,众海匪站于船头,狰狞面目清晰可见,一个个赤果健硕上身,双目射出凶光,犹如一头头嗜血猛兽。 船头一壮汉高呼:“沧海号的人听着,欲想活命,停下船来,若还想逃跑,必教尔等尸首分离,葬身大海!”此人中气充足,声音破浪而来,沧号海上众人耳朵皆有嗡嗡之意。 他身后众盗齐声警告,声势更加浩大。 “弟兄们,战也死不战也死,何不杀快意一把?把骨子里的血性激发出来,杀一个够本,杀两个有赚!” 赵忠贤探出头大叫:“白鲨帮狗强盗,老子与你们干到底,泡海号上全是血性……” 忽然间,尖锐啸声响起,一支利箭闪电飞来,堪堪射中他头顶发髻,箭刃甚至割开他头皮,削落的头发飘扬。赵忠贤被吓得脸无血色,胸膛剧烈起伏,若非缩得快,脑袋将被射个透穿! 其他人见海匪这般厉害,涌上心头的热血迅速冷却,斗志全失。 追逐互骂中,海盗船上掷出一根长枪,啪嗤一声响插在甲板上,枪头深埋,枪尾发出簌簌抖动之声,闻者惊心。 “沧海号上的狗崽子,还敢反抗吗,再不投降,你们全部都要被铁枪穿心,停船不杀,赶紧决定吧,哈哈,哈哈哈哈!”魅首狂野笑声中,白鲨帮战船愈逼愈近。 绵长的笑声,仿若催命的音符,钻入每个人的耳中。 傻苍似没感到气氛有多惊惶恐惧,脸容平静站于船头,眺望着海天一色的远方,头发被海风吹得飘飘拂拂。头顶海鸥盘旋嘶嘎,若在嘲笑沧海号上大难临头的众人。 终于,一名青年船员被海盗吓破了胆:“邱……老大,敌人厉害,不是咱们可以相抗的,不如……不如……” “闭嘴!谁他妈再提投降,先扔海里喂了鲨鱼。”邱春忪大喝道。 “匪盗长期在海上活动,没有老婆女人相伴,大伙儿如落下他们手中,就等着菊花被捅爆吧!还有深喉!”赵忠贤把最恶劣的后果明说出来。 本想放弃反抗的人,听了这番话,浑身鸡皮竖起,被如此蹂躏简直生不如死,不禁又把手中的刀剑抓紧。 刘百川拿一柄刀,傻苍挑了一把剑,两人本以为出了海就万事大吉,那知道官兵没追来,海盗却来敲门,即时面临生死存亡的考验。 “傻苍,你害怕吗?”刘百川望着近在咫尺的海盗,握着的刀有些颤抖。 害怕?傻苍根本不知害怕为何物,世界上没什么事可让一个失去记忆的人害怕。 刘百川有点悲哀,“傻苍,战至最后,留下些气力跳海吧,一定不要被俘,不然……” 傻苍伸手握住刘百川颤抖的手,淡淡道:“放心,别紧张。” 他的手冰凉,可是刘百川却莫名的感到一阵温暖,情绪得平复下来,已无惧意。 只要傻苍在身边,他就感觉踏实。 “等下战斗开始,你跟着我。” 刘百川用力点头,“你一定要看着我。” 沧海号慢下来,后面紧追的匪船逼近,无几数只铁勾抛过来,勾连两船。 船老大邱春忪叫道:“绝不能让他们勾住,上啊!”带领众人斩那勾绳,但箭雨压得他们根本抬不起头,有一人脑袋中箭,当场呜呼。 紧接三把带着倒勾的竹梯搭上沧海号船舷,白鲨帮头目大叫:“孩儿们,去抢钱咯。” 几十名匪徒哄然叫好,纷纷登上竹梯爬将过去沧海号。 邱春忪长刀一挥叫道:“是男人就给我上!”带领众手下与跳将过来的白鲨帮海盗展开激战。 占此同时傻苍双眼光芒陡射,喝一声:“上!”奔到船尾,长剑矫击,如电闪般插进当先一名匪徒胸腔,那家伙双脚未落地已然气绝。傻苍长剑抽出刺向第二名匪徒小腹,那家伙侧身避开,岂知敌人又一脚横扫过来,竟被扫断了腿骨,从竹梯上摔入大海。 第三名海匪跳下甲板,哇哇大叫举刀砍至,傻苍退后一步,挺剑刺中他手腕,忽然一把尖刀破膛而出,却是刘百川从后偷袭插进敌人后心。 这张竹梯过来的三个家伙冲锋在前,期望抢一个头彩,只可惜事与愿违,连敌人的脸也未看清便丢了命。 傻苍一把长剑东刺西击,瞬间两名海盗又成为他的剑下亡魂,另外还有一个海盗被他扭断脖子。 那边船上的匪首瞪眼大如铃,张嘴大如盘,因为他看见沧海号上有人连杀他几个兄弟,顿时全身毛发竖起,脸上一道陈年伤疤伸展延长,尤显狰狞恐怖,他一声怒喝,从己船上跃至,两柄月芽钩轮翻勾向敌人后背。 傻苍感身后有利刃逼至,转身退挡避其锋芒,手一抖,长剑刺出,剑尖乱晃,星星点点的光芒把敌人笼罩。 匪首连声呼喝,叮叮当当之声如爆豆响起,月芽钩把来剑尽数挡下。十多回合后,傻苍长剑斜劈下,中途改挑,剑尖直戳向敌人脖梗。这一变招十分巧妙隐蔽,盗首怆惶后仰,万分惊险中之躲避剑刃,只感鼻尖赤痛,已被削了一块肉。 得手后傻苍又踹出一脚,正中其胸把盗首狠狠踢飞出去,若非有船舷护着,势跌入深海不可。 盗首抹了一把口角上的血,敌人身手了得,他不得不静下心来,两把月芽钩挥舞如轮,欲先立于不败之地,等待手下杀光沧海号上的人,再来一起合围。 对方如意算盘,傻苍又怎会不知,急挥几剑后,猛然间一个转身奔向一名匪徒身前,利剑刺出,这名杀得兴起的家伙只瞧得一道银光闪过,胸膛便多了一个血窟窿。 邱春忪赵忠贤等人看见这出海避难的青年武功了得,精神大振,呼道:“瞧瞧,咱们救星来了,还怕什么,兄弟们杀啊!” 生死关头,容不得丝毫退缩,众水手拿起武器与跳过来的海盗浴血奋战,又见傻苍神勇威猛,大受鼓舞,拼斗起来更加卖命。 数十海盗本以为这是一边倒的杀戮,未曾想对方船上有高手,一过来即陷入苦战,这是他们无数次抢夺劫杀中遇到反抗最激烈的一次。 那边厢刘百川与一名独眼海盗拼杀,他年少力弱,心智与胆识皆逊,片刻给敌人砸中臂膀倒地。 傻苍一直有观察着这边战况,眼见得他危殆,立掷长剑,嗖的一声刺穿那海盗肩胛,刘百川死里逃生,顾不得害怕怯懦,手中钢刀趁机乱砍,把敌人送去见了阎王。 第93章 沧海号的宿命 傻苍扔了长剑略显被动,匪首大叫着展开猛攻,月芽钩挑、勾、劈、刺、锯,把浑身解数施展,趁着敌人空手而暴击。 傻苍却不畏惧,于腾挪闪跃间瞧准机会抢至一匪徒身后,左手抓着他小腰一捏,那匪徒痛得大叫,傻苍趁其缩身之际往脑门一掌拍下,再顺手抢过他手中铜棍,回身再斗,几棍下来便把匪首攻势瓦解。 这边刘百川被砸伤,左半身失去知觉,乱刀斩死敌人之后信心大增,血性被激发,歇息一会站起寻人再斗,他已抹去最初的胆怯,每刀之出有板有眼,把傻苍所教的精粹尽数领悟与施展。 如此这般,傻苍时不时偷袭别个海盗,被偷袭之人非死即伤,瞬间白鲨帮一伙大落下风,形成二打一甚至是三打一、四打一的局面。 盗首见势不妙,生了怯意,激斗中扯开嗓子:“风紧,风紧!”趁着傻苍回身袭击同伴之际,翻身跳上梯子回到己船,其余十余名海盗见状刹时间军心大乱,纷纷退逃,只是沧海号船员已杀红了双眼,拼命困住敌人。傻苍手持铜棍加入战团,一棍一个,片刻之间把敌人杀了个清光。 盗首害怕神勇傻苍杀将过来,不顾被困的伙伴,把三张勾梯全扔海里,于沧海号上同伴绝望的呼救声中调转风帆,急速逃离。 当最后一个海盗脑袋被砸烂,沧海号突然静寂下来,随后即爆发出一阵呐喊,喜悦的狂呼,劫后重生的哭喊,还有不屈的斗志,在海风吹拂下,远远传了出去。 商船上尸横遍地,血流成河,傻苍持棍而立,敌人的鲜血染红了他。 刘百川同样呆滞,不敢相信他敢杀人,并且杀的还是两个穷凶极恶的海匪,手中沾满血的刀,提醒他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傻苍!”刘百川看着傻苍的背影,低呼一声。 傻苍转头,淡淡的问:“还怕吗?” 刘百川坚定地摇头,“不怕!” “不怕就对了。”傻苍说完径去洗手洗脸。 这场血腥拼斗死白鲨帮留下来三十二具尸体,其中大半死在傻苍手下,可说是凭他一己之力挽救了沧海号。沧海号这边死五人人,重伤四人,人人身上都带了伤,也是付出很大的代价。 邱春忪把傻苍和刘百川请至舱中坐下,忽然向着傻苍跪下磕头道:“恩公在上,请受小的一拜。” “我只是为保命而杀敌人,不必谢我。”傻苍别了别身子。 门口抢进赵忠贤,他扑通一声跪下,“恩人挽救了沧海号,我们所有人的性命都是你救的,你就是我们的再生父母!”边说磕头,船板发出咚咚咚的响声。 傻苍终于坐不住,把他们扶起来,“二位不必多礼,白鲨帮贼人必不心甘惨败,前路更加危险,两位大哥还是先别忙着谢恩,快快起来商讨对策罢。” “恩公说得是,请问恩公姓名?”邱春忪又磕了三个头,站起来问。 傻苍道:“我叫傻苍啊,邱哥不是早知道了吗?” 邱春忪道:“现在我岂敢叫你化名,那是对恩公大大的不敬。” 刘百川道:“邱哥,傻苍就只这个名字,别无分号。” “既然这样,我就叫你小苍吧。”邱春忪觉得叫他傻苍太不像话。 “不必,你们以后还是叫我傻苍,听惯了。” 邱春忪无可奈何,只好道:“傻苍兄弟,那咱们商量一下,按原本计划,沧海号向西偏东三分航向,现被白鲨帮盯上,你认为咱们该怎么走好?” “邱哥,我连波斯在那个角落也不清楚,你叫我如何回答你?”傻苍有些无:奈。 刘百川道:“老大,这航线的事,我们那能插上手,还是你们自己决定吧,” 邱春忪道:“既然这样,咱们就分析一下眼前形势,如按正常航线走,怕白鲨帮的强盗阴魂不散,要是再被缠上,咱们定然斗不过他,眼下另有一条航线需绕一个大弯,虽然颇花时间,但可避开白鲨帮追踪。” 刘百川:“如果不赶时间,就走这条线吧,安全为上。”其实他心底里还是很害怕白鲨帮的。 邱春忪点头,与赵忠贤商量一会,决定绕行新航道。 刘百川对傻苍的武功身手非常钦服,问他一身武功从那儿来的,傻苍白了他一眼道:“谁知道是怎么来,天生的吧。” 刘百川问:“难道从娘胎里你就开始练?” 傻苍救了一船船员的性命及保存了船只货物的安全,各人对他十分客气尊敬,更有人向他讨教武功,傻苍一点也不吝啬,悉心指导。 此后天气晴朗,无风无浪,船行不快,邱春忪虽然心中焦急,却也无可奈何。沧海号每天都高高拉起三张风帆,以求尽快离开白鲨帮势力范围。 刘百川甚是好学,每日不是跟傻苍习武,便是和船员:练习游水潜水,技多不压身,说不准那天会用得上。 他曾问过副手赵忠贤,得知这一船货物价值六万余两银子,出售给波斯大食等国,换回白花花的银子、黄澄澄的金子以及香料宝石,来回这么一倒手,邓家能净赚一万多两万两银子,利润颇丰,可是海上航行,风险极大,稍有不慎便赔得倾家荡产,正所谓富贵险中求。 刘百川听后不禁咂舌,说道:“如果那天被劫持了,不但我们性命难保,涛哥家也要因此而遭殃,失去这一船货物,涛哥怕是要元气大伤。”赵忠贤道:“什么元气大伤,简直是灭顶之灾,这船上的大部份货物,邓老爷都是赊回来,如果遭劫,便赔得倾家荡产也填不回。” 邱春忪道:“忠贤,你可少瞧咱老爷的家底,就这样的货船,老爷赔两条也没问题,至多是这几年做的生意都赔了进去而已。” 刘百川对五万两银子没有概念,但看这条气势雄伟的大商船,以及船上堆得满满如山的货物,笑着道:“便是做十辈子也赚不了这十分之一的银子。” 傻苍一直在旁默不作声,这时突然说道:“百川,你有点志气行不,五千两银子才多少,怎地说十世也挣不到?” 刘百川道:“我爹娘累死累活一年也赚不到二十两银子,我这么懒,就更赚不到了。傻苍,听你说得轻松,难道你见过五千两银子?” “没有见过,不过感觉五千两银子不算多,并不是你想象那般遥不可及。”傻苍淡淡说道。 赵忠贤听说过傻苍的来历,笑着说道:“可能傻苍兄弟之前是个富家公子,便如邓公子一般,五千两银子在他眼中不过一个数字而已。” 邱春忪道:“很有可能,看傻苍亲兄弟武功这等高强,定是出生于大富大贵之家,否则那请得起高明的师父传授一身惊人武功?” 众人最大的兴趣不在其身世,而是他一身高强功夫,刘百川道:“我说傻苍肯定是名门子弟,没失去记忆之前是个饮露食风的修道之人,视钱财如粪土。” 傻苍不愿听众人对他评头论足,众人对他来历的猜测,勾起其无尽烦恼,自清醒这一段时间以来,每当回忆之前的事便头脑欲裂,不但想不起丝毫,反令得昏昏沉沉数个时辰。而且每晚睡眠中,他老是做一个相同的噩梦,总在水中浮浮沉沉不停翻滚,无穷无尽,最后在溺水喘不过气的惊吓当中醒来,全身冷汗,再难入睡。 他行出船舱,凭栏而立,脚下蓝色海洋虽深终有底,但他的过去如无尽的黑夜,无论你如何奋力奔跑,眼中所及,仍然是漆黑的一片,连最微弱光亮也见不到。 他长长叹一口气,任海风掠过脸庞。 “每个人都有过去,你的过去一定比我们的精彩百倍,傻苍,你不须烦恼,终有一天,你会寻回自己的过去。”背后传来刘百川的声音。 “记不起过去,你的人生相当于是一张白纸,不像我们这般有负担,从这个角度来说,你又是幸运的,可比我们好上许多。” 傻苍眼望远处海天一色,良久才道:“百川,你想以后混得有出色,出人头地,便好好练武,别偷懒,我隐隐觉得,过去的我似乎除了吃饭睡觉便是勤练功夫,要不然那来今天的成就?” 刘百川点了点头,已将傻苍当成良师益友,他人傻话不多,但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十分有道理,不容置疑。当下便在旁自顾自练将起来,傻苍在旁指指点。 这一日天灰濛濛的,怕是要下雨。劲风吹来,满是补丁的风帆吃得饱饱的,大船航行甚速。邱春忪终于露出了笑脸,如是这样的风力持续,沧海号再过两天便可航至万安滩,出了白鲨帮的势力范围,货物及船员都可说得上已安全,大伙儿得有安乐觉睡。 一众船员个个脸现喜色,压郁沉闷的氛围被凉爽的海风一扫而空。赵忠贤提醒大伙儿道:“大伙儿这两天一定不可松懈,坚持就是胜利。” 入夜,天空中飘下雨丝,沧海号在如墨一般的夜色中静静前行。连翻起的浪也是黑色的。大洋当中,只有船舱中透出一丝昏黄的灯光漂荡。 突然一艘小夜借着夜色迎面悄悄驶来,船上七人身穿黑衣,脸蒙黑布,在这样的夜色下,便是走到跟前难以发觉。 小船与沧海号擦肩而过时候,六名黑衣人长绳抛出,绕上护拦,双腿一蹬,即离开小船,挂在大船船壳边上,身手矫健爬上甲板,船上值夜的水手全无防备,被人从后扭断脖子,连痛苦未曾感受到便断了气。 六人清除了甲板上的威胁,一人操舵,一人警戒,一人解绳降帆,另三人往舱中喷毒烟,过得片刻,估摸着里面的人已晕倒,便进内将各人绑了拖出来扔甲板上,绑完船面上的人,三人悄悄揭开舱板,重施故技喷毒烟,将里面睡觉的人一并药晕过去。 第94章 螳螂,蝉,麻雀 底舱实在黑暗,三人又不熟悉内里情况,商量后两人出去取火把灯笼,待得光亮下驱走黑暗,两人却发现留在底舱的同伴失去了踪影。 二人甚是奇怪,叫道:“水鬼,水鬼,你臭小子跑那儿去了?”舱里的人尽皆晕倒,他们倒不怕惊醒了谁。叫了几声,没人回答。一人骂道:“这王八蛋,总他奶奶的擅自行动,早晚要丢却性命,黑沙,你去下货物舱里找一找,莫不是他趁我们不在,想私吞藏好些宝贝?” 另一人应道:“是。找到了他得好好教训一下,总是这般目无纪律自把自为,兄弟们迟早受累。”说完手持灯笼,揭起板门,往沧海号最下一层的货舱搜去。 留在中舱那人举起灯笼四处照看,发现船员水手个个如死人一般躺在床上,突然左侧最里一张床位上发出“答”的一声轻响,那人立即眼光射去,叫道:“是谁?水鬼,是你臭小子吗?” 没有人声回应,“答”声却又响起。 那人骂道:“操你奶奶的,是什么鬼东西在这儿装神弄鬼。”说完往里侧行将过去,床位上的年轻人睡得像只猪一样,那来的响声,难道是老鼠? 正想把那年轻人拉下来观察,突听得底舱传来黑沙惊惶的叫声:“水鬼在这儿,乌蛇快来,水鬼死了!” 中舱这个叫唤作“乌蛇”的人听得叫声,吓了一跳,立时感觉身遭藏有莫大危险,不作多想转身便想向甲板上奔,不料那睡得像猪的年轻人突然暴起扑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短刀横在他脖子上一抹,顿时热血喷洒,并伴随哧哧声音。 黑沙还在底舱叫着,听不到乌蛇的回声,心中猛然一跳,中舱底舱的静寂,水鬼的尸首,所有的一切,预示着有危险慢慢逼近,他全身汗毛倒竖,再顾不得水鬼,夺路爬上中舱,可刚把头探出来,脑袋上便重重挨了一下,立时滚下底舱晕死过去。 暴起袭击的年轻人正便是傻苍,这晚他又被梦中呛水窒息感觉惊醒,感觉呼吸困难,正想到甲板上透透气,突然听得有人鬼鬼崇崇摸黑入中舱,若是船员水手,定然会手提灯笼,因此虽然看不见来人面目,却也清楚来人不怀好意,当下轻轻躺回床上,憋过毒烟之后,出手送了三人一程。 傻苍不知道外面还有多少人,不敢贸然出去,提着灯笼欲叫醒刘百川,却是怎么也叫不醒,不敢浪费时间,立即把乌蛇尸首拖入货舱,扫一眼三具尸首,选了具身材与己相当的尸首,除下其身上衣服换上,束上他那条大红腰带,蒙上脸巾,吹熄笼中蜡烛,返身回到中舱出口,倾听甲板上声音,听步伐,甲板上走动的人只三个。 傻苍寻思着在这儿守株待兔还是上甲板将他们一个个处理掉。 犹豫不决之际,一人突然说道:“老熊,怎地乌蛇水鬼他们还不将里面的人拖将出来?”老熊道:“五哥,定是他们三个家伙忍不住,去了货舱偷东西。”那五哥道:“不会,乌蛇不是那种人……哎哟不好,可能是着了道儿,小桂子,你在这儿守着,老熊,咱们下去瞧瞧。” 傻苍立即把舌头咬破,将一大口血吐在楼梯口的地板上,趴在地下装死。 五哥与老熊举着火把,刚步下楼梯,便看到黑沙俯卧在血泊当中,二人大吃一惊,叫道:“黑沙,黑沙,你怎么了?” 顾不得翻看黑沙,二人举着火把抢入中舱内叫道:“乌蛇,水鬼,你们在那,出了什么事?”遍寻中舱不见二人,只里床一大片血迹,五哥和老熊更加心急,顺着血迹寻到底舱入口,揭开底板钻了进去。 傻苍立即爬起冲上甲板,小桂子持着火把在船尾掌舵,见得系着红腰带的黑沙上得甲板,略带怒气道:“黑沙,五哥和老熊进去找你们了,你们是怎么回事?怎地不把人带上来?” 黑沙弯下腰咳嗽,吐出一口血,并未应他,小挂子问道:“受伤了么,伤得重不重?”放下舵盘走将过去,刚刚行近,突然黑沙手中短刀晃动,朝自己胸口猛刺而来,小桂子猝不及防,以绝不相信的眼神看着插在胸口的短刀。 扮作黑海的傻苍抽出短刀,飞起一脚将这名叫作小桂子的海盗踢进海里。 解决掉小桂子后,傻苍迅速回到中舱入口处守着。 才刚刚站好,一颗光光脑袋便从中舱钻将出来,傻苍下手毫不犹豫,一刀往那脑袋劈去。这人冲得太急,完全没想到甲板上藏有敌人,等得醒觉,刀刃已然迟在咫尺,好个光头,临危不乱,脑袋在间不容发当中侧开,刀锋呼啸而下,砍下光头一只耳朵,狠狠斩在光头左肩上,几将他一条手臂卸下。 光头大叫一声,右手长剑瞎刺瞎护身,跟着一个凌空翻滚摔回中舱内。只听一人叫道:“老熊!你怎么了?” 老熊叫道:“外头有埋伏,别出去!” 五哥不知甲板上有多少敌人,惊心战胆,那还敢上去,当即退后两步,把老熊拉开,铁锏护在身前。 傻苍正想钻进中舱,突然听得背后有人说道:“黑沙,你在干什么?”傻苍大吃一惊,不知什么时候,身后竟然悄无声息站了两人!他一丁点儿未能察觉,来人武功高出他绝不是一截半截! 傻苍不敢回头,指了指舱内沙哑着声音道:“中了埋伏。” 身后一人晃身闪到他身后,伸指点他腰间环跳穴,只这么一瞬之间,这人已经瞧出黑沙不对劲。 傻苍短刀后掠,急向敌人脖子奔去,那人咦了一声,右手急翻,欲扣对方手腕,同时左脚踢出。 傻苍短刀急坠,往敌人腿上斩落。可那人脚竟如手般灵活,小腿一弯一提,脚背挡在傻苍腕上拨开短刀,不等对方应变,左脚伸直踹出,鞋底印向敌人胸膛上。 傻苍急退半步躲开,左脚猛地踹出直奔敌人会阴,那人怒猝不及防险些被废祠堂,又惊又怒,喝道:“好脚法!”回踢一脚。 瞬间两人交手七八回合,傻苍终究不是对方敌手,交战中被踢得翻飞出去,重重摔在甲板上,不顾伤痛刚爬起身,胸口又中一脚,蹬蹬蹬连退多步,撞在船舷上阻住退势,跟着热血翻涌,张嘴一大口血吐出,双眼一黑昏死过去。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一桶海水浇在头身上,傻苍醒过来,还未睁开眼睛,便觉得周身痛得厉害,胸口更是赤赤痛,每呼一口气牵动肌肉,都要痛得咧嘴。 睁开眼睛,发现天色已亮,他双手双脚被捆躺在甲板上,旁边一人说道:“三哥,狗娘养的兔崽子醒来了。” “把王八蛋带过来。”傻苍听得出那是五哥的声音。 有两人架着傻苍胳膊,拖到三人人跟前。这三人,分别是白鲨帮三岛主郭嘉,四岛主吴弈,五岛主宋泽庄。三名岛主皆是精瘦汉子,皮肤黝黑,郭嘉中等身材,双眼精光闪闪,吴弈方头圆脸,颌下一从短须,宋泽庄猴子脸尖下巴,手掌脚掌却是奇大,与身材甚是不成比例。 三岛主郭嘉盯着傻苍,缓缓问道:“我四个兄弟都是你杀的?”傻苍左右一瞧,刘百川、邱春忪、赵忠贤等人都已醒来,一般的手脚被缚,身上伤痕累累,在甲板上或坐或躺,神情颓糜。 他眼光收回,点点头道:“没错,都是我杀的。” 宋泽庄带来的人几乎让傻苍杀了个精光,自己更被逼得躲在中舱不敢出来,实是奇耻大辱颜面大失。 他怒气勃勃,双眼如要喷出火来,如不是三哥四哥阻止,他早把这个可恶的家伙大卸十分块丢海里喂鱼,忍不住骂道:“臭小子,你胆子可真不小,杀了我们那么多兄弟,你是谁,是谁指使你与我们作对?” “我就是我,没有人指使。”傻苍没有犹豫,语调一如既往。 “你叫什么名字,父亲师父是谁?”吴弈问。 “不知道。”傻苍回答得很干脆。 “不知道?你他妈不说,我立即斩你十八块,瞧你知不知道。”宋泽庄站起来,提起拳头欲打。 “五弟,适才还打得不够吗,调查清楚之后,你爱干什么我都不管,现下你最好安静下来。”郭嘉喝止了宋泽庄。 吴弈道:“怎么会不知道,你自己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吗?” “我叫傻苍,不知道父母师父是谁。” “去你奶奶的,你他妈那么精明,怎么可能傻,随便捏造个名字便想糊弄过我们吗,做你妈千秋大梦去吧!”宋泽庄一股气又冲上脑门,忍不住破口大骂。 傻苍脸孔木然,看着头顶冒烟的宋泽庄感觉有些可笑。 “你最好说实话,我们有一百种酷刑等着折磨你。”郭嘉冷冷地道。 “随便。”傻苍头也不抬说道。 郭嘉吴弈相互望了一眼,眼中皆露出不相信之意,可是无论三人之后如何逼问,得到的回答仍然相同。 一个人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的父母师父是谁,眼前这人便是百问不答,连一直冷静的郭嘉也禁不住火冒三丈,恶狠狠地道:“你如再不说,便将你的脚筋手筋琵琶骨挑断,再把你扔火蚁堆里慢慢受刑。” 傻苍听后脸色淡然,既不害怕,也不愤怒,似乎受刑之事与己无关。 “王八蛋,狥日的臭小子,三哥,这小子既然如此倔强,咱们也不必浪费时间,管他师父是谁,咱们远离大宋根本不必顾虑,现在就为死去的兄弟报仇,放光他血,斩他十八碌,扔进海里喂鱼算了。”宋泽庄双眼通红,就等三哥一声令下。 “听到没有,你再不老实交待,咱们可没有耐性与你折腾下去,再不说马上要你性命,说了出来咱们说不定给你一条生路。”吴弈半威胁半劝解。 “动手吧。”傻苍根本不怕死,只觉对生无甚可恋,连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惧死亡。 郭嘉盯了他一会儿,不怕死之人,他见得不少,但如眼前这傻苍一般面对死亡如此淡然怡静,却是头一回见。 “你既然不肯说,那就如你所愿,五弟,送他上路。船上所有人一个不留,以他们的血祭奠死去的兄弟。”他决意杀光船上的人。 第95章 风急雨洒浪淘天 刘百川面对死亡,可没有傻苍镇静,听得难逃一死,当即叫道:“喂,傻苍不是不愿说,是他本来就叫傻苍,他原是个傻子,前一个月才清醒过来,他把傻之前所有事都忘了,你们问了也是白问。” 宋泽庄喝道:“管你是记不得还是不愿说,老熊动手,为兄弟们报仇。” 老熊受的伤可真不轻,一只耳朵没了,左臂险些废了,也不知日后会不会好起来,比宋泽庄更恨傻苍,听得命令立即道:“是!”右手提着尖刀走到傻苍跟前,举刀要剐。 突然郭嘉道:“慢着。”转头向刘百川道:“你认识他?说说他的来历。” 刘百川道:“我认识他之前是个傻乎乎的叫化子,很傻很傻的那种,我便给他起了‘傻苍’的名字,后来他脑袋被横梁重重撞一下,这才恢复神智,你仔细瞧他头上那一道口子,还没好透呢。” 郭嘉问清傻苍详情,沉吟片刻道:“五弟,先不要动手,带他们回岛让大哥处置。”宋泽庄甚是不愿,说道:“三哥,这些人可以不杀,但这小子说什么也要处理掉,留下必是祸患。” 吴弈道:“五弟,你别被这小子吓坏了,如是光明正大的单打独斗,他连老熊也敌不过,你惧他什么,咱们两回吃亏都是输在大意轻敌上,尤其是这后一次你擅自行动,差点儿弄了个全军覆没,回去之后瞧大哥如何处罚。” 郭嘉也道:“臭小子不是神仙,落在咱们手上难道他还能跑得了还能把天翻了,就让他多活几天又如何?” 宋泽庄急道:“三哥四哥,我总觉得这小子不简单,是咱们心腹大患,这事不能轻忽视之。”老熊在旁插嘴道:“五岛主直觉一向很准,杀了他一了百了。” 郭嘉将手一挥道:“不用说了,大海茫茫他又能逃到那里去,难不成还能长出翅膀飞走了?把他牢牢捆缚,带回等大哥处置。” 宋泽庄不敢再说,只得叫人把傻苍又再捆多一遍,扔在般板上狠狠踢一脚骂道:“王八蛋,便让你多活几天,瞧我每天怎么折磨你。” 傻苍不叫也不骂,只默默忍受,双眼也如咸鱼一般,没有丝毫求生光芒,他的心若死水,就如武功一般,与生俱来。 沧海号掉转船头,驶往白鲨帮总部所在,郭嘉另有要事,跳下小船往另一方向驶去。 行至傍晚,突然天色迅速暗了下来,黑云翻滚海风呼啸,刮在脸上赤赤生痛,船板上的人被吹得东倒西歪站立不定,众海盗不顾被吹下海的危险,冒着劲风把风帆收下,不然风力再加大,沧海号非被吹翻不可。 宋泽庄望着舱外天色道:“糟糕,竟遇上了大风暴,不知道这船能不能抗击得住。”众海盗常年生活在海上,台风暴雨的厉害没少见识过,任你是杀人不眨眼,任你如何武艺高强以一敌十,任你水性精通,在大自然巨大灾难的面前,也如普通人一样摧枯拉朽,势不可挡。 吴弈拉开舱门,望着船下起起伏伏的巨涛,忧心忡忡说道:“看阵势,这是场十年不遇的大风暴,别说海船,就咱们白鲨岛也要遭重创,五弟……”一句话未说话,突然一个巨浪猛地袭来,海水冲上船板,扑入舱内,将站在门口的吴弈淋了一身,海水灌入他喉咙直冲入肺。弟 宋泽庄连忙拉上舱门,抹去脸上海水道:“四哥,就凭咱们几人,怕是控制不了这条大船,得把那些水手放了干活,同心协力之下才能渡过难关。 老熊抢先道:“别人可放,那臭小子可不能放,此人心狠手辣,搞不好咱们都被他灭了。“ “哈哈,老熊啊老熊,你真是被他吓破了胆,不过俗话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那干脆把这小子绑在桅杆下,让他受些风浪,好好吃些苦头。”吴奕想到一条折磨傻苍的计策。 “妙啊,妙啊,四哥这招简直是绝了,瞧这小子能耐如何,是否可以捱得过今晚。”宋泽庄说完便兴冲冲出舱放人,随后冒着狂风暴雨,将傻苍拖到船头,牢牢绑在前桅杆上。 但听得狂风啸号,身周尽是海水雨水。刚想走回上舱,突然大船一翻脚底下舱板斗然间向左侧去,几成垂直,船中积聚的海水向外倒泻,宋泽庄站立不定重重摔倒在板上,身子立时要往海下飞落,危急之中急忙但伸手紧紧抱住船桅,瞬间身子凌空。只见倾斜的甲板上黑影一闪,一名海盗被巨浪冲出了船外,远远飞出数丈,迅即沉没入怒海波涛之中。 天色越来越昏暗如同黑夜,滔天巨浪如烈马奔腾,沧海号在万丈巨浪当中左倾右摆,船身一时如上高山,片刻间似泻深谷,随时有倾覆的危险。 狂风挟杂着海水雨水狂抽船头桅杆上下的两人,击得二人眼睛睁不开,口中鼻中耳孔里全是海水。 在船后部操舵的海盗经受不住一个接一个的白浪撞击,终于被如冲进海里。失去舵手操舵的沧海号更是摇晃幅度加大,躲在舱里的人虽然个个抱紧坚固之物,可是船身摆动得太激烈,除了四岛主功力非凡尚能固定身体,其他的每个人在舱中翻来滚去,撞得头穿脚破。 底舱的瓷器茶业货物翻侧破碎,不过各人在这个时候性命尚且难保,谁还有心思理会脚下的财物呢? 舱外的宋泽庄处境最是危殆,随着船身摆动时而狂甩出去,时而狠狠撞在甲板上,双手把桅杆抱得牢牢,生怕一松手便掉入怒海里。傻苍被绑在桅杆上,虽然同样遭受巨浪冲刷摇摆之苦,却是比他安全得多。 风势雨势未见减弱,反而有愈来愈大的趋势。吴奕突然想起五弟出舱良久,到现在还未见回来,怕是被风浪冲进海里,不管如何得要出去瞧瞧,当下瞧准机会飞扑至舱门,伸手想推开舱门,但狂风紧拍,竟是推不动,顾不得多想,吴奕一脚将舱门踢烂,木门如纸片一样卷上天空消失在黑夜当中,顿时暴风海水冲进舱内,耳边风声大作。 他双手扒紧舱门,探头出去叫道:“五弟,五弟,你在那里?” 在这场百年不遇的风暴中,声音那能及远,声浪刚一出口便被吹散,叫了数声不见回应,突然一个闪电划过黑暗,照得四周犹如白昼,这着这一道闪光,吴奕看见船头抱着桅杆的宋泽庄左右摇摆,十分危险,当即缩回头,对老熊叫道:“熊二,你去船尾掌舵,尽量稳住船身,再这样下去,这船恐怕就要翻倒,我去救宋岛主回来。”不等回答,瞧准机会,纵身跃往前桅。 吴奕刚出舱,迎面一个浪头打过来,这巨浪犹似一堵结实的水墙,砰的一声大响,只打得船木横飞。这当儿他一生勤修的功夫显出了功效,双脚牢牢的站在船面,竟如用铁钉钉住一般,纹丝不动,待巨浪过去,起身一个箭步便窜到船头。 吴奕左手抱着木杆,右手握紧宋泽庄右手叫道:“五弟,你抓紧我,等机会一块儿奔回舱中。” 宋泽庄已被水浪击得晕头转向,见得四哥到来,精神大振。两人趴着寻找机会,一个浪头刚过,吴奕叫道:“走!”两人迅速站起,侧着身在船板上纵跃,就要到舱门时,蓦地里一个一丈多高的巨浪飞到,直将他两人冲出船舷之外。 这个浪头来得极其突兀,两人全然猝不及防。 待得吴奕惊觉,已是身子凌空,脚底便是万丈洪涛,这一掉下去就别想逃生。百忙中他左手一勾,抄住了宋泽庄的手腕。右手藏在袖中的软鞭甩出,卷在船舷上,软鞭陡然绷紧,两人止住甩跌之势,狠狠撞击在船壳上,在这生死关头,两人都感觉不到痛,宋泽庄死死抓住吴奕,吴奕则死死抓紧软鞭。如一串葫芦吊在船身下晃荡,白花花的巨浪一个接一个冲击着他们。 吴奕叫道:“五弟,你有没有什么事?”宋泽庄虽半身为海水所浸拍,却是临危不乱,叫道:“四哥你放开我,你一个人逃生!”吴奕吐出一大口咸水,放开喉咙叫道:“在这时候别废话,抓好!”借着船身晃荡,右手一扯软鞭借力把宋泽庄扔了上船。 风暴来临后,老熊照吩咐把邱春忪、赵忠贤、刘百川等沧海号船员放了掌船排水,刘百川一边干活一边注意着白鲨帮的举动。 当白鲨帮两位岛主被巨浪冲走时,刘百川觉得机会到了,不顾风浪拍打,双手各抓一把短刀一下一下插在甲板上,小心翼翼俯爬出去。 邱春忪叫道:“喂,你干什么去?” 刘百川没有空回他,反而爬得更快,船身左右翻侧,大浪接连不断拍打,刘百川咬紧牙关稳住身子,一刀一移终于爬到船头。 “百川,你来干嘛?”被风浪拍得晕头转向的傻苍看见他,很有些意外。 刘百川默不作声,他生怕说话泄了气,伸双腿紧紧夹住桅杆,手中匕首划断傻苍身上捆缚的绳索。 刘百川冒着掉下海的危险爬过来救他,傻苍异常感动竟无话可说,刘百川说得没错,两人是好兄弟,有过命的交情! “傻苍……”刚说两个字,一堵水墙忽然扑来,刘百川首当其冲,双腿已无力,整个人随浪推了出,傻苍手急眼快抓紧他脚踝,奋力拉了回来。 刘百川浑身无力,眼见浪头一个接一个打来,随时有被卷走的可能,傻苍灵机一动,用绳索把刘百川捆绑在栀杆上,纵然受苦,却不致于有生命之忧。 “两个岛主已被浪卷走了!”刘百川拼尽气力大叫,只要干掉光头佬,大伙便有救了。 傻苍一听感觉有戏,全身又有了劲道,朝他点点头,双手各持一把短刀,冒着暴雨巨浪爬向船舱。 再说宋泽庄被甩到甲板上,趁着船身翻侧机会滑向船舱,万分狼狈爬了进去。 巨浪一个接一个拍至,吊在般壳下荡来甩去的吴奕时而身在半空,时而没于水中。于海上谋生几十载,今晚海洋的暴虐,是他从来不敢想像的。 吴奕渐感气力衰减,再不上船只怕就要葬身海中。他深呼一口气,瞧准机会趁着自己所在一侧船身抛高,手腕猛地一沉借着皮鞭的韧性,身子陡然拔高摔回船板上。 正欲滑向舱门之际,他的左手心猛然一痛,竟被一把短刀钉在甲板上! 吴奕浑没防备,那料得船板上竟藏有危险,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呼声纵瞬间被风浪掩没,船舱内的宋泽庄与老熊仍隐隐听闻,相顾骇然。 将四岛主吴奕钉在板上的人正是傻苍,他爬至此处时一人如摔生鱼般摔在身旁,想也不想便将匕首插进他掌心。 吴奕又惊又痛,暴怒下右手软鞭甩向偷袭者,傻苍连接几个翻滚避开,趁着船身翻侧之机把匕首拔出,失去固定的吴奕立时滑了出去,他倒也不乱,软鞭再度甩出,那知急切间却无物可缠,这时正好一堵水墙拍到,白花花的浪头把他卷进了万丈深渊之中。 船舱内的宋泽庄探出头来,隐约看见有人扒在船板上,以为是四哥,大叫:“四哥,快过来!”眼见得四哥始终爬不过来,随时会掉入海里,宋泽庄灵机一动在腰间绑了缆绳,绳的另一端由老熊操持,一把跃了出去伸出手叫道:“四哥,抓着我!” 宋泽庄抓住四哥的手用力提了起来,这时一道闪电刚好划过,宋泽庄瞳孔骤然扩大,他的梦魇--傻苍正提着刀向他胸口刺来,毫无防备的他只能干瞪着眼看着匕首不偏不倚刺进了心房! “老熊松手……快松手!”临死前,宋泽庄大叫,身子向前一扑抱着傻苍滚了出去。 老熊在舱内虽听得五岛主的命令,却反将缆绳收紧,当听到第二声“放手”时才反应过来,刚欲松手,绳上传来一股大力把他拉出船舱,瞬间狂风夹杂着雨点扑面打来,蒙蒙胧胧看见两人抱在一起摔滚下海,以为是四五岛主一同遇险,急忙又扯紧手中的缆绳。 船板湿滑船身摇晃,老熊根本无法站稳,偏生这个时候沧州号后桅杆不禁风浪击打断裂而倒下,堪堪砸向老熊并将其横扫下海。 被宋泽庄死死抱住的傻苍掉进海里,当他费尽千辛万苦摆脱纠缠浮上水面,发现大船离他十数丈远,这时又一小山高的大浪涌来,将他推得更远,纵然在浪峰亦望不见沧海号影踪。 傻苍没有绝望,相反心里还有些快乐,这种快乐来自于刘百川性命得保住,来自于沧海号摆脱白鲨帮控制,而在心底更深的地方,似乎还有一种解脱的愉悦。 傻苍不知自己为何会对死亡有种畸形的期待,他过去到底经历了什么? 忽然傻苍背心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扭头一看,却是一根长木,正是沧海号上那根断折的桅杆。 眼见桅杆渐离,傻苍犹豫片刻,心中对生的渴望终于战胜死亡引诱,游过去抱紧桅杆,长长吁了口气。 风暴仍在继续,随着波涛的起伏,断桅一时抛起两三丈高,一时重重拍入水中数十尺。 好在木头不沉于水,最终会浮于水面,傻苍落水时闭气,腾空之时呼气,终得暂时不死。 狂风暴雨持续了整整一个晚上,第二日天亮时,折腾了良久的海面终于平静下来。无边无际的海洋当中,一根长长的木头在波浪中漂浮。 风浪止歇,傻苍亦已精疲力尽,心想活多几个时辰又有何意义,最终还不是要死,何必多受折磨? 虽是这样想,傻苍却始终没有松开那双被泡得浮肿发白的双手。 如此在海面上漂荡了两日两夜,傻苍又渴又累,气力越来越小,神智也迷糊,最后缓缓放脱断桅,身子任由水浪冲刷下沉。 就在他神智即将丧失时,脚底突然碰到柔软的沙滩,傻苍脑中电光一闪,忙将口里的咸水吐出来,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浮上水面。 高山,绿树,白沙滩,映入了他的眼帘。 天无绝人之路!傻苍想再抱紧断桅,却发现实在游不动,只好任由海浪扑打,直至被冲刷至沙滩上。 第96章 荒岛求生 傻苍已经整个人脱了力,与风暴大海搏斗了那么久,早累得他筋疲力尽,躺在沙滩上,半身还泡在水里,闭上眼一动不动,竟然不知不觉中睡了过去。 睡梦中他重临水中沉浮的幻景,水淹过头脸无法呼吸,张口喊叫时水涌入咽喉,窒息呛水的痛苦使他从梦中扎醒,睁眼发现阳光耀眼,自己根本不是在做梦,海水已然没过他所躺之处。 害怕被带回大海,傻苍忙往沙滩边缘的草地上爬行。 风暴过后,碧空如洗万里湛蓝,火辣辣的大太阳当中悬着,晒得傻苍全身盐碱粉末,皮肤暗红灼痛,体内水分更是迅速流失。 再在这儿呆下去,估计看不到傍晚的月亮。可是他实在无力再动,只能任由太阳暴晒。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太阳越来越毒辣,慢慢地,傻苍又陷入昏迷当中。 迷迷糊糊中傻苍感觉有一条湿柔物体舔舐着的自己脸膛,口鼻中闻到一股腥臭的味道,他无力睁眼,更无力转头,任由那物体在脸上来回擦拭,清凉与粘稠感觉一阵阵传来。 终于傻苍睁开双眼,只见一条粉红色舌头伸来舐去,再往大处看,发现舌头主人竟是一只黑皮大野猪,两只又长又尖的獠牙露在嘴外,刹那间见到着实令人胆寒。 傻苍震惊过后忍不住叹了口气,“想不到我竟然成为猪食,真是人生何处不惊喜。” 那只野猪见他突然睁开眼睛,显然被吓了一跳,喔靠,这家伙未死!它往后退两步,一双猪眼紧紧盯着。 傻苍也盯着它,一人一猪对峙良久,最后傻苍道:“喂,黑猪兄弟你愣什么愣,你要吃我赶紧啊,呆会体内水分没了,我的肉吃起来肯定很柴。” 那只野猪似乎听懂他的说话,走上两步开始咬他,不过没从头脸着口,而是先去咬他的腿。 傻苍叫道:“喂喂,老兄你要生吃我吗,这太痛苦,先吃头啊,咬死了我再吃不迟!”野猪那里管他痛苦,一口咬下,将他右脚掌一小块肉撕了下来。 强烈痛楚令得傻苍全身充满了气力,心想就是淹死也不能给你臭猪生生吃了,当即扭舞动四肢驱赶野猪并往沙滩上滚去。 野猪刚尝到鲜血味道,那里肯放过他,立即追将上来,傻苍怕痛,不断翻滚不让野猪给咬到,野猪左咬右咬咬不到,发起毛来,张大嘴就往他身上胡乱咬去。 傻苍哎呦喂一声大叫,野猪才不管他,咬着咬着突然抬起头,伸鼻子嗅了嗅,似乎闻到空气中的危险气息,大叫一声掉头狂奔。 傻苍被咬得血肉模糊,痛骂道:“畜生,你也知道怕么,小爷我的肉有毒,毒死你个黑混蛋。”正在咒骂,突然听得扑扑的脚步声,当是有什么巨物行近,傻苍勉强坐将起来,只见不远处一条巨型蜥蜴奔将过来,这条蜥蜴比平时见过的四肢蛇不知要大上多少倍,与野猪相较也还要大两三倍,怪不得野猪闻风而逃! 还未走近身旁,腥臭气息已然传来,巨蜥张开血盘大口,如毒蛇一般的白色分叉舌头伸缩不已,粘稠的唾涏流下,傻苍看了不禁头皮发麻,心道:“怪不得大野猪逃跑,原来竟是引来这么一只怪兽。” 傻苍眼前的巨蜥名为科莫多龙,多生长活动于东南亚的海岛上,是当地的顶级猎食者。 科莫多龙奔到近前,终于看得清楚它样子,其身长约有一丈半,身高如小牛,通体暗褐色,头尖嘴宽,头上突兀地长着一对犄角,角尖锃亮,闪着寒光,舌信子一伸一缩,锯齿遍布上下颚,全身长满了隆起的疙瘩,皮硬爪利,尾巴粗壮有力,并且有个弯弯尖勾,所过处卷起了落叶和尘土。傻苍见得它丑陋样子,不禁眉头紧皱,死在它的嘴下可不是个好选择。 有一群不识好歹的小飞虫绕着它的身子在嗡嗡地飞来飞去,似是被它身上的腥味给吸引了,盘旋飞舞着不肯离去。巨兽也许是觉得皮痒,突然狠狠抽动着大尾巴将那恼人的飞虫赶走,然后巨大的长着锋利倒勾的尾巴重重落回地面之上,让这海滩为之颤抖了两下,岸边觅食的飞鸟受惊而逃。 科莫多龙见得傻苍坐起,并没有上前啃咬,只是围着他不断打转,唾液流了一斤有多。 傻苍眉头紧皱,他宁愿被猪吃掉也不想藏腹在这只怪兽嘴下。 突然科莫多龙掉头离开,往海边的沙滩奔去,傻苍心下奇怪,望向海边,只见海边躺了一人,一动不动,不知是死是活。 科莫多龙奔到那人身遭,伸舌头嗅嗅,张开大嘴往他身上咬去,那人既不叫也不动,显是已然死去多时。傻苍身子不禁缩了一缩,奇怪这条四脚龙怎地吃死人不吃生人。过一会儿,科莫多龙饱餐一顿后离开,再没多瞧傻苍一眼。 望着海滩上那一堆尸骸,傻苍起了好奇之心,这人会是谁? 歇了一会傻苍滚下海滩,三滚二滚来到残尸之旁,尸体已然散架,血肉模糊瞧不出人形,好在科莫多龙没咬那人脑袋,等看清那人头颅面目,傻苍失声叫道:“是你!” 这个被吃掉身子的人,正是白鲨帮的四岛主吴奕。他被巨浪卷进海里淹死,而后尸首漂到岛上。 吴奕死去多时,尸首在太阳暴晒下发出阵阵腐臭,科莫多龙正是被他气味吸引才赶到海边,莫名其妙之下赶走野猪救下傻苍一命。 傻苍心想自己受伤不轻,迟早也如他一般暴尸荒野,成为爱吃腐食的巨蜥口中粮食,喃喃说道:“四哥,适才你救了我一命,麻烦你好人做到底,再救我一回。”说完后绕着残骸爬行,期望找到刀剑一类的武器。 转到吴奕断脚前,发现他双脚完整,穿着一对长筒靴子,傻苍暗暗祈祷:“南海观世音菩萨,求求您保佑我梦想成真,如我活了下来,我必会多多宣传您的善心。” 伸手摸了一转,一手烂肉腐汁,并没有发现硬物,傻苍刚刚炽热起来的心先自凉下一半,慢慢移动身子去摸另一只断腿,这只断腿上的靴子上,双手终于触到一根硬物,抽将出来一看,果然是自己想要的匕首,禁不住大叫一声:“谢谢四哥,谢谢观世音菩萨!” 天色暗下来,傻苍终于歇够气力,他站将起来,活动手脚头颈,望着吴奕被海水冲刷的残肢断骸,心想你虽然要取我性命,却在阴差阳错当中救了我,做人得要知恩图报。 当下徒手在沙滩上挖了一个坑,把吴奕的头颅和残躯放进坑里埋上。 完事后傻苍拖着残躯,一蹶一拐离开海边,行往陆地深处寻水。 今晚的月光很好,艰难往里走了三二里,终于见得一眼泉水汩汩冒水,傻苍扑上去喝了个大饱,缺水的燃眉之急得以解决,傻苍也不急去找吃的,睡一觉再说。当即寻得一棵大树爬上,躺在树权上歇息。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傻苍被饥火逼醒,爬下树往内陆里走去,走不多远,便见到的野猪、鹿、猴子等动物,傻苍大喜,躲在一颗枝叶茂密的树上,静待动物经过,过了小半个时辰,一头倒霉的麋鹿经过树下,傻苍一跃而下,骑在其背上,手起刀落插进它的脖子上,麋鹿受惊狂奔,傻苍那容他逃走,左手抱紧脖子将它扭翻在地,右手短刀连续拔插,只一会儿麋鹿便断了气。 傻苍把麋鹿拉到海边,饿了三天四夜,没有火种生肉也得吃,他先把鹿血放干净,去皮割下麋鹿腹部一块肉,切成小块塞成口里咀嚼,开始觉得腥荤难受,强忍着吃了几块后感觉也不是那么难受。 几斤鹿肉下肚,傻苍感觉力气精神都好了许多,站起身来爬上岛上小山,发现自己身处一座四面环海的狭长小岛当中,小岛东西长约八九里,南北宽约四五里,圼月芽状。趁天未黑,在岛上行了一遍,并未发现有人类生活痕迹。 傻苍不禁惆怅,难道自己竟要在这儿月芽岛上做岛主? 到得傍晚,傻苍不愿再吃生肉,想起钻木取火的传说,便去林中找来干柴树枝,用匕首削了一根拇指大小的尖木条,在一根手臂粗的木块上挖一个大小相当的小洞,往里放了些极细碎的木屑,把木条塞成洞里,双手手心使劲搓转木条,努力良久,一点火星没见,但小洞及木条温度确实升高了不少,傻苍心中喜欢,边尝试边想办法改进,不一会儿小洞里便冒起轻烟,傻苍双手来回搓动速度加快,终于小洞里的木屑燃着起来,冒出一丝火苗。 小心翼翼放了干枯叶子上去,叶子烧着后再放树枝,不一会儿星星之火已有燎原之势,熊熊大火当中,傻苍把四根鹿腿一块儿烤熟,香喷喷的烤鹿腿一根没吃完,傻苍已觉大饱,另三根便挂在树上留待明天再吃。 傻苍心想这个岛就这么大,食物不多可不要浪费,谁知道要在这月芽岛上呆多久,得为日后作好打算,于是将麋鹿内脏除了,皮肉割成一条一条挂在树上晒腊肉。解决了吃的问题,便须要找个好地方住宿,不过今晚还是在树上过夜,栖身之所的事明天再找不迟。 第五日,傻苍在岛上仔细找将起来,最后于山腰处找到一个岩洞,岩洞深约三丈半,宽高约有一丈多,住人再合适不过。岩洞坐南向北,站在洞口,小鸟东西北三面风光尽收眼底,海风徐徐,说不出的恰意。 他又削尖几根长度适中的树枝,到海里可以刺鱼,在陆上可以捕猎,山珍海味应有尽有,吃的问题已是不大。 吃住的问题都得解决,傻苍开开心心过了数月,可岛上生活太过孤寂,他忽然便狂燥起来,一天想起岛上不是有野猪吗,这东西聪明得紧,抓它来圈养解闷也好。 第97章 人龙大战 第五日,傻苍在岛上仔细找将起来,最后于山腰处找到一个岩洞,岩洞深约三丈半,宽高约有一丈多,住人再合适不过。岩洞坐南向北,站在洞口,小鸟东西北三面风光尽收眼底,海风徐徐,说不出的恰意。 他又削尖几根长度适中的树枝,到海里可以刺鱼,在陆上可以捕猎,山珍海味应有尽有,吃的问题已是不大。 吃住的问题都得解决,傻苍开开心心过了数月,可岛上生活太过孤寂,他忽然便狂燥起来,一天想起岛上不是有野猪吗,这东西聪明得紧,抓它来圈养解闷也好。 岛上住半年有余,已然熟悉各种动物生活作息规律,说做就做,傻苍在野猪必经之路上花数天时间挖了一个又大又深的坑,坑内放了几只熟透了的椰果,坑口横搭竖放若干树枝,覆上薄土,其上再放几株绿草。一个陷阱便大功告成,等着野猪入套便可。 一连数天,陷阱完好无损,就在他以为陷阱没有效果时,傻苍突在洞中听得山背后传来狂野的嘶叫声,一个翻身扎起,手提尖棍往后山奔去,到得陷阱处,一眼见那条科巨大的莫多龙正在洞口打钻,泂中传来野猪惊恐的叫声。 小岛上突然多了一个顶级猎食者,科莫多龙的食物愈来愈少,捕猎难度加大,此时见着一头野猪落在坑中,怎不令它兴奋。 傻苍见到它,它也见到了傻苍。科莫多龙虽是畜生,却也知道是这个家伙抢光自己的猎物,仇人见面分开眼红,科莫多龙低低嘶叫着,抬起上半身,长长的舌头吐将出来,双眼盯紧这个双腿走路的入侵者。 傻苍也早想除掉这个竞争者,岛上猎物减少,不只科莫多龙感觉到,他也是深有同感,最近他在岛上中搜了数天,竟然一只麋鹿野兔也未见到,只得每天吃烤鱼烤龙虾和烤腊肉,吃得已然生厌。 狭路相逢勇者胜,傻苍把短刀插在靴子里(吴奕的皮靴子),手握长棍,凝神以待。 科莫多龙发出极低极沉的声音,周遭树叶微微颤动,在洞里惊恐不安的野猪听得这声音,竟吓得不敢稍动,静静趴在洞底。 傻苍隔膜震动,声音钻入脑中,引起共鸣,眼睛看出来的物事竟然是震动,这家伙果然厉害,傻苍大叫一声,提着尖棍奔将上去,科莫多龙即即四肢爬动,迎将上去,速度竟然比傻苍还要快些。 一人一龙相遇,傻苍棍尖往科莫多龙头部刺去,满以为能刺上,谁知科莫多龙如荷叶般大小的右爪提起,击在棍上,拍得木棍侧偏,随即三爪力蹬,庞大的身躯如一道水箭陡然射出,急窜至傻苍脚下,张开巨口往他双腿咬去。 傻苍那曾想过此物动作如此迅速,长棍还未收回,巨口威胁已然逼在眉睫,来不及多想,当即双腿一点,从它背上飞跃而过,还未落地,巨蜥尾巴一甩,尾勾迎面扫来,挟风裹浪,气势惊人。 他知道厉害,别说被它扫上,便是被带上了也会血肉模糊难逃一死,当下棍尖撑地,借势往左纵逃,血蜥尾巴扫过处,碗口粗的树木倒了两株,扬起漫天尘土。 傻苍欺身又上,棍尖戳向巨蜥尾巴,嚓的一声,如戳在铁石上。虽然未曾受伤,但这一棍却激起了巨蜥的狂爆怒气,它四肢猛蹬,庞大的身躯陡然转向,往敌人扑去,血盘大口张开,从口中吐出一道白箭,对着傻苍射去。 傻苍冲天而起,白箭从他脚下飞过,落在他身后的树上,登时青绿的树木冒起白烟,树干树枝迅速枯萎。这唾液毒性极高,如碰上了血肉之躯,片刻之间便腐肉蚀骨,成为一堆肉泥。 一人一龙在林子里激烈相拼,飞沙走石,兽奔鸟飞。 这条巨蜥如此犀利,实是大大出乎傻苍意料之外,自交锋自以来,他便连遭凶险,得想个计较才好,可巨蜥那让他有时间思索应对之策,频频发起凶猛进攻。 久战下巨蜥前半身仰起,右爪向敌人扫将过去。 傻苍知道人力难以与之相抗衡,当即往后急跃,巨蜥蹬蹬蹬几步窜上,嘴爪齐用,把傻苍逼得再度退闪。 巨蜥刀枪不入,力大无穷,如何才能制服了它?傻苍在不断躲避之中,心中突然灵光一闪:“何不先攻你双眼,只要没了双眼,那便不惧你。”当下棍尖专往巨蜥双眼戳击。 可巨蜥不是吃素的,那能轻易让你伤到?交战中巨蜥一口咬住木棍,摇头左右一甩,傻苍便即拿捏不住,松开木棍,喀嚓一声木棍被其咬断成两截。失去武器的傻苍更加被动,拔出靴中匕首与之交战,只是这短短的匕首能发挥得出什么作用?一般被逼得连连倒退。 所谓一寸短一寸险,如近不了身,便发挥不了匕首的作用,就只有挨打的份。 退避当中傻苍瞧准空当,突然一个箭步欺近,手中匕首刺向巨蜥右眼。巨蜥仰头张嘴,反咬敌人持匕首的右臂。 傻苍叫道:“来得好!”双膝弯屈跪地前铲,腰部上身后仰,从巨蜥仰起的脖子下擦过,手中匕首顺势带向巨蜥白色的脖子。 嗤的一声,匕首只入肉两分,没伤到其气管血管。巨蜥脖子竟然也是坚硬异常! 傻苍趁敌人爪子沿未提起,一个翻身骑在巨蜥背上,双腿夹紧其长长的脖子,手中匕首往脑袋颈项猛刺,可科莫多龙的皮肤实是太厚太硬,接连几刀都只入皮三分,连血也未见! 巨蜥利爪和尖嘴无法伤到敌人,便尾巴甩动,角质尖勾往敌人背心拍去。 傻苍闻风而动,双手紧抓巨蜥犄角,整个人趴在项背上,躲开势若千斤的一扫。 巨蜥来回连扫而不中,狂怒之下突然四肢一弹,半空中一个翻身打滚,背朝下落地,将敌人狠狠砸在地上。傻苍猝不及防,四五百斤的重量压在身上,内脏似乎都砸爆了,双眼一黑,喉头发甜一口血吐出来,在这个时候松手必死无疑,傻苍忍住没有松手,反而骑得更加紧,趁着巨蜥没起身之机,半躺地下右手匕首往其眼睛上连续击刺,当中一刀正中右眼,巨蜥一只眼睛顿时瞎了。 剧痛加暴怒使得科莫多龙在地下使劲翻滚打转,欲把敌人压成肉糜。好在傻苍骑在颈项上,所受力量并不是最大,但纵然如此,每被压一次便吐一口血,晕头转向危险万分之时,傻苍没有忘记攻击,匕首又多刺了几刀。 压坏许多花花草草的科莫多龙改变策略,站起疯狂甩头,摆动有力迅速,傻苍终被甩摔下来,跌到坑边上。 “吼!”“吼!”科莫多龙张嘴嘶叫,从口中发出的巨响似有实形,声浪犹如涛天巨浪扑向傻苍,刹时整个小岛为之颤抖,山林里的动物鸡飞狗走,惶惶失去理智,有往水里窜的,有从山崖上跳下的。 傻苍被声波迎面冲击,头晕脑胀,连耳朵鼻子也有血涌出,正想站起,科莫多龙扑将过来,粗壮有力的前爪如钢钩劈头而至,逃跑躲闪已然来不及,傻苍急中生智,一个翻身滚进陷阱里,避开敌人致命一扑。 当初为了困住野猪,挖洞时挖得特别深,洞底至洞口比一个成年人还高,此时傻苍与野猪缩身挤在一起并不显局促。 野猪显然已被吓傻,缩在一旁簌簌发抖。 科莫多龙前爪扒在洞口,伸长脖子探头张嘴来咬傻苍,却总是差那么一点够不着,傻苍仰躺在坑底,被它的舌头拂过身子,唾液滴落在皮肤上似触火炭,冒起大红水泡,又痛又痒。更全身起一层又一层的鸡皮疙瘩。 惊慌过后,傻苍短刀一挥,斩向科莫多龙舌头。 洞内光线不足,再加科莫多龙瞎了一只眼,看不到挥来的一刀,顿时舌信子被削断,断舌之痛比瞎眼之痛更甚,科莫多龙脑袋急缩。 傻苍陡然动念,绝不能被它捆在这阱里,当下左手一探握紧他的一只犄角,借着它一缩之势出了陷阱,跃落在一旁。 此时巨兽已然失去理智,张嘴又是一道毒箭急喷出,傻苍斜斜一跃闪开,这家伙实在太猛,自己又受了内伤,傻苍起了逃跑之心,掉头便往山下急奔。 科莫多龙被他害惨了,那里肯放过他,四脚急爬,速度如风,很快追上,它四肢一蹬,侧着脑袋张嘴横咬傻苍腰背,欲将敌人衔于口中一分为二。 傻苍实在想不到这条看似笨重的巨蜥行动如此迅速,扭头看见它飞扑而来,急忙扑倒在地,科莫多龙伸长爪子从他头背上掠过,嚓嚓一声,背上衣服尽碎,肌上划出数道口子,即时鲜血淋漓。 第98章 猪兄傻黑 他已顾不得疼痛,急忙爬起奔逃,科莫多龙从后追赶上,这回它学精了,一个急窜往敌人脚下窜去,敌人跳起躲闪,这一切皆在巨蜥意料中,不等傻苍落地,巨蜥扭头竖身反咬! 身在空中的傻苍见得脚下巨蜥大口咬来,躲无可躲,闪无可闪,绝望当中发现头顶有树枝,这可真是救命稻草,傻苍即伸手攀住,双腿忙不迭收起。 科莫多龙这一咬志在必得,那想得只咬下敌人一只靴子,见敌人还在枝下晃荡,立时尾巴下肢撑地,上半身竖将起来伸出脖子再咬,这次差点儿咬到了傻苍的屁股,可把他吓得失了魂,连忙翻身上了树上。 这下科莫多龙可够不着,但它也有办法,双后肢一蹬,头下脚上一个回旋,尾巴摆动倒拍向树枝,啪的一声,大腿粗细的树枝应声而断!傻苍啊的一声大叫随树枝摔将下来,却是不偏不倚落在科莫多龙头部,他惊险当中不忘伤敌,握着匕首的右手挥出,刚好把巨蜥另一只眼睛也划伤,汩汩出血。 科莫多龙两只眼睛瞎了,嗅气味进而辨别敌人所在方位的舌头也被割掉,变成了一条彻彻底底瞎龙,气急败坏之下尾巴狂甩,尖勾裹着飞沙走石向着傻苍横扫而来,傻苍尚不知巨蜥已瞎,连滚带爬退开一丈,转身奔到树下噌噌噌爬上大树。 科莫多龙没了双眼,张嘴嘶鸣,叫声响彻山谷。它在山上发起癫狂,胡冲乱撞中撞倒多株大树,气势实是吓人。 目不能视的巨蜥,接连摔了几跤,但皮实肉厚,于其并无大碍。可是最后它既然跑到海边下了水,科莫多龙本来会游泳,只是它辨别不了方向,在海中竟然越游越远,最后成为一粒黑点消失不见。 傻苍在山上看得清楚,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若不是刺瞎了它双眼,今天非葬身其口中不可。 歇了口气,慢慢爬下树,只要动作稍大,胸腔腹腔便剧痛难忍,背部伤口的血还未凝结。 一只靴子被咬掉,他干脆把另一只也丢掉,赤着双足慢慢走到陷阱处,见坑里的野猪已然吓死过去,正好,好几日没吃过新鲜的肉,便把这头野猪当作口粮罢。 回洞里吃饱喝足睡一大觉后,精神体力已然好了许多。 第二日一大早,傻苍拿上早几日搓树皮做成的几根绳子,去陷阱把两百多斤重的野猪拉出来,养宠物的梦想未绝,又如法炮制,在坑口做了伪装。高高兴兴把野猪拖到海滩上开皮破肚割肉,生火烧烤,就着龙虾扇贝青蚝,大快朵颐。 第三天上,后山又传来嚎叫声,过去一看,一只不大的野猪又陷入其中,傻苍哈哈大笑,想把绳子套在它头上拉出来,不想这头野猪性子非常烈,将扔下来的绳子全部咬断,并且双腿趴在洞壁上朝着傻苍嗤牙咧嘴,呼呼吐气,大有一决高下之意。 傻苍没跟它斗气,在洞边笑嘻嘻瞧了半天,先跟它混个脸熟再说。 随后两日他来上半天与野猪打招呼,野猪饥渴了三天天夜,已然没有了头一天时的气势,见得傻苍只哼哼唧唧,低头以嘴刨土。 傻苍心想差不多,便把三只椰果抛进去,野猪渴极,当即将椰果咬穿,把里面的椰汗喝得一干二净,三只椰子汁液喝下肚,兀自觉得不够,抬头向着傻苍嗷嗷叫,傻苍没有理它。又过两天,傻苍才带着椰子、野果、树茎、鲜鱼过来,野猪已然等得脖子长了,见得傻苍高兴得在洞里急打转,高声哼唧。 傻苍将食物一古脑儿扔进去,野猪饿了五天,将食物风卷残云干掉,双腿趴在洞壁上看着傻苍,眼神中充满期待之意,像是在求他救它出去。傻苍没有答应,见它吃饱后便即离开。 又过了三天,傻苍才来,野猪见得他,兴奋得几乎要从洞中跳将出来,前腿趴在洞口上,后肢乱蹬,嗷嗷乱叫,傻苍笑道:“是不是想出来?” 野猪哼哼几声,傻苍身体已然复原大半,当即双手抓紧它两只前蹄,运力一拉,把这只一百多斤重的公野猪拉上来,傻苍把带来的鱼干一条条喂给它吃,戳破椰壳让它喝水。 野猪吃饱喝足后,绕着他打钻,将身子往他腿上靠擦。傻苍摸了摸它的脑袋道:“脏死了,走,去海里游泳好好洗个澡,顺便给我捉几条鱼上来。”野猪似是听懂他说完,跟在身后下山。 一人一猪便在海湾里玩耍起来。在岛上这六个多月,傻苍除了弄吃的便是在海里玩,时不时潜进十多丈深的海里捉鱼捉虾,潜水次数多了,水性提高不少,一次可闭气两刻钟,最深曾潜到光线昏暗之处,四围大鱼出没,他没敢再往下钻,游玩一会儿便浮上水面。 自有了野猪作伴,傻苍的生活没那么枯燥,日子便过得快些。傻苍给野猪取了个名字,他道:“我叫傻苍,你跟我姓,又你皮黑毛黑,全身黑乎乎的,就叫傻黑吧。” 世人都说猪笨得要死,有笨猪、蠢猪、傻猪之说,但傻苍这头傻黑却不笨不蠢也不傻,主人教它的技能,重做几遍就可掌握,傻苍对它说话命令,也是非常快理解透彻,才过不到一个月,傻黑就可自行上山猎鹿采果挖茎,下海捉鱼捞生蚝青口,巨蚌也叼过不少上来,这种巨蚌生活在昏暗的海底深处,傻苍到达不了,但傻黑可是一个猛扎便能到达。 傻苍收集了数十颗大如龙眼的珍珠,用大鱼的鱼骨穿成一串,挂在胸口和手腕上,到了夜晚,月光下两串珍珠隐隐发光。 再往后,傻苍四肢都戴得珠链,更后期连傻黑也全身挂满了宝贵异常的珠子。 时光不知不觉中过了大约一年多,这一天傻苍正在洞里睡觉,傻黑在洞口嘶叫,看得主人不为所动,便进来咬他手臂,把他拖出洞去。傻苍迷迷糊糊说道:“你干什么,天还未亮透,嘿嘿,早饭还没吃呢,放开我。” 傻黑没有理他,把他拖到洞口更高处,朝着左首大海嚎叫,傻苍顺着它的眼光望去,竟然发现海边几里处外飘着一艘小船! 第99章 来客 在岛上的这一年当中,傻苍无时无刻不想离开,甚至想动手做一艘小船驶到海里碰运气,但想到淡水问题不能解决,这个念头终于放下来,可离岛的愿望愈来强烈,最近半年更是天天登上山顶,遥望四方大海,期望能碰上经过的商船或是打渔的渔民。 傻苍立即大叫,运起气力使劲吼叫,无奈相距太远,海风又强,船上的人没能听到。 听不到没关系,傻苍折下一根树枝举高挥舞,最后生起火来,把十分翠绿的树叶扔进火堆里,造出大量浓烟,只要是有眼睛的人,应该都能看见得到。 可是那条小船并没有靠岸,竟然顺着海流慢慢飘向东边,离岛越来越远。傻苍急了,飞奔着下山来到海滩上大叫大嚷,然船上的人似乎瞎了聋了,一点儿效果也没,如是“阿炳叫狗,越叫越走”,只这一会儿,小船又远了不少。 下回再有人经过这座小鸟,可不知是什么时候,傻苍再管不了许多,一头扎进海里,逆波追赶,傻黑也毫不犹豫跟着下水,齐往小船游去。 好在那条小船速度不快,便只海上随波晃荡,傻苍傻黑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游近小船,才发现船上似乎没有人,傻苍心下一冰,在山顶上明明见得三人坐在船上,怎么现在就看不见了呢,难道是眼花?还是他们见到我追来都跳下水跑了? 带着疑问,他加快速度,把手搭上小船探头一瞧,自己既没眼花,船上的人也没跳海,只见三男一女四人睡在小船上,三人脸黄饥瘦,眼眶深陷,嘴唇发焦起皮,一人体型倒没没怎么改变,都已然昏死过去。 原来不是渔民而是遇到船难逃生之人,与自己差不多。 傻苍翻身小船,把傻黑也拉上船,船上有有桨,不过他没划过船,直花了一个多时辰才将小船划回岸边,靠岸后立即爬上树摘了七八个椰子奔回小船上,探四人鼻息,个个气若游丝,都没有死透,傻苍大喜,戳穿椰果将汁液灌进各人嘴里,终于有一人率先醒转过来,那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汉子,皮肤黝黑粗糙,脸尖额突,明显是饿了良久之样貌。 过不多时,另外三人也陆续苏醒过来,两男一人四十岁上下,骨瘦如柴,身材却甚高,如是一支竹竿,另一人乃是个青年,年纪与己相仿,脸上却还带着稚气。 女子是个少妇,约莫二十五六年纪,柳眉凤眼,模样端庄清秀,垂眉低眼的,看似挺害羞。 四人对他的救命之恩感激涕零,傻苍在岛上寂寞良久,突然多了四个伙伴,十分高兴,拿来腊肉鱼干给他们吃,四人狼吞虎咽把他的存粮吃了一大半去,看着他们意犹未尽,便到海里抓了鱼回来,生火烤给他们吃,四人吃得肚子滚圆这才作罢。 傻苍问起各人姓名,高瘦汉子叫卢青,黑肤汉子陈渭楚,稚气青年陈渭汉,听名字可知陈渭楚陈渭汉是兄弟俩。 陈渭汉虽然不知道饿渴了多少天暴晒了多少天,却仍白白胖胖,实是令人惊奇,与其兄可谓楚汉分明。 少妇是卢青的老婆,叫孙小兰什么的,傻苍也不便细问。 他们四人都是广州番禺人,随大船出海下西洋经商,不想航行途中商船撞上暗礁,大船沉没,船上三十多人分坐三只小船逃生,他们这一条小船上坐了十二人,小船上两大桶淡水喝完之后,各人陆续渴死饿死,有人奈不住口渴,连海水也喝,可是越喝越渴,最后反而加快了死亡进程,更有忍受不住折磨的人跳海自杀,最后坚持下来的只剩下他们四人,具体过了多少天,四人迷迷糊糊也说不清。 卢青以为到了陆地,当得知这儿是一座孤悬海外的小岛时,脸上有掩饰不住的失望,但一条性命得保留,终究还是喜欢多过失望。 陈渭楚和陈渭汉没想得那么远,在必死当中留下一条性命,高兴得乱蹦乱跳,有吃有喝,那管以后之事。 各人问起傻苍怎来这岛上,傻苍只简单说是商船遇到风暴沉没,他在海上飘浮来到小岛上活了下来。随后带着众人在岛上转了一圈,并安排四人在洞里过夜。 一下子多上四人,小岛顿时热闹起来,各人捕鱼捞贝打猎,忙得不亦乐乎,陈渭汉与傻苍年纪相近,最能玩在一起,无话不说,变成了形影不离的好朋友。 新鲜感过后,卢青对三人说道:“我们在岛上已有一段时间,总不能一辈子呆在这儿,家里人定十分想念咱们,得想办法离开,你们说是不是?” 傻苍说道:“卢大哥说得是,我早有离开之意,只是在海上航行,未知风险太多,连往那边漂流也弄不清楚,你们来得正好,人多力量大,定能想出好办法。” 陈渭楚陈渭汉两兄弟也赞成离岛,既然意见一致,四人便商量如何离开。 小船有现成的,装淡水的水桶也有,船桨可以多做几根,但在茫茫大海,总不能靠人力拨水航行,得要弄一张帆借助风力,才有希望到达大陆。做风帆需要布,可四人连穿的衣服也没得换,那来布? 陈渭楚提议用用树枝加椰子叶编织做帆,卢青道:“海上风大,湿度大,盐分又高,暴晒雨淋几回,树叶帆便会散架,太不可靠。”他说的确是实情,四人再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坐船离开的想法便卡在这一节上。 过得几天,陈渭汉突然提出了一个好主意,把几张兽皮相互缝在一起,以粗枝为架,把兽皮绑在上面,不就制成一张风帆了吗? 众人都觉此法可行,积极性又被调动起来,便按照这个方法去打猎获取兽皮,可岛上动物本来不多,这一段时间多了四人,食物需求大增,早把野猪、麋鹿打得七七八八,所剩无几,连续围猎十余天,把岛上动物杀了个精光,也仅捉到两只小野猪,一头麋鹿。而且这两种动物绝了种,在岛上再怎么等也不可能新得一张兽皮。 就三张兽皮,连半张帆也做不了,别说做副帆了。 卢青不甘心,提议道:“苍弟,这头傻黑不是现成的吗,你瞧它这么大块头,皮粗肉厚,实是做帆的上好料子,一张皮能顶刚刚弄到的三张皮,加上它,咱们做一张帆已然足够。” 傻苍听到他居然有这么一个提议,感到十分震惊与不可思议,当即拒绝了他,说道:“这怎么能成,傻黑陪伴我多时,我早已当作它是我的伙伴。“ 陈渭楚道:“可是小兄弟,正如你所知道,没有帆如何能离开这儿,如何可在这大洋中到达彼岸,我们知道你与傻黑有很深厚的感情,可不管怎么说,傻黑终究是一只畜牲,咱们人命可远远比它珍贵,如它一条命能救咱们四条命,它的牺牲便十分有意义,实是大大可为。” 第100章 中计 陈渭汉虽然没有说话,但眼神和脸色与他们一般。 傻苍听后当即不悦,说道:“你们不要说了,要杀傻黑,绝无可能,你们以后谁再作这想,可别怪我不客气。” 四人料不到向来和善的傻苍生起气来如此凶恶,如此不给他们脸子,都不禁有些尴尬,陈渭楚道:“傻苍,你这是怎么说话的,什么不客气,我们真的对傻黑下手,你又能怎么样?” “怎么样?” 傻苍恼怒了,身影一闪,晃到陈渭楚身前,伸手抓住他胸前衣服一把提了起来欲扔出去,喝道:“就是这样!”陈渭楚看似强壮的身躯被他如捉小鸡一般提将起来,顿时吓得没了脾气,连忙求饶道:“苍弟,开玩笑,我开玩笑的,你不必当真。” 傻苍哼了一声,将他放回地上。几人低头无语,灰溜溜相继离开。 此后几日他们与他再无交流,连平常与他亲密得不得了的陈渭汉也没来找他说话,晚上也没有在洞里过,傻苍懒得理会他们,与傻黑在洞里呼呼大睡。 一天傍晩,傻苍正在吃龙虾,孙小兰款款而来,坐在他身旁,托腮看着他。 经过一个多月调整休养,孙小兰肤色变得白皙无瑕,身形凹凸有致,出落得更加楚楚动人。 “卢夫人,吃过饭了吗?”傻苍被她看得有些不自然,伸手递给她一只烤熟的大生耗。 孙小兰接过,手指拂过他的手背,娇媚一笑:“弟弟的手艺就是好,烤得这么香。” “张夫人过奖了。” “阿苍,你还叫张夫人,人家可是有名字的,你叫我小兰啦。” 傻苍嘿嘿一笑,“这样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我就喜欢你叫我小兰。”说这话时,孙小兰脸庞多了一抹晕红,更增艳丽。 傻苍瞧得有些忘形,孙小兰靠近了些,吹气如兰说道:“阿苍,自我上岛看你第一眼,就……就……” “就什么?” “你好坏,明知故问,但你好像没怎么与我说话。” 傻苍傻乎乎道:“我与你没有什么好说的。” 沉默了一会,孙小兰抚弄头发,“阿苍,你说我美不美?” “美。” “想不想与我在一起?”孙小兰又靠近了些。 “卢大哥呢?”傻苍忽然问道。 “阿苍,我是他花钱买来的小妾。”孙小兰也是答非所问。 “那又怎样?” “阿苍,你还不明白吗?我喜欢上你了,只要我们能离开这里,我就跟着你,只是,你会带我走吗?” 傻苍早知道她此行目的,“会的。” “真的吗?那我们什么时候离岛?”孙小兰又近了些,将头挨在他肩膀上。 傻苍站起身,“现在就可离开,但只限于我们俩。” 孙小兰一怔,“那他们呢?” “既然私奔,还管他们作甚?”傻苍笑呵呵问。 孙小兰立即无语,过了好一会才道:“我考虑一下。”扭扭拧拧转身走了,身后火辣辣的眼光似乎是一把把刀,将她衣裳割裂。 又过几日,陈渭汉过来跟他说话,顾左右而言他,傻苍察觉他与平日有异,便问他道:“一定是他们派你来劝说我,你回去跟他们说,如果要杀傻黑,我宁愿不离开这儿,你叫他们死了这条心,能离即离,不能离就老老实实呆在这儿。” 陈渭汉连忙道:“没有,几日前你说了不许打傻黑的主意,我们那里还会往这个方面想,现在咱们打算捕条海豚鲨鱼之类的大鱼,剥了皮,一定比傻黑的大小不少。” 傻苍道:“这还差不多,不过我在这儿一年多,可没见过什么大鱼,或者外海会有,咱们可以去看看。” 大海茫茫,没有大网,就算有大鱼,靠几根尖木棒想抓到海豚这等聪明或是鲨鱼这样凶猛的动物鱼类,无疑是痴心妄想,不过有了想法,怎么也得去试一试,四人作好准备,第二日一早出海,离岛向北数里,大海已是墨蓝,水深不可测。走了十余里,四人在船上注意观察了大半天,别说大鱼,连条小鱼也没见到。 卢青道:“可能大鱼都活在水下,咱们潜下去看看,不然真要白走一趟。”陈渭楚自告奋能说道:“我下水瞧瞧,如果有,说什么也得抓一条回去。”陈渭汉道:“对对,如果能如愿搞到一条,别说一面帆,便是做两面帆也没问题。” 陈渭楚持棍潜入水下,这里海太深,只片刻功夫就不见了他的身影。三人等了一会儿,陈渭楚终于升上水面叫道:“有海豚,有海豚!” 三人齐声欢呼,快手快脚将他拉上船,卢青满脸喜色,问道:“真的吗,多不多?”陈渭楚抹干净脸上的水喘着气道:“我见到有七条,加上未见到的,怕有十几条,而且他们不怕人,我游近它们也不惊慌逃走,反而还来跟我同游,我怕打草惊蛇,又怕一击不中,没敢轻举妄动,立马上来和大伙儿商量商量,看看怎么办好。” 傻苍有些疑惑道:“海里有海豚,怎么在海面上却见不到呢?我听人说海豚不是鱼,要时常露出水面呼气。”卢青忙道:“是啊,我也听人这样说过,难道你见到的不是海豚?” 陈渭楚挠挠头,道:“我以前可从来没见过海豚,说不定搞混了,卢大哥,你见过海豚,不如你下去瞧瞧。” 卢青道:“好好,我去看看,你们在这儿等着我。”说完翻身摔进水里,过得一小会儿,他浮上水面叫道:“那不是海豚,是鲸鱼,可比海豚大多了!”傻苍更加奇怪:“鲸鱼也不是鱼,一样要呼吸啊,怎地没见他们呼气时喷出的水柱?” 卢青一愣,过一会儿才道:“难道我们都认错了,海里的大鱼既不是鲸鱼也不是海豚,那到底是什么大鱼?” 陈渭汉道:“管他是什么鱼,够大就行,现在咱们想办法去搞一条。”傻苍望着脚下的幽暗海水说道:“既然是大鱼,力气一定好得很,咱们可要想个周全之策,动手之前,须得搞清楚大鱼是何方神圣,才能有的放矢。” 另三人齐声道:“不错,须得弄清楚是什么鱼。” 卢青道:“苍兄弟,你见多识广,下去见了一定能认出是什么鱼。”傻苍道:“好,我去看看是什么鱼,说不定是南海龙王的子孙呢。” 三人哈哈大笑,陈渭楚道:“小兄弟,下水前由我替你保管身上的几串珍珠,我怕珍珠在水下发光,吓跑了它们,那就功亏一篑了。” 傻苍笑道:“还是楚哥想得周到。”除**上四肢的珠链,一头扎进水里。潜入两三丈下,并未见得大鱼,再往下潜了三四丈,仍然没见到大鱼,身遭只是些拇指巴掌大小的小鱼群,他心下奇怪,大鱼不可能在这一瞬间便离开,会不会是在更深的水下?当下潜到十丈以下深度,此处光线已甚是暗淡,能见度降了不少,他周围搜索,却那里有大鱼的丝毫踪影? 难道要往更深处潜?可陈渭楚和卢青并没有花这么长时间,也没能力潜到十丈以下水深,抬头往水面上看,心中突然猛的一跳,只见光明敞亮的水面上,那里有小船的影子! 自己为了搜索大鱼,竟然不知不觉被海中洋流冲离了小船所在处,这可糟糕透顶,如找不回小船,十多里的水路,自己如何能游回小岛上去? 当下他急忙往水面上升去,脑袋露出水面四下里一瞧,四周空空荡荡,除了海浪风声,别无一物。他不禁绝望,大声叫道:“卢大哥,你们在那里?楚哥,陈渭汉,你们在那?”叫了十多声,一点儿回应也没有。 当下又潜入水下七八丈处,抬头望天,冀望扩大视野后见到小船,结果还是如先前一般。 傻苍越来越慌,浮上水面四处寻找,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体力渐渐流失,傻苍心中突然浮起一个念头:“与其这样毫无希望寻找他们,还不如趁体力尚可,现在就往小岛上游,说不准还有一线生机。” 抬头看了看天上太阳,估算现下应是辰未巳初,小岛所在方位便大概确定下来,他深深呼上一口气,采取仰泳姿势,向着既定方向进发。 近两年来整天与水打交道,他肺部已异于常人,这一大口气,顿时令他身体浮将起来,双手划起水来阻力更小,速度更快。而且眼望天空,方向把握得更加好,少走冤枉路。 仰游好长一会,估算着应该能看到岛上小山,转过身来,还是身处茫茫大海之中,那里有山头的半点影子?如是只好再游,先后看三回,都未能如愿,此时手脚已然灌了铅般沉重,每划一下都要歇息。游着游着,海上竟然刮起南风,一个个半人高的浪头打来,把他冲得往后退三尺。 傻苍心中不自禁绝望起来,真是屋漏又逢夜雨,自从动了离岛之心,四人一直留意风向,苦盼南风而不得,不料一落在海上往南游,南风就起,真是叫天地应,叫地天应。 如任由大浪冲击,只会离岸愈来愈远,傻苍只好潜水而行,实在憋不住了才露出头来呼气。 第101章 人心叵测 太阳渐渐升高,南风渐大,气力流失殆尽,傻苍已然绝望,正想放弃挣扎,露出水面喘最后一口气,却见得视野可及的天边,映入了熟悉山尖! 陆地已然可望,只要坚持,仍然有一线生机! 傻苍求生之心重燃,疲惫不堪的四肢又有力量,他咬紧牙关奋力潜行。视野可达的距离,陆上或许不需费什么力气便能行至,在海中却是艰难了十倍,尤其是逆风浪而行,费九牛二虎之力前行那么些少,一个浪头过来,山尖便会消失不见,似根本没能缩短一丝儿距离。 也许是命不该绝,就在傻苍要第二次放弃时,刚刚刮起的南风诡异转变为东风,从侧后吹来,傻苍大喜暗道:“天助我也!”急忙浮将起来,采取仰泳方式,任由大风浪头推着往西南行,最后终于如愿达小岛西南角,傻苍手脚并用,耗尽最后一分力爬上岸,仰天躺在沙滩上再也不想动。 突然一声尖利的野兽嚎叫传来,响彻小岛,声音中充满惊惶与绝望之意。 是傻黑发出的叫声! 傻黑遇到了什么危险?平时它可不会这么叫,傻苍一惊而起,不顾疲乏往小岛中部奔去。 奔跑途中,傻苍心想这岛上没什么能威胁到傻黑,难道是卢青三人在打它主意?想到这儿,心中突然一沉,如坠冰窟,艳阳天下,全身竟然微微打颤! 越奔近,傻黑叫声越惨烈,傻苍的心跳得越快越高。 傻黑绝望叫声从山洞中传来,奔上山腰,转过山道,山洞跃然于眼前,只见卢青、陈渭汉二人手持尖棍守在洞口,洞口处火光熊熊,浓烟急冒。 傻苍只瞧得胸口热血汹涌,大喝一声叫道:“住手,你们干什么?” 二人突听暴喝,吓了一跳,齐齐转过身来,陡见到傻苍站在身后,更是诧异惊惶,卢青讪讪道:“小兄弟,原来你自己一个人回来了,害我们在海上找了半天,还以为你撇下我们一个人走了呢。”陈渭汉道:“对啊,苍哥,我还说你不是这么不讲义气的朋友。” 傻苍抚着剧烈起伏的胸口,喘着气冷冷地道:“你们在干什么?”卢青笑道:“小苍,我以为你自己一人独自逃生,我们水性没你好,需要借船出海,但你知道……所以我们……” “滚开。”傻苍走近对他喝道。 卢青脸色微微一变,从洞口让了开去。 洞内浓烟弥漫,什么也看不到。傻黑在里面呜呜叫着。 “傻黑,傻黑,快出来,不用怕,他们不敢伤害你。”叫了几声,傻黑始终不敢出来,显然被烈火和他们吓怕了。 傻苍转头眼光在两人脸上掠过,二人禁不住心中打了个突。 傻苍哼了一声,慢慢摸将进洞。 卢青在他转身的一刹那,向陈渭汉点了了点头,陈渭汉会意,二人手中尖棍提起,悄悄掩将上去。 傻苍边走边叫,呼唤傻黑出来,突然听得身后风声微响,心中暗感不妙,不等回头,往前一个打滚,呼的一声,一条尖棍擦着背上肌肤划过,紧着着另一条尖棍呼啸而来,洞来烟雾滚滚,待得傻苍发现,棍尖已然指到胸膛上! 这千钧一发之际,傻苍左手急挥,把急插而来的尖棍拔向一边,尖锐的棍端将右胸划开一条长长的口子,连着皮肉斜斜插碎石堆里。 傻苍右手使力提起长棍,往边上滚去,闪开另一长棍猛刺,这么往里一滚,光更暗烟更浓,三人互相看不见对方,傻苍强忍痛楚一声不发,卢青和陈渭汉则大声呼喝,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在那似的,拿着尖棍乱戳。 后来二人退到洞口大声叫骂,卢青骂道:“臭狗屎,给脸不要脸,老子忍无可忍,早就想干了你王八蛋,我屌你老母冚家产!“陈渭汉也骂道:“食屎屙饭的扑街仔,去死啦!有本事你出来,做个缩头乌龟真你妈丢人。” 卢青和陈渭汉背后袭击,实是大大出乎傻苍的意料之外,猝不及防,加之身体极端疲惫,竟然让他们偷袭得手,右胸伤得不浅。 二人不住怒骂,却没进来,反将火堆里的火熄灭。傻苍胸膛伤口又长又深,鲜血泉涌,赤痛中忍不住张口呼气,浓烟入肺,呛得他连连咳嗽起来,突然眼前黑影一闪,一棍长棍斜斜插入左肩,径直穿透前胸后背! 傻苍禁不住一声惨叫,忍痛拔出木棍,急冲上前,右脚举高踢出,正中黑影脑袋,那人哼未能哼一声便即倒地。 卢青和陈渭汉借着叫声确定敌人位置,再冲将上来猛刺,傻苍筋疲力尽又受两处重伤,在乱棍急刺下连连倒退,突然脚下被石头绊上,摔倒地下。 此时浓烟已稍淡,敌人大概方位可定,卢陈二人急窜几步,提掍往傻苍身上戳刺。 眼看得傻苍就要丧生乱棍之下,突然身后一声狂嗥,一物狂奔而出撞向陈渭汉,将他撞得重重翻身摔倒,原来是躲在洞里吓得簌簌发抖的傻黑见主人危殆,顾不得害怕冲出来护主。 借着敌人的一瞬间慌乱,傻苍右手突然抓住一条木棍往后扯拉,将敌人拖近后右脚横扫,把卢青勾翻在地。生死存亡就在刹那间,傻苍顾不得理会身上创伤,翻身爬起骑到卢青身上,右拳猛击。 卢青全身完好无损,气力又足,自不甘心坐以待毙,与敌人厮打起来。 傻黑没有理会陈渭汉,冲将上来张大口咬着卢青右臂,狠狠甩头,发了狂的野猪力气何其大,卢青惨叫一声,手臂竟被生生咬断撕离,痛得几欲晕去,傻黑甩开口中手臂,又朝他头颅一口咬下,獠牙穿透卢青脸颊,上下颚旋合,脑袋又急扭急甩起来,只几个来回,卢青便尸首分离,颈腔即时喷出热血,把躺地下的陈渭汉喷了个正着,满头满身都是又腥又粘的热血,可把他吓了个魂飞魄散,顾不得理会躺在身边的哥哥死活,爬起身来往洞外急逃。 傻黑野性上来,欲把敌人全部咬死,追将上去啃咬,只可惜它獠牙上还卡挂着卢青的脑袋,追上陈渭汉无从下口,只把他撞倒在地,来回践踏。 浓烟散尽,三人躺在洞里,一人全身是血,一人没了头颅,一人脸上蒙了湿布。 蒙脸那人被傻苍一脚踢晕过去,摔得满头血,此刻醒转过来,他慢慢爬将起来,看到眼前残忍的一幕,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叫道:“弟弟,弟弟!” 叫得几声不听得回应,眼瞧得傻苍躺在地下**,顾不得寻找弟弟,拾起尖棍一步步走近,狞笑道:“臭小子,你不是很威风吗,现下看看你还怎么威风,看你怎么威风!” 傻苍右手撑地慢慢往后挪。 陈渭楚抢上一步右脚踩上傻苍的右大腿,不让他后退,骂道:“大海淹你不死,那便由我送你一程。”说完尖棍往他胸部重重刺下。 第102章 戏海 傻苍岂能躺以待毙,抬起右手用尽最后一丝力量斜拨开棍尖,同时左脚抬起踢向陈渭楚右小腿。 在生死刹那,练没练过功夫的差距显现出来,傻苍躲开木棍之余还把陈渭楚踢得单膝跪倒,跟着左脚再踢,击中其下巴将之踢得翻飞出去。 这时洞外传来陈渭汉的惨叫声,陈渭楚摔得浑欲散架,他对傻苍本大存惧意,现又被踢得下颌剧痛,两回杀不死他,已不敢再存杀人之心,爬起后立即往叫声处奔,“弟弟,弟弟!” 奔了一程,只见傻黑正对着弟弟疯狂攻击,陈渭汉已然遍体鳞伤,血染一地。 他冲将过去大声叫嚷吸引傻黑注意,接着捡起石头往它扔去。 傻黑被惹毛,调转头向他奔来。陈渭楚被傻苍踢了三脚,受伤已然不轻,那敢和这头发疯野猪拼命,转身便奔,傻黑在身后紧跟不舍。一人一猪便在小岛上追逐起来。 弟弟陈渭汉虽然全身是伤,但都是皮外伤,不影响行动,野猪离开后,立即爬起来往海边跑。 到达海边,他将装满清水的两只大木桶搬到小船上,又把这段时间腌制的鱼干腊肉一古脑儿带到小船上,解开绳子,竟然不顾哥哥安危,划船离开。 在隐蔽处偷窥的孙小兰,看着傻苍忽然回岛,完美计划不但落空,丈夫还丢了命,大势已去,岛上再无容身之处,眼见陈渭汉登船离开,立马冲下山大叫:“等等我,小兄弟等等我!” 而那边陈渭楚被野猪追赶得走投无路,摔跤无数头崩额裂,最后急中生智爬上海边一块巨岩之上,傻黑爬不上去,便只在山岩下来回打转,抬头低声嘶叫。 野猪上不来,陈渭楚稍稍放宽了心,四下里一瞧,发现海边小船竟然不见了,抬头远望寻找,赫然发现弟弟正驾驶着小船出海,他急忙大声叫道:“弟弟,等等我,等等我!” 陈渭汉与美人已出海,隐隐约约听到哥哥的叫声,回头看到站在巨石上手舞足蹈的哥哥,想回去接上哥哥,孙小兰却在言语上进行开解,什么淡水有限什么不方便的。 陈谓汉对成熟妖妩的孙小兰早有爱意,在以身相许、双宿双栖的大饼诱惑下,作出了决然选择。 陈渭楚眼见小船越来越远,气得大骂起来,激动之下脚底一滑,摔落岩脚,紧接着惨呼声连连,没多久即止歇。 陈渭汉闻声回望,已看不见哥哥身影,心中反而松了一口气。 …… 傻苍伤得极重,躺在山洞中喘气,一动不想动,渐渐昏迷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感觉一条湿热的舌头拂面,耳中听得哼哼唧唧的声音,傻苍慢慢醒转过来,睁开眼睛,见得傻黑正围着自己打转,以舌头舔舐伤口。 他轻轻叫道:“傻黑傻黑,你没事罢?”傻黑见得他醒来,仰头长嘶,随后叼了一只椰子过来,以长牙刺穿外壳,咬着椰子把汁液倒进傻苍嘴里,傻苍失血太多,正是急需补充水分时候,张大嘴喝完,傻黑又戳破两只椰子给他喝。见得主人喝完三只椰子似乎还不够喉,傻黑掉头出洞,跑到椰子树下,低头狠狠撞击树身,来回十余次,撞得头破血流也不停歇,直到整棵椰子树上的椰果都掉了下来。 服伺主人喝完水,傻黑便去找食物,岂料陈渭汉把这一个月储存下来的食物全部带走,一点都没留下,傻黑无可奈何,只好下海捕鱼,把一条条鲜鱼扔到傻苍面前。 傻苍喝饱椰汁,吃了椰肉生鱼肉,精神见长,右手撑地已然能坐将起来,检查身上伤口,以左肩贯穿伤口最重,幸好没伤到骨头,左手无力提起,右胸伤口次之,流血最多,其它大大小小的戳伤有一十二处之多,在傻黑舌头舔舐下,各处伤口血流已止。 傻黑无法生火,傻苍养伤期间只好吃生鱼生虾生耗。 他年轻力壮,复原得不错。可一天夜里,傻苍发起高烧,脸色**,触手生烫,然而四肢却是冰凉无力,傻黑知道主人生病,围着他急急打转却是毫无办法,傻苍感觉看到的东西都是绿色的,也知凶险,迷迷糊糊对它道:“兄弟,你背我到海边去。” 傻黑明白主人意思,立即趴在地下,傻苍爬上它的背,轻轻拍了两下,示意已然准备好。 傻黑轻轻站起,背着主人极轻极柔走到海边,傻苍翻身躺在海滩上,头面大海脚朝陆地,浪花冲上来,将他头部淹没一小半,顿时头脑为之一凉。 靠着夜晚冰凉海水降温,傻苍烧了三日,终于熬过这场最凶险的高烧。 大半个月后,傻苍已然复原,上山下海爬树无所不能,和未伤前并无二致。 经过这一场处心积虑的谋杀,发现人心竟是如此险恶难测,最好的朋友原来是最危险的敌人,傻苍寒透了心,深感与人相处太累太辛苦,还是呆在这与世无争的月芽岛上舒服快乐,无忧无虑。 离岛重回大陆的念头从此再没起过。 傻苍日夜无事可做,便扎了个木排,木排其上坚起一条两丈来高的木头,能升高降低,升高可作桅杆,沉进水里小半可作舵,沉下大半可作定船神针,任多大的风浪也难打翻。一人一猪乘着木排远离海岛捕鱼抓虾,渔获中有许多是岸边没有的品种。 岛上生活简单枯燥,傻苍一天中有大半时间是在大海中渡过,天高任鸟飞海,海阔凭鱼跃,只有潜进清澈湛蓝的海水里,傻苍才得感觉到无拘无束,心胸无比放松。 自从居住在这小岛上,自从爱上了潜水,以往梦中溺水的难受感觉荡然无存,噩梦不再,睡觉感觉到从没有过的安稳踏实。 这一日,傻苍登上小岛山尖,面向南方极目远眺,小岛南边是峭壁暗礁,风急浪高,一眼望去,全是白花花的浪头,如果北面的大海像只温柔小猫,那么这儿的海洋就像只被激怒的猛虎,终日咆哮翻滚,没片刻安宁。 傻苍指着白浪道:“傻黑,我想到那边与白浪搏斗,你去不去?”傻黑嗷嗷叫,双眼闪着精光,傻苍笑道:“你是不是早有此意了,那好,咱们现下就出发。” 从南边下水显然出不了海,一人一猪乘木棑绕过小岛东北角,使力划到小岛南面对开的海面上,陆地上,对海面上白花花的浪头没有直观感觉,此刻身处浪潮当中,傻苍真正感觉到自己的渺小,身处木排上,如浮萍随浪飘,一会儿波峰,一会儿波谷,浮浮沉沉全不在己,就如个人无法主宰自己的命运一般。 把桅杆沉下水里,将一块五六十斤重石头绑上绳子,扔进水里作锚,固定好船身,傻苍面向潮涌,长声呼啸,啸声止歇,感觉到说不出的畅意,回头对傻黑道:“兄弟,下去吧。“浪花不起,一人一猪跳进海里,与风浪搏斗。 与人斗,伤脑费神,与天斗与地斗与海斗,其乐无穷。傻苍傻黑尽情享受急浪带来的乐趣,不知时刻之过。 此后数日,傻苍天天沉浸其中,乐不思蜀。正疯玩着,突然天地变色,风浪大了起来,一个个浪头卷劈而来,一不小心便会被它带着拍上巨礁撞得粉身碎骨。 第103章 沉船 傻苍让傻黑先上木棑,自己则潜进水底躲避,这边的水不深,才下潜不到八丈深便已到底,海面风高浪急,海底却是风平浪静,正徜徉着,突然发现前面海沟朦朦胧胧似是躺有一条沉船,这意外发现令得傻苍大喜,立即游将过去一看,果然是一艘巨大的沉船!沉船船身上长满了腾壶一类贝壳生物,显然沉没在此处已有好长一段时间。 围着沉船转了一圈,这艘船比沧海号还要大上一号,大半截船身已然埋进淤泥沙土里,敲击船身,船壳木头虽在水下泡了不少时日,却仍然坚固致密,想要进入船舱里,可得先找到舱门。此时下水已有一柱香时间,再想今日海况恶劣,海底光线昏暗,舱内更无光亮,实不宜盲冲冲进舱搜寻,得选个阳光明媚风浪较少的日子下水探宝,当下浮上水面爬回木排上,记下方位后打道回岸。 第二日,傻苍又来确定沉船方位,心中默记海底地形地貌。 过了十余天日,终于一天太阳当空高悬,万里无云,小岛南面大洋风浪稍小,傻苍带着傻黑,来到沉船上方抛石停留,深深吸一口气,左手持匕首,右手持空心大海螺钻入水中,海螺中存有空气,可供他换上四五口空气。 今日水下能见度很好,太阳光径直照射到船身上,五彩斑斓的各类鱼儿在海中嬉戏觅食,见了人也不害怕。傻苍先钻进甲板上舱,舱里头物品被海流冲击飘走,早已空无一物,鱼虾倒是有不少。 揭开甲板底舱的封板,钻将进去,里面光线昏暗,视野范围极小,但傻苍早有准备,胸口粒粒珍珠散发着微弱光芒,借着这暗淡得不能再淡的光线,勉强能看清舱里结构。傻苍一个舱一个舱搜将过去,发现里面分割为十三四个小舱,有的舱存有数只大水缸,显然是煮食用的灶房,另外还有货舱,宿舱,粮舱等,结构与沧海号相差无几。在住宿舱内,傻苍发现沉积物中有一物晶莹洁亮,潜过去抽出来一看,原来是一支笛,长尺半,温润细腻,表面光洁顺滑,别的所有物体,包括瓷瓶陶罐玉碗金盘,表面都长满海洋生物,唯独这支笛与众不同光洁如新,傻苍甫摸触到它便爱不释手,插到背上,然后把自己用得上的生活用品带上浮出水面,放在木排上。如此来回下潜上浮几次,木排上摆满战利品,满载而归。 打捞上来的物品当中有玉碗、瓷碟、银盘、金杯、锡桶、锡壶、铜锅等等,各式生活用品应有尽有,傻苍非常开心,日后可喝鱼汤开水,不必再喝冷水。 烹制食物的方法手段大有扩展,非是千篇一律的烤鱼煨鱼,得可有煎炒闷焗蒸等做法。 不过其上所有东西,都比不上手中这支白底红绿流纹相间的笛子可比,笛子非金非玉,触手温润,他一有空便取出来吹奏,全然忘记下海嬉水之乐。 傻苍和长笛,仿佛是相熟多年的好朋友,笛孔贴唇,长笛虽沉海底多年,但发出的声音依然悠扬清远,灵脆悦耳,时而高亢激昂,时而低沉如诉,一时欢快愉悦,一时哀伤凄怨。那音节就如潺潺流水般绵绵不绝,如汩汩泉水般清凉欢快,数曲既罢,傻苍不禁呆了,这吹萧弄笛技巧,好像是与生俱来的本领,便如一身功夫一般,从痴呆疯傻中醒来就带有,不用学便会,手法娴熟行云流水,感觉到自己与笛子亲近之极。 “我过去到底是什么人?竟然会**武功,难道真如朱忠贤邱春忪所言,我竟然是出生于大富大贵之家,那我的爹娘是谁?我以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以至神智丧失?” 每当想回忆以前之事便头痛欲裂,这次也不例外,可是这一回,他对自己的过去多了一分认识,多了一点了解,自己原来还是个多才多艺的人,那么自身还有什么技能未被发掘? 本来已无重回大陆之意,但被笛声挑起思愁,想到自己的身世,特别是想到爹娘之谜,一股强烈的冲动涌上心头,要解开这些疑团谜底,那就非要回到中原大陆不可,有了离岛之心,傻苍便着手准备起来,重新扎了一个更大的木排,储备鱼干,没了野兽,便打岛上的海鸟制作腊肉。 在小岛南面的海域,他发现有海豚活动踪迹,便守在那儿打了两条,拖回岸上剥皮制帆腌制干肉,忙活了小半年,一艘具有主桅前桅后桅的小帆船大功告成。 选了个起南风的日子下水,把三大缸清水搬到木排上固定好,食物放进锡桶里,带上傻黑,长笛、匕首、两根尖木棒登上木排,但在这月芽岛上住了两三年,忽然便要离开,竟有些恋恋不舍起来。 凝神望着岛上熟悉的一切,一声长啸,扬起风帆,缓缓飘开,眼见小岛影子慢慢模糊,渐渐的小了下去。隔了良久良久,直至再也瞧不见山尖岩石,一人一猪这才转头。 木筏在大海中飘行,此后时而刮南风,时而北风东风,他随风向起帆,带着木筏直向北行。 茫茫大海之上,自也认不出方向,但见每日太阳从右首升起,从左首落下,每晚北极星在筏前闪烁,而木筏又是不停的移动,便知离中原日近一日。 一路上顺风顺水,筏行甚速,傻苍最担心的风暴雷雨并未出现,寻思只要再行多半个月,大陆必然可望。 一天傻黑突然朝着北方,嗷嗷大叫,傻苍问道:“怎么了,是不是想着快要大开眼界,便兴奋难耐?”傻黑没理他,仍然前北嘶叫,傻苍抬目远眺,只见远处水天相接处隐隐有两个黑点。 他吃了一惊,道:“莫非是鲸鱼?要是来撞木排,那可糟了。”看了一会,又道:“不是鲸鱼,没见喷水啊。”一人一猪目不转瞬的望着那两个黑点。 直到一个多时辰之后,傻苍欢声叫道:“是船,是船!”猛地纵起身来,翻了两个筋斗。 他自清醒过来后,终日心如止水,从未有过这般孩子气的行动。 傻黑朝天吼吼叫,它翻不了筋斗,便在木排上来回打两个滚。 又航了一个多时辰,太阳斜照,已看得清楚是两艘大船。傻苍忽然身子微微一颤,脸色大变。 第104章 冤家路窄 傻黑显然留意到主人的异常,伸嘴轻轻咬他的腿,傻苍口唇动了动,却没说话。 傻黑抬起头来,眼中满是疑惑的神色。 傻苍叹道:“怕什么遇到什么!” 凝目瞧去,只见左首一艘大船上绘着一条大白鲨,张牙咧嘴,想起两年前在沧海号上遇到的一幕,往事历历在目。 木筏渐渐驶近,只见两艘驶得极快,两船距离渐渐缩近,竟似要贴在一起。若是方向不变,木筏便会在两艘船左首数十丈处交叉而过。 傻苍知道白鲨帮的海盗又在抢劫过往商船,要不要过问?傻苍问傻黑,傻黑那知发生了什么事,问也白问。 “既然碰上了,咱们便过去瞧瞧,可不要让他们暴行得逞。”傻苍自言自语。 于是斜扯风帆,转动木筏后舵。木筏略向右偏,对着两艘船缓缓驶去。木筏虽然扯足了风帆,行驶仍是极慢,可两大船速度却甚快,不消片刻,前面一艘已然擦肩而过,一船一筏相距二丈许,傻苍没法扔绳牵挂。上不了商船,那就海盗船也要上,与海盗船相接瞬间,傻苍抛出勾叉缆绳,这缆绳乃从沉船上解下来的,虽泡水数十年,却仍然坚韧异常。勾爪落上快速航行中的大船船舷,陡地扯紧勾住,缆绳绷直的一瞬间,傻苍左手抱紧傻黑,右手紧抓木桅。木筏本往北行,被大船往后一拖,顿时筏首急转半圈,整只木筏差点儿翻转过来,筏上水缸、锡桶、碗碟等物品全翻倒掉进了海里,傻苍和傻黑四肢紧紧抱着桅杆,避免落水之厄。 木筏被大船拖着急速而行,筏身稳定后,傻苍放下风帆,在傻黑耳边低声道:“你在这儿等我,千万别走开,我上去瞧瞧。“傻黑似懂非懂点了点头。 傻苍沿着缆绳爬上海盗船的尾部,船上的海盗都聚集在船头,谁也没注意到身后竟然来了个不怕死的愣家伙。 傻苍不敢轻举妄动,静静藏匿起来。待得海盗船追上商船,掷爪搭梯时,傻苍悄悄接近掌舵人身后,双手捂着他脑袋一扭,那人未发一声便即到了阎王殿上报到。 推开倒霉鬼,双手按上舵盘,急速向左打了个满舵,海盗船陡然急剧转向,搭梯和爪绳禁被不住双船拉扯的巨大力量,猛然断裂或是撕裂固定之物,正在梯上行走的海盗纷纷落水,而尚站在在船首的海盗被巨大的惯性甩到船外,十个中倒有六个掉下海中,剩下四个全部站立不稳,扑倒在船上。而已经踏上商船的七八名海盗少了后援,被商船上的水手及护卫一顿猛杀,死的死,跳海的跳海,倾刻间消灭精光。 这艘船的海盗头子正是两年前与傻苍打过交道的老熊,他那晚跌落大海竟设,没淹死,转辗反辙后找回白鲨帮。 老熊双腿有力马步扎实,当大船急速转向时,警觉的他立即两脚牢牢钉在船板上,是船上除傻苍以外,唯一一个没有摔倒的人,他还没扭头,骂声已然传来:“操你妈的狗蛋,你他妈怎么掌的舵?” 话音未落,转身跃向航尾舵盘,傻苍没有理会他,往右再打一个满舵,船上刚站起来的人又一次摔倒,跌得晕头转向分不清东南西北,再也站不起来。 老熊跃到跟前,一眼认出掌舵之人竟然是当年狠狠砍自己一刀,致使自己破相残疾的罪魁祸首!心中惊怒怎么形容也不过分,他大喝一声:“臭小子,原来是你,快拿命来!”手中长剑刺出,直指傻苍胸膛。 傻苍侧身闪开,一脚径踢向舵盘,将其踢烂损坏,随后转身便逃,老熊飞身急上,剑挑背心,眼看将他刺个对穿,突然敌人一个急转避过,回身猱近,手中短剑连刺脸门,眼花缭乱无法看真,连忙后跃。 傻苍不依不饶,欺身再上,他知道敌人剑长,自己剑短,无论如何要近身拼斗,老熊虽是个莽人,头脑尚自清醒,见得对方不要性命猛攻,嘿嘿冷笑,侧身退数步,避开急攻后手中长剑斜挥,先将他逼离,手腕一振,数朵剑花挽出,嗤嗤嗤嗤几声急响刺出。 傻苍顿时被攻得手忙脚乱,连连倒退,但海船上有多少地方让你退?只一瞬间背部已碰上护栏,无路可退之下,将手中匕首扔向敌人,趁机抽出背上长笛直点。 老熊闪开飞剑后见敌人手中拿了根笛子,冷笑道:“何必顽抗,束手待毙不是更好?”长剑圈转,挑向傻苍手腕,蓦地里笃笃笃声音响起,声音怪异,荡人心魄。 原来是傻苍在敌人长剑疾刺下不及多想,手中长笛挥舞,笃笃笃声正是长笛与长剑相碰时发出的声响,那不知是何材质的长笛竟然是坚硬异常,不惧利剑! 大喜过望的傻苍将长笛当剑使,瞬间数招精妙剑法使出,逼得老熊倒退,这剑招如此顺手熟络,不假思索顺手而为,若不是长笛短而无锋,老熊非受伤不可。 这一回出海的海盗头子还有刀疤脸郑卫强,他功力稍弱,接连两次摔倒,才刚站将起来,便见得老熊被敌人逼得险象环生,连忙跃上帮忙,月芽钩挥出,待看清对手竟然是两年前杀了自己一个大败的傻苍,惊怒交集,仇人相见分开眼红,叫道:“原来是你!我跟你拼了。” 他口中说拼了,行动上果真如此,不顾性命抢攻,老熊在他相帮下缓过劲来,长剑指出,二人联手大战敌人。 傻苍以一支长笛迎战两名拼命海盗,渐渐处于下风。拼斗中左臂被刺一剑,顿时抬不起来,情势越发危险,听得傻黑在船下的吼叫,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手中长笛妙招横生逼退两人,陡然翻身越过船舷便往海中跳去。 “不要让他逃了!”老熊与郑卫强都想要了敌人性命,齐齐抢上,一块儿跃入海中。 傻苍几个猛扎潜到木筏边,右手使劲上了筏,两名海盗一左一右也欲上木筏。 傻苍左右挥击阻止,叫道:“傻黑,咬断缆绳。”傻黑闻言张嘴咬绳,几回张合就已咬断,脱离牵扯的木筏顿时与大船拉开距离。 身处水中的两名海盗立马陷入绝境当中,船舵已然损坏,大船无论如何也驶不回来接上二人,只有齐心协力干掉臭小子抢到木筏才有机会活命,两人心意相同,便不要性命欲爬上筏。 傻黑十分有灵性,帮忙阻击二人上筏,大口往郑卫强手上咬去,若被咬上,这条手臂便要废掉,郑卫强连忙缩手。 有了傻黑帮忙,傻苍阻击敌人上筏便轻松了许多,操起绑在筏上的尖木棍分往两人头上刺去,这一来二人更加被动,不得不离开木筏,漂浮在大海当中,两人聚在一起商量,老熊道:“就是死,也要拉上臭小子陪葬,我潜至木筏下割绑绳,你负责吸引他的注意力,割散木排,咱们一人抱一根木头未必就死。”郑卫强道:“不错,不是他死便是我亡!”二人照计划行动。 傻苍正在起帆,突见二人游近便停止手中活儿,拿起木棍击刺。老熊吸一口气潜到木筏下,以剑割缚绳。 第105章 对敌人伸出援手 傻苍无法攻击,只空自焦急任由他行动,要是被他弄散木排,活下来的希望太渺茫,当机立断指着郑卫强对傻黑道:“你去对付他。”说完一头扎进海里,潜至老熊身下伸手拉脚。 傻黑毫不犹豫“噼啪”一声也跳下去,潜至水里与郑卫强斗将起来。 老熊与郑卫强,傻苍与傻黑,分成两对在水中激烈拼斗,论水性与武功,傻苍更胜一筹,但输蚀左臂受伤发不了力,与老熊拼得难分难解。 那边厢傻黑只用嘴,郑卫强手脚并用且有兵刃,大占便宜。傻黑虽是猪,却是十分聪明,拼杀当中瞧准机会咬住敌人漂浮的衣襟,一个猛扎往海里深处潜去。 郑卫强大惊失色,被拉向深海非死不可,当下手中月芽钩使劲朝傻黑猪脑袋上戳击,但一来水中阻力大,二来野猪皮粗肉厚,不惧他击刺,只一个劲带他往深海里钻。 郑卫强吓得魂飞魄散,顾不得再刺敌猪,扔掉兵刃去脱身上衣服,然在缺氧高压的水下,动作比平时慢了不知多少倍,几经努力终于把衣服脱下,身上一轻立即便往海上浮,可是小腿上突然传来一阵剧痛,身子再也浮不了,反而更向下沉,不用看定是被野猪咬上,此时的他顾不上惊慌,弯下腰伸手挖野猪双眼,傻黑使劲摇摆脑袋,摆得十数下,竟然将郑卫强一条小腿咬断,瞬时血水四处弥漫。 郑卫强便在水中也痛得忍不住气大叫,嘴甫张,强大水压下海水往喉肺里急冲,在失去知觉前死死咬上傻黑耳朵,作最后挣扎。 先前落水的海盗已引来海洋中的杀手:鲨鱼,二十余条鲨鱼风卷残云,把落水的十余名海盗分吃干净,兀自不觉喉,于数里外闻得这边的血腥味,如一支支水箭急窜而来。 傻苍与老熊拼斗,见得傻黑的战术,大受启发,心想老熊先我下水,憋气定没有我长,把他拖到深水处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当即寻机扣上他右腕,立即往水下潜。 在水中刀剑作用不大,老熊干脆扔掉长剑,与敌人扭打起来。 片刻间,利齿满嘴的虎鲨群逼近,傻黑首先见到鲨鱼身影,身子使劲一挣摆脱郑卫强,急速游向傻苍,轻轻咬着他的衣服往往水上窜,傻苍拼斗中不知是怎么回事,但傻黑这样做自然有它的道理,放开老熊向上浮。 老熊早耐不住气,身得自由后也急蹬脚往水上浮。 二十余条鲨鱼围着郑卫强一阵拉扯,片刻吃了个干干净净。 白鲨帮的海盗葬身鲨鱼腹,也算死得其所。 鲨鱼群接着便往两人一猪追去。傻苍首先浮上水面,在水中他已经看到了鲨鱼群,出了水后立即爬上木筏,双手抓紧傻黑前蹄,忍痛把它拉上木筏,还未来得及喘息,只见老熊也浮出水面,伸出手叫道:“救我,救我!” 适才还以性命相拼,都欲杀死对方而后快,此刻敌人却向自己求救,救还是不救? 傻苍没有一丝犹豫,当即伸手抓住他的手,猛力一提,老熊身子得趴在木筏上,但还浸在水下的一只脚被当先追上的头鲨咬着,猛力一扯,将他拖下水。 老熊双手紧紧抓住木筏,口中大叫:“拉我,快拉我!”傻苍拾起尖棍,往鲨鱼头部猛戳数下,鲨鱼受不住痛使颈甩头,把猎物一条小腿咬断后潜至深处。 血水瞬间吸引更多的鲨鱼疯涌过来,好在傻苍动作更快些,已经把老熊整个拉到筏上,断腿鲜血透过木筏流进海里,吸引得十余条鲨鱼在筏下乱冲乱撞,突上突下摇晃,幸好这只木筏扎得够大够结实,经受住了考验,最终没被撞翻。 老熊抱着断腿在筏上痛得直打滚,低低呼嚎,傻苍立即从衣服上撕下几根布条,牢牢绑紧断腿减少血流,傻黑则伸舌头舔舐伤口,它的唾沫能加速血液凝固。 木筏上除了两人一猪,别无一物,面对着老熊触目惊心的断肢伤口,傻苍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好把身上穿了两年的破衣服脱下,包扎在伤口上。忙完后老熊已昏昏迷了过去。 随后傻苍又把他的断肢吊起升高,过得一会儿,血流得止,老熊在昏迷中痛得脸青口唇白,全身微颤,头上滴滴淌下的水珠不知是海水还是汗水。 过了良久,夜幕降临,老熊被海上寒风一吹,冷醒了过来,他一睁开眼睛便叫道:“水,水!我要喝水。” 可两只装满水的水缸适才连同食物一块儿翻落大海,木筏上那儿还有半滴淡水?傻苍道:“海水你喝不喝?” 老熊听得这回答,看看四周,顿时清醒过来,向傻苍瞧好半晌,说道:“你叫傻苍,我没记错罢。”傻苍点了点头。 “谢谢你救了我。” “你还要不要杀我?”傻苍直截了当。 “我现在这个样子怎么杀你,能活下去已然不错。” “你如果活了下来,日后可来杀我,不必客气。” 老熊又盯着他,才了良久才道:“有机会我会杀了你为兄弟们报仇,之后自杀感你救命之恩。” “很好,那你现在就别多想,安心养伤。看看咱们有没有命活到那一天。” 傻苍说完,站在船头,望着天上明月,拿起长笛,顺手吹奏一曲《梅花落》。 自得了长笛,他每日都要抚弄一番,犹如亲密的爰人。 曲调婉转优美流畅,笛声淡雅清新,悠远源长,在平静的海面上远远传了出去,听得海中的鱼儿冲破水面跳了出来,听得傻黑静静趴在木筏上,只要主人一吹笛,它便静静伏来主人脚下,倾听世间最美的天籁之间。 老熊是一介粗人,听着优美的曲调,忘了腿上伤痛,忘了口中干渴,思绪随笛音飘飞翻转,眼前似乎出现梅花端庄而恬淡的姿态。 笛声悠远,沁人心肺,乐曲停了良久,老熊才在漫天梅花的意境中出来,问道:“傻苍,这是什么乐曲?” 傻苍摇摇头道:“我不知道。” 老熊双眼注视他,说道:“你曲子吹奏得如此熟练,怎地会不知道曲名?” 傻苍没有回他,挺立船头,双手负在身后,望着海中清辉点点,陷入沉思当中。 老熊想起两年多前在沧海号听刘百川说过的话,问道:“你什么都忘记了,什么都不记得,一身高强本领和各种本事却得留下来,运气还算不错。” 没有回应,老熊又道:“我是一个粗人,适才听你吹奏的曲子,脑海中浮现梅花的形像,不知是不是一首关于梅花的曲子?” 一直清冷的傻苍突然转过身来,问道:“你在曲中听到梅花之意,脑海中闪过梅树的身影?” “不错。” “梅花,梅花,冰肌玉骨、凌寒留香。”傻苍抬头喃喃,又低头顺口沉吟: “众芳摇落独暄妍,占尽风情向小园。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霜禽欲下先偷眼,粉蝶如知合断魂。幸有微吟可相狎,不须檀板共金尊。” 老熊和傻黑听不懂说的什么,但傻苍好像很有文化蕴味的样子镇住了他们,一时都安静下来。 海风停歇,薄雾升起,瞬间四周一片迷茫,淡淡月色洒下,更增如幻如梦之感。 “我知道了,适才吹奏的乐曲叫《梅花落》,怪不得你说能听出梅花之意。” 傻苍打破沉静,语气中虽有喜意,脸上神色却依旧木然。 老熊起了好奇之心,问道:“傻苍,你知道那么多,你的过去一定不简单,定是个大富大贵的公子哥儿,怎地会沦落为傻子乞丐呢?” 傻苍没有答他,不是不愿答,实是答不出。 木筏北上,一夜无话。 第106章 上岸 太阳升起后,傻苍转头看到老熊脸容干枯,嘴唇发焦,问道:“很渴吗?” “渴得很,可又能怎么样?只能等天下雨了。”老熊苦笑着道。 “也未必,只要你奈得住腥。傻黑,下去抓几条大鱼回来。” 傻黑“扑通”一声跃入大海,只片刻之间,三条大鱼在筏上活蹦乱跳,“有刀吗?”傻苍问。 老熊从怀里取出一把折叠小刀,傻苍接过,把三条鱼去头去内脏,脱下老熊身上衣服,把三条鱼用衣服包好,双手各抓衣服一头扭动,鱼肉受挤压出汁,一滴滴淌进老熊口里,虽然又腥又苦,但这时,老熊只感鱼汁是杨枝甘露,鲜美无比。如此来回几次,老熊终得解了口渴之苦。 靠着吃生鱼肉,喝生鱼汁,两人一猪在海上存活下来。一天,傻苍突然问老熊道:“沧海号有消息吗?” 老熊摇头,沧海号是他们的梦魇,经过那一劫,白鲨帮损兵折将过半,连两位岛主也不幸坠海身亡,事后,帮中没有人愿意提起沧海号。 两年前的惨败皆源于站在船头的年轻人,眼下又因他一败涂地,对傻苍,老熊恨也有,怕也有,遭糕的却是一点办法也无。 “但愿他们都安好。”傻苍细细念。 “你真是个变态。”老熊不顾惹怒他的风险,突然嘣出一句。 傻苍也不恼,坦然道:“不,我是傻,不是变态。” “你下手比我们还狠,不但变态,更如同一只疯狗一般。”老熊盯了他良久,冒死说出这句话。 “若不想死,最好的办法是把想杀你的人杀死。”傻苍淡淡的道。 “我时刻想杀你,怎地你还伸手救我?” “在喊救命的那一刻,你没有想杀我,现在你也没能力威胁我,将来……” “将来我有能力威胁你,你就要杀我?” 傻苍背对着他,没有回答。 老熊断腿已然好了不少,艰难撑着木棍站将起来,望向无穷无尽的大海,说道:“作为一名杀人越货的海盗,生死只凭天意,杀人与被杀,其实都稀松平常。“ “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对兄弟的死耿耿于怀,再说他们死得也不冤。” 老熊没有回答,无法回答。 过了两天,终于碰到出海打鱼的渔船,两人十分兴奋,在海上吃了十余日生鱼肉,喝了十余日生鱼汁,已然快忘记热食淡水的滋味,叫傻黑下海捉了十余条大鱼,换渔船上的一顿热饭热汤。 再过两天,木筏行至珠江口,由于老熊腿脚不便,木筏沿河而上,直到一处人烟兴旺的市镇,二人才停收帆停筏,踏上陆地的那一刻,两人长长呼一口气。 老熊撑着木棍,跟在傻苍和傻黑的身后,首先步至一间酒楼门前。 傻苍停下脚步,掉头道:“咱们上去吃个散伙饭吧。”老熊一怔:“散伙饭?你要离开我?”心中竟然有不舍感觉。 傻苍点点头道:“道不同不相为谋。咱们还是死对头,别说你想杀我,我也想杀了你。”说完便往门里走。 不料一名店小二拦在门口,喝道:“那里来的野人野猪,我们这儿是做正经生意的地方,要讨饭到别处。” 傻苍在远离大陆的海岛上生活两三年,那儿阳光猛烈异常,晒得他全身黑乎乎如一块黑炭,头发虽时常割短却从无打理,乱糟糟如茅草,自从把匕首当飞刀扔掉后,脸上胡子更无理会过,拉拉碴碴满脸须根,光着上身,一条裤子既短且烂,分辨不出什么颜色,一看就知多年未换过,两腿赤足。 老熊也好不了多少,断腿不说,一般的满脸虬髯,双目圆睁,颧骨高凸,身上衣服全是暗黑血迹。 其时正值寒冬腊月,北风呼啸,天色阴沉似有飞霜,街上行人全穿上厚厚的棉衣皮袍,双手互插袖袋却仍觉寒冷,他二人如此穿着打扮,确实大显异类。 如单是这样,店小二还不会拦人,偏偏还带上一头长有尖尖獠牙的大黑猪进门,这是酒楼,可不是牲畜市场,店小二毫不犹豫拦阻他们。 老熊大怒喝道:“放你奶奶的狗屁,再说一遍不让进我立即活剥了你这王八蛋。”店小二见他神情悍恶,不禁有些害怕,但想他是一个跛子,能凶到那里去,当即骂道:“你这死乞丐快给我滚,走慢一步瞧我不打死你。” 登上陆地后老熊已刻意提醒自己要注意忍耐,万不可将海上的作风带在身上,可当前情景下,叫他如何能忍?双眼凶光陡现,支着木根跨上一步,随即提起木棍急戳店小二喉咙。 店小二那想得到逞一时口舌之快竟然会引来杀身之祸,一点防范躲避的意识也没有,面对飞速而来的木尖只吓得目瞪口呆。 眼看就要血溅当场,长棍却在刺入咽喉之前停了下来,店小二死里逃生,双腿发颤几欲摔倒,背心出了一阵冷汗,傻苍把握着木棍的松开,说道:“老熊,别在我面前杀人,不然我会杀了你。” 老熊哼了一声喝道:“先放你狗眼看人低的王八蛋一条狗命,再有下次,立时要你命。”店小二被震吓得连话也不敢说,惊魂未定只呆呆站着。 酒楼老板听得门口有吵嚷声,跑将出来叫道:“八角,怎么了,是谁在生事?”那个叫八角的小二终于回过神来说道:“李……老板,两位要进酒楼吃饭,我拦着没让进,结果惹怒了这两位爷门。” 李老板抬眼见得门前二人虽然邋邋遢遢打扮怪异另类,但双眼有神,神色中透露出一股桀骜不驯的气概,身旁的大野猪也是非凡之物,心中打了个突,还未说话,傻苍道:“老板,你这里不做生意吗?” 李老板连忙陪笑道:“做,做,两位爷们请进。” 两人一猪上了酒楼,顿时楼上全部食客的眼光都被他们吸引,二人毫不介意,坐下后点了一大桌子的酒菜,李老板为难道:“客官,你们点这么多酒菜,吃得下吗?” 老熊道:“怎么,你是怕我们没钱给吗,怕我们吃垮你这间破酒楼?那就索性告诉你,我兄弟俩就是要吃霸王餐,识相的乖乖快送上来,否则一把火烧了它。”李老板知道遇上恶人,忙不迭答应离开。 过了一会,各种菜式纷纷端上,米酒也送了两坛,傻苍和老熊放开肚皮海吃山喝,并拿了一半菜肴放地上给傻黑吃。 周围的酒客看他们这等吃法,不禁为李老板心痛。 酒足饭饱,傻苍伸手抹了抹嘴叫道:“李老板。”李老板心中一紧,跑将过来道:“客官,还有什么吩咐?” “结账。” 老熊和李老板都以为自己听错了,齐声道:“结账?” “对,结账。” 老熊道:“兄弟,你有钱吗?” 傻苍摇头道:“我没钱。” 李老板听得他不是再点什么,只是装模作样要结账,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连忙道:“两位爷们,这顿便算我请客,不收钱,不收钱。” “算你识做。“老熊脸上露出了笑容。 傻苍道:“不必,你去算一下多少钱。” 李老板道:“实是不用,两位相貌堂堂,器宇不凡,灵台发亮,非寻常走卒贩夫,小的一见便心生敬慕结交之意,这顿饭我请,两位一定要给我脸子。” 老熊一拍桌子叫道:“李老板,怪不得你做老板,八角做小二,真有你的,好,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既是这样,那我更不能让朋友吃亏,这里有颗珠子,你拿去吧,若是不够,我还有。”傻苍从傻黑脚蹄上解下一串珍珠,取出一颗最大的擦了擦,交在李老板手上。 傻黑四肢头颈上都挂了珍珠项链,本来傻苍自己也有,却是被陈渭楚陈渭汉两兄弟给骗走了,后来再无心采珠,只好拿傻黑身上的。 第107章 财不可露眼 李老板手心上这颗比龙眼还要大的珠子温滑圆润,饱满剔透,暗放光华,实是珍珠中的上品,谁又能想得到黑皮粗毛面相凶恶的野猪身上所挂积满扬尘的珠子竟然是稀世珍品,而且还是以一串串来计量! 他眼中放出七彩光芒,喜逐颜开连忙道:“够了,够了,别说一桌,便是十桌也是足够。” 老熊一生见过宝物无数,但这么大颗的珠子也是头一回见,立即抢将过来,捧在手上端详,嘴里发出咂咂之声,最后他说道:“李老板,既然你说这颗珍珠超出这桌酒菜价值十倍不止,那便不须用这颗,拿一颗小的也是大大有余吧,多出来的你去给我们弄几身好衣服鞋袜来,如再有剩余便赏给你罢。”说完抢过傻苍手中的珠链,取出最小的一颗交在李老板手上,把大的放回去。 傻苍瞪了他一眼,意思是说我跟你很熟吗,老熊假装没看到,把珠串挂回傻黑脚上。 虽然不是适才那颗大珠子,但手中这颗珠子也是价值不菲,李老板小心翼翼放进怀里,叫人度了他们的身材,立马上街采购衣服。 “兄弟,真有你的,是从那儿搞来那么多大珠子?”老熊不知在什么时候和傻苍称兄道弟起来。 这个曾经生死相拼的老熊,如今竟然叫自己为兄弟,傻苍哭笑不得,说道:“你既然叫我兄弟,以后可别来找我报仇,对兄弟我难落得了杀手。” 老熊咧嘴一笑道:“其实在你伸出手的那一瞬间,我心中的仇怨便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傻苍只嗯了一声,既没有欢喜的表情,也不再说话。 老熊刚热烈起来的心情,被他这毫无感情的一嗯打击得如兜头泼了一盘冷水,瞧着他问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傻苍又嗯了一声,道:“是在月芽岛上采的。” “月芽岛,那是怎样一个岛,在那里的,这些珍珠都是在那儿采的吗?”老熊抛出一连串问题。 傻苍大厌其烦,冷冷地道:“怎么,你也想去采吗?” 老熊早已习惯他这种态度,并不以为忤,呵呵笑道:“正是,正是,如果能采到这种大珠子那便发大财,又何必冒杀头的风险做海盗,干那天杀的活?” 傻苍道:“想法很丰满,现实却很骨感,这些珠子都不是我采的。” “不是你采的,难道你是偷抢回来的?这可不像你的作风。”老熊脸上露出绝不相信的神情。 傻苍指了指野猪傻黑,道:“都是它采的,我潜不了那个深度。” 老熊惊道:“都是傻黑采的?水有多深?怎地猪会采珠子,它又是怎么跟上你的?” 傻苍无奈,只好把岛上之事以十分不耐烦的语气说将出来,最后道:“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把最好吃的菜最好喝的酒都给傻黑了吧。” 老熊拍手叫道:“我知道,我知道,只因这顿饭,还有呆会的衣服,都是傻黑猪兄请我们吃的,请我们穿的。” 傻黑似乎听得懂他们说话,当即吼吼几声,炫耀自己的能力与功劳。 过一个多时辰,李老板拿来数套衣服分给二人,可两人穿上后变得更加怪异,乱糟糟的脸容与华美的衣服并不相称,李老板对他们道:“两位兄弟,不如便在这儿痛痛快快冲个凉洗个澡,好好收拾一下妆容再离去。” 老熊叫道:“李老板,你这个提议很好,我们很认可,便在你这儿住上几天又何妨。”傻苍神色漠然,没有表态。 于是李老板替他们准备好了毛巾皂角等洗涮用品,老熊先去洗,等他弄干净脸容,穿上新衣服,仪表堂堂走将出来时,却没见到傻苍和傻黑,他心中咯噔一跳,急忙找到李老板,得知他已然离开时,颓然坐在椅子上,半天没有声响。 李老板见他这等模样,走过来笑道:“老熊兄,你不必惆怅,那位小哥临走时叫我把这颗珠子转交给你,如此珍贵的东西给了你,足见他对你重情,实话说,我真想占为己有呢。” 老熊接过,手心中这颗大珠子闪着动人光泽,正是适才第一次给李老板的那颗,珠上还留着傻苍的余温。看着珍珠,他似乎看到了傻苍的眼睛。 傻苍离开酒楼,向人打探清楚广州的方向,与傻黑为伴,一路北上。将到广州城,在市郊一处客栈歇息,路上他已经卖掉一颗珍珠换上数十两银子,吃饭投宿之事自是难不到他。 深夜睡得正香时,傻黑突然哼唧起来,并以嘴拱他,傻苍经历过水鬼乌蛇喷毒烟之劫,警惕性很高,当即坐起来,凝耳倾听房外动静。 听得房外及屋顶上有轻微脚步声,他心下奇怪,会是谁来找自己晦气?难道是白鲨帮的人,可他们不可能知道我的行踪,又难道是霍东林那帮混混无赖知道我回来?那更是绝无可能,对头到底是谁,呆会儿可得好好逼问清楚。 拍了拍傻黑,叫它安静不要发声。 外头贼子并没有喷迷魂烟,轻手轻脚破坏窗格爬将进来,今夜星月无光,屋内一片漆黑,当先进来的二人什么也看不到,叫外头的同伴递进一盏灯笼,举起灯笼往里照看时,只见一人一猪分躺床上床下呼呼大睡,相互点了点头,手持刀剑慢慢逼近。 各自对准目标举兵刃斩下,熟睡中的傻苍猛然坐起,一拳把床前贼子打翻在地,另一人顾不得理会黑猪,持剑刺来,剑未到已然给人一脚踹胸膛上,喀剌剌几声响,肋骨断了几根,摔将出去头部着地,撞晕过去。 那被打了一拳的贼子叫道:“快进来帮手,点子很猛!” 刚说完,傻黑从后撞来,把他顶了个翻,傻苍一脚踩其肚腹上,那人顿时失去叫嚷能力,抱着肚子蜷缩低声**。 外头的人不敢贸然进来,叫道:“方老三,石头,你们怎样了?” 傻苍躲在窗后,窗外那人叫得几声不见得回应,耳中只闻同伴痛苦**,打着灯笼伸头往里看,还未看到什么,猛地头部被狠狠一击,即时晕死,身子软绵绵趴在窗上,傻苍双手一提把他拉进房里,丢在地下。 转身把桌上的油灯点亮,加上两盏灯笼,房内登时如白昼般光亮。 躺地下的三人两个晕死,一个吐血蠕动,三人都平常打扮,脸未蒙巾黑衣未穿便来打劫杀人,实是大胆妄为之极。 傻苍一脚踩着清醒贼子手指,轻轻用力,贼子痛得直抽凉气,啊啊低声叫唤起来。 傻苍问:“你们来干什么?”贼子忍着痛,一声不吭,傻苍脚上用力,贼子左手五根手指骨尽皆断裂断折,道:“你不回答问题,我将你全身骨头踩碎。”说完抬脚踩他左手肘关节。 那贼子本是个不怕死之人,但对方如此折磨自己,当真比死痛苦一千倍,骂道:“臭王八,有本事一刀杀了我,如此折磨人,算什么英雄好汉。”傻苍道:“我本来不是英雄好汉。”脚上用力,那人见他一点不珍惜自己的硬气,连忙叫道:“我说,我说!”只可惜还是慢了一步,肘关节已然碎裂,贼子再忍不住,痛得大叫起来。 寂静深夜,声传百丈,凄厉叫声惊醒许多梦中人。但店里的掌柜小二以及客人没有一个人敢来过问。 傻苍将脚移开,问:“你来干什么?” 贼子痛得全身衣服被汗水浸透,颤着嘴唇道:“我……我们想……偷珍珠……” “你偷就偷,为什么要杀我?” “杀了好……偷,没有风险。” “你们受谁指使?” “没有谁指使,我们三人就是一个团伙。” “你在那儿见到我有珍珠?” “在酒楼上,你从野猪脚上拿出珠子时,我们都……都见到了。”贼子抽着凉气颤声说道 傻苍望着三个半死不活的人,他们只是见财起歹心,并无别意,道:“今晚饶你们一命,给我快滚。” 三人当中唯一能滚的就是断了手骨指骨这人,他单手艰难将两个死活不知的同伴拉出房间,轻轻掩上门,坐在走廊里一筹莫展,不知如何是好。 傻苍睡回床上,寻思财不可露眼,否则以后麻烦缠身,当即起来将傻黑身上的珍珠全取下来放入内袋,经过这番打斗,睡意全无,与其在这儿捱时间等天亮,不如现在就上路。 打开门,见那三人仍躺卧在走廊中,两人口鼻出血兀自未醒,一人神情沮丧,茫然无措。 第108章 胖龙瘦虎 他心下暗暗骇异:“只一拳一脚便将两人打昏死过去,我力气怎地好像大了不少?” 傻苍骑在傻黑背上,提着灯笼,慢悠悠走在万籁俱静的大街上,不一会出了城镇,走不多久,一条约有十丈来宽的河流拦在身前,河上无桥,摆渡的小船不知躲在那儿睡觉。 本来这等河流根本难不到他,可寒夜中他不想湿身,正徘徊,河对面突然亮起火光,定睛仔细一瞧,竟然是一条小船,傻苍叫道:“船家,船家,请过来载我过河。” 小船慢慢驶来,船梢公是个四十多岁的枯瘦汉子,他叫道:“客官,怎这么晚还赶路?” “你不这么晚还在等客吗?” “呵呵,我是睡不着,船上风凉水冷。” “我也是。” “那快上船,我搭你过河。” 傻苍和傻黑上了船,船家看了一眼傻黑问道:“怎地带着一头野猪赶路?”傻苍道:“不为什么。” 船家见他不是健谈之人,没再出声,撑着竹竿来到河中央,突然翻身跳进河里,失去踪影。傻苍微微一惊,摸摸傻黑脑袋道:“傻黑,你怕不怕?”傻黑鼻子出气,朝他哼哼几声,这神情那里有半分害怕?小船失去动力顺流而下。 突然船身剧烈摇晃起来,傻苍拍了拍傻黑脑袋,傻黑哼哼几声,一头扎进水里,没过多久,河面上浮起四具尸体。一人一猪上得岸,仿佛什么事没有发生,继续赶路。 适才那三人道没受别人指使,显然所说有虚,这伙贼人如此快便组织起力量在河中劫杀,眼线遍布,组织严密,看来很些来历,他们必然不肯罢休,前路更加危险,是躲一躲还是若无其事一路走将下去? 还未等他打定主意,路旁的草里发出一阵轻微响动,似是有动物夜行,黑夜中傻苍看不清远处,但傻黑有夜视能力,身遭周围看得一清二楚,对着草丛一通狂吼。 “什么人鬼鬼崇崇躲在路旁扮鬼吓人,都给我出来罢。”傻苍声音在黑暗中传了出去,停上一会儿,不见有人出来,连傻黑也安静下来。 傻苍等得不耐烦,拍了拍傻黑继续往前走,此后一路安静,走到天亮也没有异常,山腰上转一个弯,广州城已然遥望可见。 傻苍停步,心想:“谢过邓涛,我该何去何从,天下那么大,那里才是我的家?” 我是谁,从那里来,又要去那里,这三个不成问题的问题,在傻苍身上却显得那么沉重,每当触及这个,傻苍心中便不由自住抽搐,茫然而不知所措,这个世界上,我还有没有父母,有没有兄弟姐妹,要是有的话,他们又会在那里? 不等他开始头痛,突然“嗖”的一声劲响,一支急箭从前方迎面射来,从听到声音到发现蛇行般的长箭不足一息,弓箭须臾间已经射至面前。 眼看便要被利箭穿头,傻苍不知从那里来一股反应,猛然将头一偏,长箭擦着发梢飞过,插进身后的树上,入木五寸,箭尾翎羽簌簌乱抖。 一支刚过,一支又来,傻苍一声怪叫,拨下背上长笛挥出,箭笛相交,卟的一声闷响,长箭虽然被挡开,但傻苍手臂猛然一酸,长笛脱手飞出。还未等傻苍回过神来,金刃破风之声再起,尖锐短促,又一支长箭迅如天际流星,猛如万钧雷霆,朝着傻苍扑来。 傻苍刚抬头,金属箭头的冰凉已然袭至! 三支箭一支比一支快,一支比一支强劲,傻苍避得开第一支,挡得开第二支,面对第三支箭却无能为力,眼瞧着闪着慑人光芒箭尖逼近,心底一阵紧搐,大叫:“好箭!” 突然眼前黑影掠过,劲箭随着黑影闪过而消失。 千钧一发之际,站在一旁的傻黑见得主人危殆,猛然跃身而起挡在傻苍身前,舍身挡箭,摔落在一旁。 傻苍死里逃生,顾不得理会敌人与危险,冲到傻黑身旁细看,只见长箭从它背部插入,箭头破腹而出,利箭竟然将皮坚肉实的野猪射了个对穿!暗红的血从两个伤口渗将出来。 傻苍当机立断,从怀里取出老熊那把锋利小刀,削断箭尾,二指夹紧箭头使劲一拉,把血淋淋的箭杆强行拨出,傻黑低哼一声,痛得晕死过去。 傻苍随即从身上崭新的棉袍上割了数根布条下来,绕着傻黑两处伤口缠五圈,止住血液流出。 包扎好傻黑伤口,傻苍顺手拾起长笛站将起来,身前已然多了两人,一人胖而矮,脑袋圆滚滚像颗西瓜,一人瘦而高,脸庞尖长如马头,均三四十岁年纪,为佛山黑云堡堡主李保才的大徒弟二徒弟,胖子名叫袁腾龙,瘦子名唤赵力虎,都是心狠心辣之辈,江湖上给二人起了个外号名曰“胖龙瘦虎”。 傻苍怒道:“是你们射的箭?” 胖龙袁腾龙嘻嘻一笑道:“不错,小伙子身手真不赖,居然能避挡得开前两箭,了不起了不起!”脸上神情和悦,竟大有喜赏之意。 如单看神色语气,怎能相信他就是要取自己性命之人? 傻苍站在他面前,足足比他高了一头有多,心中憎恨之极,冷冷地道:“一出手就要取人性命,矮冬瓜你才了不起。” 袁腾龙最恨人家叫他矮冬瓜,闻言顿时色变,但仍嘴角带笑。 赵力虎脸容枯槁,脸上皮包骨,身上骨裹皮,如一支竹竿般,混身上下似乎没一两肉,犹如埋在棺材里数年起坟重葬的干尸,他双唇微动,发出的声音尖锐刺耳, “小子,本来还想留你一条性命,你却口不择言,胡乱说话,可别怪自己命苦。” 傻苍抬头看着他,眼前两人真是太怪异了,一人极矮极胖,一人极高极瘦,却竟然鬼使神差组合在一起,太是有意思,没将他的话放在心上,说道:“你们射伤了我的兄弟,死期到了。” 胖龙哈哈大笑,又粗又短的脚踢在傻黑身上,将两百多斤重的野猪踢了个翻转,说道:“这头大黑猪竟然是你兄弟,怪事见多了,与猪称兄道弟却是头一回见,有趣有趣。” 傻黑不知死了还是晕了,被重重踢一脚竟然一点反应也没有。 傻苍怒火大炽,骂道:“矮冬瓜,拿命来!”长笛直点,指向胖龙脑门。长笛来得好快,瞬间笛端离脑门已然不足三寸,胖龙处变不惊,于间不容发之间低头闪过,或也可说他是没将傻苍放在眼里,临到最后一刻才躲避。傻苍一击不中,长笛直点改竖劈,击向胖龙头盖骨,眼见敌人脑袋偏开,长笛落势不减,直劈向敌人肩膀,胖龙没能避开,长笛重重落在左肩! 傻苍这一直劈劲道相当大,满心以为能将胖龙一条手臂废掉,不料长笛击在他锁骨上如落在棉花堆里,胖龙身上厚厚的肥肉竟然将长笛势道全卸了下来,未伤他分毫。 胖龙笑道:“小子,怎地像个大姑娘般一点力气也没有?”傻苍欲将长笛收回,不料笛子紧紧陷在胖龙肥肉中,竟然抽不出来,傻苍连连发劲,长笛仍然纹丝不动,胖龙又笑道:“胖爷我看上这根笛子,送了给我罢。”傻苍当即松手,二指插向矮冬瓜双眼。 胖龙肩膀一扭,以肩上长笛格开其腕,跟着滴溜溜一个转身,已然转到傻苍身后,举掌拍向他后心。 世上胖子皆迟钝缓慢,傻苍没想到这个矮冬瓜身手如此敏捷,一眨眼便移到身后,急忙转身防御,可转过头来却没见得胖子身影,陡然身后风声急响,傻苍大惊立即往前纵跃,却是突然感觉如撞上一株树,脸庞胸前刺痛,接着双手反转被扣,全身顿时软了下来,一丝力量也无。 原来是傻苍往前跳闪的瞬间,瘦虎赵力虎陡地移至他去路之上让他撞了个满怀。 赵力虎道:“小子你下手那么狠,死期倒了。”枯长的手指捏紧了傻苍咽喉,傻苍眼前一黑,顿时晕死了过去。 “二弟且慢,这小子武功不错,又带了个大黑猪,身上的珍珠特别是这支长笛珍贵异常,先把来源弄清楚再说。”胖子急忙阻止。 赵力虎道:“是!大师哥,只是他连杀了咱们几人。” “带回堡内在众师弟面前诛杀他岂不是更好?” “师哥说得极对,可……难道带上他办正事?” 胖龙点了点头道:“点儿不足为患,小子跟在身边并不碍事。” 瘦虎想了想,觉得师兄的话有道理。 二人带着晕死过去的傻苍,瞬间消失在山道中。 第109章 鬼胎 南海到广州的官道上,隆冬时节,道上行人稀少,风雨残日,小桥流水黄昏。 空寂的官道上忽然响起辚辚车声,木轮压霜,一名车夫张口“驱,架喇架喇”声响,催赶健马,击鞭劈拍作响,一辆大车从冷雾寒霜纷飞的大路上疾行而来。拉车的健马口喷白气,冲风冒雨,踢蹄急奔。 大车内坐了三&人,两名少女,一名满脸福相的中年人,年纪稍大的少女说道:“爹,到了广州,我要到广州酒家吃最正宗的虾饺点心。” 这是江南姑娘极柔极清的语声,虽然车外气温颇低,但听了这柔软话音,却令人有心头一暖的感觉。 她爹爹呵呵一笑道:“好,爹爹天天带你去吃,把你吃成一个胖姑娘。” “变成胖姑娘岂不是嫁不出去,我才不要呢。” 中年人道:“嫁不出去就留在爹爹身边好了,爹也不愿你受苦呢。” 另一个少女年纪稍幼,只十五六岁,拉着爹爹的手道:“爹爹,我才不像姐姐这般没出息,整天只记挂着吃,我要上白云山逍遥派学艺。”语音虽娇嫩,却多几分英气在其中。 中年人笑道:“好好,你们想干什么,爹爹都应承你们。”。 突然之间,马儿右足踏进了一个水氹,登时向前一蹶。 那车夫身子前倾,随手一提,马儿借力提足,继续前奔。 车夫这一倾一提,好俊的身手,好强的膂力,看来是位深藏不露之士,怎去做了赶大车的? 大车刚走,脚步声响起,后面一个庄稼汉子挑了两萝框大米,迈开大步赶了上来。这两萝框大米压得一根黎木扁担直弯下去,显得颇为沉重,但那庄稼汉行若无事,在湿滑道上快步而行,落脚甚轻。这庄稼汉非但力大,而且轻功更是了得。 此事其是蹊跷,汉子似在追踪那车夫,看来有什么凶杀寻仇之事。 庄稼汉虽然肩上压着沉重大米,仍是奔跑如飞紧跟马车之后。 马车行得正急,忽然道旁树林里竹片儿笃笃笃响,一名老人挑著一副馄饨担,虚飘飘转入官道,阻在马车之前。 这人在泥水中行走,落步甚轻,一双布鞋竟然不湿,轻功之佳,武林中甚是罕见。 但见他斗笠和蓑衣上罩满了白霜,在风中一幌一飘,走得歪歪斜斜,这身轻功正是桂林草上飞林家的功夫。 行了十七八里路,天色暗将下来,大车来到广州城外一处小镇,停在一家客店前面,车夫与父女三人人进店借宿。 客店不大,镇上就此一家。众客商都挤在厅上烤火喝米酒,庄稼汉、卖馄饨老人都在其内。 忽然内堂布帘揭开,店小二引着一位财主、两位小姐来到厅上。 店小二大声说道:“岳老板、两位小姐,小地方将就点儿,只好在这儿厅上用饭。” 本来坐着的众客商见到父女三人,眼前皆是一亮,纷纷注目。 只见那财主穿著蓝色缎面貂皮袍子,肥肥胖胖,一副富贵相,两姐妹大姐相貌娇美,身段阿娜多姿,身穿一袭白色丝质长裙,腰系淡黄彩带,素美淡雅,夺人心魄。 小妹脸上五官精致,稚气犹存,肤色白腻,身穿一件桔色织锦的棉衣,下穿翠绿锻子裙,颜色甚是鲜艳。 在山村僻壤之处,见到这等仙女般的姑娘,众人不由得暗生自卑之心。三人走到处,各人纷纷让开,厅上登时空出一张大桌来。 那店小二牛高马大,手臂粗长,“老板、小姐”叫个不停,送饭送酒,极是殷勤。 掌柜是个精瘦汉子,他走到三人身前,低头哈腰问道:“老板,小姐,这酒菜可合胃口?”岳老板停下碗筷,大声道:“下盐多了些,不过在这种山卡拉地方吃到这味道也算难得,手势不错。” 掌柜笑容逐开,喜滋滋道:“得岳老板称赞,实是三生有幸。”他说话中气充沛,双眼精光四射,却不是会家子是什么?又他两边太阳穴微微凸出,竟然内功有颇深造诣。 厅堂角落处一张小桌旁,坐了一个矮胖子,一个瘦高竹竿,还有一个二十多的青年,青年双手被反绑,脸上神情漠然,看不出喜怒哀乐,这三人正便是胖龙瘦虎与傻苍。 胖龙瘦虎瞧瞧掌柜与小二,瞧瞧岳老板与两位少女,嘴角勾起微微冷笑。 傻苍目光也落在五人身上,他已然察觉到店堂内氛诡异,店内各人必然有重大图谋,可不知跟这财主有关系没有?这一留神,不免向那财主与小姐多看了几眼。 那财主忽地一拍桌子,发作起来,指著傻苍骂道:“你这个臭家伙瞧够了没有?如此胆大包天,一双贼眼骨溜溜的瞧个不休,真是可恶之极。我看你黑不溜秋,生了个贼眉鼠眼,要是在香山(今中山),我非打断你双腿不可。你敢再多瞧一眼,拿捕快送到州里去打你个满地找牙。” 傻苍充耳不闻,并不理会。那财主更加怒了,叫道:“你聋了是不是,再瞧我挖了你双眼出来。” 那大小姐柔声劝道:“爹,实不必生这么大气?你没瞧见他双手被绑,脸上无丝毫表情,可能是个傻瓜……听不懂你的说话。何必跟他一般见识?哪,喝了这杯吧。”说着将一酒杯倒满。 那财主横了傻苍一眼,举杯骨嘟一口喝干,二小姐突然站将起来,指着傻苍骂道:“小王八蛋瞧什么瞧,你再瞧我可对你不客气了。” 这个二小姐年纪不大,说起话来却老气横秋,想是平时横蛮惯了。 傻苍道:“我偏要瞧你,看你如何不客气。”二小姐气得脸色煞白,正要冲上前,大小姐连忙拉着她的手道:“曼婷,出门在外,别多惹事端。” 二小姐岳曼婷道:“可是姐姐,你未见到他一双贼眼总是盯着咱们吗,如此没有礼貌,难道不该教训一下?” 大姐名叫岳海青,她道:“眼睛生在人家身上,他爱瞧那儿咱们又怎管得着?”伸嘴在妹妹耳边低声道:“他身旁两人凶恶得很,别招惹他们。” 岳曼婷扫了一眼胖龙瘦虎,心中一凛,当即怒气尽消,坐回桌旁。 财主没有留意到胖龙瘦虎,自斟自饮的跟两个女儿说笑起来。话中说的都是到了广州之后,如何大展拳脚,瞧神情是一名到广州做生意的商人。 说话之间,大门推开,刮进一阵冷风,跟着走进一位秃头胖子来。 这人身光颈靓,与店里的财主气派相若。他一眼便瞧见岳老板,抢上前大声笑道:“加勤兄,可真是太巧了,刚在香山离别,料不到又在这儿见着你,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说着与那姓岳的财主岳加勤行礼亲热。 岳氏父女三人一齐站起,岳加勤拱手道:“建开兄,咱俩真是有缘,在那都能见到你,一起坐罢。” 秃头胖子谢了,坐在桌边。店小二添上杯筷,传酒呼菜。 胖龙对师弟赵力虎低声道:“连上这个建开兄,一共是六个高手。这姓岳的三父女不懂武功。咱们只须解决了这六人,宝贝便可手到拿来。” 瘦虎道:“这几人武功皆不弱,没想到消息传得这么快,咱们这回可是走了眼。” 胖龙道:“二弟不必担心,瞧情形他们并不是一伙,只须待他们鹬蚌相争,到最后咱们才出来收拾残局,那可不是省事得多了?” 瘦虎赞道:“师哥好主意,就这么办。” 傻苍听了二人谈话,心想:“原来他二人也在打这个岳老板的主意,只怕一路上遇到的贼子都是为他三父女而来,我只是运气背,珍珠露眼成了他们的意外收获。” 只听那“建开兄”与岳加勤高谈阔论,说的都是些生意场中白手起家的轶闻。 堂下那庄稼汉和卖馄饨的老头却大声吵嚷起来。 两人争的是世上有没有当真会发光的夜明珠。 那庄稼汉道:“什麽夜明珠光照百里,都是胡吹大气!那夜明珠也不过大点儿,光洁点儿罢了,当真能发光这麽神?” 卖馄饨老头道:“你一个乡巴佬,见过多少世面了?没见过就别乱说,夜明珠就是夜明珠,若不是这儿人多,我就拿一颗让你开开眼界。” 庄稼汉嚷道:“你有夜明珠?呸,去发你的清秋大梦吧!有夜明珠也不不必卖馄饨啦!只怕是颗光滑点的儿小石子罢了,却拿了来当宝贝,认真可笑,哈哈!”众人听着都大笑起来。 卖馄饨老头骂道:“乡巴佬你狗眼看人低,你没有,可别说别人没有。”庄稼汉子嘴角勾起轻蔑一笑道:“你老头要是有夜明珠,那我就担子里装的都不是大米,全是会发光的夜明珠,嘿嘿,吹牛谁不会吹,兄弟们,你们说是不是?” 众人齐声道:“对,吹牛谁不会,动动口就可以。”馄饨老头脸色急变,几次欲言又止,最后气鼓鼓的从担儿里取出一只绸布包裹的锦盒,金丝纹龙,单这个盒子已然是价值不凡。 他瞧了一眼众人,脸上露出得意神色,旁人道:“快打开啊,锦盒有什么了不起,谁知你里面装的是狗屎还是夜明珠。” 老头受不住激,双手捧着盒子,小心翼翼打开锦盒,盒里放有一颗皎洁的珠子,比傻苍送给老熊的略小,却也算是大的,光彩逼人,果然是好一颗好珠子。 众人都赞了一声:“好大的珍珠!”老头生怕珠子飞走了,立即合上锦盒往怀里放,庄稼汉道:“确实是珍珠中的极品,可惜再好也只是珍珠,并不是会发光的夜明珠。”老头怒道:“什么不是夜明珠,人人都看到珠子发出柔和的光芒,你眼瞎了吗?” 庄稼汉道:“夜明珠是会发光,而你珍珠只会反光,发光和反光可是两个不同的概念,你可要搞清楚了。” “谁说我的夜明珠不发光,不发光还叫什么夜明珠,下里巴人,见识浅陋之极。”老头怒气冲冲地道。 庄稼汉道:“老头子,咱们把灯火全灭了,你可敢把‘夜明珠’拿出来露一露,让大伙儿见识一下夜明珠的光彩?”老头子道:“有什么不敢,要是我的珠子会发光,你就得叫我两声爷爷,你敢不敢赌?” “好,要是你的珠子不发光,那可轮到你叫我爷爷,不但叫我爷爷,还得把你这颗狗屁珠子磨成齑粉冲水喝。” “你……”老头被气得说不上话来。 袁腾龙瞧了二人神情,低声道:“这两人这么你搭台我唱戏,显然是一伙的,咱们动手时须得小心。”赵力虎点了点头。 庄稼汉道:“你什么你,掌柜,咱们这里有颗会发光的夜明珠,你想不想开开眼界?”掌柜笑道:“当然想,如真是夜明珠,那可是活一百年也难得见上一回啊,大伙儿把灯吹熄罢。” 当即便有人将厅堂里的烛火熄灭,顿时屋内乌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各人也安静了下来,眼光朝着老头所在的方向望去。 突然黑暗中亮起一道柔和白色光芒,把围在老头身旁的各人脸庞微微照亮,老头举高夜明珠晃了晃大声道:“大伙儿瞧清楚了,我这颗珠子会不会发光?” 众人齐声喝采:“会发光!”老头又问道:“那么它是不是夜明珠?”众人又道:“是夜明珠!” 灯火重新点上。 老头得意洋洋,大声吹嘘,说他这颗夜明珠如何珍贵,如何来之不易,如何有多少达官贵人想出高价购买,他都没舍得出手。 厅下众人脸现仰慕之色,津津有味的听着。 庄稼汉听他说了一会,突然说道:“夜明珠是夜明珠,但光芒如此微弱,聊胜于无,实是无吹嘘的价值,又可见世上关于夜明珠的传说,全是夸大其辞,光照百丈,其实就是胡说八道。” 老头听了再也忍奈不住,喝道:“乡巴佬,世上那来光照百丈的夜明珠,别说光照百丈,便是能照亮一丈开外的夜明珠也没有,你这般咬文嚼字有意思吗?” 岳加勤忍不住“哼”了一声,脸现不屑之色,低声说道:“没见过就别说没有。” 第110章 图穷匕首现 那“建开兄”道:“加勤兄,这颗珠子确也称得上颗‘夜明珠’了,想不到贩夫走卒之徒,居然身怀这等宝物。” 岳加勤道:“发光是发光了,夜明珠的名头,却还轮不到它。” “建开兄”道:“老兄此言差矣!你瞧此珠颗大圆润,皎洁璀璨,世上那里更有胜于此珠的呢?” 岳加勤道:“吾兄未免少见多怪,兄弟就……”还待再说下去,岳大小姐忽然插口道:“爹,你喝醉啦,怎地这般乱说话,快吃了饭去睡吧。” 岳二小姐道:“爹,这些人没见过世面,咱们有什么好东西,自己知道就行,何必跟他们一般见识。” 岳加勤笑道:“嘿,两个女孩儿就爱管爹爹。”说着却真的捧起饭碗吃饭,不再喝酒。 那“建开兄”又道:“兄弟今日总算开了眼界,这等夜明珠,吾兄想来也是生平第一次见到罢。” 岳加勤冷笑道:“胜于此珠十倍的,兄弟也常常见到。” “建开兄”哈哈大笑,道:“玩笑玩笑!吾兄偏居一隅,又见过什麽更明亮的夜明珠来?” 卖馄饨老头听到了二人对答,大声道:“世上若有更亮得此珠的夜明珠,我宁愿把头割下来送他当板凳坐。吹大气又谁不会啦?嘿,我说我儿子也做个大商贾呢,你们信不信啦?” 众人忙喝:“你不要命了,快闭嘴!” 岳加勤气得脸色发白发青,霍地站起,伸手进怀里。岳大小姐连叫:“爹爹!你作什么?”岳二小姐伸手拉父亲的手,不让他拿东西出来,可岳加勤那里理会,取了一只三寸见方的牛皮匣子出来。 但见牛皮颜色深黑,也无异处。他大声道:“喂,卖馄饨的,我这里有颗珠子,跟你的比一下,你输了可得割脑袋。” 馄饨老头道:“若是老爷输了呢?”岳加勤气道:“我也把脑袋割下与你。”岳大小姐道:“爹,你喝多啦,跟他们有什么说的?回房去吧!”岳曼婷拉了拉父亲的手,岳加勤若有所悟,哼了一声,把皮匣放进怀里,转身回房。 馄饨老头见他意欲进房,又激一句:“若是老爷输了,小人怎敢要老爷的脑袋?不如老爷便将两个宝贝女儿嫁了给我罢!” 众人有的哗笑,有的斥他胡说。岳大小姐气得满脸通红,一句话说不出,岳二小姐双眼射出寒光,一动不动盯着老头。 岳加勤气得胡子翘了起来,双目圆睁,取出皮匣子缓缓打开,盒子只打开一条细缝,巳见耀眼一道彩光激射而出,待荔枝大小的珠子圼现在众人眼前时,七色光芒闪烁不定,耀得众人眼也花了。 岳加勤道:“我这颗夜明珠,有个名目,叫作虹珠’,你瞧清楚了。” 卖馄饨老人凑近一看,见珠子光彩夺目,浑圆晶亮,洁白无暇,说道:“老爷的珠子好,根本不用比了。” 傻苍见众人言语相激,岳加勤取出宝珠,心下已自了然,原来这几人均是为这颗价值无法估量的夜明珠而来。 试问天下谁人不爱财,学武之士所以学武,无非是为了财为了名,有了一身高强武功,便须得有相应的钱财,付出的努力才算没有白费。 此人有如此一颗宝珠,无怪众人眼红。他是个生意人,但就更有钱,也不可能购买得到,这“虹珠”却从何处得来?这些人却又如何知晓? 傻苍初时不明众人目的,现下既知他们是想夺宝珠,心道:“宝珠如此珍贵,人人都想得到,呆会儿必将有一场龙争虎斗,我瞧瞧能不能趁乱逃脱,若是被矮冬瓜,臭苦瓜得闲下来,我非遭受折磨不可,最后还得一命呜呼。”登时留意起四周环境来。 但见宝珠一现,那“建开兄”、店小二、掌柜、庄稼汉、车夫、卖馄饨老头一齐凑拢。胖龙瘦虎虽未靠近,但也双眼发直移不开去,傻苍知道这八人均欲得宝珠,只是碍着旁人武功了得,这才不敢贸然动手,否则以岳家父女手无缚鸡之力,这颗珠子早已被人夺去,那里等得到今日? 岳加勤恨那老头口齿轻薄,於是说道:“知错了吧,你的脑袋可割下来了罢?” 老头把脖子伸长,说道:“请老爷取了去。”岳加勤道:“要我割?”老头道:“我输了赔一条性命,难道还要自己动手,说实话,我可下不了手,你如不敢割,那还是先安在我脖子上好些。” 岳加勤道:“谁说我不敢割,拿刀来。”当即车夫便拿了一把刀出来,交在岳加勤手上。 卖馄饨老头盯了一眼车夫,车夫倘装不知。 岳加勤手提钢刀比划,又放在口边吹了吹刀刃,说道:“可不知能否一刀就把你脑袋砍下来,要是一刀不成,老头子你便要多受点苦楚了。” 老头脸上变色,却强自镇静道:“你一刀割不下,让我多受痛苦,我变了厉鬼可不会放过你,终生缠着你父女三人。” 那“建开兄”道:“老头子,愿赌服输,岳老爷可不信鬼神之说,你就省省吧。” 老头怒道:“建开,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店小二道:“岳大人,你不用怕,你把他脑袋砍下,我们立即用黑狗血浇他尸首,定能镇住他魂魄,不必惊慌。” 精瘦掌柜拍手道:“不错,老爷请放心下刀,我们这就把黑狗牵来。”说完当真叫人牵了一只大黑狗进来。 少一个争珠的对手,众人自是乐意,便纷纷鼓动岳加勤砍下老头子的脑袋,连和老头子演戏的庄稼汉也躲在一边默不作声,老头那本来伸得长长的脖子,竟然缩了回来。 岳加勤只是要吓吓老头子,他是个做生意的大老板,杀人偿命的道理岂会不懂,见得众人神情雀跃,一副嫌热闹不够大的神情,微微一笑道:“看吧老头子,人人都想你死,就知道你有多乞人憎了吧,此回先饶了你,以后可别说话不经脑袋,要不你真会没了脑袋。” 老头终于松了一口气,心中暗道:“你奶奶,若不是我用激将法,怎能叫他拿出虹珠验明正身,你们不但不感激,反而过桥抽板落井下石,实是可恶之极,以后有机会,定要将你们一个个剥了皮以泄我心头之恨。” 傻苍知道适才几人激岳加勤取珠,那是要验明宝珠的正身,不出几日,八人就有一场流血争斗。他虽不忍,但自己身陷魔掌,朝不保夕,又见那岳加勤横行霸道,不像是好人,这颗宝珠只怕也是巧取豪夺而得,心想我自逃生了便可,不必理会他们如何黑吃黑的夺珠。 次日才过四更,傻苍便被带出客店,藏在客店边上。五更时分,岳加勤父女三人已然起行,紧接着庄稼汉、卖馄饨老人、“建开兄”等都陆续出门,掌柜与店小二最后跟上,一行五人,跟在大车之后。 见再无人跟上,瘦虎肩扛傻苍,与师兄便展开轻功,从小路越过众人及马车,再转回官道上,离马车约有半里路匀速而行。 驰出三十余里,忽听后面山谷中一阵杂乱惊惶声响,随即一个女子声音惨呼:“救命!救命!”另一个女子叫道:“你们便不怕被杀头……”正是岳家两位小姐的声音。 傻苍心想:“这些恶贼夺了宝珠还想杀人,这可麻烦。” 胖龙瘦虎相视一眼,转身往回奔去,穿过一片松林,只见道上躺了一人,岳加勤胸口插了一把剑,死在当地。那装着“虹珠”的匣子滚在他身畔,六个人谁也不敢伸手先拿。 岳大小姐与岳二小姐却分别给老头子与车夫抓住了双手,挣扎不得。 三人隐身一块大石之后,察看动静。 只听“建开兄”道:“宝珠只有一颗,却有六个人想要,怎么办?” 那庄稼汉道:“凭功夫分上下,胜者得宝珠,公平交易。” “建开兄”向岳家两位小姐瞧了一眼,说道:“宝珠美人,都是难得之物。”老头子道:“我不争宝珠,要了她就是啦。”掌柜冷笑道:“也不见得有这么便宜事儿。武功第一的得宝珠,第二的得大小姐,第三得二小姐。” 庄稼汉、车夫齐声道:“对,就是这么着。”店小二向老头子道:“老兄,劳驾你放开咱们的大美人,说不定在下功夫第二,这是我的老婆!” “建开兄”笑道:“不错!这位赶车大哥,你也一块儿放吧。”厉声向两位岳小姐道:“你们俩敢再嚷一声,先在脸上斩一刀再说!”老头子与车夫放开了手。岳海青伏在父亲尸身之上,抽抽噎噎的哭泣,而岳曼婷则倔强地站着,双眼目光在各人脸上来回转动。 那掌柜笑道:“岳大小姐,别哭啦。待会儿就有你乐的啦!”伸手去摸她脸,神色极是轻薄。 傻苍瞧到此处,再也忍耐不住,不顾性命危险大声喝道:“下流东西,你们不要命了吗,都给我滚!” 那六人吃了一惊,齐齐往大石瞧来,同声喝道:“是谁鬼鬼崇崇躲在那儿?快给滚出来。”胖龙与瘦虎没想到傻苍竟然大叫暴露了藏身之处,此时六人尚未相争,如贸然出去,胜算不大,不由得心中踌躇,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傻苍叫了后,却不再说话。 六人望着巨石,等了良久始终没见有人走出来,车夫向“建开兄”道:“建开兄,请你过去看看是谁在那里搅鬼。” “建开兄”生怕自己离开之后,余人夺了珠子,更担心石后之人武功高强,吃不了兜着走,摇头道:“要去一块儿去,单独一个人过去,谁也不放心。”各人一般心思,虽然明知石后有大敌窥视,却谁也不愿移动脚步过去瞧瞧。 第111章 兄弟外御其侮 一时之间场面僵住,最后老头子道:“咱们要想分这三样宝贝,可必须联手除去巨石后的敌人,否则咱们最后都会变成身后黄雀的口中餐。” 掌柜说道:“老兄说得不错,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清除了危险,咱们兄弟坐下来慢慢分不迟。” 江湖上说的比武分胜败,最后都会演变成性命相拼,那正是胖龙瘦虎两兄弟的良机,那知傻苍鲁莽的叫声,令得各人比武之事搁在一旁,反而使相争的众贼拧成了一条心对付外敌,形势越来越糟,全是拜这臭小子而起,不禁心头怒火窜起,又见六人同时点头,想来已然决定往巨石搜来,不能再犹豫,当下割断傻苍双手缚绳,低声对他道:“出去把他们引开,如稍有差错,立即取你性命。”瘦虎扬了扬手中强弓,把他推了出去。 傻苍突然从石后跳出来,六人吓了一跳,待得看清是昨晚客店里的小子,心中都定了下来。 车夫道:“这小子不足为患,愣是把我们吓一大跳。喂,臭小子你过来。”傻苍知道过去必死,那里肯移动半步,胖龙低声怒道:“再不过去,我立马杀了你。” 傻苍头不稍动,喃喃道:“你别逼我,杀我你们就暴露了,对你可没半分好处。”胖龙气得头发炸起,但他说得在理,不在万不得已间不可露了踪迹,当下强忍怒气,静观其变。 掌柜喝道:“小子,叫你过来,听到没有?”傻苍叫道:“我再说一遍,识相的便立即给我滚蛋,否则必令你们暴尸荒野,为野狗啃食。” 六人见他如此有恃无恐,不禁心头疑惑,老头子问:“这小子什么来历,有人认识他吗?”其余五人一块儿摇头,车夫道:“小子厉声恐吓这么久,却始终不敢走过来,我瞧他只是虚张声势罢了,不必惧他。” 店小二道:“不对,昨晚他是和一胖子一个瘦鬼在一块儿,那二人长相十分奇特,一瞧就不是善类,须得提防他们躲在石后。” “胖子是不是极矮,瘦子极高?”老头子问。 “不错,胖子如冬瓜,瘦子如丝瓜。” “胖龙瘦虎鬼见愁!”老头子低声惊呼。 五人一听,脸上都变了色,掌柜道:“没错,正是他俩,想不到黑云堡的人也盯上了虹珠,这可怎么办好?” “建开兄”低声道:“若是李保才老头亲来,咱们六人合力也未必斗得过他,但此事拖了这么久,胖龙瘦虎却始终没现身,就叫臭小子出面,想来李老头没来,两兄弟自忖敌我们不过,不敢出来,咱们只须一条心,便不惧他们了。” 其余五人齐声道:“正是,目前咱们须得团结,不可自乱阵脚。” 六人商量好后,车夫抱拳朗声道:“胖龙兄,瘦虎兄,怎地还不现身,再不现身,咱们可要走了。” 傻苍听他们要走,竟不过来取自己性命,想来对胖龙瘦虎二人十分忌惮,心想:“两方人相互惧怕,他们都是为虹珠而来,我其实是无足轻重,就此一走了之,车夫他们必然不会追赶,矮冬瓜想也不会为了我而不顾虹珠。”当下往前走了十余步,稍远离巨石,处于两方人马之间。 老头子等见他突然走近,一颗心提了起来,手中兵刃握得更紧了。“建开兄”喝道:“小子站住!再过来我们就对你不客气了。” 傻苍刚想往道旁的茂密众林里钻去,突然见到岳海青悲戚无助的脸容,岳曼婷倔强的眼神,心中突的一跳:“我一走了之,两位姑娘不管落在谁的手里,都必是惨不可言,难道就不管她们?”可是他目前处境极端危殆,能逃出生天已算万幸,那里还能虎口夺食,救了二人出来?一时站在当地不言。 老头子见他脸上神色不定,不知在想什么,当下低声道:“这时候咱们得互相信任,建开兄,你拾上珠子,小二哥,你抓了大小姐,掌柜仁兄你看着二小姐,咱们这就撤,其他的人负责警戒保护,等安全了再说。”五人一块儿点头,拾珠的拾珠,捉人的捉人,片刻之间准备妥当。老头子一声令下道:“走!” 各人刚转身,傻苍喝道:“慢着,你们要走可以,但须得把人留下。”六人一块儿转身,建开狞笑道:“小子,你别嫌命长,这儿可没你什么事。”傻苍心想:“要想救下二人,须得狐假虎威。”当下冷冷地道:“虹珠我们不要,但人你们必须留下,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他一口一个“我们”,倒还真是起了效果,六人埋头商议,店小二道:“红颜祸水,女人是不祥之物,咱们要不就从了他,拿了珠子走人?”老头子道:“夜明珠就只这么一颗,如何够分,岳家两位小姐天生丽质,都是绝色佳人,我说她俩比明珠还要珍贵,怎能说放就放?”车夫与掌柜齐声道:“说得对,两位小姐咱们绝对不放,他们要是阻拦,那咱们就只好以性命相拼,斗他个鱼死网破。” “好,就这么办,意见既然统一了,那大伙儿就须得齐心,兄弟同心,其利断金,何必惧他们?”老头子大声道。各人齐声道:“对头,何必惧他们?”店小二见各人都赞同,如自己再反对,下场肯定不妙,当即也附和叫好。 “咱们走,要是他敢阻拦,那也只好跟黑云会撕破脸皮。”老头了领着众人回身再奔。 傻苍回头望向大石,胖龙瘦虎仍缩在石后,没丝毫出来阻挡的意思,眼瞧着众人离开,当即把心一横,急步抢到八人跟前,张开双手拦着,喝道:“众位难道不将我们胖龙瘦虎放在眼里吗?”老头子四下里瞧了一转,与车夫点了点头,双双跃到傻苍面前,冷笑道:“阻拦我们发财娶老婆,别说凡夫俗子,就是玉皇大帝也不给脸子。”车夫道:“再在这儿阻三拦四,立时便送你去见阎王。” 傻苍喝道:“动我一下试试,看你能有多少颗脑袋掉!”众人看他神情凛然,不知虚实,一时倒不敢轻举妄动。 “我数三下,三下后不放人,立即要你们身首异处。一!” 众人没敢向前攻击他,但也没放开岳家二位小姐。 “二!”空气中飘荡着他短促而没有温度的语音。 “三”字要是吐了出来,是死是活立时便见分晓,压抑的空气沉寂异常,每人都觉得时间似乎凝止了。突然店小二“啊”的一声大叫,调头往后狂奔,可刚走到巨石前,突然失足摔倒在地,撞得头破血流,爬不起身。 众人都惊呆了,齐齐张大口。 傻苍心道:“我如将他们一个个逼到那边,你俩可是省事了,但到最后我却是难逃一死,须得想……”突然眼前一花,一人闪电般攻将上来,傻苍不防他们突然动手,来不及闪避,百忙中右手往敌人脑袋拍去,左手护在胸前。攻击之人是卖馄饨的老头子,他见敌人神出鬼没,还没看清怎么回事己方以折损一人,情势十分危险,须得速战速决,便率先发难,一掌拍身面前敌人的胸膛,他本以为对方能轻松躲开,不料掌逼近离胸近在咫尺敌人才作出反应,心中惊疑有诈,避开傻苍拍来一掌后,本就没发全力的右掌又收回七成力,以待危急中留有余地,实时变招。 “呯”的一声闷响,老头子右掌击在敌人胸膛,只感觉对手身子虚浮,那里像具有高深武功的样子,虽也具有些功底,但这等修为,就连最未流高手的层次也远远达不到,他心下惊异:“此人虽外表气势不凡,内里却乏善可陈,怎地却这等嚣张?” 傻苍中掌,双眼一黑,张口狂喷鲜血,身子轻飘飘离地而起,飞出数丈。正腾云驾雾间,突然有人抱紧了自己,稳稳落地,傻苍睁开双眼迷迷糊糊瞧去,接他的是个四十岁左右的精壮汉子,方脸高鼻,有棱有角,双眸深遂,相貌十分威武。那汉子低头望着他道:“你不会武功?”傻苍吐出一口血,微弱道:“不是不会,只是不高明。”汉子道:“你这么拦挡他们无疑是飞蛾投火。” 傻苍脸上黑气袭上笼罩,混身散发强烈腥臭气息,汉子立即解开他胸前衣裳,右胸赫然有一乌黑蝎子印,失声叫道:“西冥派毒蝎掌!”傻苍中的这一掌,竟然是名震大江南北的黑血毒蝎掌! 黑血毒蝎掌乃是贵州梵净山西冥派的独门秘技,素不外传。武林传言,练这种掌法,每回须得让红背黑腹蛇怕蝎在掌心蜇上一整天,把蝎子体内毒质吸收怠尽,毒质一尽,蝎子便精尽而死,如此吸尽九百九十九只毒蝎毒液,方能达掌法大成。想不到名声向来不坏的桂林林家竟然也练上了这门狠辣歹毒无比的邪门功夫,的是出乎汉子的意料之外。 第112章 舍弃的汉子 汉子把昏昏沉沉的傻苍轻轻放在一株树下,转身对着老头子道:“把解药拿来。”岳老头哈哈一笑道:“天下没有任何药物可解得了毒蝎掌之毒,中掌者只有死路一条,这臭小子自寻死路,我便帮他一把。” 汉子哦了一声,缓缓说道:“放开两位姑娘,留下虹珠,便饶了你们一命。” 掌柜喝道:“你是谁?有种留下姓名。”汉子将手一挥,道:“照做,快滚。” 击飞傻苍的岳老头性子最是暴躁,但也知道汉子是劲敌,不敢轻易用毒掌,纵身跃起,双拳当胸击去,喝道:“你给我滚!”汉子左掌挥出,以硬力接他硬力,一推一挥,那老头腾空直飞出去,摔在丈许之外,半天爬不起来。 其余四人见他如此神勇,无不骇然,过了半晌,不约而同的问道:“你到底是谁?”汉子仍是挥了挥手,这次连“滚”字也不说了。 那车夫从腰间取出一根软鞭,庄稼汉横过扁担,左右扑上。汉子知道这五人都是劲敌,若是联手攻来,一时之间不易取胜,当下一出手就是极厉害的狠招,先做掉老头子。侧身避开软鞭,右手疾伸,已抓住扁担一端,运力一抖,喀喇一响,梨木扁担断成两截,左脚突然飞出,将那车夫踢了一个筋斗。那庄稼汉欲待退开,威武汉子长臂伸处,已抓住他的後领,大喝一声,奋力掷出,那庄稼汉犹似风筝断线,竟跌出数丈之外,腾的一响,结结实实的摔在泥水地之中。 那“建开兄”知道难敌,说道:“佩服,佩服,这虹珠该当阁下所有。”一面说一面从怀中掏出皮匣,双手递了过来。 威武汉子伸手接过皮匣打开,纵在白日,各人仍是眼前一亮,匣中虹珠发出柔和光芒,照得汉子脸上一片彩晕。 傻苍躺靠大树,脸如黑锅,头垂眼闭口吐白沫,四肢抽搐,眼看是不活了,汉子脸上闪过犹豫之色,心下一声长长喟叹,捏了捏手心尚未温热的虹珠,将之抛给傻根,说道:“七彩虹珠能治百毒,把它吞了。” 傻根抬头勉强伸手接住珠子,问道:“吞了?” 傻苍勉强伸手接住,打开皮匣,取出珠子,问道:“吞了?”汉子道:“不错,快吞了。”这汉子威风凛凛,只两三下便除去三人,傻苍对他佩服不已,他说什么都深信不疑,让干什么就干什么,当即仰头张口,欲把珠子吞进腹中。 突然一个女子声音说道:“慢着,这是我家的珠子,你凭什么吃掉?”众人转头看去,说话的正是岳家二小姐岳曼婷。傻苍一愣,张大口没敢往下吞。此时岳家两个姑娘都已得自由,岳海青仍趴在父亲尸首上哭泣,岳曼婷却走到傻苍身前,伸出手要珠子,口中说道:“拿来。” 傻苍抬头看着威武汉子,汉子没有瞧他,把头转向另一侧。傻苍呆了一呆,伸手欲将虹珠交在岳曼婷手上。那汉子突道:“你中了毒掌,只有这枚珠子能救你性命,不吃的话一盏茶时光便会毒发身亡,你可想清楚了。” 傻苍闻言一凛,看了看虹珠,又看了看岳曼婷。 岳曼婷道:“看什么看,小贼,这珠子是你家东西吗,还不物归原主?” 威武汉子冷冷地道:“这枚珠子是你家的吗?” 岳曼婷道:“虹珠是我父亲的,你问问他们,他们就是觊觎我家宝物,这才将我爹爹杀死。”手指车夫建开等人。 “不错,他们确实是在你爹爹手中抢的珠子,可你想过没有,这枚珠子却是你父亲从别人手上抢回来的,抢回来的东西,能算是你家的吗?” “我不管,不管虹珠来历如何,反正现下就是我的虹珠,谁也别想拿了去,快给我。”岳曼婷以横蛮语气说道。 傻苍微微张口低声道:“不是我的东西,我不要。”正要将虹珠交到岳曼婷,突然头晕脑胀,手臂酸软,五指无力,把虹珠掉落地下。 各人的心随着虹珠落下而落下。岳曼婷俯身去拾,突然一人奔近抢先一步把虹珠拾在手里,众人定睛一瞧,拾珠之人是岳家大小姐岳海青。 岳曼婷道:“姐姐,这是咱家的宝贝,就是死,也不能让它落在别人手里,须得好好保管。”岳曼婷道:“妹妹,这人为救咱们而受伤,转瞬便亡,这珠子于咱们无用,留在身边反而会招惹杀身之祸,这位恩公说只要他吃了这珠子便能活转过来,咱们何不将这珠子让他吃了?” 岳曼婷道:“姐姐你别被他们迷晕了头脑,什么为救我们而受伤?什么恩公?他们这是为了咱们的虹珠而生了内讧自相残杀,这小贼色迷迷盯着咱们一个晚上,根本不是好人,他会安什么好心来救咱们?小贼让他们留下咱们,还不是想将咱们姐妹占为己有?若是说起罪恶,这人比他们更甚!” “妹妹你怎这样说话,恩公和这人明明是来救咱们,怎能说他们是来抢夺珠子,怎么能说他是想霸占咱们?”岳海青不禁愕然。 岳曼婷冷笑道:“姐姐你头脑可须清醒些,你总呆在家里不历世事,不知道世间人心险恶,有些人以伪善脸孔出现,就是为了博取你的好感,可别让他们得逞。” “妹妹你怎这样说话,这位恩公救了咱们,难道是假的?” “假不假不知道,但你别被他虚伪脸孔欺骗了,须时时保持警惕。” 岳海青又伤心又生气,道:“妹妹你真不可理喻,人家救了你还这样说话。”说完转身蹲下,欲将虹珠塞进傻苍嘴里。岳曼婷大惊连忙拉姐姐手叫道:“姐姐你干嘛,咱家的虹珠,怎能让小贼吃掉?”傻苍迷迷糊糊中知道有人要喂自己吃虹珠,不是自己的东西,就是丢掉性命也不能吃,当下紧闭口唇,不让珠子入口。 一边妹妹拼命阻挡,一边口唇紧闭,说什么也不吃,岳海青心乱不已,争执当中虹珠又掉落地下,岳海青伸手欲拾,妹妹岳曼婷从后将她推倒,伸手便去抢珠。眼看珠子便要到手,突然手影一闪,珠子已然被人抢先一步拾走。拾走珠子的不是别人,正是救了她俩的汉子。珠子落在他手里,岳曼婷知道要回无望,不禁恼怒,推着刚站起来的姐姐,要她向他讨回虹珠。岳海青又气又急又伤心,再次扑向父亲尸首,呜呜哭将起来。 汉子向岳海青瞧了一眼,走到傻苍跟前,捏他脸颊,将虹珠强塞入口中,傻苍不由自主,咕咚一声,把荔枝大小的虹珠整个吞进腹中。 岳曼婷见得虹珠被吞服,心中顿时升起一阵绝望之感,情绪难抑,也跪下趴在父亲尸首上大声痛哭起来,边哭边说道:“爹爹,爹爹,你死得好惨呀!咱们家的虹珠最终被抢了,曼婷我无力守护,姐姐却不管不顾,呜呜……不管你为其献出生命的虹珠,眼睁睁看着它被人吞服……只因那人相貌英俊,她的一颗心便系在他身上,一口一句恩公,他说什么就什么,完全没将爹爹你老人家之死放在心上……呜呜……”声音悲切。 岳海青愈听愈气,最后忍不住刮了妹妹一巴掌,怒道:“曼婷,你胡乱说些什么?” 岳曼婷抬起头,抚着半边脸,双眼渗出两滴泪水,哭道:“姐姐,你打我,爹爹刚惨死,你便打我,你便打我,爹爹,我没了你,姐姐又打我,不要我了,我……我不想活了,要随你而去,随你而去去见娘亲……” 岳海青十分后悔适才的冲动,拉着妹妹的手道:“曼婷,你别乱想,姐姐不会不要你,失手打了你,姐姐也很后悔!很后悔!你别怪姐姐好不好?” 江芯始挣脱她手,哭道:“不,不,你向着外人,不会要妹妹了,不会要妹妹了,我要去寻爹爹娘亲,只有他们才疼我爱我,不会打我……呜呜……” 岳海青把她抱在怀里哭道:“妹妹,我的好妹妹,姐姐谁也不要,就要妹妹,姐姐一生一世陪在妹妹身边,永不分离。” 岳曼婷叫道:“姐姐!”两姐妹跪在父亲身边,抱头痛哭起来,悲戚哭声回荡于旷野之中,青山闻了隐隐为之颤动,树木发出沙沙之声,仿佛也在哭泣。 瞬时之间,天地间乌云翻滚,竟然纷纷扬扬飘下了霜花,一小片一小片落在各人脸上身上,众人如木头般站着,静静看着姐妹俩,听着她俩的哭声,任是再铁石心肠的汉子也不禁心中融化,甚至有人后悔适才不该杀了岳加勤,不该抢他的珠子。 第113章 杀尽漏一 突然岳曼婷将姐姐推开,站起身往前飞奔,岳海青一惊,连忙站将起来追赶,叫道:“妹妹,妹妹,别走,别走,你要去那里?快回来……”经历巨变、伤心过度的她突然双腿脱力,奔不了几步便一跤摔倒在地。 傻苍朦胧中见岳曼婷往巨石方向奔去,胖龙瘦虎正候在那儿,连忙张嘴叫道:“别去,别去,危险!”说完便即晕了过去。 汉子见岳海青摔倒,吃了一惊,抢上一步将她扶将起来,突听背后嗤嗤两声轻响,腿肚上微微一疼。 万建开飞钉偷袭得手后跃开丈余,向前飞跑,叫道:“他中了我的万门毒钉,快缠住他。”汉子听到“万门毒钉”四字,心中突的一跳,暗道:“广西万门毒钉天下闻名,今番中了他的诡计,可糟得很。”心知这暗器剧毒无比,发作极快,须得速战速决,当下深吸一口气,飞奔而前,顷刻时赶上万建开,一把抓住,伸指在他胁下一戳,已闭住了他的穴道,抛在地下。 庄稼汉、车夫、掌柜等本已一败涂地,忽听得敌人中了毒针,无不喜出望外,远远围著,均不逼近,要待他毒发自毙。汉子一口气不敢吞吐,展开轻功,疾向庄稼汉赶去。那庄稼汉吓得魂飞魄散,舍命狂奔。汉子赶到身后,右掌击去,登时将他五脏震裂。此掌击出后脚下片刻不停,瞬息间追到车夫身前。那车夫挥动软鞭护身,只盼抵挡得十招八招,挨到他身上毒性发作。汉子那里与他拆什么招,铁臂伸出,待软鞭缠绕上,收臂拉回,神力到处,车夫拿捏不住鞭柄,被夺了过去,汉子软鞭倒转过来,将他打得脑浆迸裂。 汉子连毙二人,脚上已自发麻,此时生死关头,不容有片刻喘息,但见掌柜与老头子都已在数十丈外,二人是一般的心思,尽力远远逃开,以待敌人不支。汉子本来不欲伤人性命,但此时只要留下一个活口,自己毒发跌倒,那就是把自己性命交在他人手里。当下咬紧牙关,手握软鞭,追赶掌柜。那掌柜极是狡猾,尽拣泥沟陷坑中奔跑。但汉子的轻功何等了得,一转眼已自追上。那掌柜眼见难逃,转身提着长刀扑将过来。汉子身子一侧,待刀劈下余势将尽,陡伸二指夹住刀背夺了过来,不等掌柜再作攻击,右手长鞭挥出,随后转身一拉,瞧也不瞧,立即提气追赶岳老头。这一鞭果然正卷中掌柜颈项,一勒一拉,顿时将他颈椎扯断,一颗脑袋飞上天空,惟余喷血躯干俯地。 那老头武功虽不甚强,但桂林草上飞林家所传轻功却是武林中一绝。汉子追南逐北,毒气发作得更快,脚步已自蹒跚,竟然追赶不上。岳老头见他一颠一踬,心中大喜,暗想:“苍天保佑,教我垂手而得虹珠美人。”在他心目中,虹珠虽给傻苍吞下,但人在珠在,只须将他开膛剖腹便可取出。思念未定,突听半空尖锐风响,一柄亮闪闪的长刀快速而至,待欲闪躲,已自不及。原来汉子知道追他不上,最后奋起神力,掷出长刀。这柄钢刀从胸膛直插到后背,岳老头立时尸横泥地。汉子勉力步到万建开身旁,却在最后一刻支持不住,一交摔倒。 岳海青眼见这场惊心动魄的恶战,吓得呆了,最后见汉子倒下,忙奔近相扶,但汉子身躯结实,她娇弱无力,那里扶得起来?汉子神智尚清,下半身却巳麻木,指着万建开道:“搜他身边,取解药给我服。”岳海青依言搜索,果然找到一个碧绿玉瓶,问汉子道:“是这个么?”汉子昏昏沉沉,已自难辨,道:“不管是不是,服……服了再说。”岳海青拔开瓶塞,将瓶内白色药丸倒出数颗,送入汉子口里。 汉子用力吞下,说道:“快将他杀了!”岳海青大吃一惊,道:“我……我不敢……杀人。”汉子微声道:“他是你杀父仇人,杀了他是为你爹爹报仇,不必惊怕。”岳海青仍道:“我……我不敢……”汉子道:“再过几个时辰,他穴道自解。我受伤很重……那时咱三人死无葬身之地。” 岳海青双手提起插在父亲身上的长剑,剑上血迹已然凝结,万建开眼中露出哀求之色,颤声道:“别杀我,岳小姐别杀我,我发……誓,我绝不杀你们,别……别……求求你们……”岳海青自小杀鸡杀鱼也是不敢,这杀人的一剑如何刺得下去? 汉子用尽力气叫道:“你不杀他,就把我杀了!”岳海青吃了一惊,身子一颤,看着汉子满脸怒容,又看到父亲未闭不甘的双眼,血液上冲脑子昏眩,闭上眼睛,将手中长剑刺出。剑尖对准万建开的胸口。只听得岳海青与万建开同声大叫,一个昏倒,跌在汉子身上,另一个的胸口已被长剑刺入。 叫声过后,一切归于平静,霜花继续飘落,落在地上死人或是活人的身上。 不知过了多久,躺于地面的一人突然蠕动,良久后爬将起来,小心翼翼,一步一步慢慢走近到汉子与岳海青二人身旁,瞧见汉子躺在地下,脸容苍白,一副行将就木的样子,岳海青兀自未醒。这人心下狂喜,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狂莽笑声惊醒了岳海青,睁开眼睛惊道:“是你!”那人道:“不错,是我,你们漏了我,哈哈哈哈,老天爷待我不薄,待我不薄啊!” 此人正是店小二,先前他受不住傻苍的威胁,在他数“三”之前夺路狂奔,不想被汉子暗器打中曲池,狠狠摔了一跤,躺在地下,目睹全部惨烈过程。汉子中毒钉后,只记得让岳海青杀万建开,却忘了还有他这么一号人物尚存活。 店小二一声不吭,一动不动,暗暗运气冲解,等得穴道解开,静观一段时间,确认汉子中毒尚未恢复,便大起胆子过来杀汉子。 店小二笑完,拔出插在万建开胸口的长剑,指着汉子狞笑道:“臭狗贼,你百密一疏,认命吧。” 汉子身中毒器世家万门的二枚毒钉,下半身麻痹,动弹不得。瞧着店小二说道:“冤有头,债有主,这些人都是我杀的,你要杀就杀我,把岳小姐放了。”店小二道:“你放心,我怎舍得杀岳小姐,我会好好待岳小姐,你就安心上路罢。”汉子厉声道:“若敢动岳小姐一根毫毛,你必然死得苦不堪言。”店小二怒道:“臭贼,死到临头还嘴硬,我倒要看看是谁死得苦不堪言!”说完一剑刺向汉子大腿,笑道:“你若求饶,我便一剑痛痛快快杀了你。”汉子神色凛然,犹如大腿不是自己的,骂道:“王八蛋,你最好马上杀了我,否则只须给我一丝机会,便令你终生后悔。”店小二作出惊怕的样子,说道:“我确实很怕你,所以先废了你的两条腿。”说完又刺向汉子另一条大腿。 见得长剑落下,惊骇过后的岳海青突然扑向汉子身上,挡阻在剑尖前,叫道:“杀了我先,不要折磨人!” 第114章 惊弓之鸟 店小二又怒又酸,哈哈大笑道:“好快就以身相许,岳小姐,我没本事杀你,却有本事让你快活。臭贼,你好好瞧瞧,看看我怎么调理岳小姐,快快求饶,求饶就马上杀你,哇哈哈。”汉子怒得头发竖将起来,喝道:“老子杀的人比你见过的人还要多,以为这样便能折磨我,发你妈的春秋大梦去。” 店小二脸上掠过阴云,恶狠狠地道:“你要看,那就让你看个够!”松下裤带,一把抓住岳小姐的衣领提了起来,便要去解她的钮扣。突听得背后有人沉声道:“放开她。”店小二吃了一惊,急忙回头,瞧见说话之人是满脸黑气的傻苍,立时安下心,骂道:“原来是你这个小兔崽子,操你奶奶,刚才不知底细,让你吓了一大跳,现下漏出了马脚,怎地还如此大胆妄为?当真以为自己嘴炮能伤人?哈哈哈。” 傻苍中毒掌晕迷,身子虚弱之极,他本来可静静躺着,等着虹珠慢慢化解体内毒质,可眼见岳小姐受辱,救命恩人命在旦夕,如何能视而不见?当下不顾性命之忧出声喝止。 “放下她!我数三下,一!” “二!” 店小二一把将岳海青扔在地下,骂道:“去你妈的,先解决了你这个虚张声势的小兔崽子。三!”话音刚落,手中剑刺出。 傻苍全身无力,进退皆难,无奈之下一屁股坐地,闪开来剑。店小二冷笑道:“别说坐,便跪下来也无用。”长剑斩下。 傻苍无力再闪,眼看着明晃晃的长剑便要劈开自己的脑袋,突然脚上一紧,一股力量将他急拖往前,闪过致命一击。经过店小二脚边时,顺手拉了一下他裤子。店小二适才欲对岳海青不轨,已然解松裤带,傻苍这么一拉,顿时将他整条裤子拉了下来,露出了两条光溜溜的大毛长腿。店小二猝不及防,扔下长剑弯腰俯身拉提裤子。 汉子用皮鞭拉开傻苍后,手腕一抖,长鞭又卷向低头的店小二脖子,店小二正忙着提裤,突觉脖上一紧,大惊下顾不得提裤,急忙伸手握鞭反拉。汉子如在毒发前,便十个店小二的脑袋拉扯掉了,但此时他那能与牛高马大一身蛮力的店小二相抗衡?忙不迭松开鞭柄。 店小二为保头颅不断,拉鞭时使尽全力,汉子徒地松手,急力难收登时向后翻去。 傻苍见状,运力往前一个打滚,伸手握住地下长剑,趁其立足未稳转手砍他光腿,店小二断头之厄刚解,断脚之灾又来,来不及多想转身急奔,但他没想到自己裤子已除到膝盖下,步幅受限,慌乱中失去平衡一跤摔地下,脑袋狠狠碰上地下一块小尖石,顿时鼻梁骨断折,上下四颗门牙全断,满嘴都是血。他对汉子的神威害怕已极,见汉子出手,心中惊惶到了极点,丝毫没感觉到痛楚,哗哗大叫,翻身起来急奔,但他又忘了裤子限步之事,再一次摔倒,再一次大叫,又再一次爬起。就这样,店小二摔了爬起,摔了爬起,连滚带爬消失在三人眼前。 三人眼瞧着店小二离开,燃眉之急解除,都大大松了一口气,岳海青刚想说些什么,汉子突道:“小兄弟,你吞下虹珠,可好些了吗,能走动吗?”傻苍适才握剑反斩已是勉为其难,摇摇头道:“还不能。”汉子转向岳海青,道:“岳小姐,巨石后还有两人,已然被我制住,你过去将他们杀了。” 岳海青又是一惊,颤声道:“杀……我不敢……” 汉子柔声道:“你已经杀了一人,还怕什么?你不杀他们,等到他们穴道解开,我们三人在劫难逃,我和小兄弟二人死了不要紧,你却要受到极大侮辱,刚才店小二就是活生生的例子。”江芯浑身湿透,脸上一点儿血色也没有,颤抖的双唇停不下来。 傻苍道:“岳小姐,那胖龙瘦虎是大大的恶人,也打你爹爹的主意,刚才你也听到的。”岳海青被二人目光盯紧,心中乱成一片,杀万建开已耗尽了她全部的勇气与心血,再无端杀两人,叫她如何能够?可眼下处境极凶险,后果可以预见,望了望父亲,又望了望汉子与傻苍,沉默良久,终于低头拾起长剑,拖着缓慢筏步行至巨石后,消失在两人眼前。 突然岳海青大叫一声,从石后跑了出来,身后跟着一高一矮两人! 瘦虎又尖又冷的声音传来:“岳大美人,你跑什么啊,我们又不会吃了你。”岳海青慌慌张张跑回到汉子身边,叫道:“他……他们……”汉子点点头道:“别怕,没事的。” 胖龙瘦虎站在三人跟前,眼光来回转动。胖龙问那汉子道:“你是谁?从身后偷袭,好不要脸。” 汉子哈哈一笑道:“彼此彼此,你们躲在石后保命,却叫一个少年出去冲杀,一般的不要脸。” 赵力虎道:“师哥,跟他多废话什么,一剑杀了他,免得夜长梦多。”袁腾龙点点头道:“不过须得把七彩虹珠找出来。珠子呢,交出来,给你一个痛快。”后一句话对乃对汉子而说。 汉子道:“已然给那店小二抢走了,现在追下去还来得及。” “屁话,看他适才逃得这么狼狈,叫得这样惊恐,虹珠怎可能在他身上,老实交待,不然先废了你一双招子。”赵力虎提剑在汉子眼前乱晃。 汉子神情洽定,道:“你最好现在就杀了我,不然有你们后悔。”赵力虎苦瓜般的脸阴阴沉沉,喝道:“龙爷我先挖你两颗眼珠子出来。”提剑刺向汉子左眼。 “我知道虹珠在那里!”躺在地下傻苍突然叫道。 赵力虎凝剑不发,眼光瞧向傻苍。“交出来,给你俩一个干净。” “交出来可以,但你必须放他二人走。” “小子,你没有跟我们讨价还价的资格,快说,不然斩你双手下来。” 傻苍勉力笑道:“那你试试能不能把珠子找了出来。”胖龙眯着一双小眼笑道:“那要瞧瞧你受不受得住酷刑。”傻苍道:“你们只须动一下我们,就永远别想得到虹珠。”赵力虎嘿嘿一笑,左手提起傻苍,手掌按在他胸前膻中穴上。 傻苍只感一股冰寒气息从胸口涌入,迅速散于四肢百骸之间,顿时全身冰冷无比,右胸蝎子印本是辣辣生痛有如火灸,但在冷冽寒气催逼下灼烧感尽数消失,全身血液似乎都已冻结,身体颤抖不停。 袁腾龙脸上神色不忍,劝道:“小子,快说,不然马上活生生冻僵,再也救不活了。”傻苍牙关剧烈打战,张口说话,但颤音严重,不知说些什么。赵力虎收回掌,喝道:“肯说了么,当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傻苍低声含糊说道:“宝……珠……在……” “虹珠在那里?” “虹珠在……在你爹爹……你爹爹肚子里!” 赵力虎勃然大怒,“啪”的一声,狠狠打傻苍一记耳光,骂道:“你要寻死,那可怪不得我。” 一手按膻中穴,一手按百会穴,两股寒气窜入,比先前更猛烈十倍,傻苍顿时头顶冒出雾气,手脸等裸露处现出薄薄一层白霜。 汉子对傻苍遭受的酷刑视而不见,躺地下闭目运气驱毒。 傻苍血液冻结,神智渐失,突然之有一团温热气息从他肚腹中的虹珠内渐渐升起散发,慢慢遍布全身各处,驱走冰冻阴寒,暖洋洋的甚是舒服,手脸上冰霜化为滴滴水珠落下。随后温和热气把傻苍体内的阴寒气息从膻中、百会二穴倒逼出去,赵力虎察觉有异,急运内力压逼,阻止寒气反攻噬体。 只是无论如何运劲压制,傻苍反攻的寒气从开始的涓涓细流渐变为江河大海,如黄河决堤般涌入自身体内,随同寒气入体的,还有那令人头晕作呕的臭腥气息,瘦虎心中惊骇已极,大声惊叫想缩回手,可傻苍身体似有极强磁性,两只手掌被他牢牢吸附收不回来。 胖龙袁腾龙见师弟本就阴沉的脸变成乌漆漆一张黑脸,眼中充满惧意,全身颤抖白雾绕身,心知傻苍诡异,不敢赤手碰他身体,抽出背上三尖两刃刀,往他脑袋削去。傻苍神智迷糊,根本不知躲避。 岳海青尖声惊叫,闭目汉子知得危急,不等身体复原,双手在地下一撑,身子射出,举拳攻向矮胖子会阴穴。 会阴乃是要穴,袁腾龙不得不防,左腿急退一步,手中刀刃转向改刺急攻而来的汉子,汉子喝道:“来得好!”左掌劈向刀身,右手施展狸猫捕鹰爪,爪向胖龙小腹。胖龙见他攻势迅猛凌厉,急退二步,紧接着胖身一抖,以迅捷无伦的速度转到汉子身后,双手齐施,掌劈刀刺,攻向汉子后心。 胖龙动作如此迅捷,如梦似幻,汉子微微一惊,他双腿尚不能动,无法转向或是急跃,百忙中双掌拍地,借劲弹起一丈有余,躲开胖龙攻击。 胖龙居低仰高,手中利刃蓄势等刺,等着敌人落下。 岳海青不知从里冒出来一股勇气,抢到瘦虎身旁,拾起长剑扔给半空中的汉子,叫道:“接剑!”汉子伸手接上,说道:“多谢岳小姐。”长剑飞舞,从高处刺向矮冬瓜脑壳。 只听得铿锵之声连响数十下,刀剑相交,火光四射,发出荡人心魄的响声。汉子落下后坐于泥水中,袁腾龙冬瓜般矮,比坐着使剑的汉子高不了多少,他武功较低稍逊,但汉子中毒受伤,功力大打折扣,二人一时之间维持了个难分难解的局面。 那边厢赵力虎被自己发出的阴寒真气倒攻反扑,既无法抵御也无法逃脱,顺带进入体内的还有黑血毒蝎掌的毒气,一寒一毒两种气息于五脏六腑间来回乱撞,毒气攻心下全身迅速发黑,肌肉缓缓僵硬,血液慢慢凝结,发梢眉毛须根、耳朵下巴冰棱渐现,连衣服上也满是冰渣,竟然活活被自己至阴至寒的真气冻结成一个冰人! 赵力虎没了声息,傻苍体内的暖流也慢慢消散,最后二人分开,傻苍摔倒在泥地里,赵力虎仍是一动不动,如木雕泥塑般,圆睁双眼张大口僵立当地。 第115章 各怀心事 胖龙与汉子激烈相拼中瞥见赵力虎黑面佛般的诡异形态,叫道:“师弟师弟!”却那里有回应?他心中惊惶,眼前敌人双腿不便,只能坐在地下与己比斗,按理说自己占了很大便宜,可偏偏施展全身技能也无法占得一丝上风,几次反被他长剑刺中脚踝膝盖,心中念头飞转:“要是那小子醒了转来,我双手难道敌四拳,非输不可,好汉不吃眼前亏,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打定主意,他一轮急攻,旋即倒退到师弟身旁,拦腰将他抱起,展开轻功急奔,手指碰到师弟身子的瞬间,只觉冰冻刺骨,如触万年坚冰。 汉子眼瞧着胖龙救了瘦虎逃匿,想去追赶却是有心无力,低头看自己双腿,虽及时服下万建开的解药,性命是得保,但万门毒钉毒性猛烈异常,双腿已然乌黑肿胀,几有常时一倍之粗,如不及时驱毒,两腿必然难保,当下撕烂裤脚卷起,将两枚毒钉拔了出来,又捏又挤,逼出毒血。 岳海青于一旁静静瞧着,突然俯身跪在他身畔,把柔嫩的小口凑在他腿上,将毒血一口一口的吸出来。汉子不是做作婆妈之人,他担心敌人去而复还,再有一场剧斗,又害怕七彩虹珠吸引更多人前来争抢,双腿须得尽快好转,以便即时离开这儿,对她善意之举没有制止,看着她一次一次的俯吸,这坚强汉子双眼布满感激,可是就在这时,脑海里突然闪过一张苍白瘦削的脸庞,立时悲情涌上充塞胸臆,脸上肌肉微微抽搐。 不知什么时候,傻苍醒转过来,低头看胸口,蝎子印已然淡了些,默默看着二人,等得岳海青**完毕,说道:“大侠,既然七彩虹珠能解百毒,我呕了出来给你解毒。”说完伸手抠喉,汉子道:“我没事,你中的毒掌猛烈无比,比我更需要它,小兄弟,你把皮匣里的锻锦给我。”接过后汉子将锻锦撕成两半,各绑缚在毒钉创口上,说道:“借虹珠的光,双腿定能尽快好转。” 傻苍看在眼里,双眼竟然湿润了,鼻子发酸难忍,只感一股暖意直涌上心头,他性情素冷,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但在这一刻,竟然难以抑制心中的感动,哽咽道:“大侠,我身上毒掌已然不碍事……你……况且我的命也不重要……”汉子道:“小兄弟,怎这样说话,没有谁比谁的命更重要些,别说话。”傻苍双眼模糊,不知如何劝服汉子,且虹珠在肚里,欲取将出来却是不易,霎时间一筹莫展。 汉子歇一会,道:“岳姑娘,咱们将你父亲安葬了,便须立即离开这儿。”岳海青双眼通红,大滴大滴的泪水从脸庞流下,点头低声道:“小女子没有主见,请大……大……你替我作主。”汉子和傻苍挖一个浅坑,收敛岳加勤尸首,在坟前拜上三拜。岳海青趴在坟头,悲悲戚戚哭泣起来,哭到深处失声哽咽。二人默默看着她,没人上前劝慰,世间最痛,莫过于生离死别。 过了一会儿,岳海青强忍悲伤,坐上马车往广州城赶去。 路上,各人互报姓名,汉子自称姓谢名霆,并说他不是偶然路过这里,也是为抢夺虹珠而来。傻苍和岳海青大是惊讶,皆以绝不相信的眼神盯着他,谢霆顿了一顿说道:“我一路追踪打探虹珠的消息,从京东路济州府(济南)一路探寻至香山县与南海县,可惜最后还是来迟了一步。”岳海青知他指的是父亲被杀死之事,眼圈又是一红,涕然欲泣。 傻苍道:“谢大侠,你从地北追踪来天南,跋涉万里,这虹珠对你定有特别意义,你怎地得手了却毫不珍惜,不假思索要我吞服?”岳海青心头也存相同疑问,目光再度射到他脸上。 谢霆道:“小兄弟,‘侠’字我无论如何担当不起,‘谢大侠’的称谓,以后不可再提。”傻苍道:“你适才的所作所为,便不失为一个‘侠’字,怎地会担当不起?”谢霆还未说话,岳海青抢先道:“他所作所为,其目的就是为了抢夺虹珠,自知心术不正,如何能说得上是侠?”谢霆抬眼看了看她,发现她小脸上的一双红肿且有神的眼睛正注视着自己,微微点头道:“岳小姐说得不错,我不但不是侠,反而还是一个劫人财物杀人不眨眼的江湖大盗。” 傻苍道:“谢大侠……”谢霆道:“小兄弟,你如果我不嫌我年纪老,就不妨叫我一声谢大哥吧,这‘谢大哥’三字,轻易我还不让人叫。” “谢大哥……”傻苍刚叫出口,岳海青便道:“这三字有什么特殊意义吗?为什么不让人叫”谢霆抬头半晌道:“我有个好兄弟,他就叫我谢大哥,可自从十多年前一别,便再也未见过他,也打听不到他的消息,刚才你们所说的‘侠’字,用在他身上,那便非常非常的贴切,实至名归。武林中人称呼他一声‘少侠、大侠’,那绝不是恭维讨好之言,而是发自腑脏,出自真心。” 眼前刚毅果决、神情悍然的谢霆是自己十分敬佩的人,他口中说的这个令天下武林人士肃然起敬的人物,更令傻苍悠然神往,正想问他是谁,岳海青却又转移的话题,问谢霆道:“那我也叫你一声大哥好吗?”谢霆微微一笑道:“叫叔叔好些。”岳海青撅起嘴巴说道:“你要抢我父亲的虹珠,怎还能做我叔叔?”不等谢霆说话,又道:“从北追踪至南,这虹珠对你一定很重要,怎地抢到了却即转手送给这位素不相识的小兄弟,这虹珠到底有什么好,为什么人人都想占为已有?难道便是因为它会发光?” 岳海青对于父亲的事知道不多,这颗七彩虹珠子在父亲手中时间不长,于它的来历价值更是一点不了解。岳海青所问也正是傻苍心中的疑问,侧过头注视谢霆。 谢霆双眸目光顿时黯淡下来,脸上闪过一丝悲凉的神色,转头望着窗外,良久良久不语。蹄声得得答答,声声入耳,每一响声,都在敲击着三人的心房,车厢内刹时间静了下来。 岳海青感觉到自己的问话触动了谢霆的心底,勾起他内心的无限伤楚,不敢再追问下去,一旁默默坐着,心中思绪翻飞不定。 就在两个时辰前,自己旁边还坐着父亲与妹妹,一路有说有笑,快乐无忧,突然那车夫勒马停车,爹爹问怎么了,岂料噩梦就此开始,揭开车帏发现前路拦了五人,那些人喝令爹爹交出七彩虹珠,爹爹将虹珠视为身家性命,当然没有就范,还没说得几句,爹爹便被店小二一剑杀死,自己和妹妹吓得抱成了一团,惊恐无助,悲痛交杂,现下虽然得留下一条性命,然而至亲的妹妹却怨恨自己没保护得了虹珠,负气出走,她在那里?此处人生地不熟,她会不会遇到危险,要是再碰到坏人,那怎么办好?既担心妹妹安危,又想到爹爹永远离开自己,再也不会回来,悲痛心绪阵阵袭来,终于禁不住抽咽起来。 傻苍见她突然哭泣,虽然想安慰,但不知从何说起。 谢霆对身边的事不闻不问,双眼只注视着窗外,心底一股股凄凉悲怆感觉传来,自己锲而不舍追踪了数年之久的七彩虹珠,最终得握在手心上,可是还未握暖,转手便送出去,送给一个素不相识的人服食,我这么做,到底值不值得?她会怨恨我吗? 我很对不起她,此事一了,我便回去与她一块儿长眠,其实,我早该这样做,早该这么做。 谢霆陷入沉思当中,岳海青虽在身边哭得悲切,却是一句也没听进耳里。 第116章 避雨 一路无话,傍晚时分,天空下起了雨,马车进入广州城内,挨年近晚,城内大小客栈住满了客人,竟无一间空房。雨越下越大,三人全身早湿透,谢霆和傻苍还好,岳海青已是冷得脸色苍白,嘴唇发青,手脚冰凉,全身抖个不停。 傻苍突道:“我有个朋友在广州城内,眼下不得已,只好先去他那儿借宿晚。”谢霆道:“你怎不早说,岳小姐都要被冷出病来了。”瞧向岳海青,赫然发现她双颊**,伸手摸去,触手生烫,竟是发起高烧来。 傻苍心下十分愧疚不安,呐呐说道:“其实我也没见过这位朋友……不,不是,是不认得他。”谢霆听他言语前后矛盾,急道:“别多说了,赶紧去。”傻苍下车问明邓涛所在,坐在驾驶位上,冒雨策马,往邓府进发。 到得邓府门前,傻苍下车将门拍得呯呯直向,仆人打开门,傻苍劈头就问:“大叔,邓涛邓公子在吗?” 那仆人道:“邓公子不在,三天前出门,到现在还未回来。”傻苍大失所望,冰冷雨水从脸膛如淌下钻入身子里,却丝毫感觉不到冰凉,怔怔站在雨中。 仆人见得他大冷天站在冰雨当中,便道:“小伙子你不冷吗,你找我们少爷,他不在,你可以进府中等他回来啊。”傻苍禁不住大喜,他听刘百川说邓涛为人豪爽重义,不想他家的仆人也是如此好相与,一把握着仆人的手,连声多谢。仆人说道:“来避雨的人今日可多呢。“拿来三把油布雨伞,将三人引进府中花厅,谢霆腿脚不便,由傻苍背着行走。 只见厅中人影绰绰,西首生了好大一堆火,十多个人团团围着,在火旁烘烤给雨淋湿了的衣物。这群人身穿暗绿色或青色长袍,各人身上带着兵刃,是一群武林人士。厅上站着四个捕快打扮的汉子。这四人也是刚进来避雨,正在解去湿衣,斗然见到与谢霆傻苍同行的岳海青,不由得眼睛都是一亮,他们眼光本来落在人群中的一名女子身上,但自岳海青进厅后便再也移不回去。 围在火堆旁的人见得三人,都让了开来,招呼他们靠近烤火。人群中一一个十八九岁的靓丽少女,叫郑秀媚,她爹爹郑耀宗乃雷州龙马铁拳宗的掌门人,是个高瘦汉子,一群门人弟子跟在掌门人身后,从福建泉州回宗,不想经广州时遇上冬季罕见的大雨,大小客栈根本容不下他们一群人,迫不得已便选了户大户人家投宿避雨。 郑秀媚见刚进来的岳海青神情委顿,双目红肿,自是途中遇上大雨,十分辛苦,这般穿了湿衣烤火,湿气逼到体内,非生一场大病不可,当下打开衣箱,取出一套自己的衣服,走近去低声说道:“姐姐,我这套粗布衣服,你换一换,待你烘干衣衫,再换回吧。”岳海青烧得不轻,却还知感激,迷迷糊糊向她一笑,站起身来,郑秀媚拉了岳海青的手,惊道:“姐姐你发烧了!” 谢霆拱了拱手道:“这位姑娘,我小妹不胜寒风冰雨,终于病倒,我二人都是粗莽男子,不会照顾也不便照顾,劳驾你帮帮忙,这番恩情,我三人永远记在心里。”郑秀媚莞尔一笑道:“什么恩情,出门在外,不正该你帮我,我帮你吗?”说完扶着岳海青,两个女子到后厅去借房换衣。 郑秀媚本来算得是个美女,但这带病少女一到,立时就比了下去。四个捕快互相一望,脸上现出特异神色,心中都在想像那少女换衣之时,定然美不可言。一名黄眼捕快最是大胆,低声道:“我瞧瞧去。”另一个笑道:“大黄,别胡闹。”那叫大黄的捕快摆手示意不会有事,手执弯刀站起身来,跨出几步,有意无意跟在二人身后。 郑耀宗的大弟子罗东风是个二十五六岁的青年汉子,见得四位官老爷一进来就往师妹身上瞟个不停,心中早一把怒火,见那大黄走向后院,转头向师父望了一眼,只见郑耀宗闭着眼睛在养神,又见众师弟围在师父身周、全没注意到自己,于是跟随在那捕快身后。 那叫大黄的捕快不敢跟得太紧,出了花厅之后便不见了二名女子身影,正四处寻找,突听到背后脚步响,转过头来,见是一位拳门弟子,咧嘴一笑道:“小子,你跟着作甚?”罗东风道:“官老爷,你自己想干什么,我便想干什么。”那大黄笑道:“我想找茅厕轻松痛快,哈哈!”罗东风怒道:“好一张臭口,不怕舌头被割了下来。”大黄收起笑容喝道:“小子,你想挨揍吗?”罗东风道:“官老爷,色字头上一把刀,你好色成性,今日就招来祸患。我得好好教训你一顿。”大黄哈哈一笑,扬了扬腰中弯刀,道:“那么我腰中这一把刀是什么刀?”罗东风冷冷地道:“是把阉刀!” “好大胆,臭小子你胆了生毛了吗,看看到底是谁阉谁。”大黄怒气冲冲地道。 “好,那咱们就悄悄比上一比,看看你腰间上的这把刀,是不是就是色字头上的那把刀。嘿嘿。” 捕快大黄自恃武艺了得,没将这猖狂小子瞧在眼里,只是见他同伴甚众,己方只有四人,若是群殴,定要吃亏,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要悄悄打架,那是再好也没有,便点头道:“好啊,咱们走得远些。若给你师父听见了,这架就打不成。” 两人穿过天井,要寻个没人的所在动手,却怎么也找不到个合适之所,罗东风心下焦急,便道:“这儿是主人家,咱们四处走动确实十分不对,不如就到花园中打吧,看看谁最终成为一只落水阉狗。”大黄不禁发怒,喝道:“谁怕谁,你这只臭阉狗,这就去花园在雨中打上一架。” 二人走出廊郭,冒着冰冷刺骨雨水走进花园,在一片空地上停了下来。二人全身均已湿透,大黄更冷得不自禁微微发抖,罗东风嘲道:“官老爷儿,瞧你这副娇贵身板,我劝你早早认输得了,免得回家生一场大病起不了床,哈哈。” “废话少说,看看我怎么阉了你这臭小子。” “慢着,咱们先得约定好,不管是谁输谁赢,都不许向旁人说起。”罗东风生怕师父知道了责骂。 大黄哈哈笑道:“胜了你这臭小子有什么光彩,还值得向旁人提起夸耀么?臭小子,上啊。”一捋湿透的长袍,拉起抱角,在腰带中塞好。罗东风脱下长袍挂在小树上,摆个“螳螂拳”起手姿势,双足叉步,双臂曲折,倒是模仿得维妙维俏。 大黄见他这姿式是“四象拳”里面的起手式,已放下了一大半心,心道:“什么龙马铁拳!这四象拳三岁小孩儿也会,有什么希罕?”原来“四象、青龙、饱鹤、鸳鸯”,向称拟形四大家,在南方流传极广,任何练拳之人都略知一二,算得是拳术中的入门功夫。大黄见其拳法平常,向罗东风一笑,嘲道:“不知天高地厚的阉狗小心了!”一招“劳燕分开”,向罗东风打了过去,他使的是韦驮拳。其时韦驮拳只流行于福建莆田,分为枝、拳、锤、掌、爪及打围六套子拳,因其套路千变万化,招式繁复,能精通六套子拳的拳师不多,这个大黄,也只精通枝与拳两套子拳。 罗东风不敢怠慢,左脚向左踢出,**转成开山式,右手切、左手冲,一招“飞刀转虎背”使出,出手极是快捷。大黄见来招劲道不弱,忙使一招“韦驮献杵”,避开了这一按。罗东风使一招“勾连推泰山”,右拳扑地一声击出,直扑对方胸口。大黄不慌不忙,使一招“连襟兄弟”,一压一掩。二人双手相交,大黄只感手肘隐隐生麻,喝道:“臭小子倒有些蛮力。” 片刻之间,二人各展拳法,拆了三十余招。大雨夹着小冰粒,哗啦啦兜头淋下,二人打得兴起,丝毫不觉寒冷。雨幕中但见罗东风马步扎实,出拳有节有势,大黄却是身形灵动如意,显然轻功颇有造诣。 第117章 虹珠的传说 斗到酣处,大黄身形急转,一肘击中罗东风后背。罗东风弯身急窜,右脚勾拉,大黄提腿闪避,一招“独龙戏双凤”,拍拍的一声,又击中罗东风左臂右腿。罗东风沉着应对,对击在身上的拳掌咬牙苦忍,摆拳连出,突然转了半圈,双手一前一后,一招“反劈身后雀”,砰的一响,一拳打中对方胸口,另一拳擦着敌人脑袋而过。中胸的一拳着力极重,大黄脚下本轻盈,被他击中猛地一个踉跄,向后退了七八步,险些一交坐倒。 只听旁边一个女子声音娇声叫道:“好!” 罗东风回过头去,只见两个女子撑着伞站在花园口的檐下,一是师妹郑秀媚,另一个是那患病少女。二人凝神比斗,不知身边竟然来了人。原来郑秀媚和那少女换了衣服经过,隐隐听得呼叱比武之声,便循声觅至此处,竟是师兄和那捕快打架,这时见师兄得胜,不由得出声喝采。 大黄给这一拳打得好不尴尬难受,在两靓丽女子面前丢脸出丑,更是恼羞成怒,突然踏步急进,乘着前冲之势,冷光一闪,已抽腰刀在手,弓步直挑。罗东风毫不畏惧,改以“鹞子寸拳”空手和他相斗,“鹞子寸拳”最大特点短平快,是空手对阵敌人兵刃的良技。罗东风出招不待使尽便即收回,十分忌惮对方手中利刃,巳是闪避多,进攻少了。郑秀媚见这捕快脸上神情悍恶,双眼狞光闪动,并非寻常打架,已是拼命一般,不由得有些担心。岳海青扯扯她的衣袖,道:“咱们走吧!打架有什么好看?” 可是如此情形下,郑秀媚那里肯走,只道:“姐姐,你先回去烤火取暖,我再看一会儿。”岳海青道:“那好,这儿寒气太重,你也不要多耽。”郑秀媚笑道:“姐姐放心,我是学武之人,打一遍坐,便能驱除风寒。”岳海青高烧未退,实是无力再站,便回花厅上取暖。 郑秀媚凝神看着那捕快的刀式,又留心师兄闪避和攻击节奏,手上暗捏一块石子,若那捕快弯刀要伤师哥,那只好从旁攻击,以二敌一。但见罗东风双目紧紧盯住敌人持刀手臂,从其手臂或伸或曲,或举或沉,或蓄力或发力,已然猜测到刀锋方位去向。眼见手臂一抬,弯刀砍头,他身子侧移,右拳向敌人手肘上三寸击去。大黄刀路急变,直劈变推刺,往敌人咽喉电闪刺出,罗东风上臂急顿,把刀背下压,跟着左拳勾出,砰的一响,一拳正中他下巴。大黄痛入脏腑,手脚乱了套,罗东风左手成刀,斜削他右肩,随即顺手一推,右脚弓步架前,一推一架,将大黄推倒在地。 大黄惊惧他乘胜追击,连忙急舞手中钢刀,左手双脚既按又蹬,坐退三尺,一跃而起,伸手往嘴上一抹,满手是血。罗东风哈哈笑了几声,说道:“到底谁是落水狗?”大黄一脸愤慨,张嘴欲骂,却又没那个底气。 郑秀媚从檐下冲过来,将雨伞遮在师兄头上,拉着他的手道:“快回去换身衣服,小心别冷到了。”罗东风与大黄大战三百回合,丝毫不觉冷,听了师妹的话,更觉一股暖流从心田淌过,低声道:“谢谢师妹关心。”与师妹携手回厅,找了干衣服去客房换穿。 郑耀宗慢慢站起,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作势上茅厕,却随着徒弟进了房间,掩上门道:“东风。”罗东风吃了一惊,回身叫道:“师父!”郑耀宗低声道:“不长进的家伙,你那式‘青螳连环扑’怎么扑歪了?否则哪用跟他缠斗这么久?”罗东风吓了一跳,颤声道:“你……你老人家都瞧见啦?”郑耀宗道:“哼,你心里打什么算盘,为师岂会不知。他使那招‘鱼跃龙门’时,你使‘螳蝉岳峰峙’虽然不错,但若使‘钮拳百步杀’不就更好?迎面直击,势道直进,早能取胜了。你就是谨小慎微,放展不开。”罗东风回想适才相斗之时,初时不知敌人虚实,果然是以不变应万变,有几招使得太过稳重了些,失去了许多良机。看来以后不能在师父跟前耍滑头。 花厅上,谢霆傻苍岳海青三人围在火堆上,身子都暖和了不少,岳海青穿上郑秀媚的衣服,从千金小姐变身江湖儿女,另有一番韵味。厅上众人目光,不是聚集在郑秀媚身上,便是落在岳海青身上。 夜色如墨,雨还一直下,众人心中虽焦急,却是谁也走不了。邓家拿出干粮分给避雨的客人,谢霆三人已冷了一天,饿了一天,接过干粮大口啃吃。要在平时,岳海青必定咽不下这又冷又硬的面饼,但眼前光境,由不得她挑三拣四,和着茶水,努力吞入腹中。 厅外雨声萧萧。 谢霆坐在火堆旁,望着火盘,怔怔发呆。傻苍和岳海青分坐在他身旁,一般望着熊熊的柴火堆,各想心事。 最终,岳海青开口打破沉默,望着谢霆低声问道:“父亲因虹珠失去性命,妹妹因虹珠出走,我很想知道珠子的来历,大叔你能说一下吗?” 谢霆迷离眼光收回,过了良久,轻轻点点头,理理思绪以极低声音道:“传说千年前,这世间有一麒麟天神,他法力无边,呼风唤雨无所不能。他是开天辟地盘古王的三太子……”傻苍不禁傻了眼,虹珠竟与神话传说中虚无飘渺的盘古扯上了关系,实是太过出乎意料之外,岳海青抢道:“传说盘古只有两个儿子啊,白天之神少典和黑夜之神玄夜,那来第三个儿子?” 谢霆道:“野史传说盘古还有一个儿子,出世时不是人形,乃麒麟模样,曰为申蟓。盘古夫妇嫌这三儿子模样古怪,便没对外宣扬,因此世人不知道他的三儿子。”看着二人一脸惊诧的样子,谢霆微微一笑道:“珠子的传说,你们听听就好,千万别当真。”顿了一顿续道: “这麒麟申蟓原是主宰四季风水的神明,可不知道为何,有一天,他却突然性情大变,开始觉得这凡世太过糟粕,没有一点可取之处,性子日渐古怪脾气也暴躁得很,动不动就唤来大火烧毁山林良田,驱使那暴风肆虐人间,百姓苦不堪言。” “怎地申申蟓会性情大变?”岳海青皱着眉头地问道。 “这就无人知晓了,有人说申蟓是被情所困因而性情大变,有人说是他爱上了一个凡人女子,却遭到了背弃和戏弄因而才会报复凡人。总之,这传说便是传说,说法各异,也无从考证了。”谢霆说道。 “然后呢?申蟓后来如何了?”岳海青有些急切地问道。 谢霆沉思了一会儿道:“刚开始,人们想了各种办法去求和,恳求申蟓不要再如此破坏下去,可没成想,申蟓不仅没接受,反而变本加厉肆虐人间。这事传到了天庭,玉帝派了天兵天将来降服这申蟓,可是这麒麟神却发了狂性,竟然坠入了妖魔道,不但法力大增,且凶残异常,把天兵天将杀得杀,吃得吃,一时间没了理智,震动了天庭。” 傻苍越听越觉离奇,觉得太不可思议,岳海青却深浸其中,问道:“好端端的一个神明,怎会变成这样凶恶残暴?” “无人知晓其中缘由,而且,申蟓狂性大发早没了常性,危害人世,更是对天庭造成极大威胁。因此玉皇大帝求助太上老君,太上老君早看不惯申蟓所作所为,答应帮忙,双方在昆仑山之巅大战七七四十九天,最终申蟓被灭,尸身遭到三味真火焚烧足足三百六十五天后才化为一缕青烟消散,后来有人在厚厚的灰烬中发现了这颗散闪着七彩光芒的珠子,人们便传说这颗烈火烧不毁的珠子是麒麟申蟓的眼睛。” 傻苍那里敢相信吞进肚子里的珠子,竟然是上古神兽的眼珠子,确是太过匪夷所思,呆了一会儿道:“如此大有来历的珠子给我吞服掉,实是大大的暴殄天物。”谢霆道:“这是人们为增七彩虹珠的价值而捏造出来的传说,谁信谁傻瓜,不过七彩虹珠能解百毒却是事实,你瞧你脸上黑气已然消了不少,一条性命已然得保。”傻苍翻身拜道:“谢大哥赠珠救命之恩,小弟没齿难忘!”谢霆拉他起来,道:“我救过你,但后来你把瘦子赵力虎缠住,得使我能全力应付胖龙,可说得上也救过我一命,咱们兄弟互不相欠。对了傻苍兄弟,当时你是怎样把寒气倒逼还回给赵力虎的?” 傻苍道:“当时我已快给冻僵,脑子一片昏晕,醒来后只看到岳小姐给谢大哥你吸毒,其间发什么什么事根本不知道。”岳海青听他提起自己给谢霆**毒血之事,脸上绯红一片。 “无缘无故把寒气毒质逼还给赵力虎,瞧来还是虹珠的功劳,毕竟你内功与他相差太远,不可能凭自己之力战胜敌人。”谢霆并未发现岳海青脸色变化。 傻苍道:“想不到这颗珠子如此神奇,我……我真不知该如何感激谢大哥才好。” “你如真当我是大哥,就别再说报恩之类的话。” 傻苍眼含泪花,点了点头。 岳海青轻声道:“在车上我问你的问题,现在可以回答了么?”谢霆沉默一会儿,缓缓道:“这颗珠子对我确是十分重要,但傻苍兄弟身中毒掌,如果不立时解毒,性命便即不保……”岳海青:“虹珠对你有什么重要意义?” 谢霆道:“你们真的想知道?”岳海青嗯了一声,目光中满是期待之意,傻苍也点了点头。 谢霆望着火堆出了神,脸上浮现出温柔之极的神色,十多年前一幕幕场景,如翻书页般在他脑海流转。 第118章 剖腹取珠 十多年以前,黄山脚下徽州以南一座镇子里,骨髓丹大限将至的谢霆自知无药可救,早早起床,留纸条一张让掌柜转交少侠李逸航和梅鱼龙,携着张芝芝的手,悄悄离开客店,往东急行一日,来到一处渺无人烟的荒僻山岗上,张芝芝握着谢霆的手,说道:“霆哥,我已经决意与你共赴黄泉路,不必劝我。”谢霆见到她坚定的眼神,知道再说也没用,只默默瞧着她。 张芝芝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纸包,打开来,里面装着暗红色粉末,说道:“霆哥,这是光复教的朱蟾涎香粉,服食后,咱们便会在睡梦中静静死去,不带一丝儿痛苦,免除那蛊虫钻骨的痛苦。” 谢霆紧握着张芝芝的手,感激之意溢于眼中,想要说几句话,却让张芝芝伸手轻轻捂住了嘴巴。 谢霆与张芝芝服食下朱蟾涎香粉,手拉着手睡下。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谢霆突然睁开双眼醒了过来,但全身软绵绵的一点力气也使不出,只能躺着一动不能动弹,怀中的张芝芝身子尚暖,可无论怎么叫唤,便是叫不醒。谢霆奇怪,自己怎地醒了来,难道吞食的朱蟾涎香粉份量不够,毒不死我和芝芝? 这样静静躺了两天一夜,谢霆不知从那里来了一股力量,突然跳将起来叫道:“骨髓丹怎地还不发作?就算朱蟾粉毒不死我,蛊虫早该爬出来,怎地我却还能神智清醒完完整整站在这儿,一点儿蛊虫入骨的迹像也没有?”怔怔站在当地,思索着各种可能。 谢霆体内骨髓丹蛊虫怎到期了还不发作,难道是他记错发作日期?又或是丹壁太厚,蛊虫还未钻出来?其实两者都不是,实情到底是什么? 原来十余天前,幽州城中,悲愤的张芝芝趁谢霆不备,将手中匕首狠狠插入他小腹中,后来全凭李逸航胡乱医治,才将谢霆从鬼门关前拉了回来。但张芝芝为报家仇的这一刀,刀尖却不偏不倚正好刺中隐藏在谢霆肚腹内的骨髓丹丸,把蜇伏在骨髓丹里的蛊虫刺死,也就是说在那一刻起,骨髓丹对谢霆的威胁已然烟消云散。 只是任谢霆怎么想,也不会想到这一节上,百思不解之下便不去想,自己眼下既然未死,那便得先把张芝芝救醒过来,可此时的张芝芝体温渐冷,用尽所有办法也叫不醒她,谢霆立时把真气输入她体内,延其性命,随即回市镇里寻大夫医治,各个大夫对她病情束手无策,只能开些药方吊命。 此后数年中,谢霆带着昏迷不醒的张芝芝四处求医问药,行遍大江南北,黄河上下,拜访各地名医,甚至窜进皇宫里,抓了当朝最负盛的两位御医出宫为张芝芝疹症,可都是无功而返,谁也不知道朱蟾涎香粉是怎样一种毒物,无法为其对症下药。 望着张芝芝苍白脸容,谢霆落下了两行泪水,他曾说过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可当时他不懂,男子汉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这个能为自己而死的女子,此刻正安安静静躺在怀抱里,凝视着她日渐消瘦的脸庞,谢霆再忍奈不住,几度哽咽落泪,失声道:“芝芝,芝芝,咱们一同赴死,最后我活了过来,你却最终死去,你能为我而死,我也能为你而亡,咱们去找一处神仙居所,永远快快乐乐生活在那儿。” 滴滴热泪淌在张芝芝冰冷脸上,突然张芝芝缓缓睁开眼,爱怜无限地看着谢霆,谢霆惊喜万分,正要为她输气,却听得她道:“霆哥,你别动,就这样抱着我,我好喜欢。”谢霆道:“好好,只要你喜欢,我便永远永远抱着你。” 张芝芝眼中射出欣喜无限的光芒,脸上神彩飞扬,可没多久,目光黯淡了下来,血色神彩也褪去,眼角渗出两滴晶莹的泪水,她张开嘴轻轻说道:“霆哥,你说能为我死,芝芝听了真比听到什么都要高兴,但你不用死,我也不用死,只要能找到传说中的七彩虹珠给我服下,我的毒便能解除。” 谢霆喜道:“七彩虹珠在那里,我立即去找来。”张芝芝微微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七彩虹珠在那,还有,在未找到虹珠之前,请你将我冰封在水晶棺内,我……我不想因消瘦昏迷而变成丑八怪,我要把最美的一面展现在你眼前。”谢霆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动情说道:“芝芝,芝芝,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最美的。” 张芝芝又沉沉睡去,谢霆依言将她身子放进密封水晶棺内冰封,藏在一个绝密山洞里,随即着手打探虹珠的消息,每年中秋元旦二节,谢霆都会回到山洞里,看着她安祥的脸容,虽然明知听不到,却还是向她诉说找寻虹珠子的进展…… 岳海青静静听着叙述,竟然入了神,目光柔情无限,如水般泄在谢霆脸上。 七彩虹珠对谢大哥竟然有如此重要意义,傻苍越听越震惊,最后整个人彻底呆住,后期谢霆说了些什么,他一句未能听进耳里。 脑海里,一个声音说道:“说什么也要将虹珠还回给谢大哥!让谢大哥救活恋人,他们该快快乐乐生活在一起才对,我真是不该回来,不该吃下虹珠……”迷乱中他突然站起身,走到龙马宗一名弟子跟前,向其借了一柄单刀,毫无征兆反手便往小腹插落! 他竟是欲剖开肚子把虹珠取出来。 众人都被他的举动惊呆了,岳海青与郑秀媚齐声惊呼。 谢霆见傻苍举止异常,心中暗感不妙,但此时离他稍远,双腿又不能行走,想阻止施救已然来不及,眼瞧着刃尖破腹,大惊叫道:“不要!” 郑耀宗本于火堆旁闭目养神,突然听得女儿尖叫,即时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傻苍提刀自戕的一幕,来不及多想,手中旱烟杆甩出,“呯”的一声急响,把傻苍手中的单刀击落在地。傻苍顾不得手臂酸软,弯身欲拾单刀,谢霆双手在地板上一撑,飞身过去将傻苍扑倒在地,喝道:“兄弟,你疯了么,为什么干傻事!”傻苍叫道:“我要将虹珠还给你去救芝芝,谢大哥你别拦着我。”剧烈挣扎着欲脱离谢霆, 谢霆紧紧抱着傻苍,发觉他力气越来越大,自己竟然难以制住,不得已伸手连点其气海与膻中两处大穴,傻苍穴道被制,身体顿时安静了下来,可口中仍大叫着要将虹珠还给谢霆。 郑耀宗走将上来道:“这位小兄弟怎么了?”谢霆道:“他受了刺激,休息一下便可,多谢谢掌门出手相救。”郑耀宗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见得谢霆气宇不凡,虽双腿有疾却身手敏捷,有心结识,又道:“兄弟双腿似是中了毒,敝宗携有驱毒药膏,虽不敢说药到病除,却也大有行血散瘀的功效。” 谢霆道:“谢掌门的一片好意,在下心领了,在下已然服得解药,休养几天便可恢复,不必动用贵宗珍贵之极的药膏。”郑耀宗听他拒绝自己好意,略觉意外,又道:“兄弟适才展示的身手高明之极,令人佩服,老夫孤陋寡闻,可不知兄弟是那一位江湖豪杰?” 谢霆道:“在下这点微未本事,在谢掌门眼里纯是三脚猫的小把戏,怎说得上高明?兄弟是江湖中默默无名之徒,无名元号,贱名不说也罢,还请谢掌门见谅。”郑耀宗见他虽言语客气,却是不愿透露姓名门派,隐有不敬之意,心下不悦,便道:“既然兄弟不愿透露名号,老夫也不便相逼,哈哈。”谢霆微微一笑道:“多谢谢掌门,如有得罪,还请谢掌门不要见怪。” 不对郑耀宗透露身份,决非谢霆瞧不起他,实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他乃是已然覆灭的光复教堂主,在教期间种下仇怨极多,“血手鬼差”的恶名远播,武林中欲找他寻仇之人多如过江之鲫,为减少不必要的麻烦,过去的十多年当中,谢霆便从未对外透露过自己身份,日间对傻苍和岳海青透露身份,实是出于对他俩的极度信任。 岳海青奔将过来,与谢霆一道把傻苍拖了回火堆旁。谢霆对傻苍道:“你若再干傻事,便是不将我当作大哥,而且虹珠入腹已久,必已消化,你便将肚子剖开,也找不回。”语气中颇有责怪之意。傻苍泣道:“谢大哥,如果我知道这珠子对你那么重要,我说什么也不会吃,死了也不会吃。”谢霆拍拍他肩膀道:“珠子既已吞食,那便不要再去想。”傻苍哀求头道:“谢大哥,求求你让我把虹珠取出来,你比我更需要它,求求你。”谢霆把头扭一边不去理他。 岳海青低头若有所思,突然抬起头说道:“不是说虹珠是由申蟓的眼珠子化来的吗?既然是眼睛,那么就必然有两颗七彩虹珠,这颗珠子给傻苍吃了,咱们大可去找另一枚虹珠呀!”谢霆和傻苍心中同时一跳,齐声说道:“对啊!”岳海青说得不错,如果传说不假,那么世上必然还有另一枚七彩虹珠! 谢霆一颗心扑扑乱跳,双手微微颤抖,希望之火在胸中又重燃起来“芝芝,我无论如何会替你找到另一颗虹珠子!”傻苍也在心中立正誓愿,无论如何要替谢大哥找到珠子,就是刀山火海也决不能皱一下眉头。 夜色渐深,众人自寻地方躺下睡觉,郑秀媚和岳海青睡在厅角落里,由师兄和爹爹守着。经历大悲大苦,岳海青心血耗尽,疲惫异常,很快进入了睡乡。 花厅内鼻息声此起彼伏,花厅外雨声轰隆。 第119章 兄弟阋于墙 突然门外隐隐马蹄声响,踏水溅泥,大雨中十数匹马急奔而来。 龙马铁拳宗的人听得马蹄声,都醒了过来,互望一眼,脸上有惊惶神色。 二十多匹马奔到庄前,曳然而止。但听得数声呼哨,七八匹马绕到了庄后。 郑耀宗一听唿哨声,脸上变色,低声道:“他们来了。”罗东风心中豪情顿起,声音发颤,说道:“他们最终还是来了。”郑耀宗点点头,大声喝道:“大伙儿抄起家伙,围成一圈!”这句话一喝,门人弟子手执刀剑,迅速而有序围站一起,其过程不发一丝声响。郑秀媚把岳海青送回谢霆身旁,拔出长剑,道:“爹,他们终于来了?”郑耀宗皱眉道:“呆会儿你们别说话,更别自作主张,看我脸色行动。”众弟子低声应道:“是!”郑耀宗心中稍安,抬眼望着厅口。 过不多久,只听得厅外踏踏踏接连声响,十二名汉子一色赤衣打扮,手执兵刃,一字排开地站在墙头。郑秀媚扬起右臂,就想一枝袖箭射出。郑耀宗连忙制止,低声喝道:“别胡来!刚才我说什么来着?”十二名赤衣大汉望着厅上众人,一言不发。 砰啪一声,厅门推开,进来一个中等身材汉子,身穿宝紫金色缎袍,脚蹬长筒鹿皮靴,步履沉稳,双眼精光四射,甚是有威势,令人不敢多看。这人抬头望了望漆黑夜幕,但见大雨倾盆而下,鼻子重重哼了一声,双腿一点,倏地穿过了天井,站在厅口。这一下飞跃身形快极,大雨虽密,却只在他身上打湿了数点。罗东风与郑秀媚对这人本来不以为意,突然见他露了这手轻功,这才生忌惮之心,向郑耀宗望了一眼。 邓家主人都不在家,管家听到马蹄声响,当即赶来到厅前。只见那些汉子个个凶神恶煞,领头人精悍强健,眼睛长在头顶上,一脸傲气。管家见闻广博,知道这等江湖汉子绝对惹不起,既然不是来找邓家麻烦,那便与己无关,当即放下心,带着众仆离去。 郑耀宗右手握着烟杆,拱手说道:“阳师弟,多年未见,不想在这儿碰上,幸会幸会,师弟身手可越来越好了。”那阳师弟叫阳彬,是郑耀宗的同门师兄弟,他点了点头道:“郑师兄,一别二十余年,想不到一眼便认出了师弟,了不得了不得,别来无恙吧?” “托师弟的福,老头子身体尚可,老头子最重兄弟感情,当年在一块儿练功的同门师兄弟,我那一个不是深深印在脑海里?” “多谢郑师兄记挂,师弟记性可是差多了,若不是为了师门信物,徒然见面,我可是不敢相认。” “师弟一门心思全放在精研武功当中,不记得师兄模样,原也是正常。” 这时雨幕中又窜入一人,翁声翁气道:“郑掌门,咱们闲话少说,想来你也知道我们这回来寻你的目的,这便将信物物归原主吧。”这人一只眼睛瞎了,另一只眼也只能睁开一条小缝,虽是半只眼,眼光却相当毒辣精准,乃武林中的暗器名家,是江湖上人称“百步癲”的何百癲。 郑耀宗陡见何百癲模样,心中打了个突:“据传此人出没于陇北一带,甚少在长江以南活动,想不到师弟既然把他请了来作帮手,这倒是棘手得紧。”脸上作出诧异之色,问道:“请恕老汉眼拙,这位朋友是?你说什么来着,老头子听不太清楚。” 何百癲嘿嘿冷笑道:“郑掌门,你可别揣着明白将糊涂,识相的乖乖交出来,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罗东风听他对师父不敬,怒往上冲喝道:“独眼鼠,你是从那儿钻出来的,我们龙马宗商量事儿,几时轮到你来插嘴?” 何百癲额窄脸长下巴尖,骤一乍看,他这一副上尖下窄的脸容,可真与老鼠形像有几分相似。郑耀宗喝道:“住口!没大没小,不得无礼。” 何百癲平生最恨别人叫他老鼠狐狸狼狗一类称呼,听得罗东风一个愣头小子当众叫自己“独眼鼠”,这可真踩中了他的痛脚,当即脸色一沉,眼皮上翻,露出一道寒光,右手轻扬,一粒铁莲子陡地向罗东风左眼射出。 罗东风没想到一句气言为自己引来杀身之祸,也根本没想到“百步癲”说动手便动手,并且动作十分隐蔽,瞬息间铁莲子已然来到面前,任何躲闪已然是徒劳! 突听得卟的一声轻向,一物挡在铁莲子去路之上,但铁莲子去势极强,与阻挡之物相撞后翻滚落在罗东风脚下,罗东风死里逃生,一颗心怦怦而跳,仔细瞧那拦截之物,竟是一块面饼,原来是师父在间不容发当中把手中面饼掷出,打落铁莲子。铁莲子去势十分劲急,可却是穿不透薄而松软的面饼,整个儿陷在饼中,众人都不禁佩服郑耀宗高明无比卸力手法。 郑耀宗身形一晃,跃在徒儿身前,抱拳道:“原来是陕甘大侠‘百步癲’何百癲何大侠,失敬失敬,今日在此相会,当真是荣幸之极,何大侠,劣徒不知天高地厚,胡乱说话,请何大侠小惩大诫,老夫感激不尽。” 何百癲本来丝毫不将郑耀宗瞧在眼里,说动手便动手,待见得他面饼后发先至,截下自己铁莲子雷霆一击,心中震惊异常,又称呼自己陕甘大侠,极给脸子,傲慢恼怒之意当即消失,拱手道:“郑掌门果然名不虚传,佩服佩服。” 阳彬赞道:“好俊的身手,姜是越老越辣,师兄是越老武艺越精湛高超,哈哈!”阳彬皮笑肉不笑的神情,落在郑耀宗眼里,心中暗忖:“这场拼斗势难避免,瞧他这副神情,显然是志在必得,并且还有好手何百癲助阵,动起手来我须得速战速决,时间拖得愈长对我愈不利。”当下笑道:“师弟过奖了,师弟年轻时本事已然超过我,现下肯定是抛离我许多,不然怎么会打起师门重物的主意呢?” “师兄,咱们一门为徒,同门之谊胜于手足,这份深厚感情来之不易,须得好好珍惜,千万别为了一些小事而闹翻脸,师兄既然已另立门户,本门信物于你毫无用处,便请师兄归还师弟吧。”阳彬言语甚是客气。 郑耀宗道:“师弟千里追踪,原来是为了本门圣神拳令,可惜啊可惜,阳师弟你闹了个大乌龙,神拳令并不在我身上。” 阳彬哦了一声道:“郑师兄你这是不愿意交出圣物了?你也说我是千里追踪,知道此物对本门有重要意义,绝不可能凭一句话便轻松打发得了我,劝你还须三思。” “不知师弟从那儿得来的消息,你如不相信我说,不妨便搜索一番,如能找得出来,师兄我双手奉上,绝不皱眉贪恋。” 阳彬重重哼了一声,冷冷地道:“郑师兄,你这是要逼我出手,同门操戈实是大不吉利,你再想想。” 郑耀宗道:“师弟既然不讲道理,不将师兄瞧在眼里,那便唯有在手上一较高下。” “好!那师弟便领教郑师兄高招。” “师弟请!” 阳彬更不打话,冲上去一招“双鹤交颈”,左手向他胸口猛击过去,右拳从左臂下突然钻出,击向他脑袋。郑耀宗含胸侧身闪避,说道:“师弟,得罪了。”左掌一沉,急抓他的手腕,同时右脚抬起微顶。阳彬即刻变招“孤狼望月”,左手向后勾挂,右掌一挥,向上摆举,迳击敌人下颚。郑耀宗头一偏,右拳直击下来。这一拳来路极怪,阳彬急忙摆头让开,砰的一声,肩头已中了一拳,但觉拳力沉重,只震得胸背隐隐作痛。阳彬脚步稳重,肩头上的击打并未对他造成任何影响,一招“弓膝猛进”,右膝提起,左腿屈膝蹲下,猛地弹出,攻击敌人胸颈头。 郑耀宗见他挨了自己一拳,竟然神色如常,若无其事,心下震惊不已:“阳师弟外家功夫已然练到了家,我须得挑柔软处来击打。”殊不知阳彬震惊远比他大:“老头子果然有些门道,手法古怪之极,我须得戒骄戒躁,千万别在阴沟里翻船。” 大厅中人人肃静,只听得火堆中柴炭爆裂,发出轻轻的必卜之声。院子中冰雨如注,竟无分半停息之意。着实是透着诡异气息。谢霆傻苍离开火堆,站在一旁凝视观战。 两师兄弟折了数十招,难分胜败,忽地阳彬猱身直上,左拳猛出,向郑耀宗击去。郑耀宗待他拳头离胸半尺,一个“江岸夕照落”,身子已向左转成扎马步,两臂同前伸出,一上一下,呼的一声轻响,平举反击,使的仍是江湖中极为寻常的“长拳”,但架式凝稳,出手抬腿之际,甚是老练狠辣,阳彬见这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招式,在师兄手中使出来既生出如此威力,不禁赞道:“师兄了不起。”。郑耀宗回道:“阳师弟青出于蓝,更加令人敬佩。” 二人翻翻滚滚斗了一百六七十招,阳彬年纪虽轻,但拳脚招式上不如师兄扎实,渐渐不敌,大落下风,突然阳彬怪叫一声,招式大变,每一拳每一脚,无论是出招方式,还是攻击方位,或是出招时机,皆是十分怪异难测、不可预知,与先前沉稳堂正的打法相差甚远,连番施为下挽回了劣势,反而稍占长风,郑耀宗顿时是攻少于守。 谢霆对二人相争本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突见到阳彬招式陡变,一拳反打,招式颇为奇特,不由得留神观看。傻苍穴道已然被解开,站在边上也看得出了神,越瞧越迷糊,他发现阳彬所使怪招,自己竟然有似曾相识之感,总感觉在那儿见过,甚至是练过使过,场上的阳彬一招未使完,自己便能隐约猜测到他下一招式如何施发,面对郑耀宗的攻击时,也能感觉他将如何招架抵挡,心中跟着比划起来。还坐在火堆旁的岳海青目光转向二人,见他们目光始终贯注在二人的拼斗之上,自言自语说道:“真想不明白打架有什么好看,竟然都入了迷。” 第120章 怪招 郑耀宗与阳彬斗得如火如荼,甚是激烈。他的一路长拳堪堪打完,根本占不到半点上风,那阳彬的怪异拳法,招式却是不多,或伸拳直击,或钩腿反踢,或沉肘擒拿,或劈掌夹腿,来来回回只三十余种变化。四名捕快看了一阵,早察觉他怪异招数有限,但郑耀宗居然连连受限,都觉好笑。 眼见郑耀宗使一招“弓步探水”,跨腿成弓形,右手抽回,左手向前猛推。傻苍暗道:“提膝踢裆。”果然不出所料。阳彬左膝提起,踢向对方**裆部。郑耀宗急忙变招,手臂缩回,微微转身。傻苍又暗道:“沉腰斜打!”阳彬果然双腿弯曲,腰身似坐似骑,右拳斜刺里击出。郑耀宗的武功实是不低,但面对着师弟匪夷所思的奇特拳脚,竟然处处受限,空有一身武功而无法施展。 郑耀宗有个外号称“铁拳无敌”,民间流传较广的各路拳术,全部烂熟于胸,眼见长拳奈何不得对方,招数一变,突然快打快踢,拳势如风,旁观者登时目为之眩,他使的是一路自己赖以成名的“龙马神拳”。 “龙马神拳”一拳击出,初时如矫龙轻灵,招式最后,拳势一变如万马奔腾,气势大盛,乃是唐初开国大功臣卫国公李靖晚年所创,李靖功高震主,遭人疑忌,屡次被诬告谋反,为免嫌疑,壮年主动解甲归田,闭门不出,在家精研武术。这套龙马神拳便是李靖总结多年征战经验,冥想九九八十一天,于最末一天灵感迸发而创制出来,如龙矫健,如马精壮,一路传将下来,讲究轻灵刚劲,变化多端,起时飘忽不定,但招式一旦落实,势道极猛。又郑耀宗年纪虽大,身手仍是轻盈异常,前进后退皆如意,宛如灵猫斗蛇。阳彬眼见敌人变招,竟是毫不理会,仍旧是那几十招怪异拳脚应对,间中使出些大伙耳熟能详的招式出来。 谢霆、郑秀媚、罗东风以及四名捕快见这阳彬的武功如此古怪,都是诧异万分。傻苍越瞧越熟悉,到这时都已料到他下一招是伸拳直击,还是劈掌夹腿,不自禁低声叫了出来。 郑耀宗龙马拳虽然有举重若轻之能,但始终难触敌身,竟然奈何他不得。只见郑掌门“龙行九天”,“上蓄下打”,“龙跃马跳”,“白马奔步”,“乌龙探渊”,一招接一招,拳脚先快后重,犹如厅外的狂风暴雨一般,但阳彬总是以出奇不意的怪招抵挡,轻轻松松把他所有巧妙的招式尽数破解了。 傻苍瞧得入迷,竟然跟着阳彬耍弄起拳脚来,阳彬的招式本就不按常理施为,傻苍跟着他使,更是笨拙异常,犹如街头疯子手舞足蹈,自顾自凭空乱打乱踢。傻苍越使越沉醉,眼睛中闪耀着兴奋而又迷茫的光彩。 谢霆看着他似是而非的模仿,开始时觉得好笑,可后来看着看着,竟然发现一丝异常,只见傻苍眼光紧紧注视场中二人,似是模仿阳彬伸拳摆腿,窜步怪跳,但微一留神,便发现傻苍的出招其实比阳彬更早一些,在某种意义上可说是阳彬跟着傻苍发招。谢霆心下诧异:“难道傻苍兄弟竟然学过这套怪异招式?” 郑掌门一套“龙马神拳”奈何不了对方,忽然拳法又变,使出一套“醉八仙”拳法,但见他如疯如癫,似醉似狂,忽而卧倒,忽而跃起,吕洞宾“醉酒提壶力千斤”,铁拐李“旋膝撞醉琉璃瓶”,汉钟离“跌步抱提窝顶腰”,张果佬“醉酒抛杯踢连环”,丁湘子“擒腕擎胸醉**”,蓝采和“单提敬酒拦腰破”,曹国舅“仙人敬酒锁喉扣”,何仙姑“弹腰献酒醉荡步”接连使出,这路拳法似乎是乱打乱踢一般,其实是精彩奥妙之极。只因对方发招出其不意,这时阳彬那几十招怪异拳脚渐渐不管事了,对方拳脚来路无迹可循,无法破挡,不由得心下暗骂:“这老家伙果然有门道。”猛听得郑耀宗猛喝一声:“中!”一拳“醉卧沙场胡周残”,正好打在他的左肋,阳彬只感气血翻涌,摇摆不定,但他临危不乱,跃退三步,避开师兄接踵而来的连环三踢脚。 郑耀宗知道师弟功夫了得,这一拳虽中要害,但瞧其退跃之态,受伤并不重。若是平常比武较量,胜了这一拳自然可以收手,但这番争斗关连师门神拳令,实是非同小可,怎容得师弟喘息片刻?若是争端重起,也未必定能再胜,当下得理不让人,纵身上前,连环三脚“含醉三步癫”,又往他胸口踢去,随即脚钩移身单拳摇晃直取中宫,去势变幻无方。 赤衣汉子齐声大叫,阳彬虽然阅历丰富,但敌人怪招迭出,一时竟不知如何抵挡,眼看胸口要受重伤,突然瞥眼见得边上一小伙子摆腿侧身弹踢,左肘下沉压挡,右掌平推,与自己所使招式颇有异曲同工之妙,来不及多想,照猫画虎使将出来,虽然使得毛手毛脚,节奏上也慢了一拍,却仍是挡开郑耀宗这神出鬼没的一击,并且一掌打在他左胸上! 这一下太过出人意料之外,眼看阳彬就要落败受伤,不知怎地交击过后,郑耀宗反而被打伤,仰天一跤直摔出去。郑秀媚与罗东风双双抢上扶起,但见他面如白纸,口眼耳鼻都有血流出,连声咳嗽,只说:“我没事,我没事!” 傻苍见得郑耀宗被自己试使的招式打飞,心下歉疚。岳海青跑过来道:“傻苍,怎地你也会使他的招式?”连她这样对武功一窍不通的少女都能看出,厅上其它汉子自是更早看出,刹时间人人眼光都瞧向他,连阳彬的眼光也射了过来。众人眼光齐集,傻苍顿感窘迫,对着岳海青呐呐说道:“我不知道,看着他使出来的招式,隐约中似乎我也会使。”谢霆道:“傻苍兄弟以前肯定练过这套把式,这套把式叫什么?”傻苍摇摇头道:“不知道,以前的事我全部记不得,连自己是谁,叫什么名字,来自何处,通统不知道。”在马车上,傻苍曾向他们提过失忆事,谢霆点了点头,低声道:“呆会儿可能会有麻烦,咱们见机行事。” 罗东风与郑秀媚及众弟子各持单刀,护在郑耀宗身旁。阳彬肋下也痛得厉害,行动已然大大不便,即打了个眼色,何百癲会意,走上三步道:“郑掌门,既已落败,便请交出圣物罢。” 郑耀宗咳嗽数声,说道:“我早说过神拳令不在我身上,如有,老夫早交了出来,何必受这皮肉之苦?” 何百癲嘿嘿冷笑:“郑掌门看来是不见棺材不流泪,可不要怪我们动手。”右手挥了几下,众赤衣汉子各出兵刃,齐向龙马铁拳宗弟子杀去,罗东风、郑秀媚等大呼迎敌。 众赤衣汉子武功虽不高,但何百癲功夫相当了得,于混战中穿来插去,手中暗器连发,只半盏功夫,罗东风、郑秀媚等龙马宗弟子,不是受伤倒地,便是穴道受制,失去还手之力。 何百癲把众人绑缚起来,在他们身上及行囊中仔细搜索,翻查半天,似乎没有找到他们口中所说的神拳令。阳彬眼望着郑秀媚,说道:“郑师兄,你再不把本门神拳令交出来,那咱们只好在你宝贝女儿身上搜搜。”郑耀宗喘着气怒道:“阳师弟,你不要太过分。” “过分?搜身算什么过分,要说过分,你一个离门二三十年的弟子,夺走本门圣物,暗藏祸心,那才叫过分。早说过神拳令我志在必得,别说搜身,便杀了你们也是在所不辞,劝你还是早早交出来,免得女儿受辱,留下各人一条性命。”阳彬冷冷道。 郑秀媚大声叫道:“本门神拳令一直不由你们南宗保存,现下却想占为己有,一定怀有不可告人的目的,你们南宗才是暗藏祸心!” 何百癲踏上一步,笑咪咪道:“谢姑娘,你们既然不肯交出百虎门令牌,那在下只好不敬,要在你身上仔细摸索一番了。” 郑秀媚与罗东风齐声喝道:“你敢!” 何百癲伸出手笑道:“有什么不敢?”手指刚要触到郑秀媚腰身,突听得一个女子声音叫道:“且慢!”说话之人正是岳海青,她感郑秀媚借衣之情同睡之谊,眼看郑秀媚遭受**,便不惧危险,挺身而出喝止。何百癲停手回头,见得说话的少女姿色绝佳比郑秀媚有过之而无不及,不禁心旌摇荡,眼光落在她身上便再移不开。岳海青行到郑秀媚身旁,对阳彬道:“要搜身,我来帮你搜,那神拳令有多大?”阳彬道:“比手掌心略小。” 岳海青道:“好,你们仔细瞧着,神拳令那么大,不易藏匿,可别走漏了眼。”说完便在郑秀媚身上摸索起来。现下虽是最冷天时,但郑秀媚身为江湖儿女,里外只穿了三件稍显单薄的衣服,衣下藏不了物,岳海青全身搜了一遍,并无发现。 何百癲向岳海青道:“这位姑娘,你是谁?”岳海青道:“我是谁你管不着,谢姑娘身上并无什么神拳令,可放开她了罢。”何百癲嘿嘿笑道:“我怀疑你跟她是一伙的,装模作样在她身上搜一遍,并不可信,还是须得我亲手来摸索一回。”岳海青一听,顿时恼怒起来,大声道:“什么一伙,什么不可信,你别胡说八道。”阳彬走上一步道:“你身上穿着谢姑娘的衣服,若说你们不是一伙,谁人又会相信?” 岳海青一愣,随即道:“我进来邓府避雨,谢姑娘见我全身湿透,便借了衣服给我穿,厅上众人皆可为我作证。”何百癲眼光四下里一转,见得厅上站着四名捕快,一名少年,还有一个汉子坐在地下,问也不问,笑道:“谢姑娘借衣与你,我们都信,神拳令既然不在谢姑娘身上,那会在那儿?”说完眼光瞧向阳彬,阳彬道:“唯一的可能,便是藏在这位姑娘身上。” “你们可别血口喷人,神拳令我从来未见过,怎么可能在我身上?”岳海青气得全身微颤。 “说神拳令在你身上,可是有依有据,并不是凭空猜测,我们将龙马宗所有人员都搜了一遍,不见得神拳令,神拳令到底在那儿?唯一的可能,那就是郑秀媚将它藏进了你所穿的衣服里!”阳彬不急不慢地道。 第121章 小战鼠辈 “不错,你若想撇清嫌疑,便须得给我们好好搜摸一遍。”何百癲双眼射出淫秽光芒。 看着阳彬和何百癲淫邪的脸容,岳海青不禁有些害怕,说道:“你们别……乱来,谁敢碰我一下,定让你们吃苦头。” 何百癲笑道:“姑娘先让我们吃些苦头,好得很哪,俗话说先苦后甜,那最后必然还有甜头吃,哈哈,兄弟们,你们想不想吃这位姑娘的甜头啊?哈哈,哈哈!”边上十几个赤衣汉子齐声道:“想吃!”也跟着大笑起来,笑声中充满了淫猥之意。 郑耀宗叫道:“阳师弟,你……你要神拳令,尽管在我们身上搜,怎地欺负起姑娘来了,传扬出去,你的脸子搁那儿去,师门重律,难道都抛之脑后了吗?”阳彬正正经经道:“郑师兄,我们搜她身就是为找寻神拳令,可丝毫没有亵渎不敬之意。”打了个眼色,何百癲会意,伸手便点岳海青穴道。 岳海青尖叫着退开,目光射向谢霆,却见谢霆脸无表情坐着,似乎此事跟他无关。何百癲怎容她逃离,晃身追上指尖正欲点上岳海青环跳穴,突听得身后风声猎猎,有人逼近身旁,不敢轻忽,连忙转身防御,发现身后偷袭之人是那模仿阳彬动作的黑脸少年,当即定下心,喝道:“你想干什么?” 傻苍道:“你们想搜她的身,可问过我们同意了吗?”何百癲见他只一个不修边幅的乡下青年,呆头呆脑的说话口气却不小,斜睨着道:“怎么,这人是你媳妇儿么,还要征得你同意?” “我劝你做该做的事,别搞东搞西惹祸上身。”傻苍脸上不动声色。 “哈哈哈!臭小子,你什么东西,竟然教训起你爷爷来了,不给点苦头吃,就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傻苍道:“你说对了,我确实不知道自己是谁,你给苦头我吃,那我就给甜头你吃,大家互不相欠。”何百癲大怒道:“好,那就先做掉你这个啰哩啰嗦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看招。”说完双手成鹰爪,一上一下攻将过来。何百癲除了擅长接发暗器,“屠龙鹰爪手”亦是他擅长钟爱的技艺之一,这套“屠龙鹰爪手”指、腕、肘、臂灵魂快捷,刚劲冲实,腰带肩,肩传臂,臂使肘,肘腕沉稳,力贯指爪,腰身发劲而形于指,柔中含刚,动中带静,招招雄健有力,端是厉害非凡。他一上手便使出拿手绝技,实是有心在阳彬面前卖弄。 傻苍适才演练了一遍从阳彬身上“学”来的怪异招式,唤醒潜藏在身体深处的技能,见得对方出手狠辣,上手爪胸,下手爪腹,出招极之凶猛,当即斜跨腿往左闪躲,左手上撩右手下拨,轻轻巧巧把敌人攻势化解掉。何百癲喝道:“好!”一招“麻鹰捕胡狼”使出,右爪虚击,左爪从右肘下穿出,直扑脸门。傻苍双腿扎实,沉肩摆腰,右臂抡了一圈,佯装攻喉实攻下腹,左手一按一捺,缠上对手左臂,着力往前一打,击向何百癲左胸。这一反击实是大大出乎何百癲意料之外,竟然应变不及,被一拳结结实实打中,还好对方拳上没带内力,并无受伤,但锐气已然受挫,不得不收起轻视之心,稳扎稳打起来。 何百癲沉着气,将三十六式“屠龙鹰爪手”尽数使将出来,但见他出手崩打、回手抓拿、分筋错骨、点穴闭气等动作形似鹰,神似鹏。整套招式动则刚暴凶狠,快速密集,静则机智稳健,似鹰待鼠,大有"雄鹰展翅"、"智斗狡兔"之感,旁观各人眼前无不出现雄鹰威严刚猛的形象。 可无论他的攻击如何迅猛厉害,与之相斗的傻苍总能轻松化解,轻描淡写,颇具行有余力之感。谢霆、郑耀宗等高手看得目瞪口呆,挢舌不已,心中皆想:“傻苍的招式与阳彬适才所使怪招如出一辙,阳彬手中使出,感觉怪异之极,但由他使出,却觉得姿式优美,丝毫感觉不能诡异之气,反而颇有名家风范之意。”阳彬则想:“这小子是谁,怎地也会使这套招式,而且他比我所学更多,招式更纯更正,他到底是谁?” 何百癲三十六招魔爪功使完,丝毫奈何不了对手,心中渐渐烦燥起来,拼斗中蓦然一声大喝:“小心了!”手指伸直由鹰爪变铁砂掌,一掌一掌劈将出来,掌风呼啸,似有风雷之声,声势威猛无比。傻苍只有蛮力,虽招式巧妙,却也难以应付带有强浑内力的铁砂掌,几掌下来,便被逼得左支右绌。何百癲感觉对手挡架无力,心中大喜:“原来这小子无甚内力,这就好办了。“当下掌掌向傻苍身上招呼。 一旁观战的谢霆顿时焦急起来,傻苍有多少内力功底,自己最清楚不过,铁砂掌素以刚猛而著称,如被击中一掌,轻者断筋折骨,重者内脏碎裂喷血而亡,实是危险万分,当下顾不得,大声提点傻苍如何走位闪避如何接招进逼。傻苍在对方狂风般的攻击下处境原是芨芨可危,听到谢霆提示,按其指点进退攻守,形势立时大大改善,于洪涛巨浪中稳坐钓鱼台。 傻苍得以静下心来细看何百癲铁砂掌招式,发现掌式刚猛有余而灵动不 足,变招换式凝滞迟缓,实是莫大的漏洞,当下稳扎稳打,守多攻少,静待良机出现。何百癲原本胜券在握,谁知瘸腿汉子一出声指点,对手便即大有进展,于自己攻击应付自如,心中又惊又怒,惊的是汉子把自己出掌方法、攻击意图看得如此透彻,怒的是这臭小子明明无甚真实本事,却硬是拿不下来。愈斗愈焦燥,相持中使出一招“乌龙探涧”,双脚一弹,跃身而起,双掌连环出击,向着傻苍猛扑过去。 这一招从上而下的攻击招式既狠辣又巧妙,傻苍知道厉害,不等谢霆提醒,当即急退五步,把来势卸了七分,趁着敌人两掌刚使完尚未变招收手之际,突地双手快捷无比搭上他二腕一拉一架,分开在外头,跟着手指攀臂而上,两手搭在对手双肩上,股坐腰沉,双腿发力,顺势转了大半个圈,把何百癲一百六七十斤重的身子凌空甩了出去。 何百癲在空中无处着力,被傻苍这么四两拨千斤借力狠甩,即时向厅外飞了出去,噼啪一声重重落在大雨倾盘的天井之中,顿时全身湿透,他又羞又怒又窘,忙不迭站起,但天井湿滑无比,心浮气燥中站立不稳,脚下一个打滑,又仰天一交狠狠摔倒,这一跤跌得更重,何百癲躺在雨中半天爬不起来。 阳彬脸上不动声色,示意手下把何百癲抬进厅内,何百癲此时如一只落水狗,神情萎顿,满脸羞色,站在厅中低头拨弄衣服,突然双手食指一弹,两枚暗器激而出,一上一下,呼啸着同时扑向傻苍胸口与下阴。 何百癲身为武林中的成名人物,与一个无名小卒比武,不但输招并且输势,众人都以为他诚心服输,偃旗息鼓,谁又料得到竟然如此卑鄙,于对手不备当中突发二枚暗器,直取对方要害,要知道他外号“百步癲”其意是说暗器一发,百步之外的人尚有生机,百步之内的人有癲狂之忧。 而此时傻苍与他相距不过十步,于毫无准备当中如何能避? 危急当中又听当当两声,一双铁莲子被两只从旁飞来的茶杯分别击中,去势减缓,角度歪斜,分从傻苍身旁两侧飞过,落于地上。何百癲两次出其不意的暗器激射,都被人横加破坏,实是从所未有之事,本来已经不要脸子不顾声名,欲一击致敌于死,却仍是功亏一篑,叫他如何不恼怒之极?双眼狠狠盯向飞掷茶杯的瘸腿汉子,如是要喷出火来。 谢霆在江湖上行走多年,经历见闻极博,于人心性情也多有了解,瞧得何百癲为人奸险淫猥,便知他必然不甘心落败,便提前把两只茶杯握在手里,果然不出所料,何百癲突施暗箭,谢霆眼急手快连忙掷出茶杯,于千钧一发之际再次救了傻苍一命。 傻苍到现在才觉得后怕,定了定神喝道:“独眼鼠辈,阴险毒辣,卑鄙无耻!”何百癲知道谢霆惹不起,强行收束怒气,脸皮硬生生扯开笑嘻嘻地道:“小兄弟,我这只不过是和你开开玩笑,你瞧我两粒莲子,势道既弱,准头又偏,无非是想吓你一吓,何必生气?” 阳彬向傻苍拱了拱手道:“小兄弟,好俊的身手,请问尊姓大名,师从何门何派?”傻苍尚未从何百癲阴险无耻的偷袭中回过气来,怒气冲冲回道:“我姓傻,名苍,无门无派。阳老兄,这位岳姑娘的身,你还要搜吗?” 众人听他自报姓名傻苍,无不惊愕异常,忍俊不禁,大黄等四位捕快那忍得住,呵呵笑出了声,在旁大声叫道:“傻苍兄弟,傻大侠,傻不拉叽的傻大哥,哈哈!”阳彬以为他故意取笑羞辱自己,心下怒气生长,脸上却不动声色,道:“原来是傻苍傻少侠,幸会幸会,在下孤陋寡闻,不知世上还有姓傻之人,今日是增长见识了。”傻苍道:“你别文绉绉东拉西扯,我问你,岳姑娘的身你还要不要搜?” “要搜怎么样,不搜怎么样?”阳彬好整以暇问道。 傻苍见他气定神闲的样子,再想自己怒气缠绕,实是大大不该,便微微顿了一顿,和声静气道:“搜就揍你,不搜就放你一马。” “哈,长江后浪推前浪,傻少侠小小年纪,不但身手了得,性格还直爽豪迈,元某已有讨教之心。”阳彬抱了抱拳。 傻苍见他并不为自己无礼之言动怒,倒是一条难缠的汉子,当下也抱拳道:“晚辈没学过什么招式,只适才偷学了阳老兄的几记精彩绝伦的招式,现学现卖,班门弄斧,还请阳老兄多多包涵。” 阳彬心想:“这小子扮猪吃老虎,他越示弱,我便得越小心,可别上了他的诡当。”当下微微一笑道:“傻少侠不必自谦,请!” 傻苍先前看郑耀宗与阳彬一场拼战,不但唤醒了沉睡中的记忆,重新忆起以前曾练得滚瓜熟烂的不知名招式套路,也顺带把阳彬及郑耀宗几招精彩把式记了下来,跟何百癲一场拼斗过后,自信增长不少,便道:“晚辈得罪了。” 第122章 双拳压四手 说完使出阳彬适才的起手招式“双鹤交颈”,向阳彬攻将过去,有模有样,颇具神韵,阳彬赞道:“使得好!”面对傻苍一上一下两拳,他没如师兄郑耀宗般闪避,反而跨上半步,微微侧身,双臂前伸,两肘竖起内弯,分挡对方上下路来拳,压下对方二腕后,两肘徒地弹出,双拳齐攻对方胸口,这套路有个名称唤作“担挑千斤”,傻苍见敌人双拳来势急促,斜退一步上身后压,举左手搭他右臂,右手外拨,同时左腿提膝直踢,攻击敌人的右膝。这拳挡脚踢,既不是阳彬所使过的怪招,也非偷学模仿郑耀宗或何百癲曾经使过的招式,可说是临急而创,又可说是此式滚熟于胸,顺手拈来,连傻苍自己也不清楚这招式是自创还是怎样。 阳彬看在眼中,震惊无比:“这一招式,不就是书页上最末那残缺不全的招式‘六合归一’吗,我一直猜不透此招使到末尾时要如何收手结束,却原来是这般。”又想:“这小子所学,远比我多,如能向他讨教,必然受益菲浅。”他武艺根基远比傻苍精纯扎实,如要战胜他,二十招内便能解决问题,但他为引傻苍把各记精妙招式都使将出来,故意压着不攻,全程带着傻苍比斗。 傻苍在其授意引导下,脑海中能记起来的招式越来越多也越来越精妙,阳彬只看得耳热心跳,欲罢不能。在谢霆等人眼中看来,二人那里是在比拼,而是演练招式,如师父带着徒弟出招,考究弟子所学。 正瞧得如痴如醉,突然耳中听得何百癲一声咳嗽,阳彬心头一震:“我这次来是为夺神拳令,可别忘了正事。”当即收束心神,连使数招精妙拳脚,把对手晃得眼花缭乱,最后一拳打中傻苍小腹。傻苍禁受不住,向后直飞出一丈远,一屁股摔地下。阳彬暗忖:“这人内力浅薄聊胜于无,可真是奇怪,什么人只教徒弟招式而不传内功修炼法门?” 傻苍虽被打飞,受伤却不重,一个打挺跳起,冲上前又欲再斗,谢霆叫道:“傻苍兄弟,元前辈让着你,怎地还要缠着人家?”傻苍听后停下,退下来低声道:“谢大哥,小弟学艺不精,不是他的对手。”谢霆笑道:“傻兄弟,像你这般年纪有如此修为,已是大大了不起,你去拿张椅子来给我坐。”傻苍依言搬了张椅子,扶谢霆坐下。 谢霆危襟端坐,说道:“阳兄,林兄,这位岳姑娘是我小妹,你们虽打赢了我傻苍兄弟,但想搜我小妹的身,却还须打赢我,怒在下腿上有伤,不能起立,便坐在椅上与两位斗上一斗如何?”阳彬与何百癲对望一眼,走上三步拱手道:“请问兄台是谁?”谢霆拱手还礼,说道:“在下名号说出来,没的污了两位耳朵。” 江湖人士不愿透露名号原也平常,阳彬不再追问,说道:“兄台你腿上不便,原本不该打扰,只是本门重宝神拳令事关重大,不得不夺回,还请兄台恕罪。”谢霆点点头,不再答话。 何百癲跨上一步道:“这位兄台气宇轩昂,英气勃勃,一瞧便是人中龙凤,我和阳三掌门单打独斗,决非兄台敌手,便只好以二敌一,来个以多取胜。”谢霆点点头,示意傻苍拿来一柄单刀握在手上,说道:“在下使刀,请二位亮兵刃罢。” 阳彬何百癲又互望一眼,双双点头,此人神情淡然,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怕是极难对付的大敌,当即各拿出兵刃,阳彬使一对判官笔,何百癲使软鞭,软鞭细而长,鞭末还绑有浑身尖刺的铁球。 二人齐声大叫,扑将上去。阳彬双笔当胸直指,何百癲长鞭甩动,卷向敌人左小腿。谢霆端坐椅中,横刀不动,待两枝镔铁判官笔的笔尖堪堪点到身边,突然单刀一挥,呼呼风响,向阳彬砍一刀,随即收回以刀身荡开铁球,刀球相碰,铁球空心并开有小口,发出怪异之极的响声,闻者心晃神摇,实是一件身心二攻的器械。阳彬果然不愧百虎门南宗的三当家,见谢霆刀势来得奇特,身形飘动,让了开去。 何百癲远攻,阳彬近战,瞬间与敌人过了几十招。 谢霆拜师学艺,最拿手的兵刃便是单刀,已深得师父马致中的真传,他使的这套刀式,名为血饮刀法,变化奥妙,灵动绝伦,就只吃亏在身子不能移动,一刀砍出,难以连续追击。 大厅中刀光、笔影、鞭形交错,三人斗得凶险异常。何百癲离身长鞭甩击为主,暗器偷袭为辅;阳彬一对判管笔神出鬼没,虚虚实实,变幻难测,两人分进合击,此落彼起。谢霆使开血饮刀法,攻拒削砍,丝毫不落下风。眼见二人的招数愈来愈紧,每一笔都点打他上身大穴,每一鞭都绕其虚弱之处,每枚暗器,都往咽喉招子上招呼,只要稍一疏神,不但自己和傻苍性命难保,连这娇艳温柔的岳小姐也得落入敌手受苦。想到此处,刀招加沉,猛力砍削。二人怕他力大刀快,不敢逼得太近,围攻的圈子渐渐放远。 阳彬眼见急切间难以取胜,担心时候拖长事情生变,斗然一声怪叫,从后扑上,着地滚去,抢到谢霆背后攻他下盘。这一著甚是险毒,想谢霆坐在椅上不能转动,敌人攻他背后椅脚,如何护守得了?何百癲连发四枚铁莲子,又趁着谢霆回头劈砍,软鞭急砸,喀的一声,将椅脚卷上,发力一接,鞭头铁球尖刺在椅脚一划一割,椅脚顿时断裂,椅子随即一侧,谢霆身子跟著倾侧。岳海青“啊”的一声,惊呼出来,傻苍从地下拾了一柄长剑,只待谢霆有性命之危,便即上前施救。谢霆左手猛地探出,往阳彬头顶抓落,阳彬大惊,急忙滚开相避。 只听得当一声急响,谢霆与何百癲手中长鞭铁球相撞,把铁球带向阳彬。阳彬在地下滚着,回头看到满身是刺的铁球朝自己飞来,即时趴于地下不动,但后背还是被划了一道口子。跟着又是当当两声,谢霆单刀舞得犹如钢罩,密不透风,将激射而来的两枚铁莲子弹出,反攻何百癲和阳彬,将二人逼得手忙脚乱。借力打力,不但挡架敌人兵刃,还将敌人攻击转向,反攻敌人,乃是血饮刀法的精髓所在。 元林二人各展轻功跃开,互相望了一眼,脸上都有惊骇之色。何百癲道:“阳兄,你背上被划开一大道口子了!”阳彬道:“不碍事。”他见谢霆椅子斜倾,坐得摇摇欲坠,心想如此良机,日后再难相逢,只是忌惮他快刀迅猛,刀法精奇,于是抱拳说道:“兵刃上我二人不是敌手,我们再领教兄台拳招掌法。”这话儿说得冠冕堂皇,却是不怀好意,是要敌人自去其长。这番说话谢霆本来大可不必理会,但心想何百癲少了长鞭,便须得近身相斗,如此便有机可乘,又他艺高人胆大,一声冷笑,单刀扔开,点了点头,说道:“好!” 傻苍说道:“既然说好是拳脚上的较量,那么独眼兄的暗器,便不能再发。”何百癲哼了一声道:“既然说是空手,那自是空手,何必多说。” 分别抛下判官笔和长鞭,一前一后,攻了上来。二人分进合击,相互配合,立即将谢霆围在掌风拳影之下。谢霆不止刀法过硬,掌指拳法也是十分威猛,一经施展,二人欺不近五尺以内。好在谢霆不能抢攻,否则单是给他追击猛打,便难抵挡。阳彬为人阴险,见他椅脚断了一只,已难坐稳,心想只要再打断一只椅脚,非教他摔倒不可,当下又使出地堂拳法,滚向谢霆椅后,猛地右腿横扫,喀喇一响,果然又将椅脚踢断了一只。 那椅子本已倾侧,此时急向左边倾倒。谢霆伤腿稍稍着地,将重心尽量落在右边椅脚,尚自能支撑得主。阳彬给何百癲打了一个眼色,不再从前后,改为左右两侧进攻,谢霆顿时难以保持单边椅的平衡,左摇右摆,随时都有可能摔倒。眼见阳彬又攻将过来,一声巨喝,伸手在椅背一按,人已跃起,他恼恨阳彬狡诈,从半空中如大鹰般向他扑击下来。阳彬吓得心惊胆战,转身连滚带爬,以狼狈之极的姿势远离攻击,何百癲从旁来救。 谢霆岂容阳彬逃脱,飞扑至他背后喝道:“着!”双拳发力,左拳打在阳彬肩头,另一拳挥后,击中抢过来相救的何百癲胸口。两人经受不起,双双向外跌出。但谢霆双腿受伤,落地无力,也摔倒在地。 二人见他如此神勇,那里敢再斗,尽皆站得远远,傻苍与岳海青冲将过去,扶着谢霆坐上另一张椅子上。 阳彬左肩被击打,感觉左半身麻痹没了感觉,左臂已然抬不起,望着何百癲在一旁疯狂吐血,心下惊诧不已,他勉强走上三步,说道:“这位兄台好功夫,阳某自愧不如,请兄台留下名号,好让我百虎门日后再来请教兄弟高招。” 傻苍抢着道:“你以后寻人报仇,找我傻苍即可。”谢霆最后一击,耗力不少,说道:“你百虎门日后若想找回场子,只需在江湖上放出风声,在下必然闻风而动,上门讨教。”阳彬这一问话,其实是讨回面子之举,那里当真敢寻仇,对方只坐着已然将他二人打得落花流水,要是他腿伤好转行动自如,那更是相去巨大,别说自己,便掌门老大也远不是对手,见他不愿留姓名,更是合意,说道:“既然如此,那便静候兄台莅临百虎门指点。”言语甚是客气。 岳海青道:“你们要寻的神拳令,并不在郑掌门等人身上,请你把他们放了。”阳彬道:“我们有确凿可靠的消息指向本门重物落于郑师兄手上,神拳令事关重大,与百虎门发展壮大息息相关,我是无论如何非找寻出来不可,那怕送上一条性命。” 别人家门事,谢霆不好管也不愿管,点了点头道:“望你念在师兄弟一场的份上,不要太难为谢老先生,这位谢姑娘还是闺女……”阳彬抢着道:“请兄台放心,我们百虎门一定不会为难了郑师兄父女,只是郑师兄把令牌藏了起来,我须得好好询问。” 第123章 雀 好好询问,那其实就是严刑逼供,只怕两父女都要遭受不幸,谢大哥不管,我可不能袖手旁观,走上一步说道:“败军之将,怎地还要将人带走?” 阳彬道:“这是我师门之事,你一个外人凭什么来管,你们胜了我们,不搜你妹子便可,何必多管闲事?”傻苍说道:“我就要管,你管得着吗?”阳彬怒道:“臭小子,你一个手下败将,那来的资格管我们的事?”傻苍笑道:“我是败在你手下,但你们两人都败在我大哥手下,谁是手下败将,难道自己手中没点数?” 阳彬脸上一阵红一阵青一阵白,此时何百癲吐完腹中最后一口血,骂道:“小子,你大哥已然答应不管我们的事,怎地你却自作聪明违背大哥的意思?”傻苍对他恨极,走上几步道:“鼠辈,适才发暗器偷袭的账还未跟你算,既然你我各看不顺眼,那咱们就再比一场,来个了结。”何百癲脸上陡地变色喝道:“小子,刚刚我大意上了你的诡当,还以为自己真有本事啊,来就来,谁怕谁?”傻苍眼中凶光闪现,哼了一声道:“对付阴险卑鄙之人,对付要取我性命之人,我下手从不容情。”边说边走到场中作中作了个请的手势。 何百癲看着他阴沉脸孔,适才已然不是他对手,现下更受了重伤,如何还能与他相斗,下场不是死路一条,但话已然说到这个份上,难道临阵退缩? 突然一阵苍老笑声从顶上传了下来,各人还未抬头,棕色身影晃动,两个人已站到了厅口,这轻身功夫,便和阳彬适才所使一模一样。站在东首的是个五十余岁的老头,颌下一众花白长须,西首是个四十岁出头的女子,脸色铁青,口唇紧闭。那老头拱了拱手,道:“郑师弟,阳师弟,别来无恙罢?” 郑耀宗和阳彬齐声叫道:“刘师兄,赵师妹!”二人双双点了点头,老头又向谢霆拱手道:“这位朋友,马老师身子可好?”谢霆无限惊讶,此二人不知什么时候伏在厅外窥视,竟然认出我刀法武功来历,厅外大雨倾盘掩了他们声音,否则我怎会没丝毫警觉?当下也抱拳道:“多谢前辈关心,我师父已然驾鹤仙去。” 刘老头脸皮抽了抽道:“可惜,可惜!” 老头姓刘名祝虎,中年女子叫赵盼儿,都是百虎门北宗的人物,赵盼儿行至郑耀宗跟前,解开他身上绑绳,问道:“郑师兄,你怎么样?”她进厅苦口苦脸,只在这时脸上才有一些色彩。郑耀宗咳嗽数声,说道:“多谢赵师妹,我伤得不重,没什么事。” 赵盼儿眼光中有关怀之色,道:“被打得七窍流血,还说伤得不重,难道被打死了,那才叫重?”语气中微有责怪之意。郑耀宗脸上挤出一丝笑容,说不出话来。 赵盼儿又道:“是谁下的手?”二人来的比较迟,没看到郑阳二人的拼斗。 郑耀宗又是苦笑,郑秀媚道:“是阳师叔打的。”赵盼儿转头瞧阳彬问:“是阳师兄把郑师兄打伤的?”阳彬满脸熬色道:“不错。”赵盼儿哦了一声,心下奇怪:“难道阳师兄的武功在这几年里突飞猛进,连耀宗也不是他的对手?” 刘祝虎解开郑秀媚缚绳,说道:“秀媚侄女,师伯来迟,让你父女俩受苦了。”突然间冒出这么多师叔师伯,也不知谁好谁坏,但这个刘师伯解开自己身上束缚,还和颜悦色说话,郑秀媚心中感激,大声叫道:“多谢刘师伯相救。”刘祝虎呵呵一笑道:“救你的不是我,是这个谢霆大侠啊。”说完转头看向谢霆。 此人不但看出他刀法来历,竟还认得出他姓名,着实大大出乎谢霆的意料之外,但心中的震惊丝毫没有流露出来,微微一笑道:“前辈言过了,在下出手只是自保而已。”言下之意是说你们百虎门的事我不想管不想插手。 阳彬并没有听过谢霆名号,脑海搜索一番不得结果,便冷冷说道:“郑贤侄先不必高兴,你刘师伯此番到来,还不是想向你父女俩讨要神拳令。”郑秀媚窒了一窒,满脸喜意凝住,眼望爹爹。 郑耀宗脸色灰暗,神情枯萎,让女儿把众弟子放了,这才对刘祝虎道:“刘师兄,神拳令确实不在我手中,适才阳师弟已然搜了一遍,师兄若不相信,不妨便再搜一次。”刘祝虎点了点头,道:“我相信你,咱们多年未见,大师兄对你甚是挂念,临行前嘱咐我一定要请师弟到武夷山虎王庄一聚,众位师侄也一块儿去吧。”郑耀宗那里有得选择,赵盼儿道:“耀宗,咱们众师兄弟妹重聚叙旧,该当开心高兴才是,怎地反而闷闷不乐?” 郑耀宗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我那儿有闷闷不乐,脸色不好,只是因为喘不过气来而已。刘师兄,外面雨下得那么大,不如等雨停了再走罢。”刘祝虎摇摇头道:“这雨还不知要下到什么时候,广东冬天可从来没下过如此暴雨,实是古怪之极,外头天色已亮,众师兄弟妹又是见你心切,带上行囊,咱们这就走罢。”郑耀宗无奈,只好叫弟子女儿收拾行礼,冒雨走出邓府,阳彬与何百癲那里敢出声阻拦,只在一眼睁睁瞧着。 傻苍看着众人一个个在自己跟前走过,眼光向谢霆瞄去,谢霆坐在椅中,轻轻摇了摇头。 岳海青拉着郑秀媚的手道:“姐姐,这身衣服,我便先留着。”郑秀媚情知此行前途凶险,握着她的手,久久不愿松开。 阳彬眼瞧师兄师妹离开,一声唿哨,与何百癲领着十余名赤衣汉子离开。 四名捕快有任务在身,不等雨停,商量一会儿,便也动身起程。片刻之间,原本热热闹闹的花厅上只剩三人。谢霆沉默半晌,对傻苍道:“你去把郑耀宗扔出去的面饼捡回来。”傻苍以为谢霆肚子饿要吃东西,忙不迭跑过去拾起面饼,只感入手沉重,饼上还缀着一枚龙眼大小的铁莲,他将莲子抠下,把面饼递给谢霆。谢霆并没有接,说道:“郑耀宗于你有救命之恩,这张饼你好好藏着,若有机会再见着他,便还了给他,也算是报答他的救命之恩。” 傻苍不禁愕然,把一块面饼还回给郑耀宗,便算报了救命之恩,那么自己这条命也太不值钱了,一块面饼便能相抵!把饼放进怀里,说道:“好,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着谢老前辈。” 岳海青问谢霆道:“你有什么打算?”谢霆没有回答,反问:“你有什么打算?”岳海青脸上突然现出羞色,怔怔望着即将熄灭的火堆,火光下只见她一张脸蛋红红的,长睫似帘,说不出的娇艳动人。谢霆与傻苍都移开目光,不敢再看。过了良久,岳海青幽幽道:“我家没了,爹娘又都走了,妹妹也不知去了那儿,余下我孤身一人,天下虽大,却无我容身之处。” 二人都默然无声,谢霆心想:“你要跟着我,将会有无数艰险等着你。”傻苍则想:“我跟着谢大哥,最好你也跟着他。” 岳海青见得二人都不说话,脸上突然更加红了,低着头细声说话,几不可闻,“谢大哥,我……我的命是你救回来的,你要去那儿,我便……便跟着去……去……”到最后已然听不清。谢霆长长叹一口气,说道:“我们江湖汉子,在刀尖剑刃上打滚混一口饭吃,随时有性命危险,又四海为家,从无过过一天安生的日子,你怎受得了这苦,岳小姐,你还有什么亲戚,我好人做到底,送你过去罢。”岳海青语调突然大了起来:“我不怕,只要跟着你,我怎样都愿意。而且,我没有亲戚,世上唯一的亲人就是妹妹。” 傻苍道:“谢大哥你双腿未好,确实需人来照顾,岳小姐虽然金贵,怕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娇娇女,肯定不会反过来要你照顾她。”谢霆笑道:“兄弟你照顾我不可以吗?”傻苍也笑着道:“我是个粗人,要人照顾还差不多,那里会照顾人?”谢霆看着岳海青,既没摇头,也没点头,最后说道:“此事以后再说罢。”傻苍道:“好,等谢大哥养好腿伤再讨论此事。” 一名仆人快步走进花厅,说道邓公子已然回来,请他们到客厅上相见。三人来了精神,稍稍整理仪容,谢霆由傻苍背着,随仆人走过几座厅堂,步入一间大厅当中,厅上坐了一位二十岁左右的俊雅公子,正是邓府少爷邓涛。三人走上几步拜见,邓涛见三人都不认得,请入座后,拱手问道:“请问三位是?” 傻苍想起刘百川所说,站起身道:“邓公子,我是傻苍啊,你还记得我吗?”邓涛一听,这才发现傻苍脸容有些熟悉,半信半疑道:“你是傻苍?那你怎地不傻了?” 傻苍嘿嘿笑道:“杜公子,我不傻了,那还不是全拜霍东林廖伟星所赐,我在破祠堂里被倒塌的横梁狠狠砸在脑袋上晕死过去,醒来便不傻了,还干掉两个无赖,只是后来又因流血过多而昏迷,我能不死,还得多谢杜公子的救命之恩。”说完深深一个鞠躬。邓涛又惊又喜,再问多几句,确定他便是傻苍,高兴得一把抱着他,哈哈大笑起来。傻苍从刘百川口中得知邓涛是个有情有义之人,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心下十分高兴,便把谢霆和岳海青给邓涛引见。 客套完,傻苍问起刘百川近况,邓涛道:“百川好学勤快,成长得很快,上个月我提他做了沧海号大副,前几天才随沧海号下西洋去,真是不巧啊。” 刘百川没让人失望,傻苍很安慰,只可惜未能见上一面,不免有些遗憾。 邓涛拍拍他肩膀,“百川每日都在说你的好,要是知道你还活着,定要高兴得从沧海号跳下游泳回来见你。” 傻苍又把如何结识谢霆与岳海青经过道出,邓涛更是惊喜,抢到谢霆跟前道:“谢大侠在上,请受小弟一拜。”谢霆见邓涛豪迈磊落,甚是喜欢,勉力扶他起来说道:“邓兄弟,我来你家借光,你怎地反而要拜我,要拜,那也是我拜你才对呀。”邓涛道:“谢大侠,你是傻苍的救命恩人,又是他的大哥,那便也是我的救命恩人,也是我的大哥,既然是大哥,那小弟拜你便毫无不妥。” 谢霆握着傻苍和邓涛的手,叹道:“想不到我谢霆年过半百,还能认识到两位年轻有为的兄弟。当真是喜煞我也。”岳海青刮了刮脸道:“不害羞,什么年过半百,尽吹牛。”谢霆看着她调皮可爱的样子,忍不住笑道:“有这样取笑叔叔的吗?”岳海青把舌头吐出,朝谢霆作了个鬼脸,说道:“郑爷爷,过年了,快给糖果儿吃。”三人一块儿大笑起来。 三人便在邓府里住了下来,快快乐乐过了一个年,期间邓涛派人出去打探岳曼婷去向,却那里有丝毫消息?谢霆伤腿经过大半个月的休养,已然痊愈。 第124章 伤别离 正月十五元宵节晚上,四人结伴在广州城中赏花灯,游珠江,逛花市,猜灯谜,玩得甚是尽兴。 第二日,谢霆对邓涛与傻苍及岳海青道:“二位兄弟,岳小姐,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大哥我曾说过,每年元旦我都会去陪芝芝,今年因伤未能前往,芝芝一定会十分担心挂念,我现下腿伤已愈,须得前去与她相会,此次一别,定能再会,到时我们再一起痛痛快快喝酒。”傻苍拉着他的手,道:“谢大哥,我一定会探听到七彩虹珠的消息,并且无论如何都要占为己有,送给芝芝姐姐服食,让你们早日相聚。” 谢霆道:“我住江西南昌城西大街,门前有一口大鱼塘,大榕树下便是我的家,有了确切消息,无论如何须得通知我,咱们兄弟共同进退,夺取虹珠。”邓涛道:“别忘了我,小弟武艺虽不济,却是还有几个小钱,说不定用钱能解决呢,那就不用兄弟冒险抢夺了。”三人一起大笑起来。 岳海青躲在一旁没有说话,谢霆走过去向她笑道:“海青,你怎么了?”岳海青双眼红肿,低声道:“你不是答应了让我跟着你么,怎地现在却要一个人离去?”谢霆道:“此去芝芝居所有千里之地,路途难行艰险,那儿是高原地带,空气稀薄,又温度极底,常年积雪冰川覆盖,普通人根本上不了去,我答应你,一有空便来瞧你,邓大哥家庭条件优越,他和傻苍又对你那么好,你便好好在这儿呆着罢。”说完转头想叫二人过来,却不料二人已然离开。谢霆心中暗骂:“两个该死的家伙。” 岳海青再忍不住,两颗大大的泪珠滴下,模样甚是楚楚可怜,谢霆安慰道:“傻姑娘哭什么,郑叔叔又不是不回来,回来给你买棉花糖和龙须糖吃。”岳海青听了更是伤心难忍,竟然低声抽泣起来。谢霆慌了手脚,束手无策。任他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面对着哭泣流泪的姑娘却也是无计可施。岳海青哭了一会儿,抽咽道:“谢大哥,我妹妹下落不明,我……我很想念她,你……你陪了芝芝姐姐后,可以回来与我一齐找寻她吗?”谢霆点了点头,说道:“我答应你,见过芝芝后,即时回来替你找妹妹。”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我怎么会骗小孩子。” “我不信,你一见到芝芝姐姐,就会忘了我,忘了我们的约定,呜呜。”岳海青又哭了起来。 谢霆无可奈何,只好哄她道:“你不放心,那我们就拉勾勾,谁说话不算数谁便是小狗。” 岳海青伸出细长洁白的小指,谢霆也伸出了粗壮有力的小指,两指相碰,岳海青全身一颤,竟有触电的感觉,她知道,两指这么一勾,自己再也忘不了他,虽然他们之间,隔着个沉睡不醒的张芝芝,甚至还可能有妹妹的阻挠,但她顾不得那么多,为了他,为了眼前的一刻,她愿意付出一切,甚至是生命。 两人四目凝视,良久无语。 刹那间,张芝芝瘦削的脸孔在脑海里闪现,谢霆又感到无比痛苦,如有一根根尖刺,刺入心脏,痛得他不敢再看岳海青,调转身子,飞奔离开。岳海青追了几步便停下,看着他的身影杳冥,轻轻靠在木棉树旁。木棉树高大挺拔,枝干似铁,不正是谢霆的化身吗?树身上的一枚枚尖刺,那是谢霆心中的刺,树身上有多少根刺,谢霆心上便有多少根刺,这坚刺,使人不敢靠近,不敢亲呢。岳海青将脸贴在树身上,轻轻抚摸尖刺,轻声唱起时下流行小曲: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 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 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 今宵酒醒何处,周柳岸、晓风残月。 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 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歌声凄切,一曲既完,双眼泪痕深。 谢霆离开后,欢乐少了,笑声没了,过得几天,郁郁寡欢的岳海青不告而别,傻苍与邓涛十分担心,城里城外四处找寻,经过净慧寺(今六榕寺),邓涛提议进去求神问佛,保佑岳海青平安无事,顺利归来,傻苍想也不想便进了去。 寺内有有六祖堂,观音殿、僧舍斋堂、功德堂,傻苍对邓涛道:“咱们先对六祖许愿,再求观音娘娘保佑。”二人买了高香,到六祖堂上香磕头,随后去观音殿,观音殿静悄悄并无游人,清凉冷落,与六祖堂的香烟缭绕相比,如是闹市之比竹园,刚跨进殿内,突见一瘦削女子虔诚跪伏在蒲团上,瞧背影不正是找了良久的岳海青! 傻苍大喜,立想冲进去叫唤,邓涛一把扯着他的手,将他拉出大殿,傻苍问:“怎么了?”邓涛道:“岳姑娘在为谢大哥和妹妹祈福求安,咱们别去打扰她,便在这儿等她罢。”傻苍想想也是,点了点头说道:“涛哥说得对,咱们就在这儿等她。” 不料等到天色昏黑,炊烟升起,岳海青并没有出来的动静,又等得月上枝头,殿内还是静悄悄的,邓涛道:“傻苍,不如你先回去,我在这儿等她。”傻苍道:“你回去差不多,我看你等得心烦气躁,早不耐烦,岳姑娘如此诚心,说不定已然在这祈祷了数天,还不知道她会求到什么时候,你一个公子哥儿,怎能受这苦,快先回去做好宵夜等我们罢。”邓涛道:“公子哥儿又怎么了,公子哥儿便不能吃苦么,还是兄弟吗,说这等话。” 傻苍笑道:“当然是兄弟,只要你不怕累不怕饿,那咱们就一块儿在这儿等,我不信咱俩又坐又站又走又聊天,还比不上那只知跪着的傻丫头。”邓涛道:“你是傻苍,她是傻丫头,那我得叫傻涛,傻傻才会发达。” 傻苍道:“你还不发达吗?再发大达的话风头就要盖过当今天子了。”邓涛轻叹一口气道:“自从沧海号出事,我家已然元气大伤,早是外强中干虚有其表。”傻苍笑道:“叹什么气,再怎么外强中干也比我和百川好上不知多少倍,钱没了可以再赚,你家这么会做生意,迟早把损失挣回来。” 邓涛摇摇头,望着皎洁的圆月道:“我爹爹年纪已大,早盼望着我来接他的担子,只是我对做生意丝毫提不起兴趣,三番四次推搪,让爹爹失望得紧。” “那你志在何方?” 邓涛又摇摇头道:“我也不清楚,人生没有方向。” “涛哥你也真奇怪,一般的富家子弟都爱酒色财气吃喝嫖赌,你偏一样不喜欢。” 邓涛低下头道:“可能我喜欢在江湖上闯荡,只是我爹娘说什么也不让我离开家门半步。”傻苍笑道:“那当然,你是邓家唯一的血脉,那容得你受到半分的损害。” “可是把我如一只鸟儿般关在家中,对我身心的损害却是巨大,傻苍,你知不知道,你和谢大哥到来的这一段日子,可说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时光。” 傻苍拍了拍邓涛的肩膀,说道:“那还说什么,等安置好了岳姑娘,咱们哥儿俩就四处游历,一同寻回我的过去。”邓涛紧握着他的手道:“哈哈,那再好不过,有兄弟在身边,爹娘便再也不用担心我的安危。等找回你的爹娘,我们便不用再呼你傻苍,妙,妙极。” 傻苍笑道:“最可恶百川那王八蛋,给我起这么一个傻里傻气的名字,他就叫我二狗子,旺财,阿呆,肥猫,也比傻苍好。”邓涛道:“嗯,那确实是,你傻的时候叫你傻苍那没什么,但你现在比谁都精滑,再叫傻苍可太不相称,得改个名字吧,这寺内有六棵大榕树,干脆就改叫六榕吧,大家六六六,而且榕树苍翠,有榕乃苍,百川一定不为怪你抛弃他给你起的名字。” 傻苍听着邓涛绕口令般说话,满脸都是笑容,说道:“这净慧寺改名叫六榕寺还差不多。” 一语成谶,净慧寺其后果然改名六榕寺。 傻苍突然肃立,邓涛问:“傻苍,怎么了?你不喜欢六榕这个名字么,那就折衷一下,叫傻六苍吧,怎么样,是不是挺好听的?” 傻苍望着虚无未知的远处,淡淡说道:“没有找回我真正身份前,我坐不改姓,行不改名,就叫傻苍。”邓涛被他感染,便道:“好,如果找不回原来的你,那就死后在墓碑也用傻苍这个名字。”谁知话音刚落,傻苍却又道:“如真要改,那就如你所说,叫傻六苍。”随后又道:“你就叫邓六涛吧。” 邓涛推了他一下,责道:“你这家伙真善变,我都转不过弯来。不过你的提议不错,六川六苍六涛,六六大顺,六六六大发。” 正胡闹间,岳海青从观音殿内步出,但见她脸色憔悴步履蹒跚,摇摇摆摆随时会跌倒,顾不得避嫌,二人连忙一左一右扶着她坐上轿子。岳海青一路混混沌沌,回房连饭也不吃便睡下。 邓涛道:“岳姑娘如此情状,只怕不出数天便会病倒。”傻苍问:“那怎么办好?” 邓涛道:“还能怎么办,自是把谢大哥叫回来才能治好她的病。”傻苍道:“岳姑娘得了相思病?嗯嗯,那可真麻烦。”想起谢霆与张芝芝感人至深的故事,问道:“涛哥,你尝试过爱情的滋味没有?”邓涛道:“没有。” “你又有钱又靓仔,来说媒的姑娘肯定多得数不过来罢,怎么,一个都没有瞧上眼?” 邓涛道:“庸姿俗粉,俗不可耐。” 傻苍道:“这样说未然太偏颇,难道每个姑娘你都见过?不深入接触,凭感觉拒绝人家,不可取。” 邓涛道:“上门说媒的姑娘,还能好得到那里去?” 傻苍笑道:“哈哈,我知道了,涛哥你要的是一见钟情自由恋爱的感觉,不错不错,怪不得想要到江湖中闯荡,原来是想结识些英姿飒爽的女侠。” “胡说八道,谁说我闯荡江湖是为了结识女孩儿家,当真是以己之心,度人之意,我说你才是抱着这样的心思呢。” “涛哥何必激动,不是就不是,小弟认错还不成吗?”傻苍笑嘻嘻说道。 邓涛道:“小子,说完我,该说说你自己了,怎么样,你和那个名门大派的侠女眉来眼去呢?” 傻苍道:“与女侠眉来眼去?嘿嘿,我和你眉来眼去。”邓涛一怔骂道:“小子你变态,给我滚一边去。” 第125章 黑云堡 又过几天,岳海青真的离开,还留下一张纸条,说是去找妹妹。傻苍忧心忡忡地道:“岳姑娘从未出过门,既不会武功,又没人照顾,要遇上了坏人那怎么办?”邓涛道:“她遇上心怀不轨的人可能性很高,高得离谱。”二人发了疯般四处寻找,却那里再找得到? 这天一早,二人又要出门找人,突然有人在背后阴森森叫道:“小子,你们要去那?”傻苍吃了一惊,连忙回头,却没看到人,邓涛喝道:“是谁在那装神弄鬼,快给我滚出来。”傻苍拉了拉他的手,示意他别出声。 那声音又道:“邓公子,你最好站一边去,这儿没你的事。”邓涛一下子明白,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声音是来找傻苍麻烦的,当即哈哈一笑道:“这儿是邓府,你说干不干我的事?”傻苍低声道:“这人咱们惹不起,你快走。”邓涛道:“这是我的家啊,我走去那?” 傻苍怒道:“叫你走就走,啰哩啰嗦作甚,呆会儿便想走也走不了。”邓涛又哈哈一笑道:“傻苍,什么叫兄弟,是兄弟,撇下兄弟独自逃难的人是兄弟吗?”傻苍不再理他,向那照壁道:“胖龙,出来罢,瘦虎呢,怎地不来?” 话音甫落,一只大冬瓜突然从照壁后咕噜咕噜滚了出来,速度极快,一眨眼间便来跟前,邓涛大惊失色,叫道:“冬瓜,冬瓜!冬瓜成精了!”待得冬瓜停下,定睛一瞧,才发现这那是什么冬瓜,实是个穿着绿色衣服极矮极胖的人,那人冷冷瞧着邓涛,说道:“邓公子,你完蛋了。” 傻苍心中转数转,四下里看了看,问道:“胖龙,你师弟怎不来?” “你怎地关心起我师弟来了,是不是害了我师弟,于心不安?看在这个份上,便不难为你,拿来。”袁腾龙伸出又胖又短的右手。 傻苍耸了耸肩,说道:“你师弟想冻死我,却不料害人没成反害自己,这叫咎由自取,关我什么事?你还想要虹珠吗,不早告诉你,虹珠被那个店小二抢走了。” 袁腾龙双眼射出寒光,脸色阴沉,说道:“再说多一遍,把虹珠拿来。”傻苍见只胖龙一人到来,心中定了不少,脸上露出诧异之色,问道:“胖大哥,先前见你一直笑嘻嘻的人畜无害,怎地今天脸皮却要拉到地下了?” 袁腾龙哼了一声,骂道:“还不是给你害的。”傻苍奇道:“给我害的?我知道了,一定是你们任务未完成,还折损了师弟瘦虎,灰头土脸回去给狠狠骂了一顿,是不是?”袁腾龙道:“算你小子聪明,把虹珠交出来,饶你一命。” 傻苍道:“胖大哥,你不好好想一想,那个点你们穴道的大侠也是来夺抢虹珠,就算虹珠没给店小二抢去,那也绝不会落在我手里啊。”袁腾龙道:“那天你不是说知道虹珠的下落吗,说出来,看看是落在谁人手里。”傻苍道:“刚刚不是说了吗,虹珠是给店小二抢走了,我那天要说的也是这句。” “去你娘的,敢戏弄你大爷!”袁腾龙勃然大怒,肥肉一抖,径直向傻苍撞来。傻苍早有准备,退避右侧,伸手向他脑袋里拍下,这一避一拍极是巧妙,袁腾龙微微吃了一惊,叫道:“好小子,进步得好快。”身形一闪,转到他身后,举掌击其后心。傻苍使出一招“反劈身后雀”,陡地转半个身子,双拳前后击出,这一式郑耀宗与阳彬过招时曾使过,傻苍觉得有趣,便记了下来。 袁腾龙见双拳势猛,不与其正面对搏,身子滴溜溜一个转身,又闪到傻苍左侧,举脚踩敌人膝盖,傻苍叫道:“来而不往非礼也。”左膝提起,撞向矮冬瓜脑袋,随后小腿弹出,再击向敌人头颈。接连两下攻击要害,袁腾龙连退两步,心下大是诧异,怎地这小子与十几天前相比进步如此之巨? 他不等敌人踢出来的一脚收回,猛地跨步上前,以肥肩搭搁顶在傻苍小腿上,左手急抓其胯下,这一下反击极是毒辣,傻苍猝不及防,欲单脚后退,不料左腿被对方胖手抱住搁在肩上,丝毫后退不得。眼看得祠堂被拆,傻苍右腿弹起以膝护档,顶开胖龙的左手。 袁腾龙喝道:“中!”左手提起,一拳击中傻苍腹部。傻苍大叫一声,右脚拼了命飞踹袁腾龙前胸, 袁腾龙不慌不忙,胖手搭上傻苍脚踝,顺手一带,又将这一条腿搁左肩上。 邓涛见傻苍大落下风,立即抽出长剑刺向袁腾龙后脑。袁腾龙背后似生得眼睛,不紧不慢,待得剑尖离脑袋半尺,双手抓了傻苍双腿脚踝一合,夹紧剑身,邓涛吃了一惊,担心伤到傻苍,长剑后抽之余,一脚向袁腾龙后心踢去。 眼看就要得手,却见敌人身子突地向前急窜,不但闪开踢脚,还将长剑夹了过去,把自己带得往前一个踉跄,不得已松开的握剑的手。 傻苍两腿被他搁在双肩上,身子仰面向天,袁腾龙甚矮,傻苍双手摸地,抓起两把泥沙,腰腿使颈坐将起来,两拳前后击出,攻击他那比西瓜还要圆的脑袋瓜子。袁腾龙猛地在原地打了一个转,甩得傻苍身子后仰,无形之中化解他的攻势,还把欺将上来的邓涛逼开。傻苍无奈,双手连甩,把沙子扔向敌人双眼。 袁腾龙此时带着傻苍急转,突觉两把沙子袭来,想躲已然来不及,只好略为扭头闭上双眼,傻苍趁机再次弯腰坐起,五指成爪,抓向敌人脸门。袁腾龙既要应付身后邓涛,又被傻苍逼攻,只好双手用力,把傻苍推甩出去。傻苍在空中一个调整,稳稳落在地上。胖龙甩开傻苍,身子即时向他扑去,邓涛急步抢上,不料胖龙乃是声东击西,陡地一个转身窜来,结结实实冲进怀里,登时身子被撞飞出去,在离地的一瞬时,还感觉胸口肋下几处穴道被点,全身动弹不了,最后如摔生鱼般重重撞在地下,即感到天旋地转,昏死过去。 处理完邓涛,袁腾龙又窜到傻苍身前,双手连拍,傻苍使出“新”学怪招手架脚防,拼命抵挡,把敌人来招一一化解。袁腾龙叫道:“好小子,有你的。”动作蓦然加快,进退如电。傻苍眼睛不够用,只觉眼前一只大冬瓜乱转乱舞,打出去的招式全落空,瞬间被他连拍十余下,顿时全身一动不能动,眼前发黑,摔倒在地下。 袁腾龙更不打话,一手一个,把邓涛也抱在胁下,跳上墙头,消失于墙外。直到这时,邓家的仆人才敢过来,眼看少主人被掳去,愣是没人敢追将下去。 袁腾龙跳到墙外,把二人塞进候着的一辆四匹马的大车里,车内一人道:“怎地把邓涛也抓了来?”袁腾龙道:“师父,邓涛与这人走得很近,说不定能从他口中打听得些消息。”袁腾龙的师父李保才哼了一声,道:“对付这两小子,看你狼狈成什么样,真是越来越不长进。”袁腾龙双手肃立,不敢回话。 李保才又斥道:“瞧你适才表现,便十个胖龙也敌不过那偷袭你们的家伙。”袁腾龙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道:“是,请师父指点。” “上车罢,为师跟你说了多少次,打架斗殴不是演戏,光好看有什么用?实是性命相拼你死我活之举,须得快准狠,快,就是要让敌人反应不过来,准,就是力求一击即中,狠,要求你招式有力,一招制敌,绝不拖泥带水不,三个要求中,你做到了那几个?” 袁腾龙脸上汗水更多,已然滴滴答答落下,说道:“师父,徒弟只做……做到快,其它两项都没能做到。” 车中袁腾龙的师父李保才是个六十岁左右的家伙,身体壮硕,圆头圆脑,头光颏滑,红光满脸,颈挂三条粗大金链,指上套数个翡翠玉戒指,腕上还有檀木珠子,若在街上见到,定会以为他是个暴发户,谁又能够想到他是武林**中令人闻风丧胆的黑云堡堡主? 他哼了一声道:“打探到珠子的消息没有?”袁腾龙更加不安,道:“还没有,他……说给扮作店小二的狮山双杰之一的王大运夺走了。” 李保才道:“你去把双衰抓了来对质。这一次为师失算了,大大失算!”语气极萧索,顿了一顿又道:“想不到这么多人在盯着这颗虹珠,这小子是我们找到虹珠的关键,可得要好好看管,不可再出漏子,听见没有?”袁腾龙立即应道:“是!”立即转身离开。 马车南行一百余里,在佛山闹市区前一座构建雄伟、气象森严的大城堡前停下,此堡名为黑云堡,占地愈五百余亩,堡内青砖灰瓦,庭院森森,楼阁房舍一进连一进,一间挨一间,大大小小,高高矮矮,廊郭相连,遮天敝日,数不胜数,生活在此中的人,也不知道堡内到底有多少房间。 马车直接开进堡内,来到了一座名为聚义堂的大厅上。 傻苍和邓涛被扔地下,有人上来给他们解开穴道,浇水淋醒了他们。二人抹干头脸站将起来。 环视四周,见这儿的装潢以黑色为主色调,摆设装潢不是黑色就是灰色,再无别色,大小物件皆饰以流云,连堂上灯盏也罩以黑灰琉璃片,射出的光芒昏淡朦胧,整座大堂透着诡异恐怖气息。眼前高处一尊佛像脖子上金项链所发出黄澄澄的光芒,是黑暗阴森的大堂内最亮的一抹色彩。 还未等二人从惊骇诧异中回过神来,只听得有人道:“两个小贼,报上名来。”语音怪怪的,傻苍看了一眼声音来处,只见一人站在坐佛下,离自己约摸丈半远,全身黑衣,肤色黑漆漆的,若不是说话露出一口白牙,那能看到眼前竟站了一人。 邓涛道:“这里是那儿?你们是谁?” 那人喝道:“叫你们报上名来!”傻苍问道:“胖龙瘦虎呢,你叫他们出来。”话音刚落,突然眼前一暗,啪啪两声,傻苍和邓涛脸上各挨了一记耳光,两人眼前金星乱转,耳中嗡声大作,定睛瞧时,那黑人端站原地,似乎根本没有动过。只听他又说道:“报上名来。” 二人不敢造次,乖乖报了名字,黑人道:“傻苍,珠子交出来。”傻苍抚着脸道:“不是对你们说过了吗,虹珠给店小二抢去了,你不信,可以把胖龙瘦虎叫出来对质。”黑人哼了一声道:“你不提他们还好,我问你,瘦虎中的是什么毒?”傻苍愕然道:“他中了毒?怪不得没见他来,我以为他已然给冻死翘翘呢。” 黑人喝道:“可恶!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不吃一些苦头,我看你不会好好说话。”突然晃身而前,二指戳来,傻苍这次早有准备,见他牙齿白光消失,立即倒退一步,举手抬脚护身,但他实在太快,又黑乎乎的瞧不清楚,胸口肋下两处穴道被制,一霎时间,全身好像有无数只蚂蚁在咬,又像有许许多蚊子同时在吸血,奇痒钻心,难受无比。邓涛看到他痛苦的神情,叫道:“喂,你们干什么折磨人,快放了他,有话好好说。” 傻苍禁不住伸十指在头脸身上乱抓乱爪,颤声叫道:“痒,好痒!我真不知他……他中什么毒……”越抓越痒,越痒越抓。 邓涛见傻苍如失常性,冲过来拉他双手,但此时的傻苍力大无穷,他那里拉得主,反被甩到一边去。 黑人冷冷地道:“把珠子和解药交出来,即刻解你痛苦。”傻苍愰如不闻,突然跃身而起,头下脚上往地板上撞落,那黑人大吃一惊,一个箭步抢上将他抱起,傻苍求死不成,趁着他抱起自己的瞬间,伸手抓向黑人的跨下,用力一捏,黑人猝不及防,奇痛攻心,一声惨叫,与傻苍一同摔在地下,二人皆是无比痛苦,齐在地板上打滚。 邓涛冲上前欲把傻苍拉起,却被失去常性的傻苍一脚踢飞,摔落地下,他先前被胖龙撞得气血翻涌,身子尚未复原,此刻被傻苍狠狠踢中,只痛得他躺地下起不了身。 那佛像突然站将起来,骂道:“胡闹,胡闹,史管家,把他的穴道解了。”原来这佛像那是什么佛像,实是此间大堡的主人李保才。那皮肤漆黑的人叫史进,为黑云堡的大总管,他听得主人发话,不顾钻心疼痛,站起来嗖嗖两脚踢在傻苍身上,为其解开穴道,出脚之快,认穴之准,实是令人叹为观止。 傻苍身上奇痒消失,身上全是一道道又深又红的抓痕,坐在地下喘气不已。李保才斜眼侧睨,冷冷问道:“傻苍,现抓你来,只为两件事,一为虹珠,二为解药,老实交出来,饶你一命,大家好聚好散。” 傻苍头也不抬说道:“你们折磨死我也是那句话。”李保才重重哼了一声,说道:“我看你的骨头有多硬,把他们关了起来,再好好审问。”史进应道:“是。” 二人全身被牢牢捆缚,扔到一间幽暗的屋子里,厚重铁门砰的一声关上,再无光亮。 傻苍问道:“涛哥,适才没踢伤你罢?”邓涛哼哼几声说道:“不是没踢伤,是没踢死。”傻苍颇感内疚,说道:“我当时神智真迷糊了,别说是你,老爹老娘也一般要踢。全身那个痒,无法形容,就连骨子里头好像也有毛毛虫在抓爬,苦不堪言。” 邓涛心有余悸道:“不知这是什么邪门功夫,连你也忍受不住,换了我估计要大小便失禁。”傻苍笑道:“我就是感觉大小便失禁了,这才跳起来寻死,这死黑鬼,不知适才有没有把他袋袋抓爆,真是害人不浅。”邓涛笑道:“哈哈,我刚才好像听到卟的一声,九成怕是爆了,哈哈。” 两人笑了一会儿,邓涛问道:“傻苍,那什么瘦虎中毒是什么情况?”傻苍道:“我也不知道,完全不懂他们在说什么,真是太也奇怪。”邓涛道:“这就奇怪了,为什么两人一开口就向你要解药,仿佛这毒是你下似的。” 二人讨论来讨论去,讨论不出个所以然。 突然傻苍埋怨起邓涛来,说当时叫他走不走,累得白白被抓了来,还不知有没有性命走出这座大院子。邓涛道:“我那儿知道你招惹上了这么厉害的人,还以为咱兄弟俩一定能干过他。” 黑暗中,一对耳朵竖了起来。 一间大房里,李保才坐在床沿,听着下人在复述傻苍和邓涛的对话,心中奇怪,明明是傻苍把毒气输进力虎体内,怎地他自己却不知道,难道中间有什么蹊跷?站在一旁的管家史进说道:“我曾听烹虎说过,这小子武功平平,说什么也不可能练有这么厉害的毒掌,更达不到内力反攻压制力虎的层次,这中间一定发生了什么古怪之事。” 李保才看了看躺在身边一动不动的徒弟赵力虎,说道:“力虎寒气攻心之厄虽解,然脸上黑气更重,至今昏迷未醒,再找不到解药,只怕性命难保。”史进道:“老爷,小子嘴硬,坚称没有解药,但向他打听一下力虎中的是何种毒药,想必他会说。”李保才道:“不错,快把他带来。” 半晌后,傻苍被带到房里,史进喝道:“傻苍,看你把力虎伤毒害成什么样子,快把解药取出来。”傻苍摇头道:“没有。” “那他中的是什么毒?” 傻苍曾听谢霆说起过,自己昏晕之时把赵力虎的寒气倒逼回他体内,令其全身僵硬,想了想说道:“如果硬要说是我下的毒,那唯一的可能便是,我身上所中毒掌的毒气过了给这瘦子。”李保才眼中精光一闪,问道:“你中了毒掌,是什么毒掌?” “黑血毒蝎掌!” 李保才和史进一听,齐声叫道:“黑血毒蝎掌?”武林传闻黑血毒蝎掌中者即死,乃天下最厉害的毒掌,二人早如雷贯耳。 傻苍点了点头。 李保才问道:“那你怎么不死?”傻苍不敢把吃了虹珠解毒之事说出来,双肩耸了耸道:“我本来是要死的,当时已然晕死过去,不料他瘦虎不忍心我死于非命,竟然把舍身为我,把寒气毒气都吸了过去,你们可以瞧瞧,牚印还在胸口。原来这只蝎子印比浓墨还要黑,现在已然淡得几乎消失。” 史进掀起他衣服,果见其壮实的胸膛有上一只淡淡的蝎子印。 李保才喝道:“胡说八道。”身形一闪,晃到傻苍跟前,一把抓住他右腕,将内力注入其体内,傻苍只感觉一股霸道之气在体内横冲直撞,上旋下转,直冲到他五脏六腑几乎要脱落下来。傻苍怕痒不怕痛,虽痛得额头冒汗,却嘴唇紧闭一声不吭。 李保才收回内力,心下百思不得其解:“这小子几无内力,连力虎的十一也不到,不可能是他把毒气寒气攻入力虎体内,难道真气他所说,是力虎晕了头脑,自行将毒气吸入体内,这太也匪夷所思。”寻思一会儿问道:“是谁打伤你?”傻苍道:“我不认识他,是个挑着馄饨担的老头儿。” “那老头儿现在那里?” 傻苍心中一动:“光头佛这样问我,那是说他还不知道这老头儿死了,不妨骗他一骗,好减轻自己的压力。”打定主意,说道:“老头儿逃了,我也不知道他在那。”史进说道:“老爷,黑血毒蝎掌是梵净西冥派的不传秘技,据说此毒掌传女不传男,这小子却说是个老头打的,而且西冥派的人从不在广东出没,这当中着实透着种种怪异气息。” 李保才点了点头道:“不错,你传令下去,无论如何把这个老头儿抓回来,烹虎与他曾打过照面,到时由他领导指挥。”史进应道:“是!” 李保才站起来,绕着傻苍转了两圈,突然问:“那救你的汉子是谁?”傻苍知谢霆不愿意对外人透露真实姓名,便又撒谎道:“那汉子自称姓梁,叫梁植。” “他在那儿?” “我来不知道。” “你不知道,小子,你最好老实说了出来。” 傻苍抬头道:“我真的不知道。我一个无名小子,怎知人家去那里,你便问人家也不会讲。” “那关于他,你知道些什么?” “什么也不知道,他赶跑了胖龙瘦虎,便带着岳家两姐妹离开。”傻苍索性撒个弥天大谎。 “珠子是不是在他身上?” “跟你说们说了多少遍,虹珠给店小二夺走了。” 李保才嘿嘿冷笑,说道:“谅这王大运也没有那本事。小子,解药的事我可以不跟你计较,只要你把虹珠的去向给我指出来,我立即放了你们俩。”傻苍摇摇头:“你不信我也没办法。” 无论怎么样利诱威迫,傻苍始终还是那句话,李保才不禁发毛,喝道:“小子,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史管家,他就交给你,看看他的口紧,还是你的手段狠。” 第126章 哀求 傻苍被带回暗房当中,此后数天,史进都来逼问虹珠去向,直将傻苍折磨得死去活来,却始终没能让他开口。 这一天,袁腾龙空着双手回来,说狮山二杰已然躲了起来,怎么找也找不到。李保才不禁勃然大怒,骂道:“连这么一点小事也办不好,我还要你做什么!不管上天还是下海,我限你十天之内把王大运抓了来。”袁腾龙额头汗水涔涔而下,应道:“是。” 李保才又道:“你把使毒蝎掌的那个卖馄饨老头也抓了来,你师弟能不能救回来,全靠他了。”袁腾龙道:“师父。” “怎么?” “那老头好像死掉了?我抱着师弟急奔时,看他躺地下,胸口还插着一把刀。” “你确定是他?” “我当时跑得很快,看不清楚,但那人是个老头确定无疑。” 李保才不禁又怒气上冲,骂道:“你们两师兄弟,平时如何如何了得,可面对一个双腿残废的家伙,一个武功内力平平的毛头小子,还有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岳家姐妹,竟然被人打得如丧家之犬逃得比风还快,丢不丢人哪!” 袁腾龙从来没见过师父发这么大的脾气,手心里满是汗水,低头道:“弟子该死,请师父责罚。” “责罚是少不了,但目前最要紧的事先把虹珠找出来,以及把你师弟的性命救活,那卖馄饨老头,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这两件事,如果办不好,这黑云堡的大门,你以后就别再踏进一步!” 袁腾龙颤声道:“遵命!”转身出门,传下命令,顿时堡内一千弟子及帮众全体出动追查捕缉。随后又在江湖上发布有偿追缉令,追拿王大运以及不知姓名的卖馄饨老头。 史进道:“老爷息怒,和傻苍打交道这么多天,我凭感觉感知他肯定知道虹珠去向,只是这家伙口紧的很,说什么也不开口,他既然硬的不吃,瞧瞧他吃不吃软的?”李保才嗯了一声道:“再这样打下去,我瞧他肯定捱不了多少天,与其硬来,不如就按你说的来,你现下带他来厅上,好吃好喝招待一番。”史进应道:“是。” 傻苍和邓涛两个人满身血污,被人掺扶着走到厅上,李保才迎上前,请二人坐下,说道:“两位少杰,李某人先前多有得罪,现特设酒席一围向两位赔罪,还请两位大人有大量,不要见怪。” 傻苍与邓涛对望一眼,有气无力地道:“不管怎样,我还是那句话,珠子给店小二夺走了。”李保才笑道:“傻苍兄弟,涛哥,今日咱们不提虹珠,只是吃饭喝酒玩乐,哈哈。”拍了拍手掌,立即便有美酒佳肴送上桌来,跟着四位明艳动人秋波流动的二八美女分坐在二人身边劝酒夹菜。二人被折磨多天,又饥又渴,见得美酒美食,那管他安的什么心思,有毒无毒,先吃饱再说,便是死也是个饱死鬼。 酒足饭饱后,四位美女服待傻苍邓涛沐浴更衣,两人被打得有只余半条命,混身无劲,也顾不得害羞,任由她们摆布。洗梳完毕,四名女子分别带他们回房待寝,傻苍与邓涛几天几夜没睡过像样的觉,倒在床上埋头便睡,也不管是否冷落了身旁的佳人。 第二天,李保才一早便过来找他们,笑道:“傻苍,涛哥,怎么样,昨晚美女伺候得舒服罢?”傻苍道:“很好,很好,多谢李堡主招待。” 李保才道:“这算什么,只要兄弟喜欢,比她们还要漂亮还要温柔的姑娘要多少有多少,包令你们天天过着神仙般的日子,乐不思蜀。”邓涛道:“李堡主如此殷勤,无非是想套我们珠子的去向,实是不必花这心思,我们知道的已然全说了出来。”李保才长长叹了一口气,脸上布满忧郁神色,说道:“你俩跟我来。” 二人跟着他在堡内转来弯去,来到一间精致小舍前,推门进去,里面是一小厅,摆着一盏琉璃灯盏,厅虽不大,布置却倒也精雅,只是也如聚义堂一般,全屋皆黑,无一丝亮色。西壁上四幅屏条,绘的是梅兰竹菊四种花卉,东壁上也有四幅,画的是西施、王昭君、貂蝉、周玉环美人图,傻苍心想:“此处定是女子起居之所。”穿过小厅,进入一间暗房,房中挂了一幅海上生明月的图画,明月升起,黑云驱散,渔舟唱晚,这一幅画的特别之处在于,它是用彩笔绘成的,本该是暗色调的夜月图,却用了鲜艳的色彩填充涂绘,更奇怪的是,散射着清光银辉的明月,却是涂得漆黑,如是发生了月食一般。画的右侧,题着唐诗“望月怀远”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 ?灭烛怜光满,披衣觉露滋。不堪盈手赠,还寝梦佳期。” 两人一入房,眼光便落在了这幅画上。李保才道:“两位少杰,你们觉得这画画得怎么样?” 邓涛道:“看到这画,我仿佛置身于海边,清爽海风拂过,银光洒地,如处圣地,有种飘飘欲仙的感觉。” 李保才道:“不错,画工虽不怎么样,然而画意神韵却是扑面而来,傻苍兄弟,你觉得呢?” 傻苍道:“此画作出自于女子之手。” 李保才赞道:“不错。”眼望着他,等着他再说下去。 过了良久,一直盯着画幅的傻苍终于嘣出四个字:“此女有病!”后来又加了一句:“不轻!” 邓涛和李保才都是一怔。邓涛望向李保才,只见他脸色由怔变怒,由怒变呆,由呆变哀,由哀变痛,由痛转向平静。 屋子里静悄悄,全无声息。邓涛仿佛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过了良久,良久,傻苍又道:“明月为什么是黑色的?涛哥,你知道吗?” 邓涛摇摇头道:“此画作者心理有问题。” “不,是身心。” 傻苍又问:“李堡主怎会带我们来看这幅画?” 邓涛回道:“因为这画与他所求有莫大关系,他硬的不行就来软的。” 傻苍转向李保才,问道:“是这样吗?” 李保才脸上不知是什么神情,横肉一颤一颤,似是激动,又以是悲伤。过了一会儿长叹一口气,推开暗房东侧一扇门,走了进去。傻苍和邓涛跟着进屋,只闻得檀香淡淡,屋内摆设简单,只一桌一椅一床 椅上坐着一女子,正凝神看书。听得脚步声响,转过头来叫道:“爹爹。”那女子转头的一刹那,傻苍和邓涛的双眼登时直了,再也移不开。 这女子约莫十七八岁,容色晶莹如玉,如新月生晕,如花树堆雪,娇柔婉转之际,美艳不可方物,双眸清澈,明亮而有神,腰身似柳娉婷多姿,房间虽然简陋灰暗,但有此女得在其中,却是令得二人如身处色彩缤纷的天上人间。 女子回头看见邓涛和傻苍,不禁怔了一怔,又叫道:“爹爹!”李保才说道:“柔儿,又在看书呀?”女子看了一眼两名年轻男子,立即低下头,说道:“爹爹,你……你越来越……我都说过不见外人,你还带人进了来,快叫他们出去。”李保才微微笑道:“这次爹爹没那般意思,柔儿先不紧张,坐下来先听爹爹说。” 转头对邓涛和傻苍道:“二位少杰,这位是我的女儿晴柔。”傻苍还未从失态中回过神来,只说道:“嗯嗯,嗯嗯。”邓涛则双眼仍留在少女身上,对李保才的说话只字未闻。 少女微微抬头,见得二人如此无礼,不禁心下恼怒,哼了一声,坐回台前,背向三人。李保才叹了一口气说道:“傻苍,杜公子,我带来你们来这儿,两位俊杰如此聪明,想必已知道我的用意了吧。” 傻苍道:“外面那《海上生明月》图是令爱画的?”李保才点了点头,说道:“你说得没错,我女儿身子一出生便带有顽疾,多年来求医问药无丝毫好转,而且……”李晴柔突地叫道:“爹爹,别说了,女儿早已认命,早想追随哥哥姐姐而去。” 李保才声音突转严厉,说道:“你走了是解脱,但你有没有想过爹娘,你忍心留下二老就这样走吗?” “这是我们李家的命,爹爹,你到现在还没看透吗?”李晴柔转过身来。 “不,不,爹爹已然找到逆天改命的法子,一定可以治愈你的顽疾。” “爹爹,求你别再乱杀无辜了,那些所谓大仙、再世华佗、扁鹊转世等等黄绿医生你已经杀了多少个?我不愿意因为自己,使爹爹手下再多添一条冤魂。” 李保才道:“晴儿,你听我说,这次不是什么医生大夫,眼前两位俊杰,他们就有办法救你,快向二位恩人谢恩。” 李晴柔双眸转向二人,脸上现出疑惑之色。傻苍已然明白一切李保才所做这一切的目的,说道:“李堡主……” 李保才道:“傻苍,邓公子,我如此渴求那枚虹珠,不是贪其珍贵罕见,如我这样的人,什么稀世珍宝未见过?七彩虹珠若不是有特别之处,我要它何用?只因我李家儿女自生来就患有不能见日光的罕见顽疾,一见日光便晕,几天几夜难醒。” “所以你盖了这么一个黑压压的大城堡?”傻苍问。 李保才点了点头:“如果单是不能见日光,那我对虹珠的渴求不会如此强烈,最要紧的是,他们都活不过二十岁!” 傻苍与邓涛齐齐“啊”了一声,语气中都有惋惜不舍之意。 “三年前,我听说七彩虹珠能治百病,小女的顽疾也不在话下,便发散全部弟子下属去打探,终于年前打探到珠子竟落在香山岳加勤手里!当时心想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但想岳加勤并不是江湖人士,又小女刚过十八岁生日,我这个作父亲的非得在家陪她不可,便派了我最得力的大弟子二弟子去办此事,本是十拿九稳之事,却仍是棋差一差,可那想半路竟杀出这么多个程咬金来!失策啊!”李保才脸上堆满无尽懊恼。 二人听完,都没有作声。 谢霆为救醒恋人张芝芝,锲而不舍追寻十年,李保才为救女儿之命,发散弟子拼命找寻,这颗能解天下百毒,能治天下百病的七彩虹珠,却在自己毫不为意之下吞了下腹,命运真是弄人,如果事先知道这颗珠子于人有如此大的作用,自己说什么也不会服食,就被谢霆强行服下,也要开膛破肚取出来。 傻苍与邓涛对望一眼,仍是静静站着。 李保才向女儿道:“柔儿,快向两位大哥求恳,请他们指点虹珠去向。”李晴柔两只如明珠般的眸子有了冀望之色,眼光落在二人脸上,轻柔如水,二人只感沐浴在春风之中,遍体清爽。 李晴柔轻声说道:“两位大哥哥,小妹适才无礼,请不要见怪。”傻苍和邓涛连声道:“不怪,不怪。” 傻苍心想,珠子已然给我吞服了,就现在剖开肚子也未必能找得到,大概率已然消化了,我便有心,也是帮不了你,这个谎,只能继续撒下去。 不等李晴柔开口求恳,傻苍说道:“李堡主,李姑娘,你们的心情我非常了解,也很想帮你们,可是虹珠确实是不在我这儿。” 李保才道:“傻苍兄弟,我相信虹珠不在你身上,你本来与这事无关,全怪我那两个不成材的徒弟把你劫持牵涉进去,我只求你说出虹珠的下落,只要你肯帮我这个忙,李某可以答应你所有要求。” 傻苍道:“对不起,李堡主,李小姐,我帮不了你们。” 李保才道:“我答应你,只要你指出一条路,我可以将家业全送与你,而我出家为僧,永不动刀,天天为兄弟念经诵佛,保佑兄弟长命百岁,多子多福。”话语说到后来,哀求意味甚重。 两父女殷切目光落在傻苍脸上,期望许下的条件能打动他,父亲为了延续女儿性命,将一生奋斗成果一生心血全转手送人,代价再大,也是值得的,而少女在最美的年华凋谢,任换成谁也不甘心,。 见得傻苍脸色深沉如水,李保才抛出更具诱惑力的一句:“傻苍兄弟,只要你肯指出路,不但家业赠与你,小女她也可以……” 傻苍打断他的说话,一字一句说道:“李堡主,你不用再说,我不知道虹珠在那。” 父女二人双眼顿时暗了下来,李保才脸色由期望转为失望,再转至愤怒,突然身形晃动一手一个将二人咽喉抓住提了起来,二人顿时气促,手脚乱踢乱拍,须臾间已然垂了下来,如吊死尸一般,李保才狞笑道:“你们不说,那我现在送你们去见阎王!” 李晴柔叫道:“爹爹!快放了他们。” 李保才双眼通红吼道:“他们不说,他们为什么不说?珠子比你们的命还要重要吗?为什么你们见死不救,为什么不肯救我女儿一命,吓?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要杀了你们!” “爹爹你答应过我什么,就是因为你杀孽太多,上天才把灾难降临到我们头上,这是报应,求求你住手,爹爹,你不能再杀人了。”李晴柔大叫着冲上来扯父亲的手。 听了女儿的说话,李保才从近乎疯狂中清醒过来,将要断气的二人往地上一扔,颓然坐下。李晴柔伏在他膝上,哭道:“爹爹,这是我的命,是我和哥哥姐姐的命,一切都已注定,请爹爹不要纠结,看开些,身体要紧。” 李保才一声喟叹,轻轻摸着女孩儿的头发,替她擦去眼泪,柔声道:“孩子别哭,爹爹不会看着你死,只要有一线希望,我都不会放弃。”李晴柔慢慢收了哭声,抽抽咽咽道:“爹爹,孩儿并不怕死,只是我死后,留下你们怎么办好?” “你不会死的,孩儿,相信爹爹。” 傻苍和邓涛被带回黑暗无边的牢房里,二人舒服不到一天即刻被打回原形,邓涛不住口叹道:“可惜,可惜!”傻苍则一声不吭。 第127章 江湖代有恶人出 李陈悲剧何时忧 第二天,李保才与史进在房里商量,史进道:“老爷,小的猜想邓涛也知道珠子的去向。”李保才问道:“何以这样说?” “他们二人在牢房里,从不谈论珠子的事,邓涛从来不问,傻苍从来不提,似是心有默契。另开,傻苍对于把邓涛牵扯进来感到十分愧疚,咱们从邓涛着手,说不定能撬开他的口,若是邓涛死也不说,那就在傻苍面前杀了邓涛,或许能逼傻苍开口。” 李保才道:“这也是个法子,就按你的说,马上把邓涛带来。” 结果显而易见,邓涛连叫也未叫一声,被折磨得奄奄一息带回牢房里。 傻苍骂道:“李王八臭狗贼,如果你让我逃了出去,不灭你家门誓不为人。”邓涛呻吟道:“傻……根,你一定要……留下性命……为我……为我……咳咳。” 过几日,二人一块儿被带到一间大厅子里吊起来,一名彪悍汉子手拿一柄尖刀,走到邓涛身前比划,傻苍叫道:“臭狗屎,王八蛋,有种的便来杀你爷爷,如此折磨人算什么英雄好汉。” 史进脸无表情,木然道:“傻苍,邓涛,你们都很义气,死也不怕,我们实是毫无办法,只好出此下策,请你们不要见怪。”转头对那汉子道:“肖棣,准备动手。”彪悍汉子应道:“是。”把邓涛的鞋袜除下,将尖刀抵在脚板上。 史进又道:“傻苍,看看你是不能眼睁睁看着好兄弟邓涛死去!你如再不说,那就将他的血放干。”说完两点寒星盯着傻苍。 本来把邓涛牵涉进来,傻苍已然十分内疚,邓涛已为自己受了那么多苦,怎能眼看着义气深重的他为己送命?一刹那间,傻苍迷茫片刻,突然感到自己早该把珠子去向说出来,平白无端受这多苦,被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实是无谓无益!当即叫道:“我说,我说!” 邓涛叫道:“傻苍,不要说,不要说。”傻苍道:“涛哥,今生得兄弟如此,傻苍心已满足。” 史进脸色放松下来,“傻苍,一人做事一人当,何必要兄弟为你受苦。再说,讲出虹珠去向,于你何损?” 李保才走近几步,问道:“虹珠在那?” 傻苍道:“我说了出来,你放不放邓涛?” “只要按你所说找到虹珠,别说邓涛,连你也放了。” “废话少说,到底放不放?”傻苍叫道。 李保才双眼一闪冷冷地道:“你没有跟我讨价还价的余地,肖棣,准备放血。” 傻苍叫道:“停,停,我说,我说,虹珠给我吃了,已经吃进了我肚子里!” 虹珠已经给傻苍吃进了肚子里?屋内众人面面相觑,那里相信追寻了数年之久的虹珠被傻苍吞进了肚子。 李保才怒道:“傻苍,看来你是铁了心不说,那我也只好不客气。”傻苍叫道:“李堡主,你听我说,我身中那老头子天下至毒黑血毒蝎掌,为什么能不死?你以为真的是瘦虎把我身上毒质都吸走吗,那是骗你的,实是因为那汉子逼我吞下了虹珠!” 黑血毒蝎掌恶名天下扬,死于其掌下的武林人士数不胜数,毒性确是猛烈之极,这傻苍武功内力平平,中掌不死,确是有些异常,李保才沉着脸问:“当时具体是怎样一个情况?” 傻苍细细叙述一遍,最后道:“李堡主,不是在下不愿吐露虹珠去向救你女儿一命,实是已给我吃下,在世上已然不复存在,此事店小二可以作证,你徒弟可能确是吸了我身上一部份毒质,但那也只是加速我康复而已。” 李保才又失望又愤怒,喝道:“虹珠如此珍贵,那汉子也是为它而来,怎地会逼你吃,胡说八道,乱说一通。”傻苍道:“我确实不知虹珠有那么大作用,如知,我说什么也不会吃,说什么也不会吃!” 李保才呆了一会,突然闪到肖棣跟前一把抢过尖刀,晃至傻苍身前,阴森森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剖开你的肚腹,瞧瞧虹珠还在不在里面。”傻苍早料到他会有此举,已想好应对之法,说道:“李堡主,七彩虹珠不是会发光吗,我就见过还挺亮的,如果还没给我消化掉,只须把灯熄了,看看我肚皮发不发光,不是便知得还在不在吗?” 李保才沉吟少许,一挥手,史进把屋里四支大烛火吹灭,肖棣把傻苍衣服捞起,乌灯黑火下史进凑近他肚皮细看,却那里有丝毫光亮。李保才冷冷道:“可能虹珠被你胃液蚀去了光芒,说不得,只好劏开好好找找。”傻苍道:“没有光亮,那是说虹珠已被消化吸收掉或是已然排出,无开膛破肚的必要。” “只要万分之一的机会,我都不能放弃。”李保才语气冰凉。 史进道:“小子,你早说出来不好吗,说不定当时还有光亮,只鎅开你某一处即可,现在只好将你肚腹解剖开慢慢找寻。” “如果没有,我岂不是白白死掉?”傻苍并不惊慌。 “如果没有,你也没存在的价值。我要亲手剖开你。” 傻苍并不怕死,只觉活着也不过如此,但他答应谢霆一定把另一颗七彩虹珠找到,如此就死去,那不是辜负了谢大哥?当即叫道:“慢着,慢着,李堡主,这世上还有另一颗七彩虹珠!” “什么?”李保才与史进齐声问。 傻苍把七彩虹珠传说娓娓道将出来,随后道:“我答应你把另一颗珠子找出来,救回令爱一命。”在生死当头,傻苍没得选择,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找到虹珠,给不给他则另当别论。 李保才问:“另一颗虹珠在那里?是否确有其事?”语气颇为急切。 “传说的可信度很高,可说有九成九的可能,但珠子在那儿,在下现在还没头绪,你放了我们,两年内一定把珠子找来给你。”傻苍加码。 李保才道:“很好,很好,这确是一个大大的好消息,多谢你了,傻苍。”傻苍喜道:“请李堡主放心,在下一定不辱使命,便是赴汤蹈火也是在所不辞。”李保才道:“傻苍兄弟好意,老夫心领了,虹珠我们自己找寻便可,眼下要紧之事是看看你肚子里有没有虹珠。” 傻苍心中一凉,叫道:“怎地还要寻找?”史进冷冷道:“如果你肚子里有,我们何必再费神觅另一颗?” 傻苍无比绝望,那会想到会有如此结果,登时大骂起来。 “点灯。” 四支巨烛点亮,四下里登时灯火明亮,可蓦然间,屋中却多了五人,所有人都吃了一惊,骇得汗毛竖直。这五人什么时候进的屋,没有人知道,无声无息形如鬼如魅站在身旁,实是令人寒心,连李保才也心中突的一跳。 待得看清,李保才惊声叫道:“夫人!柔儿!” 五人当中,有两人正是李保才的夫人陈海燕以及女儿李晴柔,二人脸色苍白惊惶,身后各站着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白衫汉子,另有一名四十余岁的古铜脸色精壮汉子,也是身着白袍,双手抱胸,抬头望着屋顶,脸上神色冷竣傲然,嘴角似有一抹冷笑。显而易见,夫人和女儿是被他们挟持而来。 大管家史进喝道:“三位是谁,快将我们夫人小姐放了!”白袍汉子点了点头,白衫汉子分别点开母女身上穴道,两女子一得自由,口中一个叫爹爹,一个叫师哥(夫妻俩是师兄妹),都往李保才奔去,李保才心中震惊可想而知,女儿武功不足为道,但师妹武功着实不差,一把柳叶刀使得出神入化,在岭南武林中声名绰盛,素有“宁见刽子刀,莫见柳叶刀”之说。岂知竟给人制得一动不能动,来人武功深不可测。冲上一手拉着一个叫道:“师妹,孩儿,有没有受伤?”二人都摇摇头,眼光中满是委屈之意。 李保才不知对方来头目的,不敢当场发彪,跨上两步拱手向那白袍汉子道:“请问阁下是谁?进我黑云堡有何见教?” 白袍汉子眼光往屋中众人脸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李保才脸上,冷哼一声道:“李堡主,怎地做起了贩卖内脏器官的生意,很缺钱使吗?”史进再也忍奈不住,踏上一步喝道:“李堡主问你,便乖乖回答,敢到黑云堡撒野,活得不耐烦了吗?”一名白衫汉子眼光射向史进,木然道:“再多发一声,即取你性命。” 大屋中顿时静了下来,黑不溜秋的史进一张脸涨得既黑又红,双眼瞪得通红。 李保才连忙喝住史进,让他稍安勿燥,再抱拳道:“尊驾莅临黑云堡,李某未曾远迎,罪过罪过,便请移步至厅上叙聊。”白袍汉子拱手还礼,说道:“不必了,李堡主,在下不请自来,还请不要见怪。我听说李堡主与陈女侠伉俪师妹情深,如胶似漆、相敬如宾,心中仰慕,特来拜访。” 李保才心中暗暗度忖:“,如是这样,何必挟持我夫人女儿?口上说得客气,手上却丝毫不留情,此人专程来找我麻烦,难道是为了傻苍和邓涛二名臭小子而来?”说道:“阁下见笑,那是江湖朋友赞誉之言,实不敢当。” “敢不敢当,那就要看看你们呆会的表现。”白袍汉子袍子一拨,走上数步,作了个请的手势,说道:“听闻李堡主武功冠绝两广,两柄大斧沾血无数,在下不自量力,早有讨教之心。” 李堡主见他始终不透露来历来意,没说上几句便要动手,心中动怒:“我不想招惹事非,与你好言相说,乃是不想结下无谓的仇怨。我若再退让,别人还道是我怕了你。”当即仰天打个哈哈说道:“这位朋友,老夫斧下不杀无名之鬼,报上名来。” 白袍汉子脸上无丝毫情绪,说道:“你没必要知道。”语音中不带一丝儿傲气,像是在陈述某件已然盖棺定论之事实。 李恒笑脸上肥肉突然变结实,强压下心下愤怒,冷笑道:“有没有必要,不是你说了算。”拍了拍手。 早有下人将李保才的双斧拿来,两柄大斧各重约四十斤,薄背长刃,刃锋闪着蓝光,冷意森然。取将过来,双臂内力贯注,两斧一碰,发出震耳欲聋的铿锵声,声势浩大。白袍汉子赞道:“李堡主好强的内力。” 李保才哈哈一笑道:“雕虫小技,那入兄台法眼,便请亮兵刃罢。”白袍汉子道:“在下忘了带剑出门,只好以双手斗一斗李堡主的利斧。” 李保才又惊又怒,惊的是对方竟空手接自己双斧,武功实是达到出神入化的境地,怒的是对方竟然丝毫不将自己瞧内眼里,自他成名以来,还从未遇到如此狂莽自大之人,他是谁,怎地江湖中竟然有这么一号狂妄人物?喝道:“那便不客气了。”双斧一撞,左斧柄尖急指汉子胸口,一等招式使完,右斧倏地上撩,急速劈向敌人肩脖。两把沉重之极的利斧,在他手中灵活得便如两柄短刀。 斧锋映烛,锋刃似乎已然闻到久违的血腥味,灿然生光,照得汉子脸上一明一暗。可是此时汉子双眼精光闪烁,比锋刃上的蓝光更要明亮,照得李保才黑脸神般的脸膛一片亮白。 李保才双眼被晃得微微一闭,陡地眼前白影一颤。 白袍汉子右手往外拨开中宫直进的一斧,身子快如闪电扑到敌人怀中而去,闪过右手斧劈之余,左指急点对方人中穴。李保才叫道:“好!”右腿急退一步,脑袋身子左侧,左手斧平砍,右手斧收回,一招“顾左而言他“顺势使将出来,右手斧突地急出,直奔对方脸门而去。汉子不停对方招数使尽,右手拍左侧来斧,将其下压,左手举起,以前臂贴紧斧身,一拨一带,把势若雷霆一劈巧妙引向空处,随即左腿弹出,攻向敌人下三路。 李保才怪叫一声,急速右移,躲开弹脚后双斧连环,瞬间挥出四斧,身随斧势转了半圈,左腿一跃,右脚猛地横扫反踢,径向敌人脸门。白衣汉子见这一脚来势凶猛,不敢轻忽,小退一步,上身微微后仰,往得鞋底掠过,右掌拍向李保才背心。 李保才不等右脚落地,左腿猛地摆击,再攻敌人脑瓜子。白袍汉子不得不收手退步。李保才得双腿着地,抡着双斧又再抢攻。 白袍汉子沉着应战,步步为营,见招拆招。大屋内斧光霍霍,劲风如流,刮得各人脸上微微生痛。一瞬时,二人已斗了二十余招。旁观众人只觉李保才动如猛虎气势惊人,白袍汉子收敛沉着,静若处子。虽双斧每一劈都有开山裂石之能,但白袍汉子一举手一投足,便轻易化解开去,孰优孰劣,一眼分明。 又折十余招,白袍汉子左手斜引,右手小画半个圈,待得双斧去势刚尽,陡地左手伸二指点向对手左乳,趁着对手收斧回防之机,猛地矮身一钻,从其肋下穿过,窜到身后,伸手直点李保才风府穴。这一招如梦如幻,众人谁也想不一向清冷高傲成竹在胸的白袍汉子竟然使出如猴子般的身法。 李保才来不及惊讶,后脑似生了眼睛,弹步前跃,汉子岂会让他逃脱,纵身而上,如影随形。李保才眼见摆脱不了,形势危急,左手斧横着向后甩出,飞向敌人项脖。汉子闪过后,晃身再追。但这么一阻,李保才已得转身,摆脱后背巨大空当。 那为救命而急挥出手的大斧,被汉子轻巧躲过后,直直向着傻苍飞去。 汉子遮挡了傻苍视线,待得看真,大斧当胸袭来,已然飞至身前不到十尺之处!傻苍马上遭受开胸之厄。 于这间不容发之际,傻要为了活命,被吊半空的他右腿举起猛地踢向来斧,拼着废了一条腿也要挡下利斧扑身。也许是他命不该绝,这一脚,不偏不倚踢中斧身,大斧来势虽快,力量却不甚大,被踢得变了方向,越过头项还高出三尺,“触”的一声,大斧割断了吊着他双手的粗绳,从窗子飞了出去。 噼啪一声,傻苍摔倒在地下。场上战斗激烈,史进和肖棣等人目不转睛,都没有上前再捆吊他。 那边厢李保才失去一斧,单手使斧颇不习惯,拼斗中觅准机会撒手飞出,把汉子几缕头发削了下来,那汉子脸上闪过一丝异色。 失去兵刃的李保才更是大落下风,被对方逼得连连倒退。突然间白袍汉子啸声大作,欺身而上,抢到敌人跟前使出自己拿手绝技“洛水拳”,这套洛水拳拳法精微奥妙,繁复异常,直到最近,汉子才自认摸到这套拳法的大门。 李保才只觉眼前拳影乱舞,拳头既快又密,而且似乎永远无穷无尽,他不知如何抵挡,片刻之间,身首四肢连中十余拳,击在身上的拳头虽有先后之分,然拳上势道却于同一瞬间迸发,将李保才击飞,狠狠撞在墙壁上,把坚实厚密的青砖墙壁撞破一个大洞,摔到外面。 一名白衫汉子身影如狡兔疾跳,倏地跃到洞外,把李保才拖了回来。夫人陈海燕与李晴柔双双抢上,只见他脑后血流如泉,四肢微微颤抖,双眼翻白,黑血还还不断从口眼耳鼻流出来,情状甚是恐怖。 丈夫被打成这样,陈海燕既怕又怒,心中乱成一团,扶着丈夫坐地下,叫道:“师哥,师哥!你怎么了,你要挺住,别丢下我们母女俩啊!”史进第一时间拿来内服外敷的伤药,替老爷包扎止血,端水送服。过了好一会儿,李保才才得停止颤抖,喘过一口气来。陈海燕站将起来,对白袍汉子叫道:“我们与你有什么他仇怨,竟然下这等狠手,你究竟是谁?” 白袍汉子脸色平静如水,傻苍见他从头至尾就这样一副表情,既无喜色,也无怒意,仿佛这人戴了一张人皮脸具,没有喜怒哀乐之情。 他缓缓道:“我谁也不是,与你们近无冤,远无仇,下手也不狠,真要取你师哥性命,只一拳就够了。”陈海燕全身禁不住微微发抖,颤声叫道:“那你……为什么要把他打得重伤?” “没有什么,只是喜欢。”那汉子语气依然没有温度。 李晴柔抢过史进身上长剑,一跃而上,挺剑直刺汉子胸口,叫道:“我杀了你,也只是喜欢。” “晴柔不要!”陈海燕慌忙叫喊。但女儿已被愤怒悲痛冲昏了头脑,那里会听劝,手中长剑径直刺出。 白袍汉子不避不闪,待长剑来到胸前两寸之处,突地伸左手二指夹紧长剑剑尖,二指交错,卟的一声,剑尖断开。李晴柔收回长剑,改刺小腹,汉子依然不动,双手再夹剑身,又是卟的一声,断剑再断了二寸长的一截下来。李晴柔不管不顾,抽回长剑一招”明月出平湖“,往敌人咽喉掠去。汉子重施二指断剑的绝技,片刻之间,一柄三尺长的青钢剑,被折成了七截。 在场各人看他显示了这手绝技,无不骇得脸上色变。李晴柔却是如疯了一般,持着只余剑柄的断剑急攻,陈海燕生怕女儿惹恼这凶神,急上前把女儿拉了回。李保才颤颤巍巍站将起来,对汉子道:“这位英雄,你……你把他们两位带走罢,我输……输得心服口……服。”汉子道:“谁说我是来带他们走的,李堡主,陈女侠,现下是见证你们俩情义之时。” 李保才夫妇对望一眼,二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诧异不解之色,又一块儿瞧着眼前石像一般的汉子。 汉子道:“你们夫妻两人,其中一人必须死。” 二人以为自己听错,齐声问道:“什么?”这人适才既然说与他们无冤无仇,料来不会伤人性命,那想得到他竟要取其中一人性命。 “你们是自愿站出来为对方死,还是双方斗个你死我活,胜者留,败者上路?”汉子冷冷抛出一句话。 “为什么,为什么我们其中一人要死?”“我们两人都不愿意死,要活下来。”夫妇两人齐声说话。 “没有为什么,没第二条路可走,快作决定,不然将你们所有人都杀光。”汉子眼光落在李晴柔脸上,森森道:“提早两年送你女儿去见阎王。” 李保才夫妇一听,顿时打了个寒噤,这人不可理喻,毫无商量余地,实是说得出做得到。 屋里李保才的十三徒弟古义此前一直没有作声,眼见得师父一家性命堪忧,突然转身奔向门口大叫:“有刺客快……”白袍汉子身形晃动,如鬼魅一般追至身后,轻轻伸手一拍,白色浓雾瞬间弥漫,一会儿后白气消散,古义已然变成一座奔跑的冰雕,只见他的口唇张开未闭,双眼圆睁,一脸惊惶恐惧的神情凝结在冰封之中。 屋中各人更加惊骇,人人张大口发不出一声。 瞬间冰封敌人,这显然不是单纯武功所能达到,已然近乎妖术。 眼前一幕,令得李保才再无反抗念头,不知自己倒了那辈子的霉,怎么会惹上这么一个冷脸神熬星,难道出生八字不好,还是今年自己时运低,注定有一劫?看着他眼光中杀意渐浓,与其一家遭灭,不如以一死**女活下,当即站将出来,无限悲壮道:“我死,妻活。” 白袍汉子拍手道:“很好,很好,李堡主果然是个有情有义的男人,任那个女子跟了你,都是一种幸运。”一挥手,道:“送李堡主上路。”一名白衫汉子跃到李保才跟前,提剑欲刺。 李保才没有闭上眼睛,眼光盯紧剑尖,死得不明不白,他怎会甘心?可不甘心又能怎么样? 陈海燕叫道:“慢着。”走到冷脸神跟前,双眼紧盯着他,咬牙切齿道:“老身愿以一死换取夫君性命。” 李晴柔哭道:“我不要我不要,爹爹不能死,娘也不能死,两个都不能死。”冲到娘亲身边向汉子叫道:“由我一死来我换我爹娘性命。”汉子摇摇头,转向李保才:“你们两个到底谁死谁活?” 两夫妇齐声叫:“我来死。” 汉子脸色渐恶,一层冰霜罩在脸上,眼中露出凶光。 两夫妇没看到他脸色的变化,兀自哭哭啼啼争论着为什么自己去死好,一人道:“师哥,你要死了,这黑云堡便要散了没了,由我来死,你将来还可举全堡之力为我报仇。”一人道:“师妹,我活得够长时间,手上沾满无数人鲜血,现在死去,正是我最好的赎罪方式。” 汉子脸色突然变得恐怖异常,喝道:“够了够了,到底谁死谁生?”李保才陈海燕异口同声:“我死他(她)生!” 汉子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中充满无比强烈的愤怒厌恶之意。傻苍心想:“这人看不得别人夫妻恩爱,只怕要狂性大发。” 思念刚落,汉子突然抢过白衫汉子手中长剑,狞笑道:“你们都要为对方死,好得很哪,感人至深,感人至深哪!哈哈,哈哈哈哈哈!那我就满足你们心愿,让你夫妇俩共赴黄泉。”手中长剑闪电般刺出两下。 再看李保才夫妇,二人胸前后背各有一个创口,鲜血如喷泉般急涌而出,两人相互抱着搂在一起,齐齐摔倒地下抽搐,陈海燕呻吟着叫道:“为……为……什么?” 李保才低声叫道:“师妹,师妹,我……” 白衣汉子一脸憎厌之色,冷冷瞧着李陈二人。片刻间李保才夫妇身下一大片血水,动静愈来愈小,没几下便动弹不了。 第128章 一救定情 眼前一幕,于李晴柔而言不谛于睛天霹雳,她扑在父母身上哭叫:“爹爹,娘!爹爹,娘!你们别走呀,你们就这样走了吗,留下我一个人怎么办呀……”哭得几声,竟然昏了过去。 那汉子脸上悲愤痛恨之色越来越浓,嘴角抽动,突然仰天啸叫起来,声音高吭尖利,声浪冲得屋顶瓦片震动,落下无数泥灰,接着瓦片坠落,砸在屋内众人头上。各人从没听过如此狂野叫声,被吓得心胆俱裂,胆大的已然逃出屋外。 片刻,白袍汉子停下啸叫,走到傻苍身前,说道:“身手不错,跟我走。”傻苍望着汉子两眸,缓缓摇摇头,汉子双眼注视着他一会,又道:“可传你高深武功。”傻苍还是摇摇头。汉子如遇怪物,眼神中满是不解之意。 他转身离开,传下命令:“把黑云堡烧了。”两名汉子应道:“遵命!”一人出去传令,一人开始喷洒火油四处点火。 只因胖龙袁腾龙把堡中稍微有些武功根基的人都带了出去抓人,李保才夫妇一死,大总管史进带头逃走,遇难先遁,堡中留下的都是些妇孺老人,那能阻止白衫汉子纵火,能逃出来已然算是大命。片刻之间,黑云堡上百年的基业便被大火吞噬,毁于一旦。 白袍白衫人离开之后,大屋已是浓烟滚滚,火苗乱窜,热浪逼将过来,头发眉毛似乎要燃烧着,傻苍拾起利斧,把邓涛解救下来,拉着他便往屋外奔,刚奔出门口,邓涛叫道:“李小姐还在屋内!”甩开傻苍转身又往火场里钻,傻苍担心他有危险,也往回跑,室内虽有火光,但浓烟弥漫,寸步难行,邓涛只能凭感觉摸往李保才夫妇尸体所在。突然一根烧断了的椽子从头顶砸将下来,周围火势旺盛发出噼里啪啦声响,邓涛根本听不到头顶风声。眼见得邓涛遭难,傻苍一个箭步抢上,将邓涛扑倒在地,喀喇一声巨响,椽子砸在地板上,火苗四射。邓涛欲翻身,突然摸得身旁有人,不知是一家三口中的那一个,边摇边叫道:“李姑娘,李姑娘,你在那儿?”只感那人身上湿粘,想来摸到的是血,把他(她)推开,又去摸索,突听到轻微泣声,邓涛大喜,闻声爬过去,叫道:“李姑娘,快过来。” 烟雾弥漫中,邓涛突感一只柔软的小手握了过来,心中一喜,立即使力将李晴柔拉过来,拦腰抱起,跌跌撞撞往门外冲去。傻苍在前开路,好在大屋里空空荡荡并无甚杂物,三人逃起来不难,片刻冲到已燃起熊熊大火的门口,知道不可再在屋内逗留多那怕一刻,傻苍冒着裤管着火的危险,飞起一脚将门板踢飞,领着邓涛跑到室外, 只因黑云堡建筑一间连着一间,能望到天空之地甚少,三人逃离一个火场,又进入了另一个火场,虽然火势越来越猛烈,但浓烟上升,对活人并无伤害,再加三人都是学武之人,逃跑起来还算轻松。刚跃上一堵围墙,李晴柔突然站立不稳,往后便倒,邓涛连忙伸手去拉,但墙头上立足之处甚窄,无处借足,邓涛竟也没有站稳,随着李晴柔一块儿坠到墙下。傻苍吃了一惊,跳下墙头,把二人扶将起来,邓涛把头脚摔破,李晴柔表面看不出什么伤痕,双眼紧闭,傻苍道:“李姑娘见日光即时昏迷,须得立即找物件遮盖。” 邓涛道:“来不及了,先逃离火场再说。”他抱着一个人,无法跃上墙头,只好另觅逃生路径。途中,傻苍与邓涛见得七八人浑身是火,有在四处乱奔乱跑的,有在地上打滚,痛苦叫声凄厉,惨不忍睹,痛不堪闻。两人自顾不暇,只好忍心快速离开,左穿右插,窜高伏低,仗着过人身手,终于冲出的火场。 得松下一口气检查自己,两人发现身上竟有多处烧伤,头发也烧了一大半去,相对苦笑过后立即往远处街头奔去,确定大火难烧到这儿,邓涛抱着李晴柔与傻苍一块儿进入一户民居,关窗闩门,堵光防风。一切办妥当,才向主人家解释,这家男女主人已然出去救火,在家的老太婆听说三人是从黑云堡里逃出来的,那敢多说半句,不但不多说,还有求必应。 邓涛把李晴柔轻轻放在床上,检查她伤势,发现她全身竟无一处着火痕迹,连头发也未烧一根。 傻苍喘气笑道:“涛哥,你可是保护好了她,自己却吃了不少苦头。” 邓涛嘘了一口长气道:“逃命过程中啥时候被烧着都不知道,也不觉得痛,现在静下来,只觉身上没一处不痛,还散了架一般累。”从李晴柔头上取下一根镶珠金钗,说道:“李姑娘,现下我们亟需伤药,身上又没钱,只好拿你的钗子当了,不问自取,请不要见怪。”交给老太婆,请她当了换些治烧伤的伤药回来。 黑云堡的火势愈来愈大,大有向旁边民房蔓延的趋势,全城的人都发动起来担水灭火,因此直到天黑,主人家还在救火未回来,老太婆倒是回了来,明珠金钗一共当了三十两银子,执了药,还余二十八两银子,邓涛替自己与傻苍敷上药粉,便上街买一辆驴车回来改装,吃过饭后,二人将李晴柔搬进大车,连夜起程,往广州城急行。 行至天亮,转过一个山岗,广州城遥遥可望,傻苍突然想起,自己不正是在这儿被胖龙瘦虎截击吗,我被绑后,可不知傻黑有没有活转过来。叫停邓涛,下车四处找寻,大声呼啸,唿哨嘹亮,越岗穿林,远远传了开去。 突然间一声长吼从密林深处传来,傻苍大喜,叫道:“傻黑,傻黑,快过来,我在这。”片刻间,长吼由远而近,跟着附近草木发出悉率响声,一头大黑猪飞窜出来,奔到近旁立起来,整个儿趴在傻苍身上,张嘴伸舌与傻苍亲热。 傻苍激动难掩,搂着傻黑脖子,轻轻抚摸鬃毛,叫道:“傻黑,你没死,你没死,可担心坏我。” 邓涛虽听说过傻苍有这么一个“兄弟”,以为是只可以抱在怀里的小猪崽子,那想得到竟然是这么一只形貌丑陋凶恶的大黑公猪,惊讶殊甚,笑道:“傻苍,傻黑,傻涛,真是傻开有条路啊。”傻苍把黑猪带到邓涛面前,对它介绍道:“这是我兄弟,叫涛哥,以后不许对他凶,知道了吗?”傻苍嗷嗷长叫,围着邓涛转了数圈。以头颈擦拭他腿,邓涛十分喜欢,拍拍傻黑脑袋叫道:“傻黑,你又多了个兄弟了,哈哈。” 二人一猪回入广州城,邓涛担心胖龙再上门搞事,没回邓府,把傻苍他们带到另一处院落,派下人去给爹娘报平安。安顿下来,邓涛看着床上的李晴柔,道:“不知她什么时候会醒来,得要时时看着她。” 傻苍道:“这个任务便交给涛哥你了。”邓涛没有作声,过了一会儿道:“傻苍,你跟她父亲说的那番话是不是真的?” 世上是不是另有一颗七彩虹珠,谁也不敢肯定,傻苍摇摇头道:“只是传说,希望如此罢。”邓涛道:“只要有一线的希望,咱们都不能放弃,万一传说是真的呢,睛柔姑娘的病不就能治愈了吗?”傻苍心想:“如果真有另一颗虹珠,那该怎么办好?谢大哥需要,李姑娘也需要,能切开来一人一半么?” 邓涛又道:“我发散人力物力去打探,等晴柔姑娘醒了来,还可吩咐她爹爹的弟子门徒寻找打听。” 傻苍道:“李堡主夫妇双双惨死,黑云堡烧成一片白地,他手下的人只怕会作鸟兽散,他们的主意,劝你不要打。那个矮冬瓜胖龙,说不定还会找咱们的麻烦,最好还是少接触为妙。” “你说的不错,不过时间这么紧,还是须多些人打探才有希望,李堡主一死,胖龙便是一千多弟子门人的领头人,有他帮忙,伟星的可能性便大了一半。” 傻苍摇摇头,没再说话,心中觉得胖龙这人信不过。 第129章 托 过得三天,李晴柔终于醒来,但身弱无力,尚不能下地行走。她想起父母身亡,家也烧没了,忍不住悲从中来,大哭小泣停不下来。邓涛好言安慰,说什么还有我和傻苍等,不料她却哭得更伤心,怎么劝也不听,邓涛束手无策,望着傻苍。 傻苍道:“让她哭吧,哭饱了就不会哭。” 这个法子还真好使,李晴柔哭得累了,停下后便睡过去。但她见光昏这病还真厉害,醒后得过数天才能下床行走?,三人坐在一起商量,邓涛对她道:“李小姐,你家还有什么亲戚,我们送你过去。”李晴柔首先谢了二人的救命之恩,接着道:“我整天深居简出,就有什么亲戚,也不知他们住那儿,杜公子,我歇足气力,过两天就走,这段时间可麻烦你们了。” 邓涛连忙道:“李小姐,我不是这个意思,千万别误会,在这里你爱住多久都可以。”傻苍道:“你在这儿住得越久越好,我们涛哥就越高兴,傻黑,你说是不是?” 傻黑哼哼哼,主人说什么,它都哼哼几声以未赞同。 李晴柔脸上红晕升起,她大病初愈时,再经历失去双亲家毁人亡的痛苦,脸色苍白无比,现今脸上多了血色,在微弱火光映射下,显得明艳无比,邓涛和傻苍都看呆了,连傻黑也安静下来。看着二人呆呆望着自己,李晴柔脸儿增上几分羞色,话也说不下去,把头儿埋得低低的。 邓涛率先回过神来,说道:“李小姐,跟你说个事儿,那恶人行凶时,你爹爹的徒弟胖龙不在堡内,躲过一劫,要不要通知他你在这儿?”李晴柔道:“嗯,他是我的大师哥,你叫他来接我吧。”邓涛急道:“李小姐,你别这样想,我意思是,傻苍不是说过世上还有另一粒虹珠吗,我想让你师兄师弟一块儿帮忙打探虹珠下落,争取尽早把虹珠找到给你治病。” 李晴柔抬起头来,眼中露出欢喜光芒,轻声说道:“两位大哥,我爹爹如此折磨你们,你们非但不怀恨在心,反而把我救出生天,更要帮我求医问药,小妹不知……不知怎样感激你们才是。”邓涛道:“李小姐怎说这些,我们都是江湖热血儿女,一人有难,八方支援,便是换作你,你也不会见死不救。”傻苍道:“你父亲险些儿掐死我俩,是你一句话,才救了我们两条性命,从你将火场救出来,那也只是还回一条性命而已。” 杜道:“不错,把你的怪病医好,那才算是还回你的恩情。要感谢,该是我们感谢你才对。”这句话傻苍本也想说,但想到虹珠只有一颗,找到了未必真能给你吃,便收口不说。 李晴柔睁大双眼看着眼前两位青年,心中感动,道:“上回在房中,我骂你们是浪子,请不要见怪。”邓涛问道:“有这样事吗,怎地我不知道?”傻苍笑道:“涛哥,你当时初见李小姐,魂儿都丢了,李小姐便要打你,怕你也不知道闪躲。”邓涛摸了摸头,傻笑道:“我还真没留意李小姐骂了我们。”李晴柔看得英俊潇洒的邓涛突然变得呆头呆脑的,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可笑声刚出口,马上想起双亲身亡、无家可归的惨况,脸色一下子黯淡下来。邓涛安慰道:“李小姐不要想太多,人死不能复生,眼下要紧之事先医治好你的病,等你养好身体,我们便一块查寻凶手,绝不能让他逍遥法外。” “可那人武功如此高强,我说什么也不是他的敌手。” 邓涛拍了拍胸膛,说道:“李小姐不必担心,邓涛虽武功低微,却绝不会袖手旁观,定会与你一起手刃仇人,敌人武功确实是高,但我们不必急在一时,好好勤练武功,必有一天能追上甚至超过他,那时要报仇还会难吗?傻苍,你说是不是?”傻苍嗯嗯几声,说道:“不错,就是武功斗不过他,也须活得比他时间长,看着他老死,也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报仇。” 李晴柔本已安复下来的心,听得傻苍这句话,禁不住又呜呜哭起来,邓涛一拳打在他肩上,责怪道:“怎地这样说话,你看,又把小姐惹哭了。”傻苍道:“那人武功实是太高,我是先把各种可能性列出来说说而已,也不算乱说。” “尽挑坏的来说,可恶。”邓涛转头去安慰李晴柔,轻声细气,说不出的温柔体贴。傻苍心中暗骂:“重色轻友的家伙。” 获得李晴柔的同意,邓涛派人找到黑云堡的人,把李晴柔尚在生的消息传给袁腾龙,袁腾龙闻讯当即领着一众师弟赶来,众人进得院子,邓涛道:“虎哥好,众位哥哥好。”袁腾龙微微点了点头,与三师弟钟二娃、三师弟钱飞步入黑屋,一见着李晴柔,三人齐刷刷冲上几步,躬身作揖道:“小姐,我们来迟,罪该万死。”李晴柔站起还礼,说道:“三位师哥不必多礼,请坐请坐。” 三人坐下,李晴柔道:“我得逃离生天,全靠涛哥和傻苍相救,他们不计前嫌,将我救出火场,是我的恩人,三位师哥,你们便别为难他们了,好不好?”语气委婉,失去父母庇护的她,说话已不敢用命令的语气,袁腾龙道:“小姐说怎样就怎样,邓涛傻苍于小姐有救命之恩,那也就是我们的恩人,我们师兄弟那会为难恩人呢?”钟二娃和钱飞齐声道:“不错,小姐说怎样就怎样。” 李晴柔道:“如此甚好,大师哥,这次我叫你们过来,实是有事相求。”袁腾龙道:“小姐怎地这样说话,你要师哥做什么,直接说就可以,还说什么求,那不是折熬了我们三人吗?”钟二娃道:“小姐,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父师娘虽然不幸为恶人所害,但你仍是我们师兄弟的小姐,永远都是,有什么尽管吩咐。”钱飞道:“不报杀师之仇,黑云堡一千多个弟子门人誓不为人,如果小姐是为这事,实是不必多说。” 李晴柔道:“三位师哥,有你们在,我的心终于能安定下来,但凶手武功高强之极,咱们贸然去报仇,必将有去无回,万万不可冲动,也不必忙在一时,我想请众师哥帮我打探那凶手是谁,日后再由我来行报仇之举。”袁腾龙道:“那怎么成,小姐乃是千金之体,一定要保重身体,师父之仇,只要知道了仇人是谁,便明知是飞蛾扑火,众兄弟也会前赴后继,绝不退缩!”钟钱二人齐声道:“不错,绝不退缩。” 李晴柔道:“三位师哥千万不要鲁莽,把凶手何人探查清楚即可。还有一件事,我听傻苍哥哥说,世上另有一颗七彩虹珠,今天把师哥们请来,就是想着人多力量大,各人发散查询,或是能早些获得虹珠下落的消息。” 袁腾龙道:“小姐,傻苍没把虹珠的下落说出来?” 李晴柔道:“傻苍中了天下至毒黑血毒蝎掌,偷袭大师哥和二师哥的汉子喂他吃下虹珠救其一命,爹爹检查过他肚腹,虹珠已然消化没了。” 袁腾龙叫道:“怎么可能,一定是他骗人。”邓涛道:“虎哥,李堡主以我性命威胁,傻苍为救我才吐露真相,如果傻苍还说假话,那便救我不到了。”李晴柔道:“实情确是如此,大师哥不必恼怒,此珠既然消没,那只好打另一颗珠子的主意。” 钟二娃道:“小姐这么说,那自是信得过的。”钱飞道:“中了黑血毒蝎掌而不死之人,武林中还没有先例,傻苍能存活下来,无疑是虹珠起到解毒作用,只可惜这一颗能治疗小姐病患的虹珠,却给一个小子服下,实是暴敛天物。”李晴柔道:“这是命中注定,如果不是邓涛与傻要在场,我可能便要被烧死。” 袁腾龙道:“如果珠子在我们手中,我们师兄弟便不用出去找人,我们不出去,就算那凶手武功更好,咱们只须群起而攻,便能将敌人拿下,师父师母性命可保,说来说去,就是傻苍这小子坏了事。” 李晴柔问道:“大师哥,王大运和使毒蝎掌的老头找到了没?” 袁腾龙道:“王大运不知逃了去那里,老头子的尸首已然找到。” 李晴柔点了点头道:“很好。三位师哥,师妹身体有恙,不能随众位师弟姐妹外出,凶手与虹珠的信息,就有劳你们打探。” “小姐请放心,我们拼死也会完成任务,你就安心等我们好消息。”三人齐说道。 李晴柔道:“我日后就住这儿,你们有什么事,可能这儿来找我,或是找杜公子也行。” 袁腾龙望了一眼邓涛,说道:“好,那我们先行告退,请小姐保重。”向邓涛抱着道:“有劳杜公子费心照顾我家小姐。” 三人走后,傻苍现身,说道:“有黑云堡千余人帮忙,咱们打探到虹珠下落的可能性大增,这段时间咱们谁也不能闲着,涛哥,你陪着李小姐勤练武功,不然武功太差,找着仇人也是白搭,甚至得知虹珠在那也抢不回来,我就外出走走,看看能不能收到什么风。” 邓涛与李晴柔往时对练功并不上心,但今时不同往日,形势逼人,二人在屋子里头互相切磋指点,练得热火朝天。 傻苍带着傻黑,流连于广州城内茶馆饭市,大街小巷,可那有什么用,十余天时光白白浪费,傻苍心想:“李小姐爹爹为追寻我吃下肚子里的虹珠,花了三年时间,谢大哥更是花费十年光阴,我们现在寻找世上未必存在的另一颗‘眼珠’,希望实是比大海捞针还要少,绝不能如无头苍蝇乱找一气,还须得好好想个计较才是。 这天下午,他闷闷不乐回到住所,刚跨进院门,突然头顶风声急响,一件器物砸将下来,傻苍暗叫不妙,双腿急弹,于间不容发之间向前跃出三尺,“嘶喇”声响起,后背衣服被利器割开,背心传来冰凉感觉,他没有回头,再往前急奔,突然眼前一棍状物袭来,呼啸着迎面横扫。前后虎后有狼,傻苍急奔之中停不下来,当即双腿屈曲,铁腰后弯仰头避过势若猛虎下山的一击,前冲之势不减,一把撞在照壁上。还来不及疼痛,背后劲风再响,傻苍急转身避开,“呯”的一声巨响,一条熟铜棍击在照壁上,火光四射,那照壁竟然是一块巨石雕成,这一棍砸得太猛,持棍人双手虎口竟被震出了血。 第130章 王莽躺枪 傻苍不等持棍人收手,疾步向前,左手握好铜棍,右脚径踢敌人下阴,右手也不闲着,掌刀斩向敌人握棍的左手。 持棍之人只顾着防傻苍踢出的撩阴脚,一个不留意,左手肘关节被劈了个正着,喀嚓一声断折,还未能惨叫出声,又见二指直插双眼,大骇之下松手急退。 傻苍手持铜棍推出,把另一持刀敌人逼开,定睛一瞧,围上来的敌人有三名,皆黑衣灰裤,一人持刀,一人手握方便铲,另一个则是被自己抢了铜棍之人。傻苍喝道:“你们是谁,想干什么?” 手握方便铲的是个老者,阴着脸,冷冷地道:“我们是地狱使者,牛头马脸鬼兵差,专门来收魂的。”傻苍看看四周,问道:“是谁派你们来的?”持刀汉子双眼闪着精光,嘿嘿笑道:“谁派我们来,当然是阎王爷。”傻苍喝道:“既然如此,那就送你们去阎王殿上交差。”长棍扫出,齐攻三人。三名黑衣人齐声呼喝,围着傻苍斗将起来。 傻苍手握着分量沉重的铜棍,挥洒起来丝毫不觉笨拙,把三人逼得近不了身,挥舞时脑海里灵光闪耀,敌人一刀劈来,他自然而然举掍反压,敌人方便铲削到,他把棍一竖,单腿站立,右腿踢向空手汉子,守中带攻,挥洒自如。心想:“难道我以前还练过棍术?” 铜棍愈使愈顺手,但那三个汉子也不是吃素,特别是那使铲老者,出招迅速狠辣,几次险些把他脑袋铲飞。 傻苍渐感吃力,拼斗中一声呼啸,提棍击向空手的粗实汉子,将他逼出围斗圈子,响亮唿哨声下,傻黑从后攻上,一口咬住粗实汉子的脚踝朝后猛拉,汉子猝不及防,被拉倒在地。他左手肘关节脱绞,只余右手可用,半躺地下与大野猪斗起来。 虽少了一个敌人,傻苍却没减轻多少压力,两名敌人分进合击,把他逼得步步后退。那边粗实汉子却在傻黑疯狂的攻击下,头身频频遭咬,发出凄惨叫声。围攻傻苍的两人心意相同,手上动作加快,欲将傻苍干掉才回头救同伴。 傻黑见得主人危殆,撇下粗实汉子,窜过去咬那使刀汉子,使刀汉子转身砍劈,一刀斩在傻黑头颈上,傻黑救主心切竟不理会,仗皮厚肉粗硬挨一刀,低头猛咬,汉子虽不惧它,却不能不全神应付。 傻苍那边的压力瞬时减轻,转守为攻,一条熟铜棍舞得呼呼风响,横扫竖压直推,把使方便铲的高瘦老者攻得手忙脚乱。突然傻苍一棍横扫,老者低头闪过,不待铜棍去势消停,傻苍一个转身,连环两脚闪电踢出,一脚踢中其胸,一脚踹在他脑袋上,老者腾空飞出两丈多远。落地后老者顾不得伤痛,爬起来叫道:“师侄快跑!”转身往门口急奔。傻苍急步抢上铜棍掷出,正正击中老者背心,助其急奔,直跑至门口才摔倒地下,口中狂喷鲜血。 见其受伤颇重,已无威胁,傻苍转身攻击使刀汉子,那汉子见得同行老者伤重吐血,惧意大生转身便逃,傻黑喝道:“那里走!”飞身而上拦着,以空手斗他单刀,傻黑觅准机会从后撞倒他,汉子倒地后更加被动,片刻间便被獠牙刺破咽喉,扑腾几下没了声息。 傻苍再去看老者,身前一大滩血,也已断气归西。 断了手的粗实汉子脚跟被咬得血肉模糊,只能爬着往门外逃,傻苍关上院门,伸手抓着汉子伤腿往里走,行进中只见院子里、大厅上躺着六具尸首,都是邓家的仆人与丫鬟,傻苍越走越惊,叫道:“涛哥,涛哥,李小姐,李小姐!” 没听到回音,急忙奔到李晴柔的卧室,里面无人,再去邓涛的房间,一样空空荡荡。回头看那汉子,已然被拖撞得混身是血,一路血迹,傻苍放开手,一脚踩在他肚子上,喝道:“你们是谁,谁派你们来的,说出来饶你一命。” 汉子全身伤痕累累,傻苍一脚踩得他只有气出没气入,张大了口发不出声,过了一会儿才勉强吐出几个字:“我们是黑云堡……”傻苍一惊,问道:“黑云堡,是袁腾龙派你们来的吗?”那汉子点头,傻苍又问:“邓涛和李小姐呢,被你们抓去了那里了?”汉子道:“我们在城……城西关帝庙落脚,应是带到了那……那……’” “抓邓涛和李小姐是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午饭时候来的,等你等得不耐烦,便留下我们三人等你。 “袁腾龙也亲自来了吗?” “大师哥也来了,你现在追上去说不定还来得及。” “去你奶奶的。”傻苍又一脚踩在汉子腹部,骂道:“你一门心思想我去送死!踩死你。”那汉子痛苦大叫:“不是的不是的,大侠请饶命,我是想你把小姐救回来。”傻苍把脚拿开,问道:“想我把李小姐救回来?” “是的,是的,我们有些师兄弟并不同意大师哥的做法,只是碍于他是大师兄,不得不听,他这样做,便是背叛了师父,属欺师灭祖的逆举。”汉子越说越激愤。 “那你怎么又听令于他?” “我不敢不听啊,不同意大师哥做法的毕竟是少数,你打死的那两人,正是大师哥的坚定支持者。” “他们是谁,排行第几?” “老的是李堡主的九师弟,也就是我的师叔,叫金韦,另一个是我十四师哥赵独行。” 那老者竟然是李保才的师弟,武功却是不敢恭维,看来练武还得瞧天份,胖龙虽是师侄,修为可比师叔高上不少。 “你排行第几?” “我在师父门下排行第十八,叫何杰。” 傻苍又问:“袁腾龙为什么要抓小姐?” 何杰抹了一下头上流下的血,说道:“我不清楚,不知大师哥抱了什么心思。” “他是不是看上了你家小姐的美貌,想占为己有?”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那你们当中有谁不认同袁腾龙的做法?” 汉子迟迟疑疑道:“几位大师哥的事,我这个做师弟的不是太清楚,在捉拿小姐这事上,三师哥钱不多好像出言反对,因此这次前来抓拿你们,他并未参与,其他还有谁,我不敢肯定。” “那你们的总部设在那儿,如果他们已经离开关帝庙,会上那儿?” 汉子道:“我们的总部暂时设在番禺莲花山黑水庄。” 傻苍又问了些事,最后道:“看在你不同意矮冬瓜做法的份上,饶你一条小命,这事过后,你打算怎么办?” “师叔师兄战死,我却活了下来,如回到庄里,现在就算没事,日后亦难逃秋后算帐的一劫,得要尽早离开广州。” 傻苍替他接回手骨,简单包扎脚上伤口,说道:“那快走吧。”何杰道:“多谢兄弟,兄弟大恩大德,何杰铭记于心。”说完一瘸一拐离开。 师父刚死,袁腾龙不去想法寻找凶手报仇,却反而大逆不道劫持小姐,如此无情无义,黑云堡内必有不少人对他心生不满,如要救出涛哥和李小姐,须得要获得他们帮助。傻苍微微思索一番,立即便往城西关帝庙赶去。 顺着当地人的指向,入夜前来到一座山脚下,眼见一条大道直通山坡处一座大庙,不知袁腾龙还在不在庙中,傻苍让傻黑在这儿道旁等他,提气奔向西南角上,再折而向东,绕过可能埋伏在暗处的哨卡,直掩到庙侧。只见庙外门口、墙下站了人,神情紧张,紧紧盯着外头。傻苍心道:“他们还没走。” 庙前门楣一块大匾上写“关帝庙”三个大金字,大门两侧贴着对联:“赤面赤心扶赤帝,青灯青史映青天。”银钩铁划,气势不凡,庙容光鲜企理,甚是庄重雄伟,显然平时多有人来上香。 傻苍暗想:“如袁腾龙还在里面,人数必定不少,得要十分小心,绝不能露出马脚。”四下打量,见大殿前庭侧右边一株荔枝,左边一株高大龙眼,两棵树苍劲挺立,高出庙顶甚多,枝叶密茂,颇可藏身其间。绕到庙前,伏在草丛中慢慢匍匐到龙眼树下,小心翼翼探头,看到无人便一溜烟爬上了龙眼树上,从一根大枝干后望将下去,心中大叫:“天助我也!”殿中全貌,尽收眼底。只见大殿里灯火光亮,坐有不少人,少说也有二百人,都是身穿黑灰服装的黑云堡人众。 这些人均朝西而坐,是以他爬上龙眼树,竟然无人知觉。殿中放着五个蒲团,虚座以待,显在等甚么人到来,殿中虽聚了二百多人,却无半点声息,暗想:“黑云堡猝逢大劫,堡主夫妇双双遇难,二徒弟赵力虎估计也难幸免,总部毁于火海,几可说是灭顶之灾,但门人仍这般整齐有律。看来李保才率众授徒,规法实极严谨。”大殿居中有一尊关公戎装坐像,面向东南,双目圆睁,不怒自威。身后是关平和周仓,一个捧印,一个执刀,神态威武。左右配以印楼、刀楼,气势磅礴,自成格局。在蜡烛的照射下,显得格外端庄威严。 傻苍正打量间,忽听得殿上一人喝道:“八师叔到!”一名六十多岁的长须老者神态威严,大踏步出来,站在左首第二个蒲团前,此人叫潘石屹,年纪虽比堡主李保才大,但迟入门,因此才排行第八。那人又喝道:“三师哥到!”只见一身形瘦长的中年汉子走了出来,脚下轻捷,走动时片尘不起,站在最右首。傻苍心道:“此人原来就是钱不多,要救涛哥李小姐,我得要跟他接触。”那人再唱道:“大师哥到!”殿上人员一齐站起,矮冬瓜般的肉球胖龙袁腾龙,迈动粗腿缓步而出,站在右首第二个蒲团前。 众人齐声道:“黑云堡弟子,恭迎大师哥/师父/大师伯驾到。”矮冬瓜袁腾龙点了点头,说道:“大伙儿都坐下罢”众人道:“大师哥/师父/大师伯先坐。”待袁腾龙在蒲团上坐下,各人才分别坐地。袁腾龙转头向潘石屹说道:“潘师叔,请你把小姐的事向大伙儿说说罢。” 傻苍心想:“空着的那两个蒲团,估计是留给胖龙别的师叔坐。” 八师叔潘石屹站起身来,说道:“十六天前,我黑云堡堡主李大师哥夫妇及师侄赵力虎不幸为奸人所杀,黑云堡百余年基业被毁,我等为抓拿奸贼王大运,尽数外出,没能及时赶回保护堡主及留在堡中的妇孺,以至死伤数十人,实是我们黑云堡弟子永远的痛,永远的奇耻大辱,此仇不报,誓不为人!”众人个个脸显悲色,挥拳咬牙切齿齐声叫道:“此仇不报,誓不为人!”傻苍心想:“那冷脸神武功如此高强,一众白衫汉子也非凡手,你们当时如是在场,徒增伤亡而已。” 待得人声稍静,潘石屹又道:“亲眼目睹凶手杀人的,有小姐、史进、古义、肖棣等人,但幸存下来的史进及肖棣于危难之际,不但没有上前截杀凶手保护堡主,还在小姐痛心昏迷时趁乱逃走,留下小姐在熊熊烈火当中自生自灭,他们自知罪孽深重,没有尽到保主护堡的职责,便远走高飞想一走了之,兄弟们,对这样贪生怕死的家伙,你们说要怎么办?” 众人尽皆大怒吆喝道:“决不能让他们逃了,无论如何抓他们回来家法处置。”“将他们碎尸万段扔了喂狗。”“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也要把他们抓回来,在堡主坟前血祭。” 潘石屹道:“不错,一定要杀了他们,不然黑云堡的几十个亡灵死不瞑目,这件事,便由四师侄卢光宇来负责。” 卢光宇站起来大声道:“大伙儿有没有信心有叛徒抓回来?” “有!”众人齐声应道,声音响切大殿。 “如果抓不回来怎么办?” “一天未完成任务,一天不回家!”“抓不回来,咱们就在堡主坟前自刎谢罪。”“我们抓不到,便叫儿子抓,儿子抓不到,便叫孙子抓。” 卢光宇道:“看到大伙儿如此齐心,那我就更有信心了,没抓回史进肖棣之前,我卢光宇再不碰酒。”众人都知道卢光宇爱酒如命,他既这么说,那是为自己立下军令状,众人又齐声叫好。 卢光宇坐下后,潘石屹又道:“抓叛徒史进还不是眼前主要任务,最要紧的是把凶手找出来,而全堡一千多号人里,现只有睛柔小姐、邓涛、傻苍见过凶手真容,袁贤侄担心凶手知道晴柔小姐未死,会再来行凶灭口,因此昨日我们便将她和邓涛请了来,合咱们一千多人的力量好生保护。” 有人道:“袁师哥做得对,睛柔小姐是我们堡主的唯一血脉,我们无论如何须得好好保护她的安全。”又有人道:“潘师叔此举甚好,既保护了小姐,将来又能认出杀师凶手脸容,实是一举两得之事。”还有人道:“只有袁师哥考虑问题才这么周到,换了其它人,那会想到凶手会来灭口之事?一旦被他得了手,那咱们有何面目去见堡主他老人家?” 袁腾龙待大家说完,站起来说道:“众位师弟陡儿师侄,我们已将小姐安排到一个十分隐密之处,请大伙儿放心。为了保证她的安全,咱们只有少数几人知道她的安身之所,若非必要,谁也不能去打搅她,以免引起风声外泄。” 众人齐声道:“不错,为了小姐安全,这是必须的。” 袁腾龙又道:“堡中有同门认为,我倡议的保护小姐的做法,大大冒犯了小姐,是大逆不道之举,可是他们不明白,如果任由小姐在外抛头露脸,万一被仇家知道了,那不是十分危险吗,如小姐真因此而失去性命,那这个罪责咱们担当得起么?”说完他眼光在大殿里一扫,脸色沉沉。 众人又大声道:“担当不起。” 袁腾龙道:“不错,我们绝对担当不起,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因此我宁愿背上欺师灭祖大逆不道的骂名,也要保护好小姐的安全,否则真出了事,那咱们真是万死莫赎,后悔得把眼泪流尽也是枉然。” 登时人群中有人道:“袁师哥为了保护小姐,为了延续堡主的血脉而殚精竭虑,防范于未然,竟然还有人持如此偏执想法,实是大大不该,不但大大不该,还大大不妥。”另有人道:“咱们黑云堡面临灭顶之灾,眼下做什么事都须得从权,只要有利于我们报大仇之举,不管外人怎么看,咱们都会毫不犹豫支持。”更有人道:“是谁持不同意见,请站出来,咱们好好辩驳一回,看看你又能拿出什么好主意来,能保护得了小姐的安全,如果没有,便请收回你们的诽意,大家团结一心,共抗外敌。”众人齐声叫好,都说此时要摒弃异见,绝不能分裂。 袁腾龙见得众人齐心,肥脸上露出一丝儿不易察觉的微笑。他转头对身旁的钱不多道:“钱师弟,你对此事怎么看?” 钱不多站起来,脸色阴暗,说道:“保护小姐的出发点很好,如确是抱着这样的心思,那真是我黑云堡之幸。” 潘石屹道:“咱们把小姐接回来,就是为了保证她安全,难道有人还会抱有其它目的?那是什么样的目的,钱贤侄,你可有听说过么?”钱不多道:“我是怕有人以此为借口,逼迫利诱小姐,师父尸骨未寒之际,如便有人打小姐的主意,实是令人寒透心。” 袁腾龙道:“三师弟的顾虑,实也是我的顾虑,接回并保护小姐的提议是我提出的,因此为了避嫌,我叫七、九师弟、十师弟三人来安排小姐的住处,我虽身为大师哥,却也不知道小姐到底住在那,如有什么话要对小姐说,还须得能过三位师弟传话。”顿了一顿又道:“袁某做事但求问心无愧,向来为本堡发展劳心戮力,鞠躬尽瘁,虽然资质有限,能力不高,却不惧流言蜚语,绝不会因为流言而不保护小姐,酿成终生遗憾!” 一个中等身材叫马化云的汉子站起来,面向人群,说道:“大师哥虽然不惧流言,却也知道人言可畏,众口铄金,因此他吩咐我和九、十师弟来安排小姐的住宿与安全,请大伙儿放心,我三人就拼了性命,也不会让小姐受到半点伤害与委屈,待风头一过,咱们即把小姐带出来与大伙儿见面。” 潘石屹接口道:“袁师侄如此做法,确是令一部分兄弟心生不满,但古诗有云:‘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礼贤下士时,若使当时身便死,千古忠佞有谁知?’咱们看待这事,须得从动机与结果来判断,如果是为了咱们黑云堡的好,那咱们就必须毫无二心的支持。” “不错,只要为了咱们黑云堡的好,兄弟们齐心支持。“众人大声叫道。 “那袁师侄的提议与做法,咱们支不支持?” “支持,大师哥是为咱们黑云堡好,兄弟们就支持。” “很好,既然大伙儿都这么说,那咱们就须团结一致,若谁再有微言妄语,那便是与大伙儿对着干,须得严惩!大敌当前,绝不能允许这种声音出现破坏团结,动摇军心!” “不错,八师叔说得太好了,就该如此。” “支持,谁胡说八道,就拿谁来是问。” 本来对软禁晴柔小姐做法不满的堡内人员,听三人如此一说,觉得确实有些道理,又见群情汹湧,支持者甚众,谁还敢多说些什么?连钱不多也闭口不语,其他人更有谁愿意做出头鸟? 傻苍在树上心想:“就算出发点真如你所说,可涛哥不是黑云堡的人,把他也一块儿扣留那就说不过去,无论如何须得救了出来。” 潘石屹喝了一口水,润润嗓子,接着说道:“堡主不幸为奸人所杀,现堡内群龙无首,人心惶惶,须得马上选一位德才兼备的人出来领导……” 傻苍听得正出神,突然感觉脚踝上痒痒的,有什么东西爬动,探头去瞧,裤管里似钻进两条小虫,正往上爬,忙伸手去拍,把爬在最前面的那一条拍了个正着,抬手又拍另一条,但跟在后面的这小虫移动迅速似能看见手掌,几次躲开击打,窜至他小腿肚子上狠狠咬一口,傻苍痛得几欲张嘴大叫,强自忍了下来,又伸手拍打,只小虫十分机灵,顺着裤管往上爬。傻苍大急,让它跑到裆部那可大大不妙,连忙伸手紧按档部要紧物事,不让其爬近。他另一手抓着树枝,没法驱赶小虫,一动不敢动,心中只盼望它自行离开。 裤管里那小物尝试几回上不得,便改变方向转到他屁股后,它越爬越痒,越痒越惊,傻苍再也忍不住,又伸手去抓,小物快速移动,陡地从两腿之间窜到他档部。 恐惧惊骇之心充塞胸臆,傻苍再也镇静不了,身体靠在树干上,一手护着臀部,另一手松开树枝去抓那好色的东西,可那毛绒绒的小虫灵活狡猾得很,连抓几次都落空,傻苍心中发毛,看准了使劲拍下去,小虫预感不妙,即刻顺着裤管滑落逃开,傻苍这一拍自是落空,但手掌并没落空,狠狠击打在自己祠堂上,一阵言不完道不尽的剧痛陡地传来,傻苍“啊”的一声惨叫,心慌意乱下身体失去平衡,从三丈来高的树上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