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风月记》 楔子 各位读者们你们好! 本次九曲也是脑洞大开才想到了这么一篇《山海物语》,文笔尚需多多改善,本书呢将摒弃大部分的套路文剧情走向,九曲是真心真意想要给大家带来精彩绝伦刻骨铭心的那些精彩山海故事,希望各位读者能够谅解同时多带一点点的耐心来欣赏,因为《山海物语》是一篇较为慢热的文,没有办法一开始就给大家带来特别刺激新鲜的阅读体验。 认真讲好故事,不水文不拖沓,保证每个小故事按照既定的顺序走,大故事小故事汇聚成河流,每一个故事和异兽能够带给大家不同的体验和留下不同的印象,这便是九曲写下此文的初心。 《山海经》呢大多数人绝不会陌生,里面记录了各种各样的异兽与山海地名,为了写好这本书,九曲也是回去又恶补了一遍。小说里面每一位异兽的性格人设我都会尽量的按照书中的记载一一还原,但还是希望各位读者呢能够清楚,小说不是历史书,说里面没有虚构的东西都是假的。我写此书只是为了丰富大家的精神世界,让大家享受其中精彩的故事,而并不是为了改变大家的观念,希望各位理解。 本文与真实历史无关,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话不多说,听故事吧~ 第一章 汐(1) 在《山海经》中山经中,如此记载:独苏之山,无草木而多水。 水光粼粼,天色渐起,一抹破晓的微光穿过云层,安静的投射在潺潺水面之上。溪流绵延不绝蜿蜒而下不知从何而起,独苏山无木无法固土涵养水源,山上常有山石滚落,土多为沙质,不宜人兽居住,常年凄清寂寥。 清庸无扰之处最是生灵,灵伴水而生,至今数载不明,却开灵智。无形无名,只一缕淡淡的微光常徘徊于浅溪之中,与山间水石为伴,能通识。 “太阳出来了,别睡了都别睡了!大石头,醒醒,陪我玩。”灵徘徊在一颗横跨在溪间的大石头周围,欢呼雀跃吵吵嚷嚷,在它的叫唤声和催促声中,大石头中传来了一声沉闷的哈欠声。 “小祖宗诶,你就大发慈悲饶过我吧,昨晚不是才给你讲了一宿的故事吗?” “哼,我不管,你昨天的故事没有说完,害得我都没睡好,你快说说啊,那修炼成了妖王的小妖后来怎么样了?” 大石头又连连的打了两个哈欠,慵懒懒的说:“妖?什么妖?我不记得了。”它随意的打发着灵,希望以自己懒怠的态度来磨灭灵的好奇心和新鲜感,然而只是徒劳。 灵才不肯就这么善罢甘休呢,不时的拍打着水花朝着它的脸上泼去,吵嚷闹腾的样子如同初生的婴儿。 大石头算是被它折服了,冰凉的溪水一浇,顿时也感觉了清醒不少,于是继续对它娓娓道来:“在天地之间,万物有两种形态,一种呢就是像我们这样的山水石木,千百年来难得一动,无法自控,只能沉心修炼,出了灵智之后才得以结出肉身;而另外一种呢就是飞禽走兽,它们生得肉身,但是寿命有限,需以靠强大的修为来维持,于是就有了仙修与妖修。” 灵不耐烦地打断它说:“知道了知道了,这个我听了千百遍,耳朵都要起茧子了(如果它有耳朵的话)。但是呢仙修与妖修又有不同,先有了人形再修炼结丹的称之为仙修,而走兽这类修炼后化为人形的就是妖修。” “嗯……修炼也分先后,我与你说的妖,那便是灵兽中第一只知道通过修炼汲取天地灵气而幻作人形的妖——万妖之祖。” “说的那么厉害,你见过妖祖吗?” 大石头才打开了话匣子,就被灵的这一句话给噎了回去。 “我、我是没见过,但是、我、我听说过。”这应该是大石头最后的倔强了。 “妖祖叫什么名字你可知道?” 大石头深吸了一口气,没有说话。它知道?它知道还会在这里吗? “那你知道妖祖和十四大妖、白泽异兽之间是什么关系吗?它们之间谁更厉害一些啊?” “妖王再修炼就是妖祖了吗?不该有个妖神妖仙什么的吗?” 大石头默默地补充了一句:“大祖宗诶,妖是没有仙级的。” “啊?为什么啊?大石头大石头,这是为什么呀?” 大石头此刻只想着如果自己有手的话,一定要将眼前这货的嘴给捂上,不要多,就先捂个五百年再说。 “哪有这么多为什么?!你去问妖它祖宗啊!”大石头不耐烦地说,接着就关闭感知再也不理会灵了。 第二章 汐(2) 常年无人寂寥的独苏山上,传来了异样的气息。灵围绕着大石头又转了两圈无果之后,只好奇的躲在了大石头的后面,仔细聆听着逐渐清晰的脚步声。 脚步声有些沉重缓慢,仿佛走路之人步履艰难,灵环顾左右,警惕非常,甚至连大气也不敢出。因为在此之前大石头跟它说过,像她这种不知由何而生的灵,对于修炼者来说最是大补,虽然她与周围的环境气息相似不易被感知而出,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被发现自己的小命就不保了呢? 来人很奇怪,看似是一位十分俊俏的男子,少年模样,乌黑的长发披散在后,眉宇间一股子傲然英气,有帝王之相。当然如果无视他那一双才由利爪幻化为的手的话,灵兴许还真就以为它是人类了。 大石头说人类最是复杂,有心善者亦有狡诈者,但是与妖兽相比较,倒也算是危险性最小。 很显然,眼前之人与其称之为人,不如说是一位妖修化形者。灵一边感叹化形的俊美之处,一边也注意到他锦袍上的鲜血,他受伤了? 灵倍感好奇的打量着他,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前前后后,像是一丁点的地方都不肯放过,它实在是觉着太新奇了,这是它这五百年来所见过的第三只人模人样的东西,第一只是个小屁孩,第二只是个老头,没想到今日终于能够大饱眼福。 少年在溪水旁蹲下身来,运起妖力开始修复起身上的伤口,之后,他又捧了一捧清水冲洗了一番自己略带血污的脸颊。灵看得有些呆了,它听大石头说过许多次,现今才知道,原来幻化出人形,居然是一件如此神奇又美好的事情。 然而就在它发愣之际,少年突然伸手去解自己的衣带和袖口,显然一副要沐浴净身的架势。灵吓了一大跳,它有些忍不住的惊叫出声来:“要死啊,有没有点眼力见啊,一点也不知道害臊!” 说完,它便朝着上游游去,坚决一副不喝别人洗澡水的架势,然而,它才游出了没多远,突然感觉一道锐利的目光朝它直直的投射而来,令它感觉一寒。 “你是何物?”果不其然,在灵看向少年的时候,少年也在用打量的目光看着自己。 糟糕!被发现了。 “你、你能够听到我说话?”灵觉得难以置信,这千百年来,途经过它面前的人和兽也有,可是从未有过能够听到它说话的。为了确认对方真的是在与自己说话,灵斗胆又问了一遍。 “可以。”少年毫不犹豫的回答它。“你叫什么名字?” 灵微微一愣,名字? 也对,大多数的妖,他们的名字都与本体相关,比如说什么鱼妖猪妖的,眼前的少年应该是想要知道自己是什么东西修炼出来的灵智。 于是,灵颤颤巍巍的毁了一句:“我、我是水、水妖。” 哪知少年突然嗤笑了一声,说:“水妖?我妖族包容万界,种族繁多,却从未有水修炼成妖的。” 第三章 汐(3) 灵一下子就语塞了。 “本座猜,你是水之灵吧?传闻独苏山人迹罕至,最易生灵。” 被一语道破,灵十分紧张的往大石头的后面躲了躲,结结巴巴的说:“我、我不知道,你别吃我,我、我不好吃的。” 少年轻松一笑,犹如清风拂岸春意盎然,他轻挥衣袖,端坐在溪旁,对灵说:“只有弱者才会依靠吞噬外物来强大自身。” “这么说,你不会吞噬我了?你说话可算数?” “本座堂堂妖祖,需要骗你一个小小的水灵吗?” 妖祖?!妈妈咪呀! 大石头,大石头你快起来,我见到妖祖了! 灵十分激动的在大石头的周围徘徊着,可是大石头已经关闭了感知,此刻别提有多好睡了,根本就不搭理它。 “本座需要在此处养伤,你既然是自然之灵,应该能够感应到是否有人进山吧?” “可以是可以,但是我对付不了,你是想要叫我帮你护法?”灵问他,“那我能够有什么好处?” “你只需要知会本座一声就行。”少年说完,便静心开始准备疗伤。灵没好气的小声哔哔:“原来是无偿劳力,切,妖祖有什么好的,就会使唤人……” “你算是人吗?” 过……过分! 总有一天,它也会修炼成人形的好不好?! 时间飞逝,岁月荏苒,少年这一疗伤就是一百年,一百年匆匆过去。但是这一百年的朝夕相处,却让灵的心中,萌发出了不一样的念头来。 “汐,本座要走了。”少年正了正衣冠,整装待发。 汐,这是少年给她取的名字。 “这、这么快吗?” “一百年,也不短了。” “也是啊,一百年,我却都还没有幻化出人形来,还劳烦你经常给我讲故事。” “等你能够离开独苏山的时候,你也会拥有属于自己的故事。” 汐问他:“那到时候我可以去找你吗?我喜欢你,我喜欢和你在一起。你不会像大石头一样总是厌烦我,还很耐心的给我讲故事,我喜欢你讲的故事,每一个。你叫什么名字啊?妖祖,有名字吗?” “很多人不知道我的名字,只听过万妖之祖的名号。” “这个我知道,小石头也不知道你的名字,可是……我就没有名号。等我可以化形了,我也要当妖!” “呵,水妖么?” 汐知道他是在嘲笑自己当初的愚昧无知,气鼓鼓的说:“才不是,我……我会成为最厉害的妖的!” “最厉害的妖已经是本座了,你只能当第二厉害的。” “第二厉害就第二厉害的,那你说,第二厉害的妖,叫什么名号?” 少年面带几分严肃,一字一顿的说:“万、妖、妃。” “万、万妖妃……听起来,好像也很不错的样子。” “化形之后,尽管来找本座。”少年扔给她一块只有一半的玉牌,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你还会给我讲故事吗?”汐问他,却并没有得到他的回答。汐猜想他或许是没听清楚,于是越发的努力修炼起来。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第四章 九尾(1) 不知不觉间,这时光已是过去许多年,沧海桑田、世事变迁,独苏山由最初的荒凉,也逐渐的转变成为了一片繁华之地…… 哪有什么海誓山盟,世间妖物已是少有,更别提,有人会记得一只名不其实的水妖。 “老板娘,老板娘……你怎么总是对着窗户发呆呀?能不能好好听我说话?!”新来到店中的一只小狐妖尤为的聒噪,将我的思绪拉回。 我是汐,是这家酒楼的老板娘,这是我在俗尘的身份。我热爱着我脚下的这片土地,以至于我化形之后依旧不肯离开它,千百万年,亦如此。 “我说过,我帮不了你,姑娘请便吧。”我最后扫了一眼眼前这个女童模样的狐妖,挥手示意大石头送客。 说起大石头,不必多问,这只看上去憨态可掬的店中伙计,就是当初被我常常缠闹着讲故事的溪中之石。没错,他也修成人形了,只是外貌不若大多数男子那样俊美,反应也有些迟钝。 记得那是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打烊的酒楼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我点着微弱的烛灯摸黑下楼,在一道闪电的银光照射下看清了他委屈到极致的脸,以及他可怜巴巴的求助:“汐……呜呜呜,好姐姐救救我……那群该死的人类开山挖凿,居然连一颗石头都不放过……还说我的体内肯定有玉石,这群混蛋!太过分了,好姐姐,我实在是没有别的地方去了……你看我的屁股,就是被一个农夫用锄子弄伤的,现在还疼着呢,要不是我跑得快,早就已经被五马分尸……不!说不定比五马分尸还要惨……” “原来是你啊。”听完大石头长篇大论的控诉,我算是松了一口气,随后偷笑说:“当初叫你下山不肯,这回被人撵下山了吧?” 也不知道当事人看到一颗会跑路喊疼的石头,心理阴影面积该有多大。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我呢还是很宽容的收留了这个我曾经的故事机,顺带成为了我的无偿劳力的店中伙计。 听完了我的话,大石头伸手挡在了小狐妖的面前,威武雄伟的身躯遮过我的视线,对于娇小的狐妖而言宛若一座大山。 我做生意,但是只做不亏本的生意。 况且这只小狐狸要找的东西…… “请吧,否则我就不客气了。” “你们……欺人太甚!若是在数千年前,本座堂堂九尾天狐,又怎会将尔等小妖放在眼里?不识抬举!” 好强大的妖力,面对如此汹涌澎湃的妖力,我不禁有些慎重的眯起了眼。 “这、这打不过呀。”站在我面前的大石头气势明显弱了一截,连连后撤了好几步。“老板娘,要不我们撒丫子跑路吧,惹不起啊……” 面对着眼前这局势,我四下看了看,不免叹了口气,拍了拍大石头的肩膀示意他往后撤。我走上前,正视正欲发飙的小狐妖,说道:“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只是这代价,你未必,能付得起……” 第五章 九尾(2) 听我开出条件,小狐妖的眸中是一闪而过的精芒,随后娇嫩的小手一挥,方才汹涌逼人的妖力顷刻之间便消失不见,方才乌云密布的天空霎时间晴空万里。 “什么代价?你说!”语气倒是依旧咄咄逼人。 “也罢,正好今日无事,姑娘上座,我且听你将这事情的缘由说上一说。” 大石头见状,忍不住嘀咕道:“老板娘你这分明就是怕人家把你的店给拆了,啥叫今日无事啊,我们明明跟桃花妖说好的,今天要给她准备……” “嗯?”我警告的目光才落到大石头的身上,大石头便如芒在背逃也似的离开了。 见四下再无闲杂人等,我面前的这位曾经与数位大妖齐名的异兽九尾狐,才将事情的始末娓娓道来。 《山海经》中有云:青丘之山,有兽焉,其状如狐而九尾,其音如婴儿,能食人;食者不蛊。 自妖祖之后,众妖窥破修炼法门,以日月精华为食,强大己身,修得人形。可潜心修行之辈寡,另辟蹊径者众,同族相残,异族相战之事数不胜数。 为保青丘一脉在祸乱之中长存,青丘之狐狐族族长做出了一个十分重大的决策,这便是一切的祸源之首。为了保证族中势力不衰,每过千年,便要举行一场残酷无比的生死之战。 “在旁人看来,狐族修出九尾,乃是天下异闻,万年难得一见之事,可是修炼,还是有捷径的。每过一千年,青丘狐族中就会选出九位天之骄子,我狐族之中年轻一辈的修炼佼佼者,送往缚灵山。美名其曰是押送我族圣物,实际上是要这九只狐狸,在抵达终点之前,九九归一,变为一只狐狸。一只……九尾妖狐。” 青丘之狐,修炼千年才得一尾,九尾狐乃妖类异兽之中的至强者,可护一方安宁。然自妖祖之后,异兽心浮气躁、野心勃勃,哪还有肯潜心修炼者,都欲猎杀比自己弱小的妖物,吞噬妖力以为己用。 在吞噬残害的漩涡之中,有些妖变强,是为了害人;有些妖,则是为了自保。而要说青丘之狐的这一变强之术,简而言之莫过于两个字——夺尾。 故事发生在妖祖与人界最强修炼者一战成名之后的一百年间,那是青丘的第一届夺尾之战。 被外族势力不断打压的青丘一族躲入深山隐居避世,一直在搜寻变强的法门,族长偶然之间发现了一种极为残酷的秘法,便邀族中长老一齐议事。那一次的争议很是激烈,甚至差点使狐族的几支势力分崩离析,有人不愿让自己的孩子涉险,也有人愿意为了家族舍弃一切,大家各执己见,最后,由族长出了一个折中的法子。 狐族危在旦夕,只得全力一搏,于是所有人的目光,便落在了族中几个丧失父母无依无靠的孤儿身上…… “让他们去参加那项实验吧?”有人提议说。 “反正这几只小狐儿的父母也在逃难时丧生了,孤苦无依留着也是累赘,如果能够为狐族献上最后一丝价值,也算是死得其所。” “太弱了,几只小妖,哪有能力存活下去,与其被别的妖族所杀夺取妖力,还不如便宜了我们自家族人。” 破落的角落里,几只才刚刚幻形的小狐妖瑟缩成一团,身上披着几块烂布,污渍和鲜血凝结成块将布料和皮肤狠狠地粘连在了一起,一双双小眼睛惊恐的看着那些化身为狼的同族…… 第六章 九尾(3) “哥哥,我怕。” 年纪最小的狐妖朝着兄长的方向拱了拱身体,一双狐狸耳朵蔫了吧唧的耷拉在两侧,相比较她眼中的惶恐,苏澈眼中更多的是愤怒与坚毅。“小七,不要怕,我会保护好你的。” “保护别人?恐怕你已经自身难保了吧?小子,能参与族中如此重要的计划,这可是你们的荣幸,是你们那些下贱的爹娘求了一辈子也求不来的……” “不可无礼。”一道苍老威严的声音打破了刺耳喧嚣的争论,寻声望去,众人皆是纷纷让开了一条道来,低眉作揖,附声道:“族长。” 狐族之长的威压,尽管他已经尽量的收敛,却也足以压得几个不经世事的孩子抬不起头来,小七低着小脑袋害怕极了,泪水在眼眶里面打转,仿佛下一刻就要决堤。忽然,一只手,一只拿着面包和水的布满褶皱沟壑万千如枯木的手映入了她的眼帘,紧接着老族长慈祥的声音就在她的头顶上方响起:“饿坏了吧?小家伙。” “老、老族长。”小七怯生生的抬头望着他,眼前的这个老爷爷是多么的和蔼可亲啊,他的脸上挂着慈爱温柔的笑容,仿佛一道春风,能够抚平所有的伤痛。小七不相信眼前的老人会是众人口中所说的那般,而且……他们说的计划和实验是什么?年幼的小七也一无所知。 “诶~”听到小七奶声奶气的唤他,老族长脸上的慈祥之意更甚,甚至伸手轻轻的揉了揉小七那顶着凌乱不堪的头发的小脑袋,对她说:“小七,别怕,有族长爷爷在,没有人敢伤害你们。” 老族长安抚完小七,又朝身后的侍从使了一个眼色,吩咐道:“去准备九间上房,添置家具衣物和吃食,把这些可怜的孩子们都带去梳洗干净。孩子们,你们放心,以后狐族就是你们的家,爷爷会代替你们的父母亲照顾好你们的。” 一众孩子闻言,眼中皆是溢彩,感激之情溢于言表,甚至还有几个不知情的高兴的大喊着‘族长爷爷万岁’,小七也在其中。苏澈算是孩子中年纪较大的,懂的事也多,他并不在欢呼之列,只是眸光深邃的看着老族长离去的背影,沉默不语若有所思。 “哥哥,族长爷爷可真是个大好人,以后我们长大了也要好好地孝敬他老人家……哥哥,哥哥?”正在说话的小七注意到苏澈在发呆,有些疑惑的又唤了他两声。 奇怪,哥哥怎么好像不太高兴呢? “没什么。”苏澈看着眼前放大数倍的小七脏兮兮的小脸蛋,伸手擦了擦她脸颊的污渍,似是下定决心的说道:“小七,哥会保护好你的。” “嗯。”小七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她想让哥哥别担心,她们拼死才逃回狐族,狐族族长爷爷又这样好,一定会保护她们的。小七靠在苏澈的怀里,手中的面包才送到嘴边,就被一群吵吵嚷嚷的人吸引了注意力。 视野的尽头,是一个与他年纪相仿的小男孩,此时正被族人拳打脚踢十分嫌弃如丢垃圾一般扔在了一边…… 第七章 九尾(4) “混小子,人数都够了还想要混进来,果然跟你的父亲一样,贪婪不堪,自不量力。也别怪我们手下无情,当初若不是你父亲非要抢夺赤乌的金丹,我们也不至于要躲入这深山老林之中。” “呵,真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小子看上人家的口粮了,殊不知呀,这老族长留着这九只小狐妖是别有……” “嘘~别说了,这么管不牢自己的嘴巴,当心族长动怒。” “也是,族长说了,只需要九只,至于你……哼,臭小子,也不知道该说你是走运呢还是倒霉呢。” 苏澈的目光落在那个男孩的身上,又看了看怀中的小七,心中不免浮现了某些想法。感觉到有人在拉扯自己的衣服,他低头问小七:“怎么了?” “哥哥,为什么族长爷爷不收留他呢?他也好可怜啊。” “小……”苏澈的话还没说出口,便被旁边的侍从女狐打断了:“族长说了,要奴婢带二位去梳洗一番,二位,请吧。” 苏澈再次看向那男孩的方向时,男孩的身躯已经被陆陆续续围观之人遮掩,大致轮廓已模糊难辨了…… 无可奈何,他只得抱着小七起身,跟上侍从的步伐。 相较于他的平淡,小七的眼中则是大多数孩子都有的天真和期待。 数十载的光阴一闪而过,随着妖力的不断精进,小七也已经成长成为一个亭亭玉立的小姑娘了。这几十年来,她们住着狐族中只有嫡系才能居住的大宅,每日都有侍从来打扫卫生、准备新鲜的食物、教授上乘的法术,无忧无虑,过得不亦乐乎。 只是狐族每日送来的吃食中都有提升妖力的灵丹草药,让小七不免有些疑虑,族长爷爷也太太太大方了吧?能够提升妖力的灵丹,她小时候连听都没有听说过呢。不过灵丹草药虽然对修炼有异,大多口感不佳,小七很是嫌弃,所以经常偷偷把自己的那一份留给苏澈吃。 夕阳迟暮,竹屋外的风铃伴着清风的响声格外的好听,院内几株紫竹随风摇曳,竹叶漫天纷飞。略过高高厚厚的白围墙,一抹橙红色的霞光洒落在院子里,不远处传来踩踏青石板的脚步声清晰又熟悉。 “小七。”苏澈一袭黑袍,白衣内搭,衣袖上是一片春意盎然的竹叶,在黑袍的遮掩下若隐若现。竹叶是小七给绣上的。小七生的好看,总有些共同居住在大宅中的同族来叨扰,苏澈对于这些人向来是没有什么好脸色的,还经常会动起手来。对于大家偶有的摩擦,族长爷爷的态度不明,既从没有言明大家不得私下争斗动手,也不理会他们的这些小打小闹。 回想起上一回哥哥为了袒护自己被划破了衣袖,似乎已经是好几个月以前的事了,只是那片衣袖上的春景再好看,与如今的秋季相比却也显得格格不入了。 “哥,你终于知道来找我玩了,你都好几天没来找我了,这段时间都是隔壁的苏桐在陪我玩。”注意到了苏澈脸上的凝重,小七的笑意也收敛了几分,“哥,怎么了?是不是隔壁的臭王二又找你麻烦了?这个混蛋,我都跟他说了好多次了,我一点都不喜欢他,他怎么还来纠缠我们……” 第八章 九尾(5) “不是他。”苏澈打断小七的话,抬手摸了摸她柔嫩的脸颊,直到手心里再次传来那熟悉的温热触感,尽管许多年以来,依旧能够令他心头一颤。苏澈的声音夹杂着几分沙哑,和不忍。“明天就是最后的期限了。” “什么?”小七微微一愣神,接着很快便换上了一副恍然与轻松的神情,她握着苏澈的手笑道:“哥哥你说的可是明日的寻宝祭典?听说是为了寻找我狐妖一族丢失在缚灵山的无上至宝,我们九人都会被派遣出去呢。这不是挺好的吗?这么多年来族长爷爷对我们百般照料,现在,是轮到我们报恩的时候了,想想我就觉得开心和激动。” 苏澈看着她那如同倒映着两轮皎月的清潭眼眸,心却越来越沉,好似丢在了无底的深渊里。 …… 哥哥,不见了。 不只是他,连同相约一同上缚灵山的几个熟识的小狐妖也不见了。 这条山路似乎越走越漫长,同行的伙伴们也越来越少。 她在深潭边等了许久,哥哥让她在这里等着,说不久他就会回来。 可是,她已经在此时候了三天三夜,她不止一次的猜测过,哥哥,是不是再也回不来了。 她身上的衣裙被树枝划破了几个口子,不大,几片红枫绣花被夕阳染红,内衬的青衣若隐若现,长长的乌发绑成了高马尾,一朵四瓣小花别在其上。此外,脚边是已经吃尽的干粮的打包袋,没有一把防身利器。 “苏小七是吧?”一道低沉的男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她抬头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略带熟悉的俊颜,男子一袭深灰色锦袍,衣服的肩处用红墨色的花纹勾勒出一只眼神妖魅的狐狸。苏小七愣了一会儿,突然像想起了什么似的,震惊的用纤细的食指指着他说:“你……你就是……” 男子闻言,只是微微蹙眉,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话:“你是苏小七吗?” 苏小七连连点头,方才几欲脱口而出的称呼也咽入口中。 “你哥哥苏澈让我来找你。” “太好了,我哥哥呢?”苏小七又惊又喜,四下张望。 “他……”男子看了看她充满期待的双眸,撒了一个谎:“他已经出去了,缚灵山设了结界,出去的人若没有族长的秘法,无法踏足。” “你骗人,我哥不会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的,我不走,我就在这,等我哥回来。”苏小七才走了两步,立刻又作罢回到清潭边重新坐了下来,眼底的那一汪清水深邃见底,却不知何时泛起了阵阵涟漪。“你走吧,我哪也不去,我就在这里等我哥。另外……你好像不是这次九人选之一吧?你是怎么进来的?” “有一只小狐狸失踪了,我是顶替他的来着。就知道你不会轻易跟我走,你哥说,让我把这个交给你。”他说着,从衣袖里取出了一条手帕状的东西,苏小七看着疑惑,待看清了上面绣的紫竹图案时,立刻震惊的就站了起来。 “这东西怎么会在你这?”她绣给苏澈的一片紫竹,之前分明是林立在他的衣袖上的,怎的这一片布料却被撕了下来。 苏小七的心中有些许的警惕,眼前这个人,要么真如他口中所说的一般,要么,就是她的弑兄仇人。苏澈这么久都没有回来,苏小七本就对他的安危报以担忧,现如今又来了一个什么拿着她兄长的东西的男子,居然想靠三言两语就哄骗自己跟他走…… “这下你该相信我了吧?我欠你哥一条命,跟我走吧,我带你出去。”男子却不知道她的想法。 第九章 九尾(6) 苏小七想着继续待在这里也不是什么办法,要不还是先跟着这人,若是真如她所想,她一定会亲手替哥哥报仇。 出去的山路蜿蜒崎岖,他们靠着采摘山间的野果充食,渴了,就饮山间泉水。苏小七也忘记自己走了多久,只知道昼夜交替了不下十余回,可是这山,似乎有着一种无形的力量,她们往下走,山就往上推。 永远都是走不完的山路。 难不成,她苏小七就要这样跟一个毫不相干的人一同困死在这缚灵山上了?她不想死,也没设想过死亡。 狐妖一族寿命颇长,修炼中每增加一尾,就意味着得到一千年的寿命,而她苏小七从出生到现在,也不过短短数百年。按照人类的寿命来换算,她还尚不足十岁。 “果然,唯有那个办法,才可以出去……”这已经是男子不知多少次自顾自的喃喃了。 苏小七彻底没了耐心,说道:“什么办法?你有办法你就快点用啊,我还等着和我哥哥团聚呢。” 男子苦笑了一声,随即眼角弯弯,说:“我真羡慕你有个这么好的哥哥,可惜我的家人全死了,我即便是出去,也没什么人能与我团聚的,于我,出得去出不去又有什么关系呢?” “你出不出去我不管,我是一定要出去的。”苏小七言语笃定,她无谓眼前这个满腹牢骚的男子要去何处,若不是要靠他带路甚至连此人的生死她也无心过问。 路上男子时常会有咳嗽,些许是旧年顽疾,也不见得他受了什么寒吃了什么药。而且狐狸缺什么,都不会缺自己这一身保暖的皮毛吧。 她突然有了一个新颖的念头,虽说这许多年来她学艺不精,可看家本领要拿出来她也是拿得出手的。狐妖一族最擅长的便是蛊惑人心,她倒是想看看,他究竟在隐瞒些什么,以及,他说的话,可信度究竟又有几分。 “饿了吧?清晨抓了只山鸡,我先给你烤着吃。”男子的脸上只写满关怀,苏小七微微一愣,似乎从他的身上看见了自己兄长的影子。不等苏小七回答,他一边翻动着火光上诱人的鸡肉,一边自顾自的说:“我是罪人之子,我的父亲曾经也是狐族之中数一数二的人物,却因为一次行动失利,不仅让他丧失了宝贵的生命,还让我们家从此背负上了骂名。有的时候我倒是希望自己能够出生在一个普通的家庭里,即便没有一开始时的锦衣玉食,因为从众星捧月,到人人喊打,这样的落差太大了。 母亲也因此病逝,丢我一人在这世间徘徊,我已经许久,不知道家人团聚是个什么滋味了。你知道赤乌吗?一种拥有着赤红色羽毛的鸟类,明明是排不上名号的低等异兽,却凭借不知从何而来的一颗金丹势力大涨,在一百年前侵占了我们的领土。然而狐族之人软弱,都以为只要一再避让就可以避免战争的发生…… 母亲说,那时狐族分为两派,一派主张和平割地,另外一派主张奋战到底,青丘之地,寸土不让。父亲当时毅然决然的投身到后者,带领族人虽是也杀回来了一些领地,可是损失惨重,越发激起了族内软弱人士的胆怯之心。于是在金丹之战后,与赤乌一族达成协议,退守青丘。” 第十章 九尾(7) “那都是以前的事情,是是非非,于你我何干?狐生在世,来不能却,去不能止,胜败兴衰,苦乐自知,我哥跟我说,只要自己活得开心就好,强行把上一辈的枷锁束缚在自己的身上,不累吗?毕竟我也只是一只活了上百年的狐狸而已。” “你……你根本就不懂。苏澈把你保护的太好了,你根本就不明白这其中的险恶,生逢当世,你就不能说与这些事毫不相干。” “什么叫做我哥把我保护的太好了?”苏小七微怒,他这是在贬低谁呢?之前对他的一丁点好感也是顿时荡然无存。“我和我哥都是彼此唯一的亲人,你个没爹没娘的凭什么来指责我亲人的好坏!” 话一出口,苏小七感觉自己的言语有些过激了,可是心中的怒意却是真的,她的胸口也因愤怒而上下剧烈的起伏着。 他不说话了。 两个人安静了良久,他依旧不死心的开口:“他向来惯你,也难免使你娇纵,我不怪你。” 闻言,苏小七才压下去的火气顿时又冒了出来,她冷哼了一声,咬了咬牙。碍于自己有求于他,也不好发作。 “山鸡烤好了,趁热吃。”男子将吃的递给她,又抬头看了一眼刺眼的阳光,眼睛微眯,喃喃说:“再给我三天,我一定将你带出去。” “呵,这次你可要说话算话。” “如果我们能活着出去的话,我真想实现我父亲最后的遗愿。” “嗯?” “没什么。吃饱了,抓紧时间上路吧。” 苏小七想了想,还是下定决心赌上一把,虽然她心知肚明,这样做可能会让他们之间的信任分崩离析。准确来说,是男子对于她的信任。 为了哥哥,她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 苏小七心下一动,终于用出了那个在自己心里默念了无数次的口诀心法,她的看家本领,摄魂之术。 然而,男子的反应却让她大感疑惑。 “你的眼睛很漂亮。”男子笑了笑,面容温和,继而他转过身继续赶路。 苏小七懵了,为什么她的摄魂术对他不管用?她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狐族使用摄魂术时瞳孔的颜色会变成夺目的深粉色,依靠双目对视来操控对手的心智,这不应该是她已经烂熟于心的招式吗? 为何,无用。 “没。”她回答说,有些歉疚的低下了头。尤其是一想到自己对对方使用摄魂术,对方居然还能如此心平气和的与自己同行,不免觉着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可是,为什么自己的摄魂术会对他没有用,就连修为深厚的哥哥以前都差点着了她的道。哥哥明明说过,以她对摄魂术的精通,这九人之中绝无敌手。 难不成,哥哥那时只是为了寻她开心? 不可能。 男子注意到身后渐小最后消失的脚步声,回头看了一眼伫立在原地的苏小七,略带苦涩的扯了扯嘴角。 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我父亲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够从赤乌的手里夺回青丘,原来青丘的领土,可比现在大得要多。他说,如果哪一天,我有望看到青丘回归我狐族之下,让我不要忘记,去他的坟头祭拜以告知。” “你父亲的遗愿,为什么要告诉我?” “因为我……咳咳……”男子说着,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苏小七心下一惊,上前查看,不料竟看到了他嘴角的一抹血迹。 第十一章 九尾(8) “喂,你可别死啊,你死了谁带我出去啊?喂!” “你……咳咳,你这个死丫头,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成日里就只有你的那位兄长……咳咳……你帮我采点草药来,我还死不了……” “好好好,你要什么药,你说。” “缚灵山,有一药草,生长在悬崖边,向阳而生,日落而枯,其叶红嫩,花朵为淡淡的青,花开四瓣,无芯。” 苏小七听他这般描述,心中大感疑惑,但是也没有多做停留,将他安置在一块较为平整的大石头旁,便立刻按照他说的去找那药草。 她的口中喃喃重复:“缚灵山,有一药草,生长在悬崖边,向阳而生,日落而枯……其叶红嫩,花朵为淡淡的青,花开四瓣……无芯。” 无芯无芯,花朵怎么会没有芯呢? 也不知道他是哪里看来的偏方。 反正自己都照做了,有没有用还是看天意吧。 苏小七寻了一日,无果。 她严重怀疑是男子搞错了,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药草呢?她活这么大,也算见过珍宝无数,对于他说的,却闻所未闻。 夜里,苏小七忙着照顾病号,一天的路程就这么耽搁。她似乎一整天都无精打采,萎靡不振。 “看得出来,你跟你哥的感情很好。”男子看着漫天的星辰,自说自话。 苏小七没搭理他,只是在想着明天要去哪里碰碰运气,说不定就能遇到他所说的药草。 “其实我知道你现在什么话都听不进去,你只想早点离开这,离开缚灵山……咳咳……可是,如果你出去了以后,发现外面的世界远不止你所希望的那样,还不如就待在缚灵山……” 苏小七打断他,言语坚定不移:“不管外面的世界怎么样,我都要出去!” “也罢,跟你哥一样偏执。还有两天天,介时,你只要朝来时的路走,就能离开缚灵山。” “行,两天之内,我会尽全力帮你找到你说的那个什么……什么花……” “好,我这条小命,就托付在你手里了。” “呵,那也要看本姑娘心情。” “重珏。” “什么?” “我的名字。” “我没兴趣知道。” “我知道你没兴趣,但是我也不想万一死后,成一个无名之人吧?” “你不会死的。” “咳咳……那得看你能不能,找到那枚药了。” “我一定会找到的。”苏小七觉着他虽然不像好人,但是看在他这一路上对自己的照顾的份上,她还是不希望他出事。感觉一旁的人没了动静,苏小七蹙眉抬眸看了看,直到传来他轻轻的鼾声之后她才放下心来。 估计是太累了睡着了吧,苏小七如是想着。 重珏,既拗口又不好听的名字,她想,过不了多久自己就会忘记了吧?至于为什么自己的摄魂术对他无效,苏小七想,等出去之后问问苏澈,他应该会知道。 第二天下了雨,电闪雷鸣风云交加,正逢采药的时候,奈何天公不作美,苏小七再一次失望而归。 可是重珏好像知道答案一般,见到苏小七空手回来,他却并不感到意外。有的时候苏小七真的很想再用一次摄魂术,看看他的心里究竟想些什么。有的时候她叫他,他并不理睬,而是看着头顶的星空发呆,偶尔会喃喃上几句。 第十二章 九尾(9) “曾经,我与父亲母亲逃亡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星空,我们一家人围坐在篝火旁。父亲战事忙碌,我们很少有这样一家人团聚在一起的时候……” 苏小七只当他是一只念旧的狐狸,总喜欢对以前过去的事情叨叨个没完。 但当第三天夕阳西下,苏小七再一次空手而归时,她的脸上却只剩下了凝重和哀伤。 重珏的病情越来越严重,他不停的咳血,感觉就像是要将自己的五脏六腑都给咳出来才肯罢休。 “还有几个时辰你就能出去了,你应该高兴才对,别哭丧着脸,我还没死呢。” “重珏,我几乎把整座山都翻遍了,我找不到,我……我救不了你。对不起。还有别的办法吗?” “族长爷爷不是说让我们来找狐族的圣物吗?” “圣物能救你?” “对,等你出去以后,你问问族长,他会告诉你的。这伤不会要了我的性命,但是我的修为会逐渐流失,最后变成一只普通的狐狸重新修炼。如果……咳咳……你能找到圣物,就能帮我恢复……” “好,你放心,族长爷爷对我们那么好,他一定会救你的。” 重珏毫无血色的嘴唇扯出了一个弧度,笑容苦涩。 “苏小七,我困了,你能……最后给我唱首歌吗?” “好。” 苏小七轻哼了几声,就着晚风和落叶,唱道: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 竹杖芒鞋轻胜马,一蓑烟雨任平生。 料峭春风吹酒醒,山头斜照却相迎。 回首向来萧瑟处,也无风雨也无晴。 …… 不知何时连自己也睡了过去,苏小七在皎洁月光的照耀下醒来,才发现身边已经没了重珏的身影。 “重珏?”她起身四顾,一整个偌大的缚灵山,仿佛就只剩下了她一人一般,一种孤独和凄冷的感觉随着冷风而来,几乎要挤进她的骨头里。 重珏走了。 苏小七感觉心里头有些闷,她不该难过,她能出去见哥哥了。如是想着,她运起自己的妖力,却惊讶地发现自己的修为居然在一夜之间提升到了一种令人难以置信的地步。 九条妖异的狐尾在月光下光华流转,华彩夺目。 “九尾……九尾……为什么……”为何自己的修为会在一夜之间暴增,这一股股令她感到既陌生又熟悉的力量,蓬勃的远远不断地妖力,却让苏小七的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惧和不安。 …… 女人正襟危坐,低眉伸手抚摸着身后那一条条雪白的狐尾,她的修为虽在后来的大战中散失,也能勉强支撑着恢复本来的身体些许时间。店中的石头伙计看得直流口水,目光在她那精致的脸上与凹凸有致的身材上游离,不多时,这视线便被我的手给挡住了。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应该就是那场‘夺尾’之战的赢家了吧?恭喜你。” “呵。”女人浅浅的一笑,随即又摇了摇头,说:“我倒是宁愿就那样死去,我痛恨这样永无止境的追寻希望的生活。每当在绝望中看到一丝希望,一次次的想要去向之靠近,而那希望,却在接触之前熄灭然后在远处,你视线所及之处,再次出现了一抹微弱的光亮,你是会继续追寻,还是停止?” 第十三章 九尾(10) 答案是毋庸置疑的,我不回答,女人继续往下抱怨道:“可是从始至终都是如此,周而复始,一次次我以为我终于要找到了,结果不过是老天与我开的一个玩笑而已。这一次不一样,我一定要找到它,找到那样东西。” “你想要的,究竟是狐之一族遗失的圣物,还是他们。” 女人不说话了,再一次将目光投向那一条条雪白的狐尾,喃喃说:“每一次,我抚摸它的时候,就好像感觉到他们依旧在我的身边。我的至亲至爱、我的挚友、伙伴,从那以后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我到哪,他们就在哪,家,也就在那。” “后来你回到族中……” “族长对于我的归来喜出望外,他再一次欺骗了我,他告诉我说赤乌的金丹就是我族遗失与缚灵山中的圣物,我居然还信以为真了。我拼尽全力从那赤乌首领手中夺来了金丹,九死一生。我想到那个笨蛋之前说过的话,决心与族中的激进派们联手攻入青丘,从赤乌手里夺回了属于我们的地盘。我找到了他父亲的坟墓,告知他战捷的好消息,以茶代酒……再后来,我参与了大大小小的数不尽的战役,有些时候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为何而战,夺尾祭典被揭发了,族长被迫退位,忽然之间我就像是失去了前进的方向,直到那场群妖大战,为保族人,我几近散尽修为,也就变成了,如今的这一副模样。 我知道族长当初只是在利用我,可是我真的很想直到,重珏说的,那个能够救他们的圣物究竟在哪。我找寻了如此之久,我遇到过一位姓白的异兽,自称知晓天下之事,我将那时的遭遇说与他听,他说,在人类的传说古籍中是这样记载的:青丘之山,有兽焉,其状如狐而九尾,其音如婴儿,能食人;食者不蛊。说是我之所以不能够蛊惑重珏的心智,是因为他残食同族,说不定我哥哥他们,也是遭其毒手。食者不蛊的意思便是只要食其肉,就可以不被蛊惑心智……我当时确实愤怒过一段时间,后来越是考量却越是觉得不可相信。” 我眯起眼,说:“如果他真的杀害了你的兄长,为什么又对你百般讨好千番照料,甚至他还说过,他欠你哥一条命,想来应该是你哥救过他。等等……你说的那个姓白的异兽……我大概知道是谁了。” “他不愿告知姓名,果然你们认识?他说的话,可信度有几分?” “一个妖族的叛徒而已,他叫白泽,是妖族之中的万事通,也是出了名的大嘴巴,有一次落入了人类修仙者的手中,为了避免受些皮肉之苦,便把妖族异兽的底细全给交代了。听说后来那人根据白泽的口供,编写出了一整套体系完整的《山海经》。你说,他说的话,可信度有几分?”对于此事我也是有所耳闻的,没想到这活了数千年的小丫头居然不知道,真可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第十四章 九尾(11) “这么说本座被耍了?很好,白泽,这个仇我记下了。”女人的眼中投射出一股刺人的寒芒,妖异而危险。石头吓得朝着我的身边靠了靠,悄声说道:“没想到这女人这么记仇,俗话说的好,唯君子与女人难养也。。” 不等他说完,我便没好气的伸手揪住了他的耳朵,哼哼两声,问:“你说谁呢?!扣!工!资!” “别啊老板娘,你上上个月的工资还没发呢。”石头哭丧着脸,十分忧郁的捂着被揪疼的耳朵灰溜溜的躲在角落,不知又在说我的什么坏话。 收拾完大石头,我也准备好处理眼前的棘手事情了,“我跟你走一趟吧。” “去哪?”女人有些迷茫,随后是惊喜的语气:“你知道那东西在哪?” 我浅笑着摇了摇头,不作答。 傻丫头,其实,你就是狐族筹谋已久所寻的圣物。 “自然是去找白泽。不就是想要重聚你兄长他们的肉身吗?简单。” 女人皱了皱眉,似乎对于我的这个回答并不感觉多满意。 “本座已经找过他,他说除非找到我兄长他们的灵魂才可行此法,可是时间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他们的魂魄早已不知散落在了何处……” 白泽,居然这么和她说。 呵,他不是向来号称最没心没肺的吗? 我的脚步顿了顿,继而又露出了一个笑容:“你可曾听闻过招魂幡?” 女人摇头。 “传闻妖祖手中有三大至宝,其一便是这招魂幡,它能够通过施法者的记忆找寻到那些失落的灵魂。” “妖祖?你莫不是在寻我开心?!妖祖自数千年前就已没了踪迹,如今是死是活尚未可知。我……”女人狠狠的咬唇,几乎要将那鲜红的朱唇咬出血来。“我不想再等了。” “可是你必须等!”我静静地注视着她,四目相对,我看到了女人眼中的厌烦和无奈,她终究还是妥协了。虽然从言语中没有如此表达,但是从她低下的脑袋和逐渐缩小的身形中,我能够感觉的出来。 她再次恢复到了一个孩童的模样。 “走吧,我们去找白泽,以及……妖祖的下落。” 不知为何,听到从她口中缓缓地吐出的最后这两个字的时候,我的心里却没由来的颤抖了一下。万妖之祖,这个从来就只活在别人口中的男人,真的,能够再见到吗? 说来,我们俩,也是有许久未见了呢。 就从他,开始赐予我这个“汐”的名字开始。 “本座也着实没想到,你会找这么一个地方苟活于世,身为妖族,好生窝囊。” “呵,也只能说妖各有志吧,我倒是挺喜欢这样的生活的。” “你也等了他很久了吧?” “啊?”我一愣。 “万妖之祖啊,我见过他身上的玉佩,与你腰间挂的,模样差不多。若不是为了找人,谁会选择在这样一个人流湍急的闹市生活。妖都喜欢静修。” 我被她的一番话给堵着了,不知道该如何言语,当初为什么会选择在此开设酒楼,目的已经不明确了。唯一记得的就是,第一眼看到这儿的时候,便有一种就便在此的感觉而已。 第十五章 九尾(12) 都说小隐于山大隐于市,今日我们二人,不对,二妖,要找的就是市井之中的隐士白泽。关于白泽,它算是人类神话传说中的神兽,知道天下所有鬼怪的名字、形貌和驱除的法术,所以从很早开始,就被人类当做驱鬼的神兽和祥瑞来供奉,最早记载于《抱朴子》一书中,比起《山海经》还要更加久远。 传说白泽神兽是天师钟馗的坐骑,不过我倒是没怎么见到这位与他的主人同行,而且就他现在化作人形的俊俏模样,说是坐骑似乎还有些埋汰了他。 白泽曾是狮子身姿,头有两角,山羊胡子,后来为了不吓坏胆小的人类,便耗了些修为将自己变成了一位俊俏的说书男子。常在勾栏瓦舍与酒馆中穿行,刚领的说书钱立马便换了坛好酒,寻片竹林,一睡便是一个昼夜。 至于为什么他从来不肯来我开的酒楼,简单嘛,除了嫌弃我这个不讲人情世故的老板娘不肯给他打折之外,就是生怕我追问他妖祖的事。 白泽向来无所事事、没心没肺,连《山海经》都能一字不漏的告诉人类,又怎么可能会去关心异兽们的生死呢?但是这次的事情确实让他在我的心中添上了几分好感。他对苏小七说的那番话,原是想要让她记恨重珏,放弃复活他们的念想,开始自己的生活。 没想到他居然也会为别人考虑。 可是,要放弃一个数千年来的执念,又谈何容易。 重珏说,能救他的那味药,生长在悬崖边,向阳而生,日落而枯,其叶红嫩,花朵为淡淡的青,花开四瓣,无芯。 苏小七说,那日她在缚灵山初见重珏之时,她衣裙上几片红枫被夕阳染红,内衬的青衣若隐若现,一朵四瓣小花别在乌发之上。 至于我为何要说那一句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相较之下便可知为何了。 如果苏小七放弃离开缚灵山的念想,说不定重珏就不会死,重珏说她是解救自己的良药也不无道理。只是,一心只为兄长的苏小七怎么会在意这些? 世间万物都不过如此,一边在追逐,另一边在失去。 “稀客。”一声清爽的男声自屏风之后传来,我领着苏小七走近,才瞥见围坐的客官们正将目光投在了我与苏小七的身上。从他们的眼中能看到一小部分的惊艳与欣赏,但更多的则是听故事被打断时的不悦。 “有时间吗?”我开门见山。 “当然,好不容易大半年才上我这来一次。”白泽笑了笑,如沐春风,那张白皙的俊颜落入眼中竟让我这个女人都有些自愧不如,这家伙,真是个妖孽。 搞得好像我们俩有什么不可描述的关系一般。 顿时,客人们开始轻声讨论了起来,脸上写满了八卦的神情。 我有些无语,但是知道这家伙是在拿我当挡箭牌,毕竟有求于人,本姑娘就勉强帮他一次吧。 “抱歉各位,耽误各位一点时间,小女找白公子有要事商谈。”我朝前拱了拱手,客人们回了个礼,也先后退了出去。 我虽是面带笑容,但对于客人口中“女子家家能有什么大事,定是终身大事”的说法颇为不满。 第十六章 九尾(13) 白泽再次轻笑出声,手中的纸扇摇晃了几下,上面“笑口常开”四字映入我眼中。换扇子了,上回见他的时候记得上面画的似乎是一幅‘踏雪寻梅’的美景。不过比起文绉绉的书画,这四个字确实更加符合他的气质。 白泽总爱笑,好似他那张脸生下来就只会笑这一个表情。 “我还以为你已经对妖祖的事情不感兴趣了呢。”白泽一边沏茶一边对我说,茶自然是给客人喝的,他自己的那杯则是酒。更为过分的是,他白玉杯中酒香四溢,居然远远盖过了我手中清淡的茶香。 我的心头悸动,表面上依旧是沉稳如水:“什么时候得到的消息?” “这个重要吗?” 听着我们两人不急不缓的聊天,苏小七倒是先急了:“喂,死骗子,本座问你,那招魂幡可还在妖祖手里?!” “这位是……九尾天狐?火气真大,我说你怎么想起我这烂人来了,原来是为了她的事情。”白泽举起酒杯示意,我略与之碰了一下杯,见他爽快的一饮而尽,只是低头抿了抿。 白泽见状,有些不尽兴的撇了撇嘴,看向苏小七:“用招魂幡强行引出他们的灵魂么?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招魂幡确实一直都在妖祖手中,像此等神器一旦认主只有等宿主死亡才会再次寻找新的宿主,小娃娃你放心,若是此物不在妖祖手中,也绝会在我的手中。” 白泽的眼中闪过一抹精光,随后是淡淡的失落。 不用说我都能看出来,这厮估计在想着妖祖怎么活了这么多年还不死,不然他绝对会在第一时间将别人的宝贝都收入囊中。 苏小七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招魂幡的下落上,根本没有在意白泽喊她作女娃娃的事。 “那你可知道妖祖现在何处?” “要想从他嘴里打听到点东西,不付出些代价是不可能的。”我无奈的摇了摇头,掏出了自己的锦囊。锦囊上绣着精美的荷花以及一条衔尾蛇,寓意为钱如流水,不用不随,千金散尽还复来。苏小七好奇的盯着我的锦囊看了一会,随后见我小心翼翼的掏出了一两银子后,嘴角微微有些抽搐。 “拿去拿去,不能再多了。”不等白泽说,我痛心的强行将银两塞进了他的手里。 白泽十分嫌弃的掂量了一下手里的一两银子,说道:“真不愧是你啊,汐,许久不见还是这么抠门。一两银子,打发臭要饭的呢!” “既然你拿在手里就代表你已经收了我这份礼了,收钱办事天经地义。”我笑嘻嘻的说。 他也是见习惯了我的这副样子,只好自认倒霉的将银两塞进了怀中,虽然少,但是哪个酒鬼会和买酒钱过不去呢?其实我知道这厮不是个吃亏的主,早晚要从我这捞一笔,我可不得提防着点吗? “在缚灵山,这女娃娃知道怎么去。”白泽看了眼苏小七,示意我要不就顺路带上她算了。 我抿了抿唇,觉得此事还需慎重考虑。 苏小七见我不言语,柳眉微蹙不解的问我:“缚灵山我再熟悉不过,如今族长退位秘书被禁,缚灵山上的结界已经没有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第十七章 九尾(14) 我依旧不回答,白泽这个奸商立刻打起了苏小七的算盘,一手拍了拍她的香肩,另一只手捻着杯盏,正色说:“就算把你兄长他们的灵魂找回来了,如果短时间内没有可以容纳的躯体,也等于白忙活一场。这样吧,我们做个交易,我呢就帮妖帮到底,我为你先备好八具躯壳,但是嘛……你得拿赤乌的金丹来换。” 赤乌的金丹?闻言,我的眼眸微眯,这可是好东西,白泽居然想用八具躯壳来换,哈,说我抠门,他白泽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吧? “成交。”更让我没想到的是,苏小七居然想也不想的就答应了,气得我当时差点跺脚。但是为了维护我这个高冷的老板娘高深莫测的形象,我还是忍住了。 “如果我说,我要的报酬也是那金丹呢?” 苏小七愣了愣,看了看白泽,又看了看我。喃喃说:“没想到赤乌的金丹居然还是个抢手货,不过我许诺老板娘在先,抱歉,白泽先生。” 我的嘴角一扬,在心中捂嘴偷笑,这回倒是轮到白泽气得跺脚了。 “是我先说的!你!我警告你你别太过分!” “再过分也比不上某些奸商好吧?不就是八具躯壳嘛,我有的是法子练,而且本姑娘可不收你任何额外的费用。” 苏小七喜出望外:“谢谢老板娘,你真是个好人。” “好人?是是是,就她是好人,哼!没事了你们走吧,送客,送客送客!”白泽连连挥袖,不愿再与我们多说,转身头也不回的进了里屋。 我想,这到了嘴边的金丹吃不到应该也够他郁闷难受个好几天了吧? “他好像生气了?”苏小七一脸茫然,神兽怎么跟个小孩子似的? “没事,过几天就好了。”我不甚在意的摆了摆手,“既然缚灵山你熟悉,你带路吧。” “嗯。”苏小七答应一声,先出了屋子,我正想随后跟上,就听见里屋传来了白泽的叹息声: “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即是她所求便如她所愿,自毁修为,秘法自然不解而破。不过她本身会变成一只普通狐狸罢了,介时,承受不了反噬之苦便死路一条。要么她死,他们活;要么她活,他们死。我猜,女娃娃就算知道结果也会选前者吧。你何时,也开始通些人性了?” 我的脚步顿了顿,随即跟了上去。 初见之时,恍如隔世。 如今我又踏在了这片土地之上,向远方眺望着却不见一张熟悉的容颜。 缚灵山,毁了。 准确的来说是已经全然成为了一座死山。 狐族的秘术将整座山的灵气几乎消耗殆尽,也自夺尾之战被严禁之后,这里便再无人或是妖族涉足。 “每一座山都有其气脉所在,曾经那股气离开了此处,也带走了山中所有的生机。缚灵山现今草木不生,已无法庇护此处栖息的生禽。” “是秘法毁了这里……对不起,本座不知道会变成这样……有什么办法补救吗?” “小七,你听说过山神吗?山神,乃一山之灵气所聚,成型之时会进入灵胎体内,受灵气庇护的灵胎天生便比同族聪颖,如出淤泥之清莲自带一种抵御妖气的异能,思想清正,终身不蛊,修炼所成,有成仙之势。” “山,神……” 第十八章 九尾(15) 苏小七诧异万分的看向了我,似乎我方才的那一番话带给她的震撼实在是太大了。 如此说来,他们狐族,岂不是亲手害死了一位山神?甚至还是将来有望成仙的同族?!若是青丘狐族一众闻此消息恐怕要气得昏厥过去吧? 众生之事,莫不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有所得,必有所失。 不过让苏小七感到值得高兴的是,她终于知道为何自己的摄魂术对于重珏会无效了,因为重珏,就是那位即将继任飞升的山神啊! “九尾妖狐,九尾仙狐,仅仅只是一字之差,牺牲的却是整座山的气脉。” 苏小七若有所悟的点了点头,说:“难怪在此之后夺尾之战诞生的九尾狐,要么是走火入魔,要么就是爆体而亡。族人们以为是秘术的原因,下令禁止学习秘术,其实根本的原因,是因为没有驱逐邪念的山脉灵气。” “要想缚灵山恢复以往的生机并不难。”我故意卖了个关子。 “什么办法?” “如今,重珏身上的不管是妖力还是山脉灵力都已经转移到了你的身上,你苏小七,便是此地的山神。曾经这片土地贫瘠,花草枯萎,只因庇护它们生长的灵气匮乏,现如今,它们的山神回来了。有山脉灵力的滋养庇佑,想必要不了多久,这里就会恢复如初。” 确实要不了多久,不过是在我与苏小七对话的这短短数十秒,我们脚底下的土壤居然有了些许生机盎然的征兆。一棵棵小草与小树的嫩芽从岩缝泥土之中争先恐后的开始探出头来…… 苏小七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十分暖心的微笑,在她的眼中,我看见了希望、怀念、欣喜,以及释怀。 我严重怀疑我们被白泽给耍了,什么缚灵山上有妖祖的线索,与苏小七忙活了整整一天之后,我们俩累瘫在青石板旁,相互背靠着背坐着喘气。苏小七此时脸颊通红,鬓角处也有了汗珠,山风徐来,夕阳的余光撒在她的脸上,我侧着脑袋看了一眼。 只一眼,便知道了重珏愿为其付之生命的缘由。 和世俗中的那些浑浊麻木眼眸不同,苏小七的眼底永远都是那样一滩清澈见底的清潭,纯真如她,才会对那些几欲没有的希望报以期望吧。 在我满怀失望的准备回去把白泽胖揍一顿的时候,苏小七与我告别,她说再次来到缚灵山之后她就舍不得离开这里了,她能够感觉得听到缚灵山上的这些生灵对于她的呼唤与渴望。 她说:“逝者未尽之事,生者必驱往之。” 我不再强求,并不是我舍不得在我的酒楼中清理出一间房间来给她居住,在此声明。 在多年以前,缚灵山中曾有过这样一段对话: “你宝贝妹妹的小友苏桐,我已经抹去了她的记忆,她会重新开始的,远离青丘是非之地。” “呵,还有小七的事情,拜托你了。” “我这么做也不过是报你以前偷偷给我送食物的恩罢了,如果不是你我早就死了。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你不想办法把你妹妹送出去?” “你以为换颜之术是那么好用的?要不是你告知我你的身份,我也不会冒此大险。” “狐妖秘术有违天理,若非我在,你们会被地脉灵气反噬至死,甚至连灵魂都会被吞噬,无法进入冥界再入轮回。” “如果……有什么意外的话,一定要救她。” “你放心,就算是我死,也定会让她出去。” 第十九章 白泽(1) “怎么说?给我解释清楚。” “别生气,气大伤身。” “我是真没想到,堂堂神兽白泽,也有忽悠人的时候。” “唉~还是听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九月的风将海棠的花瓣吹落,花儿躺在逐渐转凉的空气中,缓缓地贴在了少年的肩头。木制的轮椅伴随着少年抖落花瓣的动作难听的咯吱作响,一个个从关节中发出来的抗议声响好似随时会因承受不住而崩裂瓦解。 檀木椅传来的淡淡香气却依旧掩盖不了少年身上浓郁的药草味,少年不重,沉重的是那一份离别之愁。 “大公子,方才而二公子又派人来请您……”身后的仆从已经是第三次开口劝说自家的主子了,大公子已经在此坐了整整一天,茶饭不思,也不说话,只是沉默着看着池塘里自由自在来往的鱼儿。 “你退下吧,我想自己静静。”少年挥手示意他退下,仆从欲言又止,最后无奈的摇了摇头转身而去。 今天是小自己两岁的弟弟的成人礼,作为兄长的他本该出席的,可是昨晚父亲的那一番话…… 想至此,少年低垂下了眼帘,眼底的失望更甚了几分,尤其是在视线落在自己的这双无法由自己操控的腿上的时候。 “哟,一个人在这里感伤什么呢?”一个声音忽然从少年的头顶传来,少年有些许被惊吓到,他抬头四顾了一番,并未看到人影。 “你是什么人?”少年警惕的开口,相比较刚才的失落,此刻他的脸上只有谨慎和认真。 白泽有些忍不住的嗤笑了一声,好一个有意思的人儿啊,他回答道:“你觉得我会是人吗?” 少年沉默不语,却依旧警惕。 “我听说过你们,祭醴一族,以自己的鲜血和生命与妖兽签订契约,以驱使其为己所用。而且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你,还没有本命妖兽吧?”白泽的一双白毅兽眸出现在了少年的面前,兽眼饶有兴趣的眯起,眼底是一抹难以掩盖的精光。 对于白泽的样子,少年并不感到惊讶,见惯了妖兽的人,总不至于被一双停滞在半空中的眼睛给吓到吧。 “我能感觉到你的气息,你是一只很强的兽,怎会想与我一介残废签订契约生死与共?” 白泽大概是有些尴尬,干笑了两声,说:“如果我说我是修炼肉身的时候出了岔子,变成了现在的一副游魂状态你相信吗?” 闻言,少年忍俊不禁,有些苍白的脸上也浮现了一抹红润,但白泽知道他那是在憋笑。 “废话不多说,作为交易,我能治好你的腿。但是订立本命契约的代价,你自己清楚,所以,我给你三秒钟考虑。”白泽嘴上说着给对方考虑,实际上就算人家不肯同意他也会死缠烂打的,因为……要去哪里再找到这么一副样貌俊俏还不会反噬的躯壳啊?而且对方还是祭醴一族之人。但是说归说,白泽还是一本正经的倒数了起来:“三、二……” 有些出乎意料,少年爽快的答应了,或许恢复双腿对于他而言,真的是一个十分具有诱惑力的条件吧。 第二十章 白泽(2) “契约达成,从今日起本座白泽便为汝之命兽,轻易吾不会现身,但若有需要,便直呼本座名讳。”这也是千百年来,他给予人类的第一次恩准。 少年点头,只见他指尖一绕,一缕泛着淡淡金光的白雾便窜入少年的腿中。 “好生收着吧,神兽的精血,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得到的。”说完,他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传闻中神兽白泽之精血有起死回生之功效,对付他这一双废腿,实在是绰绰有余。 双腿发热,却并不疼,而是似乎被一股自上而下、从里到外的暖流给包裹住了。他能够清晰的感受到自己身体之中的每一寸经脉,每一寸血肉都在活跃着、跳动着、喜悦着。 少年的腿是在儿时摔断的,他已经许久不曾体验到走跑跳跃的感觉了,喜悦盈满他孤寂的内心,他突然好想把自己能够站起来的这件事情告诉些什么人。 但是,想至此,少年神采奕奕的眸子黯淡了几分。 也是,他能告诉谁呢? 他回眸看了一眼身后漆黑的宅子,心想:今夜应该就是弟弟成为祭醴一族少族长的大典,一双迟来的双腿,又能够带给自己什么呢? 祭醴一族不需要一个只会坐在轮椅上的废物族长,至少也得是一个五官端正、四肢健全的人,可他,在很多年前他就知道自己与族长之位已失之交臂。 “孩子,我想我只能跟你说一声‘抱歉’,祭醴族生来孤傲,决不允许自家的族长是个残疾……”当父亲用那种亏欠的口吻对自己解释的时候,他不敢抬头,可是他却也明确的感受到了父亲言语中的厌恶。只不过,是碍于自己与之的那一份血亲关系,不肯表达出来罢了。 父亲原是厌恶自己的吗? 他扪心自问。 母亲在生下他后不久便撒手人寰,从小便缺少母爱的他,也变得对周围人的态度感觉十分敏感。他害怕孤单,可是有的时候,即便身边满是人,孤独总能第一个找上他。 是的,这些人里面,没有一个是与自己一样的。 他们巧言欢笑,载歌载舞;他们修炼术法,签订契约;他们含情脉脉、生死与共;他们要么两肋插刀,要么义结金兰。 只有自己是孤独的,向来如此。 他早已忘记了,曾几何时,自己也是这些人群之中的一员,曾经还是那些玩闹的孩子当中的孩子王。 他沉默,他臣服,他委曲求全屈从于父亲的安排,也不过是如他们所说的一般,自己没有掌控家族的能力罢了。 可是,他有努力,他一直都有在努力。 他希望能够有人看到,可是没有人看得到。 少年扶着木门,摇摇晃晃的朝前走了几步,直到自己的身体开始适应,直到他的步伐逐渐的敏捷。 “去吧,去寻找你自己所想所要的生活。”一句鼓舞的话不知道何时从他的心中响起,他才知道祭醴一族之人,是可以与自己的本命妖兽进行心理交流的。 他感谢白泽,感谢他给予自己的双腿,所以,现在他需要去夺回属于他的一切了! 第二十一章 白泽(3) “你明知道那样做是害了他。” “谁在意呢?我当时想要的不过是他的躯壳罢了,对于我来说,他早点死,我就能早点获得这个身体的控制权。” 祭醴一族的契约秘法实在是好用,不过是供人类驱使个几十年,就能在宿主命数已尽之时吞噬其灵魂,将之躯壳化为己用,尤其是——不会遭受任何的反噬,使用时就如同本体一般,而且还能够随着修为的提升不断强化。 须知妖怪修炼出人形,不要上千年也要几百年之久,而由此秘法,不过短短数十年,还不用承受炼体之苦。对于妖而言,不过是多冒些风险罢了,何乐而不为呢? “他叫什么?” “名字么?”白泽无奈的耸了耸肩,说:“本座怎么会记得,谁在意呢?本来就是祭醴一族的弃子。” 我有些不甘的抿了抿干涸的嘴唇,心头不知涌上了什么滋味。 随后,我的嘴角一扬,笑道:“既然是无名小卒,你又何必再三强调,你记得,只是你不敢说。你和那位少年既然已经签订了契约,便是主仆关系,契约上不可能不表明他的姓名。” 白泽狡辩说:“我只是随意的瞟一眼,就忘记了。” 口是心非。 我不再接话,任由他继续把这个荒唐的故事讲下去。 少年参加了继任大典,他的出现令所有人惊讶,一如重新换上华服的灰姑娘,虽然说这般形容有些许不恰当,惊艳中带着不着调的滑稽。然而滑稽与灰姑娘无关,完全就是在说少年自己。 “哥?你的腿……”当他看到弟弟惊诧的目光时,他知道,是自己赢了。他与这位所谓的弟弟同父异母,自小接触也不多,但他总能听到他。 总有人在他耳边说,二公子带领大家击败了来犯的妖兽,二公子抓住了行刺族长的刺客,二公子与大家一起修建房屋,二公子…… 哪哪都是他,分明自己才是兄长,才是未来的族长,可是父亲和族人的目光却永远都只停留在他的身上。 “现在你有能力了,你可以做到任何你想做的事情,杀了他们,本座可以将力量借给你。”白泽的声音再一次从他的心间响起。“只要他死了,你便是唯一的继承人。” 那一夜发生了什么,他不记得了,脑海里有的只是零星的片段,父亲的脸上满是鲜血与不甘,甚至是对于自己的深深的失望。 从那以后,弟弟消失了,父亲一病不起,最终含恨离世。可是他依旧不依不饶的重新培养了一个继承人,即便是他最小的不足十岁的儿子,他说,祭醴一族,绝对不可毁在自己的手里。 他不明白,他想起自己曾在窗旁听说过父亲与弟弟的对话。 “自我族与妖打交道以来,已经订立了数以万计的契约,相较于普通的修炼者,我们祭醴一族有着极大的优势,实力也算是人族之中万里挑一的,这也造成了我们的族人天生性格高傲孤僻,不喜与外族人打交道。而妖,他们看似忠诚,实则也不过是在利用吾族秘术罢了。祭醴族看似与人与妖都交道颇深,实际上是被其二者排斥与厌恶。若真有一天,人类与妖兽之间的冲突无法避免……那我们祭醴,首当其冲。” 第二十二章 白泽(4) “父亲,您与我说这些做什么?” “萧,你哥哥已经迷失了心智,自他摔断了双腿之后,全体族人便已经将祭醴未来的希望寄托在了你的身上。傻孩子,你明白吗?” “这对兄长而言,实在有些残忍。” “为了族人的未来,我必定亏欠于他。” “哥哥他会恨死我的。” “他只会恨我,是我……当初,就不该将他带到这个世界上来。” 他不明白为什么,可是白泽心里清楚,但他不说。 于他而言,他更愿意的,是看到自己的宿主最后放弃这个身体的控制权,让自己一点一点的吞噬品位着他那美味的灵魂。 少年被驱逐离乡,他的身上没有多余的盘缠,除了路费连基本的温饱都成问题。就连他自己都差点忘记了,他是人,不是妖怪,他是有血有肉的也食五谷杂粮的。 他在饭店里找了一份不太体面的工作,便是说书。将他从别人那里听来的故事再转述一边,以此谋生。之所以觉得不体面,不过是因为他当大公子时享受惯了,如今也到了不得不侍奉别人的喜怒哀乐的时候,心里难免会有些落差。 他和一只妖好上了,不为什么,大概就是第一眼怦然心动吧。 他们一起在饭馆里工作,一起谈笑,一起忙碌,即便辛苦忙碌也是充当美好的过着。当女孩对他表明自己的真实身份时,他并未感到惊讶,妖怪又能怎么样呢?人分善恶,妖又何尝不是。说书这许多年来,他看过各种千奇百怪的故事,并对其中某些道理深信不疑。 “他是?”她第一次见到白泽时,所感到的并不是惊讶而是好奇,尤其是在目睹了白泽惊人的食量之后。 “我的命兽,白泽,是他治好了我的腿,虽然最后我没法继续留在家族,但是我依然很感谢他。” “白……泽?没听说过。”她十分认真的想了想,又摇头。 “呵,尔等小妖怎么会知道……”白泽一边大快朵颐,一边轻蔑的说着。 她眼前一亮,期待万分的看着他,说:“那我们叫他小白好不好?” 少年没有点头,但似乎没有异议。白泽正在夹菜的动作一顿,接着嘴角抽搐了一下,继而怒道:“本座堂堂神兽,怎么可能叫这种跟宠物一样的名字?!我不同意!” “可是小白真的很好听啊,小白。你看你这一身雪白的绒毛,不是跟这个名字挺搭的吗?”虽说是开玩笑,但是白泽还是忍不住去破坏她眼里的那一份憧憬。 也罢,既然是少年最喜欢的女孩子,他也就,勉为其难的爱屋及乌。 “倒也不是不行,本座是怕你们二人羸弱,要是让别人知道本座与这小子签订了祭醴契约,想要置他于死地。毕竟,按照你们祭醴契约而定,宿主若是死了,签订契约的妖兽也会灰飞烟灭。”白泽双手环胸,模样威风凛凛,仿佛给予了他们二人天大的恩赐。 “小白就是嘴硬心软,哈哈,以后我们大家都要在一起,就像是,一家人一样。”她笑得很甜。 少年微微一愣,目光在她的笑颜上停留了几秒,然后点了点头,说:“好。” 白泽才没有搭理她们,而是低头干饭,心想:家?呵,他更想要的是一个属于自己的躯壳。 第二十三章 白泽(5) 夜里,他趴在少年的床边挑着烛火,少年心事很重,但是从来不在她的面前表现出来。 他说:“白泽,如果以后我死了,我能拜托你帮忙照顾她吗?” “谁?”白泽装作不知。 “还能有谁?”少年听出了他的漫不经心,猛地一下坐了起来。“我向来没有跟你提什么要求。” “打住。”白泽做了一个静声的手势,掰起手指自顾自的细数起来:“什么叫做从来没有跟我提什么要求,是谁当初借了我的力量与你那好弟弟一争高下的?又是谁背井离乡被深山老妖骗的差点连裤衩子都不剩下的,最后还不是麻烦本座施法把你带到这里来。就说最近,上个月为了给你的宝贝女友采集药材,摔进了猎人的陷阱里,是谁救你的……什么叫做你从来没有跟我提过什么要求?那之前帮你的,是谁?” 听白泽气鼓鼓的算着,少年突然忍不住的‘噗嗤’一声笑了,他抹了抹白泽毛茸茸的脑袋,说:“这是最后一次,我发誓。” 白泽白了他一眼,哼哼说:“发誓也没用,都说你们人类的话最不可信。不过嘛,本座可以保证在你将这躯壳赠与本座之后,保她二十年性命无虞。臭小子,我可告诉你,你最好给我小心点,你若是死了,本座也将与你灰飞烟灭,所以在此之前……” “在此之前容许你吞噬我的灵魂……我知道了。”少年有些不耐烦地揉了揉耳朵,表示这句话他都快要听得耳朵起茧子了。 白泽倒是关心他,准确来说,是关心他的这一副躯体。若是此身受了什么伤害,亦或者是再次变成了残废,那即便等他入主自己的身体,也无法改变这个现实。 “白泽。”少年常常这样问他,“初见之时,你便肯用自己的精血为我治腿,是因为同情,还是单纯的想要利用我?” 白泽说话从来不留情面,这次也是:“当然是因为你死之后,这副身体的控制权便归本座了,否则,世间还未有一个凡人能够享受如此殊荣。就像外面的那些人类修炼者,一滴纯正的妖兽精血就足以让他们争得头破血流,更别提是本座,便是人皇也是求之不得。” 闻言,少年忍不住的苦笑,说:“你还是这么无情啊。” “什么是情?本座活了这许多年来,见过无数朝代更迭,沧海桑田,再在意的人,百年之后也不过是一捧黄土罢了。时过境迁,本座倒是挺怀念当年的老友,只可惜无缘再见。” “从未听说过你的朋友。” “说了像你们这些人类,也不可能认识的。听说过万妖之祖吗?” “妖祖?有所耳闻,听说他是灵兽之中第一只学会通过吸纳日月精华来提升自己修为的,后来的修炼之路,前途也是不可限量。” “呵,他?在本座的眼中,他不过是蹒跚学步的娃娃。可是那小子,修炼的速度实在是太过惊人……直到后来,他竟也到了与本座称兄道弟的地步。再后来,大陆灵气发生了变化,像我们这些远古的妖兽,都不得不面对妖力的流失带来的磨损。妖祖当时便意识到,以兽躯来修炼不得不说已经逐渐落伍,后来也有一部分的妖开始跟着他,学着修炼出人形。本座当时也是受了他的忽悠,可惜啊……” 第二十四章 白泽(6) “可惜那时,他已经离开了,本座只得自己寻找修炼成人形之法。哼,若不是因为一个区区女妖,本座又何至于沦落到如此地步?” “女妖?” “也罢也罢,不与你说这些成年旧事。” 少年抿了抿唇,白泽看出了他的犹豫不决,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有事直言,只要本座能办到的、不违天道的本座都替你办到。” “实不相瞒,我并未将契约一事详细的告知她,以及,你会吞噬我的魂魄的事。” 白泽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说:“难怪那丫头对我一点敌意都没有,如若她知道,本座会在你的寿命抵达终点之时吞噬灵魂,让你永远都无法转世投胎,从此在这个世界上彻彻底底的消失。她估计,死都不会提出什么本座当什么可笑的家人吧。所以,你想要本座帮你什么?在你死了之后不告诉她?” “如果可以的话,请您,代替我在她身边,守护她、陪伴她。” “呵。”白泽嗤笑一声,“凉生啊凉生,本座是该笑你太傻,还是该笑你多痴情呢?即便你陪伴不了,也依旧想要让本座带着你的身躯陪伴在她的左右。你难道就不怕,她真的爱上本座吗?”毕竟本座对自己的魅力还是很自信的。后面这句话,他藏在心里没说。 “她爱谁重要吗?重要的是她开心就好,只要她能幸福,我什么都不在乎。”他浅浅一笑,与白泽擦肩而过,修长的手指推开木窗,一缕白净的月光撒进屋内,少年自顾自的倒了一杯酒。“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白泽有些发愣,他看着这个醉倒在月光下的少年,柔和的月光拂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他长得英俊甚至有些秀气,本该给人一种柔情似水又有些阴郁的感觉,可是此刻,白泽所观所感,除了凄凉别无他物。 “本座会替你再守二十年,二十年后,本座会以全新的身份融入人类社会,亦不会再与她有任何的瓜葛。只是本座不懂,为何?处心积虑获得的力量,你分明可以去做任何你想要做的事情,就像当初在成人礼上做的一样。可是你偏偏因为一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女妖止步了,甚至不惜浪费本座对你的承诺。天下江山、富甲一方,只要你想要,本座都可以给你。” 少年勾了勾嘴角,笑容中竟带着几分轻蔑和讥讽。 “白泽,你是兽,又怎么会懂得人类的七情六欲。” “等本座何时得到了你的躯体,自然就会懂。” 还有一年。 白泽给他算过命数,推演一个小小的人类的命数,实在是简单不过。 有时白泽也会高兴、兴奋,因为他知道很快自己就能够拥有属于自己的肉身,而且这个身体会和自己契合无比,就如同自己修炼而成的本体一般,他会永葆青春,亦或者是随便变换成自己想要的人类模样。 他想了很多次,自己第一次获得肉身之后会做些什么,是和那些跟随妖祖的妖怪们一样学着融入人类的生活,还是继续回他的老窝修炼。 一声陶器的破裂声打破了他们原本平静如水的生活,那个傻女孩露出了自己的妖精尾巴,她是一只修炼成型的兔妖。店里的客人被吓坏了,掌柜被吓得躲在柜台下抱头祈祷瑟瑟发抖,唯有几个修炼者,一副正义凛然降妖除魔的正道风范。 第二十五章 白泽(7) 白泽并不反感这些人,或许对他而言,几个小人物而已,人类的生死从来都入不了他的法眼。 他一如既往地将力量借给了少年,少年只一出手,就将几位道人给吓得四散而逃。他们的嘴里喊着:“妖怪,是妖,好强的妖!此处不宜久留,此妖作恶多端、为非作歹,难保加以时日,此地不被妖物弥漫,残害生人!” 她气得直跺脚,小脸也因为愤怒变得红彤彤的,胸口上下起伏着。她拉着少年的衣袖,说:“懒得跟这些人解释!我们走,天下之大,我就还不信,没有我们的容身之所!” 他们后来换了很多地方,但是平静总是短暂的,人类的修炼水平在突飞猛进,修练者越来越多。不管他们逃到哪里,始终都如过街老鼠一般-——人人喊打。 白泽掰着手指头数着日子。 快了。 她有时倦了,也会追问少年为什么,为什么他明明有能力能够给她更好的生活,他的妖力那么强。只要他想,占山为王或是怎样,不过是弹指之间。 可是少年最后悔的事情,就是那日里听信了一只兽的蛊惑,在祭醴一族的大典中,杀害了自己的弟弟,以及,间接害死了自己的父亲。他原有能力靠力量让那些对他不满的人乖乖的闭嘴,然后自己登上祭醴一族族长的宝座,但是他放弃了。不是他们驱逐了他,而是他放逐了自己。 妖兽怎么会理解人的情感,他们的眼中就只有最原始动物的本能,求生、争夺领地,以及繁衍。 所以在那之后,白泽对他说的一句话,也彻底点醒了他。 “杀了就杀了呗,有什么好难过的?在食物匮乏的条件下,大多数猛禽的幼鸟会采取优胜劣汰的方式存活下来,利用雏鸟出壳的先后不同所产生的身体发育上的差异,淘汰弱小的个体。你这么做,不也是为了自己吗?” 他根本就不明白。也对,他不过是一只兽而已。 许多年来,少年一直活在无尽的悔恨当中,若是能够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选择不去参与那场大典,远走他乡。 只是此恨,唯挂于他一人心头。 他们早晚要完蛋,那些修炼者总会找到这里,于修炼者而言,一只修炼出人形的妖的内丹,可是有益修炼的无价之宝。自己还可以跑,但是身为兔妖的她,根本无法掩盖身上的妖气。 他是不会自己独活的。 他如是对白泽说。 “等你何时将这副身体给我了,你放心,本座的气可以帮她在修炼者的眼皮子底下掩盖行踪,她可以继续在人世间生活。凉生,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快点作出选择吧,否则大家一起死。” “白泽,把我的灵魂,吃掉吧。”他闭上了眼睛,等待着自己的死亡来临。 这是祭醴一族的宿命啊,家族之中的每一个人都是如此。以自己的灵魂,去换得一世宁静。也会有族人害怕没有来世,他们穷尽一生都在寻找解除契约之法,但是,怎么可能呢?世界万物都是公平的,有所得,必有所失。 竹屋外,灌木丛中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响,白泽背对着她,月光洒在他的身上是那样的苍白无力,亦如那个被世界遗忘在角落里的少年。肆意的妖气在他的身体周围萦绕,赤金色的妖气达到了肉眼可见的浓郁程度。 白泽伸手探了探自己的脸颊,湿哒哒的,直觉告诉他。那是眼泪。 “你……你不睡吗?很晚了。”她试探的问出声来,“你,怎么了?” “这就是……人类的血肉之躯么?本座很满意。”白泽拭去脸颊上的泪痕,满意的打量着自己,身体周遭的那些妖气,他却并没有要收回的意思。 “你是小白!你怎么会……”她震惊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害怕和悲痛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凉生呢?” 白泽冷笑一声回眸,金色的兽瞳出现在凉生温柔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违和感。她从未见过少年露出过这样的笑容,这样肆意、霸气,满是王者之威的笑。 “凉生啊,自然是被本座给吃掉了。” 她惊恐万分,似乎眼前的并不是与之朝夕相处的伙伴,而是一个十恶不赦的恶魔。可是他的妖力太过强大,此时此刻她心中唯一的念头就是逃,逃走,远离这个地方。可是她一转身,白泽便已经出现在了她的身后,接着一计掌刀将她打晕了过去。 “没想到居然让你撞见了,既然如此,就遂那小子的愿望,消除汝之记忆,正好本座身边差个跟班。” 我晃了晃手中的扇子,一缕凉风稍微驱散了一些睡意,见白泽一直看着我,似乎在等我评析一下他自己口中所讲的故事。 这时,一位打扮精致,穿着淡绿色长纱裙,头发簪成左右两个发髻,手捧茶盏哼着小曲的姑娘走进了房间。看到我时,微微点头一笑,算是与我打过招呼。 “白先生,灯会要开始了。” 这丫头,我倒是不眼生,以前找白泽的事情多,多多少少的也与她有过接触。她叫凉月,是跟在白泽身边已久的一名随从。 自她进门,白泽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便没有再离开过。我不在多言,正想起身离开,便被白泽按住了肩膀。 “知道吗?我将她的记忆存在了一个罐子里,若是有一天本座能将凉生复生,本座会恩准他们重聚。” “呵,你也真是心大,你就不怕她哪天恢复了记忆,再伺机找你报仇吗?” “不会的,她说过,我们是一家人。” 这不知从何而来的自信。 我摇了摇头,不置可否。眼前的女子一脸茫然的看着我们,听我们正说些她不懂的生涩的话,好奇,却又不敢多问。 “本座找他问过办法,也想要借他的招魂幡,可他不允。” 我微微一愣,不知白泽口中的他,与我心中所想是否是同一个人。 白泽继续,神情颇为遗憾的说:“可是他却用招魂幡救了另一个人。” “他甘愿为之犯险的那个人,是谁?” “本座不知。”白泽轻叹了一声,耸了耸肩,“本座只知,那场甘霖下了整整一个月,最终熄灭了羲和的不灭烈炎。那个人的最后一句话是如此说的,她竟为我至此,我是,无论如何,也一定要救她的。” 第二十六章 羲和(1) 回到店里,我招呼大石头收拾东西,准备打烊。大石头满脸诧异,见我竟然亲自上阵打扫桌椅,不解的挠了挠头,说:“老板娘,今天怎么早就打烊了?可不像是你的风格啊。” 老板娘不是向来视财如命的吗?以往只要有客人,夜里也会把他从被窝里拉起来营业的,嘴上说着加班加班,实际上叫醒他以后自己就去睡觉了。而且还没有加班费。 “收拾东西,我们得出去一趟。” “去哪啊?”大石头皱了皱眉,突然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十分认真的对我说道:“去哪都行,但是工资可一分都不能少。” “你个财迷!”我抬手就赏了他一个爆栗,拒绝说:“本老板娘是体恤员工,免费带着你去旅游,你居然还跟我谈钱,工资和路费抵了,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老板娘,你就饶了我吧,我哪敢要你的命。我不去,你就是想要我给你当免费的劳力!不去!”大石头抱头鼠窜,这家伙,生怕再挨我一个爆栗。 “你去不去?”我佯装生气一拍桌子,小样,我还治不了你了。 “去也行,除非你先把我上上个月的工资给结了。” 我无奈的努了努嘴,从衣袖里掏出了那颗赤乌的金丹,在大石头的面前晃了晃,大石头瞬间眼睛都直了。就在他目不转睛的注视着我手中的金丹时,我随意的朝空中抛去,大石头当时那叫一个眼疾手快,立刻便扑了过来。可惜石头究竟是石头,动作太慢了。 在扑了个空之后,大石头再次看向稳稳落在我手中的金丹时,眼中只剩下祈求和期待。 “老板娘,这就是传说中令赤乌一族实力大增甚至战胜九尾占领青丘的赤乌圣物金丹吧?如果你想要用这个给我抵工资的话,我觉不介意。”大石头嘿嘿的笑着,脸上写满了贪婪。 “你可想得美。”我勾起嘴角,盘算道:“这金丹可是远古的异兽一族赖以生存的宝物,你的那点工资,值几两金子?金丹可是无价之宝。” 说完,我又将金丹藏进了自己的衣兜里。大石头急的跳脚,可是又无可奈何。 “不过,那只九尾真的将金丹就这么给你了?”可是她拜托老板娘做的事情老板娘也没做到啊,貌似也只是听了一个故事而已吧。老板娘还真是无奸不商。 “她在找招魂幡,本座答应了会帮她。” 大石头一边扫地一边嘟囔着说:“你不就是看上了人家的金丹了吗?会帮忙只是个噱头。早知道那只九尾如此好忽悠,我也……不过话说回来,老板娘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她那个办法?而且如果她真的用了那个办法的话,金丹你照样可以手到擒来。” “想些什么呢?”我拍了拍他的脑袋说:“虽然让她自毁修为也是一种办法,但是你的老板娘可不是傻子,你想想,要是她的家人朋友复生之后知道是我怂恿她送死的,那我的小酒楼不得被掀翻了啊。” “我就知道,老板娘你才没这么好心,你只是权衡利弊之下不想给自己添麻烦罢了。” 好心也好,算计也罢。 我不再理会背后叽叽歪歪对我颇有微词的大石头,朝着门口走去。挂上打烊的木牌后,倚着木质门框抬眸望了一会。繁星如棋,而这夜空便是棋盘,漫天星辰闪烁,偶有乌云遮掩繁星的光,亦如某个被遮盖住的棋子正在暗处发挥其作用。 茫茫人世间,谁又能分清自己究竟是那执棋人,还是棋子? 一样的月,一样的夜,无雨无风。 独苏山上时相视一笑继续交谈的场景映入我的脑海。他说他不喜欢羲和,不为别的,只因为在那里告别过一位故人。 想必故人,便是他想要用招魂幡去救的那位吧。 不知为何,从我第一次听说到这个地方的时候,心里面没由来的产生了抵触。我知道那儿,羲和国,据传位于东海之外,甘泉之间。传说中天帝的妻子羲和就居住于此地,她与天帝生了十个太阳,而被后人称为太阳神之母,羲和则被称为神仙之地。 要去羲和首先要远渡东海,羲和的不灭烈炎是最负盛名的,每到夏月,酷暑炎热,那儿的不灭烈炎便会被引发出来。但是本地人有一个法子,他们在山口开凿坑洞,利用奇特的木质风车将冰凉的甘泉运往山口。 因此,羲和山脉中的不灭烈炎已经长达数百年未曾爆发过了,听闻上一次喷发时幸得上天垂怜天降甘霖,否则必定生灵涂汰。 收拾好了东西,我与大石头租借了一辆马车,大石头再次抱怨我这个老板娘是如何如何的抠门,居然让他当免费的车夫。而我不过是继续用从前的那一套说辞:“民间有一句话说得好,男人有钱就变坏,所以我这是在帮你保持你的良好品质。你就知足吧。” 大石头愤愤不平,说了一大堆大概的意思就是要跳槽,不过我知道他没那个胆子的。出了我的店,可就没有任何能够掩盖他的身上的妖气的地方了,想想白泽与我说的那个故事,我更加坚信了自己的判断。 我不喜欢乘船,但是还算喜欢看海,用妖气驱使的船在海上行驶的飞快,见我使用金丹补充妖力,大石头不止一次的擦拭了嘴边的口水。 海天一线,视线所及之处除了一望无际的蓝之外别无他物。途中我不止一次的抱怨过大石头做的烤鱼味道实在是太差,大石头十分不满,总觉得他自己的手艺还不错。直到后来,他拉了七天的肚子。 虽然我是妖,但是已经习惯了人类的生活作息的我也喜欢遵守一日三餐的准则。 过了好多个日夜,有天大石头似乎看到了什么,十分高兴的喊了起来。我寻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是陆地,好像是一个港口。 看来皇天不负有心妖,终于给我们找到了。 至于为什么要用‘找’这个词,是因为我和大石头已经迷失方向数次了。 第二十七章 羲和(2) “羲和的不灭烈炎,我所知道的他的最后一次去向,你可以去羲和找找,说不定有线索。”白泽如是说着。 传闻中的后羿射日,连我也未曾见过,我只知道自我有意识开始,便隐隐能够感觉得到远方有一处山脉之异常,后来出了独苏山才知那处便是羲和。 羲和国之人大多自称为太阳的子民、太阳的后裔,他们有着健康的小麦色皮肤,十分好客。我与大石头才到此处,便被这里淳朴的民风给吸引了,大石头更是抱着一团手撕羊肉嚷嚷着再也不跟我回去了。 对此,我是哭笑不得的。 可是即便如此我也不会忘记自己来到此地的初衷,我拿着自己心目之中的那人的画像,若是遇到聊得来的人便顺便问问他的下落。后来我的事情渐渐地也被传开了,许多羲和人知道我是来找人的,也开始帮忙亦或是让他们的兄弟姐妹们相互告知,帮我多留意留意。 不过,我确实没想到最后来找我的居然是一只赤眼猪妖。 “听说独苏山脚下的一家酒楼有一个奇怪的老板娘,酷爱金子,只要能给你想要的报酬,你就能帮忙是吧?” 我看着眼前这只……样貌不太可观的妖怪,想要点头、又想摇头。此时此刻我只想说我自己的事情都还等着别人给我帮忙呢,你来捣个什么乱,可是介于我的职业操守,有钱不赚王八蛋啊。 我点头确认。 “是的,无论什么要求。” 猪妖动了动她丑陋的大嘴,两个大大的鼻孔里面还喷着热气,我离得稍近了些,不免嗅到那是一股腐烂的味道,不免感觉有些排斥。 赤眼猪妖,猪头狗身,身躯巨大,黑毛、硬刺、赤目,能暗中视物。喜食腐物,常居阴暗潮湿处。论样貌是妖物之中最为丑陋的,且随身带着一股腐味,撇开人类不谈,就算是同为妖,也被绝大多数的妖兽们嫌弃和排斥。 可是就是这样的一副兽躯,喉咙里发出的居然是好听无比的女声,如同夜莺的歌谣婉转动听。这样大的落差令我实在是有些难以接受,可是我向来尊重客人,哪像大石头口无遮拦。 “天呐,这是哪里来的野猪,实在是太丑了!虽然听本地人说过山里的猪肉很好吃,但是这么丑的野猪我活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送到我嘴边我都下不去口。” 不等客人发怒,我早已一脚赏在了这货圆墩墩的屁股上,只见大石头的身影在幽暗的天空中一闪而过,化作了一颗飞速的流星。 她欲言又止,目光闪烁,似乎有些后悔来找我,我笑了笑,说:“那么,这位小姐,该如何称呼你呢?” 面前的野猪小姐愣了一下,继而用她好听的声音说道:“杌荒。” “奇怪的名字。” “你可以叫我小荒,大家都是这样叫我的。” “小花?好的。你想要我帮你什么?” “你……算了。听说你是一只水妖,可以随意的变幻自己的形态,也可以为别的妖裁制皮囊。可以,把我变成一个漂亮的女人吗?” 我眯了眯眼,重新塑造一个形体啊,这可不是一件小工程呢。 “为什么?”我走到桌前,点亮了一盏油灯,示意她坐下。看来是我高估她了,让她坐下实在是有些为难她,但是这只野猪小姐似乎在我的面前并不拘谨,随意的往椅子上一跃,后蹄屈在身侧。“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才万里挑一。” 她伸出了自己的前蹄在我的面前晃了晃,我一怔,蹙眉看着她手上的一条刺眼的红线。 有些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妖是不会有红线的。 这起源于月老只不过是为人类牵桥搭线的神仙,世间众妖皆明白这个定理。 可是眼前的这一幕却属实违背了我的认知,眼前丑陋无比的猪妖的前蹄,也就是她的右手上,居然系着一根细细的短短的红线。 猪妖似乎十分在意这条红线,只给我看了一眼又小心翼翼的藏了起来。 她说:“他告诉我,只要我潜心修炼,总有一天也能够修炼出属于自己的红线。顺着这条线,我就能够找到自己的命定之人。” “你修炼了多久?” 她摇了摇头,闭上眼睛冥想回忆了许久,接着开口说道:“一千年,整整一千年。” 我大受震撼。 一只普通的猪妖即使是潜心修炼,能够活上百年已经算是年长了,没想到眼前这位猪妖小姐居然活了一千多年。 见我好奇,猪妖小姐也开口娓娓道来:“都说妖的命数最为捉摸不透,人类的命数掌握在那些神机妙算的神仙手里,而妖的命数,却掌握在自己的手里。我见过神仙,在一千年之前。那个时候我不过是一只懵懂无知的小妖,在森林中玩闹的时候,闯入了他设下的结界。月下老人却不老,他一头银发在月光下散落一地,手里缠绕得难舍难分的红线团散发着迷人的光泽,他请我帮忙,他说那些世间的人儿太过孤单,他要找出那些适合的痴男怨女让他们走到一起组成一个家。 那个时候我就问他,我说,如果可以的话,可以也给我一根红线吗?当时他缠线的动作停住了,或许连他这个神仙也未曾听说过这种可笑滑稽的故事吧。他说,妖是妖,人是人,不可相提并论。我知道他的意思,可是我还是不死心,我问他,如果我潜心修炼的话,也能修炼出来一根属于自己的红线吗?因为我的父母说过,只要好好修炼,就没有妖做不到的事情。 他整理好东西,似乎要走了。他说,那你试试吧,不过别抱太大的希望。后来,我花了更多的心思投入到修炼之中,一千年,你能想象到躲在一个洞穴之中一千年吗?不出去玩,不跟别人聊天,每日里除了吃喝就是修炼。就为了、就为了自己手上这么几厘米长的一条红线。 我听说后来妖祖有教导妖兽们如何修炼出自己的人形,可是修炼出什么样的样貌无法受自己的控制,但是当我知道的时候已经太迟了,妖祖早已不知去向。然后,我听说了你的故事,独苏山脚下的一个奇怪老板娘,貌似法力无边别人要帮什么忙都能办到。就算你不来羲和,我也会去独苏山找你的。” 第二十八章 羲和(3) 看来这桩生意是逃也逃不掉了。 “看样子你找到这条红线……另一头系着的人了?”我问她。 野猪小姐点了点头,我似乎,从她的眼中看到了些许的羞涩。 那位倒霉的李氏公子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在他遭遇了山匪之后,居然迎来了自己的爱情。是的,一只猪妖的爱情。 她打跑了那些抢劫的山匪,却并不露面。在山间的羊肠小道中,李氏公子拎着吓破胆的车夫,给躲在树后仗义出手的女侠客鞠了一躬。 “你们快走吧,山里不安全。”她背靠着树干,心跳却如小鹿乱撞。 “多谢姑娘相救,从今以后李某这条命便是姑娘的,姑娘日后若有难处,尽管来新荣庄找李某。李某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知道了,你们快走吧。”她嘴上催促,可是心里头却满是不舍,她不敢露面,只能一次次抬起脚,又落在原地。 她听见树丛窣窣的响声,听见他被马夫搀扶着的脚步声,听到马绳的鞭打声,听到渐远的马蹄声。直到周围再次回归死寂。 她紧张的心跳却无法平息。 她喜欢上这位文质彬彬又有些老实呆板的李公子了,她看着自己前蹄的那条不起眼的细短红线,自顾自的说:“原来他就是我的有缘之人。” 李家经商,那座山是离开新荣庄的必经之路,李公子不知道她是哪家的姑娘,只知道她经常在林间出没,于是总喜欢在他们第一次相遇的地方放上一些赠予她的礼物。有时是吃食,有时是些好看的字画,后来有一次,他给她留下了一支玉簪,并且提出了见面的请求。 纸上写着: 家中生意兴隆,家父病中,希望由我来主持大局。母亲说,李家适时也该添个女主。只是邻家的胭脂俗粉俗不可耐,李某心中唯念当初姑娘施以援手,救我于水火。若是姑娘不嫌弃,李某愿意以姑娘为上,照顾姑娘一生一世。若是姑娘心有所属,在下只好另寻良配,不再叨扰。 “我与他相约一个月之后给他答复,如今,还有半月便是约定的期限了。”野猪小姐再次将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现在,你是唯一能够帮我的妖。” “做一副皮囊绝非易事,我需要七天,而且我不能保证一次就能成功。你的故事我听完了,现在该告诉我我的报酬了吧?” “我知道你在找一样东西,我知道它的下落。” 我的眸子眯起,一拍即合:“成交。” 后来的几天里,野猪小姐的脾气似乎格外的好,也不见她脸上再有什么难受的模样了,而是无时无刻的不在哼着歌,甚至还在自己的耳后别了一朵鲜花(若是有人看到,不知道会觉得有多滑稽吧)。有时她会高兴得睡不着觉,但是又不敢打扰我。 第一次的尝试失败了,好在我掌握了其中的经验,第二次只花了不到两天的时间,结果是那副美人皮囊惹得野猪小姐格外的满意。 她换上新装梳洗打扮好站在镜前的时候,美得让花朵都无暇绽放,有什么比得上一个眼中充满期望的青春少女还要更加美好的事物呢?恐怕是没有了。 她带着她的满心欢喜离开了我的视线,当然要不是我提前让她将招魂幡的下落告诉我的话,她估计都忘了有这么一回事了。 “羲和山最大的那条山脉,山首处好像有点特别,你不妨去看看。” 真是难以想象,为了一个愿望,孤独修炼了上千年,猪妖如此,我不也亦是如此吗? 只是在离开独苏山之后,便不会再去在意以前的苦日子了,毕竟,妖都是要向前看的嘛。 可是当我细细回想起来的时候,我才发现我这个老板娘实在是太好说话了。我就应该让她带我去的,不然也不至于在山里打转个十几天。大石头一副想要刀了我的表情,我也明白,说好的出来旅游,又是渡海又是爬山的,真是为难他了。 可他不过是颗石头而已,石头还怕吃苦吗? 我隐约间估算着,应该也过了野猪小姐与李公子约定的时间了吧?不知道他们对自己裁制给野猪小姐的那一副皮囊可满意否。好不容易登上了山顶,可是当我看见眼前的景象时,一把拉住了还在眯着眼睛迷迷糊糊的往前走的大石头。 大石头一顿,一脚却是已经踏空了脚下泥土。紧接着,他整个人都清醒了过来。 石头惊叫了一声:“我的妈呀!”接着立刻退了回来。 眼前的山顶景象实在是令人大感震撼,山顶的结构就像是一个凹下去的大锅,而这口锅之中,是满满的‘汤料’。外圈的水是当地人利用特殊的灌溉方法从山下运上来的甘泉,甘泉清澈,在‘大锅’的周围形成了一个透明的环,而在这口‘大锅’的正中心,是不断蒸发冷却又缓慢溢出的发红的岩浆。 直觉告诉我,这是一座火山,而且不是一般的火山。 就在我打量这座火山之时,大石头拉了拉我的衣摆,悄声说:“老板娘,对面好像站着一个人。” 我一愣,现在是在深夜,这种时候怎么会有人?鬼鬼祟祟,说不定要做些什么坏事。我可是见义勇为的良好市民,这种时候当然是要挺身而出了。 望着我如一束光般离去的身影,这个没良心的大石头居然还补了一句:“老板娘就是老板娘,什么不积极,抢金子和宝贝最积极。” 可是当我靠近那个人的时候,我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还是她先开的口:“你怎么这么迟才来?也是,怪我没有给你留下一张地图。” “小花,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去找……”话说到一般,我才借着微弱的月光看到她身上的伤口,以及,她大腿上那一根毫无血肉的肱骨。“发生什么事了?” 她苦笑了一声,说:“我听说,只要有妖怪肯舍弃掉自己的本体,那么它便可化作无形无相,能够变化出任何人的模样。”她望着眼前的那团滚滚岩浆,似乎一眼便望见了地狱,有一种想要纵身一跃的冲动。 “等等!你可想清楚了,变成一只无相妖不仅要承受烈焰焚烧自己每一寸血肉的痛苦,还会失去所有的妖力,你甘心你的千年修为毁之一旦?!冲动是魔鬼!” “老板娘。”她望向我,哭了,她说:“我再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第二十九章 羲和(4) 我是一只野猪妖,我们这个种族注定是一出生就摆脱不了被人嘲笑的命运,因为我们的种族天生样貌奇丑无比,猪头狗身,黑毛硬刺。而我偏偏却相信了一样世上最不可信的东西——爱情。 我提前到了与李公子相约的地方,可是等来的,却是他。 我见过那个熟悉的背影,我犹豫着和,我又惊又喜,我正考虑着要不要叫他。可是他回头先发现了我。 他依旧是高高在上的神仙,一千年了,那一头银发和从未老去的容颜亦如我记忆之中。见到我变成了人类模样,他很是惊奇,可是,当他的目光落在我手腕上那一条红线的时候,他的目光变了。 “一千年了,小猪妖,没想到你真的修炼出了属于自己的红线。” 我只知道,那时我的心情很好,我也没有隐瞒,就告诉了他。我开心地说:“我也觉得很不容易,但是过去的那些跟今天比起来不算什么,因为今天,我就会见到我的意中人。” 他的眼神很冷,居高临下的说:“我与你说过,妖是妖,人是人,不可相提并论。人与妖,是不会有结果的。为什么你不好好地去爱一只妖,非要来纠缠人类?!” “可是,我记得你也说过,只要我能够修炼出自己的红线……” “我真是后悔,本仙负责人间的姻缘这么多年来未曾有懈怠,若非当初请你帮忙,也不会铸此大错!你莫要怪我,今日若不如此,他日人妖之恋一事泄漏必定是要连累于本仙。”他说完,拿起了手中的金剪子,剪断了我手中的那条红线。 一只妖的反抗,在神明面前,何其的卑微、苍白无力,如同蝼蚁。 断裂的红线落在地上,立刻化为灰烬消失的无尽无踪了。一同消失的,是我许久以来一直赖以生存的精神支柱。 从云端狠狠地跌入到谷底,万箭穿心,大概说的就是这种感受吧。 “猪妖,人类不适合你,去找一只与你一般的妖不好么?何必委曲求全换一身人类皮囊。本仙会抹掉他的所有记忆,将许家的小姐许配给他,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他什么时候走的?我记不到了。我等了许久,他没有来,或许真的如他所说的一般,李公子早就已经不记得自己了。 我痴痴一笑,什么许家小姐,什么姻缘良配,在他的眼里,也不过是手中的一件玩物罢了。我恨死神仙了。 我是,不会就这么轻易放弃的。 在那之后,我每天都在想方设法的制造与李公子相遇的机会,就算他忘记了,我也要让他重新认识我。可是我发现了一件令我更加绝望的事情,每每过第二天,他就又忘了有我整个人了。连他的仆从都记得,可是他,似乎谁都能记住,但唯独记不住我。 我知道这是那个该死的神仙搞得鬼,可是他马上就要跟许家小姐成亲了,他越是想不起来,我就越是着急。着急也没用,就算我再不想,那一天终究还是到来了。 他换上了一身喜服,骑着骏马,一路敲锣打鼓好气派,那顶漂亮的花轿就那么从我的眼前经过,却是去往别的姑娘家里。我万念俱灰,我改变了自己的命数,可是,那又如何呢? 后来,我听到了打斗声、惨叫声,他惊慌失措的从打成一团的人群中逃了出来,那些蒙面的人,我知道是谁。慕容家的少爷倾慕许家小姐,所以,这是他命定的一劫。 他们不会要了他的性命的,我自顾自的说,慕容家的少爷只说让他变成一个残废而已,看他怎么娶许家小姐。 我忍不住不出手,尤其是眼看着那些手里拿着刀剑的人就要追上他的时候。我用妖力,让山石滚落,泥土将他掩盖在了其中,留下了一个不大的洞穴空间。他逃过了一劫。 那些人找不到他。 他害怕极了,我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就让他吓了一跳。 “姑娘,你吓死我了,刚刚山体塌方,你怎么也被困在这里面了?” 我有些支吾的回答:“我、我贪玩跑出来了,没想到这么倒霉。” “姑娘你小心点,在里头待好,我看看有没有办法出去。”他挪动着位置似乎害怕碰到我,很小心,等他好不容易挪到了外围,他往外试探着推了推,又加重了力道。 土石泥墙没有丝毫的动静,外面好似压了厚厚的一层,幸好我们还能够呼吸。他尝试了许久,徒劳无功。 我那时想着,这样做或许还不错呢,把我们两个困在这里吧,永永远远也挺好。我和他说话,聊着天,他说他也不知道自己即将要娶的许姑娘是何许人也,只听说是位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 我说:“你没见过她吗?” 他摇了摇头。 “你傻呀,万一她长得很丑呢?那你下半辈子岂不是毁了吗?” “傻丫头,若是真心想要与你过日子的人,是不会在意你的美丑的,美貌转瞬即逝,只有心灵的美,才是永恒的美。” 我听着他的话,窝在了角落里,哭了很久很久。 直到我听到他肚子传来的咕咕声,我才知道他定是饿了。他说,虽然山洞里黑黑的,看不清楚我的模样,但是想必不会差。我说他不识好歹,眼前就有一个大美人,他怎么不肯放弃那个什么许家小姐。 他说,玩笑不可以乱开,小生既与许家小姐下了约定,便一定要遵守。 可是,当初与你定下终身约定的,是我啊。 “吃吧,我带了些肉出来。”我将一团黑乎乎的肉递到了他的嘴边,他已经一整天没吃东西了,但是在闻到肉香味时还是推托了一番让我先吃。我说我带的很多,自己已经吃饱了,他这才拿起那块肉,狼吞虎咽起来。 他每天都在想办法出去,一开始是用小石片去挖,后来是用衣袖裹着手,再后来是直接用自己的手指在刨。我知道他想出去,不知他想要的是自由,还是那位一直心心念念的许家小姐。 第七天,我将肉递到了他的面前,他犹豫不决着接过,说这是最后一次,此后他便不再吃了,因为他怕我们两个会一起饿死。所以要将最后的食物都留给我,而他自己,扛着饥饿,等待救援。 第三十章 羲和(5) “如果你能活着出去的话,请告诉许小姐,李某恐怕要毁约了,让她不必再等李某,另寻良人去吧。” 他在这黑暗中看不到,可是我却看得清楚,他的双手手指已经划破,伤势重处甚至可见白骨。而我自己,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腿,惨淡一笑。 或许,这就是老天对我强留你的惩罚吧。七天,也够了,将我所有的陪伴都做到了,至少现在我们同吃同住,就像是,小两口一样。以前每次见面我都只敢远远的躲在大树后面,看到的,永远是你远去的背影。更是不曾靠近过你的十步之内,可是这七天来,我所奢求的许多,都已经实现了。 “好好睡一觉吧,说不定明天我们就得救了呢。”我抬手盖上了他的眼睛,在妖力的催眠下他睡得很快。明天,明天醒来他就会再次忘了我,忘了我们之间发生的所有一切。 “李公子,这次,真的是永别了。”我用妖力治疗好了他手上的伤,终于起身用尽浑身解数搬开了压在我们顶端的泥土和山石。很快这里的动静就会吸引来一批人类,他们会发现他,把他送回家。 我强忍着身上的疼痛,可是身上再如何疼,也不敌心中。 在羲和,流传着这样一个传闻,羲和最大的山脉,山首处是翻腾的岩浆,若是一只妖能够忍受蚀骨焚身的痛苦,那她便能用妖力重铸一个无形无相的妖身。无相妖变幻出来的人类,就连妖族和人间那些修炼者也无法辨认出来。 我要去那。 舍弃掉这一身妖力又如何,白费千年修为又如何,我空修炼许久,在姻缘神手中也走不出一个回合。我痛恨妖,我痛恨自己的种族,痛恨自己的样貌,若是能够有办法舍弃掉这一切,痛,又何足为惧。 “你真的想好了吗?” “老板娘,有时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世间生物何止千千万,为什么我生而为妖,人人得而诛之,又生为猪妖,妖妖见而谑之?不是都说爱没有边界的吗?大家都这么说,但是大家都不愿意这么做。我很感谢你送给我的这一身皮囊,只是很可惜,我缺的好像不仅仅是这一个皮囊而已。 杌荒是从什么时候死的?大概,就是那条红线被剪断开始吧。李公子也该有他自己的人生了,我不会再去打扰他。或许妖和人,本来就不可能会有结果吧。他日即便是相遇,你也不会认出我来。再见了老板娘,祝你,旅途愉快。” 野猪小姐说完,纵身一跃跳入了那滚滚岩浆之中。 我没有拦,也拦不住。 我的眼眶红了,只见她的身躯在那团烈火之中痛苦的扭动,被暗红的岩浆吞噬着,发出刺耳的咔呲咔呲的声响。似乎是连岩浆都在嘲笑,这只以卵击石轻视自己的厉害的妖怪,势必要让她痛苦、后悔莫及。 可我,却没听到她一声的呼喊与求饶。 “老板娘……”大石头在我身后震惊的说道:“你这可是谋财害命啊,猪妖不是告诉你招魂幡的位置了吗?你怎么还把她给推下去了?” 我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说:“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把她推下去了,是她自己跳下去的。” 大石头一个劲的摇着头,说:“绝对不可能,那得多疼啊,小姑娘年纪轻轻的怎么就想不开呢……” 或许,就是这么想不开吧,在错过了所有的机会之后,她不得不放弃了自己生而为妖的这个身份。 我看着那一缕缕瞟向天空远处的红光,不禁轻叹一声。 若是她当初再勇敢一点,若是她向李公子表明自己的身份,若是她没有遇到那位月下仙人,若是她一开始就没有憧憬过爱情,若是她没有修炼出红线的这份执念…… 或许,这就是杌荒的命数吧。 在感叹别人命数的同时,我的命数,又将如何呢? 我将妖力运到眼周,低眸在深池之中扫视了一番,终于发现了追寻已久的东西。 招魂幡,它果然在这里。 不知为何它被藏在了这水底,还被上了封印。不过他的封印,我早就知道怎么解开了。我只手一伸,那招魂幡便飞入了我的手中,上面密密麻麻的符文我却一个也不认识,只是雕刻在上面的骷髅图案看着有些许渗人。我见他拿出来过,只可惜那时我不过是一缕水的形态,根本无法触摸。 他是他不放心这东西,所以在它的上面下了封印,只有自己才能解开了使用。但是如果他死了,这上面的封印便会自动解开,如今开了,他应该是并无大碍的。可是既然无碍,为何又会将这个东西给遗落在此处呢? “被上了封印,老板娘,你要不试试看?”大石头催促我说:“若是真的能解开封印,召回苏小姐的家人朋友,也算是让我开开眼界。” “我试试看。”我将妖力凝聚在右手手掌,朝着那招魂幡的封印试探而去。 里面,似乎是一个好大的意识空间。 黑漆漆的一片,我茫然四顾,随便朝着一个方向走着。奇怪,他好像并没有跟我说过会出现这种情况。 见我的手自从与招魂幡接触了之后便没有任何动静了,大石头疑惑的拉了拉我的衣袖,紧张的问:“喂,老板娘?怎么样了?你还欠了我两个月工资啊,可千万别出什么事情。” 听得到大石头的声音,可是我却感觉到周围依旧是无尽的黑暗,无论我如何叫喊,听到的始终都只是我自己的声音。我明白了,我被困在这招魂幡内了好像。 羲和山外,两道黑影一略而过。 “听闻妖祖当年在羲和失去过一位故人,这次,恐怕要变成两位了。” “还是主人聪明,既然没有人能够破除招魂幡的封印,那我们便在其之上再施加一道封印。” “主人要她三更死,哪能留她到五更。趁此机会,我们把她带来的那个跟屁虫给解决了,以免夜长梦多。” “你说,妖祖还活着吗?若是知道我们杀了她,该不会拿我们俩下酒菜吧?我可不敢得罪妖祖。” 第三十一章 羲和(6) 虽然这其中发生了何事我并不知晓,但是眼前的一切告诉我情况不容乐观。眼前这个似乎是由妖力凝聚出来的意识空间,有进无出,而且无边无际。 大石头的声音一直在我的头顶徘徊,我却根本无法分辨这道声音的来源,而就在此时,我突然注意到了眼底的一道亮光。 这是? 我抬手从腰间取下那枚陪伴在我身边多年的玉佩,躺在手心中的玉石泛着淡淡的白光,光芒如有呼吸一般闪动,似乎在与空间中的东西正产生着共鸣。 它似乎在向我指引着一个方向,也不知是凶是吉,可眼下我别无选择。每当我朝着正确的方向走一步,都能够感觉到玉石上的光芒更加亮了几分。 我抬头看了看前方,心中莫名的生出了一种熟悉的感觉,对于招魂幡,对于羲和,似乎有一些画面在我的脑海一闪而过,我想要去捕捉,可是却已经来不及。 “你们是什么人?不对,好重的妖气,你们是……” 我心下一惊,是大石头的声音?难不成他遇到什么危险了?我正要回头,突然感觉脚底一空,整个人忽然凌空朝下落去。无论我如何运起妖力想要控制自己的身体都只是徒劳,失重感给人的感觉确实很差,直到后来,我只感觉自己的身体似乎变得越来越轻。 不知从何而来的困意席卷而来,但是我在心里告诫自己不能就这样睡去,大石头还不知道遇到了什么危险。就在我强忍之下,眼前忽然出现了一道刺眼无比的光。 待我再次睁开眼时,眼前是一片萧条的景象,枯木、裂土、残垣、腐骨、蚊虫,随处可见。天空是深沉的墨绿色,耳边尽是鬼哭狼嚎与怨声低语,乌鸦盘旋在枯木顶端嘶叫几声飞远去,不见朝暮,不见星辰。 一汪死水上铺着几块踏脚的滑石,青苔覆盖其上,水中浑浊不清,咕噜咕噜的冒着肮脏的气泡。 几只游魂胆小的躲在废墟之后,一双双骷髅眼中冒着蓝绿色的鬼火直勾勾的朝我的方向看着。他们的胆子是极小的,我朝他们笑了笑,想要表达自己的善意。我知道这是哪儿,招魂幡关押那些灵魂的空间,没想到我误打误撞,居然找到这来了。 但当务之急是从这里出去。 “我、我不会伤害你们,能告诉我怎么出去吗?”我无辜的抬起双手,向那几只游魂说道,毕竟他们的这里的长住户,然而事实证明我的想法实在是太天真了。几只骷髅游魂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都将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 也对,他们根本就是一无所知嘛,不然也不可能一直被困在这里。 “你,跟我来。”苍老的声音突然出现在了我的身后,我被吓了一个哆嗦,不为别的,就为他搭在我肩膀上的那只骨手。 “老人家,您知道怎么出去?”我试探着问。 “招魂幡能困住的,都是些残缺不全的灵魂。”老者说完,意味深长的盯着我,我感觉心中有些发毛,见他带路,也只好硬着头皮跟上去。“自妖祖离开以后,招魂幡内就再也没来过新人了。” “妖祖离开?你们怎么知道?” “活物皆有气,那是我们这些死者所没有的,所以我们对此也十分敏感。” “那您可知妖祖离开多久,最后去了什么方位吗?” 老者摇了摇头,破烂的黑旧斗篷跟随他的动作轻轻的摆动着,传来‘沙沙’的声响。他杵着拐杖,走路并不是很快,要跟上他很容易,我一边闲聊,一边打量起走位的环境。 “姑娘真是高看老朽了,妖祖的下落老朽哪里敢打听。前面就到了,姑娘自己去吧。” 我疑惑的朝远方看去,我们此时已经走到了一个不高的悬崖边,自崖底传上来的一阵阵寒气逼人却步。我回头看着已经停留在原地的老者,他脸上的血肉早已腐败,黑袍下只有一副骷髅骨架,每次走路的时候关节处会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但是自他说完话后,我便再也没有听到这声音。 “您不想出去吗?”我问他。 “吾等魂魄被施了术法,无法离开此处,但姑娘身上并无禁制,从此处跳下去就能出去了。”老者说完,摸了摸他为数不多的长白眉,继而转身离去。 我缓步走到悬崖边,即便是一只妖,我还是有些许恐高的。我低头看了一眼脚底下寒冷的清泉,只一眼立刻便退了回来。我双手环臂,有些怕冷。方才那位老者也不像是骗我的样子,为了大石头……拼了! 我一咬牙,跳入了寒泉之中。 我心想着,此番若是救了大石头一命,定要他拿一年工资来抵,毕竟全天下估计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像我这样称职的老板娘了。 出乎意料的,池里的水竟不冷,甚至说它是与我的体温相近的。我觉得奇怪,试图睁开眼睛,却发现泉水如胶水一般,似乎将我的眼皮牢牢地给黏住了,无论如何也睁不开。如眼皮一般的,是我无法有任何动作的身体。 身体越来越沉,就连意识中也逐渐出现了一抹惰性。 直到后来我被人给叫醒了,不是别人,居然是我这么多年来一直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你怎么会在这里?”我抓住了他伸出的手,猛然坐起身,只见我的身体周围居然是浪漫一望无际的花海。我蹙眉,似乎有些不愿相信自己眼前所见的一切。 “本座为何不能在此?汐,你睡懵了。” “这是,哪儿?”我松开了手,只因我看到了手上装饰的玉镯和锦袖,这不是我的衣服,我也没有这样的衣服。所以,这里是幻境吗?这么说,眼前的人……也是假的了。 “这里是羲和,你不是一直跟本座念叨说要来看羲和的花海……” 至于他后面说的,我并没有在意,我的目光落在了裙摆处垂落的流苏上,流苏那头所系的,不是它物,而是那枚玉佩。不同的是,玉佩此时是完整的一枚的,上头没有任何的裂痕。 见我盯着玉佩看了许久,他有些疑惑,侧身问:“汐,你在想什么?” “没事,可能是做了个不太真实的梦吧。我睡了多久了?” 他不假思索,“三天,零一个时辰三刻。” 像他的声音,他的容貌,这么多年来,我还是第一次见识过这样的幻境。而且以我的修为,居然看不出来分毫伪装的妖气的痕迹。 第三十二章 羲和(7) 究竟是何方妖孽?难不成是一只无相鬼?看他的模样,又不像。 我抬手捋了捋耳边一缕碍事的头发,抬眸问他:“你的招魂幡呢?” “你要招魂幡做什么?”他似乎动作有些迟钝,我在心里得意,冒牌货,拿不出来吧,我早就看透…… “不过既然是你要的,本座都给你。”在我震惊的目光中,他居然真的从自己的手中变出了一幅招魂幡,并且随意的交到了我的手里。 怎么可能呢? 我用妖力探测了一番,确认无疑,是真的招魂幡。 我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属实一头雾水啊,虽然说我真的很想出去救大石头,可是眼前的情况,怎么看都是我自身难保吧。 “我就是看看而已,我没兴趣。”我支支吾吾的回答着,又将招魂幡塞还给他,正想着起来走走,还不等我有何动静,他忽然嘴角一勾朝我逼近过来。我哪知道会有这阵仗,被吓得往后一退,竟摔进了花海之中。情急之时,我也只听到了自己的一声惨叫,紧接着手在慌乱之中抓住了谁的衣摆,也尚未可知。 头顶上传来了一声轻笑,我的鼻子被某只修长的手给刮了一下,我听见他的嘲笑:“本座又不是什么魑魅魍魉,至于把你给吓成这个样子吗?” “讨厌,你就爱捉弄我。”我用手蒙住了脸颊,可是那话,却并不是自我控制而说出的。我微微愣了一下,睁开眼看着他,可似乎在他的眼里,有的却是另一个人。 “朔,我要你抱我起来。”不止是声音,这副身体居然脱离了我的控制。明明我还能够感受得到,他的吻轻轻的落在我的额头,然后将我拥入怀中扶我起身。而我的思绪更多的还是停留在自我口中发出的那样道撒娇般的声音。 “时间到了,本座与白泽有约,你先下山,本座派人在流云村接应你。” “我还不能一起去吗?”话从口出,不知为何我的心里竟也有了一分不舍与分离的压抑难受。 “听话,太危险了,你只需要乖乖等我……”他捧着我的脸颊,似乎在上面擦拭着什么,我后知后觉,才知道那是眼泪。 我拍开了他的手,连退了几步,喃喃道:“等,你一直都让我等,到底你们在密谋些什么?!我不想再继续这样,朔。你答应过我的,只要你成为妖祖,我便是万妖妃,可是为什么,直到现在你还要我这样躲躲藏藏,甚至不肯公开我们的关系。我不怕危险,我只是想要站在你身边,无论有什么危险都能与你并肩面对。” “你面对不了,本座都是为了你好。”他的语气冷漠了下来,说的也不过是早已重复了无数遍的话。 “为了我好?那你有问过我的感受吗?对于我而言,最好的是陪在你的身……” “我们分手吧,汐。” 冷风凛冽,却不如他的声音那般冷。 “为什么?”声音的主人满是难以置信,她的语气震惊,且悲伤难抑。 “这么多年来,本座早就厌倦了,厌倦你总是跟个孩子一样,厌倦你多余的温柔和撒娇,厌倦,你总想要与本座形影不离,本座有自己的事情,也有自己的人脉,而你总是长不大,不懂事,无理取闹……”他的话还没说完,脸上便多了一个红红的手掌印,不过他并未有多在意,而是继续说道:“你就是这样,永远都不知道顾全本座的大局,本座不需要这样一个万妖妃。” “是你说的,你就喜欢这样的我。” “十万年了,妖是会变的。你走吧,以后,不要再来找本座了。”他说完,言行如一,毫不犹豫的残忍转身,不再回头看她,他的身影渐行渐远。 我只听到她咬着唇恨恨的说着:“你、你早晚会后悔的!” 后悔么? 我眯起眼,眼前的那个男人,居然让我也觉得有些捉摸不透起来了。是啊,一个人究竟要没心没肺、冷漠到了何种地步,才能够做到上一秒还亲密无间,下一秒就翻脸转身。 只是我看到的这一幕幕,究竟是幻境,还是…… 后来的我只知道我的身体颤抖的离开,眼泪止不住的大颗大颗的往下流,可我没想到我居然还会听他的话,向路人打探着去流云村的路径。“上顶上那是什么?怎么回事?” 风云飞转,流云村忽然变得热闹了许多,村民们纷纷对着阴沉下来的天空指指点点,看情况似乎不太妙。视线开始模糊,地动山摇,地表也开始出现了骇人的裂缝。我运气妖力将落入裂缝中的村民拉了上来,在一片慌乱的求救声中,我听见了一声鸟鸣。 一只红色的鸟,从山顶飞了下来,在之后是一只、两只、三只……数不清的数量。与之换来的,是村民们惊恐的叫声: “毕方,是毕方鸟!” “毕方现,山火出!这是不祥之兆啊!完了,流云村要完了!” “快逃啊,快!” “是羲和山上的不灭烈炎要喷发了,大家快逃啊!” 我只痴痴的看着羲和山的方向,口中不住喃喃:“羲和,不灭烈炎……” 人群乱作一团,踩踏、、哭喊、叫骂声不绝于耳,而我却好似听不到一般。我抬起手一抓,便将那空中的毕方鸟给硬生生的拽了下来。 “啊!你个小妖女!你做什么?放开我!” “我且问你,你可是从羲和山下来的?究竟发生了什么?!” 毕方鸟在我的手中挣扎了几下,不仅没有挣脱,还将自己身上的红色羽毛给挣落了几支。它只好交代:“是,有人抓了我们想要引出羲和的不灭烈炎,而且他们成功了。现在不灭烈炎的喷发只在顷刻之间,快点逃命去吧小女娃!不灭烈炎一旦喷发,无论是人是妖,只要沾染半分便会被焚烧致死,而且连灵魂都会被腐蚀殆尽啊!鬼知道是谁这么丧尽天良!就为了羲和山上的那一位,就要羲和的众生与之陪葬!” 我的手一松,那只鸟儿立刻得了机会,挣脱跑了,不一会儿便无影无踪。 可是鸟儿的话我却并未消化,为了羲和山上的那一位,说的可是他? 他会死吗? 那不是更好吗?反正他那般绝情,自己也该看清他的嘴脸…… 我想虽是这么想着,可是我的身体却丝毫不由我自己控制。只见我忽然一跃跃上了附近的一座小山,此时的我,手中结着我看不懂的手印,口中念叨着一长串神秘的咒语。虽然我的记忆中没有关于这个妖法的印象,可是我的心中却越发的萌生出了一种不安之感。 第三十三章 羲和(8) 直觉告诉我,绝对不可以继续施法下去,若是控制我身体的这丫头用的是什么损耗自身的妖法,我估计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给我,停下来! 我竭力的去争夺着这个身体的控制权,即便在我的印象中,她的意识如大山坚定不移,可是都说妖到了生死危机的时候,也难免会激发出自己的潜能。 可是我的竭尽全力,也仅仅只是让她的动作变慢了一点点,眼看她的施法已经接近尾声,我有些认命的闭上了双眼。完了完了,没想到我逍遥一生,居然就要是在这不明不白的幻境里面了! 我实在是不甘心。 忽然间,我手中的动作停了下来,我睁眼望去,是一人紧紧的抓住了我的手腕,紧接着,周围的空间就如同镜面碎裂一般由近及远的开始崩塌起来。 有人硬生生将我从环境之中拉了出来。 我心下骇然,但更多的是劫后余生所感到的喜悦。 “多少次都是这么冒冒失失,我真搞不懂你,汐。”熟悉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只一回眸,便看到那张我熟悉无比的容颜在一片光芒中逐渐变幻,最后变成了大石头的模样,因为承受了巨大的痛苦他的面容而变得扭曲起来。 “我也没想到,我平时这么克扣你的工资,在我危难时刻竟是你出手相救。”我十分感动,虽然心中不免有些失落,可是紧要关头哪里还容得我思索这些。我将招魂幡收了起来,运起妖力破除了施加在大石头身上的妖术,大石头如释重负,立刻将充满敌意的目光投向了不远处站着的两个人影。 “竟然让你逃了出来,真是走运。”黑袍下尖锐的女声有些扎耳,我能够确定我从未见过此人,否则凭借她如此有特色的声音,我应该不会轻易忘记。 “我与阁下无冤无仇,阁下何故要置我于死地?” “若不……”女人刚要说话,便被一旁的同伴给拦住了,另外一人似乎有些分量,只一个动作,那女人竟不怒不怨的跟着他就打算撤离。我从不是什么吃亏的主,既然有人想要置我于死地,我又怎么会轻易放她离开。 “老板娘。”见我正欲动手,大石头拉住了我的衣袖,十分凝重的摇了摇头。我心下疑惑,只犹豫这一会儿的功夫,那两道人影早就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你知道他们的来历?”我想来大石头应该是知道些许端倪的,所以才阻拦下我。 “老板娘,你没注意到他们的妖术吗?我方才与他们交手时才发现,他们的妖术诡异无比,想必是群妖冢的。群妖冢的那位我们可惹不起,要不……还是算了吧。”大石头垂头丧气,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自认倒霉的说:“老板娘,你怎么会招惹上群妖冢的那群家伙?他们可是为了变强不择手段,听说连自己人都不放过。” 我无奈的耸了耸肩,关于群妖冢这个名号我倒是听说过的,在一个多月以前,我帮过的一只桃花妖就是从群妖冢之中逃出来的。 “大石头,你没受什么伤吧?”我拍了拍大石头的肩膀,打量了他好一会儿,皮外伤倒是没看到,就是不知道会不会受了内伤。毕竟刚才那两只妖怪,看上去也不弱的样子。 “说来也奇怪,方才不知为何我的妖力突然暴涨了数十倍,老板娘,你说我会不会是什么神人转世啊?”大石头异想天开的话都还没说完,就吃了我的一个爆栗。 “哪有什么神人转世,我看你就是想涨工资了,没门。” 大石头愤愤不平,“凭什么啊?刚才我可是救了你的!老板娘,你不能恩将仇报啊!” 我扫了一眼腰间那枚嫩白的玉佩,上面的光芒正逐渐的褪去,最后变成了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装饰品。 是他吗? 可是我在幻境中看到的那些,又算是什么呢? 真真假假,难以分辨,或许只是奸人骗我丧命的故事罢了。 “不过老板娘,那只赤眼猪妖真的变成了一只无相?” “不然呢?” “真没想到,居然真的有妖能够有如此强的执念。” “她若是执念不强,也不会为了一根红线纠结上一千年。” “可是老板娘,妖若是没有红线的话,是不是一辈子都不会成亲了?” “你傻啊,红线本就是只有人类才会有的东西,妖,自有妖的命数。不过,你通晓古今,可曾听闻,妖祖的一位挚友在羲和山丧命的事情?” 大石头拼命的摇头,矢口否认:“怎么可能,妖祖的事迹无妖不知无妖不晓,从未听过他有什么挚友。” “这么说,细细想来的话,他也是只孤独的妖呢。” “不会,强者都是孤独的,这很正常。而且,妖祖不是还有你吗?老板娘,你没从招魂幡中得知些妖祖的线索吗?” “没,倒是看到了一些零星的片段,不知道是真是假。不过既然招魂幡到手了,我们去缚灵山跑一趟吧。” 我与大石头一边说着,一边朝着山下走去,这一趟下来,我们的羲和之旅想必也该结束了吧。大石头颇为不舍,但是我倒是无所谓,只是随口答应他来年再来羲和度假,后来便没有了下文。 反正大石头也早就习惯了我这个只会忽悠他的老板娘,但是念想还是要有的,万一成真了呢? 孤寂的羲和山上,一轮弯月高挂,星辰变幻,闪烁不定。就连方才兴奋激烈的山顶熔岩也安静了下来,将宁静重新还于万物。灌木丛中偶尔传出窸窸窣窣的声响,一只野兔拨开草丛探出脑袋来,蝉鸣声在空谷中回响,悠转久绝。 山顶之上的人影显得格外孤寂,他背对着幽静的甘泉,甘泉中的熔岩却似乎因为害怕他的存在而藏匿到了池底,只剩下了一片深蓝色的清潭,如明镜般将明月倒映其中。 “汐,很快我们就会见面。”他的嘴角勾起了一抹邪魅的笑,手中是一封未拆开的信件。 “君上,抓住了两只小虾。”身后的侍从赤乌带着四个手下扣下了方才逃跑的黑袍小妖,此刻正躬身拱手,听候他的发落。 “你们……你们是什么人?知道我们的身份吗?我们可是群妖冢……”黑袍女人继续用她那尖锐的女声嘶吼着,不停的挣扎想要摆脱扣住自己双肩的妖的控制,可惜不过是徒劳。 “即是想要害她的,那便挫骨扬灰吧。”他缓缓地回过头来,乌发在风中飘散着肆意纷飞,英眉赤目,眼中分明没有丝毫的杀意骇人,那一张薄唇吐出来的话却令人心惊肉跳,倍感寒冷刺骨。 “是你!你……”女人的话还没说完,便已经被扼住了咽喉。动手的是赤乌,也是跟随在他身边已久的侍从,赤乌一族已灭,他是最后的血脉,当初偶然间被救下,之所以取此名,也是为了惦念赤乌一族。 赤乌一运起妖力,他的身后便出现了一双漆黑的羽翼,黑袍男人认了出来,却不敢有丝毫的动静,只是一个劲的冒着冷汗。远古的妖族部落,又有哪一个是等闲之辈,那些能够掌控远古妖力的妖怪,只需动动手指头,就能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要杀他们,无异于碾死一只蚂蚁。 “何必对一个女子下如此毒手呢?”赤乌的手刚抬起,便被一把写着‘笑口常开’四个字的折扇给抵住了手腕。他微微一愣,继而见到的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的面孔,书生模样,倒也清俏俊秀。赤乌立刻认出了来人,不悦道:“原来是你,妖族的叛徒,你来做什么?” 白泽笑眯眯的按下了他的手,自顾自的摆动了几下扇子,又收起了折扇,在赤乌的胸口轻轻侧敲了几下,说道:“年轻人火气不要那么大嘛,不如把这两只妖让给我,我还有些事情要问问他们。” 赤乌轻哼了一声,看向了他,似乎在询问他的意见。 白泽立刻解释说道:“我就问点私事,问完就把他俩给处置了。” “你!你们别欺人太甚,既然落入你们的手上,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们什么也不会说的!你别痴心妄想了。” 白泽就好似听不到女人的叫喊一般,只轻轻一动,手中的折扇已经脱手而出,锋利的边缘已经割开了女人的颈动脉。女人吃痛的叫了一声,可却再也发不出任何的声音了,鲜血涌入了她的气管,窒息感和痛感接踵而来。抓着她的两人手一松,任由她倒在了地上。 “我改变主意了,赤乌,你还是把他们给杀了吧。”白泽看了一眼一旁抖如筛糠的黑袍男人,示意赤乌动手。赤乌白了他一眼,正想动手,就见那男人实在是承受不住,一下子什么都交代了。 群妖冢的也不过如此。 白泽坐在一块巨石旁,独自摇着扇,也不见外,时不时的与赤乌搭话。对于他,赤乌大多时候是不愿意理会的,偏偏自家君上也不知道着了什么迷,在这山头上一站就是一个多时辰。 “他在想女人呢,你瞎掺和个什么劲。” 赤乌实在是无聊,不免对他口中的人儿多了几分兴趣,便问道:“君上的心上人,定是个非凡的女子吧?只是为何君上这么久都不去找她呢?” 第三十四章 羲和(9) “不是不找,而是不敢找。你可知道许多年前这羲和山上的不灭烈炎喷发是如何熄灭的吗?” 赤乌不解的摇头,“只知道是一场奇雨。” 白泽侧目一笑,道:“那场奇雨,其实便是之前那位姑娘的灵魄所化,人家啊,那是被你们君上害得魂飞魄散,违抗天道,永世不得翻身。偏偏在那之前呢,你们君上还说了绝情的话,伤了人家姑娘的心,你想想啊,人家悲痛欲绝,居然还肯舍命相救。这样算下来,你们君上欠那姑娘的,怕是生生世世都还不清。” “原来如此。”赤乌似懂非懂的长长‘噢’了一声,继而又看向了月下的那一道孤影,“这么说,那姑娘是君上的救命恩人了?” “非也非也~”白泽的神情变幻莫测,他用手中的折扇敲了敲赤乌的脑袋,神秘兮兮的说:“这其中的羁绊,可不是几句言语便可以道得清的。到底是年轻人,不懂得,情之一字的可贵之处。” 赤乌有些不甘的思索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无奈不解的挠了挠头,也因此引来了白泽一顿嘲笑。他哪像白泽经常混迹在尘世之中,被人家牵着鼻子走开玩笑耍的团团转。白泽巧笑着摇晃着扇子,目光有意无意间看向了不远处的孤影。 只是这其中的道理,他自己又能够明白吗? 羲和下了一场雨,分外寒冷,凄凉刺骨。我并没有带过多的衣物,与大石头商量着早些回独苏山的事。大石头是极其不舍的,一想到他又要回归到以往那种被呼来喝去、忙得前仰后合的生活,他的心里边就别提有多苦了。 在收拾物件时,我打开随身带着安置贵重物品的锦盒,在大石头疑惑地目光之下,将玉佩放入了其中。大石头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压不下涌到嘴边的话,叫住了我:“老板娘,这不是您与那人相认的信物吗?你不带在身上万一哪天遇见了人你认不出来怎么办?” “只是追寻了这么久才知道,有的时候,相见还不如不见。就像那赤眼猪妖,满心期盼,哪里知道自己等来的是爱情还是……不说这个了,你身上的伤好些了吗?” 被我突然的关心,大石头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说:“好多了,多亏老板娘用金丹的妖力帮我治疗,我感觉我这身上的伤不仅好了,修为似乎还比以前精进了许多。” “大石头,你坐。”我拍了拍身边的椅子,示意他坐下说话。“你跟了我这么多年,勤勤恳恳尽职尽责,还十分照顾我。想当初,在独苏山上的时候,我就喜欢缠着你给我讲故事。” “那是自然,毕竟大家都是老乡,相互帮助也是应该的。”好不容易听到我夸赞他几句,大石头顿时就挺直了腰板,多了几分底气。继而又开始死性不改的问我:“老板娘,你这么说,是要给我涨工资了?” 我无奈一笑,从锦盒里掏出了一锭沉沉的银两,大石头一看两眼放光,就差口水没掉下来了。我也不拖泥带水的糊弄他,二话不说就将银两塞进了他的手中,说:“这下不许再说你家老板娘抠搜了。不过我想了想,酒楼呢我也有些开腻了,要不然你去学学泡茶,我们开家茶楼?爱卿意下如何?” “想都不要想!我就说你怎么突然间这么好心,你是想要我自费求学,你想得美!这钱进了我的口袋里,你就别想掏出来。”大石头将银两往自己怀兜里面一塞,紧紧的怀揣着自己的宝贝不肯松手。 接着在大石头的一堆抗议声中,我不得不将我把酒楼改装成茶楼的想法暂时抛在脑后。 夜半时分的客栈中,突然传来了敲门的声音。里面正在争论的我与大石头同时都是一惊,紧接着,我用眼神示意大石头去开门。大石头满脸的不情不愿,最后还是妥协在我的淫威之下,漫不经心的的打开了客房的大门,问道:“谁啊?” “这么快就忘记我了?”好听的女声自门外传来,我先是一愣,接着又惊又喜的站起身来。 大石头是全然没认出来来人,但是爱美之人人皆有之,尽管他只是块石头。眼前的女人成熟的韵味与高冷的风范混成天然,容貌冷艳,一双凤眸满带笑意的弯起,长翘的睫毛,茶黑色的大眼睛,两片烈焰红唇微微轻启。尤其是她那一米七八的高个,高挑的身材凹凸有致,白嫩的大长腿在红纱的遮掩下若隐若现。 大石头直接就看傻了,要说他看到钱的时候是满嘴流不尽的口水,而现在看到美女时,则是连自己冒鼻血都尚未发觉。 “您、您好,小姐,请问您是哪位?” “我好看吗?”杌荒故作娇媚的撩动着耳边的一缕碎发,那欲拒还迎的可人模样,实在是乱人心弦。大石头是已经完全被她弄得晕头转向了,就他这么差的定力,此时不管来人是好是坏,就算是要让他签下卖身契他估计想也不会想就把自己给卖了,顺便还给别人数钱呢。 “好、好看。我、我从没见过像姑娘这么好看的……” 杌荒好似十分满意于他的答案,拍了拍他的肩膀,芳香随风而来,待她走到我面前时,大石头还一脸沉醉的迷恋在自己的妄想之中。 “听说酒楼人手不够呢,老板娘看看我怎么样?”杌荒毫不客气的在我对面坐下,自顾自的给自己到起了茶来。 不可否认,她现在幻化出来的皮囊,可比我之前做的那一张要美多了。可又有谁知道,在这美丽的外表之下,她又承受了怎么样的痛苦呢?不过有人愿意来给我打下手,我还是很开心的,我二话不说的开出了我的条件:“包吃包住,工资全免,爱做就做,不做拉倒。” 她有些忍俊不禁的笑了起来,白嫩的玉手抬起,两只细长如削葱根的手指挡在她勾起的红唇前。不得不说,眼前的美女佳人,美貌的模样,就连我都有些许自愧不如。 “这才是我认识的老板娘,你放心,我不需要工资,我只是想要体验一下人类的生活,帮我更好地融入人类社会中。” 我十分欣慰与感慨的与之一拍即合,又扫了一眼依旧倒地不起如雕像般麻木的大石头,心想,这才是国际好员工啊!不过如果让她来店里帮忙的话,大石头会不会高兴死啊?!真是便宜他了,居然有这么一个大美女与他共事。 “只是很可惜,我现在虽然能够随意的变换样貌,但是再也无法使用妖力了。所以若是有体力活的话,还是要劳烦石头兄弟。” 大石头那副无有不从的混账模样,就连我看到了都想捶他。怎么的?平时给我上班要死要活的,现下见到个美女了,就什么底线都给抹了?!哪有这样做妖怪的,实在是太过分了。 她不过是长得漂亮了点而已嘛,有什么了不起的,现在的男人都是一个德行! “杌荒姑娘,有什么要求你尽管吩咐,女子的身体娇贵,以后有什么脏活累活都叫我来。杌荒姑娘,你可千万别跟我客气,我就喜欢帮美女做事。”大石头此刻真是要多谄媚有多谄媚,看得我单手杵着脸颊不满的哼唧了一声。 杌荒也是女子,怎么会不知道我心中所想,她掩面一笑,似乎对这种结果早已经见惯不怪了,她说:“事实证明我的选择是对的,无上的美貌比强劲的妖力有用多了。” 我没有回答,对她的话也是不置可否。 但当我看到那白花花的银子如流水一般的涌入我的口袋中的时候,我二话不说的就认可了她的想法,原来这个社会依旧是看脸的。大多数时候,她只要站在那里,根本不必说上什么,就有数不清的人往这酒楼里拥挤而来,花上千金也只为了博她一笑。 她说她忽然就感觉释怀了,那个人爱与不爱她又有什么关系,如今她照样是千般人拥爱万般人献媚,会有一堆人因为她的笑而笑,因为她的哭而哭。 我才回了酒楼没几天,苏小七不知哪里来的消息也找到了我这来。一进门,我才发现这两位美女见面那是叫一个剑拔弩张。果然美人儿的敌人就是另外一位美人儿,光是四目相对的几秒钟,我便已经嗅到了空气中弥漫的浓烈的火药味。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背亲弃族、离经叛道的妖孽。”妖族是自负高贵的,更别说是她们九尾一族。 “苏小姐对我敌意这么大,是也妒忌我这一副皮囊么?” 苏小七冷哼一声,缓步走近她,靠近她的耳边说:“我们九尾一族,可不需要为了一张脸焚毁妖身。” 杌荒听她如此说着,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玉手紧紧的握成了拳,凤眸微怒,似乎已经在动手与忍耐之间不断徘徊。 在我这家小店被拆成废墟之前,我必须出面来打破这两人尴尬地局面了。我挡住了杌荒的目光,对苏小七说道:“你要的东西,我已经找到了,上楼来说吧。” 苏小七闻言,眼前一亮,脸上也挂上了十分期待欣喜的笑容。 第三十五章 獬豸(1) 才打发了苏小七没几天,听说镇子里又闹了件怪事。大石头一边招呼完客人正擦着桌子,一边跟我八卦说:“听说新来的那个官员死了呢,好像是新官上任,才一个月呐,真是可惜。” “还找了道长做了法事,哼,招摇撞骗。”杌荒对我这的环境习惯的很快,现如今也谋个掌柜当当,只负责算账和招呼客人。她也喜欢听那些八卦。 见我没有应答,大石头并未在意,毕竟他主要想要搭话的人也不是我,而是那位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尤其是在听到杌荒搭话之后,大石头别提有多高兴了,他最喜欢与美女搭话,立刻附和说:“就是就是,若是见到了真的妖怪,不被吓尿裤子才怪。” 偏偏杌荒听多了别人阿谀奉承,对于大石头的话也不大感冒,只是充耳不闻,转而将话头引向了我。对于她而言,似乎我这个神秘的不知来历的妖,因为某种不可得知的原因在此开设酒楼帮助妖怪的事情更加让她感兴趣。 “别人的故事我都听得腻了,老板娘,你什么时候给我讲讲你的故事啊?”杌荒笑眯眯的看着我,脸上满是好奇与期待,若是那些追慕她的男人,想必连想都不敢想她这样一张沉鱼落雁自恃高贵冷艳的脸上露出此等表情来,会是怎么样的一番景象吧。 我却偏偏对美女不太感冒,只能说即便是好的容颜,无论男女,也只会吸引我的目光多留连几次,不会因此而做出什么举动或是说些什么话。 更何况是深埋在心里的秘密呢? “不过都是些无聊的陈年往事罢了。”我收拾好打包的饭菜,对大石头说:“隔壁家订的,送到赵公子夫人手中即可。” 见石头十分不满幽怨的看着我,我又动手推了推他,催促说:“别让别人等急了,快去。” 大石头接过餐盒,恋恋不舍的看了看杌荒,终是有万般无奈的转过头去。 我见着只想笑,大石头如此,那些来酒楼中为了一睹芳颜的客人,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老板娘是不上心,可我听说了,那个新上任的官员姓原,科举落第了好几次才中。” 我表现得漫不经心:“这不是常有的事情吗?” “可他不一样啊,他可是这些达官贵人之中的一股清流,后来不知怎么的,审了一场案子。是郡主家的二公子,看上了刘家的寡妇,那寡妇可年轻了,才不过一二十岁,听说嫁过去一年丈夫便病逝了。她的日子也不好过,也有传言说是她克夫呢,婆家人对她也不好。结果呢,人家二公子才把她绑回家不到三天,那二公子便上吊自杀了。这事越传越邪乎,郡主家的呢就把那寡妇给告了,这才闹到了官府。人家下了死命令呢,要新上任的原大人将这寡妇处死,可是原大人查了许久,并未发现有任何关于寡妇杀人的证据,迟迟不敢定罪。后来郡主那边施压,官府严加拷打,活活把人给打死了。这寡妇的婆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她是被买做当童养媳的,如今也不过是如一件物什一样抛弃了,连死了都没得收尸。” 听闻杌荒事无巨细的吐露出来,我不禁蹙眉问她:“你怎么知道的这么详细?你也参与了?” “我不过是见她可怜,给她收了个尸而已。这女人的美貌啊,运用得好就是一把利器,运用得不好,便是红颜祸水。”说了许多话,杌荒也口渴了,正要倒茶,一旁刚回来的大石头见状立刻又找着了献殷勤的机会。 “现如今你也是貌美如花,可曾后悔过想要从前那种生活?” 她抿了一口茶,摇了摇头,沉吟说:“确实失了妖力以后有诸多不便,但是我不后悔。” “这个给你。”我从兜里掏出了一枚圆滚滚的东西,朝她的怀中扔去。她接的动作有些慢了,那珠子在她胸前弹了一下,才落入了她的手中。 杌荒妖媚一笑,对我道:“老板娘若是也喜欢我这身躯,我倒是也不介意与女子……” “你、你别误会,我的性取向很正常。”我脸颊一红,偏过头去辩解道,在尘世待得久了,杌荒撩人的本事也高明了不少,只是这还是第一次用在我身上。终于知道为什么那些男人会如此动心了。 “呵,彼此彼此。”杌荒低眉看向了自己手中的东西,在认出来之后才露出了一个笑容,“赤乌的金丹啊,老板娘真是大手笔。” “我只是觉得你没有妖力,怕你一个弱女子招人毒手,借给你自保罢了。 你别多想,我只是不想损失一名员工而已。” “我知道,但是,还是多谢老板娘。哈哈,重新掌控妖力的感觉还是不错的,我真是爱死你了~”杌荒朝我抛了一个媚眼,便自顾自的上楼去了。 大石头羡慕不已,一个劲的嘟囔着老板娘偏心,我也只当做是有一只无头苍蝇在耳边嗡嗡,没当回事。 “对了小花,那官员是怎么死的?”我忽然叫住了上楼的杌荒,这讲故事讲一半可不是我们酒楼的风格啊。 “还能怎么死的,小厮说是被一只羊模样的兽用兽角刺穿了身体,然后被吃了呢。”杌荒头也不回的说。 是么?这么说来确实是有妖兽作乱了。 大石头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对我说:“老板娘,这种闲事我们就别管了吧?它又不会给你金子。” 我想想也是,于是招呼大石头关门准备打烊,伸了个懒腰后便也朝着楼梯走去。想着美好的一天又结束了,又到了数数我的小金库今天又进账了多少的时候了。 大石头才关上了大门,门外边‘叩叩叩’的响了起来。这声音两短一长的,十分清脆规整,没有丝毫杂音,听得我即便是在大白天也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大石头嘴里嘟嘟囔囔的,距离远了,我也没听清楚他说的什么,只是连忙用妖力制住了他抬起正要开门的手。 大石头困惑不已,但是感觉到了身上的妖力来源是我,便将疑惑地目光投向了我。我连忙朝他比划了一个静声的手势,直到门口的敲门声再一次响起。 大石头立刻警觉紧张了起来,因为他是靠近门口的,也能够清楚的感知到些许外头的情况。我注意到他的肩头抖动了几下,似乎在害怕。 “我知道里面有人,下官是独苏镇上的新任知府,鄙姓原,烦请里面的姑娘帮帮忙。” 我的客人有千千万万种,可我还是第一次接待鬼魂。 坐在茶桌上,我看着对面脸色惨白面容可怖的鬼,不免朝身后的椅背靠了靠。大石头躲在柜台后头瑟瑟发抖,只敢露出一双眼睛看向我这边来。 “你是……怎么找到我这来的?” “姑娘,在下无意叨扰,实在是没有办法,还请姑娘帮我召回魂魄,好让我再入轮回。” 我仔细的探查了一番他的身体,确实,三魂七魄少了一魂一魄,已然成为了一个残破的游魂。想必这家伙是感知到我的手上有招魂幡,所以想要找我帮忙。可是我不是慈善家啊,这种无利可图的事情,我才没兴趣。 “其实这个事情,说简单也简单,只是嘛……”我十分明了的搓了搓拇指与食指,自认为自己的意思已经是够明了的了,可是面前的这位清官依旧是不解的挠了挠头。 “姑娘,若是姑娘肯帮我,在下感激不尽。” 我无语的白了他一眼,我这是要他感激吗?一句道谢就能请别人帮忙了?天底下也没有这个理啊。 “算了吧老板娘,人家是清官,家里都穷苦的要命,哪有金子给你?而且,赚死人的钱,你不觉得瘆得慌吗?就算他能给你,给的也是冥币了吧?”大石头愤愤不平,觉得我太贪财了。 我十指相扣,坐直了身子,一本正经的对对面的鬼说道:“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你的那一魂一魄,怕是已经进了獬豸的肚子里了吧?” “獬豸?没想到那种生物居然真的活了下来。” 獬豸是一种传说中的神兽,体形大者如牛,小者如羊。像原知府遇到的那只,应该是尚未成年的。獬豸与麒麟相似,但全身却长着浓密黝黑的毛,额上长一角,也有一种称呼叫它作独角兽。拥有很高的智慧,懂人言知人性。怒目圆睁,双目明亮有神,能辨是非曲直、识善恶忠奸。若是发现了奸邪的官员,就会用角把他触倒,然后吃下肚子。 不过原大人为官清廉,也不算是罪大恶极吧,就算用刑是重了,也是郡主家那些人下的命令,他就算想要制止也插不上话。 “要我帮你也不是不行,既然你没有钱,那就来我店里抵用,当个洗碗工也不是不可以。”我话一出口,大石头第一个表示抗议,直言说要他跟一个鬼一起共事,干脆直接杀了他算了。我忍俊不禁,拿出了一份纸笔摆在了桌上,对对面的鬼说道:“十年,我要你投胎之后来我店里当洗碗工,至于那工资肯定是没有的,但是包吃包住。” 第三十六章 獬豸(2) “好,多谢姑娘。”原大人想也不想的就在上头签了字。“只是轮回之后,我又如何认得姑娘?” “你放心,这个本姑娘自有办法,你先进招魂幡里待着吧,我去会一会那獬豸。”我掏出招魂幡,示意他躲进去,毕竟一个灵魂不全的鬼,随随便便在外头游荡,弄个不好的可就是魂飞魄散。他化作了一团黑雾,钻进了招魂幡里。 大石头这才大着胆子从柜台下走了出来,抱怨说:“老板娘还真是黑心,连人家的下一世都不肯放过。” 楼上传来了一阵笑声,我们同步的抬头望去,只见杌荒斜倚着栏杆笑道:“她这哪是黑心,她是算到了人家下一世不会平坦,幼年漂泊流浪居无定所。所以好心想给人家一个安居之处呢。” 我无奈的扯了扯嘴角,真是知我者,莫过于杌荒也。 “我哪有这么好心,我不过是个黑心的老板娘罢了。天快黑了,想必那异兽也得出来吃食,我们早些休息,两个时辰后去镇上转转。” 我们三人,不对,三妖,各自回房修整了一番。我浅浅的睡了一觉,隔壁墙杌荒的房间里总透出些微弱的光亮,我对于金丹的光芒那是再清楚不过的,想必杌荒还在熟悉金丹的使用之法,以便自己驱使使用。 她倒是用心,大石头的呼噜声已经陆陆续续的传来,听得我本就不平静的心中更是倍感聒噪。至于那日我在招魂幡之中看到的场景,那一幕幕,我只逼着自己不再去想。 苏小七说的对,这样一直不停的去追寻一个虚无缥缈的希望的时候实在是太累了,分明才找到了一些线索,结果越是追查才越是发觉那些所谓的真相,正在一步一步的颠覆自己之前的认知。 关于这个过程,人类冠之以成长之名。不断地往前走,不断地推翻旧世界,追寻新世界,让自己变得越来越好。 可对一只别无他求的妖而言,让它觉得有在变好的究竟是什么呢?不断变强的妖力、变幻美丽的容貌、还是过自己喜欢的生活? 我所求的何其简单,可我却要因此付之一切。这是杌荒初来酒楼时对我说的话,我只觉得她是在感慨,可如今,她却也得到了她一直梦寐以求的美貌。 可我自己呢?继续追寻那些遥不可及的线索,还是沉默着做我的老板娘…… 我翻过身,忽然瞟见在对面的窗沿下闪过了一个黑影。黑影的速度很快,快到让我几乎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我甚至还有一瞬间以为那只是我自己的错觉,直到第二次那一道黑影停在了我的窗前。 它不动了,貌似找到了自己的目标。 我眯起眼,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该不会是獬豸找上门来了吧?我自认为我的结界下的还是花了几分功夫的,不该如此轻易地就被突破。 而就在此时,我只听到窗外传来刀剑相碰的‘哐当’一声,紧接着那道黑影忽然放大狠狠地撞在了我的窗沿上。我那一道纸糊的木制窗子哪里抵得住,直接被撞了个四分五裂,连同我喜欢的窗花一同变成了一片废墟。 我直接吓傻了,僵坐在炕上,直到来人痛叫着从‘废墟’上爬起来。是一位一袭青衣的……侠客?看他的着装确实像是江湖剑客,头发披散着,看不到正脸。我寻着破窗外看去,只见一只羊状大小的动物回眸看了一眼,立刻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不过那一双兽目倒是清晰明亮,炯炯有神,令我印象深刻。 “你是何人?”我裹紧了身上的被褥,心想着若是普通的人类女子遇到这种情况会作何反应呢?想了许久,我又补上了一句:“我那窗子是用上好的木材做的,还有窗花,少说维修费你也得赔我十两银子。” 闻言,方才还借着长剑搀扶着站起来的男子的手忽然一软,差点又摔了。 我只想笑,待他修整好站到我面前时,我才看清了他的模样。剑眉犀利,眸光熠熠,鼻梁高挺,略失血色的微笑唇,脸颊上带着些许伤,衣衫被兽爪划破了好几道,露出了狰狞可怖的伤口。 “在下陆清风,方才与妖兽搏斗惊吓唐突了姑娘,实在抱歉。”他双手拱起,客客气气的鞠了个躬。 我也不过是斜倚在炕上,并未更衣,所以对这突然的事故也并未过度无措。倒是杌荒来得很快,还不等我说话,她便‘砰’的一声推门进来,一副要与来人拼命的架势,把我与陆清风都给弄得一愣。 陆清风虽是江湖侠客,见义勇为,可修为也不低,应该是人类修仙者之中的佼佼者。听闻镇上闹妖兽,特意来调查此事,没想到正让他遇到獬豸从一家商贾家院后门溜出来,陆清风一路跟踪,不料还是被那只獬豸给发现了,这才无奈铸成了一场打斗。 “这前后的来由切先不说,你闯了我的屋子……”我捧着杌荒递给我的安神的热茶,十分正经的对陆清风说着。 不听我说完,他忽然双膝下跪,吓得我手中的茶盏一抖,烫了手。 “陆某实在该死,毁了姑娘的清誉,姑娘放心,此事我一定会负责的。” “不妨事,我听说你们江湖中人最讲道义,既然如此,我要的也不多,十两银子,不能再少了。”我说完,轻吹了几口,品了一口茶便放在了一边。 杌荒抿了抿唇,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不住开口了:“老板娘,这也不能怪他,若不是那只獬豸,要不然把这帐算在獬豸身上?” “万万不可,姑娘千金之躯,怎能配与妖兽,陆某无父无母,漂泊在外,若是姑娘不嫌弃,陆某愿娶姑娘为妻,对姑娘负责。” (妖祖:阿欠,谁在说我坏话?) 我皱眉,不悦道:“你小子想得美,登徒子,你别以为娶了本姑娘就能不使钱修我这窗子。” 陆清风懵了,顿了顿问道:“姑娘要我负责,不是说……” “呵,公子怕是想多了,小花,让他补了钱送客。我去别的屋子睡。”我说完,将烂摊子扔给杌荒,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本以为不久以后能够清静一会,没想到杌荒这丫头居然还与别人相谈甚欢,我都小睡了一会她们居然还在楼下侃侃而谈。 难得这丫头有个中意的人选啊,我靠在二楼护栏旁看着两人,心想着也不错,陆清风这人条件也不错,要相貌有相貌,堂堂八尺男儿,武艺双全,多好。 可杌荒对爱情从来是不奢求的,换句话说,其实是不敢妄想了。 “老板娘。”注意到我的目光,杌荒朝我打招呼,叫唤我下楼。我十分粗鲁的踹了一脚途经的大石头的房门,然后快步下楼了。随后,大石头也骂骂咧咧的推开了门。 陆清风见到店中的这个憨货伙计,也有些忍俊不禁。 “没想到几位隐于朝市之中,居然心细百姓的安危,与陆某相比,三位可谓是真正的大隐隐于市啊。”知晓了我们对獬豸的事情也颇感兴趣,可结伴而行,陆清风的态度忽然变得尊敬了几分。 也是,在这些凡人看来,这无异于是豁出自己的身家性命。 大石头并不想与陆清风为伍,所以对他也是爱答不理的,有时还嘀咕说人家是小白脸。我看他就是见不着比自己帅的男子,尤其是陆清风一路上与杌荒总是聊个没完,他和我反倒成了电灯泡了。 陆清风说獬豸既然是从一户商贾家中出来的,又没闹出什么大动静,说不定它的巢穴就在那附近。我们三人表示十分赞同,猜测獬豸或许还会再回来,于是我们准备分守在大院的四个方位。 等待的时间太过无聊,大石头躲着困了,便用妖力传了话跟我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不过大多都是他怀疑陆清风来历之类的话,听得出来大石头对他的敌意很大,只是为何……我们等了这么久,另外两个方位也迟迟没有传出任何的动静。 我昏昏欲睡,院外枯草丛生蚊虫众多,我等的也愈发的不耐烦了,奈何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此时我只有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仔细的盯着前方,生怕错过了什么动静。我找的位置还算隐蔽,前有粗大的树干与柴火堆挡着,背后便是厚厚的围墙。陆清风说了,要抓捕獬豸不急于一时,等它现身以后,先跟踪着查清它的巢穴才是最重要的。 獬豸的才智不低,就算不敌也知晓如何脱困,只有瓮中捉鳖才能令之退无可退。不得不说,这个陆清风的点子我还是颇为赞同的。 林子里传来了走兽的脚步声,我屏气凝息,待我看清时,才见是一只獬豸的幼崽,许小一只,圆滚滚滑溜溜的,顺着小山坡玩玩闹闹的滚到了院墙前。没有多作停留,在我视线所及之处,直接穿进了围墙之中没了踪影。 我立刻来了精神,见四周寂静,我悄声走到了它进去的那一睹墙前,好奇的伸出手摸了摸,只觉得里面似乎有一股好强的妖力,我思索间,忽然墙中不知从哪来了一股力,将我往墙壁里面拉去…… 第三十七章 獬豸(3) 没想到这堵墙之后还别有洞天,里面似乎是一个很大的漆黑的洞穴,洞穴中有某种菇类的植物正在散发着淡淡的荧光,此为洞穴之中的唯一光亮。 方才引路的那一只獬豸早已不见踪影,我只得自己寻路,小心翼翼的朝着前方走着。我本想先将消息传出去,让大石头他们知晓,这样至少也不算是孤身犯险,起码有个后盾。可是这个洞穴甚是诡异,连我与外界的沟通都给截断了。 就在此时,我的身后忽然袭来一阵阴冷的寒风,似乎有什么东西正破空而来。它的目标是我! 我立刻回过身去,只见是一团黑色的东西,不等我出手,一缕刃光从我的身边几乎是擦肩而过,紧接着我便听到那团黑色的东西惨叫了一声,逃得无影无踪了。 “老板娘小心。”大石头的话给了我一种莫名的安全感,但是令我感到最多的还是疑惑。 “你怎么会在这里?” “跟着一只小妖怪进了一堵墙,没想到就到了这里。他们恐怕是早有预谋,想要将我们引诱进来困在这里面。” 我闻言,苦笑了一声,完了,我们还想着来一个瓮中捉鳖,可是这一次当鳖的反倒成了我们。不愧是獬豸,为数不多的高智商异兽,连将计就计都运用的如此娴熟,知道用小妖兽来引诱以放松我们的警惕。 “这里面就是一个迷宫,也不知道陆清风和杌荒如何了。老板娘,依我的猜测这个洞穴恐怕就在大院的地底下,没想到獬豸一族居然能找到这么一个地方栖息。” 我许少见过大石头如此认真思考的模样,不免觉得有些稀奇,打趣他说:“难得啊,是哪刮过来的风,居然让我们家石头都开窍了?” 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可是大石头似乎并没有松懈的感觉,反而是身体崩得很紧,我的手甚至能感觉到他肩上结实的肌肉。 好奇怪,大石头跟我待在一起的时候,不至于这么紧张吧? “什么时候成你家的了?”大石头喃喃一声,没好气的拍开了我的手,他进来的早,认识路,所以我只是在后头跟着他。 “哈哈,别这么小气嘛,你不就怕我不给工资吗?我保证,等我们这件事情解决了,我就把上上上个月的工资给你结了。” “再说吧,跟紧我。”大石头忽然抓住了我的手腕,语气少有的凝重。我也感觉到自己开玩笑的不合时宜,于是乖乖的闭上了嘴。 不过究竟是什么大事,居然让大石头对于工资也无动于衷。 “石头,你知道这家商贾和这些獬豸是什么关系吗?为什么獬豸别家不去,偏偏就安置在他家里呢?” “说来你可能不信,哪有什么商贾,不过是獬豸变幻罢了。整个宅院,其实就是一个兽穴。” “你怎么知道的?”不对,我掐了一下他的胳膊道:“跟你说了要叫老板娘。” “我亲眼见到的,老板娘,到了。”走在前面的大石头忽然停住了脚步,我们的距离并不远,再加上洞穴的光线本来就暗,我的一个‘哦’字都还卡在咽喉中,就撞上了他的后背。 不过大石头并不见怪,也没罕见的没有抱怨我不靠谱,我探出脑袋看了看,原来大石头已经将我领到了一块碎石后头,不远处是一扇被幽蓝色树叶遮挡的门,两只獬豸一左一右如门神一般守着,不过态度十分懈怠,一只打着瞌睡,另外一只居然在看民间的话本。 我忍不住偷笑,才发现大石头已经在一旁盯着我许久了,我疑惑地问他:“怎、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 “没。”他收回了目光,说:“刚刚有人进去了,算算时间,也有一刻钟了。” “谁?” “熟人。” 大石头并不明说,我聚精会神的看着,终于听到了门内传出来的脚步声。出现在我的视线之中的是一只正值壮年的獬豸,他的左前腿上有一道十分醒目的狰狞伤疤,那道疤痕看着吓人可从愈合的程度来看,应该是已历经多年,是陈年旧伤。 难不成大石头口中的熟人就是它?就现如今这一副野兽形态,连是男是女都尚未可知,我怎么知道它是哪位熟人。 偏偏在这种时候,总爱掉链子的大石头这次也不例外,当我听见他脚底下传来踩断东西的‘咔嚓’声时,我只道一声暗骂,就听见那头獬豸的口中发出一声怒吼。 “谁在那边?!” 它的动作很快,不等我们有动作,一块人脑袋大小的石头便朝着我们的方向飞速砸了过来。 “老板娘,快走。”大石头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将我往身后一拉,只一拳便让那块石头四分五裂化成了粉末。这一拳真可谓是石头对石头,大巫对小巫。 我们好不容易得以脱身,立刻头也不回的朝着来时的路跑去。 虽然不曾见到那只兽化人的模样,可是我的心里已经有了几分谱。因为他的声音,我今天才听到过。 我的脑海中浮现出了那声音第一次出现在我耳边时的画面: “在下陆清风,方才与妖兽搏斗惊吓唐突了姑娘,实在抱歉。” 陆清风的声音很有特色,属于听了一次就许久难以忘怀的那种,尤其是再搭上他那一张帅气逼人的脸…… 我的嘴角勾起了一个苦涩的弧度。 是啊,世间哪有这般巧合?偏偏我们要对付獬豸,偏偏他就出现在我们身边与我们结伴而行。 “前面就是出口了。”大石头停住了脚步,对我说道。 “我们先出去……” “不,老板娘,你先走吧。只有你安全了,我才能去救那只无相。” “这种时候你逞什么英雄,就算你喜欢小花,也该知道什么叫作自不量力以卵击石吧?”我想伸手去拉大石头,却被他忽然推进了出去的洞口之中。 “大石头!” 我只感觉到眼前一片花白,刺眼的光亮让我本能的闭上了眼睛,等我再次睁眼时,我已经踏足在大宅的院子围墙之外。我倍感心急如焚,现下怎么办才好?我在围墙外来回踱步,好几次差点就下定决心进去了。 “老板娘?”围墙的转角处传来了大石头迷迷糊糊的声音,我朝着他看去,只见大石头捂着自己的后脑勺一边叫惨一边一瘸一拐的朝我走来过来。 “你没事就好,怎么样?你……见到小花了吗?” “杌荒姑娘?没有,嘶~我的脑袋好疼,该死的,不知道是谁袭击了我。有本事偷袭,怎么不敢堂堂正正的出来较量一番!”大石头的怒吼声才发出了一半,就被我连忙捂住了嘴,我朝他比划了一个静声的手势。 “你小声点,要是惊动了一宅子的獬豸,我们估计要被它们的兽角给插成马蜂窝。” 大石头震惊的瞪大了双眼,又深呼吸了一大口气才心惊胆战的小声问我:“一……一一、宅子全是獬豸?我的、我的天爷呀~” “你慌什么?你刚才不是见到了么?还是你告诉我的,那个陆清风八成也是一只獬豸。” 没想到我的话如一颗深水炸弹般,炸得那叫一个鱼翻浪涌,惊得大石头再次发出了一声杀猪叫,然后被我再一次堵住了嘴。 “我说小声一点,你没听到吗?嘘~你是想要害死我们啊?” “我、我想回家,老板娘我怕,我们还是撤吧,敌众我寡,我们不是对手啊。”大石头拔腿就跑,等我反应过来时,他早已跑出了离我十余步远。我无可奈何,只得去追,鬼知道这小子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陆清风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自己不过是用了点小伎俩引诱了几个人类而已,怎么就招惹了另外一尊不敢惹的大佛了。 赤乌扛着已经昏迷过去的杌荒,朝着男人拱了拱手,欠身道:“君上,已经救出来了。” 漆黑的洞穴之中,男人缓缓地取下了脸上的皮制面具,一头乌发如瀑布般倾斜而下,碎发覆盖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肉眼可见的猩红色的妖气聚集在他深邃的瞳孔之中。他并不言语,可眼中的杀气已经足以压得陆清风喘不过气来。 “小子,你的胆子不小,居然敢动她?” “你、你……关你什么事……”陆清风的话还没说完,就感觉咽喉忽然被扼住了,一股极大的力量拧着他的脖子,力气之大居然将他直接给提到了空中。陆清风的脸因为痛苦与窒息而变得通红,哪有之前江湖侠客的自在潇洒与安逸从容。 “本座最后一次警告你,要不是因为你还有点用,杀你,不费吹灰之力。”男人的话音刚落,陆清风如一只断线的风筝般被狠狠的摔落在了地上。陆清风痛苦的咳嗽了几声,嘴角渗出了一缕鲜血来,此时,他看向男人的眼神之中也多了几分敬畏和胆怯。 好强的妖,自己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他的妖力之强,或许连它们所有人加起来都无可匹敌。 难不成他是冲着……陆清风看了一眼杌荒的方向,难不成他喜欢这个普普通通只有些姿色的人类女子?开什么玩笑,自古人与妖便没有结果。 “我与阁下无冤无仇,但阁下未免有些太过异想天开了吧?人与妖,是不可能有结果的。” 男人轻笑了一声,似在嘲笑他的无知:“你怎知她不是妖?” 第三十八章 獬豸(4) 陆清风眸光流转,思索了好一会儿,也没听出他话中的意思。不是人类?可是自己分明感觉到她的身上没有丝毫的妖气。 “都说你们獬豸聪明,可本座看来,不过如此。”男人语气不屑,双手颇为自负的复在身后。陆清风咬牙切齿,他在心中暗暗发誓,早晚要让眼前的人后悔他对獬豸一族的轻视,以及懊悔施加在自己身上的这些屈辱。“你很不服?本座不妨给你指条明路,独苏镇上有一家酒楼,老板娘是只视财如命却心地善良的妖,只要你有金子和故事,她会帮你。” 独苏镇、酒楼、视财如命的老板娘…… 陆清风立刻想到了他口中所述的人,不禁蹙眉。难不成是她?她究竟是什么来历,居然结交了这么厉害的大妖朋友。可是自己之前恐怕已经将那位给得罪了,现在去求她帮忙,可能吗? “可是……”陆清风一抬头,眼前哪里还有方才一干人等的身影,他只得站起身来,蹒跚着走了几步。 这之后的事情,我便知道了。 我望着坐在对面的陆清风,身侧的杌荒又沏了杯茶替掉之前冷掉的,陆清风正欲往下说,但是实在是好奇那只无名大妖与我之间的关系,所以还是多嘴问了一声:“老板娘,你认识他吗?” “你说呢?”我浅笑着反问他。 陆清风不假思索:“不管你认不认识他,他肯定认得你。” “你这不是废话吗?” “我实话实说,不然他为什么救你?不过我倒是好奇,他救你,不以真面目示人,还偏伪装成你身边的人的样子。”陆清风说着,扫了一眼正在不远处扫地的大石头,大石头被他看得云里雾里的,还以为他是在鄙夷瞧不起自己,于是毫不客气的瞪大了眼睛回望回来。 逗得陆清风只想笑。 “我说了不认识,就是不认识。这生意你还做不做了?不做的话……大石头,送客!”我作势起身要走,陆清风这才住口不再询问此事了,立刻拦住了我,好说歹说了一番,才把我给劝了回来。 他将一锭金子推到了我的面前,态度恭敬道:“之前有所怠慢,望老板娘海涵。” 陆清风或许在心底做好了坏的打算,以为我会斤斤计较,不过没想到我居然这么轻而易举的就给答应了,他长舒了一口气,轻松了不少。 跟谁过不去,也不至于跟金子过不去。 獬豸一族,有着超乎常人的智慧,所以也并未特意拉开与人类的距离。族中有不少的妖兽甚至对于人类还是颇有好感,直到那一次…… 獬豸有习性,好食奸佞之臣,尤其是那些奸邪的官员,这本来是件好事,可万事亦如一把双刃剑,有好便有坏。这于朝中结党营私、官官相护、收受贿赂之徒而言,恨不得能除之而后快,最好便是赶尽杀绝。 偏偏獬豸族长引狼入室,自讨苦吃。獬豸族长名陆渊,自继位以来就推崇族人与人类交好,自己更是以身作则交友甚多。可朋友越多,越容易遇到奸佞小人,宵小之辈。陆清风不知幕后主使是谁,只知道他们上头已知的最大的官姓赵,喜爱招揽门客,挥下有数百名修炼术士,其中十余人修为高深莫测,最为得力。 不日獬豸一族即将举行大典,定下继任族长的人选,也邀请了外人旁观。年轻小辈中的佼佼者都有资格参加,上台比试文武,由族长以及长老们定论评分。但是其实这继任人选,十有八九大家都心中有数了。那日族中守备空虚,族人都聚集在一处,也给了这些修炼者可乘之机。他们里应外合,呈歼灭包围之势,势不可挡。所过之处,鸡犬不留。 危机之时,族长陆渊骁勇奋战,自得将一双儿女托付给了陆清风的父亲陆程。陆程受此重任,言明即便自己粉身碎骨也会将后辈给救出去,于是,他与自己的妻子各带一人兵分两路突出重围。 后来陆渊族长被擒,身受重伤,陆程的妻子与那位女娃一同死在了逃亡的路上,而陆程带着继承人也被堵了回来。他打开家中的暗道,看到了自己的亲儿子,也就是年幼的陆清风,此时正泪眼汪汪的看着自己的父亲。他不过是个孩子,怎经受得起这战火的摧残?此时他浑身抖如筛糠,手里拿着一把小匕首对准了暗道的入口。 见到是父亲,他少有的感觉到了几分安全感。 “爹……爹,娘呢?”他看着父亲满脸满身的血迹,眼中写满了惊恐。 “清风乖,别哭,爹娘都是爱你的。你……你不要恨爹爹……”陆程一边说着些他不懂的话,一边动用妖力在他的脸上比划着,后来他才注意到,父亲身边站着一个男孩,那个男孩与他一般大小的年纪。而就在父亲作法之下,他竟看着那个男孩的容貌一点一点的变成了自己的样子,而他的样貌,可想而知。 年幼的他还未察觉这事情之中的始末,他甚至连父亲眼中最后的那一抹狠意与决绝的尚未看懂,紧接着,父亲便关上了暗道的门。 “爹,我……”陆清风的话还未说出口,只听到外头传来的‘啪嗒’一声上锁的声音,紧接着,周围忽然的就安静了下来。他低头看了一眼暗道之中的一小滩积水,神色顿时变得惶恐万分,他的脸……他竟然变成了别人的模样! 就是父亲刚才带着的那个男孩,未来的族长继承人。 他只听到外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那些闯入的修炼者目标明确,除了屠灭全族外,主要的还是要诛杀族长与继承人,以灭獬豸一族的唯一生机。 陆清风害怕极了,他害怕自己现在此时此刻所顶着的这一张脸,害怕父亲对自己说的那一句抱歉,害怕他再也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他的牙齿上下磕碰着,牙关打颤,握着匕首的手差点连力气都没了。 言至深处,他忽然哽咽了几分。 “时至今日,我依旧不明白父亲当年的做法,或者说我是恨透了他。别人的孩子是孩子,自己的孩子就不是孩子了吗?他为了享受他的美名,能够置自己的儿子生死于不顾……”陆清风拉起了衣袖,只见他的左胳膊上,是一道极长极长的伤口。 他说:“我当时以为我要死了,我不能坐以待毙,我从暗道里逃了出来。我以前经常出去玩,我知道离开巢穴的很多小路,尤其是那条,儿时父亲常带我去玩弹弓打鸟雀的路。那路上树林阴翳,是逃逸的不二之选。” 后来,陆清风被追上了,他的整只左手直接被刀剑刺穿,划拉了很长很长的一个伤口,筋肉白骨清晰可见。陆清风哭的何其撕心裂肺,可是这一次,不会再有双亲像以前一般护在他的身侧了。 他又何曾不知道,在自己倒下之时,自己在河流的对岸看到的那两道熟悉的声音,尤其是那其中的一人,背影孤寂、果断、从容。好似从没放在心上一样。 他只听过棋中弃子,今日所见,才知,有些人,到了危急关头,也不得不明哲保身。世上最尴尬的关系,也莫过于父子。亲不得、疏不得、打不得、疼不得。 父亲的背影像一座大山,压在他的心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陆清风也成了俘虏,成了别人的替死鬼。他是万念俱灰,瞳孔涣散。他们这一行被关押在牢笼之中,还不知道要被运往何处。陆清风也不记得了,是什么让他一直坚持到现在,是对生的渴望吗?还是对于父亲的恨意…… 他费尽千辛万苦才逃了出来,他发誓,他要让父亲付出代价,为他当初的选择感到后悔。他要……毁了父亲曾经维护的一切! 大难之后,存活下来的为数不多的獬豸族人蜗居在独苏镇里,陆清风没死的消息最终还是传回了族中,陆程劝说他回家,被他数次拒绝。 “您都已经将我当做弃子了,如今还要我做什么?大功臣,族中的美名忠心护主都被你给占了。你既然已经决定了舍弃家庭去成全您的大义,又何必再来以父亲的名义要求我回族里呢?” “清风,也罢,我终究是亏欠于你的,但是你若想回来,族里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 “呵,虚情假意。”陆清风冷笑了一声,他算是看明白了眼前的这个所谓的父亲,他的眼里哪有什么妻儿,有的,从来都是他自己。他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出门时,撞到了正要进门的年幼族长。他的目光停留了一秒,那个男孩十分客气,对他说道:“清风哥……” 可是不等他说完,陆清风已经头也不回的走了,他一手按住自己的左臂,尚未愈合的伤口隐隐作痛。 你们都是圣人,你们都是为了獬豸一族,就只有他陆清风是小人记仇,就他心胸狭隘。现如今要他回到族里,再回去与那些人称兄道弟,再去对那个差点害死自己的继承人笑脸逢迎。抱歉,他做不到。 他能想到的法子,不过是弄死几个奸佞的官员,然后好向世人暴露獬豸一族的行踪罢了。他就是想要告诉当初的那些修炼者,此处,还有漏网之鱼。 他倒想看看。 父亲,昔日你不惜牺牲我和母亲,可这一次,你还有什么可牺牲的,尽管拿出来吧。 第三十九章 獬豸(5) “原是他欠你的,可是他也有他的苦衷,他不过是在忠义与亲情之间选择了前者。” “既是他亏欠于我与母亲,那我的报复便没有错,老板娘,你说呢?”陆清风将话题引向了我,我沉思了一会儿,无奈的摇了摇头。这个问题本就没有绝对正确的答案,不过是在双方不同的视角上看会得出不同的答案罢了。 杌荒最喜欢听热闹,既然不是她自己的事情,她倒是个不嫌事大的,附和说:“那你打算如何让他付出代价?” “宅院的巢穴外有结界,修仙者无法进入,可是我们妖却可以。我想做的很简单,里应外合,我想要……再让他做出一次选择。” “我怎么没听懂,老板娘,你们在说些什么?”大石头挠着脑袋,十分费解,怎么的这些个人说话,越来越高深莫测了?欺负他没文化是吧。 说起大石头,我才想起还有一笔账没跟他清算呢。我站起身径直走向这厮,拎着他的后衣领笑骂道:“你个没良心的,让你在院子外头守着,你怎么睡着了?” “冤枉啊老板娘,我是被人打晕的。”大石头委屈巴巴,指着自己的后脑勺说:“我脑袋上现在还有个包呢,不信你摸。” “哼,就没见过你这么不靠谱的,你见到凶手的样子没?”我双手叉腰,佯装生气。 “人家在我后面,我哪瞧得见,我又不是后脑勺上长了眼珠子……”大石头小声嘀咕,“再说,那人伪装成我的样子不是还救了你吗?你说了要给我结工资的。” “现在还净给我想着工资,巴掌要不要?” 大石头捂着脑袋,一溜烟的跑没影了。 “我猜……”陆清风开口正想说,却被一个眼神瞪得给憋了回去,他只好乖乖闭上了嘴。可是他真的忍不住,他真的觉得那人十有八九是对老板娘有意思。但是这种话他敢说吗?有求于人还是闭嘴看戏吧。 “小花,这件事情还是要麻烦你一趟,你身上没有妖气,可以避免很多麻烦。” 今天的夜,格外的冷。 大宅的内外都覆盖上了一层厚厚的积雪,还未入冬的大叔,枝干被白雪压得喘不过气来。白茫茫的景色中偶有几股白气从不同的地方缓缓冒出,很快便消散缥缈。 寒雪在月下闪闪发亮,由远及近的传来了几声踏雪而来的声响,灼灼燃烧着的火把的光亮将黑夜照亮。吵吵嚷嚷的人群将宅院团团围住,他们的脸上,或是困惑、或是憎恶,亦或者是泯灭人性的杀意。 宅子被围了个水泄不通,为首的一位道长舞刀弄枪装模作样了好半天,才指挥着身侧跟着的三四个帮手,那几个帮手走上前来,个个手中提着两大桶的油…… “他去了吗?”我关上酒楼的门,回眸问杌荒。杌荒倚靠在窗台边,目光一直停留在宅院的方向,直到那里出现了刺眼的熊熊火光。 杌荒摇了摇头,“他在山顶那看着,没靠近。老板娘,我们这么做,真的没错吗?若是无谓那些异兽的性命,与白泽又有何区别?白泽的所作所为为妖族所不齿……” “小花,要知道对错不过是在不同的立场下的定论,你会看到意料之外的结果的。”实际上在这之前我就知道结局了,所以我并没有多大的兴趣围观。 火势蔓延得很快,烈火如一条条饥饿盘旋的毒蛇,飞速的攀上了屋檐、梁柱、门窗。院墙里传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如同鬼魂幽怨的嘶吼,吓得围观的村民们往后退了退,个个面露担忧,但眼中骇人的杀意不减。 只忽然听见那大墙院内传来了一声野兽的嘶吼,长啸久绝,声音张狂到要将人的耳膜生生撕裂。一只成年的獬豸脚踏一片烧焦的枯木废墟,从烈火之中冲了出来! 在看到那个身影的时候,陆清风搭在腰间佩剑上的左手不由得紧了紧,目光在此刻定格在它的身上时,便再也挪不开了。即便是兽躯,可在他的眼里,男孩依旧是曾经那副稚嫩木讷的模样。它在火光中横冲直撞,被惊慌失措的人们掷以火把、木块、石头,可他不偏不躲,只想着为身后的族人开辟出一条道路来。高温的灼烧下,即便是再坚硬的皮毛也无济于事,再聪明睿智也无法施展。 再这样下去,死亡丧命,不过是早晚的事。 不过至少有一个人会为此感到高兴。 在火中挣扎的獬豸,速度在不断地变慢,它浑身是伤,昔日里好看的光彩夺目的皮毛变得焦黑一片,露出了狰狞的伤口。汗水顺着他的脸颊不停的往下流着,落在伤口上如撒了盐一般灼烧,疼痛难忍。烧伤的灼热感逐渐的遍布它的全身,然而就在它的头顶,一根被火焰腐蚀的摇摇欲坠的横梁终于失去了最后的支撑,以破空之势急速下坠,轻蔑的俯视着这个即将消亡的可怜生灵。 “我真没想到,会是你。” 一把长剑像是承载了千钧的力量,斩开了下落的横梁。 它努力抬起沉重的眼皮,看着眼前衣袂飘飘,手握剑鞘的男子,强撑着露出了一个微笑。 “清风哥,我就知道你会回来。” 十天后,小酒楼里来了位熟客。 “灵魂还给你,麻烦你代我跟原大人说声抱歉。” 我一边忙活着给倒霉的原大人修复魂魄,一边问他:“这次可想好了?决定留在族里了。” 陆清风淡淡的‘嗯’了一声,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院子烧毁了,你们的族人怎么办?” “天下之大,总会有容身之所。我会与他……现任族长,还有我父亲一起,寻找一个新的家园。谢谢你,老板娘。” “谢我做什么?这下好了,我的罪名里又要扣上一项纵火犯了。不过心结能解开就好,清风,我想,你的父母给你取这个名字,也是希望你安逸如风,无忧无虑吧。” 陆清风终于离开了,我欣喜若狂的打开了他留下的鼓鼓囊囊的布袋,顿时感觉大失所望。天可怜见,用一堆的鸟蛋抵账到底是什么意思啊?!我还以为是圆滚滚的金疙瘩呢! 杌荒和大石头在一旁捂嘴偷笑。 这天底下居然还有敢忽悠老板娘的妖,勇气可嘉啊。 这只该死的獬豸! 我恨恨的咬牙:下次再让本姑娘见到你,非得连本带利的翻倍讨回来! “蚊子再小也是肉啊老板娘,正好肚子饿了,先来个水煮鹌鹑蛋。”大石头一把扫过桌上的布袋,直奔厨房而去。 我扶额。 原大人如今得以转世投胎去了,杌荒依旧没心没肺的过着她的卖笑生活,听闻有痴情男子为了得她多看一眼居然茶饭不思写了满满一本肉麻的诗句,杌荒却看也没看一眼就扔进了后厨的柴火堆中。 我只当做一句八卦言语,过耳不闻。匣子里的那块残缺的玉佩自放进去以后便没有再取出来,但每每查看时,上头泛出的淡淡白光丝毫不减。 杌荒说玉石有灵,说不定那持着另一半玉佩之人其实并不远,只是我不肯去找罢了。 勾栏瓦舍之中,说笑声不绝于耳。白泽喜笑颜开,才说完了整整一个故事,大口的喝了几口茶水,摇着折扇不急不缓的走出了房门。那些欢声笑语也被隔绝在了屏风之内,他脸上的轻笑淡了几分,正要去扒拉自己腰间的酒壶,余光一瞥,才发现自己的房间房门是虚掩着的。 白泽略带疑惑的松开酒壶,轻声大步的朝着屋子走去,屋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丝毫有人进入的迹象。兴许是风将房门吹开了吧,白泽如是想着,动作也大胆了几分。 他推门而入,张望四顾,他的房间很简陋,一张桌子,一张床,一个壁橱,别无他物。所有的东西几乎一览无遗,白泽一边在心中嘲笑自己的过度紧张,一边走向了自己常放置东西的柜子,眉头一蹙。 上面有一样东西不见了,一个装着某段记忆的瓶子。 “凉月,凉月,可有人进过这屋子?” 门外缓步走进了一位侍女,她神情淡漠,不苟言笑。 白泽尝了几口酒,眼神有些许的迷离,他指着柜上空空的位置,问她:“你见到这上面的东西了吗?” 凉月冷冷的瞟了一眼,说:“没看到,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吗?” “是……算了,不提也罢。”白泽没放在心上,只想继续喝酒。“你出去吧。” “白先生,掉了的,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吧?” 白泽沉吟了一声,道:“不是。” 白泽话音刚落,他忽然感觉心口一阵的刺痛,待他低眸看去时,只见一把锋利的匕首此时已经刺穿了自己的心脏,染着鲜血从他的前胸刺了出来。 “很可惜,白先生猜猜,是谁找到了那件东西?”凉月的声音阴森,寒冷刺骨,她丝毫没有罢手的意思,拔出匕首之后又朝着白泽后背狠狠的刺来。白泽猛地转身,单手握住了匕首的刀刃,手中吃痛,可是他却不敢有丝毫的松懈。 “凉月,你都知道了。” “白先生还有什么不想让我知道的。”凉月嗤笑了一声,手上的力道又重了几分,“你害死了他,我要你给他陪葬!” 第四十章 赢鱼(1) 我的一位老友,许久未登门造访,这一次我攒足了酒,她给我带来了一个故事。 邽山,蒙水出焉,南流注于洋水,其多黄贝,亦是一种鱼的故乡。 当大石头看到我的这一位鱼朋友的时候,表示十分的诧异和不解,抱怨说我的朋友们总是千奇百怪。可我却觉得,水与鱼为友,算不得稀奇。 十年前,邽山上来了一位通灵的老道士,这一来,便住了一个多月。晨起以朝露为食,日夜依靠山果野味饱腹,渴饮山泉,困倚山木,居于洞穴之间,严寒常伴,苦不堪言。这老道来邽山不为别的,便是为了寻找一只鱼。 要在偌大的邽山之上寻找一条小鱼,那无异于是大海捞针。老道自然也没得逞,只待了一个月就灰溜溜的下山了。只是奇怪就奇怪在他并不是自己主动下山的,而是疯了被撵下山的。老道在被村民撵下山之时,衣衫褴褛,狼狈不堪,头发发白,像是忽然时间苍老了五六十岁,满脸皱纹,眼球突出,口中仅剩几颗牙,疯疯癫癫的说道:“鱼……鱼……” 至于他说的到底是‘鱼’还是‘雨’,已经没有人追究了。因为老道在离山几天后,发现已经病死在了街头。 后来邽山下了一场大雨,大雨下了很久,十天十夜。山上的泥土石块被冲垮,大树连根拔起,倾倒在山坡之上。山洪冲毁了村庄、庄稼、田地,村民们苦不堪言,一边在落难准备着村子的重建,一边请些道士法师来施法,请求老天垂怜早日停雨。 不过十日,村民的生活环境窘困了数十倍,大家蜗居在山腰临时搭建的茅草屋中,常听到有人在抱怨着天意无常。村子里的难民中,一个小女孩却格外惹人注意。 村子里的人并不多,十几户而已,大家又相互熟络,可是谁也不知道,这个满脸懵懂,走路摇摇晃晃的小女孩,究竟是从何而来。 老村长杵着拐杖,跟在女孩的身后走着,直到女孩停在了一家夫妇的面前。他扫了一眼低头玩着小拨浪鼓的女孩,问夫妇二人道:“你们夫妻两,不是不能生育吗?何时来的孩子?” 男人面露难色,欲言又止,直到被身侧的女人用胳膊肘捅了一下腰间,才闷哼了一声,向老村长解释了起来。 “老爷子,我们夫妻两的情况,村子里的人都是知道的。我们一直都想要个孩子,这不,十天前上山的时候,抓那个疯老道下山。去的年轻人比较多,我也插不上说,所以我当时就想着随便逛逛,想看看疯老道留在山上究竟是为了什么。结……结果,没想到我就在那个大槐树后头看见了她……”男人说着,语气有些生怯的悄悄指了指低头玩闹的女娃,又继续对老村长说:“我看这孩子实在生的水灵,再说附近的村子不是也有孩子遗失在山头的吗?我就想着……或许是别人家的孩子,若是不把她带回来,她一个人在山上若是遇到了些什么财狼野豹,不是送给那些畜生做盘中餐了吗?所以我就……” 老村长听完,气不打一处来,手中的拐杖狠狠的重重敲击了几下地面,他一边喘气一边怒斥:“王团儿王团儿,你怕是忘了村子里面祖祖辈辈传下来的教诲了?!都说了,山上的任何东西,碰不得碰不得!你们这一个个的,就是没有一个让人省心的!我们村子世世代代守着这座山,就是害怕有些不明情况的外人到山里头作乱,连累村子里不得安宁!” “不至于这么严重吧?老爷子,她不就是个孩子吗?我瞧着这孩子老实,可爱、乖巧,就是,不太爱说话。”王团儿的媳妇帮着自家丈夫说话,她没有子嗣,一直将丈夫从山上带出来的这个女娃视如己出,悉心照料。 “娘……娘亲……” 就在三人争执不下之时,女孩握着手中的拨浪鼓,一步一晃的走到了女人的面前,在摔跤之际一把抓住了她的衣摆,抱着她的小腿,呢喃的喊了两声。 女人听着当时母爱泛滥,俯身将小女孩给抱了起来,她抱的严实,似乎生怕被别人给抢了去。 老村长见状直摇头,直呼‘作孽啊作孽啊’,吸引来了其他的村民的注意力。 “村长,要不然您开开恩,就让这孩子留在我们家吧。”王团儿见媳妇也是如此喜爱这个女孩,便向着老村长苦苦哀求。老村长却是说什么都不肯答应。 “大雨已经下了十日,什么法子都不管用,法师说,若不是开罪了神明,按理来说明溪村不该经此大劫。我也知道你们夫妇两不愿意,但这是为了全村子的人着想。” “我不……我不肯……”王团儿媳妇说着,竟忍不住的哭了起来,开始扯起了生活上的那些不顺畅的心酸往事。“我活了大半辈子了,这日子好不容易有个盼头,想到自己老后,若是没有子孙陪伴在身侧,晚年凄凉,最后也不过是死了吃一场散席拉到那黄土坡上埋了,我就觉着这一辈子就是白活了!这十日,只要娃娃陪在我身边,就算我们忙前忙后,日里精疲力尽的时候,见着她喜笑颜开的,便一天的劳累感觉也都没有了……” 老村长与他夫妇二人又好说歹说一个时辰,只觉着自己老厚的嘴唇也要磨出茧子来了,终于忍无可忍消磨了所有的耐心。他叫来了几个村里的壮汉,从女人的手里抢来了娃娃。 女人哭的那叫一个撕心裂肺,可那女娃依旧是不知世事般,只会‘咯咯咯’清脆的笑着。老村长看着壮汉手中水灵的女娃,狠下决心来,对夫妇两说:“三日,若是我们把她送回山上三日,大雨未停,山洪不止,我再找人上山将她给带回来。” “老村长啊!你个没心肝的!三日,别说是个大人了,她一个孩子,便是一夜在山上也是待不得的!”女人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好几次想要突破村民的阻拦上去抢夺孩子,却都被拦了下来。王团儿好几次想要去帮衬,可偏偏每每都被老村长给瞪得软下气来。 “王团儿,你要理解我这都是为了村子好,你是个明事理的人,妇道人家优柔寡断也就罢了,你可莫要让村子里的人们失望,当你也是个不成事的!”老村长不愧为一村之长,只三言两语就磨灭了王团儿的所有气焰,老人家见多识广经验老到,要对付这些个年轻人还不是手到擒来。 王团儿虽然心有不甘,但还是不得不依从老村长的安排,只说一切听老村长行事。 可天意弄人,就在女娃被送回山上的第二天,晴空万里,没有丝毫即将大雨的迹象。老村长只当是自己的推断成真了,夫妇两人不信邪,在媳妇的百般催促之下,王团儿起早去了一趟山上,寻了大半日未果,最终灰溜溜的下了山。 “没发现她吗?” “没有。”王团儿一边擦着背上的汗,一边对自家媳妇说,“也是奇了怪了,你说她这么一个女娃娃,能跑到哪里去呢?也不过是一日,总不可能就两小短腿跑出山来了吧?邽山上上下下的,我轻车熟路的来回都得半日,一个娃娃……怎么可能……” “难不成……难不成是给山上的野兽给叼走了?!你个杀千刀的诶,你怎的当时就松口了,若是再挨一日也放晴了呢?那孩子不是白送上山里去受罪的?!本就是老天可怜赏了我们一个孩子,可惜啊……可惜你这个杀千刀的根本就不珍惜啊!” “别哭了!哭哭哭,一天天的就知道哭,这你能怪谁?要怪就只能怪我们自己没本事,没有自己的孩子。那不是自己生的,终归是要走的。” 王团儿的媳妇又哭哭啼啼了好几日,再后来,王团儿去农地里干活的时候,听到别家的男人说,好像是隔壁村子里的一对夫妇,前几天在山上捡了个孩子。那孩子也是命大,要不是山上的狼被人家的锄子给瞎跑了,恐怕当时就要做了野狼的腹中亡魂。 王团儿听着心中百感交集,回去将这事情一说,自己媳妇那是一哭二闹三上吊,浑身的解数都使出来了,就是要让他去隔壁村里把女娃给要回来。王团犟不过,于是决定自己去走一趟,看看那个女娃。 没想到他这走一遭,便挨了好一顿打。捡到女娃的一对泼皮无赖,把孩子捡回去以后也未曾好生招待过,小小年纪赤脚还要给他们拾柴,王团儿顿时怒从心起,一想到自己当初对待女孩是如何尽心尽力呵护,生怕她受了委屈似的,捧在手里怕化了,含在嘴里怕融了,可如今一到了别人家,居然连猫猫狗狗都不如,还要伺候起那两个泼皮无赖。 他不过上前说了两句,就被那男的拿起竹竿给打了,他想要动手,只见人家泼妇居然拿着一把菜刀追了出来。王团儿又急又气,长这么大哪吃过这种亏啊?可无奈双拳难敌四手,只好灰溜溜的回来了。 回家后,王团儿将这事情的前前后后与自家媳妇说了一遍,只听自家媳妇带着哭腔说道:“我的天爷啊!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啊!隔壁村那两口子,你不知道,我可知道。打我嫁到你家以前,他们就已经结婚有了一个女儿了。可是他们重男轻女,嫌弃女娃,让自己的女儿端茶倒水做农活,天可怜见,孩子才不过十岁,夜里睡门槛上,被……就被猎狗给叼走了。那夫妇两人居然还不知道,晨里起来还骂骂咧咧说死丫头没做早饭,非要打死她不可。哪里知道啊,孩子的尸体,还在山上躺着呢……” 第四十一章 赢鱼(2) 王团儿一听,心里顿时万念俱灰,亲生的也就罢了,如今这个还不是亲生的,恐怕在他们的眼里还不如一只畜生啊!他的心中悔恨万分。 后来,王团儿夫妇俩商议许久,说是愿意把丫头从隔壁村那儿买回来,无论多少钱他们都愿意,不够的话就想法子去筹。两人带了好些个亲戚,终于约定好了一同去隔壁村两泼皮无赖家里把孩子给买回来,可是到那里时,哪里还有孩子的踪影啊。 “孩子?什么孩子?你们从哪听来的瞎话。我倒是有一个女儿,但是死了好几年了。死丫头倒是想着自己死了干净,留下我们父母两受罪,白养她那么大了,什么也没给我们留。” “你……有你这样为人母的?!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你自己也打娘胎来的,你娘没教过你怎么……” “你是哪根葱,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我家里说教了?!再吵吵嚷嚷,思想再吃菜刀了不成?” “我不与你说,孩子呢?前几天你们从山上捡来的那个女娃呢?去哪了?你们这两个没良心的,该不会是把孩子给害死了吧?” “呵,你这么关心做什么?又不是你生的。你放心,那娃子好着呢,真是走了大运,找了个有钱的主。” “你这话什么意思?孩子还在?你开个价,不管多少钱,我们都要把孩子买过来。” “哟,我若是早知道贱丫头这么值钱,我就再留一留了。” “你到底什么意思?孩子呢?!” “我给卖了。” “你说什么?!” “这么激动干什么?你要是喜欢,我那个坟墓里的女儿卖给你,虽然是个死的,我少收你一点钱也就是了。” “你……你这个没脸没皮的狗东西!那孩子你真卖了?” “不然呢,那人看了一眼就说要跟我们买孩子,给的钱又多,我们自然是答应了。” …… 女孩叫阿瑶,阿瑶也不知道自己将要去往何处。她没有父母,自她有记忆以来,她便住在邽山上,与花鸟虫兽为伴,她也曾有过爹爹和娘亲,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把她送回了山上。后来她又有了一个家,爹娘虽然总是呵斥打骂她,但是有家人陪伴的感觉对她而言,已经是一种恩赐了。 她在邽山上的时候,大家也会说话,但是它们的修为不高,每日里能够活跃的只有一两个时辰,大部分的时间还是阿瑶自己度过。可现在好了,她有这么多的亲人伙伴,她再也不会感到无聊了。 一天,阿瑶正在院子里帮忙做农活,忽然有一个年轻又好看的男人找上门来,他给了父亲母亲好多金灿灿的东西,他们高兴极了。阿瑶想着原来大家都喜欢这种金光闪闪的东西,等她长大以后,她也要弄来这么多讨父母亲欢心。可是父亲却不给她这个机会了,父亲将她往男子身边一推,阿瑶踉跄了几步,被男子顺手扶住了。 父亲用十分不耐烦地口气说道:“走吧走吧,以后他就是你父亲。” 阿瑶不知所以,只能听着父亲的话,跟着男子的身后走了。他们走了许久,阿瑶也不觉得想家,也不会难过,粉扑扑的小脸上是稚嫩纯真的笑容。 她坐在马车里,小脑袋探出车窗四处张望。 男子以为她是想要逃跑,于是出言想要打断她的念想:“群妖冢虽说势力不大,但是找你一个小女娃绰绰有余,你跑不掉的。” 阿瑶十分疑惑,好奇的问他:“跑?阿瑶为什么要跑呢?” “嗯?你不想回去么?” “不想啊,爹爹让我跟着你,那我以后就跟着你了。” 男子不愿让阿瑶称呼自己为爹爹,所以便让她改了口。 可对于年幼的阿瑶来说,无论是什么称呼,都只不过是两个字罢了,她始终不能够理解其中的含义。 “师父,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啊?哇,师父,那红红的亮亮的是什么东西?” 梁鹤川随意的瞟了一眼,回答她说:“冰糖葫芦,你没吃过?” 阿瑶茫然的摇了摇头。 梁鹤川叫停了马车,下车给阿瑶买了两串,他又想了想,看着手中的冰糖葫芦,再掏出了几文钱,对小贩说:“再来两串吧。” 反正也是她最后的晚餐了,让她过个嘴瘾也未尝不可。 阿瑶欣喜若狂,吃得满脸都是,梁鹤川看着想笑,拿出了帕子为她擦拭干净。 “阿瑶吃够了,留两串,等回去的时候带给爹娘吃。”阿瑶如视珍宝,小心翼翼的将剩下的两串冰糖葫芦揣在了怀中。 回得去么? 梁鹤川一边在心中嘲笑她这个荒唐无比的想法,一边用余光打量着她这贪吃又认真的模样。直到后来怀里的冰糖葫芦化了,红红的糖水弄了她一身,梁鹤川扶额摇头,心想着是自己疏忽了。他带阿瑶去买了一身新衣服,与之前的粗麻烂布相比,漂亮的新衣裳衬托的阿瑶如出水芙蓉一般娇嫩。 “谢谢师父,师父,我们现在是要回家了吗?” 梁鹤川揉了揉她的脑袋,语气也变得温柔了几分:“阿瑶,想要上学堂吗?” “学堂?那是什么?”阿瑶水灵灵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眼睛里满是好奇与渴望。 “师父在学堂里面当学究,学堂,就是可以学习很多知识和认识很多小伙伴的地方。阿瑶想上学吗?” “嗯,师父,阿瑶想要上学。”阿瑶点头肯定的说。 梁鹤川带着她赶了一天一夜的路程,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居所。阿瑶早已经熟睡了,小家伙熟睡起来很是安稳,雷打不动。 夜里梁鹤川点着油灯,在昏黄的烛光之下,打开了一份组织的信件,他只粗略的看了几眼,便将信件放在烛火上,任由火焰逐渐把字迹吞噬,最后只剩落在地上的飞灰。 阿瑶在梦里呢喃,梁鹤川给她盖上了被褥,又发现她的小手格外的冰凉,他把阿瑶的一双小手握在大手中,轻轻的朝着手心中央哈着热气。做完这个举动几秒钟后,他的脸上浮现了一抹我无可奈何地苦笑。 打那以后梁鹤川便再也没有联系过群妖冢,群妖冢之中的那位大人也只当他是以身殉职音信全无了。梁鹤川在群妖冢之中的地位并不低,没有妖愿意相信他背叛组织,权当他只是发生了意外。 毕竟,这次他执行的任务,风险确实很大。 只是阿瑶不知道,也不会再有机会知道。在她离开泼皮夫妇居住的那个村子以后,那里发了一场大水。大水发在夜里,大多数人都还是在睡梦之中,便成了阎王地狱中的亡魂。 阿瑶在梁鹤川的保护下度过了一个快乐的童年,十年过去了,梁鹤川未娶妻,但是有一位挚友,也算是红颜知己。阿瑶见过那位姐姐好几次,她总是在阿瑶去学堂时到访,之后偶然的几次阿瑶放学早了,才撞见她在屋子里与梁鹤川说话,其实更像是在争吵。 “上头已经发话了,一定会彻查此事,你难道还要这样躲下去吗?梁鹤川,你傻,你难不成要我跟你一起陪葬。你狠不下心去,但是我不傻,我也不是什么好人,你下不了手我来!” “再等等吧,总会有别的办法。” “你不是不知道,普天之下能够……” “阿瑶,回来了?” 阿瑶不过在门口听了两句,梁鹤川便打开了门,阿瑶一边放下书包,一边与他说着今日在学堂里遇到的新鲜事。梁鹤川总是很认真的在听着,然后给她打水让她洗手好吃饭。 关于师父与那位姐姐所说的话题,阿瑶不感兴趣也不会去问,因为眼下的安稳就已经足以让她感到幸福和满足了。更何况,师父若是想让她知道,也会亲口告诉她,而不是总是在她去学堂的时候议论。 梁鹤川对她很好,可白霜却对她并不认可,有时还会恶语相向。阿瑶知道白霜姐姐其实并不坏,所以对于她的怒斥,阿瑶总会以笑脸相待。因为每次看到阿瑶的笑容时,白霜姐姐就再也蛮横不起来了。 阿瑶在学堂之中有许多伙伴,也经常听她们提起过那些奇异的妖怪,有能够幻化成漂亮美女的狐妖,有凶神恶煞却十分胆小的虎妖,也有乐于助人的鹿妖…… 阿瑶每次都听得格外认真,也很好奇大家口中讨论的妖怪们为什么会让他们又爱又怕。 有一条巷子阿瑶不敢去,因为同一条街上的一家大户,他们家家主外出遇到了一只大蟒蛇,蟒蛇当时正在分娩之际,被一只鹰给盯上,家主一箭射下了那只鹰,无意间救下了巨蟒一命。 后来听说那条蟒蛇为了报恩,三番两次现身帮家主解困,可惜最终家主听信了妾室的谗言,以为那蛇成精了必有内丹,所以最后一次蟒蛇现身之际,恩将仇报杀蛇取丹。 阿瑶害怕极了,一同的玩伴还笑话她胆小。自那以后,无论是天晴还是下雨,无论白天还是夜里,靠近那家的巷子,阿瑶再也没有去过。即便是绕远路,有时候因为迟到而被责备,她也只有低着头说抱歉。 区别于很多这个年纪的孩子,阿瑶并没有大多数孩子需要经历的叛逆期,她十分乖巧,无论是在梁鹤川面前,还是在其余的夫子面前。 第四十二章 赢鱼(3) 阿瑶自生来似乎就能够听得鱼儿说话,若要说她唯一的过失应该就数总喜欢偷偷的放跑那些鱼贩子的鱼,而且经常被抓个正着。梁鹤川早已习惯了,所以也跟镇子上的鱼贩子混了个熟络,只要是阿瑶放跑的鱼儿,只要他们上门来与梁鹤川说明数量,梁鹤川一一补偿。 梁鹤川对她极好,这些年来阿瑶的心里头明白,白霜姐姐虽然总是凶凶的,想要刻意与阿瑶拉开距离,阿瑶虽然不明白其中缘由,可她相信白霜是个好人,她不会伤害自己的。 阿瑶一如既往的从鱼贩子那儿拾了几条鱼,准备到河边去放生,这时,她忽然听到了头顶上传来的一声轻叹。阿瑶疑惑地抬头望了望,只看到一棵参天的老树摇晃着树干,落下了一片枯叶来。 阿瑶觉得奇怪,她小心翼翼的将鱼儿放入水中,小鱼儿摆动着尾鳍,向她道了声感谢之后,便游出了很远。阿瑶松了一口气,正要站起身时,忽然一道冷风擦着她的脑袋边上而过,目标明确的刺入了水中,不一会儿,浪花滚动了几下,被一片鲜血染红。 她愣了一下,继而是生气,而此时的罪魁祸首白霜正从水中拔出一根鱼叉来,鱼叉的利刃上是一只摆动挣扎的鱼儿。 “好运气,正好做今天的晚餐。”白霜笑说着,又在阿瑶的面前晃了晃那只可怜的鱼儿。 阿瑶怒了,伸手就要去夺。 “白霜姐姐,你!你太过分了!这是我刚放走的小鱼!” “是吗?你以为那些鱼贩子为什么会把鱼给你,还不是因为梁鹤川给了他们银两?既然他付了钱,我把这条鱼送上他的餐桌又有何不妥?”白霜一手顶着阿瑶的小脑袋,轻而易举的化解了她的攻击,阿瑶挥舞着一双小手,却无法碰到她分毫。 白霜十分自信的挺起胸脯,也不知是在对谁说了一句:“不过是条鱼而已,我势在必得。” 白霜毫不客气的揪住了阿瑶的后衣领,带着她朝家走去。 在她们离开之后,那科老树,再一次发出了无奈的叹息声。 阿瑶心中难过极了,连晚饭都没有胃口吃,尤其是看到桌上那香味诱人的鱼头汤的时候。以前白霜姐姐再怎么欺负她凶她都可以,可是人人都有底线,阿瑶也不例外,触及到了阿瑶最在意的事物,即便她脾气再好也忍不住发作。 “怎么了阿瑶?”梁鹤川发觉了她的异常,见她迟迟没有动筷子,又瞥见桌上那一碗鱼头汤,立刻心中明了了几分。 “吃啊,供你吃喝供你上学怎么的,还亏欠你了?你爱吃不吃,反正也不是帮我吃的!不吃就让你尝尝看饿肚子的滋味,像那些街头的流浪汉,饿了就什么都好吃了。”白霜也没有好脸色,自顾自己的吃完了饭菜,一摔筷子下桌了。 梁鹤川不过是才去了学堂一趟,也不知道他不在的这段时间又发生什么事了,他知道白霜的性子,所以一般有事情都是先劝说的她:“你少说两句吧,吃饱了就出去走走。” “梁鹤川,你别自欺欺人了,你以为你护得了她一时就能护得了她一世吗?我就是要让你看清现实!” 梁鹤川淡淡的看了她一眼,重复着刚才的那句话:“吃饱了就出去走走。” 白霜也不悦了,一甩袖子又到餐桌旁坐了下来,架着二郎腿双手环胸道:“我不走,你除了会把我支出去还会做什么?你省省心吧,从始至终那些赢鱼的身世就注定它们不会有好的结果,我不会让你一错再错!” 白霜的话才说完,脸上便结结实实的挨了一个巴掌,刺耳的声音在整个屋子里回响,所有的响动也随之戛然而止。阿瑶看呆了,她从未见过白霜姐姐与梁鹤川争执到如此地步,更未曾见过,梁鹤川生气到居然动起手来。 “师父……”阿瑶想要劝师父别生气,可话一说出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小的如蚊子哼哼。 白霜姐姐的脸颊渐渐地红肿了起来,她虽没有哭,眼里却含着泪。 “鹤川,我倾慕你这么久,我决不能看着你毁在她的手里!” “别说了,白霜,你走吧。”梁鹤川面色阴沉,尽管白霜的眼中有无数的委屈与无奈,他却背过身去不愿看。 白霜的身子没有动,而是轻声说:“自我进入群妖冢以来,我遇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你,我穷尽一生去追寻你的步伐,为了变强我甚至可以不择手段。仁慈,在我这里早就已经找不到了,可是我不能接受,你为了一个……就放弃你自己的前途,屈尊在这个不毛之地教书,真是可笑。” “群妖冢里有你的前途,却没有我的。白霜,道不同,不相为谋。既如此,我们以后还是不要再见面了。”梁鹤川说着,感觉到有人在拽他的袖子,低眉一看才见满脸泪痕的阿瑶在向他求情。 “师父,我错了,我不该因为一碗鱼汤与白霜姐姐置气,师父,阿瑶知道错了。求求你,你和白霜姐姐别吵了,师父,白霜姐姐人很好的,师父,你不要赶她走。” “走就走,我还不需要一个小不点来帮我求情。”白霜怒瞪了梁鹤川一眼,转身就走。阿瑶见状立刻松开了手,跑的飞快竟也拉住了白霜。 “白霜姐姐,你别理师父,师父说的都是气话。白霜姐姐你别走,你走了我们一家人以后怎么团聚啊?白霜姐姐,阿瑶知道你待阿瑶是极好的,阿瑶以前爬树抓蜻蜓把衣裳划破了,阿瑶不敢跟师父说,还是阿瑶姐姐帮我缝好的。白霜姐姐……” “你……”白霜也不知道她哪来的这么大的力气,拽着自己的衣摆自己居然还甩不开。“你在胡说什么,我才没有做这种傻乎乎的事情,你松手!” “阿瑶没有胡说,白霜姐姐知道我不喜欢吃鱼,所以每次下厨的时候从未煮过。白霜姐姐,你别走了,阿瑶知道你对阿瑶很好的,只是你不肯说。”阿瑶不肯松手,只得被白霜一路拖着出了门。 “阿瑶。”梁鹤川追了出来,他与白霜对视了一眼,连忙去拉扑倒在地上的阿瑶。 白霜抽了空,立刻从阿瑶的手中抽出身来,冷冷的扫了阿瑶一眼,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无论阿瑶在身后如何哭喊,她咬着唇头也不回的匆匆离去。 开什么玩笑,她才不会在意这个死丫头的死活。 就算她不下手,群妖冢早晚也会派别的大妖来,亦或者是那些灵光点的修仙者,若是感受到了阿瑶身上的气息,早晚也会找上门来。 梁鹤川,你又能护她到几时呢? 白霜走了,自那以后阿瑶再也没见过她。白霜不在梁鹤川的话也少了许多,连平时他与白霜在厨房里的打闹声也听不到了。明明只是少了一个人而已,不知为何两个人的屋子比起三个人却冷清了不知一星半点。 梁鹤川不许阿瑶再去追问白霜的事情,就连她的名字也不准再提。阿瑶看得出来,师父的心中分明是有白霜姐姐的。 阿瑶又回归到了以前的生活之中,在学堂放学之后,她又来到河边放走了倒霉的小鱼,只是这一次她并没有再听到那一声奇怪的叹息声。阿瑶一路蹦蹦跳跳的回家去,心想着今晚师父会给自己准备什么好吃的晚餐。 “那丫头还挺善良,每天都会来这里将鱼儿放生。”罕见的枯木居然开口说话了,之后一道雪白的身影从树枝上一跃而下。 白霜轻哼了一声,道:“付钱的又不是她,慷别人之慨而已。” “你呀你,总是这样,刀子嘴豆腐心。这十年来,你故意对她恶语相向,不就是害怕自己在最后那一刻狠不下心来吗?”枯树说。 “若是一定要在她与梁鹤川之间做出取舍,那我一定会选择放弃她,即使梁鹤川会因此记恨我。” 赢鱼,鱼身而鸟翼,音如鸳鸯,见则其邑大水。赢鱼在哪出现,哪里就会出现水灾,所以也被人类认为是极凶之兆。可在妖族与修仙者的眼里,赢鱼是不可多得的宝物,赢鱼居于邽山,千年得此一只,修炼得人形为幼女体态,性格纯真不知世事,十年为一轮,经九轮磨难后得道者,可控水治江。若潜心修行品行端正者,在千年之后有望飞升成神。 可若在这九轮磨难之中遭遇不测…… “本座思来想去,这件事情还是交给你去本座最放心。本座拿到了赢鱼最后的行踪,白霜,你代本座去跑一趟,若是发现她了,不必来报,务必杀之取丹。事成之后,本座定有重赏。” 黑袍之下,一双白嫩的手伸了出来,长长的黑色指甲仿佛下一刻便会划破肌肤。白霜单膝下跪,脑袋低着,双手却抬得高。黑袍人的手缓缓松开,一个精致的小瓶子落入了白霜的手中。瓶子触感阴凉,上面隐隐环绕着一股股黑气。 “把她的心丹带回来。” “白霜,定不辱使命。”杀人取丹,在白霜看来,也不过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而已,可她却已经耽搁了如此之久。只要吸食了那丫头的心丹,上头的那位就能获得控水之力,这是何等的大功一件。 鹤川啊鹤川,我原以为你是为了一己私欲,想要占为己有,没想到你竟是动了恻隐之心…… 第四十三章 赢鱼(4) “师父,白霜姐姐真的不会再回来了吗?”餐桌上,阿瑶埋头吃饭却依旧不死心的笑声问梁鹤川说。梁鹤川面带微笑,眼中满是宠溺,他伸手刮下了粘在阿瑶脸颊上的饭粒,顾左右而言他:“阿瑶今日在学堂里有没有好好听讲?可都学到了些什么,与我讲讲。” “学了一首新的词,师父,他们都笑话我。他们说我不过一介女流之辈,理应在家中好好修习女工,居于深闺,将来嫁人了相夫教子……” “傻丫头,上学读书是为了让你自己变得优秀,他们是怕我们家阿瑶太优秀了,那些个混小子将来配不上你而已。” “配?可是师父,阿瑶并不打算结婚嫁人啊。”阿瑶的话将梁鹤川给硬生生的拉回了现实,梁鹤川不免在心中苦笑,也是,是他错把阿瑶当成普通的女子了。阿瑶并不平凡,甚至将来还有望超越他…… “阿瑶说的对,阿瑶与她们不一样,你若是不想嫁人便不嫁,师父会一直护着你的。” “师父,那你什么时候才能把白霜姐姐给接回来啊?她一直都在镇子里,只是不肯现身总是躲着我们。” 梁鹤川听她如此道来,眉头突然拧紧了起来,他双手紧紧地抓住了阿瑶的双肩,问她:“谁告诉你这些的?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奇怪的人?我跟你说,那些坏人的谎话连篇不可信。” “没有啊,师父,你抓疼我了。”阿瑶有些吃痛的动了动自己的肩膀,梁鹤川这才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松开了手,阿瑶给他解释说:“师父不必如此紧张,不是别人告诉我的,而是我与鱼儿们聊天的时候听说的。” 梁鹤川闻言放下心来,还不忘叮嘱她几句:“阿瑶,你要记得师父与你说的话,如果遇到了坏人,或者是什么形迹可疑的人,无论他们说什么做什么你都不要理会。回来以后,跟师父说。” 对于阿瑶能够与鱼类对话的事情,梁鹤川似乎并不觉得稀奇。 “我知道了,师父,你的这些话阿瑶早就已经听烂了。师父,你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够把白霜姐姐带回来啊?阿瑶给她准备了好多好多吃的,平日里阿瑶都要给白霜姐姐留一份。可是如果白霜姐姐再不回来的话,这些吃的可就要放坏了。师父,阿瑶求你了,阿瑶保证,以后再也不惹白霜姐姐生气了,无论白霜姐姐要阿瑶做什么阿瑶都做……” “够了!”白霜就好像是梁鹤川的逆鳞,触之既怒,可偏偏阿瑶今天不是是哪根筋搭错了,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他的底线。 梁鹤川不悦的一拍桌怒吼了一声,吓得阿瑶的小身板一抖,模样委屈极了。 “不提她也罢,我吃饱了,你记得把碗洗了。”梁鹤川哪里是吃饱了,而是彻底的没有胃口了,他看都不看阿瑶一眼,起身便走。 阿瑶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的都落入了梁鹤川的耳中。 “可是师父,明天就是白霜姐姐的生辰了,师父真的不打算为白霜姐姐庆生吗?白霜姐姐一个人过生辰,一定很孤单。” 梁鹤川的步子一听,心中震惊,最近这几日忙,他居然将这件事情给忘了。 原来明天竟是她的生辰,算算日子,自她化形而来,已经三百年整了。时间过得还真快,明明三百年前她还不过是一只只会跟在自己身后跑着的白貂罢了。 偏偏连傻丫头都记得她的生辰,自己却忘了。 “师父也会给白霜姐姐准备礼物吧?” 梁鹤川却沉默了。 梁鹤川与白霜有个约定,群妖冢的大多数女妖尊重那位大人订下的规矩,将会在三百岁生辰宴上从群妖冢诸多的青年才俊之中挑选一位作为自己以后的修炼伴侣,白霜对他的要求不高:“我只要你来,我便知道那个人选就是你了。你若不来,本姑娘自有良配。” 可傻子都知道,梁鹤川如今的身份,在群妖冢之中,已经是个以身殉职牺牲十年的死人了。他又如何能够回去呢?就算回去了,他又要如何解释自己这十年来身在何处。 白霜之所以一次次狠下决心要对阿瑶下杀手就是因为此,而当她看到梁鹤川因为阿瑶动手打她的时候,她的心中的某个问题就已经明了了。 他们两都是明白人,一直被蒙在鼓中的就只有阿瑶而已。 “怕是去不了了。”梁鹤川轻叹了一声。 “师父?为什么?”阿瑶不能理解,师父与白霜姐姐,分明心里面都是有对方的,为什么他们非要如此痛苦,相互折磨呢。 “阿瑶。”梁鹤川拿来纸和笔,龙飞凤舞的在上头写了一串地址,“若是将来突遭变故,你带上师父藏着的那些金子,去这个地址找一位叫做‘汐’的老板娘,她会收留你的。或者,会给你安排一个好去处。” “师父……”阿瑶疑惑地看着梁鹤川,直觉告诉她,这一次,梁鹤川好像下了很大的决心。阿瑶好似突然又明白了,眼前一亮问他:“师父,你是打算去找白霜姐姐了吗?太好了。” “阿瑶,你乖乖的在家里等我,三天,若是三天我还没有回来,你就按照我给你的地址去找她。” 阿瑶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临行前梁鹤川与她说了许多,也叮嘱了许多要注意的事情,就像是最后的告别。阿瑶不明白,师父不过是去找白霜姐姐而已,为什么要弄得这么严重,如临大敌一样。 “我知道的也就只有这些了,剩下的,还需要你来告诉我。”她说完,随意的开了一坛手边的女儿红,倒入碗中喝了一大口。阿瑶是来找我帮忙的客人之中,鲜少会选择喝酒的,因为他们大多有求于人的时候,都想要让自己保持片刻的清醒。 可阿瑶不一样,她与我是老友,阿瑶千杯不醉,喝酒,实际上也不过是过个嘴瘾而已。 要说这个梁鹤川,当初可真的是给我塞了一个不小的麻烦,阿瑶初来之时,我尚未知道她的真身,愣是差点害得整个镇子被水给淹了。我这一家小店可容不下这尊大佛,所以我便将她推荐到了另一位好友那,待了足足九十年,待九轮磨难都过去了以后,她才得以出来。 阿瑶也是憋坏了,拉着我我说了一大堆以前的许多事情。也对,跟那样一个闷葫芦待在一起几十年,估计没病都得憋出病来。 我忍俊不禁,又细细的打量了一番她全身上下,不禁赞叹道:“果然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如今以我的本事竟看不透你的真身了。” “我听你店里的伙计说,你与群妖冢的已经交过手了,他们实力如何?” 店里的伙计?我再次将怀疑的目光投向了大石头,大石头找了个借口,便消失在我的视线之中了。 “具体的实力不祥,他们的人神出鬼没,象征性的着装也只是一身黑袍。” “老板娘,有客人……”杌荒也没瞧见屋内的情况,只一边说着一边敲门进来,见到阿瑶在场时,这才发觉自己找错了时机。 “你这店里还真热闹,不止有石妖,还有一只无相。” 杌荒见她一语道破,心中又惊又怒,她十分警惕的看着阿瑶,已经在给我使眼色问我来人究竟是敌是友了。 “她的身上似乎还有宝物。”阿瑶就像是一个窥探别人秘密的小偷,好不容易找到了一点乐趣,便想要将别人的秘密一点一点的去挖掘出来。我赶紧拦住了她,道:“你喝多了,小花,没事,是自己人。你不是说有客人来了吗?” “他送了份请柬就走了,老板娘,你看看?”杌荒将包装精致的请柬递给我,我好奇的接过打开。阿瑶也不见外,小脑袋也跟着凑了过来,杌荒见状也不甘落后。 我好不容易打开那里三层外三层的包装,才看到上头的两个大字:喜帖。 这是谁要结婚了? 我回想了一圈,貌似我认识的人与妖当中,并没有任何关于他们要成婚之类的消息传来吧? “老板娘,快打开看看。”阿瑶催促说。 不知怎么的,越是打开,我心中不安的感觉越发的强烈了。 送呈群妖众启: 谨订于 乙巳年 七月七日 为万妖之祖 与 汐 举办成婚典礼 敬备喜筵 敬请莅临 妖祖敬邀 席设: 独苏山 邀万妖来宴,来者均席。 “与我捻熄灯,同我书半生。问我粥可温,同我立黄昏。咦~好肉麻。”阿瑶双手环臂,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咯咯,有意思,我还是第一次见结婚也能强买强卖的呢。”杌荒一脸看戏的模样,她渴望知晓我这个老板娘的一点八卦已经渴望了许久了,如今又怎么会放过这个机会。 我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遍,始终不敢相信,知道杌荒按住了我作乱的手。 “好了好了老板娘,再看这张请柬非得被你给捏烂不可。” “怎么可能……我结婚,我居然不知道?天底下哪有这样的理。” “你这不就知道了吗?早就听闻妖祖模样俊俏,而且妖力强大,无妖能及。老板娘,你也不吃亏呀。”阿瑶将脑袋枕在我的肩头,凑近我耳边轻声的说。“没想到我一来就看了这么一个大热闹,真稀奇。” “我、我还没同意呢。”我将手中的请柬往桌上一拍,双手环胸往椅子上一靠。“搞什么啊?说走就走说留就留,什么事情都不需要别人做决定,他只管通知别人一声得了。” “不至于啊老板娘,横竖你都不亏啊。” “鬼知道他又在搞什么。”我耸了耸肩,“反正我是不会去的。” 第四十四章 赢鱼(5) 杌荒和阿瑶对此表示十分的失望,杌荒关门离开,我陪着饮酒的阿瑶聊了许久,直见一轮圆月高挂夜空之中,阿瑶才依依不舍的与我道别。 阿瑶有别的住处,此次来找我一番也不过是告知我她下山的消息而已。我一边说着祝她早日修成正果的话,一边揉搓着手指示意她酒钱可不能罢免。 她无奈的苦笑着,说老板娘这么多年了还是这样,阿瑶知道我的规矩,吐了吐舌头做着鬼脸递给了柜台前的杌荒一锭金子。 “不用找了,以后我会经常来的。” 杌荒有些意外的接过金子,在手里掂了掂重量,对我说:“许少见到老板娘的朋友这么大手笔。” 我示意她收着,又送了阿瑶一段路程,才挥手告别她。阿瑶这一次也算是下山历练,至于历练的具体内容我不知,想必是他叮嘱过不能与别人说。我也不多问,别一不小心毁了别人的一片苦心才好。 “不过要说别人修炼了这么久,再等个千年就可以成仙了,那老板娘你呢?对于我们而言,你也算是个老古董了吧?”杌荒好奇的问我。 “说来也奇怪,自我有记忆以来,还未曾尝过磨炼和历劫的滋味,修为增长的也不算快。我想估计是老天爷不要我了吧,所以我连历劫的资格都没有。” 杌荒陷入了沉思,店里来客人了,我也顾不得跟她瞎扯,赶紧的进店去帮忙。佳节将临,酒楼的生意也越来越好,街道上热闹了许多,处处张灯结彩。我实在是太致力于赚钱方面了,将成婚的事情早已远远地抛之脑后。 群妖冢,是一个很古老的妖族组织,在许多刚刚得道的小仙开始四处游历人界,好事做绝坏事做尽之时,这个组织便如雨后春笋,在各地分别成立了窝据点。群妖冢最开始的本意是想要预防仙人们对人界的过多干涉,直到后来,历经一代代的掌权者,如今已经是面目全非。 “东西,到她手上了吗?” “属下亲眼看着她打开的。” 黑袍人缓缓的转过身来,长长的指甲在黑暗中一划,便勾住了一块令牌。她冷笑了一声,将令牌丢入了来人的手中。那人接过令牌,掀起了自己的兜帽,露出的脸上戴着半面的面具,但只凭露出来的半张脸,便足以知道她就是当年阿瑶心心念念让梁鹤川去找的白霜。 “半个时辰,也过去百年了,阿霜,你可以替本座好好劝劝他。” 白霜领命,她紧紧地攥着手里的令牌,恭敬的说完了最后一句话便退下了。走廊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可白霜却早已习惯这样的黑暗。她快步在走廊上穿行,左拐右拐,最后,走近了一间地下牢房。 见她走上前来,看守的两名护卫手里的双枪一碰,组成了一个‘x’字形。 “令牌。”守卫的声音森冷,听上去没有丝毫的活物气息,更像是来着地狱的死士幽灵,甚至连说话的时候,都感受不到他们的呼吸。 白霜把手中的令牌往前一递,守卫动作飞快的拿过,紧接着给她让开了道路。门内的通道依旧是漆黑,好在有一些蓝绿色的火在两旁照亮着,虽然效果不大,但聊胜于无。 每次白霜经过那些缩着的牢房之时,听到的不是呼救声,就是些求饶和痛苦惨叫的声音。她充耳不闻,在群妖冢的同伴看来,她向来冷血,不喜言语。可他们却不知,白霜的一腔热血和柔情,只为那一人挥洒。牢房最深处关押着一个犯人,在这里的妖,没有知道他被关在此处的原因,也没有妖知道,他的身份。 “阿川,我……我来看你了。”白霜来了几次,但是每一次来时,都是满眼含泪。梁鹤川听到她声音的时候,甚至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了,巨大的锁链穿过了他的两侧锁骨,他的半身陷在滚烫的烈炎之中,可偏偏头顶,却是将光线反射得晃眼的冰棱。 冰火两极的地狱,这便是组织对于他的背叛所做的惩罚。 梁鹤川是只修为有成的大妖,自然不会轻易死去,可这些折磨,上百年来也无时无刻的在陪伴着他。 “阿川,你什么时候才能出去啊……”白霜把自己的妖力传入到他的体内,试图帮他抵御着一些脚下滚烫的灼热。 “别白费力气了,百年来,我早就已经习惯了。你见到她了吗?” “见到了,阿川,你放心,那傻丫头过得很好。” 梁鹤川抿了抿嘴唇,轻咳了两声,道:“那我也就放心了。” “你还有时间担心她,还是先担心担心你自己吧。组织好像要对付妖祖,还有你说的那位老板娘,也不知道阿瑶会不会被牵扯进来。可是如果他们要对付阿瑶的话,说不定会把你放出去,让你戴罪立功……”白霜的话说到一半就停了,她眼中的那缕光芒也在渐渐的黯淡,她在异想天开什么呢?什么戴罪立功,梁鹤川若是同意,也不会被关在这里近百年。 “阿川,我、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出去的。” “你……别哭。”梁鹤川看着她脸颊上的泪痕,想要抬手帮她擦拭,却忘了他的双手已经被锁链给束缚住了,知道手腕传来了一丝痛感,梁鹤川才知自己居然连为她拭泪都做不到。“是我对不起你,还耽误了你。” “不,对于我来说,只要你心里是有我的,那就足够了。”白霜的话一如往昔,是啊,只要他心里有自己,只要不是自己的一厢情愿,那这份感情,就依旧有坚持下去的意义。就像她说的,那日,只要他肯来,她便知道结果了。 “不论组织的目的是什么,阿瑶是无辜的。” “我知道,那,老板娘不用管吗?毕竟我们以前跟她也有过来往。” 梁鹤川吃力的摇了摇头,白霜不再问了,她知道梁鹤川需要休息,他现在正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白霜恨不能跟他一起承担,可组织给她的惩罚,也不过是毁了她半张脸而已。 对于白霜来说,容貌不重要,重要的是梁鹤川,只要他心里有自己,其余的人或者是妖怎么看她,她都不在乎。梁鹤川不是只看外表的人,相处了这么多年,白霜心知肚明。 他们相顾无言,却又好似有千万般言语在相互交流着,白霜坐在他身边陪了他半个时辰,最后不得不选择离去。 白霜心里难受的紧,她往外走着,想要出去散散心。正迎面,走来了四只妖,一只是这边的领事,另一只没见过,后面的两只只是跟班。白霜好奇的多瞟了一眼,只见隐藏在斗篷之下的陌生的那只,忽然亮起了一双赤金色的眼睛,一双竖瞳下鲜红分叉的舌头警告似的吐出来又飞速的缩了回去。 她有些凝重的眯眼蹙眉,直到他们都消失在了她的视线里。 方才那是…… 竖瞳、分叉的舌头。 白霜飞速的在自己的脑海中搜寻着,忽然,她心头一怔。 难不成,她要…… 叩叩叩—— 酒楼的门一次又一次的被叩响,今日小石头不在,我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懒洋洋的走下楼去,嘴里还应和着:“来了来了。” 不是说了今天不营业了吗?怎么还会有客人找上门来,难不成是我家酒楼的生意太好了? 我百思不得其解,就在门口弱弱的问了一句:“你找谁?” 门外的人顿了一会儿,才回答说:“老板娘,我听说,有事情可以找你帮忙,是真的吗?” 生意来了?我推开门一看,是一个头戴黑纱斗笠的女人,身上也是裹得严严实实的。 “进来吧。”对于客人,我的态度向来很好,但对于想要白嫖的客人就算了。“你有打听过我这的价钱么?” “我知道。”女人在桌前坐下,从衣袖里掏出了一个鼓鼓囊囊的袋子,她当着我的面打开的,里面是满满的金子。我倒也不是见钱眼开的人吧,主要是乐于助人。 “这些够了吗?”女人问我,我连连点头,说:“够了,你需要我做什么?但说无妨。” “你……当真不记得我了?” “嗯?你说什么?”我疑惑的打量了一下她,认真的摇了摇头,“抱歉,我似乎,真的不认识你。” 斗笠下传出了一声轻蔑自嘲的轻笑声,我虽然觉得她举动怪异,可是我认识的妖怪也算多,都是各式各样千奇百怪的,所以,我并未多在意。 “我猜到了,既然钱你也收了,就说明你答应了。” “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我尽力而为,若是我做不到,那银两原路奉还。” “哈哈哈哈,你绝对帮得到我。”斗笠下传来了刺耳的大小声,我有些失去耐心,正想催促着问她究竟是什么事情,她突然摘下了头上的斗笠,黑纱之下,是一张绝色的面容,以及一双赤金色的竖瞳。 在看到她的眼睛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居然动弹不得了。 她似乎意料之中,只见她驱动妖法,身子蜷曲扭曲成了一条蛇的形状,待白蟒从衣服底下转出来直勾勾的看着我的时候,我承认我当时是冷汗直流。 “我想要,变成你。”白蛇吐着蛇信子,幽幽的说出这六个字来。 第四十五章 赢鱼(6) “哟,这是谁家的小蛇啊?”眼看我虎落平阳,白泽这个没良心的货居然还跑来说风凉话。 不错,就在一个时辰前,我被夺了舍,与那该死的蛇妖互换了灵魂。而且不是普普通通的夺舍,连我好不容易修炼而成的妖身,如今也成了她的囊中之物。而我,则变成了她。我并不知道蛇妖这么做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不过另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为什么她的妖身,在她用着就是腰如水桶粗壮的白蟒,到我这里,就变成了一条小蛇了。 没错,我堂堂老板娘,居然变成了一条随意就能碾死的小白蛇,我一边在抚慰着自己心中的巨大落差,一边遗憾我的小金库。 无奈之下,我只得找他求救。 “白泽!是我呀,我跟蛇妖互换了身体。”我努力挥舞着自己的小尾巴,希望能够吸引他的注意。 “知道是你,嗯……告状的话就免了,我看见了。”我正对他的话疑惑不已之际,白泽忽然一手揪住了我脆弱的脑袋,将我拾到了桌子上。 我刚想着要指责他这无礼的行为,忽然想到了什么,质问道:“你看到了?你看到了你个混蛋不救我?!我跟你这么多年的交情,你居然眼睁睁的看着我被别人夺舍。” 眼看着我暴跳如雷,白泽却十分心平气和的摇着他那把写着‘笑口常开’的折扇,风轻云淡的说:“非也非也,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我一愣,“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说呀,夺舍算什么,你想想你的酒楼,你的员工,还有你这么多年存下来的银两,积蓄,对了,还有招妖幡,恐怕都要到那小妖精的手中了。” 我原以为他是要开解我,没想到他不曾雪中送炭也就罢了,居然还火上浇油。白泽的话就像是一盆当头而倒的冷水,将我浇了个透心凉。 “而且啊,她说不定还能代替你去赴约,七月七的……婚约。”白泽继续不知死活的说,殊不知在他自讨苦吃的时候,我的尖牙已经瞄准了他的嫩手。我一边猜想着神兽的血液是何滋味,一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朝着他的手咬了过去。 可惜并没有传来想象之中的触感,而是我的牙齿硬生生的给咬在了他的折扇木上,我的头顶传来了两声轻笑。 “你当真以为你快得过我?”他的瞳孔忽然变了样,兽瞳之中传出的兽中王者的威压,竟看得我有几分心虚。原来力量削弱了,就连昔日的好友,居然也能在有意无意中让我为之感到战栗。 白泽略带心疼的看了看他的扇子,那上头已经留下了两个牙印,我默默的用尾巴擦拭了一下嘴角。没办法,现在不能幻化人形,很多事情就只能够用尾巴代劳了。 “本座可以出手帮你,但是本座没有理由与群妖冢为敌。” “你上来,带你去见一个人。”白泽说着,朝我伸出了手,我想了想,爬到了他的手心之上,白泽手一抬,将我放在了他的肩头。他轻车熟路,对着墙壁上的摆件拨弄了好一番,终于,旁边的暗室通道打开了。 暗道里面很暗,白泽的掌心窜出了一道火苗以照亮前路,不过以我的猜测,他就算是黑灯瞎火的随便走,都能认着路。 不过白泽居然有暗室,是用来存放宝贝的吗?若是等我将身体换回来了……再来…… 不等我奸笑出声来,白泽便出言断了我的念想:“以你的小脑袋瓜,不可能解开我这密室的机关,我这机关,在每年每月每日每时的密码尽不相同。” 虽然心中的小九九被窥破了,但是我依旧嘴硬的说:“谁打你的主意了,就你这小密室,还不如我的金库……” 然而我的话都还没说完,就被眼前的一幕震惊的无法言语。密室不大,里面只有一个赤红的血池,血池旁有两个雕塑的龙头,其中正朝着血池远远不断的吐着血水出来。而血池中央,是一个已经看不清楚样貌的人,从身形来看似乎是个女子。之所以看不起,则是因为她的心口,此时正绽放着一朵深红色的花朵,花朵开的鲜艳,可女孩的生命却仿佛随时会凋零。 一条一条藤蔓从她的血管之中刺入,以与她的血肉融为了一体。 我认识这种咒,中咒之人会逐渐变成一朵血花,直到心口上的花朵将身上所有的血液吸干,人死花灭。此咒名为血枯咒,恶毒邪恶无比。 “凉月拿回了自己的记忆,她想杀本座,可惜没得手。本座将她囚禁了起来,本想再找机会与她好好讲讲当年的各中缘由,没想到她身上的血枯咒便在那时发作了。本座无计可施,只好用这种法子给她续命。” 原来困在这里面的人,是凉月。 我默默地看了一眼只能顾到侧颜的白泽,心想着算这小子胸怀宽广,别人想要刺杀他他居然还肯施以援手。 “知道是谁下的毒手吗?” 白泽摇了摇头,“不是妖,是道士。所以要查起来很麻烦。” “所以说,你已经得罪了人类,不愿在得罪妖族?这……我倒也是可以立即。”我若有所思,不料白泽见到我认真思考的样子居然忍不住的笑了起来。他的笑声着实令我有点恼羞成怒了,“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哈哈哈哈……抱歉,我、我实在是没见过一条蛇这么认真思考问题的样子,哈哈哈……” 我抛给了他一个大白眼,说:“人家现在还在躺着呢,你还笑得出来?你这血池能保她多久啊?十天半个月?” “至少几十上百年没问题。” 我一惊,问他:“你哪来的那么多血?你不会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了吧?” “找水蛭妖借了点而已,用得着大惊小怪么?” 我在心中暗想,你这哪里是借一点,你分明是要把人家全族给榨干了吧? “你放心,蛇妖的还魂之术,最多不过一个月便会自行解除。” “所以你才没有出手?” “老板娘,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话痨?” 我不悦的努了努嘴,不说话了。 接下来的几天,我在白泽这过得也算舒坦,白日趴在他肩头一边听着他给客人们说书,一边睡懒觉,偶尔他会说到几个耳熟能详的片段,我也会听听。 不过听了这么久,我只晓得最多的还是如下: “妖族为祸世间,这种祸害不可留!” “对,妖族都是大坏蛋,大家快点一起来打妖族!” 白泽看着我一时扮演好几个角色,看得忍俊不禁。 “所以你知道了吧?在人心中对于妖的偏见,根深蒂固。”白泽说着,目光逐渐移向了窗外。 不知道为什么,变为蛇形的我一天之中大多数的时间都在昏睡,白泽说是因为使用还魂之术消耗了大部分的修为与妖力,所以我现在的身体就变成了这副弱不禁风的样子。 白泽带我回了酒楼,我只远远地看了一眼,就看到她坐在柜台前数钱结账。看得我那叫一个牙痒痒。 回去之后,我偷了点白泽的美酒,然后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的蛇妖摇晃着巨大的身体,朝着我危险的吐着信子,她开口问我:“你真的,不记得我是谁了吗?” 是谁……我的脑海中,似乎真的没有这一号人物的记忆,可是她的声音,熟悉的我却想不起来。 是在独苏山上的时候: “汐,汐你把我也带出去吧,我好想去看看外面的大世界!汐!” 在我下山之时,一条小蛇缠着了我的脚踝,我低头撇开她,拒绝说:“我是下山去找人的,没功夫照顾你。” 小蛇妖却依旧不依不饶的:“求求你了,带我出去吧,我保证我什么事情我都听你的,绝对不给你添乱。汐,你把我也带出去吧,无论什么要求,我都可以答应你,什么事情我都愿意做的,真的!” “你修为不够,进入人世反而更危险,你就好好的待在独苏山上,潜心修炼人形不好吗?” “可是我等不及了,你知道妖修炼出妖身要多久吗?求你了,带带我吧~” 可惜我当时对感情之事知之甚少,即便她如此恳求,我却没有丝毫悲悯之心。我依旧一次次的甩开她缠着我的蛇尾,径直无情的朝山下走去。 她在我身后哭得撕心裂肺,可我充耳不闻。 我有我自己的事,而且那时我自己都尚未从修成人形的喜悦之中走出来,又怎会有多余的心思去关心旁人。我只听大石头说过妖兽要修炼有多辛苦,可我毕竟未曾体验过。 可是,既然都下山了,做自己不好吗? 我不懂她,为何,偏偏得是成为我? 我睡得深沉,直到白泽在翻看东西的时候,不小心将一本厚重的书落在了我的尾巴上。 “啊!”我在睡梦中惨叫了一声,一睁眼便看到了他偷笑的模样。“你,找死啊!” 我的起床气颇大,抬起蛇尾就要朝他脸上抽去,却被他用一张纸给挡了下来。 “你看看这个。”白泽把纸张递到了我的面前,我把那张请柬调转了一个方向,只看了一眼就辨认出来了。 “没想到,连你也收到请柬了,你真的要去?” “那是自然,这么一场好戏,我又怎么能错过。”白泽本来就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此时正饶有兴趣的看着我呢。我知道他想看我的笑话,我平静的开口,只说了三个字:“我也去。” 第四十六章 婚宴 七月七是人间的节日,世人称作七夕,也是大多数的男女定情之日。我已许久未上独苏山了,张灯结彩的喜宴让我甚至差点忘了它之前的模样。 青山、飞燕、幽谷、木香,记忆里独苏山上所拥有的那股子清香滋味依旧不减,变得并不是山,而是我。 婚宴上来了许多熟客,就连杌荒和大石头也出现在了我的视线之中,还有各色各样的妖怪,有的是妖身,有些已经是幻化成了人类模样。宴席好生热闹,白泽依旧是风轻云淡的模样,摇晃着他手里的折扇与妖怪们谈笑风云。但是他还是不被大多数的妖怪所待见,毕竟“妖族叛徒”的也不是浪得虚名。 尚未开宴,视线所及之处早已座无虚席。我的心里面空落落的,说不出来的滋味。 妖族的婚宴并不同于人类,也不是说非要红衣高烛,我看到了她。她穿着一身黑,却打扮的格外精致,黑色的纱裙在月光的照射下反着光,我才注意到上头闪亮的小碎钻。黑色衬得她的肌肤格外的白皙,美丽动人。 “没想到素日里淡妆的老板娘,仔细打扮起来颇有些——姿色。”白泽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的夸赞着,他的话吸引了她的注意力。我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她,既然妖身都是她的了,那么,我也许该称呼她一声‘汐’。 “白泽,你这个大忙人,总算在百忙之中抽出空来了?”她一手托着婚纱,一手举着酒杯与白泽的酒杯轻轻的碰了下,接着两人一饮而尽。‘汐’忽然又将目光投在了我的身上,意味深长的笑道:“怎么的,几日不见你还收了一只妖宠?” 白泽不置可否,没有出言只当做是沉默认了,她又掉转了方向,朝着杌荒她们而去。 我有些饿了,于是从白泽的肩头爬了下来,浅尝了几颗果子,就听到外头吵吵嚷嚷的,好像是在说‘妖祖来了’。 只见人群裹挟着一个人,遮挡的严丝合缝在外头根本看不到分毫,但围在周围之人却在不断的后退着,似乎是因为中心点之中的人的移动。 “你不看看他?毕竟找了那么久。”白泽见我在喝酒,便把我尾巴卷着的酒杯给夺了去,硬塞了一颗果子给我,说:“小孩子家家就该多吃水果,酒是大人喝的。” 我摆出了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蛇信子在吐出缩回间喉咙里也发出了一声警告的吼叫。 只是那天造地设的一对佳人,早已经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我的低吼,也不过是谈笑声中的一缕风,还没入耳就已经消散到不知哪个角落里去了。 我做梦也不会想到,我与他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见面的时刻,会是以这样的形式。他盛装依旧,走到哪里都会有一群的妖怪前呼后拥,他们尊敬他,爱戴他,仿佛那是他们唯一的信仰。 我们,有多久没见了? 我的眼眶之中有些湿润,口中低声呢喃了一声:“朔……” “现在出去说不定有个相认的机会。”白泽低声提醒我说,我摇了摇头,收起了眼底的涟漪。嘴里已经没了胃口,我只好顺着他的手继续爬上了他的肩头。 只是感觉接触他的时候,身后似乎有一双眼睛,令我如芒在背。可当我转身回头的时候,并没有看到什么。 白泽的嘴角勾起了一个似有若无的弧度。 “我就知道你会来。”那个假扮的‘汐’的脸上是灿烂的笑容,她十分期待的看着眼前的男人。 “你的玉佩呢?”妖祖打量了一圈她的腰间,最后开口问她。 “我……我忘记拿了,在酒楼里。要不我去拿?”‘汐’赔笑着说就要走,心里暗骂自己的粗心。 “不必了。”妖祖在她与自己擦肩之时,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他只朝着虚空中一抓,一个装着玉佩的木盒便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隔空取物? 场下一片惊呼与沸腾,惊叹的是妖祖如今的实力竟到了这般地步。 “本座给你戴上。”妖祖打开木盒,从里面取出了我之前保管的玉佩,我的脑袋才向前伸了伸,就被白泽用手给按了回来。 “当心掉下去。” 此时周围安静,大家都在期待着妖祖亲手给‘汐’戴上定情信物,白泽的声音在此时响起很快就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 他看向了我们的方向,缓步走了过来。 他,应该认不出来我的吧?我还是心虚的朝白泽的脖子后面缩了缩。 “好久不见。” 这话,却不是对我说的。 白泽接话说:“确实好久,有个傻丫头找你找的好苦呢。” “新抓的……宠物?”朔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我只是一个劲的躲,但还是被白泽给揪了起来。我看到他手里的玉佩在我凑近时,上头跳跃的光芒更加的活跃了几分。 “算是吧,很好看么?”白泽似乎感觉到了他看着自己手里的小白蛇的目光有些不太对劲,又补了一句:“如果你喜欢的话我不介意把她送给你。” 什么鬼话?!我回头猛瞪了白泽一眼,他笑着挠了挠头,说:“我开个玩笑。” “朔。”‘汐’走到了他的身边,他这才收回了目光。 “本座给你戴上。”他又取下了自己的那半枚玉佩,两个玉佩合二为一,发出了一道刺眼的白光。我的双目有些刺痛,却不敢眨眼。他微微俯身,把整枚玉佩系在了她的腰上。 可是不知为何,玉佩总是在系上的那一刻又松开滑落,不论他耐心的系过一遍又一遍,结果都一般。 我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声音有些颤抖:“你这个笨蛋,我的东西,她又怎么能戴上?” 玉佩早在千百年前就认了主,我只是觉得这结果未免有些可笑,连它都认得出来究竟谁才是它的主人,可是,他却不认得哪一个才是真正的我。 ‘汐’脸上的笑容似乎有些挂不住了,她尴尬的说:“要不然就别系了吧。” 主持婚礼的司仪立刻调转了话头,也照搬照套人间的那一样,大声喊道:“一拜天地。” 他们转身欲走,正要上高台,我突然叫出声道:“你还认不出来吗?她、是、假、的!” “我是假的?难不成你是真的么?”‘汐’冷笑着看向我,此时在她的眼中,我只怕与跳梁小丑无异。 “真没想到啊,平日里平静如水的老板娘也有不冷静的时候。”白泽一副看戏的模样,妖祖见状只是蹙了蹙眉,没有言语。 “我想起来你是谁了。红缨,你是我离开独苏山时,苦苦哀求让我带你出山的那条白蟒。” ‘汐’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我如今也是以别人的视角来看我自己的这张脸,她此时的神情是我几乎未曾有过的。 “你在胡说些什么?我听不懂。” “是么?若不是我当初不肯带你下山,你也不可能会对我有这么大的仇意与执念,甚至不惜被群妖冢给利用。还净学了邪门歪道,对我使用这换魂之术。” “颠倒黑白,朔,你不要信她说的。”她将目光投向了妖祖,甚至试图用手去挽住他的手臂,对此,他并无任何反应。 可在我看来,不作反应已经是他做出的选择。 我只觉得刺眼,自我出世到现在,我又何曾有过如此狼狈的时候。白泽说的对,真正的老板娘,素来平静如水。 “拜堂吧。”他只简单地吐出了三个字来,头也不回的朝着铺设好的台上走去。她跟在他的身后,还不忘回头给我一个嘲讽的讥笑。 我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白泽,我们走。” “不行哦,妖祖下了结界,婚宴没有结束不能离开。”白泽眯眯眼笑道,我在心底暗骂了一声,冷哼一声不再理睬。 司仪宣读的声音一遍遍入耳,在我听来实在聒噪无比。终于到了最后的一个环节夫妻对拜。两人相视而立,妖祖先欠身,而‘汐’的手中,却忽然出现了一把匕首,她目光阴冷,速度飞快的朝着他刺去。 我心中一惊,危急时刻,体内竟然迸发出了一股强大的力量,这股力道推着我一闪便出现在了他们之间。我实在不知拿什么去挡,只得挥动起我的蛇身,奇怪的是,此时我的身体居然变大了数倍,如同那日我在酒楼之中初见的那头巨蟒一般大小。 冒着黑气的匕首上似乎淬了毒,在坚硬的蛇鳞上一划而过,我只听到‘砰砰’两声,是几片鳞片落在了坚硬的地上,上头沾着鲜血,可我却并不感觉得到痛。 “动作还挺快。”‘汐’说着,舔舐了一下嘴角,再次挥着刀刃朝我刺来。只是这次,她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一股强劲的妖力挡在了我的身前,竟将她震退了数步,手里的匕首也掉落在地。 “你是傻子吗?反正真慢。”我嗔怪的说了他一句,他的动作不停,只一挥手那招魂幡便出现在了他的手中,他低语念出了一串的咒语,我只感觉眼前一暗,耳边是她刺耳痛苦的尖叫声。 再睁开眼时,我已经稳稳的站在了地面上,我的身上穿着漂亮的婚服,玉佩此时也飞回到了我的手中。而她,不仅被打回了原形,还遭受了反噬之苦,此时正痛苦的尖叫着在地上打着滚。 “汐,好久不见。”他脸上的笑容格外的温柔,我笑了,原来,那一声好久不见,真的是对我说的。 “你、你早就认出来了?”我后知后觉的问他。 “本座不傻。” “那你还故意看我笑话!很好笑吗?”我抬起手对着他英俊的脸颊上就是一个巴掌,他没有闪躲,我这一下打的并不狠,却看得在座的群妖倒吸了一口凉气。 “对不起。”他低眸看着我,道:“在羲和,本座不应该说那样的话。” 我的泪水,再一次没有忍住的夺眶而出。 “今、今晚的风真大,沙子眯了眼睛。” 第四十七章 重逢 真的会有人为了一句道歉等上上千年吗?我想,我恐怕就是那个——傻子。 “汐。”我一抬眸,就被拥入了一个怀抱之中。 身体上传来的熟悉的温暖,和他身上独有的那股芳香的气味,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我,这便是我苦苦追寻多年的结果。而这个结果,我十分的满意。 “你这个傻瓜,以后不许再说那样的话了,有什么问题,我们一起面对。要我撇下你逃跑,我做不到。” “是,本座知道了。”他将头埋在我的肩膀上,双手抱得格外的紧,似乎真的怕我哪天不要他了似的。 我有些忍不住的笑了起来,推开了他。“好了,大庭广众之下,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老……老板娘?”杌荒疑惑的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番,我三言两语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给解释了一番,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的落在了躺在地上痛苦呻吟打滚的白蟒的身上。 “君上。”赤乌走到了他的身边,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问他:“要不要……” 赤乌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不等他作何反应,我便立刻出言制止了:“别杀她,我与她也算是有过一面之缘,她也是可怜之人。更何况,这反噬已经要了她半条性命。” “你倒是想得轻巧,你可知道这独苏山内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有时间可怜别人,先想想我们自己如何脱身。”赤乌没好气的刚说完,就被他一眼给瞪得没了底气退到来一边。 “你呀你,明知道他最在乎那人,你还去顶撞她。”白泽手中的折扇在赤乌的脑袋上轻轻一点,赤乌心里不服气,撇过头去轻哼了一声。 “所以……还是放了她吧?”我看向了一言不发的朔,眼中略带祈求,“若是多年前,我不曾遇到你,不曾从你那学到修炼法门,我……或许也会是下一个她。” 对于妖而言,最可怕的并不是死亡,而是禁锢。妖族有长于人族数倍的寿命,对于他们而言,死亡或许是遥不可及的东西,可是禁锢所带来的孤独,却无处不在。 而独苏山,于这些居住在其上的生灵而言,又何尝不是一种牢笼呢?以前光是听着大石头给我将那些山外头的故事,我就觉得新颖好奇无比,恨不能马上跑下山去亲眼见见。 可我是运气好出去了,独苏山上的许多生灵就未必有这样的好运。 “哈哈哈哈——”正在我们讨论之时,一声刺耳尖锐的笑声自我们头顶的上传传来,顷刻之间,地动山摇,妖怪们惊慌失措。 只见我们如今所处的高堂,哪里还有什么喜庆的模样,如拼图碎片一般破碎消失,现出了一个无底的黑洞深渊。 深渊之底有一种无形的吸力,此时正欲将我们给吞噬殆尽,我的脚底一空,身子忽然朝着下方落去。 我刚要运起妖力,便感觉一只手搭在了我的腰上,一闪身,我们已经出现在了百米的空中。 那些掉落下去的妖兽,一部分自己御空飞行,一部分则是被同伴托了起来。 我看到一道熟悉的白色身影,一只妖媚若雪的九尾白狐出现在了我的视线当中,而她的背上,此时正驮着一堆的妖兽,大石头与杌荒也在其中。 “费尽心思给我们发请柬筹办婚礼,幕后之人恐怕没那么简单。”朔压低声音在我的耳边说着。 我心中一惊:“那……那请柬不是你发的?” “本座确实是应邀而来,但是就算没有它,我也会来找你。” 这么说,他也是被一封请柬给骗过来的。之前还以为他蛮横无礼如此雷霆行事呢,原来幕后主谋也不是他。 “主……主人。”黑色的漩涡之中,一条白蟒格外的醒目。红缨有气无力的说着话,气若游丝。 她的身体周围是一道屏障,似乎在为她抵御来自漩涡之中张狂的妖力。 我们眼前的空间忽然出现了一道裂缝,一只身穿黑袍的妖缓缓的出现在了我们的面前。 “五百年前,本座第一次来到独苏山时,是为了寻找一只已经成形的山水之灵。只是很可惜,本座终是迟她一步,不过本座找到了另外一只可怜的妖怪,红缨。本座见到她时,她正在山脚下伤心的落着泪,她苦苦哀求本座带她出山。本座恩准了,赐予她人形,让她离开独苏山,本座亲自教授她术法,她也潜心修炼,在这五百年中,比群妖冢里的任何一只妖都要刻苦。” “既已偶得机遇,那她过她的便是了,何必非要夺我舍,我与你们,从未有什么深仇大恨。”我对那黑袍人说道。 黑袍人手一抬,醒目的黑色长指甲下,拎着一只守魂灯。她的声音难听,但是很好辨别性别。“羲和山……不灭烈炎。” 我的眸子凝了凝,蹙眉问身旁之人:“她说什么?” 妖祖面不改色的的解释说:“上一任群妖冢之主是她的相好,守魂灯之中的,就是他的魂。在羲和之时,他引出了山底里的不灭烈炎,若非是你……本座也难以脱身。” “胡说八道,分明就是你害死了他!那些人分明想杀的是你,却偏偏的让他做了无辜的牺牲品!要引出不灭烈炎需要至邪至阴的妖气与精血,所以他们就那我们群妖冢开刀!” 大石头这时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对着空中的黑袍人就嚷嚷了一句:“我说老太婆,你这叫三观不正,谁把你相好的推下去的你就该找谁啊,关我们老板和老板娘什么事?!” 什么老板?!这个小兔崽子现在就想着要巴结他抱大腿了?想屁吃!工资一分也不会涨的! 我不满的努了努嘴,对身边的人解释说:“那……那是我的铺子。” 我自认为我已经表达的很明确了,没想到这人还能曲解我的意思,“本座很喜欢你店里伙计的称谓。” 什么嘛,难道真的要我说酒楼是我一个人的酒楼,跟你没关系? “不识好歹的小妖,哪有你说话的份!”红樱低吼了一声,重新变成了人形,张牙舞爪的凶悍样子,朝着大石头的方向扑了过去。 不过也怪她头发长见识短,低估了九尾天狐的力量。只听苏小七发出了一阵狐叫,声浪的余波竟将她给震退了回来。 “妖冢余孽,休得放肆!” 好强的妖力!没想到当初将她身上残留的几个亲友魂魄剥离出来以后,她的妖力居然不减反增! 难不成是因为修炼没了顾虑,比起从前更加得心应手突飞猛进了?真是羡慕。 即便是我,都不得不因为这股妖力朝后退去。 然而我身边的朔一副风雨不动安如山的架势,无可奈何,我只得朝他的身边靠了靠,以减少异兽妖力带来的威压。 果然,只要接近他的身边,方才的压迫以及胸闷喘不上气的感觉立刻就消失不见了。 是我看错了吗?方才他的嘴角似乎勾起了一下,可是我才眨眼间,那抹笑容便不见了。 尽管是妖祖最忠心的护卫之一,赤乌此时的目光却不在我们这里,而是在杌荒的身上。不知为何,那个女人毫无妖力,分明与正常的人类无异,可是她的身上,似乎有某样奇怪的东西在呼唤着他。 “我们打得过她吗?”我偏着脑袋问他。 “看到底下的漩涡了吗?这是群妖冢的一种邪术,只要在独苏山范围之中使用妖力,妖力都会被吸入其中,成为‘它’的养料。所以他们只要促使我们不断的使用妖力,到最后那些妖力通过我们脚底的黑色漩涡,都会回归到她的手中,供她驱使。” 原来如此……世间竟有如此邪术。 “老板娘,快想想办法。”苏小七已然发现了其中的异样。 说起来我们两才是这件事情的罪魁祸首,他们不过是来参加婚宴的宾客,属实没想到还有此一劫。 “大家尽量不要使用妖力。” “红樱,你做的很好,回来吧。”黑袍人手一挥,红樱的身体周围出现了一个黑色的圆形屏障将她带到了黑袍人的身后。“群妖冢众妖听令!杀!” 黑袍人低喝一声,只见从山上四面八方的涌出了许多浑身冒着黑色雾气的妖兽,他们原来都是埋伏好的!就等着首领一声令下就冲上来欲将我们给撕得粉碎! 他们使用妖力,而我们只能够靠肉身搏斗,结果可想而知。不少妖怪的身上都挂了彩,苏小七的身上也有了些许的伤痕。 我几欲动手,却被朔给按下了手腕,他的声音那样轻,似乎来自于九霄云外:“躲在本座身后。” 他的手一挥,一把长枪出现在了他的手中,我只瞧见他高大威武的背影,手中的长枪一掷,犹如天外飞星一般以极快的速度破空而去! 黑袍人一回眸,见状便用尽了自己的全身妖力筑起结界来抵御。可惜效果微薄,那道漆黑的结界仅仅存在了不到一秒就支离破碎。 地面上出现了一个骇人的大坑。 “噗!”黑袍人吐出了一口鲜血,枪尖刺入了她的妖身之中,几乎是擦着她的心脏边缘而过的。 朔略带失望的蹙眉,说:“可惜,偏了。” “主人!”红樱紧张的惊呼出声,连忙冲上前去,她用尽全力才将黑衣人心口的长枪给拔了出来,用妖力开始为她治疗起冒血的伤口。 黑袍人并没有痛呼出声,而是发出了一声又一声凄冷刺耳的尖笑!笑声之中夹杂着她的咳嗽,她却满不在乎。 “今天来独苏山的妖,一只也别想出去!!”黑袍人嘴里念动着一连串的咒语,忽然之间,山中竟掀起了一股腥风。“妖祖?哈哈哈——我该谢谢你,这个法阵,只有用至阴至邪之妖的心头血才能够激活。” 白泽眯着眼,却轻易地辨认了出来:“血枯阵?” 妖是不屑于使用修仙之人的阵法的,妖族有自己的一套妖术,只要学习相同的妖法便可以融合将力量扩大数倍。其实以大多数的水平而言,这种融合的妖法是比所谓的阵法威力更甚的。 我怎么忽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呢? 第四十八章 幻境 糟了,看来方才朔的一枪虽将她伤的不轻,却没有立即要了她的性命,一个将死之人的反扑,结果可想而知。 “阵法一旦启动,在阵法之中的妖若是受了伤,那血枯咒便会顺着伤口而入,生出血花,再无伤口愈合的可能。”白泽对我们解释说,我暗叫不好,立刻看向了苏小七的方向。方才为了保护众妖,她变幻出妖身来为大家抵御攻击,身上已经有多处挂了彩。 我与苏小七虽萍水相逢,但也没有让她因为这一场赴宴而命丧于此的道理,我的眼神只与杌荒交汇的那一瞬间,杌荒立即会意,我们合力才将阵法撕裂出一道扣字。 杌荒大喝一声:“大家快出去!” 苏小七速度极快,白光一闪便已经出现在了裂缝之前。 黑袍人的目标不是他们,山上那些幽灵鬼魅十有八九也都是冲着我与朔的方向来的,所以苏小七很快便逃了出去。只是隔着一道无形的墙,未曾离开,目露担忧的看着我们。 我这边才刚分出精力来施法,身后突然袭来一道凛冽的寒风,只听到一声惨叫,那人就被朔给打飞出了数百米。他是留了手的,我能够感觉出来,他似乎并不想置这些妖于死地。 “谢谢。”我由衷的对他说了声,见他眼底的光芒闪烁了一下黯淡下去,才有些懊恼的下意识扭过头去抿了抿嘴。 虽说我已经恢复大部分的记忆,可我心中,对于他的生疏感与隔阂,却依旧还在。 是啊,他是高高在上的妖祖,而我,也不过是众多过客当中,稍微多了点故事的罢了。于他而言,我是亏欠;于我而言,他却不知是何位置。 “啧~”落地的偷袭者原地一滚最后以一个半跪的姿势出现在我们的眼中,她一手拿着匕首横在身前,脸上是十分惋惜和愤怒的神情。她戴着半面的面具,看不见左边的半张脸。 轻啧声似乎在轻叹,方才那么好的机会居然没有将我一击毙命。 “哈哈哈——”黑袍人的笑声再一次响起,不见其人但闻其声。正在我们疲于应付那些前仆后继英勇赴死想要从我们的身上生生撕扯下来一块血肉的妖兽时,漩涡的中心忽然冒出了一团黑雾,只是那黑雾并非裹挟我们而来,而是朝着白泽而去的。 白泽此时尚未注意到这边接近的危险,我倒是应付得过来,不过是与方才偷袭我之人再交手几个回合。朔见我并无困域,留下一句让我自己小心的话,便支援白泽而去了。 “老板娘。”杌荒朝我这边叫唤了一声,示意我赶紧抓紧时间出阵。我只朝他们的方向随意的扫了一眼,才向裂缝的方向行了几步,那道我们竭尽全力撕裂开的细小裂缝竟以飞快的速度开始合上了。 我这才知道,血枯阵的阵法,此时才算是真正的开始启动。 “红缨受了伤,她不是你们群妖冢一伙的吗?你不管她?”刀剑相接,我对面前的女妖说道。 她在群妖冢之中的地位并不低,妖力也很强,想必是位深得黑袍人器重的手下。女妖闻言,喉中发出一声轻哼,她停了手,却并没有要救人的意思。而是冷冷的对我说:“有时间担心别人,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我见过凉月的惨态,我与红缨相识,虽说她一心想要替代我,在我看来她不过是个误入歧途的孩子罢了。即便如此,我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受血枯咒的残害。 下方黑雾漫漫,早已看不清白蟒的位置。 “你不是我的对手。”我对面前的女妖说,若是我招招下死手,倾尽妖力,谁输谁赢还尚未可知。 “哼,上头的命令只是我拖住你就够了,不消片刻,待吸取到了足够的妖力,血枯阵必定让你们有来无回!” 白泽他们的情况不明,眼下有她在阻碍我施法与杌荒里应外合破坏阵法,恐怕还真会如他们所愿。杌荒在阵外焦急万分,不停的用手捶着那道透明无形的墙。忽然,她的目光滞留了一会儿,在我疑惑的目光之中,她,她们,阵法外头的妖兽一个个目露惊骇,似乎看到了什么十分恐怖的事情一般。 怎么回事? 不等我问出声来,众妖纷纷运起妖力,将自己带到更高的上空,朝着不远处的山头而去。 我也不用问了,因为不过速秒之差,我就已经看到了他们看到的景象。只见独苏山四面八方居然涌出了汹涌的海浪。没错,就是海浪,遮天蔽日! 什么情况?!独苏山周遭是有河流,可却不是地处海边啊!为什么会有如此骇然的海浪? 就在我惊讶之际,我眼神极好的瞥见了海浪之上站着一个人。 “老板娘,我来助你。” 是那只赢鱼,阿瑶。 在婚宴上我没见她,还以为她未受邀请不晓此事,没想到危难时刻还要依靠她救之水火。 阿瑶一袭水蓝色的长裙似乎要与水面融为一体,她一挥手,手中凭空出现了一支长笛。她二话不说的低眉吹奏了起来,霎时间海水仿佛与笛声的节奏融为了一体,一次又一次的冲击着屏障。 “可恶……要让她停下来。”黑雾中,一条白蟒缓缓现身,变幻出了一个人形。她望着屏障上的裂痕,怒目瞪向了女妖,喝道:“白霜,你还在等什么?难道你要亲眼看着她毁掉主人的计划吗?!” 白霜?! 我心下一惊,原来方才与我交手良久之人居然就是阿瑶说过的白霜,我竟此时才知。 白霜被她说的有些动容,几欲动手,却好几次的压下了心里的那份悸动与狠意。 “快啊,杀了她!这是最好的机会!” “红缨!你别执迷不悟了!你口口声声唤他主人,可他一直以来都是在利用你。” “汐……你不懂,主人是这世上对我最好的。所以,无论主人要我做什么,我都会做到。白霜,你还在等什么?你还……想不想要救他了?” 白霜一咬牙,终是朝着空中的阿瑶飞去了。 “呵,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根弦,白霜心里的弦是梁鹤川,而你的呢?” “你什么意思?”我眯起眼注视着眼前的红缨。 “难道你没有发现吗?在阵法之中,你们的力量,正在不断地消减。而主人的力量,在不断的增强。在黑雾中,是变幻莫测的幻象,他们逃不掉的。” 我看向先前他们进去的那一片黑雾,一咬牙,看了一眼在空中缠斗的阿瑶与白霜,一头扎进了黑雾之中。 黑雾外头传来红缨得意了笑声,我不加理会,一边用手中的长剑挥砍着漆黑的雾气,待它稍微消散一些可见微少的光亮,我才小心的向前摸索而去。 我听到了白泽痛苦的呻吟声,很明显来自于我的正前方,我不敢掉以轻心朝前走着,这才隐隐约约的看到一个蜷曲的白色人影。 “白泽?” “不……不要过来……”白泽捂着脑袋,一副似乎那里就快要炸裂一般。 “你怎么了?” “对不起。”白泽的声音极低极低,我才将他扶起身来,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只听他后来又说道:“本座是骗了凉生,祭醴不选他做族长,原因不在他那双腿……而在于,他的身世上。他的母亲是一只,妖。” “白泽、白泽,你……”我的话还没说完,眼前的白泽的身体忽然变得虚幻了起来,最后变成了一缕残影,在我的面前消散了。 难道我看到的是幻象吗?可是我为什么会看到白泽的幻象呢? 正在我疑惑之际,我的身后忽然传来了一道脚步声。我一回眸,是朔。 原来黑雾看到的都只不过是残影罢了,眼前的朔模样也是虚幻不清,仿佛一碰就会溃散开来。 “你在这里做什么?”他的语气质问,让我不免多了几分心虚。我并没有什么可心虚的,只是被他的气势给吓到了。他很凶,走的很快,忽然双手抓住了我的肩膀。 肩膀传来一阵痛感,感觉很真实。我怔怔的看着他,只见他目光呆滞的看着前方,嘴里重复的说着话。 “本座不是告诉过你,不要跟来吗?你乖乖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等本座解决了事情,就来找你。” 我努力的忍着心口的沉重,偏过脑袋去不再看他。 “汐,你总是这么胡闹,什么时候,你才会懂得顾全本座的大局?”那道残影见我不回答,又开始换了一套说词,我依旧无言。 他说:“你是像她,可你终究不是她,你不过是她的一缕残魂罢了。连她的万万分之一都不及,也罢,也算是给本座追寻多年的一个交代。待本座还上心里的那份亏欠……” “我知道你是假的,不必再演了,徒费口舌。” 虚影好似听不到我说话,继续说:“本座终究是亏欠汐的,至于其他更多的情感,再没有了。她永远都只能跟在本座身后,甚至连名分都不曾会有。” “她从来就只会拖后腿,一只女妖,既不能征战沙场生死与共,又不能出谋划策也并未志同道合。但是留着她,早晚会派上用场,至少她还有一层身份摆在那里。” “修为好低,这么弱的妖,本座根本不屑多看一眼。她真的是妖么?没有兽形,连最基础的妖术都不会,可身手貌似不错。但在绝对的实力面前,这三脚猫的功夫毫无作用。” “姑且先利用着看吧,如果她真的能帮上忙的话,不过是一个‘万妖妃’的虚名,她要就给她好了。” “除了会闯祸一无是处,本座当初怎么会想着把她留下来……” 虚影的声音不停,却被我阴冷的话语打断了:“说够了吗?” 第四十九章 破阵(撒糖) 虽不知道群妖冢究竟在修炼些什么诡异的妖术,可仅仅只是凭着眼前的这些幻象,未免太过异想天开。黑雾不过是一些漂浮于空气中的规律粒子,而我,是一只能够控水的妖。 我将妖力缓缓地凝聚在了双手之中,方才我可不是傻站着就听他废话,不过是在准备我的驭水咒罢了。 “请你尝个好东西。”我的嘴角上扬,一朵透明的水莲在我的双手之中绽放开来,眼前的虚影似乎顿了一下,也仅仅是往后退了一步的时间,我的水莲已经碰上了他的额头。只听到“噗呲”一声水花炸裂的声音,水莲立刻漫开来冲中翻涌而出的是无尽的大水。 “不好。”暗处传来了一声惊叫,我知道那声音是红缨的,然而已经来不及了,没有她动手的机会,大水已经完全吞没了周围的黑雾,并且将其彻底的清洗殆尽。 不过多时,黑雾已经被水花吞噬了十分之一,而剩下的那部分也不过是时间问题。见我不断地向着黑雾的深处靠近,身后的一把利剑朝我刺了过来。 我头也不回的朝前走着,丝毫不加以理会,墙外的杌荒担忧的叫唤了一声,我充耳不闻。 “去死吧!”红缨爆喝一声,身形更加快了,然而就在她距离我十米之内的时候,一个自下而上突然从她脚底冒出的水球一下子将她裹在了其中。 “天真。”我轻笑了一声,不再回头去看她,心里不由得冒出了一个问题:蛇会被淹死吗? 蛇用肺呼吸,若是不能换气的话,或许真的会死。 只可惜我的水球禁锢可没那么容易破,尤其是在里头待得越久,窒息感只会让人倍感无力。 我继续黑雾的深处走着,净水过处只留下一片清明,很快黑雾便被净水给吞噬了一半。 “我说老板娘,你就不能快点吗?”白泽收起折扇扔在腰间,云淡风轻的朝我走来,我蹙眉问他:“他呢?” “太久没有运用妖术了,本座……本座居然没跟上。”白泽没心没肺的挠了挠头,脸不红心不跳的说完。他居然不觉得丝毫的羞耻,大哥,你可是堂堂神兽白泽诶?你别告诉我这就是你跟丢了的理由。 见我面露鄙夷与不善,白泽无奈的耸了耸肩,用手敲了敲身后的黑雾,果然,在他的手触及到黑雾的时候,黑雾之中居然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将他给推了回来。 “你看,要不然你自己试试。” 难不成这里就是阵法的核心?我听闻一般阵法核心都会有异象保护,看如今这情况,恐怕正是。如果破坏了这里,阵法就能破了是吗?我运气妖气,朝着眼前的那片浓郁的黑雾探去…… “住手!”我的身后忽然响起了一个声音,我疑惑的回眸一看,居然没有人影。 “你在看什么呢?快点动手啊,他就在里面,一个人孤军奋战,恐怕会有危险。”身旁的白泽催促道。 “唔……刚才,好像有人在叫我。” 白泽回头看了一眼,说:“哪有人?快点动手吧。” 我再次将妖力凝聚在手心,这一次,聚精会神狠狠的朝着那团黑雾打去! 眼前的事物好像突然间扭曲了起来,头痛欲裂,好似天地都在飞速的旋转! 呼呼呼…… 压抑的感觉让我的心口闷的难受,呼吸不上来,仿佛周围的空气都被瞬间抽干了。而我不过是个无法呼吸的可怜虫,此刻正承受着心肺快要撕裂开来的痛感,剧痛让我的眼中充血,连眼泪都像是被强行的挤压了出来。 可是身上的疼痛却并没有消失,它烧灼着我浑身的皮肤,仿佛要把我的身体撕扯的四分五裂。 忽然,我的嘴唇上传来了一阵柔软的触感,我的眼中一片漆黑,如坠深渊,可是却有一只手抓住了我,把我拉入了温暖的怀抱。 我没有别的想法,此时只有一种求生的本能在支配着我,是空气,不知道是谁在给我渡气。莫约过了十几秒钟,我的意识终于开始恢复,我缓缓地睁开眼睛,却被眼前的一幕给震惊了。 此时的我,正被困在一个巨大的水球之中,水中除了我熟知的淡蓝,居然还有一股猩红在水中流动着。 而我眼前的人,紧闭的双眼,浓密的睫毛,几丝碎发打在他的眉上。我从他的怀抱之中挣脱了出来。 “朔。” 他受伤了,他的右手此时正握住了一把锋利的匕首,而那把匕首的锋刃,很明显是指向我的。 随着水球的破裂声,我们双双落在了地面上,他实在是太重了,我只能以一种半跪的姿势搀扶着他,尽量的让他靠在我的背上,可是我的眼睛很快就落在了他的那只手上,一朵血花,在他的手掌心无情的盛开起来…… “不……不……朔,你醒醒啊,你醒醒……”他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的落在了地面上,我惊慌失措的去查看他的伤势,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好似全身的血液都被那朵血花给抽走了一般。 “朔,我错了,是我自不量力跟上来,我又给你拖后腿了。”我自以为自己能够轻易的脱离这幻境的控制,可是我没想到从一开始我就错了,我自负的错了。 如今我们还在这阵中,他为了救我负伤中了血枯咒,而我却无能为力。 我的眼泪大滴大滴的落了下来,泪水敲打在他苍白的脸颊上。 “对不起,对不起……你说的对,我就是祸害……” “我求求你了,你不要死好不好,都是我的错,我以后都听你的……” “我以为,几千年过去了,我会变得强大起来,我会比曾经成熟,我能够帮到你的,而不是总是跟在你的背后……” “朔,你别睡了,你睁开眼睛,睁开眼睛看看我啊。我、我不是故意的……” “对不起,如果可以的话,我……我宁愿那我的命换给你……就像当初在羲和那样,我求求你了,你别吓唬我……” …… 胸口沉重的难受,是她又趴在我的身上哭了吗?身体,动不了了,眼皮也沉重的无法睁开。我这是死了吗?意识却还存在。 我又让她哭了,脸上湿湿的,是她的泪水。 看着她难受,我的心里头就像有千万只蚂蚁在啄蚀,可是无论我怎么努力,身体就是无法控制半分。 我害了她一世,如今又害她痛不欲生。 我确实不该来找她,破坏她本来的生活。可当我看到她最后遗留在世间的那一缕残魂的时候,我没忍住,将她曾经最后留下的东西给了她。 她愿意来赴宴,我以为她是接受的了,她愿意原谅我,再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可她却没有带那枚玉佩出来。她不愿与我相认,那一副躯体之中,也不是她的灵魂。 若是个陷阱圈套,她愿意袖手旁观也罢了,我宁愿就这般离去,以后不再来扰她,可是她不仅出声辩驳,甚至还出手相救。 我知道她的心里面是有我的,我不愿认她,也只是在试探她罢了。 没有关系,只要她愿意迈出一步,那么剩下的九十九步就由我来。 …… “白泽!” “啧~知道了。”我的头顶上方突然传来了白泽的声音,我一愣,只见兽形态的白泽突然出现,踏空而来。他隔断了我与朔之间,甚至一爪将朔推下了山下的深渊之中! 我一惊,伸手要去抓,却被白泽的折扇打红了手背。 “你做什么?!”我眼中含泪,愤怒的质问他。 “傻丫头,本座自然是在破除幻境啊。”白泽执扇在我的脑袋上一点,见我疑惑故意卖了个关子,直到我快要发怒与他动手的时候,他才解释道:“你们啊你们,落到人家的幻境里了还这么难舍难分。其实破除幻境的方法很简单,只要你们两个分开那幻境自然不攻自破。” “我……”我的脸颊不由得一红,先前什么责怪的话语都说不出来了。 该死,我一紧张居然什么都给忘记了,居然一而再而在三的中了别人的陷阱! 不对,可是我在水球之中是,那渡气给我的…… 白泽见我似乎在回忆些什么,饶有兴趣的问道:“看你这娇俏的小模样,难不成你们两人……不妨说出来与本座听听,本座保证不会说出去……” 白泽的话都还没说完,要不是他闪身的快,早就已经吃了我一个爆栗了。 “汐儿。”身后有人在唤我,我一愣才回过头,便被他拥入了怀中。 他似乎很喜欢抱我,第一次见到他时,就是这样。 “你、你没事吧?”我短暂的享受了几秒钟他的温柔,便立刻推开了他开始检查起他的身上,生怕见着什么伤口。 “本座没事。”他的话就像最后一颗定心丸,让我彻底的松了一口气。 “你……你真的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 “还以为什么?”他顺着我的话,似乎要刨根问底。我知道他是在打趣我。 “还以为我要守寡了。”我小声嘀咕。 “啊~真是无趣。”白泽打了一个哈欠,说:“本座去看看那只妖孽逃哪去了,你们慢慢聊。” 溜的还挺快。 “本座还以为,羲和的那件事,你一定恨透本座了。” 我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说:“那我有什么办法,您是高高在上的妖族君上,我不过是只不自量力只会拖后腿的小妖罢了。” “汐儿……其实……”他欲言又止。 “嗯?”我抬眸好奇的望着他,“你该不会要说我不至于此吧?我的实力我自己知道,但是,我会努力的。” 他忽然露出了一个微笑,不等我反应过来,一个吻便落在了我的唇上! 我的双眼骤然睁大! 第五十章 你是本座的(撒糖) 我整个人都傻了,浑身僵硬的愣在了原地。 他在做什么?这可是在别人的阵法当中,不好好的想着破阵,净干些……自损颜面的事情。 “别……让别人看着不好。”我只愣了两秒钟,就推开了他沉重的身体。 “我们先想办法破阵吧。” “他们看不到的,这是本座的空间。”他肆意的一笑,居然还大胆的伸手捏住了我的下巴。 什么意思?他的空间? 我疑惑地四顾,不由得一惊,好家伙,这是自创空间的能力?!这家伙什么时候到了这么逆天的地步了? 在自己的空间中,外界的一切事物都会被屏蔽,相同的,外头也看不见里面此刻正发生的事情。 “白泽一个人怕是应付不过来……”我偏过头,嘴里狡辩着,脸颊却滚烫的要命。 “汐儿,本座寻得你好苦,这一次,无论如何本座也不会让你离开本座。” 他抱得很紧,我只觉得骨头被挤压的有些生疼,只是这次我挣扎不开,她的吻落在了我滚烫的额头上。朔疑惑地问了一句:“汐儿,你发烧了?额头好烫。” “我……我没有,我……我是女生,我害羞不行吗?你快放开我吧。” “不要,本座说了,不会再放开你。” “你,堂堂妖祖,怎么跟个小孩子一样。”我的话音刚落,就感觉脖颈上一阵吃痛。下一刻,我愤愤的怒叫出声:“你、你找死啊!你居然敢给我种草莓!” 我抬手朝着他的脸颊挥去,他的速度比我更快,在空中就抓住了我的手腕。 “你是本座的,自然要留下本座的记号。”某只妖幸灾乐祸。 “别闹了,我们先办正事要紧。” “我们现在不就是在办正事吗?” “这哪叫正事。”我小声嘀咕。 “在妖兽之中,若是要结侣,只有在……之后,以双方精血缔结契约,才算是真正的夫妻。”他故意避开那两个字不谈,许是怕我觉得尴尬,可是不用他说,我就已经感受到周围的氛围低到了一个极点。“本座会等,等你愿意的那一天。” “所以说,人与妖真的成不了夫妻?”之前未曾听闻,原来妖怪结侣还有这么一层规矩,若真是这样的话,确实与人类婚配大不相同。 难怪杌荒修炼千年也求之不得。 “你喜欢人类?”猛的,朔的眸子冷了许多,语气也变得严厉了起来,一副吃人的架势。 我被他的喜怒无常吓退了一步,解释说:“没,没有。” “难不成在寻找本座的这些年,你已经委身与人类……” “我是替我朋友问的而已,你瞎想什么?” “是么?”他的眸子闪烁不定。 “你还不相信我?” “相信倒是相信,若是你愿意让本座验明正身……”说着,一只意图不轨的手便朝着我的腰带伸来,被我一手拍开了。 “想都别想!登徒子!”我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的,朔见我被气得不轻,这才悻悻的收回了手。 “方才还说本座的话都会听,女人果然都是善变的动物。”他的语气里居然带了几分委屈,好像我把他怎么了似的。 “我切问你,若是妖修炼出了红线呢?可以与人类结侣吗?”见我一本正经,他也打消了戏谑的念头,思索良久。 “虽说此举有违天道……” “所以呢?到底有没有可能?”我一脸期待。 “有倒是有,但是没必要。除非妖舍弃妖身堕入轮回,来世这跟红线便会派上用场,不过也只保得住一世的恩爱罢了。虽说你那位朋友已经舍了妖身,但要她用永远的美貌去换几十年的幸福,不值。” “你怎就知道不值……不对!你知道我说的是杌荒?你……在羲和山上救我和大石头的是你?!我就说大石头怎么会突然妖力暴涨。”我恍然大悟的看着眼前的男人,他只是浅浅的笑了笑,并不曾否认。我看着牙痒痒,又问道:“在獬豸巢穴的时候,扮成大石头样子帮我的,也是你?” 又是一个短暂的沉默,我有些恼了,在他的腰间狠狠地捏了一把,怒道:“你这个没良心的!我找了你这么久,你明明就在我身边,为什么不肯现身?!” 他这次没有再笑出来了,而是皱眉忍着腰上的疼痛,说道:“本座也不知该如何……面对你,所以……” 这家伙,原来是怕我记恨他。 可是,我又有什么好记恨的呢?当初那一切,其实都是我,自己心甘情愿的。 我轻叹了一口气。 “我知道那时,你不过是想让我下山罢了,你们的良苦用心我都知道。是我,自己不争气,又不听话,总想着希望自己能帮上忙的。仔细想想看,若不是你让我离开了羲和,恐怕我还不一定有机会救你呢。”秘法使用的时候需要一定的施放时间,若是在山上,受制于人时,我根本不可能会有机会用出那一招。 想至此,我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微笑,说:“你就当做是你先救了我逼我下山,然后我再反过来救你吧,我们两清了,你也不必觉得心里过不去。” “两清?谁告诉你本座要与你两清的?” 面对他逼近的身形,我不由得后退了几步。 “就、就算我不计较那么多,你总该给我点时间接受这些吧?” 他的神情飘忽不定,我不知道他在思虑什么,心里头有些发虚。 “你可以与本座先结侣,至于感情可以慢慢培养。”他伸手玩弄着我脸颊旁的发丝,偶有几次,那发丝划过我的脸上有种痒痒的感觉,扰人心弦。 “不……不必了,您法力无边,小女子哪是您的对手啊,我还能跑了不成?而且……你不觉得太仓促了吗?凡、凡间结侣也得先结婚拜了天地……”而且……主要是我也不是很想成家,金子都还没挣够呢! “我们不是都做过了么?” “不算,你是与那蛇妖,又不是我。”想浑水摸鱼,想都别想。 他笑出了声,道:“小汐儿居然还会吃醋了?” “我没有。” “没有便没有罢,本座知道汐儿是不会承认的,那便……以你所言,过段时间,本座定学人间凡俗,八抬大轿娶你进门。”听他所言,我的心中才算是松了一口气,只是不知为何,总觉着他的话里带着似有若无的惋惜和遗憾。 他大手一挥,我们的身影便出现在了阵法当中,不过此时阵法已破,白泽在旁一副看好戏的样子,而赤乌的手中此时正拿着一柄长剑,剑刃上是鲜红的血迹。 “成了?”白泽没由来的问了一句,我一头雾水,只见朔摇了摇头,又听赤乌汇报说道:“君上,被人救走了,属下不是对手。” 黑袍人被救走了么?虽说并不是意料之外的结果,看这阵法,很有可能如白泽之前所说,出自于那些修仙的人类的手笔。而如今,事情败露了,黑袍人十有八九知晓些什么,不得让她落在我们的手中,这才出手相救。 “不过是一场误会,各位,都散了吧。”朔简要的说明了一番,众妖去意已定,宴散楼空。 “我……我们回去吧。”我扫了一眼他与白泽,朝着大石头和杌荒的方向走去。 大石头又惊又喜,问了一大串八卦的问题,这次就连杌荒也是一直追问个不停,我实在疲于应对,便随随便便与他们说了七八,没想到他们反而更兴奋了。 “你可想好了,错过了这次机会,就得等上百年,若是她与别的妖好上了……”白泽望着不断远去的三道背影,问身边的妖祖。 “本座相信她,若是因此让她记恨本座,才是真正的因小失大。”朔沉声说着,在确定周围除白泽外再无他人注意到这边,他这才抬起了自己的右手。 只见此时,一朵鲜红的血花耀眼夺目的盛开在他的手中,贪婪的从他手掌的刀口汲取新鲜的血液。 白泽见状头疼不已,“你在幻境之中,分明有的是办法阻止她自残,可是你却偏偏选择了最笨的法子。” 他看着手中的血花,神情有些痴傻的扬起了嘴角。 “寻常兵器妖法恐会伤了她。”当他看到她手持刀刃刺向她心脏的一瞬间,他只感觉呼吸都停止了,也不顾不上想太多。 “所以你就空手接白刃?我看不只是她傻,你也傻!”白泽气的直跺脚。“你、你自己想办法吧,本座也帮不了你。” “不过区区血枯咒。”他轻哼一声,抬起左手运起妖力朝着右手之上的那朵血花上抓去,白泽震惊的瞪大了双目,竟眼睁睁的看着他硬生生将那朵血花给扯了出来! “你疯了?就算你的妖身强横也不至于到这种不要命的地步吧?” “不过是虚弱百年,百年之后,本座再设宴席,到时,你可一定要来。”说完,他只朝着方才离去的人影追了上去,白泽欲言又止,见他转身时脸色惨白,想着去也不是,留也不是,到最后只剩下一声长叹。 天空之上,只有两道身影依旧在不依不饶的对峙着。 白霜面若寒霜,手中的长鞭一次次的破开翻腾的大浪,而阿瑶吹奏长笛的动作不停,目光凝视着她的每一个动作。 在最后的一次交手之中,两人不相上下,纷纷罢手。 “十年不见,本事倒长了不少。”白霜冷哼一声,作势要走,阿瑶追了几步,问道:“白霜姐姐,十年前师父来寻你,师父他……还好吗?” 白霜重咬朱唇,皓齿微露说:“哼,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拜你所赐。” 阿瑶蹙眉还欲再问,可白霜已经不给她任何机会,身影化作了一道黑影,很快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她的口中喃喃,重复着白霜之前的话语,心脏疼的就好像猛的被人揪了一下,心情也随之跌落谷底。 第五十一章 幼年形态的他 在清晨第一缕阳光照进窗子的时候,我醒了。我素来没有赖床的习惯,不论前一天夜里如何辗转难眠。 只是让我没想到的是,在我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时,我会感到如此的……惊讶? 稚嫩又熟悉的脸颊,均匀的呼吸,与我侧卧而对。只是……谁能解释下他为什么突然变成了一个孩子的形态啊?! 妖族在妖力大损时连维持的样貌身形都会大打折扣,这点我在苏小七那里是有见识过的,她的身形就可以在萝莉与御姐之间转换。可是,可是此时出现在我眼前的少年郎,无疑让我一头雾水以及我顿时感受到了,何为一万头草,泥马在心头狂奔的感受。 等等,不对。 兽耳? 在我的目光停留在他那一对毛茸茸的兽耳上时,我忽然愣了一下。 紧接着只听“砰”的一声,杌荒十分粗鲁的推开了我的房门,口中娇声吁吁:“老……老板娘,有客人来了。” 但是在她说完这话看向我的时候,突然自觉来的不是时候,转身头也不回的关门出去了。 我扶额,完了,我的大好形象就这么毁了!我像是那种残害未成年少年的人吗? 偏偏身侧的人还未醒过来,这么大的动静,他居然还在熟睡呓语,甚至一伸手环住了我的腿,作势要抱我。我小心翼翼的将一个枕头塞在了他的手中,眼看他搂的更紧了几分,我才悻悻的更衣下楼。 楼下,我一边黑着脸听着鲶鱼妖打小报告,一边吃早餐。 “早啊。”熟悉的少年慵懒的声音伴随下楼的声音在我耳边传来,我愣了一下,继而我们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那只穿了一件里衣穿着木制拖鞋踢踢踏踏的下楼的少年的身上。 好在少年隐藏了脑袋上的兽耳,可这依旧不能改变他如此堂而皇之出现在众人面前的事实。 “失陪。”我尴尬而不失礼貌的露出了一个微笑,天知道此刻我酒楼里面的客人们会怎么想我啊!我以一个飞快的速度闪身拉着他上了楼,“砰”的一声狠狠的关上了房门。 “怎么了?”他仰起头,一脸无辜的看着我。 我实在不能够理解,问道:“你这是怎么了?你怎么会变成这幅形态?” “损了点妖力,不碍事。”一边说着,他一边打起了哈欠,不太精神的样子。 有没有搞错啊,要是传出去这位年纪不大的少年就是传闻中赫赫有名的妖族,恐怕不会有一个人相信吧?! 而且,你这何止是耗费了一点妖力? “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吧?按理说昨天你应该也没受伤才对啊……”我陷入了沉思,突然间,恍然大悟道:“难不成,幻境里的都是真的?那你岂不是中了血枯咒?不是吧,要像白泽一样造个血池给你养着,我只怕我会倾家荡产。” “没心没肺的死丫头。”他伸手想要捏我的脸,无奈我们之间的身高差距实在是太大了,他才踮起脚尖我便本能的往后退了一步,才发觉他重心不稳的忽然一头朝着我撞了过来。 “咳咳……”我自认倒霉的咳嗽了几声,眼前的少年捂着受伤的脑袋,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 “果然还是不太适应这个身体……”不过方才他好像撞上了什么软软的东西,是他的错觉么? “你没事吧?” “没事,去除血枯咒费了点妖力,修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这段时间你不会要一直以这个形态……”我的目光中有些许的耐人寻味,这敢情好啊,店里又来了一个无偿员工。 似乎知道了我心中所想,朔一脸嫌弃的表情,说:“要本座去给凡人端茶送水,绝不可能!” “我的店里可不收吃白食的。” “哼,那也要看看本座是因为谁变成这个样子的。”他气的双手叉腰,只是他眼下的躯体样貌实在是让我认真不起来,我忍俊不禁,勉强免去了他一段时间的家务活。 “你还没吃早饭吧?换身衣裳下楼。” “要你说,若是你屋里有适合的衣物,本座至于就那么下楼吗?” “呵,我的屋里有男子的衣物才不正常好吧。”我双手环胸,轻叹了口气,叫来了大石头,在大石头诧异的目光之中,我吩咐他去买些衣物给说,顺手给了他为数不多的银两。大石头一边抱怨着老板娘抠搜,连跑腿费都不给,一边关上了门出去了。 “你……你先在楼上等着,我去招呼客人。”我一转身,衣袖却被拉住了。 “若是你不喜,不必笑脸逢迎,本座派了赤乌在周围守着。” “不必。”看着他认真的模样,我不禁莞尔一笑,他也太小瞧我了。从容的应对各式各样的客人,对于我来说早就已经是家常便饭了。 不过是鲶鱼妖弄丢了点东西而已,很快就解决了。 临近中午,来吃酒的人多了,店里头好生热闹。今天天气不错,我未曾迎客,而是拉了一把椅子到阁楼晒太阳去了。大石头他们在楼下忙得不可开交,若此此时看到我如此的悠闲自在,恐怕要气急败坏。 我算着时间,差不多到了,也该去接一位新伙计来店里了。不是别人,正是引我们去查獬豸的原大人。 “吃饭了。”阁楼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我实在懒得睁眼去瞧,阳光散在脸颊上,暖暖的,像是久违的拥抱。 朔将饭菜摆在桌前,自顾自的吃了一会儿,最终是我抵不过饭菜的香味缴械投降。 “难得的好吃,大石头的厨艺有长进啊。”我啧啧称奇。 “不是他做的,是本座下的厨。”他一边说着,一边还朝我碗里夹着菜。 “咳咳……你,你做的?难怪。” “难怪什么?” “难怪这么好吃啊,没想到你厨艺这么好……”我心里头还在盘算着自己的小九九,没想到他先我一步直言拒绝:“要让本座给你打工下厨,想都别想。” 我的眼底闪过一抹惋惜,“那你的妖力……什么时候才能恢复?” “怎的?本座这孩童身体你不喜欢,还是说想要与本座结侣了?” “你,一天天的脑子里面也不知道装的什么,我是关心你而已。” “本座脑子里装的自然都是汐儿,只是不知道汐儿脑子里装的是什么?” “是吗?我可是水妖,你说你满脑子是我可不就等于满脑子都是水吗?至于我,我的脑袋里装的自然是脑髓。” 他轻笑了一声,说:“许久未见,没想到汐儿竟变得如此巧言善辩了,难怪早晨的鲶鱼妖被你骗了十两金银还不自知。” “我那是做买卖,再说,至少他的事情我解决了,而且是他自己不还价的。做买卖的,不是看一件东西值多少钱就在上面做加减法,而是要看对方为了得到那件东西,最多可以付出多少,这样,买卖才能做好做大。”我得意的笑了笑,才发现眼前的人儿竟看得有些痴了,我这才挥手晃了晃,问他:“看什么呢?我脸上有东西?” 他收回了目光,喃喃说:“没有。” “不过你的这对耳朵……”我的目光落在他脑袋上方可爱的兽耳上,欲言又止。 “你若是不喜欢,本座可以收起来。” “不用,我只是觉得,你这个样子……还蛮可爱的。”我不由得咬着嘴边的筷子又打量了几遍。 “汐儿……” “咳咳,言归正传。介于你现在的形态,在人世出入,你只怕要喊我一声——姐姐。”我不过实话实说,却感觉到坐在对面的人有些不乐意了,脸上也写满了幽怨。 开什么玩笑,要让他叫上百年,那还不如直接揍他一顿,也好过这样的无形打脸强。 “不可能,一个称呼而已,本座爱怎么叫就怎么叫。” “好吧好吧。”我十分失望的耸耸肩,还以为会听到什么有趣的呼唤呢,不过我可不敢在他的雷区反复横跳。“再过一个月,得换地方了。在独苏山脚下住了有小十年了,若是我们一直容貌不变,很容易败露的。我想着把酒楼卖出去,再换个地方经营,你意下如何?” “可选好了地方?” “羲和。”我毫不犹豫的说,他有些忍不住的多瞟了一眼,似乎对我的答案感到有些意外。 “羲和……倒也不错。” 我对朔几时能够恢复妖力是不知的,追问了几番他总是顾左右而言他,想来或许是觉得以这副面目世人实在有失颜面,所以不愿与我多加交谈吧。 朔对我极好,这是我没有料到的,我想着若是每日这样朝夕相对的话,也许情丝牵动不过是早晚的事情。招魂幡如今已经重回到他的手中,他虽无法随意的动用妖力,但平时也几乎没有要他出手的时候,更何况他的身侧还有一个来历不明的赤乌。 杌荒不喜赤乌,经常有意无意的避开他,而每每见到杌荒之时,赤乌就好像装载了雷达自动追踪器,除了她,眼里再也没有别人了。自那以后,杌荒就极少动用过金丹的力量,因为她知道,这个总是将好奇打量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的妖,或许与这金丹,有种难以言喻的不明渊源。 最近我们都在准备着搬家,不由得也忙了许多,尤其是在我累得昏天黑地的时候,一回屋里见到他在无聊的自顾自嗑瓜子的时候…… “你……你就不能帮忙一下吗?” “你们忙得过来,本座何必插手。”说着,还一本正经的将瓜子壳吐到了我刚扫过的地板上…… 不过多时,大石头忍着笑,眼看着一个无奈幽怨的身影转头走向了厨房,不一会儿,厨房中传出“噼里啪啦”的洗碗声。 第五十二章 特殊的小客人 下雪了,羲和没有雪。独苏的冬天格外的人,我们才收拾打点完一切,凑在院子里打算吃最后一顿饭。然而就是因为这一场送别的雪花,让我们的露天烧烤不得不改为了室内。 结果就可想而知了。 大石头黑着一张脸,此时已经与一块焦黑的煤炭无异,我与杌荒也没好到哪里去,朔这家伙知道享受,找了个暖和的地方枕着双手睡着了。我真后悔自己当初的决定……早知道最后一顿就改吃火锅了,吃什么烧烤啊真是嘛! “老板娘,今天好像是人类的除夕。”杌荒对我说。 “什么是除夕?” “除夕就是阖家团圆的节日啊,除夕夜里大家会放爆竹烟花,还会守岁,而且,还有小孩子会收到来自长辈的红包呢。” “烟花?烟花我倒是听说过,往年我与大石头守店的时候,都不曾过过除夕。不过如今倒好了,人多,过起节日来也越发的热闹。”我边烤着手里的串,从杌荒那边接过胡椒粉撒上。 “听说今天会来一位特殊的小客人。”杌荒如是说,大石头疑惑地问道:“什么小客人?” 我嘴角微扬,笑说:“这不就来了吗?” 听见门口的脚步声,我们三只妖的目光齐刷刷的往门口望去。只见一个七八岁的孩童,赤着脚走在雪地里,她的手中,抱着一个尚在襁褓之中的婴儿。 女童身上的衣物何其的破旧,褴褛的裤脚连膝盖都遮挡不住,一双小手小脚被冻得通红,小嘴中呼出一片白雾:“求求你们,赏点吃的吧。” “不是,这原大人怎么投胎成了一个女娃娃?”大石头一头雾水,只有杌荒的目光才是真正的落在了正主的身上。 “男婴?未免也太小了吧?”杌荒有些不满的皱眉,不是说还来一个新的伙计吗?这个孩子这么小,怎么看都是需要别人照顾的吧。 “小?几位好心人,求求你们了,无论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可怜可怜我……”女孩的话还没说完,眼前便是我递给她的一串刚烤好的烤鱼,烤鱼香味四溢,想必她们也正巧是被烤串的香味给吸引来的。 “吃吧,不够我们这还有。”我轻声说,生怕吓着她怀中的婴儿。“这是你弟弟?” 女孩微微一愣,见我伸手要抱,还是有些警惕的犹豫了一下,继而松了手。 “我帮你抱一会儿,你先吃。”我的话就像是一颗定心丸,她猛地点了点头,继而狼吞虎咽起来。“你家人呢?” 孩子睡得很香,肥肥嫩嫩的小脸蛋看着真让人想要捏一下。 我制止了自己唐突的念想。 “阿爹阿娘都死了,村子闹了饥荒,大伙都没有吃的,后来村长说让我们大家逃进城,说不定会有办法。可是城门锁了,上头说是不收我们这些难民,官兵把大家都冲散了,阿爹阿娘不肯走,被他们活活打死了……村子里的人都死了,就只剩下我们姐弟两相依为命。”小女孩说着,不由得伤感了几分。 大石头听着只叹可怜,他品行憨直,几句讨怜的话便足以让之动容。 “你们村子怕不是闹饥荒,而是染了瘟疫吧。”杌荒一语道破,我能看到,小女孩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变换着,像是被戳破了隐藏已久的秘密。 女孩将头埋得很低,不敢再说话了。杌荒的话是应证了八九分,只有大石头还搞不明白情况,难以置信的后退了两步:“瘟疫?染了瘟疫那就是死定了!” 不过我们是妖,不染这种病。 这后半句,他噎在喉咙里没说出来。 “阿欠!”女孩打了一个喷嚏,小手裹紧了自己,感觉更加的冷了。 我对她说:“屋里面有火盆,杌荒,你带她进去。” 女孩似乎很好奇我们为什么不会尖叫着把她们给轰走。 怀里的婴儿砸吧着小嘴,我怕他冻着,后脚也跟着进了房间。躺在吊床上的朔听到动静,蹙眉低眸扫了我们一眼,目光就在我怀抱的孩子身上停住了。 只听他不满的嘟囔了一声:“哪里来的野孩子?” 我不悦的瞪了他一眼,竟也能瞪得他把方才的话收了回去。 “过来帮忙。”我催促说,直接进了里屋,翻箱倒柜的找了几块厚实的毯子,把孩子给裹了起来。朔在一旁帮忙整理着东西,嘴里嘟嘟囔囔的不知道在抱怨着些什么。 “何必自找麻烦,就算你救了这个,外面那个早晚都要死。” “救他是因为他欠我十年的班,还能给我打工呢。”至于他说的外面的那个,没错……我一早便看出来那女孩被传染了瘟疫。请她进来,也不过是想要让她再品尝一下这人世间最后的温暖罢了。 希望她能够少些遗憾吧。 我算出来,她的命数已尽。 夜里,雪花轻飘飘的落在了积雪的屋檐之上,她烧得厉害,一直在说胡话。大石头手忙脚乱,手里捏着退烧的毛巾,换了一趟又一趟。 那是他第一次眼睁睁的看着一个生命的消亡,直到女孩最后的挣扎和呼吸都停止了,他怔怔的跪坐在原地,嘴里喃喃着说:“老板娘,你说,人的一生究竟有多长?” 我轻叹了一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 “人生,不过茶饭之间。” “老板娘,你帮妖无数,为什么就不能帮帮她呢?”杌荒是性情中人,最容易感情用事,而且执念颇深。 “她这一世,注定是个短命之人,天理不可违,若是妖妖如此,人间岂不乱套。” 大石头与我有了些争执:“说到底,你就是因为人家没有给你金子,以往来求你帮忙的,哪一个你有在乎过他们的命数,你只在乎自己有没有酬劳罢了。” 我眯起眼,双手环胸似笑非笑的说:“你怎知道,与我做成一场交易又是否就是他们命数中注定的呢?” 大石头疑惑不解的挠了挠头,对身旁的杌荒说:“老板娘的话好深奥,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杌荒摇了摇头,只是看着我离去的背影的目光变得更加深邃了几分。 “或许,她是在说原大人,之前的残魂之身无法入轮回,是托了我们老板娘的福才能继续这前世今生,遇到她,也是原大人的命定之数。” 无论是人是妖,命之一字,算得出,却逃不过。 “所以,只有有缘人,才能够完成与老板娘的交易,无缘交易的,原是命数,给她的警告,让她不可插手。” 毕竟逆天改命,可从来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大石头是在听不进去什么‘有缘无缘’的,只得抱怨了一声说:“总之就是见钱眼开。” 杌荒苦笑一声,并不作答。 我们给女孩选了块好地方安葬了,我知道大石头还是第一次有这般经历,不免心中悸动,也就多安慰了他几句。至于我自己呢?为什么没有,我已经记不得了。 朔似乎不大喜欢男婴,每次都是我与大石头杌荒三人忙得团团转,阿瑶来过几次,似乎不太适应羲和的天气,总是水土不服。 关于我们在羲和开的铺子,东方的人类喜欢品茶,我思虑了许久以后,决定姑且试试。主要是当我知道朔在茶道之上颇有一番见解之后,我便毫不犹豫的选择了茶馆,杌荒会唱曲儿,这无疑给我们的茶馆又添加了几分乐趣。 只是大石头就闲置下来了,偶尔打扫卫生,收收茶盏,实在是没有什么用武之地。不过这家伙好像很开心的样子,也对,拿一样的工资,又能少干活,谁能不高兴呢? 我想了许久,暂且就给我们的茶馆取名叫‘忘忧’吧,因为来品茶的客人们,多数是带着忧虑的心情来的,所以这个名字也在我的心里油然而生。 ‘忘忧’的客人大多是高雅之士,我最喜欢这一点的是,他们大多都不会在付钱的时候讨价还价。我喜欢金子,但是也不排斥银两,不过每次愿意付金子的客人,我都会十分客气的送上一些小礼物——一个美梦。 至于我的店里头来了一只梦妖的事情,我想日后还得细细道来。 小孩子成长的最快,几乎是一天一个样,转眼五年,小原原都已经会出门打酱油了,再过十年,他已经上得学堂,读圣贤书习琴棋书画。他给自己取了个名字,唤作杨无衣,岂曰无衣与子同袍,他的名字便来自与此。 曾经他为官清廉,却架不住贵族权威逼迫,这一世的无衣却意外的喜欢书画,尤其是山水画。他的画工了得,经常得到许多官家才子、闺阁女子的青睐,甚至补习重金收购。当然,这点我也是很高兴的,因为无衣有金子,那就等于我也有了金子。毕竟自从他十岁以后,就开始按照每月给我算住宿费与伙食费了。 朔却并不是很喜欢他,他喜欢研究那些古董绘画,有时候在古董店里面一待就是一整天,出来的时候总是灰头土脸的,却表现得十分意犹未尽。似乎那里面,有些绝世珍宝一般。 朔说:“再过三年,等这小子十八了,就让他搬出去住。” 他向来是很反对我与无衣亲近的,我是妖怪,容颜不老,多年来无衣早已发现了这一点,却从未道破。想来也可笑,自己从小赖以生存的家与‘家人’,到头来才发现不过是一群妖怪罢了。 无衣他对妖怪闭口不谈,直到后来的某一天,他忽然问我:“汐姐,世界上真的有能织梦的妖怪吗?” 第五十三章 巴蛇(1) 人类都喜欢做梦,在梦境里一切都有可能成真,喜欢的、不喜欢的、恐惧的、喜闻乐见的。他就诞生于这样的梦境里,母亲为了躲避天敌的追踪,无意间落入了一个与外头完全不同的梦境空间,于是他便出生了。他天生就有操控梦境的能力,是蛇族之中的异类,但是族人们并没有将他当作‘异类’看待,相反还十分的欣赏他的这种特殊能力。 他经常赐予他们美梦,也因此备受喜爱和夸赞,他被族人们拥护爱戴着,可他却不觉得有丝毫开心。这一切的缘由,都归咎于他——不会做梦。 说起来可笑,就好像是摆渡人渡了无数的人过河,可是却没有人来渡他一样。他能够随心所欲的给予大家美梦,可是却无法操控自己的梦境,甚至于,他连做梦的资格都没有。许多人或许会觉得这并没有什么好奇怪的,甚至还为此感到庆幸,可对于一个从未拥有过梦境的他来说,一个梦,无论美梦还是噩梦,能够拥有一个是有多么的奢侈。 他有一只宠物,被人类称作四不像,四不像自小伴他长大,喜欢吞噬人们的梦境。于是他们两遍十分契合的走到了一起,奇怪的组合,织梦的主人,与一只吃梦的宠物。 他的眼睛不好,见不得强光,他们总是在夜里出没,在大山和村庄陷入一片宁静祥和之后,他们拨开层层的树丛,小心翼翼的悄声的走在小溪边、田野上、松树旁。 他听过妇人夜里的怨泣,听过孩童最纯真的祈愿,听过拌嘴的夫妻在吵闹之后回归平静,听过巷子里偷偷摸摸的窸窣声…… 城北有很多的乞丐熬不到寒冷的夜晚,他们的身上没有暖和的衣裳,更没有遮挡严寒的被褥。他时常叹息,有的时候,梦可以做到任何事,有的时候,梦却什么也做不了。尤其是在梦醒时分,面对的那份寒冷与孤寂,和幻想之间的巨大反差。 尽管如此,他还是指尖一点,一个美梦就进入了人类的梦境世界之中。而那些令人惶恐不安的噩梦,通通被身旁的四不像吞噬殆尽。 他进入到了一个孩子的梦中,女孩家境贫寒,他虚无的身体穿过她家中黄泥糊的矮墙,一个高楼大院、美味佳肴、金丝玉锦的美梦还未编织成形,他忽然看到了女孩梦里的愿望。 他的动作停住了,指尖刚汇聚的一缕白雾开始四散而去。听到她的愿望,他无奈的扯了扯嘴角。身旁的四不像十分疑惑的看着他,一双灵动的大眼睛眨呀眨呀,可爱极了。 “也罢。”他轻叹了一声,手一挥,一道烟雾缭绕的小门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他一跻身,进入了女孩的梦境。 他想起了在庙宇前留下的那一束鲜花,在梦里,他看到了一样的场景,而此时正放下鲜花的女孩,十分虔诚的朝着他的石像跪拜着。 “小女子朱无心,是梦仙大人的信徒,梦仙大人,小女子无欲无求,唯一的心愿就是能够有朝一日,在梦里与梦仙大人相见。还望梦仙大人……不吝成全。” “朱无心,你想见本座作甚?”他不动声色的在女孩的身后问道,朱无心一惊,很显然的被吓到了,捂着胸口,红唇轻抿。 “您……您就是梦仙?”朱无心先是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他好一番,才疑惑地问道。他蹙眉,扪心自问:难道他长得不像吗? “凡人,说出你的要求,在梦境里,无论什么本座都能让你实现。”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不见她开口,只见忽的,她朝着自己跪了下来。他不悦的问:“你这是做什么?” 虽说他喜欢被人类称呼为‘梦仙’,可是他却不太喜欢这一套见人就跪的奇怪习惯。 “求梦仙,收我为徒。” 原来是来拜师的。他若有所思,单手杵着下巴,他从没想过要收什么徒弟,尤其是一个女娃娃。织梦这活太辛苦,他可不认为女子家家的能够承受得住。 “不收。”他也不含糊,一口回绝。 朱无心愣了一下,但是似乎意料到了他会拒绝自己,可又没预料到他会说的这样直接。朱无心抿着唇,欲言又止,好几次,才问了一句:“为什么?” 他不像人类那样口是心非,作为妖,他算是最直率的了:“你这小身板,织不了梦。” “求梦仙收了我吧,无论什么苦,我都不怕。” 他模样思索,心里头有些犹豫,只是那女孩实在是倔强得很,不由得他不同意。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的,拜师求艺也能霸王硬上钩,偏偏他又是个好说话的主。 不就是再收一个跟班吗?他身后不就有一个四不像,想来应该不会相差太多。 “那你便跟着我吧,你的家人呢?可要与他们知会一声?”他漫不经心的问,已经准备好离开她的梦境,只听她敷衍的答了一句‘我没有家人’,便离开了。 朱无心眼看着那一道飘逸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眼中闪过了一抹狠厉。 他忙碌了整整一夜,眼看天空即将放明,他摸了摸四不像的脑袋,带它回了洞穴。给窝里添了些柴火,他拉过被子蒙头一盖,死死的睡去。 朱无心?呵呵,一想到那个天真固执的女娃,他的嘴角不由得向上扬了几分。 居然会有人类向他拜师学艺,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了人类对于他的造梦的能力的认可! 是的,他坚信,美梦一定能够带给人们幸福和快乐。这其中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他几乎忘记了梦醒时分会带来的痛苦。 他变得比以前更努力了,却不那么小心翼翼,偶尔他会留下自己曾经来过的痕迹,他多么渴望着第二日一大早这些痕迹被人类发现时候的样子,他们一定会十分欣喜的说昨晚‘梦仙’亲自到来赐予了他们一个美梦。想到这些,他的干劲与日俱增。 朱无心在第二个夜里又遇到了他,他开始教会她一些基础的法术,以及怎样以人类之躯去修炼自身的灵力。 他说:“世间万物皆有修炼之道,之所以没有的,不过是因为还没有找到罢了。” 朱无心在学习织梦上很是认真,他让她叫他师父,并告知了她自己的姓名与真身。 “本座名为蚩离,真身是一只巴蛇。” 巴蛇可食象,三岁而出其骨,君子服之,无心腹之疾。其为蛇青赤黑。 “我不怕蛇。”朱无心笑得眉眼弯弯,好看极了,她不过十五,却已经生的美丽动人,皮肤吹弹可破,而她的美,并不是那种孤傲高雅给人一种可见而不可及而美,而是一种亲和、简单、不做作的耐看的美,尤其是越看越是觉得心中欢喜。他自然是喜欢收的这一个女徒弟的,可是四不像却不太爱。 四不像不会说话,只是从它抗拒的行为举止来看,它对于朱无心的敌意很大,而且不是一般的大。 一开始的时候,在他教导朱无心的时候,四不像经常来捣乱,倒不是在为难她,而是故意的挤兑朱无心。他警告了两句,四不像不听,后来他每每传道受业解惑之时,便将四不像隔离在了梦境之外。 “真是委屈它了,不过师父,为什么四不像不喜欢我呢?是觉得我会与它抢师父吗?”她一手执着绘梦的画笔,回眸好奇的问他。 蚩离不喜欢在织梦的时候聊些无关的话题,所以并没有回答,久而久之的,她也知道了师父的这个习惯。朱无心学得很快,无论是在技艺还是在心法上,令他有些出乎意料。 织梦一事需要十分的耐力与认真,而这些,他在朱无心的身上都看见了。每每蚩离一边教她,一边都会在心里头感叹自己才这么年轻,怎么就后继有人了呢? “师父为什么在白天不出去呢?大家会很喜欢师父的。” “并不是怕人类见到,只是本座的眼睛不宜强光。”他毫无防备的就将自己的弱点一语道出,说完,他开始有些后悔了,自己是不是太过于信任这个小丫头了?可是,小丫头瞧着并不坏,应该无关紧要。 “师父总是在织绘美梦,为什么不做一个噩梦呢?” “美梦能带给别人幸福和快乐,噩梦能带来什么?”他呢喃,这个问题是在问她,亦是在问自己。 “梦醒时分,若是发现自己依旧身陷囹圄,寒苦交加,这样的美梦与其说是幻想,不如说是捧杀……”她的话音未落,忽的手中的画笔被他打飞了,画笔掉落在地,笔杆摔成了两段,她又惊又怕,看着他挥起的手,生怕那只手何时会落下。 “你懂什么?在现实中求之不得的,在梦境里照样可以得到,这才是人类所奢望的。”他知道自己似乎有些反应过头了,又有些妥协了下来,语气一软:“一年前,我路过了一个寡妇的家,她哭的那样伤心,撕心裂肺。本座才得知,她的丈夫在战场上死了,唯一的孩子才不过一月便夭折了。孩子不正常,本座看过了,那妇人苦苦哀求本座,本座便赐给了她一个美梦,假设她的孩子还活着。 才不过一天,那个妇人就恢复了正常,她会抱着一个软枕上街买菜,与人谈天说地,会在床边给空无一人的摇篮讲故事、哼歌,会做手工活挣钱养家,与邻人互通有无。 转眼间,她就与一个正常人无异,这才是梦,这才是美梦给人类带来的魅力。” 他自认为自己的这一套说辞毫无破绽,却没有在意她的沉默不语。 第五十四章 巴蛇(2) 她从来都不认可蚩离的这些古怪想法,梦境算什么呢?是应当作为抚慰人心的工具么?有时,蚩离也会问她:你觉得本座这样做,错了吗?她总是回眸看看目露凶狠的四不像,又平静如水的告知他,师父做的没有错。 是啊,若是师父错了,自己这么久以来学的,又是些什么呢?不过是认真的在重复犯错罢了。 “镇子上的人最近也不知怎样了,为师白日不曾出去,你去替本座看看。”他如是说。 于是朱无心便乔装打扮了一番来到镇子上,自从她拜师学艺之后,就许久没有在意过最简单的温饱问题。人间对于梦仙的供奉是源源不断地,师父的庙宇中从来都不会缺少贡品和香火,这些信仰来源也是他的力量之一。 师父说,若是一只妖愿做善事,甚至百年千年以来只做善事,在得到人类的认可与信仰之后,就能够有资格位列仙班。朱无心不明白,成仙有什么好的,虽然说神仙不老不死,可是不死的话,快乐的事情会一直快乐,痛苦的事会一直痛苦,是解脱么?亦是一种无形的折磨。 蚩离喜欢帮助人类,他喜欢这种认可感,就像自己曾经想要向他拜师学艺一样,大多数空闲的时候,蚩离总会向妖族们炫耀他自己新收的小徒弟,并洋洋自得。他的夸赞总是弄得朱无心面红耳赤,可师父就是师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她从来不会对师父有任何怨言。 朱无心的脚步轻快,本来像她这个年纪的丫头,也该到了最活泼可人的时候,只是可惜大多数的女子都深居闺阁之中,不得见客,更不能外出。她打扮的并不出众,模样倒是水灵,平平的刘海,长发被梳理成两个发髻,两束垂下的秀发被编成了麻花辫分立两侧。 往常师父每过一个月会让自己出门巡视一番,与他说说现如今人们的生活情况,温饱与否,上学与否,安康与否。她总是如实告知。 她在镇子上停留了三日,这三日,她一共做了三件事情。 第一件事,是她在下山以后遇到的一位谦谦学子,他刻苦读书,悬梁刺股,点灯夜读,尽管是寄居在旅舍之中,却也是众多人之中的一股清流。朱无心觉得好玩,她躲在纸窗后面观望着,听着他与旅人之间的对话: “小友何必如此辛劳,读书是好,若是为了读书累坏了自己的身体,尚且不值。” “您有所不知,小辈不过是苟且偷生,实在是窘困之至。” “你既无疾病,身体安康,又不愁吃穿,何来的窘困呢?这若是不算好,那要怎么样才算是好?” “一个读书人活在当世,自是要建功立业、报效朝廷、考取功名再入朝为官,让家庭乃至家族繁荣昌盛,富裕荣华,这才叫做好啊!我自幼识字读书,刻苦学习,如今却只能守着家中的几亩良田耕种,无功无名,付出的辛劳得不到回报,这难道不算窘困吗?在小辈看来,不足以自满。” “呵呵。”那旅人无奈的摇了摇头,对他说:“我锅中的黄粱米才滤好,先去生火做饭了,小友一路奔波劳累,可先休息一会。” 真是个书呆子。 待到关门的声响传来,朱无心才小心翼翼的探出了脑袋,书生果然睡下了,她眉眼弯弯,手指挥舞,一个美梦便在她的手下成形,径直朝着书生飞去。 书生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考取功名,功成名就的几个月后,他又求娶了一个漂亮,家庭又富裕的女人为妻,生活上的一切都开始变得逐渐好起来,丰厚起来。他的穿着生活用具以及出行的马车也变得越来越华丽。他继续赶考,一路升官发财,得风顺水,造福一方百姓,广受爱戴。后来他又从军,为朝廷大拓疆土,功不可没。 后来的他越加名声显赫,连当朝的皇帝也敬他三分,风光无限之际,不想却遭到了奸佞之臣的陷害。不过是些虚假的流言蜚语,居然害得他多次被贬官。他不愿就此颓废,一路披荆斩棘,终于再回到了朝堂之中,官拜宰相。十几年间,他自认为苦尽甘来,出谋划策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被人人称赞,却又被奸人所害,诬陷他与敌国勾结,被皇上关进了监狱。 书生后悔极了,回顾起自己这几十年的境遇,才知,越是站的高,就越是有人想要将他从这个位子上拉下来。可偏偏,站得越高,摔得也就越惨。他只觉得自己的大半辈子就像是白活了一样,在监狱之中,他几近自杀,却被正好来送饭的妻子给拦下了。 早知如此,还不如当初守在家中,即便是几亩田地,满足得温饱也好过如今这般过活。 叛国之事惹得龙颜大怒,被他牵连的很多人都死了,他被流放边疆。又过了几年,冤案平反昭雪,他三度回到了朝廷,身下的几个孩子也考取功名,有了自己的前途与功绩。家族是日益的壮大了起来,可是他的身体却也越来越差了。他多次向皇上请求告老还乡,被皇上多次拒绝。 在他八十岁之时,他寿终正寝,离开了人世。 奇怪的是,在书生以为自己的一生真的就要这个样子结束的时候,他伸了个懒腰醒来,才发现之前发生的,不过是一个梦罢了。 可是那个梦,却真实的离奇。 店家锅里煮的黄粱米的米饭香味从门缝之中挤了进来,他突然发现自己的肚子饿极了。他站起身,扫了一眼桌上堆放的满满的书籍,将之一扫装入袋中,遂转身下了楼。 在纸窗之后,朱无心,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心里头轻松了不少。希望有此黄粱一梦,他能够选择真正适合自己的人生吧。 第二日,她在菜集市之中见到了一位趾高气昂的妇人,她一手提着菜篮子,一手拉着身后一个根本不存在的小人儿,在人们嫌弃和鄙夷的目光之中穿行着。 “那个女人是谁啊?她有病吧她,每次出来的时候就是这个姿势,好像真的后头牵着一个人似的,真吓人,别是沾染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秦家的小妇人,听说才做了寡妇,两年前年幼的儿子还夭折了。闹倒是闹了几日,哭得整个镇子都不得安宁,后来不知怎么的忽然好了,就是变得神经兮兮的。我前些天经过,见着她在自家门口,与空气说话呢,不知道在自顾自的嘀咕着些什么。” “该不会是她儿子的鬼魂找上她了吧?总是听到她念叨什么秦松……阿松的,她的儿子当年不就是取的这个名字吗?真是晦气,一见到她就倒霉,估计精神不正常。” 而那位妇人,好似听不到她们的言语一般,依旧开开心心的朝前走着。 也许,在师父的眼中,这才是他所谓的‘正常人’。 朱无心思虑了良久,她对自己说:师父曾经教导过,若是自己觉得对的事情就去做,无须事事都要按照他安排的来。 她觉得她做的是正确的事,若是一直活在梦境之中的人,那还能叫作是活吗? 在朱无心看来,赐予人们梦境,无论是美梦还是噩梦,都是为了警醒人们,而不是提供一个虚无缥缈的慰藉或者是妄想。 在当天晚上,她收走了师父赐予那个妇人的梦境。 她醒来了,当她看到眼前空无一人的床时,哭的是那样的撕心裂肺,痛苦哀嚎。 “两年前,我的师父本不该给你这样一个虚假的梦境,现在,我来收回他的过失了。”朱无心说完,脸上挨了狠狠地一个巴掌,任由妇人嘶吼着将雨点般的拳脚打落在她的身上,她依旧一动不动的如个木偶般呆立在原地。 是啊,这样的梦醒对于她而言太痛了,两年的幻想破灭,这其中的苦楚,无人可知。 可是,无论多美的梦,都会有梦醒的一天,不是么? 师父不可能让她一辈子都活在梦境里,人类需要的不是美好的梦境,而是直面残酷现实的勇气。 师父错了,错的彻彻底底,而她要做的,就是纠正师父的错误。 蚩离不过是一只拥有着控梦能力的妖怪,他不是人类,他又何尝知道人类一直以来心心念念所奢求期望的是什么呢?他自以为只要知晓了人类的梦境,他就能够了解人类,还是,太过于片面了。 第三日,朱无心做了第三件事情。她费尽了毕生所学,耗费一天一夜,为蚩离亲手编织了一个梦…… 她想要让师父也品尝一下当人类的感觉,品尝一下人间的喜怒哀乐。她觉得自己很过分,她实在是不安心,生怕自己漏掉了许多细节之间的感想,于是她十分细心的将人间的七苦融入到了梦境之中。 与美梦不同,那一个梦,改变了蚩离。 佛说,人间七苦,分别是: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 在朱无心绘制的‘人生’当中,他一出生便历经坎坷,父亲亡故,母亲含辛茹苦的将他抚养长大成人。在他的童年生活之中,虽然艰苦,但是有家人的陪伴,才勉强生活。他的邻家是一户大户人家,闺阁之中的青梅竹马与他一同上过几年学堂,对他也算是青睐有加。可是两人之间的门第,却犹如天壤之别。 他每次都只能在远远地望着,女孩在高高的围墙后面与家仆们放风筝,院子里头欢声笑语,院子外头鸦声一片…… 第五十五章 巴蛇(3) “蚩离!”大院的后门被女孩推开了,一同被叩响的,是他的心扉。他愣了愣,才注意到落在自己脚边的断线风筝。女孩动作轻快的捡起风筝,疑惑的看着迟钝的他,俏皮的做了一个鬼脸。 “你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呀?该不会是上学堂被先生打了手心,不好意思躲起来偷偷的哭吧?” “没、才没有。”他的脸颊一红,有些羞涩的偏过脑袋去。只是他的腼腆,在女孩的眼中,就像是被人揪住了小辫子的模样,让她更加确信了心中的猜想。 “你别难过了,来与我们一起玩吧。”她拉着他的手就往院子里头走,跟在他们周围的一个家仆个个面露疑虑,却又不敢上前制止。“我以前难过的时候,阿爹就会陪我放风筝,阿爹说把风筝放到天上的时候,心里头有什么压抑的烦恼也一同飞走了。” 他看着女孩脸上的笑颜,一时间竟有些痴傻,说不出话来。 她叫林鸢,是林家的千金,也是林员外的掌上明珠。 他们总是距离很远,即便是在学堂里面,他也只能过远远地看着她在那一群家世显赫的官家小姐之中谈笑嬉戏。他甚至从没想过,有一天他们两人之间的距离竟会这样的近。她秀发上好闻的清香随着微风萦绕在他的鼻尖,梳理整齐的两团发髻,一缕碎发甚至还被刮到了他的脸颊之上,感觉痒痒的,心里头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受。 “你试试看。”林鸢将手里的风筝线递给了他。 他们玩的很开心,他从没见过这么大的院子,院子里面有假山,有一片池塘,池塘里头有好看的叫不出来种类的鱼儿。亭台楼阁,交错排列。她玩得尽兴的,在青草地上跑得飞快,身后的风筝越飞越高,换来的是她身后的一群家仆们紧张的叫喊声。 蚩离心满意足的笑了,时间若是永远都能够停留在此刻,那该有多好。 林鸢玩得累了,香汗淋漓,她坐在假山上,朝蚩离伸出了手,蚩离毫不犹疑的顺势一拉,坐到了她的身侧。她晃动着自己手中的长线,目光始终不离天上高飞的风筝。 她问蚩离:“阿离,你说,人又不是风筝,可是为什么,阿爹阿娘,院子里头的人,院子外头的人,就好像被人揪住了身后的尾巴,半分不由己呢?” 他沉默不语,其实是把她的话给放在心上的,只是她那时不知,也不过是随口一提。 “风筝,送给你。若是下回先生又打你手心里,你可以放放风筝,这样,心里头就不会那么难受了。”林鸢十分利落的收回了风筝,递给了蚩离,蚩离看着风筝上绘制的雄鹰模样,伸手接了过来。 自那以后,她成了他唯一的救赎。 “林鸢……”尽管是在睡梦之中,蚩离的口中也不免喃喃着那个令他既熟悉又陌生的名字。 师父,在说些什么呢? 朱无心端坐在床边,又实在忍不住自己心中的好奇,悄悄地靠近了些,才能够听得真切。 “林鸢……我……喜欢你。” 这一次,朱无心总算才听得真切,却不免羞红了脸。 她从未听闻师父做过梦,也从未听过师父在睡梦之中呓语,只有距离在这么近时,只有在师父熟睡之时,她才有机会靠近师父。师父生的好看,脸颊的两侧偶有若隐若现的鳞片在闪动,银白的长发几乎与月光融为一体,雪白的眉毛却不显老态,反倒是一种异样的美。居然连睫毛都是雪白的颜色,朱无心倍感震惊,她真的好想伸手摸一摸,看看究竟是不是真的。 蚩离困在梦境之中无法醒来,而他自己本身却不自知。 初春,母亲抱着一大盆的衣服去池边清洗,蚩离闲的无事,不知不觉间又来到了林家大院的后门。后门与一条小巷相连,巷子里头七拐八弯的进去就是蚩离的家。 蚩离家境清贫,一件衣服穿了三年如今已是多添补丁,可他不觉得狼狈自卑,反而引以为荣,每次手指触摸到那些补丁的时候,他能够回想起母亲在夜里点着灯盏为自己缝补衣服时的场景,仿佛指尖触碰之间还能够传来熟悉的温度。 “喂,阿离,过来!”后院的门没有锁,院子里玩耍的林鸢一眼就注意到了他的身影。听她招呼自己,蚩离的身体也好似不受控制的径直朝她走去,仿佛那女孩有什么能够吸引着他的魔力一般。 “什么事情?” “你在这里等我。”林鸢说完,飞快的跑开了,蚩离并没有久等,不一会儿,林鸢的手里捧着一大碗装的满满当当的红豆粥,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喏,我特意为你留的一碗红豆粥,我阿爹说,初春都是要吃红豆粥的。” 蚩离愣愣的接过,他也忘记了自己是如何将那满满一碗的红豆粥吃到见底,只知道那碗里滚烫的温度许久未冷却下来。林鸢双手交复在后,脸上笑嘻嘻的看着他。 他知道这碗的温度,也能够想象的到眼前的人儿为了端来这么一碗红豆粥,小手定是被烫的通红。 可是他又能够做些什么呢?或者是说些感谢的客套话语。 夜里,蚩离辗转反侧,始终不能够平息自己的心跳,以及痛恨自己的不勇敢。 他从来都不敢走出那一步,家世门第犹如一道鸿沟,狠狠地将两人隔绝开来。 林鸢在那头,他在这头。 十六岁那年,林鸢被许了亲事。 他从学堂回来,只见到街上出奇的热闹,大家聚集在一起指指点点,不知道在谈论着些什么,可脸上都是盈盈笑意。一箱接着一箱的聘礼扎着刺眼的红绸缎,被送进了林家的大门。林员外就在门口,客气的迎接着贵客,他的身边却不见林家小姐的身影。 蚩离回了家,心中难受的发紧,他没有理会面带忧虑的母亲,扔下书包冲进了小巷。 小巷不长,他却第一次走的迷了路,一段不远的距离,再熟悉不过的路线,此刻却变得难以言喻的疏远起来。 他的脚步,在紧锁的大院后门前停了下来,院门被上了锁,他的手指无力的低垂了下来,继而感觉到了全身的无力。奔跑过后的喘息声还不止,他将头抵在院门之上,似乎还在天真的想要从那扇门中获取一丝丝的温度。 院门之后,是她低声的啜泣声,他叩响院门的手,却迟迟没有落下。 蚩离的嘴角自嘲的扬起,像是在嘲笑自己这落魄无助的模样。是啊,从始至终,她从来都属于那面高墙之后,从来都不属于自己。 人这一生,辛辛苦苦,兢兢业业,却连自己喜欢的人都无法留在身边,何其悲哀。 母亲走了,唯一一位自小拉扯着他长大的亲人也离他而去。他进京赶考,却屡遭落第,所谓考取功名,也不过是权贵之间玩弄的棋子罢了。 他弃武从文,从此踏入沙场。 他的人生似乎从此开始一番风顺,征战沙场所向披靡,战中神话几乎非他莫属了,可是他却遭到了下属的背叛。而他,残害亲信,偏信佞臣,自认为忠贞之士不过迂腐不堪,最终铸成大过。 敌军入营之时,他守在老将军炕前,听着他含泪对自己说的爱国叮嘱,沉默点头。在大雨之中,他走出营帐,手挥战旗,一阵金属碰撞的凯旋之声响起,送走了那位曾经驰骋战场奋勇杀敌的老将,遂冲进了敌人的包围之中…… 在万箭穿心之时,他能够想到的是什么?是一扇被推开的门、是一只高飞的风筝、是一碗热气腾腾的红豆粥,还是门后她难过的啜泣声。 在军营中把酒言欢之时,他也曾向战士们透露过自己的心声,那时,有战友打趣他说:“你小子真怂啊!有什么可怕的,男儿自立于天地当自强,要是我,那么一个美娇娘,就算一无所有,我也要拉着那姑娘私奔!” 他的一句话,像是点燃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们的热情,他们杯酒交加,面红耳赤的低吼道:“私奔、私奔!” 他站在人潮的簇拥中心,听着一阵又盖过一阵的声浪,忽然感觉自己心底的某处,变得坚不可摧。 他想,若是这一次战胜而归,就去找她,无论她过的是好是坏,无论她是喜是忧,他只想再问她一句: 若是上天再给他们一次机会,她可愿意,与自己远走高飞。 蚩离的眼角缓缓地流下了一滴晶莹的泪,朱无心好奇的舔舐而过,脸色一变。 妖的泪,好苦好涩。 过了今日,也许美人师父对于人类的看法,又会改上一改吧。 想至此,朱无心悄悄的关上了门,悻悻的退了出去。 漫天星辰,万里无云,她长舒了一口气,忽然感觉一直压在自己心上的某块大石头消失了。 可第二日……师父的情况却与那些做了梦的普通人类有所不同。 究竟是有何不同呢? 朱无心说不明白,只得跟着蚩离,来到了一家叫作‘忘忧’的茶馆。 他掏出了一大锭金子,毫不规避的对店里贪财的眼冒金光的老板娘说了一句话:“帮我找一个人。” 朱无心扶额! 完了! 她这算是彻彻底底的给搞砸了吗? 那位貌美又略带严厉的老板娘接过金子,意味深长的看了朱无心一眼,朱无心只求能够找到一个地洞钻进去…… 第五十六章 巴蛇(4) 我十分爽快的就接过了蛇妖递过来的金子,然后在他的手心上写下来一句话,紧接着十分轻松的挥了挥手。 这可是我迄今以来接过的最简单的一单生意了,然后蛇妖并不知晓其中深意,只是喃喃自语:“解铃还须系铃人……这是,何意?” 我确实闲得无聊,扫了一眼低头不说话的朱无心,说道:“二位,雅间请吧?” 然后我的身后却传来了一声不大不小的轻哼:“真是自找麻烦,你直接了当的告诉他不就好了。” “老板娘。”杌荒面带不安的看着我,直到我给予她一个放心的眼神之后才松了口气。 能够让一只无相都感到不安的,只有另一只无相。 “送一壶茶到楼上来,你,跟我上楼。” 我可没有这么宽心把这家伙给放在柜台旁,天知道他会将我多少金子给收入囊中。 朔像是早明白了我的小心思,无奈的努努嘴跟了上来。在大多数时间里,他就像是我的一个跟班,而且是什么事都不做的那种。 一开始我还向他索要住宿费和伙食费,可是这家伙居然给我耍无赖,说是东西都放在空间里了,现在实力大减,连空间也进不去。尽管如此,我还是十分仔细的把他的账一笔一笔的都给记了下来,毕竟我可是一只勤劳持家的好妖怪。 所以,给你们讲一个故事吧。 我端坐在桌前,细细的含了一口茶水,润了润喉咙。朱无心依旧低垂着脑袋,一双小手放在跟前小心的摩挲着。 “你可知道,后来的故事?” “后来?”蚩离十分疑惑,只见我点了点头,说道:“对,后来林鸢如何了。按照本来的故事发展,那姑娘若是嫁得了好人家,又怎么会出现在你身边呢?” “老板娘!” 看样子是有人急了。 “师父,我们还是走吧。他们这家茶馆怪怪的,不可信,我……我再想想别的办法。”朱无心拉着蚩离的衣袖,作势要走。我并不加以阻拦,甚至十分大方的将门一推。 “二位请便,不过我还是提醒客人一句,小心身边的人。” “多谢老板娘指点,只是本座……恐还需些时日多加琢磨,告辞。”蚩离架不住朱无心的推搡,朝我们略略行了个礼,被拉着出门了。 我自顾自己的将杯中的茶水喝到见底,“难得见到这么宠徒弟的师父,真是羡慕。” 朔在身后冷不防的说了一句:“等本座恢复了真身……” 我有些没忍住的噗呲一笑,说到这里我就不得不有些生气了。说好的休息一段时间就能恢复呢?都十几年过去了还是一副小屁孩的样子,外人见着都以为我们俩是姐弟。 “某人还好意思说呢。”我不动声色的揪住了一只软软的兽耳,仔细打量他说:“十几年了,你居然一点个都没长,真是不容易。” 说着,我比划了一番他脑袋的最高处,居然也才不到我的胸口。按照这个速度张下去,估计很难说啊。 “要你管,小爷就喜欢现在这副模样,怎么了?”他毫无怜香惜玉可言的拍开了我的手,双手环抱于胸前,一颗小虎牙在我这个视角当中若隐若现。 “我倒是很不想管某人的死活啊,如果说能把伙食费结给我的话……” “你想都不用想,要钱没有要命一条!等等,你别过来!你要做什么?” “听说最近猪肉都涨价了,妖的肉不管怎么说应该也很值钱吧?”我眼冒金光。 “汐,你若……你若敢动本座,你就完了!你看本座恢复真身以后怎么收拾你……” 在回去的山路上,朱无心走走停停,看着蚩离远去的背影,好几次的想要开口。 “师父,我忽然想到了一个人间的话本。” “哦?说来听听。”蚩离喜欢听民间故事,这有助于他更好的了解人类,这一次也不例外。 “其实……也没讲什么啦,就是一个男子被喜欢的女孩背叛掏心的故事……其实,每个人都会有情非得已的时候,对叭师父?” 蚩离忽然的停住了脚步,回眸蹙眉看着她,直到朱无心的目光已经由疑惑变为了心虚,他才轻叹了一声,轻轻揉着她的脑袋。 “无心,你说,人又不是风筝,哪来的这么多尾巴,这么多身不由己。” “师父……”朱无心眼中的光芒暗淡了下来,也许,她当初做的是错的。 她就不应该给师父那样一个虚假的梦。 “可你说要是万一呢,如果那个女子是有什么苦衷的话,倒也情有可原。” “师父你不厌恶这样的人吗?” “以前厌恶,可现在,不一样了。谁让我有一个人类徒弟呢?” 师父,对她格外的好呢。 只是…… “师父,若是我有一天也做了错事,惹师父不高兴了,师父会怎么做?”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若是你做了错事,那也定是为师教导不佳……” 朱无心沉默着咬唇,听到蚩离的催促后,又心不在焉的跟了上去。 十日之后。 我看着躺在血泊之中奄奄一息的男人,无奈的俯身,想要将之残破的妖身给扶起来,就被身旁的朔给拦下了。 “你上。”朔踹了一脚一旁瑟瑟发抖的大石头,指挥他说。大石头一脸哀怨,只留下我站在一旁偷笑。 “老板娘,我只听说过空心菜,妖没了心,还能活吗?”大石头见他伤势也是十分惨重,有些于心不忍的问我:“要不然我们还是直接刨个坑把他给埋了吧,省得弄脏我的衣服。” “哎呀呀,好狠心的徒儿啊,只是可惜了你这一身仙骨。”我一挥手,一把锋利的匕首便出现在了空中,朝着地上的巨蛇的蛇骨刺去。 大石头惊呼了一声,遮住了眼不愿去看,待他轻轻拿开遮挡视线的手之时,一颗石骨制作而成的白色心脏。白色的心脏居然如同真的心脏一般跳动着,大石头见状惊讶地说不出话来。我只朝身边的杌荒使了一个眼色,她从口中吐出一枚金丹,在金丹的光芒之下,那颗心脏的颜色此时正在一点一点的转变成鲜红。 “你可想好了,去了这仙骨,以后无论你如何修炼,终究与成仙无缘。”事已至此,他又有什么可反悔的余地呢?我动作不停,将心脏往他空荡的胸口处一推,终于,在心脏就位之后,他身上的伤口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痂愈合。 只是在那之后,他妖力尽失。 第二日,当我推开门正想着呼吸一番新鲜空气之时,已经恢复了气色的蚩离站在了茶馆的门前,悄声问道:“你这……还收伙计吗?” 然而,不等他的话说完,就被某只暴躁的妖一脚给踢飞了好远。 “不至于吧,他也是个可怜人。” “可怜?小爷可不认为,人间有一句话说的好,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 这家伙,什么时候还会用上这些俗语了?看他一本正经的说的样子,确实有些许好笑。 是啊,世界上最傻的事情,或许就莫过于将自己赖以生存的心脏拱手送人吧。只是我不明白,蚩离想要从朱无心那里得到和看到的,究竟是什么呢?是内疚,还是悔恨? 朱无心带着他的心走了,却将他一人留在了冰冷的山崖上,这,不就是最后的回答吗? 也许,他,也是为了还上梦里的那一份愧疚与懦弱吧。 他真的很爱那个姑娘,那个叫作林鸢的,却拥有着与朱无心一般容貌的姑娘。 至于蚩离为什么一觉醒来忘记了林鸢的样貌,我想,八成是朱无心害怕自己会被认出来吧。 朱无心是一只无相,我看出来了。 她也曾经是一只妖,可是与杌荒不一样。杌荒是痛恨自己的样貌、妖身、种族,才一跃变成了如今的模样。而朱无心,是为了乔装成人类,混入到所谓“梦仙”的视线当中,才选择了承受如此煎熬的痛苦。 在最后动手的那一刻,她有过犹豫么?有过不舍么?其实她对他,也是动了情的吧? 情之一事,最为难以揣摩。我回过神,才见大石头与杌荒正在玩弄着院内俏皮可爱的四不像,即头疼又无奈的扬起了嘴角。 该死,这家伙不会真的赖上我的店了吧? 我真的不想再收这些蹭吃蹭喝的家伙了啊!尤其是,他们又不给我金子。 “你说,那只无相要他的心脏有什么用呢?”朔斜倚在树干上,细细碎碎的树影打在他的脸颊上格外好看,他的模样邪佞,让我想起了传闻中不可一世的混世公子。 “巴蛇的心脏,可以做很多事情啊,比如说救人,或者害人。”我无奈的摆了摆手,眼前一晃,才发现自己已经坐在了树枝之上。我有些嗔怪的看向身旁的朔,除了他还有谁老是做这些无聊的事情。 遥想起当年,他非要拉着我去屋顶下看什么流星,老娘信以为真,结果被倾盆大雨淋的那叫一个透心凉;还有去年夏天,说是带我去海边体验冲浪,结果浪才刚起来,我们就被洪水冲进了山沟沟里,走了三天三夜才出来;就说最近,上次带我上树的时候还是为了掏马蜂窝,蜂蜜没捞到,还惹了一条毒蛇。 我实在是难以恭维这家伙口中所说的浪漫,尤其是当我听到身下坐着的树枝传来‘咔嚓’一声即将要断裂的声响时,我的脸色恐怕要媲美黑墨…… 第五十七章 巴蛇(5) 我想还是有不少人会好奇朱无心此举的目的,只是在短期之内,我们恐怕难以知晓了。 后院中热闹了许多,主要是四不像这只小家伙实在是太可爱了,连我有时候都忍不住上去逗它一会。不可否认的是,有四不像在的这段时间里我们已经许久没有做过噩梦了。 倒是朔,也不知道昨晚梦见了什么,一见到我就满脸通红的跑开了。 见我满头雾水,杌荒忍俊不禁说:“君上大人怕不是做了春梦了,居然还会脸红……” “春梦?是春天做的梦吗?” “老板娘你也可以这么理解。” “春天的梦有什么特别的?难道夏梦秋梦冬梦就不特别了吗?真是奇怪耶。” “话说老板娘最近都梦到些什么了?” “我呀~”我十分满意的拍了拍胸脯,说:“我自然是梦到自己躺在金山银山上了,哈哈哈……永远都用不完的金子……” “噗~”杌荒掩面而笑,“看来君上大人要失望了呢。” 在与杌荒的交谈间,我的余光一扫注意到了匆匆而过的无衣,甚是疑虑。 “无衣,这么急匆匆的要去哪呢?” “汐、汐姐,我……我就想问问,这世上真的有能够控梦的妖怪吗?”杨无衣挠了挠头,我的神色认真了几份,眸子微眯盯着他,他似乎有些被我的目光看得心里发毛,有些不自然的偏过头去。“汐姐,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这可是小无衣第一次在我们的面前提起妖呢?这么多年来,你不是一直都在回避这个话题吗?在无衣的眼中,妖是什么样的?” “怎么忽然问这个,我不知道,妖也有好有坏吧?” “嘴上这么说,可是无衣方才看老板娘的时候,腿在抖呢。”杌荒的声线诱惑迷人,十分好听,只是此时的杨无衣可能没有什么欣赏的念头。几番压抑下他才忍住没能夺门而出。 “不、不管怎么说,我知道、知道你们不会伤害我的……” “呵呵呵~”杌荒银铃般的笑声响起,她双手环胸,轻靠在我的身侧,“难道你就没听说过妖圈养人类的故事吗?自然是要等你长大了才有肉啊~” 杨无衣算是真的被杌荒舔舐嘴唇的样子给吓到了,脸色一片惨白。我出言打破了这尴尬的气氛,对杨无衣说:“能控梦的妖自然是有的,你这么问,不会也是做了什么奇怪的‘春梦’吧?” 我起初并不知道‘春梦’一词的含义,所以也不太能够了解无衣脸上的潮红与他大喊了一声‘没有’之后疾跑出门的举动。 而此时,害得大家美梦连连的罪魁祸首还逍遥的在我的后院闲庭漫步…… “老板娘,你说,在他被掏心的那日,朱无心应该放弃了无相之身,恢复了原本的样貌了吧?”杌荒小声问我,生怕被某些人听到。 “那是自然啊,不过不知道她是一只什么妖怪。可惜放弃了无相之身,她就只能回归本源变回原来的样貌了,而且也丧失了成为无相的资格。”我这么说,其实也是在提醒杌荒罢了。 杌荒冰雪聪明,自然听出了我的言外之意,微微颔首。 我不记得过了多少日,我向来没有什么计时的习惯,因为对于妖来说,永恒的生命没必要细算。街道上很热闹,是隔几天才会有一次的集市,刚好撞上了元宵。 朔这个家伙,硬要拉着我去看烟花,放花灯,等我们回来的时候,才见到大厅的桌子上摆了一只鸟笼,里头,一只白鸽正在歪着小脑袋,四处打量了几下,又自顾自的啄食起来。 “老板娘,哪里来的小鸟儿?今晚我们吃卤白鸽……”大石头欣喜的话音未落,就被蚩离怨毒的目光给瞪了回去,大石头有些害怕的缩了缩脖子,躲到了我的身后。 “你敢?!”蚩离从二楼的栏杆处一跃而下,跳跃的时候他的动作有多潇洒,落地时摔的就有多惨。 “忘了说了,地上那几块木板有点松动了,大家切记勿乱跑乱跳,否则就是这个下场。”我指了指下半身已经陷入地中的蚩离,众人齐齐点头,可乖巧了。 蚩离一脸狼狈的爬了起来,伸手摘下银发上沾着的木屑,没好气的走到了鸟儿的面前,一把将鸟笼拽进怀里,作势就要往楼上走。 “站住。”我的目光忽然犀利了起来:“你从哪来的银子买鸟?” 蚩离的动作仅仅顿了0.1秒,紧接着飞速跑上了楼,我只听见一阵“砰”的关门声,忍不住嘴角抽搐了一下。 好啊,有私房钱存着不给我交房租是吧?! “你这个无赖!老娘上去扒了你的蛇皮!”我挽起袖子就要上楼,却被满脸赔笑的杌荒和大石头给拉住了。 “老板娘,冷静冷静……他妖力还没恢复,真动起手来,会出妖命的。” “呵,你们没注意到那只鸟吗?”朔正色问道。 我这才强压下了心中的怒火,“什么鸟?” “小爷在那只鸟儿的身上,感受到了很强烈的妖力,不过……是快要枯竭的。” 我们三人的动作一顿,还是大石头先开了口:“那只鸟儿,该不会就是朱无心吧?她怎么变成了这副样子?” “强行恢复真身的无相,都只有一个下场,妖力散尽,连记忆力都开始衰退,最后她只会变成一只只有动物本能的普通白鸽,连自我意识也不会有。”朔难得这么有耐心的给我们解释。 大石头有些于心不忍:“这样也太惨了吧?” 杌荒沉默不语。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我问。 朔摇了摇头。 也罢,既然如此,我也懒得去计较那家伙在我这蹭吃蹭喝还把唯一的银两拿去买鸽子的事情了。 “我倒是挺好奇你昨天晚上梦到了什么了?不和我说说吗?”我轻轻推了推朔的肩膀。 “呃……也,也没什么。” “是和我有关的吗?” “……是。” 杌荒的大石头一副看戏的模样,他们显然是很好奇的,而且他们知道在我的逼问下,朔是一定会说的。毕竟这家伙对我还算是坦诚。 “行了,我知道了。”我结束了这个话题,很显然,大石头与杌荒的眼中都是一闪而过的失落。“我累了,大家散了吧,回去好好休息,明天准点上班。” 我遣散了众人,才回了房间,就见朔跟了进来。 “你不回房间去休息吗?”我问他。 “你不是想知道小爷梦到什么了吗?小爷……小爷是梦到那日我们被困在幻境的时候。” 我摘发簪的动作一顿,原来是那时…… 不等我有所动作,忽然被人从身后抱住了,他的头枕在我的肩,温热的呼吸打在我的耳上。不需要回头,我从镜子已经看见了我们两人依偎的暧昧模样。 “别闹。” “汐,许久没有拥抱过你,你不想本座吗?”他的声音很酥,就像野兽在耳边的低语,明明狂野霸道,却充满温柔。 是我的错觉吗?这家伙似乎忽然长高了? “莫非你还是不肯原谅本座?” “没……你别……”我一回眸,竟与他四目相对,他的眼睛那样好看,里面像是装满了星辰。 不过,他的样子怎么忽然变得成熟了许多,之前幼年模样的稚嫩在他的脸上却再也找不到了。 在我打量之际,他的脸颊也在不断慢慢的靠近,一个吻轻轻的落在了我的唇上,我皱眉想要推开他。 “老板娘!”大石头不知哪学来的习惯,一脚便踹开了我的房门。 只是好死不死的挑错了时候。 “那个……呃……是杌荒小姐是让我给你送热水来,我这就撤!你们当我没来过。”大石头将盆子一放,如芒在背头也不回的溜了,只是他的动作太大,弄得盆里的水都洒出来了许多。 不过我倒是要感谢他扫了朔的兴。 “我要休息了,你回自己房间吧。”我早就给这家伙安排了房间,可他总是隔三差五的来抢占我的床。 “本座难得恢复这一时半刻的妖力,你就想赶本座走?” 草!这家伙在干什么?他居然在脱衣服?非礼啊! 我连忙裹紧了我的小被子。 “你、你自己也说是一时半刻,万一,万一你忽然又变回去了呢?所以……要不还是算了吧,若是在兴头上……岂不是扫兴吗?” “哈哈哈……汐儿在说些什么?本座不过是逗逗你罢了。一个人睡着冷,还是汐儿的被窝暖些。” “你、你别过来!我警告你,不然我动起手来没个轻重的,小心伤了你。”我正退无可退之际,他一只邪恶的魔爪忽然朝我伸来,我只得蜷缩起身子窝在被里,直到感受到眼前似乎有一片亮闪闪的东西时,我才将信将疑的睁开了眼睛。 “好……好多的金子!”我发誓,这真的是我这辈子见到的最多的金子了,居然比我小金库里头藏的还多! “若是你嫁于本座,本座的任何东西也自然都是你的。”朔坐在我的身边,修长的手指拂起我的一缕发丝,薄唇轻落在发丝之上,绅士极了。 只是可惜,帅气与绅士可不能当饭吃?我最后看一眼满满一桌的金条,最终痛下决心偏过脑袋挪开视线。 “哼,你别以为这样就能收买我。” “本座的空间里面还有很多,真的不考虑一下吗?汐儿。” “我……我……”我犹豫不决。 第五十八章 巴蛇(6) 外头不知道是在做什么,又是“噼里啪啦”的一阵声响,听蚩离心疼的惊呼声,似乎是笼子里的鸟儿跑出来了。 我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推开门看去,才发现我这哪叫茶馆,已经变成了一个动物园了。鸟毛落得到处都是,站在下面的大石头拿着一个长竿对空中的鸟儿比比划划,杌荒在他的身旁指挥着,而蚩离在二楼叫得那叫一个惨啊,撕心裂肺。仿佛那鸟儿身上落了一根羽毛都跟拔了他的蛇鳞一样。 疯了,真是疯了。 我头疼的运起妖术,很快两条水蛇就已经制服了在空中扑腾的鸟儿,重新关入笼中。 蚩离向我道了声谢,我没有搭理,而是径直回了房间。果不其然,变回了幼年模样的朔十分郁闷的坐在桌前,一言不发。 不过他放在桌子上的一堆金条却没有收回去,于是,我毫无亏损的又赚了一堆金子。 我不会傻到引狼入室,所以今晚朔依旧是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杌荒见他灰头土脸的从我的屋里出来,一脸八卦的凑到了我的跟前。 “老板娘好绝情啊~” “不然学你吗?处处留情。” “嘿嘿,我不一样,人和妖又不会有结果,我不过是与我的倾慕者们小聊几句罢了。” “是咯,小聊把人家撩的欣喜若狂心花怒放。” “咯咯,只能说他们定力不足。君上不一样,我瞧着他对你是认真的,而且你们两破镜重圆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啊。难不成你不喜欢……” “嘘——”我朝她比划了一个静声的手势,“不喜欢倒是不至于,主要是……我真的不是弟控他。” “原来老板娘还是很在意外形的啊。” “他是为了我才变成这样,总之,先想想办法给他恢复妖力吧。” “这个简单,我听说妖兽之间缔结了结侣的契约,可以提升不少的妖力呢,没准君上的妖力就回来了……” “小花!你再给我出这种馊主意你就完蛋了!”杌荒头也不回的溜了,只留下我在原地气急败坏的怒吼声。 这个杌荒,跑的还挺快。 对面的房间里是蚩离穷于应付的声音,他或许还不知道怎么去应付一只无法开口说话的鸽子吧,我属实没料到,前段时间我还羡慕无比的一对师徒,竟然也走到了这般田地。 衣角忽然被拉了拉,我低头看了一眼,是四不像。四不像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瞧着我,忽的打出了一个饱嗝。令我惊讶地是,那个嗝居然具像化了,出现了一个个清晰的画面来。 是朱无心的梦。 从未听说过她的梦,差点忘了,这位也是个喜好做梦的主,甚至在梦中遇到了自己的师父。 画面中的场景变幻莫测,只因一个十分明显的地形,我一眼就认了出来,是羲和。羲和的山顶上,一只又一只的妖怪被押送上去,被黑袍人们看守着,甚至于有些妖怪的动作慢了半分,迎来的就是如雨点般落下的鞭子。 “快,快点!” “别想逃!” 群妖冢这一次的收获似乎颇丰啊,貌似还有修道的人类。一张张符纸自他们的手中写出,飞入了妖怪的后颈之后竟奇怪的融合了进去。 “今晚的收获颇丰啊,算是我们这个月以来抓到的最多的一次了。” “呵呵~这么多只妖,希望能够出一只呢。” “上回不是有一只鹿妖么,真可惜,承受了三分钟不灭烈炎的焚烧才灰飞烟灭呢,就差一点儿就变成无相了,可惜,还是求生的欲望不够强烈。” “但愿这一次不要让我们失望才好,尤其是大人亲自出手抓来的那只妖怪。”黑袍人的目光灼灼,落在了被束缚自由的林鸢身上。 林家的千金大小姐,谁能想得到呢,林鸢早就死在林家大院的树下了,是一只路过的鸽子精觉着她可怜,又喜欢上了她的容貌,这才附了她的身,借着她的身体活了下去。 原来朱无心编织的那个故事都是真的,只是故事的主人公不是蚩离,也不是她。林鸢虽贵为千金小姐,却喜欢上了一个穷小子,这在当时看来是犯了禁忌,林员外着急将女儿嫁出去,而林鸢,腹背受敌,不肯嫁与一个自己不爱的人,偏偏喜欢的男子又不肯挺身而出带自己逃跑,绝望之际,她在院中的大榕树上挂起了三尺白绫,断送了自己正若春季花儿绽放般的年华。 而这一切,偏偏被路过的朱无心看在了眼里,朱无心一眼便喜欢上了那个呆头呆脑的傻小子,所以才想要借助林鸢的身体,继续林鸢应有的人生道路。 林鸢拒了婚,并且名言自己除了心仪之人之外绝不嫁人,受罚是有的,不过那时受罪的也不过是朱无心罢了。朱无心费尽心思想要帮助他,可那些权贵戏弄,落第不过是意料之中,后来他上了战场,她一直默默地陪在他的身后。也许是皇天不负有心人吧,他功成名就,旗开得胜,功成身退之际,他们终于订下了婚期。 若是没有这一切的话……他们现在一定十分幸福的生活在了一起了吧? “放开我!你们要做什么?”朱无心奋力的挣扎起来,不过越是挣扎,她越是明白方才融入自己身体里的符咒究竟是有什么作用了。她的妖力被封住了,不止是她,还有那些同行的倒霉蛋,他们亦是如此。 “做什么?各位听着,给你们一个活命的机会,若是你们能够承受住这不灭烈炎的焚烧,就有机会成为一只无相为群妖冢办事,若是没撑住死了,也就只有一个灰飞烟灭的下场喽~”黑袍人的声音很大,似乎并不害怕被发现一般,在场的妖都能够将她话里的内容听得真切,清清楚楚。 “你、你们这是滥杀无辜……” “是啊,我们究竟是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 “不不不,不是你们的错,而是你们倒霉在,被群妖冢选中了。” “群妖冢?你们这些狼狈为奸的混蛋……”蛇妖的话都还没说完,就被身边的一个黑袍人给一眼踢了下去! 众妖的瞳孔因为恐惧瞪得老大,倒霉的蛇妖,惨叫声都还没来得极发出,滚烫的岩浆就灌入了他的口鼻之中,仅仅不过是挣扎了几秒钟,就已经焚烧得连骨灰都不剩下。 “切,没有的废物。”黑袍人十分嫌弃的冷哼了一声,又示意左右开始动手。 紧接着,在一声声的惨叫声之中,一只又一只的妖被踢下,而羲和山顶上的洞口,就像是一个深渊一般,来者不拒的吞噬享受品味着它的猎物。 “你可是大人精心挑选的猎物呢,。”一只惨白的手狠狠的捏住了朱无心白嫩的脸颊。 “你们想要一只无相?你们,想都不要想。” “是吗?可是你若是死了,你的相好我们也不会留着的哦~”黑袍人的声音压得很低,她凑在朱无心的耳边悄声说道,而朱无心放大的瞳孔此时已经说明她此刻乱了分寸。“给我带来点小惊喜吧。” 黑袍人说完,揪着朱无心的衣领领口,朝着那滚烫的不灭烈炎扔去…… “我……我还不想死……”滚烫的炙热烧烤自己皮肤甚至骨头的痛感清晰的传遍着她的每一根神经,可是朱无心依旧在咬牙坚持着,她的手,居然还能够短暂的晃动了一下。 这一群禽兽,此时正兴奋激动万分的站在地面之上低头看着他们是如何的痛不欲生。 朱无心忘了自己流下多少泪,但是流的泪再多,也还是在第一时间被这滚烫的温度给直接蒸发了。她的脑海中,闪过一幕幕记忆中的片段,他的笑容,他的呆滞,他的背影,以及,他奋勇杀敌披荆斩棘时的英勇。 他是自己的,朱无心在心中说。林鸢并没有将他变得优秀,而是自己,是自己一直陪在他的身边,鼓励他、支持他,而这些,都是林鸢所做不到的。她不能够接受,自己辛苦努力了这么久以来,所有的成果就这样付之东流。自己不能死,他更不能。 “阿离,下次再见我时,不用总是这样束手束脚的。” “阿离,无论将来发生了什么,我都会陪在你的身边。” “若是有一天阿离发现我不像原来的那个我了,阿离会不会很失望?” “我好喜欢你,傻傻的,笨笨的,却做什么事情都很认真。” “木雕,是给我的吗?阿离的手艺真巧,好好看。” “阿离,未来会娶我的吧?我不在乎阿离的身世,所以阿离也不要在意我的,在我们的眼里,本应该就只有彼此。” “阿离……我还要,与你一起放风筝呢……”朱无心的口中喃喃低语,“只是,这一次,我怕是真的,撑不住了……” 不灭烈炎汇聚而成的火海当中,就连她最后的一抹身影也消失了,她早已听不见身边的妖传来的惨叫声了,他们或许早就已经支撑不住了吧?也是,她只觉得自己,也算是尽力而为了。 眼角一颗晶莹的泪水滑落,只是这一次,却没有很快的就被热浪蒸发。 “死了?”上头的黑袍人不悦的看着这一幕,语气里带着疑惑与失望。“真是可惜啊,就差一点儿了。” 身后的下属忽然发出了一声惊呼,“大人,小心!” 说时迟那时快,黑袍人一回头,就对上了一个正朝着她的脸上招呼而来的拳头。朱无心下手不轻,这一拳下去,那个黑袍人不仅挂了彩,就连脸颊上的面具也被掀飞落在了地上。 看到那半张毁容的脸,朱无心仅仅只是皱了皱眉头,就一闪身消失在了人群当中。 第五十九章 巴蛇(7) “该死!逃哪去了?”黑袍人擦拭了一下嘴角的血迹,目光在一群下属之间扫视着,大家面面相觑,十分配合的拉开了彼此之间的间隔。“她会幻化成任何人的模样,不要掉易轻心。” “哼,你说的是这样么?”场上出现了一个与她一模一样的黑袍人,并且此时正朝着她袭击而来,两人交手之间,混淆在一起,连围观者都分辨不出来究竟谁是真谁是假。 就在大家犹豫之际,朱无心一章拍在黑袍人的肩头,朝着被挟持的阿离冲去,她将阿离身后的绳子一拉,托着他欲走。只是她的速度不敌,一只掌心写着复杂符咒的大掌猛然劈向了她。 “小心!” “阿离!” 阿离替她挡下了那一掌,他的口中吐出一口鲜血,鲜血染了朱无心一身,朱无心得了空,朝着那位修道者挥出一击,搀扶着重伤的阿离立刻消失了踪影。 “让她给跑了?可恶,这下该如何交代?!” “白霜大人莫急,放在老道打的那一掌用的可不是普通的符文咒术,而是血枯咒,要不了多久,她自然会乖乖的回来求我们。不过嘛……” “不过什么?”白霜面若寒霜,果然人如其名。 “若是她找到了一条巴蛇,得其心脏,就难说了。” “几率有多大?” “难如登天。” 画面到此时戛然而止,我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沉默着揉了揉四不像的小脑袋。原来蚩离让四不像吞噬周围的噩梦,这其中,就包括了朱无心的梦。只是这个梦境,蚩离他看过了么? 我忽然觉得自己是在问一个特别无知的问题,这个问题本来就已经有了答案。 蚩离是知道朱无心心里有人的,可是他依旧愿意为之付出一切…… “若是没有了喜欢的人陪伴在身边,就算哪日成了仙,又有什么意义呢?”我喃喃自语,也许,这就是对于蚩离此举最好的解释吧。 一楼的小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是无衣,他总是这么晚回来,我早就已经习惯了。只是这一次不同的是,他的怀中,抱着四卷包装精致看着十分贵重的书画。 无衣为人正直,虽然我知道他自己没留有多少银两,但至少也不至于沦落到偷盗的地步。 难不成这一个两个的都瞒着我藏私房钱呢? 困意袭来,我折腾的一天也倦了,打了个哈欠便径直回了自己的房间。 一夜安眠,夜里头很静,就仿佛坠入深海当中,沉寂的听不到任何声响。就连以往他们上下楼翻找东西的声音也未曾听闻,蚩离带着他的那一只鸟儿似乎也度过了一个宁静祥和的夜晚。 我睡得很沉,鲜少会有这么深的睡眠了,直到刺眼灼热的阳光毫不客气的打在我的脸上之时昂,我猛然惊坐了起来,看着阳光落近屋里的角度,才发觉早已日上三竿。 “老板娘,该吃午饭了。”杌荒轻轻叩响了房门,我揉着昏昏沉沉的脑袋,答应了一声,这才发现我的枕头边不知是何时落下了一支青羽。 奇怪…… 我一边打量着手里的羽毛,余光注意到了敞开的窗户上,难道昨天夜里,是我忘记关窗户了吗?羽毛甚是鲜亮,像是不久前落下的,而且看着羽毛的大小,估计也是一只大鸟。我在脑海之中将蚩离的那只白鸽的形象抹去,微风从窗口而入,轻抚着我的脸颊。 这样的暖风吹着舒适极了,我起身下床,三下五除二的换好了衣裳,羽毛被我随手放在了桌上,整理好这一切,我才动身下楼。 “哟,知道起床了?” 一推开门,朔便在我的门口冷嘲热讽着,我轻哼了一声,才不搭理他。都说早晨的心情最佳,怎么可能因为他两句话就影响了我一天的心情,毕竟我还是要继续赚金子的。 “老板娘,昨晚没睡好吗?”杌荒也是觉得奇怪,她大抵是没见过我这么迟起来过吧,她轻咬着筷子问我,模样妩媚动人。 “没有啊,昨晚不是挺好的吗?也挺……安静的。”我才在桌前坐下,看到他们的脸色有些不太对劲,“怎么了?” “老板娘,你没聋吧?昨晚下了大暴雨,蚩离的鸟儿受惊了闹得大家都睡不着,店里还闯进了一只小妖。小妖被君上的护卫收拾,雨也是早晨才刚刚停的。” 我漫不经心:“是吗?或许是我睡得比较死吧。” “真不愧是老板娘,我都被吵得一晚没睡好。”大石头朝我竖起了一个大拇指,又忍不住的打了一个哈欠。 这会儿茶馆里的客人不多,我便让杌荒她们轮班去休息了。 “汐,小爷不放心你,要不今晚就让小爷……” “不必了,我还是喜欢自己睡。”我开口打断他,又转移了话题,“我听说,有些能够恢复妖力的丹药,不知道对你这种情况有用没有。” “血枯咒的反噬不是简单丹药能够化解的。” “要不然,你去问问白泽?”我确实不知道,白泽跟朔的关系居然这么好,看他们之前彼此出手相助的样子,估计交情不浅。 “他自己都有事情要忙,小爷倦了,去阁楼上睡会儿。”朔的心情还挺好的,一边哼着歌一边朝楼上走去。 我以为我的嗜睡不过到此为止,直到第二日,我的房间门被杌荒再一次叩响了。 “老板娘,都几点了,你起来了吗?” “几点了?该不会又到中午了吧。” “嗯,你快点下来吧,我们都在等你。” “啊?小花,不用等我们,你们先吃。”我慌慌忙忙的起床,手忙脚乱的去更衣洗漱。 奇怪。 我停下了动作,耳边是杌荒下楼渐行渐远的脚步声,而俯身下去,捡起了地上的一支青羽。又是一支新鲜的羽毛,我拿起桌上的那一支青羽与之对比,昨天的一支已经变得黯淡了许多,也没有眼前出现的这一支颜色鲜亮。 纸窗又被打开了。 到底是谁? 是冲着我来的吗?可是为什么这两晚又似乎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羽毛上感受不到妖力,我无法根据上面的妖气追踪,怎么会呢,每一次不多不少,就留下一支青羽,看似无意之间,又好像是故意留下的。 我不明白自己为何会睡得那样沉,眼睛一闭一睁就抵达了天亮。 “小爷带你出去逛逛,别总是闷在屋里。”饭后,朔抓着我的手腕,不由分说拉着我出了门。 “怎么了?” “你最近的脸色不太好。” 我摸了摸脸颊,“有吗?” “小爷前几日上街,遇见了一件怪事。” “什么事?”再怪,有我一觉醒来日上三竿怪吗? “你很快就知道了。”朔拉着我进了一条小巷,左拐右拐再借着低矮的围墙跃上了一家的屋顶。我疑惑地跟在他的后头,他的速度不算快,我能够跟得上。街道上好生热闹,人来人往的,不过最容易引人注目的,还是被人群团团围住的一个小贩。 “小爷观察了几日,你看那里。”朔给我指出了一个方向,我寻着望去,只见小贩身后是一字排开的一幅幅书画,画中的人物花草,惟妙惟肖形态逼真。“那些字画,不觉得眼熟吗?” 我细细回想了起来,才发现在选用的纸质上与包装上,竟与我见到的无衣夜里带回来的四副一模一样。 “画的还挺像。”只是,为何我总觉得,那些画像之中,都带着一丝似有若无的妖气?“难不成,画里面还封印着妖怪吗?” “汐儿继续看便知。”朔说完便沉默了,我只好自己去观察街上的行人们,与不断叫唤的小贩。 “走一走瞧一瞧啊,包治百病的神仙画,只要一两银子,就能让画仙为你破解顽疾,长生不老,走一走瞧一瞧啊……”小贩卖力的给自己的货物打着广告推销,我只是微微蹙眉,不过是一个招摇撞骗的罢了,为什么朔会感兴趣呢? “神仙显灵,神仙显灵,求求您,救救我这苦命的孩子吧,从昨晚开始到现在就一直高烧不退。”哀嚎的妇人抱着自己的儿子,扑通一声跪在了商贩的面前,她从衣袖里掏出了一两银子递给了商贩,再次磕头请求他救命。 “夫人莫慌,夫人莫慌,我这就去取药。”商贩将妇人搀扶了起来,又从桌底下取了什么东西,朝着身后的画像走去。 待他转过身后我才发现,他的手里拿的是一个匕首与一只碗碟,匕首上沾染着蓝色的液体,而碗中此时正盛了大半碗。我听白泽说过水蛭妖,水蛭妖是妖族之中最善生血的一族,最喜救死扶伤,而且他们的血液还有奇效,即便是一只脚踏进鬼门关的人都可以拖回来。 “他在用妖的命换人的命?” “不错,一只妖换十个人身体康复,他或许还会有同伙。” 我震惊的回眸看了一眼朔,思索了一番,朔说的对,要抓到这么多妖怪,并且将他们封印在画像之中,凭借那个小贩一个人是办不到的。而且,我能够感觉到,他的身上没有丝毫的妖力与灵力的波动。 “他不过是个无知的倒霉蛋。”朔轻声附在我的耳边说道,不知何时,他的手已经环住了我的腰,我摆脱不得,又怕动静太大引人注意,只好低声警告他:“你安分一点。” “你别乱动,我一直都很安分。”他一手抓住了我的手腕,又拉着我的手比划了一个方向,“看那边。” 第六十章 青鸟(1) “看什么?”我不明所以,他指的地方,似乎没有什么异常之处吧,难不成是我不够认真。 “逗你玩的。”朔在我的耳畔轻笑出声,“只是觉得你认真的样子挺有趣。” “你……无聊至极。”我甩开他的手,往身侧挪了一步,拉开了彼此之间的距离,正色问他:“我与你说正事,我且问你,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不肯出手救那些妖怪,他们与你不是同族吗?” “你似乎弄错了一件事情,在妖族中,妖祖的名号不过是一个身份的象征,并不代表职责所在。” “亏得你受尽爱戴,居然如此不关心他们的死活,哼,你不救,我救!”我抬手拾了一块石子,朝着那堆满笑脸此时正在收钱的小贩后腿上打去,正在小贩跌倒之际,我纵身一跃,速度飞快的将一栏的画作收入囊中,紧接着闪身便进入了人群之中。 身后是纷乱的人群,吵闹声与叫骂声混淆一片,终于,在绕过几条小巷之后,我一跃上了屋顶,站立在不为所动的少年身边。 “怎么解开封印放他们出来?”我问他。 “把妖力注入到里面就行。” 封印似乎并不难解开,只是耗费妖力,也花费了好一番功夫。想想他似乎就是因为妖力尚未恢复才保持着现在的体态,要他耗费妖力解开封印,确实有些过分。 不过我脸皮薄,也不知道该如何向他道歉,只是将那些妖放跑以后挠了挠脑袋。 “明日,他还会来。”他看着街上又急又气跺脚的小贩,平静的说。 “来一次我救一次,我还不信了。”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谁有耐心。 “这番勇气,不知道对弈群妖冢的时候是否依旧。” “呃……”我被他的话给成功噎到了,“可是……总不能见死不救吧?都是些无辜的妖怪而已。而且……你也不会眼睁睁的看着我被群妖冢的妖给杀了吧?” “现在知道怕了?” “算不上怕,不过是有些心虚罢了。”群妖冢给我带来的那一段不太愉快的回忆着实留下了些心理阴影,尤其是夺舍的事情,千万不要再发生一遍了。一想到我的小金库,还有我的店铺员工从此都归别人所有,我的小心脏就压抑得难受。“我从未见过那样的妖术,居然能够互换身体。” “不过是副作用很大的邪术罢了。” “我们再随便逛逛吗?集市上也有卖许多小玩意,一起去看看?”我知道朔并不想太快回店里,他不是那种喜欢宅着的人,至于我嘛……各占一半吧。 他没有回答,只是点了点头。都说女人逛起街来精神倍加,我感觉我似乎也是如此,不过我大多数的东西也只看看不买,许多人类用的东西,我多数用不上。 等我们回到店里的时候,已经临近傍晚了。 日若西山,余晖斜照,街道上人影错落,树木被晚风吹得作响。为数不多的脚步声清晰可辨,我步履轻快,身后的朔手里提着满满当当的今日的购物成果。我们下午时去裁缝店里定做了几声衣裳,布料上精致的花纹我十分的满意,朔难得的认真挑选。 裁缝店的老板总是把我们当成姐弟,我捂嘴偷笑,他懒得辩解。不过朔还是准备了一些他原本身形的衣服尺寸,被调侃说小舅子给未来的姐夫准备衣服。 也不知怎么的,这话说得他挺高兴,结账的时候多给了银两,被我抱怨了好几次。 夜里华灯初上,我倦意袭来,只想着回房好好睡上一觉,其余的话便听不进去了。我是三番两次都想找机会与杨无衣聊聊的,却无奈我最近的状态也并不好,时长犯困和走神,精神也开始有些恍惚。 这样子过了大概有四五天吧,夜里我突然听见一声爆响,才一睁开眼睛,便发现屋子里头站满了人。 “怎么了?”我裹紧了身上的被子。 杌荒的脸上难看,只是上前几步关上了敞开的窗子。我的脑袋有些疼,回忆着我睡觉以前究竟是否关窗的事情,就听大石头说:“老板娘,你好像惹了什么不该惹的妖怪了。” “什么妖……”我疑惑地环视了屋里一圈,最后将询问的目光投向了朔。 “既然已经来了,何必躲躲藏藏。” 朔的话音才落,木质的窗户外头就传来了一声男子的笑声,“千年不见,你怎么变成了如今这幅形态?既然你无福消受美人恩,本座不介意代替你……” “你找死!你对她做了什么?” “不过小小魇术,呵呵呵~小汐儿,下回本座再来找你玩。” 我蹙眉,难不成是熟人?可是我为什么没有丝毫印象呢? “你是谁?”我的声音在屋里回响,我的问题怕是不会再有答案了,方才与我们对话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装神弄鬼,我在心里抱怨了一番。 “可恶,我们居然没有察觉到他的妖力……”杌荒不悦的咬唇,虽说金丹带给她的力量比她之前修炼的更甚,可是她确确实实没有发现任何侵入者的痕迹。 而我,我能说我还没有搞清楚情况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莫名其妙。 “魇术是什么?” “这个我知道。”大石头自告奋勇的举手回答:“魇术是妖族之中飞禽一类最擅长的基础妖术之一,简单来说就是中了魇术的人或者妖,在不知不觉当中会爱上施术者,有点类似于人类所说的情蛊吧。” 闻言,我想此刻我的嘴里若是含着一口水,恐怕会毫不犹豫的喷出来吧。 “什么稀奇古怪的招式。”我简直闻所未闻。 大石头无语的挠了挠脑袋,说:“老板娘你不知道也很正常,其实这种小把戏确实不值一提,不过是飞禽求偶的时候……” 注意到朔越来越黑的脸色,大石头乖乖的闭上了嘴巴。 “可是我不认识他。”我满脸无辜,就算刚才只闻其声不见其人,我也能十分的确定,我可没有跟这类奇奇怪怪的鸟类朋友打过交道。而且他说的什么千年之前…… “你们先出去。”朔遣散了大家,走到了桌前,他的目光落在桌上,我看不见的角度,但是能够闻到有烧焦的羽毛的气味传来。 他好像不高兴了。 沉默了许久,他才终于开口:“青鸟是你当初的追求者之一,你不记得了?” 我茫然摇头。 “过去的事情,我都记不清了。不过,我们现在有自己的生活,何必一直揪着过去不放呢?” “那你可记得,你的师父?” 又是摇头。 “我只记得你。”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的这句话,他的语气忽然轻松了许多,他给我倒了杯水,又走到了我的床边。 “既然不记得了,也没有必要去刻意回想那些痛苦的往事,这几日小爷守着你睡,他不会再来。” “朔……青鸟,到底是谁啊?” “他叫云青,与你师出同门,不过是有几面之缘罢了。” “这么说是我的师……兄?” “算不得,你师父桃李甚多,却连门下弟子的名字都叫不全。而且他除了收留你之外,于你……并没有多少恩惠。你睡吧,今晚我在你床头守着。”朔帮我盖好了杯子。 听他的意思,今晚恐怕不打算休息了,睡眠对于妖而言,也算是至关重要的吧。 “若不然,再搬一张床进来?”我只觉得,这是我最大的让步了。 “汐儿还真是绝情呢,这里不就有一张现成的床么?” “我……我觉着挤。” 他没有强求,只是说:“汐儿睡吧。” 我睡得依旧很沉,对于云青所说的魇术,其余的我没感觉到,只觉得安眠效果不错。 “没想到他的动作还挺快。” “自寻死路,若不是当初看在他与汐儿师出同门,本座早该杀了他。” “哈哈哈,不至于,以你的本事,还怕抢不过他?啧……当然,如果你妖力恢复的话。让你耍帅强行破除血枯咒,这下麻烦了吧。” “哼。” “看在你曾经多次救过本座的份上,本座渡五百年妖力给你,不能再多了。” “白泽,你活了多少年?才五百年妖力就想糊弄。” “那你要多少?” “两千年,等本座恢复妖力再还给你。” “噗——这个买卖太亏了,得算上一个人情。” “成交。” “你可小心着点用,不到紧要关头最好不要施展,毕竟使用不属于自己的妖力,反噬起来还是挺严重的。哎呀,这大半夜的把我叫来,就是为了坑我两千年修为,我可算是仁至义尽了啊。若是你当初早与她订下契约,又何至于此?一只妖一生当中只能够有一个伴侣,你做了这唯一,事情不就简单许多了吗?那些追求者再不怎么不开心也得靠边站,而且她又不会记恨你。” “你怎知她不会记恨本座?本座感觉得出来,她不喜欢提及以前的事情,也没有兴趣。” “不瞒你说,我也觉着奇怪,她身为妖,为何这么多年来,一次天劫也未曾经历?莫非……” “呵,她违逆天道,成仙之路早被封上了,哪来的天劫?况且,她的灵魂尚未完全。” “可你不是用招魂幡……” “是,因为她大部分的灵魂碎片,早就已经融入到那场甘霖之中被不灭烈炎焚尽了。” “成仙有什么好的,还不如做妖怪自在。” “她当初也是这样说的,不管怎样,终是本座负了她。” “那只青鸟恐怕也是遭受了重创,否则也不会不敢现身,他施加的魇术气息很弱,一次两次效果不大,你可得看好了,若是真让她被魇术摄了去,神仙也难救了。” 第六十一章 青鸟(2) “他有这个胆子,只怕是没有这个命。”朔冷哼了一声,离别之时,白泽又调侃了屋顶上守着的赤乌两句,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我睡了一个好觉,只不过这一次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里的场景恍如仙境,一只漂亮的青鸟在我的头顶上方盘旋,叫声明亮,仿佛要刺穿云霄。若不是睡前我经历了那一番事情,我恐怕真的会被它所吸引吧,可惜我看到它第一眼之后,一直未曾抬头。它盘旋在我的头顶上空不肯走,就这样僵持了一夜。 朔说,再过几天,魇术的效果就会消失了,一想到他每晚都得守着,我心里不免有些过意不去。 “或许……以后这样的事情还会有许多。” 我不理解他的话,忙问他什么意思。朔说,前世的我,可是个炙手可热的宝物。 我听着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前世的事情除了他之外我全都记不得,难不成我以前也是个命犯挑花的主? “你会吃醋吗?”我没由来的问了一句,语出连我自己都有些后悔了。 若是他说不会,那我岂不是很尴尬吗?我正想着如何巧妙地转移话题缓解尴尬,就听他不假思索的回答:“自然是会。” 我是没设想过这个结果的,所以顿时没了下文了。 “嗯……你其实不用在意那些妖的,若是……若是哪日我打算成婚了,第一选择也只会是你,你不是也说,我是……是你的……万、万妖妃吗。”我到底在说些什么?我在心底扶额,说完这些话,我只想躲进被窝里,或者找个洞把自己给埋了。 他忽然笑了起来,他的笑声很好听,略带些绕耳的磁性,笑容也格外温暖,目光中是满满的……宠溺?我看错了吧,他的眼中似乎都是我。我怕只是我自己的错觉,所以移开了与他对视的目光。 “汐儿,你的心里,可是喜欢我的?” “我……我不知道。”什么问题嘛,这种话,我怎么可能说的出口。 我本以为朔会失望,但是他好像看出来了我的窘况,好奇怪,他已经这么了解我了么?连我心中所想都知道了? “汐儿记得,我们的名字是为何而取的么?” “不知。” “每月之始谓之朔,黄昏涌水谓之汐,那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之时,也是之后每一次约定见面的时间。” “每月初一的黄昏?”原来,这两个名字是这样来的。看来,我们之间还有许多我不知晓的故事呢。 “在那之前,我唯一的称呼便只有妖祖,朔是你给我取的,说是怕我忘记,你还在海边等我。” “所以,我们每月就见一次面,一年,就只有十二次吗?”若是这样比较的话,我们如今的朝夕相伴,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不知有多奢侈。 “嗯,这样过了七年。”他俯身,脑袋轻轻的贴在我的腿上,不知怎的,我有些心疼他了,我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算作安慰吧。他说:“因为汐儿住在云家空间之中,一日便抵得上人间一个月,不过在汐儿看来,我们是日日相见的。” “傻瓜,七年,不难等吗?” “不难,只要念着每个月初,时间就会过得很快。那时大多数的妖兽是不结侣的同居关系,因为结侣的契约规定若是其中一方改变心意要解除关系,必定会遭受到反噬,而妖,绝大多数都无法保证自己在爱情里的忠贞。汐儿出逃人间,其实最主要的导火索是为了逃婚……” “……然后呢?”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我听不清了,小声问了一句,才发现他居然困得睡着了。我长呼出了一口气,没有动身。 朔……汐……原来我们的名字,竟是这样的由来吗?每月初一的黄昏时刻才能相见,是因为空间的大门只有那个时间段会开启么…… 无论曾经如何,我都只需要记住眼前这一人就好。 我感觉到双腿有些发麻了,这才运起妖力将他扶到床上躺着,毕竟他守了我一夜,让他就这样坐着趴在床边睡也属实没良心。 赤乌回来了,同时被他带回来的是十几幅的书画,书画被摆在了储物间里,一字排开。大石头叫来了我,我才知道是朔让赤乌去把每日的这些书画都给买下来的。 “还是君上贴心啊,我的那些追求者可从没这么注重过细节呢。”杌荒在一侧掩面而笑,她就喜欢开我玩笑,我已经习惯了,也不像初时听到她的调侃会变得口不择言惊慌失措。 “嗯……这些妖就麻烦你们了。”不过是些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妖,也提供不了什么幕后主使的线索,我不想在上面多花时间。“无衣呢?怎么没见到他?” 大石头抱怨说:“他?老板娘你不说还好,一说到这事我就来气,他都好几日这样了,每日就往外跑,一去就是一整天,叫他也不搭理人,总是到夜半回来,第二天一大早就不见踪影。” “他之前带回来了四幅画,你们有看到吗?也是跟这些画差不多的样子。” “我见过,昨晚无衣回来被君上撞见了,他确实拿了四幅画出来,不过只放出来了三只妖,有一幅画是空白的。”赤乌解释说。 “我知道了。”我点头转身出了储物间,朝着厨房的方向走去。 身后是三人议论的声音: “老板娘去厨房做什么?她不是从来不进厨房吗?” “也许是饿了吧。” “我感觉不像,难不成老板娘要亲自下厨?” “我的手艺不好吗?”大石头扪心自问。 这时,不太爱说话的赤乌悄悄地补了一句:“君上好像从晚上到现在都没吃东西。” “喔~” 对于一只水妖来说,烹饪并不是什么难题,难得的是想要去做某些事情的心情吧。我只是听到他说了这么多,也想尽自己所能回应他一点什么。 七年,一年见十二次,七年才不过八十四次,若非真心喜欢,我是绝不相信他有这么久的耐心的。而这八十四次,也许在我当时看来不过三个月的时间。 我做了一桌子的菜,用妖力温着直到他醒来。他似乎有些惊讶,受宠若惊,但更多的是高兴,这是他第一次尝我的手艺。 “无衣带回的书画,里头有一只妖跑了。” “嗯。” “太阳要落山了,羲和山外有一片海,我想去看看。” 他夹菜的动作顿了一下,答应了。 “我们叫上大石头和杌荒她们吧?她们成日里在店里忙,也许久没有一起好好地出去玩过了,正好大家一起吃夜宵。” “都依你。” 我开心的一跃起身,下楼与她们交谈了一番,尤其是说到夜宵的费用我全包的时候,她们立刻就来了兴趣。蚩离要守着他的鸟儿,已经好几日不出屋了,我在门口浅问了一句,意料之中的婉拒。 不过这并没有影响我的心情,大石头准备了炭火、火折子与架台,杌荒将穿好的串串放进餐盒里,菜还是朔准备的,他睡了莫约六七个小时,说是休息够了所以来帮忙。 无衣又不见了踪影,我无奈的耸肩,锁上门,大家七手八脚的把东西都装上了马车,大石头一甩缰绳,马儿飞快而平稳的跑了起来。我与杌荒一路说说笑笑,也不觉得路上乏味。 羲和的海景很美,金色的沙滩、海天一线、夕阳西下、晚霞映照了半边天空,霞辉染红了海水,几只孤雁在空中煽动着翅膀远去。迎面而来的海风清爽,海水一波盖过一波,冲在赤脚的脚踝处,不冷,却感觉很痒。 “我们找个高点的地方,大石头,先把铁架拿出来。” “好嘞老板娘。” “我来帮忙生火吧。”杌荒说着,正想着怎么点着手里的火折子,便见添好木炭的架台里头燃起了火焰。是赤乌点的火,后来也不知道杌荒在与他聊些什么,我的注意力就已经被站在礁石上观望的朔给吸引了。 “黄昏时看海景,果然好美。” “呵~其实,美的不止海。” “你说什么?”海风有点大,以至于我没能够听清他的话,我再问了一遍,他却不说了。 “我很喜欢你,汐儿,从我们第一次见面开始。” 夕阳映得他的眸子色彩斑斓,我却能够清晰看到他说这话时眼中的诚挚,谁会拒绝一只痴情帅气又妖力强大的妖怪呢?有时候,连我自己都会怀疑我究竟有没有资格能够配得上他无微不至的爱。 “干……干嘛忽然说这个?” “本座只是想告诉你,若是你想知道以前的事情,本座知无不言,若是你不想过问,本座以后也可以绝口不提。” “你想说就说,我都会听着。” “那……本座可以吻你了吗?”他温暖的手扶上了我的脸颊,我慌乱的低垂下眼帘,“回、回去再说啦。” 我借着帮忙的理由脱了困,三步并作两步的朝杌荒她们的方向小跑而去,但我依旧能够感觉到身后有一道炙热又温柔的目光始终都在注视着我。心跳得好快,小鹿乱撞,我慌不择路,深一脚浅一脚的在沙滩上小跑着。 “老板娘!”杌荒方才还一副要继续打趣我的模样,我才走了没几步,她就突然变了脸色,朝着我低喝了一声:“小心!” 我只感到身后又一阵冷风略过,一回头,才发现一只巨大的青鸟朝着我的方向而来,我甚至连妖力都来不及使用,一只爪子已经抓住了我的腰将我一同带上了空中! 这不是在我梦境里的那只青鸟吗?我疑惑之余,还是想尽办法想要挣脱下去。我看到了地面上他们惊讶愤怒的神情,不过很快连他们的身形也被青鸟双翼所煽动出的巨大风浪给淹没…… 第六十二章 青鸟(3) “别白费力气了。”我的头顶传来他冰冷的声音。 “你要带我去哪?” 青鸟没有回答,只是不以为然的嗤笑了一声,它的羽翼狠狠的劈下,竟将眼前的天空撕裂出了一道口子,纵身飞跃而入。 好强的妖力,在那一瞬间,我几乎能够听得到天空被撕裂时发出的悲鸣,大石头曾经与我说过,飞禽一族与空间的联系最为紧密,许多妖一出生的时候就懂得如何运用空间之力在各个地方来回的穿梭。 眼前,是一片暗紫的黑,所有的景象都不见了,我努力的回过头去,瞧不见海滩上杌荒她们的身影。但是我还是相信,朔会找到我的。 “我还以为,你会哭着喊着求我放你走,就像千年以前那样。” “云青,你不该回来找我。” “呵~这话,你怎么不对他说呢?我奉劝你别乱动,从时空裂缝里掉下去,只会粉身碎骨。”青鸟飞行的速度骤然加快了许多,我的耳边出除呼啸而过的风声之外,便什么也听不到了。冷风敲打在脸上有些生疼,我穿的不多,不过是长裙上裹了件外套,虽说妖不会生病,可我却越发觉得寒冷刺骨。 终于,在我的眼前出现了一道亮光,我们离开了时空裂缝,出现在眼前的,是另一幅萧条的景象。荒无人烟的孤岛,茫茫草木,秃鹰在天空盘旋狩猎,枯木丛生,森林里是冒着肮脏气泡的沼泽。瘴气漂浮在空气中,给森林又蒙上了一片色彩。青鸟飞的很高,直接略过大森林,停在了一处高耸的悬崖峭壁上的洞穴口。 后背传来的疼痛令我不禁蹙眉,好在身下有枯草铺就,否则还不知道会受多重的伤。他收起了一双浅绿色的双翼,身上烟雾缭绕中,身形也开始不断地变小,最后,变幻成了一个人类的模样。 他就是朔与我说过的云青,我曾经的师兄? 云青穿着一身墨绿色长衫,长发披散而不显凌乱,一双坚毅的眸子此时正落在我的身上,他长得确实好看,英气之中带着桀骜不驯,又有那么几分书生的温尔儒雅。 “你瘦了,不过无妨,从今以后我会照顾好你。” “我不需要。”我讨厌他这般自作主张的话语。 “哦?是吗?怎的他说得,我就说不得。” “师兄,你我即以兄妹相称,我的心里,一直都是把你当作亲哥哥看待的。” “无妨,我们有的是时间。” 我拍开他的手,怒目而视:“请你放尊重点!” “尊重?师妹是忘记了,当初是你求着我……” “过去的事情,我不记得了。” 他轻松一笑,说:“我差点忘了,不过没关系,你只要记得我就好。” 我冷汗直流,不免后退了几步,怎么会有如此厚颜无耻自以为是之人,而且偏偏,这家伙还是我以前的师兄,我却半分印象都没有。洞穴并不平坦,我的脚边触到了一块石子,慌乱之中一拌我的身体竟直接朝着身后的地面摔去。 妖力,用不了了? 该死! 我在心里暗骂了一声,难不成此处是有什么结界,我居然连妖力都用不出来。我不怕这点皮肉之苦,与被他扶起相比,我倒是更愿意就这样狠狠地摔一跤。 “滚!”我不悦的挣脱开了他的怀抱,才撤了几步,忽然我的脑后一片刺痛,视线也开始变得模糊了起来。一段画面不知为何竟在这时涌现,画面中依偎的两人,你侬我侬亲密无间的模样,可是在那男子回眸的时候,我才发现,那人居然是云青。 “呵呵~看来是魇术发挥作用了。”云青幸灾乐祸的声音在我的耳边传来,这家伙,速度好快,不知何时居然来到了我的身后。“抗拒只会让你更痛苦,只要你的心里坦然接受……” “想得美。” “只要能得到你的心,我不介意使些手段。魇术会在你每一次靠近我时触发,所以方才,汐儿看见了什么?” “呵,看见我亲手杀了你!”头痛欲裂,我强撑着自己的身体,扶着凹凸不平的石墙站了起来,这世间的手段与妖术,果然没有最阴狠,只有更阴狠。 他忽然大笑了起来,笑声张狂又带着几分得意,“我看你能嘴硬到什么时候。” “你若敢动我,我就死给你看。”我的嘴唇发干,想必此刻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去,那些该死的虚假的亲密画面,一幕幕,费尽心思的想要钻入我的脑海之中,成为我记忆的一部分。我才知道,与回忆对抗,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情。 “魇术会让你爱上我的,我等着你心甘情愿的那一天,我相信,不会远了。汐儿,我不会再放你走了,即使是和师父一样,用这些见不得光的手段……” “你有什么资格与师父相提并论。” 他的笑声突然停止了,我只知手腕被握得很疼,视线模糊的看不清眼前的一切,似乎只有一张凑近放大的脸。 “看来你是真不记得了,你体内的灵力很乱,没有了灵力本源,你的修为千年来竟毫无长进。” 他是在给我把脉么? “你……离我远点。”青鸟族这该死的魇术,越是接近他,就越是令我感到痛苦。 他沉默了片刻,拉开了与我之间的距离。我只觉得涌入脑中的画面片段不再像之前那样横冲直撞,空隙之余,我将之压下,我的视线也逐渐清晰。 我费力的喘着气,感觉衣服已经被汗水打湿了。 “何必如此抗拒,这样只会让你更痛苦罢了。” “呵~我还以为你会是什么正人君子,没想到也不过是个奸险的小人。” “当初若不是我将你从云虚宫救出来,你以为你还能活着站在这里与我说话么?你就是这么对待自己的救命恩人的?” “什么救命恩人,胡说八道。” “今天,我就让你好好看看,千年前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云青几步走到了我的跟前,一只大手有力抓住了我的双手手腕死死的按在我的脑袋上方,他一低头,额头毫无征兆的贴在了我的额头之上,我的意识一空,一连串的记忆开始涌入脑海当中。 他是在与我共享他当年的记忆么? 御剑飞行,江河山川自脚下而过,穿越时空裂缝,穿过结界,是一片浮在天空之上的岛屿。 “大师兄,是大师兄回来了。” “大师兄离宫一个多月了,不知道这次带来了什么收获。” “想必收获不浅吧,看,大师兄好像抱着个人,似乎还是个孩子。” “难不成是大师兄救回来的吗?可是师父不是说外人不得入界么?” “说不定是师父的意思……” 他是云虚宫师兄弟们的信仰与追随的目标,云青的修炼天赋极好,又肯刻苦努力,修为自然是节节攀升,令人羡慕不已。在云虚宫的内部,也有不少传闻他是将来继承宫主之位的不二人选。 可是对此,云青是不敢苟同的。师父有一个儿子,极其的偏心宠爱,可惜不知为何,这孩子出生之时魂魄就缺失了一角,从此无缘仙途。 而他此次外出的目的,便是寻找‘药方’。 “云青,你立了大功,想要为师给你什么赏赐?” “云青不敢。”他低着头,不明白师父究竟要做些什么。 “此事还是早日办了,以免后患,你来偏殿,为为师护法。” “是。”师父要做什么呢? 在偏殿之中,师父并不忌讳他,所以无谓他在一侧旁观,师父说,那个女娃娃是上好的灵体,若是能借她的魂魄修复师父的爱子,从此以后,小师弟就能够重新修炼。 而她,也被师父留在了云虚宫。 或许是因为亏欠吧,云青对她极好,分外的照顾。她天生愚钝,修为增长得慢,有时也会被同门排挤和嘲笑,可是云青也说不上是什么原因,总喜欢为她出头。一开始,他只觉得是自己觉得小师妹可怜,直到后来,师妹长大了,也出落的越发水灵漂亮,他才发觉自己的心意不在何时已经悄无声息的改变了。 师父的儿子叫云风澈,在他十岁那年,师父借用师妹的魂魄为他补上了残缺的一角,他的修炼速度竟快到连自己都望尘莫及。而他自己并不知晓此事,实力大涨以后,反而变得越发的桀骜不驯,张狂任性。无论他犯了多大的错误,师父都会替他摆平,直到那时,云青才知道,什么未来宫主的继承人,自己不过是师父养在身边的一条忠犬罢了。 真是可笑。 为了云风澈,师父不折手段,什么事都干的出来。 可惜云风澈的嚣张跋扈最终还是给他自己惹来了灭顶之灾,他在人界居然被一只新任的妖王给打得修为散尽,奄奄一息。听说被抬回来之时,师父悲愤万分。为了报仇,他甚至不惜违背自己不再介入人界的规定,只是还未找到那只胆大的妖王之时,就被群妖冢给逼退了回来。 那时的群妖冢还是主张妖不要过多的干涉人界的,所以出手果决,派出了不少的高手。 师父回宫之后,路过了正在研习功法的师妹,那一次,他的目光格外的深沉…… “师父,您回来了?” “汐儿,为师最近新得了一门功法,能够吸取天地精华化为己用,而且对于自身不会有任何的反噬,比之妖力更为的得心应手。为师称呼它为——灵力。你如今妖力尚弱,正好可以试试,你可想学?” “好,多谢师父。”若是我也变强了,就可以帮到师兄,不必他每日都在我跟前护着我了吧? “你跟为师来。” 第六十三章 青鸟(4) 五年之后,云汐师妹成为了第二个继云风澈时候的云虚宫强者,只是与我们使用的妖力不同,云汐师妹使用的那股力量,被她称之为灵力。 “师父说我修炼水系灵力更为得心应手,所以给了我许多修炼秘籍,师兄你看,现在,我能够与你一同并肩战斗了。” 就这个样子,多好,我们,就像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连云虚宫所有弟子之中,都找不到能够再如你我一样般配的人选。 如果……她没有遇见那只该死的妖…… 云风澈是个自不量力的蠢货,他不过是机缘巧合之下得了师妹的倾心一笑,就跑到师父那大放厥词说要迎娶他。云汐师妹,只能是我的。 可我知道,按照师父的性子,恨不能将全世界都补偿给他,更何况区区一个小师妹。我没有办法,夜里辗转反侧难眠,我模仿师妹的字迹给他写信,将他约到了那只妖的面前。 这是一个一举两得一箭双雕的好办法,那只妖杀了他,然后师父为他报仇再杀了那只妖,这样,师妹就是我一个人的了。 为了得到她,我不得不这么做,我是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她嫁给别人的! 云风澈确实蠢出天际,他以为是那只妖吃了师妹,便愤怒的上去扬言要报仇,螳臂当车,以卵击石。他被那只妖吃掉了,哈哈哈哈……我的计策,成功了一半。 那一天是我几年来最快乐的一天,我佯装在师父的面前伤心,悲愤,师父一夜之间就像苍老了几十岁。等他退出宫主之位,师妹与云虚宫都会是我的。 可是这个该死的老不死到最后一刻还不肯安息!偏偏要将师妹许配给青鸟一族之中的翘楚,为了巩固他自己的势力!云风澈早就已经尸骨无存,他居然还妄想着寻找传说中的招魂幡来复活云风澈!死性不改! 我已经三天没见到师妹了,再一次见到她时,她被师父藏在了水牢里奄奄一息。她快要死了,她浑身都是血,胸口是一个刺眼的深红色大洞。我只觉得我的世界天翻地覆,心里苦涩难言。 她说,师父夺走了她的灵力本源,说师父传授她灵术不过是为了日后将她的灵力给云风澈。师父说,她的灵体,是世间灵力最好的载体,最佳的容器。 “师兄…我…我好疼,我不想死…师兄…现在,只有你才可以救我…求你…求求你…救我…我什么都愿意做……” “云汐,你不该与那只妖兽染上任何关系的,你,只能是我的……” 我们逃出了云虚宫,之后就没有再回去过,师父,曾经在我心目之中慈爱神圣的形象,已经支离破碎。 “就连你也要弃我而去了吗?” “对不起,师兄,云汐……心有所属,救命之恩,云汐来日定会报答。”她走的那样决绝,不留情面。我不会伤害她,也不愿做任何惹她厌烦的事,所以,这么多年来我只是默默地跟在她的身后……直到羲和。 直到感受到她用精魄幻化出来的那场甘霖,我才发现我曾经的选择是有多愚蠢,我就不应该放手。 “汐儿,我放你走一次,就不会再有第二次。” 也许,朔说的对,都是些痛苦的回忆,不想起来更好。 我的脸颊早已被泪水打湿,眼泪被一只温柔的大手拭去,心脏疼痛的要命,我已经没有力气再去支撑着自己站立的动作,双腿发软,若不是他扣住了我的手腕,此时我恐怕早已瘫软在地上了吧。 所以,这就是我的前世吗?所敬之人,害我、伤我、欺我、骗我,我一直心心念念的师父,到最后居然是这样一副嘴脸。 “汐儿不哭,我也不想让你回想些这些不愉快的往事,从今以后,你只属于我一个人的,我们只属于彼此。”云青的指尖轻轻的划过我的脸颊,在我愣神之际,他的薄唇突然覆盖了上来。 “唔……”额头撞得生疼,云青后退了一步,松开了手,我的身体再无支撑,靠着墙壁滑坐在了地上。他单捂着脸,看不清他的神情,我知道我这么做只会惹恼他,可是,我别无选择。 “呵呵~有意思,多年不见,汐儿这只小猫也长出利爪了。”他放下遮挡的手,我看到了他额角上的一片青紫,想必我的额头也好不到哪里去。 “你口口声声说爱我,在你的心里,爱就是算计吗?” “你以为我如此步步为营为的是谁?!”云青面目狰狞的朝我怒吼道,我抿着唇偏过头去,不想再听。我的脑海中一直回荡着记忆中的那句话:师兄,求求你救我,我不想死,救我,我什么都愿意做。 “师兄莫要强人所难,情之一事,与恩怨无关。” “若是我要你报恩,就是要你爱上我呢?” “云汐心有所属。” “好一句心有所属,千年前,你说的也是这样一句话,千年后亦是如此!你死心吧,他找不到这里的。”他恶狠狠地丢下一句话,便化作青鸟的形态飞走了。 我才松了一口气,发现洞口被他下了封印,这个混蛋!他是要将我囚禁在这里! 按他所说,我灵魂的另一半是与云风澈一起被朔给吃了?噗——妖兽相食,确实有吞噬魂魄的,只是这个结果我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 师父夺走了我的灵力本源,原来,这才是我一直以来无法修炼的关键所在。我有些自嘲的扯了扯嘴角,云汐啊云汐,你这一世,活的好生糊涂! 我喜欢听故事,可是我不喜欢当故事的主人公,尤其是在这个结局注定悲剧收场的故事里。 云青守了我好几日,白日里他会送些果子与野味给我,也有拿过一些衣物,衣服是按照云虚宫的款式制的,我不喜欢,只能将就着穿。我讨厌他喊我云汐,讨厌他看我的眼神,讨厌他与我说起曾经在云虚宫里的种种,可是我只能假装应和着拖延时间,等着他们来救我。 “汐儿,多吃点。” “我……不是很饿。”没胃口。 注意到我刻意与他拉开距离,云青不甚在意的笑笑,又从怀中掏出了一枚镶嵌精致的簪子。 “我记得以前,汐儿喜欢让我给你盘发。” 我推脱不掉,只能坐在镜前看着他摆弄我的长发,他似乎心情很好,也许是怀念起以前的往事了吧。 “好了,汐儿看看,喜欢吗?”半晌之后,他的声音才在我的耳边响起,温热的呼吸撒在我的耳畔,我不由得缩了缩脖子。只是,在看到镜子之中的自己时,我还是有些被惊艳到了。不得不承认他的手很巧,无论多复杂的发髻都难不住他,略显可爱俏丽的倾髻搭配上他买的簪子相得益彰。除了完美以外,我想不出别的形容词来。 “你的手真巧。” “汐儿若是喜欢,我便天天为你梳妆。” 喜欢?若是你将这该死的魇术给解了,我更喜欢。 我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头早已将他骂了个百八十回。 “我想出去走走,这里待着实在闷。”我承认我忽悠人的本事不太过关,尤其是装不出一副柔软撒娇的样子。 “呵~好啊,只要汐儿与我订立了契约,自然能放你出去?” “契约?”难不成,他也是奔着那个来的?我的脸色别提有多黑了。 “只要你承认这一生一世只会是我一人的伴侣,我就放你走,你想去哪里玩都可以。” 我用沉默表示回绝。 “在我的心里,你还是我最敬重的兄长。” “哼!你还想着他是吧?行,本座这就去取了他的性命将他的首级给你带回来,让他日夜看着我们恩爱!” “你站住!”我叫不住他,只得拔了发髻上的簪子当作武器朝着他的后肩刺去。不出所料的他转身挡下了我的攻击,他的眼中满是怒火。 “他究竟有什么好的,他能做到的本座都能为你做,就连他做不到的本座也能做。云汐,我连云虚宫大弟子的席位都舍弃了,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 “你做什么?”这个疯子,他难道还想用强的不成?要不是这个该死的结界压了我的妖力,我也不至于如此束手无策。 “反正在你的心里我已经是一个卑鄙小人了,那我便如你所愿。”云青此时已听不进去我说的任何话,如同一只发了疯的野兽,他的双手开始撕扯起我身上的衣物。 “你这样做只会让我更厌恶你,结侣契约必须是要双方自愿的!” “魇术会让你心甘情愿。” 这个无耻的混蛋! 缠斗之际,我抬起手用尽我的全力朝着他的肩头打去,他毫无防备,被我震退了十几米。而我惊讶地看着我的手心之中凝聚成形的妖力,心中一喜,被压制的妖力恢复了?! “唔……”云青的嘴角渗出了一丝鲜血来,他眸子一沉,用衣袖抹去。见我一副要动手的话就奉陪到底的架势,他大笑了起来:“自寻死路!你等着,我这就去取了他的首级!” 到底什么回事?云青变成了青鸟飞走了,我的心底越发的不安,云青的结界被破了,是他来了吗?只是妖力尽失的他,会是云青的对手吗?当务之急是赶紧出去。 “洞口还有封印?”我蹙眉,这个该死的云青,我一定要逃出去! “老板娘,我们来救你了。”是杌荒她们,我心中一喜。 “小花,我们里应外合,看看能不能破解封印。” “好。” 一分钟后,我终于重获自由之身。 “老板娘,我们快走吧。” “朔呢?” “君上说让我们先带你走,他自有办法脱身。” “我不信,我要去找他。”我朝着云青离开的方向追去。 “老板娘!”杌荒在身后担忧的叫喊。 “算了杌荒,你叫不住她的。” 第六十四章 青鸟(5) 山脉之外,我终于见到了两道熟悉的身影。 “没想到你会找到这里。” “她呢?” “你说云汐师妹啊,你来的太迟了,她可是与我温存了好几日呢~” “是么?难不成你白日也做梦,飞行不看路,脑袋撞了一个包?”瞥见他额头上的青紫,朔的眼神更冷了几分,虽说是开玩笑的言语,却字字之间透露着杀意。 敢明目张胆的在他的面前抢人,这个云青,绝不能留! “呵呵~你想杀了我吗?” 不再回答,朔已经用他的行动证明了他的想法。电光火石之间,两人已经交手了数十个回合,只是让我没想到的是,朔尽管妖力大损,居然也能与云青打得不相上下。 “噗——”云青的脸色难看,吐出了一口鲜血来,他一手捂着肩头,暗道不好。该不会是刚才那个丫头下的手,居然将他打出了内伤,真是好狠的心啊。 “看样子你们相处的也不怎么愉快,何来的温存可言?” “等本座杀了你,她自然会乖乖归从。” “那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我心急如焚,再这样打下去的话,只怕是两败俱伤。若是我的妖力再强一点就好了,可恶…… 不管怎么说,先将他困住。 我看准机会,在云青执剑落击时启用妖力,将他困在了水球之中。 “走。”我将负伤的朔的手臂往肩上一搭,搀扶他朝山谷中逃去。 “云汐。”云青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他一剑破开水壁,目光死死的盯着刚才两道离开的背影。“本座绝对不会允许,你第二次弃我而去……” 我也忘了我们疲于奔命赶路这样持续了多久,直到我的手中传来了湿润黏黏的触感,我才发现,他的伤势很重不得不停下包扎。我们找了一个山洞,好在他的随身空间里带了些上药,我扯了身上的两块布料给他包扎上伤口。 “汐儿,我来迟了。” “不,你来的刚刚好,多亏你破了他的结界,我才能够施展妖力。你别说话,好好休息一会。”他身上的伤口很多,有些已经见骨,云青下手阴狠,明显是要置他于死地。 “唔……咳咳咳……看样子是反噬了。”朔的口中吐出了一口黑血来,他忍不住的咳嗽了两声。 “你怎么了?” “不过是强行运用妖力受点反噬罢了,汐儿在担心我?” “我当然担心你啊,你是为了救我才受伤的,你笑什么?” “没事。”朔收回了目光,开始闭目养神。山洞里很冷,我不敢生火,怕泄露了行踪,只得往他的身边靠了靠。 “方才他意图对我不轨,若不是你破了结界,我及时恢复了妖力击退了他,我只怕……无颜再见你。”还好还好,一切都不迟,我长呼出一口气。 “汐儿,你是我的。”朔伸手将我拥入了怀中,我不敢乱动,怕弄疼他身上的伤口。这一个两个的,都喜欢说你的我的,我为什么偏偏就要是别人的,我是我自己的不行吗?他的怀里很暖和,每次在他的身边都很有安全感。 我真的难以想象,若是他来迟了一步我会怎么样,会为保尊严自尽吗?还是继续屈辱的活着?这是第一次我如此的渴望得到力量。 “你说的对,朔,过去是我太弱了,若是我足够强大,也不处处任人摆布,处处拖累别人。” “小傻瓜,我就喜欢你依赖我的模样。” “可……唔……”这家伙,怎么每次都不知会一声,总是吻得我猝不及防。我原以为他不过是浅浅的一吻便会松开,没想到这个贪心的家伙居然将我抱得更紧了,温热的舌头撬开了我的齿贝,我毫无抵抗之力只能任由他攻城略池再一次加深了这个吻。 “朔。” “叫夫君。”朔在我的耳边语气暧昧的说道,他的一只手放在我的身后,另一只手环住了我的腰,任凭我如何想要逃脱都无可奈何,他的薄唇落在了我的脖颈之上,那样贪心,却又小心翼翼。 “夫……夫君,别闹了,一会人家要追上来了。你、你抓紧时间休息恢复些妖力……” “为夫这不是正在休息么?” 奇怪,为何我感觉浑身的妖力都暖暖的,而且隐隐还会有提升的迹象? 我的妖力——千百年来几乎毫无增长的妖力居然要突破瓶颈提升了。只是,我是应该笑还是应该哭啊? “为什么会这样?” “汐儿忘了,以往汐儿都是这样帮本座补充妖力的。” 我的脸颊一红,滚烫的温度许久都没降低,为什么我只要接触他,我的妖力就会不断的提升?这种感觉以前从未有过。也许,这是属于我们两之间的羁绊。 “我……我知道了。” “汐儿知道该怎么做了?”朔意味深长的看着我。 故意的!他绝对是故意想要戏弄我的! “你空间里有的是灵丹妙药。”我起身欲走,被他拉住了手腕。朔的力气很大,只轻轻一拉我便跌入了他的怀中,他一个俯身将我压在了身下。“你做什么?” “你猜我想做什么?”他笑得像只狡猾的狐狸,被他的目光盯着,我心中小鹿乱撞,慌乱不已。 “你身上还有伤。” “小伤,不碍事。” “你……你起来啦,我才不要在这里。”我抬手推了推他,无济于事。 “乖,我知道,我不会乱来的。”他的吻落在了我的额头,然后是脸上、唇上、脖颈上,他还算老实,我居然在不知不觉间闭上了眼睛。 “汐儿是在享受吗?”朔停止了动作,面带笑意的看着我。 “你别调侃我了。”总是嘴上逞能,说不过他。 “妖力确实恢复了不少,多谢汐儿。”他坐在我的身侧,见我满脸羞涩的整理衣着,又伸手揉了揉我的脑袋。 “我的妖力,似乎也提升了。”我看着手中已经开始具象化的妖力,目露惊骇,好像提升了整整一个层次,难不成跟这家伙……真的有效? 没理由啊,他又不是什么特殊体质,怎么会还有这功能?真是活见鬼了。 “方才好像听汐儿说想要变强,若是想要妖力的话,随时来找为夫。” “你!你便宜还没占够吗?我说的变强是靠自己修炼。” “自然,一辈子都不够。” 我哑口无言,算了算了,懒得与他争论。 “我们还是想办法逃出去吧,云青追来就麻烦了。不管怎么说,他曾经救了我一命,他是我的救命恩人,以后我会想办法还了这个人情。” “简单,本座去把他打个半死,然后你再救他一条性命就是。”哼,然后本座再派赤乌去补刀。 这么……简单粗暴的嘛? 朔换上了衣物,也不知道他现在的全盛状态能维持多久,总之速战速决吧,尽最大的程度去减少反噬。我能想到的就只有这么多,这一次的战斗,或许我也会参加,站在,朔的这一边。 云青现在或许也恨死我了吧?也许他会杀了我,没关系,无论刀山火海,只要有朔在的地方,就有安全感。 每月之始谓之朔,黄昏涌水谓之汐,初见的那一刻,似乎许多东西已经在冥冥之中注定,残缺的灵魂终将相聚,月轮变幻终将成圆。 云青,败了。 朔的妖力比我想象之中还要强,云青受了重伤,恐怕不修养了一年半载的难以恢复。一场闹剧终于告终,我也回到了“忘忧”茶馆中继续当我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老板娘。 只是……谁能给我解释一下,为什么我房间的床被撤成了双人床,这是什么意思啊?! “汐儿,还不睡么?被窝里暖和。” 深夜,我穿着一件单薄的里衣,瑟瑟发抖的抱着我的枕头站在门口,而此事的罪魁祸首正鸠占鹊巢的朝我挥着手。 我打了一个喷嚏,转身欲走,却被他突然横抱了起来朝着大床走去。 “我,我自己会走,放我下来。” “夫人想去哪呢?为夫可是亲自为你暖好了床。” “我……我不需要别人暖被窝啦,我想自己睡。” “为夫不是别人。” “你。”哪来的自信。 “叫夫君。” 我才不叫,我顺势往被窝里一滚,背对着他不加理睬。朔从身后抱住了我,我不习惯这个样子睡觉,而且……这怎么睡得着啊?! “汐儿若是不想睡的话,我们可以将白天的事情继续下去。” “我已经睡着了。” “睡着了怎么会说话?” “……你别乱摸,小心我不客气。不早了,睡觉吧,明日还得早起,月底了要查账本,明天又得忙一天了。”我打了个哈欠,没听他应答,想必他也是累了,也好,省得他总是不老实。 最近他恢复妖身的次数也越来越多了,这是不是就代表,他的妖力要恢复了?可是……若是他妖力恢复的话,之前说的成婚的事还作不作数? 好烦。 没错,我居然失眠了。 我的脑子里都在装些什么啊?可恶。 烦躁之余,我转了个身,才发现原来失眠的不只有我一个人。黑暗里,他的眸子发着淡淡的红光,此时正在一动不动的注视着我。 “你怎么还不睡?”我问他。 “汐儿睡不着,可是因为我?”即使在黑暗中,我依旧看出了他眼中的笑意。 “没有。”我矢口否认。 “是吗?”他搭在我腰间的手动了动,朝下滑了几分,停在了我的大腿上,我皱眉不语,“汐儿,你说,我们今晚就将这生米煮成熟饭好不好?” 他的手探入了衣摆,还欲往上,却被我按住了。 “你若敢负我,我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第六十五章 契约 “此生我若负了你,便叫我灰飞烟灭,永无轮回……” “你!”我伸手捂住了他的唇,不悦道:“好好的发什么毒誓啊。” “这不是怕汐儿不相信我吗?” “我没有不信你。” “汐儿……为夫可以吻你了吗?” “你别动,我要在上头。”我起身将他压在了身下,笑容邪魅,谁能想到霸气外露的妖祖大人也有被压在下面的一天呢?我一手捏住了他的下巴,正要俯身,就听到了门外传来的叽叽喳喳的动静。 “太刺激了,你们猜刚才老板娘说了什么?” “哇,难不成是君上被扑倒了吗?想想都刺激。” “嘘——小声点,别被发现。” “我说……你们在这听墙角会不会觉得不太合适?”我幽幽的声音在他们的身后传来,几人吓了一跳,在被我一顿劈头盖脸的臭骂之后,逃的飞快躲会了屋里。 “一群无聊的家伙。”我关上了门,见他侧卧在床边,身上的衣服半遮半露,完美的线条与腹肌如隐若现,我的脸颊瞬间红了,连忙转过头去。“你……衣服穿好来。” “哦?汐儿不喜欢看么?”朔起身朝我走来,我的目光闪躲不安,他的手臂往墙上一按拦住了我的去路,身体几乎就要贴着我,我退无可退。“汐儿对为夫的身材可还满意?” 满意满意,您老快收了神通吧,我在心中暗想。 “我……我突然有些饿了,我去厨房看看……”我想从另一边走,可另一边也被他的手臂给拦住了。 “正巧,这里还有生米,等着煮成熟饭呢。” “我,我突然改变主意了……唔……”话还没说出口,我的唇便已经被朔封住,他的吻技越加成熟,舌头长驱直入,不断的纠缠挑逗不休,令我的呼吸都有些跟不上了。 早知道就不该答应他,事情怎么就到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了。 “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朔修长的手指只轻轻一勾,我腰间的衣带便松了下来,我伸手想要去挡,却被他抱了起来。“生生世世,你都将是我唯一的挚爱。” “嗯,好。”我往他的怀里靠了靠,他身上的味道好闻,对于他,我是从来都不排斥的。身后传来了床柔软的触感,他俯身上来的一瞬间,屋里的所有灯光熄灭,我忽然感觉到了一股寒意和无措感,惊叫出声来:“朔。” “我在。”回应我的是一个抚慰的亲吻,我只觉着身上的衣物在那一瞬间粉碎,碎片幻化成了一根一根雪白的飘落的羽毛,下半身的疼痛令我叫出声来。 好疼…… 是梦。 我无力的躺在冰冷的地上,浑身传来粉碎性的疼痛,心口,冷的要命,像是被撕裂了一个大口子,冰冷的风不断地倒灌进来。 “师父……疼……好疼……” 一个男人的身影在我的面前停了下来,他蹲下身轻轻的拭去了眼角的泪水,我看不清楚他的脸,视线的大多数已经被鲜红给覆盖。 “云汐,你莫要恨师父,师父这么做,都是为了澈儿。” “师父……疼……师父不要我了吗?” “若是澈儿恢复了修为,执掌云虚宫,为师会让澈儿娶你为妻,就算作是对你的补偿。” “师父……” “闭嘴!别再用,别再用那种眼神看着我了。” 男人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去。 原来只是个噩梦。 我坐起身来,看着身边侧卧而眠的朔,紧张的呼吸却未能平息。 为什么,我会回想起以前的这些事情呢? 不,也许只不过是从云青那里知晓的方式太让人印象深刻罢了,那种记忆共享的感觉,仿佛身临其境。 好渴。 我起身为自己倒了杯茶水,身上依旧是酸痛的要命,几口凉茶下肚,只觉得人也清爽了许多。 只是我的思绪却未能平复下来,师父,您当时掏走我的灵力本源之时,心里头,可曾有一丝的不舍与愧疚?我不要,再当弱者任人宰割了。 妖力,提升了好多。 “汐儿,你在做什么?”我的身后传来了朔的叫唤声。 “有些渴了。”我轻手轻脚的走到了床边。“我做了个噩梦。” “别怕,有我在。”朔将我拥入怀中,感受到了我身上冰冷的温度,他又将被子裹得紧了一些。 “你好暖和。” “傻瓜,我们缔结契约吧,从此以后,你便是我一人的妻,我们是彼此的唯一。” “好。”我划破指尖,一滴鲜血缓缓溢出瞟向了空中,在朔念下一串长长的咒语之后,我们的面前出现了一张契约,鲜血在触碰到契约之时很顺利的融合了进去,然后契约幻一分为二,各自化成了一个光点飞入了我们的心口。 我疑惑的低眸去看,是一个虎纹的纹身,凶猛、霸气、不失威严,倒是挺好看的。我倒是很好奇,我是一只没有兽形态的妖,也不知道他的兽形纹身会是什么模样。 “这是……什么意思?”这个有点像是水花的奇怪花纹,就是我的兽形纹身么?好……好奇怪。 “汐儿不是说自己是水妖么?怎么一直用这种眼神盯着看?” “我当时不过是为了糊弄你,水妖水妖,哪有水能成妖的。这样,就算是契约完成了吗?” “来,把这个吃了。”朔递给了我一颗黑乎乎的药丸,我有些嫌弃的打量了一会,见他一副要亲自喂我吃的样子,顿时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了,张嘴就往嘴里一扔。 他不知从哪又取出了一枚自己服下,不等我问,他便已经给出了答案。 “这是替身蛊,从今以后,汐儿受的伤,都由我来承受。” “你疯了?你……你是疯了还是傻了啊,你早不说。” “早说你会吃吗?” 我哑口无言。 他笑得那样坦然,让我生平第一次有了罪恶感。 “从此以后,便由我陪你笑,陪你哭,陪你闹,与你伤心,承你疼痛。这是我,许给你永恒不变的承诺。” 我笑了,笑得那样满足,那样幸福。 千年来我听过无数的故事,可我却从不知道,原来被一个人珍惜和珍爱,是这样一件幸福的事情。 “汐儿怎么哭了?是为夫哪里做得不好么?” “没有。”我转身抱住了他,声音就像是蚊子哼哼:“朔,谢谢你。” “什么?” “我说……”我故意凑到了他的耳边,一字一顿的说道:“我爱你。” “我也爱你,汐儿。” 第二日起的迟,大石头已经将堆积如山的账本搬到了我的房间门口,肚子饿得咕咕叫,我一边用膳一边欣赏着身边秀色可餐的美男,不亦乐乎。 下午看了一下午的账本,眼睛酸涩,偏偏又贪恋另一条街上的软糕了,打发朔去排队给我买。我的心思其实有一大半都已经跟着他走了,越发的没有耐心去顾店里的事情,无奈之下我只能一遍遍的告诫着自己,这样不行。 “老板娘,有你的信。” 这都傍晚了,怎么会有人送信过来?我疑惑不已,送信的小哥只说是从不认识的地名寄过来的,他收了银两也只管做事而已。 我执着信件站在银杏树底下,不知不觉间已经转入深秋了,人世间的四季变换真快,连我一只妖都不得不感叹时间流逝的飞快。泛黄的银杏被秋风吹落,飘飘洒洒了一地,黄昏夕阳余晖洒落在地上,闪闪发光如同一地的金子,就连我的乌发也被这霸道的金黄给染上了颜色。 朔,还没有回来。 我自顾自的拆开了信件,街道上人影稀疏,我不担心被偷看到。只是那信件上面的字迹,我看了一眼,就已经阅读不下去了。 云汐,我的好徒儿,近来可好? 我的嘴唇发颤,甚至连何时咬破了自己的唇角也不知晓,我抓着信封的手逐渐的收紧收紧,紧握成拳。 托您的福,能不好么?师父。 为师想来你过得不会差,只是不知是否还记得养育你长大的云虚宫,你的师兄弟姐妹们还盼望你回来呢。 为师说了一个谎,对外界声称你与云青被妖兽所胁,而那只妖,很快就会有麻烦找上门来了。 如若遇到无法挽救的事情,不妨回云虚宫看看,云虚宫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我们,永远是你坚强的后盾。 我轻叹了一口气,嘴角上扬。 “是啊,差点忘了,云虚宫,还有属于我的东西没有拿回来。” 门后的大石头声音有些颤抖:“老板娘刚才的笑好诡异啊,好吓人。” “有意思,能够让老板娘露出这种神情的人,究竟是做了什么事啊?” “杌荒,我劝你还是别瞎打听。” “话说,你们两个,看见我的鸟儿了吗?老板娘一个人在笑些什么?没事抽风?” “嘘~不该你知道的别问。” “呃……杌荒你刚才不是也好奇来着的吗?” 在街上,我终于见到了一个期盼已久的身影。 “回来了?” “咳,人有点多,排了很久的队。” “辛苦了,洗手吃饭吧。做了几个你爱吃的菜,我亲自下的厨,你可得多吃点。” “好。” 第六十六章 云虚(1) “得手了?”白泽收回手,从打坐冥想的状态中回过神来。 即便将他的那两千年妖力收了回来,他依旧能够感受到这小子身上汹涌的妖力,他的实力,恐怕不输自己。 他还以为至少还得等上个十几年呢,不好这样也好。 “她说要去一趟云虚。” “呵,别告诉本座你真的要去那鬼地方。”白泽拿过桌边的酒杯,一饮而尽,烈酒在喉中化开,酒劲给他的脸颊添上了一笔绯红。“本座听说你跟云青交手了?” “哼,不自量力。若不是近日太忙,他早死了千百回了。” 白泽拿着酒杯,捧腹大笑了起来:“最近在忙些什么呢?忙着恩爱?本座倒是好几日没见着老板娘了。” “她中的魇术才解,最近在休息。” “云家小子真大胆。什么时候启程?” “明日,她等得急。” “你们呀,难得过几日太平的日子,何必找不痛快。”白泽自顾自的斟酒,递给他一杯,他挥手推开,白泽讨了个没趣,骂他糟蹋美酒不像自己这般懂得享受。“要本座说,先成婚。” “成不了,群妖冢的已经蠢蠢欲动了,我们此行还不知要多久回来,群妖冢那边,你得盯紧了,别喝酒误事。” 白泽送到嘴边的手顿了顿,不悦道:“你们倒是拍拍屁股走人了,究竟是你欠本座的人情还是本座欠你的?哼,懒得说,滚滚滚,都走,别人本座再看见你们。” “告辞。”他起身朝白泽拱了拱手,转身离去。 身后的白泽索性端起酒壶喝起闷酒。 “听说西海的那位也在。” 西海的那位,可不是一个吃素的主。 “哦。”他应答了一声,关上房门。 穿过长亭,他的目光搜寻了一圈,最终落在了池边那道窈窕的身影之上。 “老板娘。”杌荒眼中带笑,又打趣了几声,听到他渐近的脚步声,这才回眸轻推了一下身旁只顾着逗鱼的人儿。“瞧瞧谁来了?” “谁?”还不等站起身来,双眼被一双手给蒙住了,挣扎了几下扒拉不开,只得一个一个名字瞎猜了起来。 “白泽?” “不是。” “石头?” “不是,老板娘,你再乱猜某些人要生气了哦~” “是……是朔吗?” 身后的杌荒偷笑了一声,道:“答对了,赏你一个抱抱。” 才睁开眼,还以为迎来的是杌荒的拥抱,却没想到是被她在身后一推,跌跌撞撞的投入了一个怀里。 “哎呀。” 余怒未消之间,一抬眸便对上了他似笑非笑的双眼,她的脸颊红了,烫的火热。 “本座带你逛逛?”他拉住了她的小手。 “不……不必了,这里我挺熟悉。”想起来自己曾经多次来此叨扰白泽,也都是为了他的事情,就连说的话也开始断断续续。她回头张望了一番,身后哪里还有杌荒的身影,不由得感觉自己被戏耍了。 “君上。”不知从哪冒出来的赤乌,恭敬的作揖道:“轩辕众妖请君上去一趟。” 轩辕众妖?不等我将疑惑地目光投向朔时,他已经迈开了脚步,拉着我的手腕就往外走,嘴里只扔下了冷冷的两个字:“不见。” “可是君上……”赤乌面露难色,“他们是听云虚宫的宫主说,是您掳走了云虚宫云青云汐两位弟子。” “原来是来兴师问罪来了~”我打趣道,听我此言,赤乌的脸色更难看了。 “还是请君上去一趟吧,否则的话……”赤乌的话都还没说完,长亭的尽头忽然出现了一道缥缈的身影。赤乌暗骂一声: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小心肝好生薄情啊,奴家等你等得可是花儿都谢了呢~”这声音尖锐却不刺耳难听,反而带着一种诱人的妖魅,具有强大的穿透力,仿佛能够传入心底一般。 我是不记着她的样貌和身份了,但是在记忆中却觉得熟悉。 在见到她扭动腰肢朝着我们的方向走来之时,朔握着的手很明显的加重了力度,用他雄伟的身躯挡在了我的面前,生怕我被抢走似的。可是我看着来人是女子,怎么说也应该是冲着他来的啊,他护着我所谓何意? “咯咯~” 那迷人的声线正属一位美貌佳人,凡俗不曾见识的金发,琥珀色的双眼,一对鹿角不加遮掩的出现在我的视线当中。相貌精致的如同一个水晶娃娃,仙人之姿我见犹怜,一袭浅浅的赤褐色长裙更多的是由薄纱拼就,一双修长白皙的美腿若隐若现,走动间身上曼妙的轮廓若隐若现。 真是好美的一位女子,惊若天人。 “西海的线人说有一位旧友奴家应该会很感兴趣,没想到那些废物也有中用的时候。”美人红唇轻启,一双白玉胳膊相互交叠于胸前,手腕上珍贵的珠宝金镯闪闪晃人。“这位公子好生眼熟啊,我们之前是不是见过。” 说着,她的一只手已经伸向了朔的脸庞,只是在空中就被朔给抓下了,他不留情面的往一侧一甩,倒是将眼前的鹿女给惹恼了。 “哼,不识好歹的的臭男人,不过无所谓,男人本宫的鹿宫里一抓一大把,本宫是来找你的。”她莞尔一笑,居然朝着我的方向抛了一个媚眼。 不、不是吧? 难不成是来找我的? 我的心头顿时闪过了一个不太好的预感。 “西海鹿女,这里不是由得你放肆的地方。”赤乌护主心切,这种时候哪里有旁观的道理,他手执长剑,眼看就要朝着鹿女刺来,可是他的动作,却在距离鹿女后背不过十厘米的位置停了下来。 “你算个什么东西?本宫向来最讨厌只知打打杀杀的莽夫,滚出去!”也不见她有什么动作,只是一声低喝,赤乌居然真的缴械双目浑浊如同木偶一般退了出去。 “你对他做了什么?”我凝重的皱眉,难不成是精神类的妖术吗?我方才都没看到有丝毫的妖力波动。 “只是罚站了一小会儿,放心,本宫记得你说过的话。” 她是在跟我解释么?可是她的解释,我怎么就听不懂呢。 “你究竟是谁?” “怎的?你不认得本宫了?”她脸上的笑意忽然停止,然后满满的消失,而在笑容消失的同时,我也看到了眼底浮起的一股怒气与杀意。难不成不记得她就要置人于死地吗?“不记得没关系,本宫会带你回去让你好好地回想回想。” “鹿宫的人,只怕不知道阁下现身于此与轩辕众妖有交集吧?” “小子,若不是看你的有几分姿色的份上,就凭你三番两次的不敬言辞,本宫就该杀了你。” “大可试试。”朔的气势不弱,他是妖中之王,妖兽的王者气势又岂会弱。而且按照兽的类别来看,鹿与虎,总是要弱上一筹的。果不其然,西海鹿女的气焰小了几分,不过她摄人心魄的双眼中蒙上了一层摸不透的魅惑。 “霸道的男人,奴家也喜欢~本宫可以不杀你,但是你身后的人,本宫必须带走。” “你想带她去鹿宫?只怕你是有心无力。”朔的嘴角嘲讽的扬起,西海鹿女被他的目光看得心中发毛,不由得退后了一步,心里思绪万千。他怎么知道的这么多?难不成…… “不跟本宫走,云虚宫和轩辕群妖可是指明了要她的性命,你是要拿自己的实力与他们赌吗?” 朔不为所动,她忽然笑了起来:“本宫想起来你是谁了,你居然还没死。也罢,就让你暂且得意一会,等他们杀了你,本宫再动手。” 她长袖一挥,头也不回的走了。 “西海鹿女,怎么听着好耳熟……” 山海之中有十大妖女,各个貌美如花,实力超凡,却狠若蛇蝎。她们分别是: 东海之中雨师国的国主龙女雨师妾、有着第一毒神称号的流沙仙子洛姬雅、青丘国主九尾千面美人晏紫苏、金族长老瑰神臻之女长留仙子瑰氏、誓灭火族毒杀全城的火仇仙子淳于昱、西海九真之一喜新厌旧西海鹿女、北荒拘缨国国主欧丝之野、南荒鸾凤族酋长蒙沅沅、、东海七彩岛虹虹仙子、九尾美人晏紫苏之女晏卿离。 西海鹿女虽在其中排行第六,其阴狠程度却与第一的龙女不相上下,二人都喜好男色,尤其是在她的鹿宫之中男妃众多,比之龙女有过之而无不及。西海鹿女喜新厌旧,若是玩腻了一个男人,便会将她投入深海之中裹入鱼腹。所以被她盯上的,大多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不过她倒是在一只妖的手底下吃了不少的亏,颇为忌惮,虽说时日已久,她虽记不得那妖的身形样貌,却对他身上所散发出的威压忌惮不已。 “没想到她居然跟着轩辕众妖一起来了。”朔的眸光又阴沉了几分,但是他依旧没有想要去见轩辕众妖的打算,而是拉着我径直离开了这里。 西海,鹿宫。 玩味甚重的宫主大人翘着二郎腿坐在珠宝镶嵌的高背椅之上,眼中诱人的粉雾迷离,这是鹿宫才有的情雾,能够抵御不少的外来者,不过与她而言,更多的只是个解乏的玩具而已。 “宫主,这是新来的一批男宠……”衷心的侍从将精心挑选的一排美男子带了上来,她只是随意的扫了一眼,玉指轻点了四五名,说:“其余的出去。” 那些被淘汰的男人,居然还在心中庆幸自己逃过一劫,可以远离这个妖女的魔爪,殊不知等待着他们的,是西海海下饥饿的鲨鱼。 “本宫,忽然想玩点有意思的,你们每人写一句诗,若是谁接不上来,本宫就罚他给本宫斟酒……” 众人面面相觑,似乎在心底松了一口气,只是不知向来喜怒无常的宫主却只想要吟诗作赋,是托了谁的福。 第六十七章 云虚(2) “可查到了?”西海鹿女的美眸眯起,目露危险的看着眼前报信的使徒,鹿宫的外交使低着头,脸被帽檐遮去了大半,却依旧能够看到其吹弹可破的皮肤。 “是,宫主。” “呈上来本宫看看。”鹿女朝他勾了勾手指,他胆怯的上前,头始终低着,不敢与她的视线交汇。鹿宫之中办差的大多数男子是很忌讳在自家主子面前展露真容的,主要就是害怕自家主子一时兴起拿他们去填后宫,虽说也是个机遇……但是谁敢拿自己的性命去赌。 他低着头,手里呈上一捆卷轴,手上的皮肤依旧能够传来清晰柔软的触感,她的手指那样嫩滑,仅仅只是一个接触,就能乱人心弦。然而生死关头,他可不敢轻易想入非非,毕竟西海鹿女的摄魂妖术实在恐怖。 “原来如此么……”鹿女动听的声音在他的头顶传来,他不由得在心中为自己捏了一把冷汗,听她得意的大笑了许久,这才如获大赦的走出了大殿。 不知道主子在查些什么,像他们这种职位低微的人是没有资格过问的,不过若是宫主的左膀右臂、心腹无秋大人应该就能知晓了。 “鹿儿可是见着了什么有趣的事?” 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只是抬眸之间,那人已经略过了他的身侧进入了大殿之中。铁面千颜、冷若寒霜的无秋大人,也只有在主子面前时,会温柔的一发不可收拾。 见他进殿,鹿女的眸子一沉,手中写着密报的卷轴也在那一瞬间被烈火焚灭,转入飞灰。 寒无秋自然是注意到了她的动作,所以脸上如沐春风的微笑在一瞬间僵硬了一下,又一往如初。 她遣散了献舞的男妃,自顾自的斟了一杯烈酒,一饮而尽后,她的脸颊上也浮现了一抹红晕,玉脂白肤中透着微红,眼里也带着醉酒的迷离。 “无秋,过来~”她朝他勾了勾手指。 他听她唤着,偏等她叫了好几声才移动了脚步,眼前醉酒的美人儿轻易就能够勾起他内心深处的欲望,可他却始终都摸不透她的心里在想些什么。他的手指挑起她的下巴,含了一口酒对着她的红唇就吻了下去热吻持续了许久,他一抹嘴角的水渍,手还未碰到她的衣摆,就听到她口中含糊不清的唤着一个名字:“莫……莫愁……” 寒无秋的心头一紧,莫愁?莫不是她心里喜欢的人么? 鹿宫的男妃他都知道,可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原来,看似冷血无情喜新厌旧的西海鹿女,也有求而不得的人啊。 “嬛嬛一缕青云间,十方步履蜀光重。劝伊共饮……千杯酒,曲终人散……君莫愁。” “宫主,您醉了。”寒无秋褪下了自己的外套轻轻盖在她的身上,待听到她均匀的呼吸声时,他步履很轻的走出了大殿。 “无秋大人,有什么吩咐吗?”门口的侍女疑惑的问他,以为他是要吩咐些什么,却没瞧见他眼中的一丝落寞。 “你可知,宫主为何喜欢会吟诗作赋的男子?” 侍女被问得一头雾水,索性摇了摇头,直言道:“奴婢愚钝不知,若是大人想要讨宫主欢心,也可去凡间寻些诗句来,能道上两句总是好的。” 他随口答应了一声,暗自思索,若不是宫主以前留恋过什么男子?可他进鹿宫的时间在众多男妃之中是最久的,怎么可能会有连他都不知道的男子呢? 云虚宫。 浮岛之巅,男人雄伟壮实的背影遮挡了大部分的光线,发丝泛白,可容颜却不见老。他高傲的扬起了嘴角,如天神一般俯视着浮岛之上的万物,每个生灵在他的眼中都是那样的渺小。 “他们见过了?” “师父,西海鹿女倒是与他们见过,可是轩辕众妖被拦在了门外,他不肯见。” “为师将消息放给她,就是想要让她来搅这一趟浑水。云青,为师的好徒儿,若是此次计划成功,为师不仅可以既往不咎,还能够立你为云虚宫的少宫主,你可千万……不要让为师失望。” “是,只是弟子不知,西海的那位与师妹究竟有何瓜葛?” “告诉你也无妨,传闻混沌创始之初,天界众神由山川水木而得形化身修炼,而身为大地之母的水神却无形无态,能够幻化成万物百态,甚至连性别都可以随意念更改。 为了修复完善其师尊寄居于本身的魂魄,他便幻化成了男子的形态,化名君莫愁,君莫愁诗词歌赋俱佳,是不可多得的翩翩才子,而且修为在当时几乎无人能及,与西海鹿女结识于蜀山之时。 西海鹿女心动不已,为博其一悦居然连鹿宫的男妃都遣散了,只可惜在那之后君莫愁却再也没有出现过。她费尽一番心思打探之后才得知,原来她所爱的,也不过是水神诸多形态之中的一个而已。” “这世间,真的有神么?”云青轻声问道。 “莫说是神,即便是成仙,也要历经诸多磨难,大业难就,未来的道路还很长。稍不留神,便是万劫不复。” 云青在心中冷哼一声,万劫不复?你说的是你自己么,师父。 水神,与师妹,究竟有什么联系呢? “阿欠~谁在说我的坏话?该不是大石头在抱怨我让他留下看店的事情吧?”我揉了揉鼻子,单手叉腰没好气道。 “老板娘该不会是着凉了吧?”杌荒一边使用法术控制飞船的方向,一边偷笑问我。 哪有水妖会怕着凉的? 不等我狡辩,一件厚实的披风便落在了我的肩头,一双手环住了我系上披风的肩带。我回眸,与他相视一笑。 “秀恩爱死得快。”一旁的阿瑶捂住眼睛不满的嘟囔了一句,被赤乌十分无语的扫了一眼。 阿瑶说既然是下山历练,她还欠着我人情,索性就陪我走一趟,我没有拒绝。毕竟多一个人多一份力嘛。 路程有点远,我抓紧时间睡了一觉,在梦里,是我从未遇到过的情景。 阴森诡异的地府中也来了不速之客,恶鬼退散惊慌失措,在一阵鬼哭狼嚎之中,一位绝色的女子一扬手中的水鞭,愣是将整个地府的结界给劈开了大半。 “呔!小鬼,看本神如何教训你们!”说着,女子手中的水鞭正朝着落单的小鬼身上甩去,那小鬼惨叫了一声,竟被一鞭子抽的魂飞魄散。女子却并没有在意自己所行所举造成的恶果,一脚踢开了地府的大门,长鞭锁住了一个白帽长舌鬼的喉咙。 “神……神尊饶命,神尊饶命啊……” “哈哈哈,你们这些小鬼胆子真小,本神不杀你们,你且说说,地府里头如今又新添了什么新鲜玩意儿?” “姑奶奶,您两天前才来过,小的们连奈何桥都还没修上……”长舌鬼委屈巴巴,垂眼欲哭。 “是么?”美人无奈的撇嘴,“那你们的效率也太低了,只是天宫本神才光顾过,实在是找不到什么有意思的去处了。” 一边说着,她卷起手中的水鞭缓步走着,四处张望。 终于,在她的视线之中,出现了一滩冒着白光的清泉,她几步飞到了桥上,朝着下头俯视着,揪过身侧的一个鬼差就问他:“这是什么?好生有趣的样子,怎么本神之前来的时候没见过?” “回,回神尊,这是地府的转生池,跃入其中便可通往人界……” “通往人界?”美眸饶有兴致的眯起,心中思索:这天界与冥界本神都快玩烂了,魔界进不去,但是若是能去人界玩玩貌似也不错。 “神尊,莫不是……”鬼差像忽然有了什么不好的预感,才说了五个字,方才揪着他衣领的玉手就松了。“啊!!!” 鬼差惨叫了一声,跌入池中没了动静。转生池中画面变幻,倒影出了她迷人的脸庞,似乎在挑衅她是否有一跃而下的勇气。 她的嘴角扬起一抹肆意的微笑,收起手里的武器,在阎王惊骇的目光与尖叫声之中一跃而下! “神尊!”闻讯而来的阎王疾步上前,却连她的衣摆都未触到分毫,他的额角冒汗,脸色惨白。 完了完了,这下彻底玩完了,他的小命恐怕是要交代了。若是让天界的众神知道……那可就不止是掉不掉脑袋的事,而是能不能赏一个痛快的事了!只是他明明想方设法将转生池给藏了起来,究竟是哪个无赖好死不死的破了他的障眼法啊?! 地府之中的众人乱作一团,而在林木之后,一双充满仇恨与得意的双眼逐渐隐匿…… 只要她到了人界,一切就会变得容易多了,桀桀桀~ “汐。” 梦中传来了一声熟悉的呼唤,我停止了向前的脚步,一回眸,望见的是一张陌生无比的脸。 “你是谁?” “嘘~”他轻轻做了一个静声的动作,周围忽然安静昏暗了下来,而他所站之处,却依然光亮,他朝我伸出了手,我却并未挪动脚步。 他身上散发出的气息,很熟悉,我感到胸口的兽纹开始隐隐发热,不由得咬唇。 “你是……朔吗?” 画面戛然而止了,所有的一切幻化成了泡影,只留我一人在原地徘徊,堕入无底的深渊。 第六十八章 云虚(3) 越是接近云虚宫,我的脑海中总会闪过一些零星的片段,一开始,这是画面还不太清晰,直到最近的两次逐渐变得清楚起来。都说水承载万物,每一颗水粒子都是拥有记忆的,无论轮回转载多少次,那些回忆在相同的场景之中会被再一次唤醒重现。 而我的心底此时也产生了一个疑惑,朔,真的只是一只普通的妖兽吗?为何在我记忆的最深处,他的身上,居然有着一股极重极重的魔物气息…… 妖与魔之间本无什么界限,区别于妖有实体,而魔可以随意的穿行在人界当中,他们虽不能干涉人类的正常生活,却能够干扰意志,尤其是鼓动人内心深处最渴望的欲望,让人类出卖灵魂与他们换取力量。 “汐。”朔的声音唤回了我的思绪。“云虚宫,到了。” 我一惊,快步出了船舱,映入眼帘的是我记忆深处再熟悉不过的场景,浮岛迎着光,几条瀑布悬挂而下,下面是深不可测的大海,而浮岛上四季如春,鲜花盛放楼阁亭立。练武台处人影稀稀落落,距离的远也只能看到一些模糊的身影,我扫了一眼,没有熟悉的模样,云虚宫便坐落在最中央的一座浮岛上,周围的小岛如众星拱月般环绕其周,好一幅人间仙境的景象。 难怪当年的云汐会如此记挂这里,再一次踏上故土,我心中的涌起的并不是怀念之感,而是足矣焚尽原野的仇火。 我的手被握住了,我一脸茫然的看向他,他说:“不要被仇恨蒙蔽双眼,剑走偏锋很容易走火入魔。” “好,其实这次来,我主要是想取回自己的东西。” 虽是能够凝聚灵力的本源被师父取走了,可他并非从初时修炼就选择修炼灵术,所以才敢断定那东西他用不了。 “呵,云汐师妹,别来无恙。” 才不过走了几步,就见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是云青。我并不想和他动手,无论如何我始终记着自己欠着他的那一份恩情。只是他的身后,不仅跟着一众云虚宫的弟子,还有十余位我不认识的大妖。我粗略的数了一番,正好十四,他们脸上带着面具,看不清样貌,不过我猜测着应该就是赤乌口中所说过的轩辕众妖吧。 “阿瑶,你可知他们的来历?”我偏着脑袋问身边的阿瑶,她点了点头,面露难色,在我的耳边轻声道:“传闻中妖界秩序的维护者。” 原来如此啊,难怪他们要管这件事情,毕竟云虚宫之中的两位紧要弟子被擒可不是一件小事。他们来此,要么是追问到底,要么就是想要……化干戈为玉帛。 不过无论是哪一个结果,我都并无那么乐意的看到,因为我此番上云虚宫来,就是为了夺回属于我的东西。当然,我不太想将自己的事情公之于众,也没有必要与他们解释各中缘由。 “老板娘,他们交给我。”阿瑶低喝一声,拦在了我们的面前,在她的手中一个唤水的符咒已经捏造成形,赤乌被朔留了下来,他对此还是有些不满的,主要的担心自家君主的安危。 “安啦~”杌荒朝他抛了一个媚眼,示意他安心,我们这么多人都在。云青暴跳如雷,责骂我们自负,可我相信阿瑶的实力。 阿瑶的控水术早已如火纯情,掀起的滔天巨浪掩盖了她的身影,化形入水,水中的每一份力量都将变为她身体的一部分,我在前行的途中还是忍不住的回望了一眼,原来,她的法术已经精修到了如此地步了吗? 我们连破两座浮岛的围攻之势,很快就来到的云虚宫宫前,宫门处放下了一条漫漫长梯,朔一拉我的手腕,我们便以极快的速度飞跃上了长梯,站在了大殿的门口。 “看来轩辕众妖拦不住你。” 屏风之后,一道身影轻轻的摆动着,人影摇曳看不清他的动作,不过从隐约间看到的花台不难看出,他此时正在修剪一朵分支繁多的梅花。都什么时候了?他居然还有心思在这里插花。 朔负手而立,不动声色的问他:“东西,是你自己交出来,还是我们动手取。” “贵客说的是能够凝聚灵力化为己用的本源吧?真是不巧,在你们来之前,我云虚宫一位愚钝的小弟子无意间闯入了存放灵力本源的房间,然后……”他轻咳了一声,从偏殿被带上来了一个面露惶恐的女弟子。她被点了哑穴,可从她的眼中,我依然能够读懂不少的言语。 “何必总是反复用些令人作呕的手段。”我手指滑动一番,在那女子的胸口一点,她解开了穴道,可脸上却无半点感激放松之意,而是拔起身边扣押她的两个男子身上的佩剑,朝着我刺来! 我一蹙眉,她手里的断剑便飞了出去。 “留个活口。”我叫住了还欲动手的朔,以免他杀红了眼,又用水绳束缚了她的双手,将她重新捆绑了起来,当然,她还是能够说话的。 我的手在她的心口一探,虽然隔着衣料,我却依旧能够感受到她身体中能够与我产生共鸣的灵力。 “都说云虚宫主桃李甚多,原来不过是供己随意摆弄糟践的棋子。”朔冷哼了一声,他能够探测到这女弟子身上的灵力运行尚不流畅,甚至还有逆行的迹象。想必是短期之内强修灵术而造成的结果。 “云汐,为师知道你会回来,只可惜当初为保澈儿,为师所耗修为尚多,否则为师确实应该与你试试身手。” 我想拨开碍眼的屏风,朔按下了我的动作,轻声对我说:“屏风后面的是分身,他躲起来了。” 闻言,我才不得不罢手,却又不由得在心中冷笑了一声。 是,是他的作风。 他知道自己大抵是保不住这件东西,所以就找了个倒霉的‘宿主’。 他在赌,赌自己的一点良知和心善,因为他知道,取出灵力本源,除了掏心之外,别无他法。好师父啊,你这是想要让我当年受过的罪,再对着别人来施加一遍…… “老板娘,让我来。”杌荒脸色一沉,她手中妖光乍现,已然是做好了滥杀无辜的准备。 “小花,你退下。” “可是,老板娘……” “这是我的私事,与你无关。你去门外,帮我守着吧。”我的碎发遮挡着脸颊,她犹豫不前,又看不透此时我脸上的神情,无奈又气愤的低下头去。我的身后传来了杌荒渐行渐远的脚步声,我一咬唇,几步走到了她的跟前。 “你要做什么?”女弟子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了一抹恐惧,这一次的恐惧是真的了,她朝着屏风后面的男人嘶吼着,求助着,可是屏风后面却没有传来任何要制止我动手的动静,他只是十分专注的修建着手里头的花枝。 言下之意已经很明了了,你想要东西,可以,但是得你自己去取。 我嘲讽的扬起了嘴角,对屏风后的人影说:“这一套,还是您比较熟练,是吗?师父。” “师父倒是称不上,为师当初收留你们,也不过是想着某一天你们能够发挥自己的作用。再不济,云虚宫的这些好徒儿,便是我最后的退路。只是我实在是没想到,你居然是修炼出人形的水之灵。为师遍寻走访,好不容易才得了一篇‘灵章’之术,可惜澈儿无法修炼,为师想着若是废了他的修为,重新开始,或许会有机会……只可惜变故来得太快了,澈儿离我而去,即便是借你之手练出了灵力本源也毫无用处。” “毫无用处?所以云风澈得不到的东西,就要毁了是吗?” “哼,当初若不是云青救了你,为师也不会杀你。你毕竟是云虚宫的弟子,为师不会如此绝情,是你自己要离开云虚宫,最后还与一只妖物厮混,不伦不类。你想要回灵力本源,重新踏上修炼的道路,就必须像当初为师对待你的那样……”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道风刃给打得消散了。果然是分身,什么都没留下。 不用说我都知道动手的是谁,只是,我真的要动手杀害眼前的无辜么? “聒噪。”朔不满的哼哼一声,手上力道有些重,他将我推到另一边,在我还未反应过来之时,他的右手变成了一只猛兽的利爪狠狠地穿过了女子的胸膛!鲜血四溅,我注意到女子脸上的表情始终还是尖叫的模样,却永远的定格在了那一刻。 他的手掌却没有沾染半分鲜红,在他的手中,一缕散发着幽蓝色微光的火苗此刻正在不停的闪动着,嗖的一声钻入了我的胸口。 “咳咳!”就好似一阵重击,打得我的心肺好似要被震碎一般,我一抹嘴角,该死,居然真的流血了。尽管身上疼痛万分,我的目光却从未离开那倒霉的女子,他几步走到了我的面前,遮挡了我大部分的视线。 “你……为什么替我动手?” “有人说过,你是光,我是影,你负责光彩夺目,所有污秽不堪的,交由本座来解决。”他朝我伸出了手,我借力站稳了身形,心想:八成是白泽那个吃饱了撑着的无聊鬼想出来的吧。 心脏刺痛的感觉还没缓和,真是疼啊。 我最后扫了一眼倒地的女子,问他:“她死了?” “本座赏了她一个痛快。” “下回还是我自己动手。” 他不解。“为什么?” “因为让你动手我心里愧疚。” “嗯……你可以用别的方式补偿本座。” “你,想得美。”到底是什么跟什么啊,不知道他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远远不断的力量自心口的那枚灵力本源朝着全身翻涌而来,我心口上的疼痛也逐渐的消减,力量,逐渐的回到了掌心之中。 我才走出大殿,脸色一黑,天空阴暗了下来,一个我从未见过的阵法开始在空中逐渐成型。 “噗——”杌荒浑身是伤,跌跌撞撞的朝着我们跑来的同时又吐了一口鲜血,她精疲力尽,气若游丝的拉着我的手,说:“老板娘,你快想想办法,救救他们……” 第六十九章 云虚宫(4) “云虚宫众人联手,再加上轩辕十四妖,他们……他们想将我们彻底留在这里。”杌荒被我扶到一旁坐下,我用灵力为她治愈身上的伤口,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灵力的缘故,治疗的效果远超了我的预料,杌荒的眼底也闪过了一抹惊诧。 能够如此快速的治愈伤口,而且即便是被外力治疗,却与身体没有任何的排斥,如此亲和力极强的治愈术,莫非她是…… 朔的一只手搭在了我的肩头,淡淡的说:“行了,剩下的自己会恢复,别浪费灵力。” “有办法破阵吗?” “自然,不过……” “不过什么?” “由妖力凝聚而成的阵法,说难也难,说易也易。只要有除妖力之外的力量融入阵中,自然不攻自破。” 我忍俊不禁,真是好阴毒的法子呀,真不愧是他想出来的。 “你要灵力是吗?我怎么给你?”我站起身走向他,他轻笑一声,一手搂住了我的腰往他的怀里一拉,我一怔,他的薄唇此时便覆盖了下来。 这家伙真是有闲心,外面都打成什么样了,他也不担心自己属下的安危。 我不满的推开了他,抹唇正要发作,只见他的身影在我的眼前一晃而过,化作了一团黑雾刺入了法阵的正中央。尚未成形的法阵似乎承受不了这股外来之力,被击溃涣散了,不少云虚宫中参与到阵法运作的妖受其反噬受了重伤。 我终于在人群之中瞥见了阿瑶的身影,庆幸着她并无大碍,不过后来听闻是赤乌为她挡下了云青的一掌。我搀扶着杌荒,召唤出了我们来时代步的飞船,正要踏上夹板,就听身后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你……你究竟是不是他?”西海鹿女,她何时来了,却非要等到现在现身,她也在坐山观虎斗吧。 我嘴角上扬,头也不回道:“是也不是。” “你……”西海鹿女还欲上前,却被一人按住了肩膀。 “本座还是原话,你的小鹿宫可容不下她这尊大佛。” “你是何时?”西海鹿女心下一惊,速度好快,尤其是他施加在自己肩头的那一股压制力,有那么一瞬间居然让她真的感觉到动弹不得。 朔没有与她多说废话,而是闪身上船跟在了我的身后。 “本座无意与鹿宫为敌,你不是本座的对手。” “狂妄!”西海鹿女一咬红唇,瞬间将自己所有的妖力凝聚在手掌之中,朝着他的后背偷袭而去。好久……好久都没有如此的想要将一个人从那个的身边拉下来,不管是谁都好,等待他的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死! 一出手她顿觉有些后悔了,若是自己的全力一击将他当场击毙,会不会有些太过分了? 朔无动于衷,我只看见西海鹿女被他周遭的妖力给震飞出去后,连刚才几欲出口的‘小心’二字也哽在咽喉。 好,好强的妖力。 “唔……”西海鹿女捂着胸口,脸色苍白,看样子是被伤的不轻,看到连她用尽全力的一击都被朔轻而易举的挡了下来,其余的众妖纷纷停下了脚步。毕竟在不知晓敌人实力的情况下动手是英勇,在知道敌人实力遥不可及之时还动手,是愚昧。 再次看向那个男人的背影时,她的眼中是深深地畏惧。恐怕不止她不敌,这在场所有的妖之中,未必有一个是他的对手…… 难过她如此有恃无恐,原来她的身边早就已经有了如此强大的伴侣。 可恶……还是不甘心。方才她说的那句是也不是,究竟是何意。 “云汐,这就是你的选择吗?”云青低声喃喃,无论哪一次,他始终都是慢她一步。也行是天意弄人吧。 “你究竟隐藏了多少实力是我所不知道的?”我眼眸微眯,意味深长的看着他。 面对我的猜疑,他不怒反笑:“想知道,就自己来探索。” “老板娘,你真的下手了?”杌荒的伤势已经好了许多,但是声音依旧有气无力。“是朔动的手,你别乱动,好好休息。” “君上……也对,有君上在,他是绝对不会让你身陷险境的。” 我默默一笑,一旁的阿瑶正在给赤乌运功疗伤,见状我也识趣的退了出去,让他们好好休息。朔在船舱外掌舵,我一边在心中庆幸着好在没有把大石头带来徒增伤员,一边悄悄地靠近了他的身后。 “云虚宫此行,可还满意?” “嗯!”不管怎么说,以后能够正常的修炼了我还是很高兴的。 “本座探测过你的实力,论灵力已达五重天,加上妖力勉强抵达七重,待你修为能够突破九重之时,便会遭来天劫。” “天劫来临之时,是什么样的?” “汐儿无需知道。” 我一蹙眉,什么叫做我无需知道,不知道我还怎么渡……难不成他又自作主张的想要帮我?! “我、我警告你,天劫是我自己的事情,我不连累别人。” “本座不是别人,本座守着你,也是为了守住当初的承诺。” “朔。”我低低唤了他一声,空中冷风呼啸,我不觉得寒冷,而是任由冷风吹散我本就扎得不紧的乌发,发丝打在脸上,他的背影在风中挺立如松,仿佛前方有万般风雨都无法动摇。 那是我第一次,想要再靠近一点,走近他的世界里。 “过去的我,是什么样的?” 他沉思了许久,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有些忍不住的笑出声来。 “过去……过去啊,集万千宠爱与一身,不可一世人见人怕的混世女魔头……”他一本正经的如是说。 闻言,我不由得扯了扯嘴角,开玩笑吧,我才不信呢。 朔不知在思索些什么,久久未曾开口。 “呵呵呵~怎么跑到本神的殿中来了?可口的小魔物~原来本神已经堕落到这种程度了么?居然有魔族不请自来,你是想用力量,与本神交换些什么呢……”水神宫中,那道曼妙的身躯大半被掩盖了在了水里,水面上花瓣飘动,屋内的珠帘红纱肆意的飘舞。他看得呆了,全然忘记了自己在天界尚是通缉之身。 “看够了么?” 他收回了神游的思绪,又回望了一眼身旁的人儿,又是这样,每次靠近她时,总会有一些,关于入魔的记忆。 “怎么了?” “汐儿,回去之后,我们成亲可好?” “怎、怎么忽然说起这个?” 他一手拉起我的手,我茫然的看着他的动作,见他俯身轻轻的吻在了我的手背之上,我才有些不太自然的缩回了手。 “按照人类的礼节来算,婚礼是必不可少的。” “妖怪哪里会在乎这些东西……不过我确实喜欢在人间待着,你看着安排吧。其实我之前是想着,若是能够借此机会见到师父,我还是想找机会与他问清楚,我不相信他能做到如此狠心,可是现在,我貌似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了。我觉得很奇怪,朔,我看着他的分身时,我的心中是没有任何感觉的,而且当时,我的心里有一个声音告诉我,他不是我的师父。可是,在我的记忆里……我明明是有师父的……也许,还要再过一段时间,我的记忆才能够恢复吧。”我握紧手心,至少现在力量已经回来了,恢复记忆不过是早晚的事情。 婚宴举办的热热闹闹的,尽管是朔,也是忙前忙后张罗了一个月。在闺房中打点装扮的时候,杌荒阿瑶她们真是开尽了我的玩笑,无衣送了我一副书画,画的是一幅鸳鸯戏水图,而在岸边,是我与朔相视而立的身影。书画被我小心的珍藏了起来,还有蚩离送了我三个梦,他说总有一天,我会用到的。 不过出乎我意料的是我从未听说过人间还有‘闹洞房’这一说法,当然这些不速之客很快就被朔给赶了出去。他喝了些酒,脸颊微红,在烛火的照耀下竟多添了几分妖魅。 有时我或许会觉着,就这样在凡间做一对眷侣,也未尝不好。 “本座听闻,你最近在找蛊师。” 我一惊,他怎么知道。 像是看出了我的心思,他轻哼了一声,将刚掀起的盖头扔在一边,不悦在走到了桌边,背对着我说:“这是本座的决定,本座说了要护你一生,若是本座没有做到,也该是……” “为什么总是对我这么好,为什么事事都要替我扛着,为什么遇到危险总要挡在我面前,为什么在云虚宫上要替我动手。你总是这样对我,我不知道我能为你做些什么。” “傻瓜,不是说了么?本座这一生就是为了补偿你的。” “你直接了当的告诉我吧,其实,不只是羲和的事情对不对?在那之前,还有别的事情。” 又是沉默。 为什么他总是不想说呢?他向来不瞒着我什么事情,究竟是不想说还是不知道。 “在我被云虚宫收留之前,又发生了什么。” “本座也不知道。” 果然是不知道,连他也不知道。 我轻叹了一声,道:“我知道了,你……早点休息吧,我倦了。” 我起身摘下脑袋上沉重的凤冠,褪下外服,在与他闲聊之时,我随意的吃了点东西,吃饱喝足了就犯困。 “本座忙了一个月,新婚之夜你就想这么睡了?”他不悦的瞥了一眼我裹紧的被子,见我一副‘不然呢’的样子,顿时有些恼了。 我思索了一会儿,猛然间醒悟过来! “对!你不是说成婚以后你所有的金子都归我吗?拿来。” 某男:你这个金虫上脑的小蠢货! 第七十章 凤凰(1) 次年,春。 在埋怨着工作繁多的同时,大石头还是勤恳的帮忙在后院晾晒被褥。辗转一年间,我们又搬了新家,这一次开的是旅舍。但是由于“忘忧”茶馆的习惯,我总是喜欢给来访的客人送上一盏茶,这个习惯此后也不会更改。 “哪里来的乌鸦?”大石头盯着从天上落下的浑身焦黑不知死活的鸟儿,十分认真的皱眉思索。 “它不会死了吧?”杌荒拿过一旁的小木棍挑了挑它乌黑的翅膀,它终于不甘的动了一下。 “我来。”我运起灵力正要动手挽救它的小命,就被满脸不悦的朔扣住了手腕。 “蠢女人,本座与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随意的动用灵力!以你现在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了,你多用一分,就多一分危险。” “我、我错了,本能反应而已。” “真是碍事。”朔轻哼一声,这次出手救下了那只奄奄一息的乌鸦。而在这个幸运的小客人睁眼的第一时间,我还是十分诚挚的奉上了我客气的微笑。 “医治的费用十两,住店一天一两,给您打个折扣一共是八两,请问您是支付银子还是票子呢?”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我的话,这可怜的小家伙再次承受不住的昏死了过去。 “我应该没有说很重的话吧?”我问身边的店员,杌荒无奈的摊手,只有大石头诚实直率:“恐怕,它是知道大难不死必有账单,被气晕过去了。” 我不相信,鸟儿怎么了,鸟就可以赖账了吗?哼,我之前也见过比它落魄的妖兽啊,他们还不是照样拿出了一堆亮闪闪的金子。正所谓妖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也。 “来人,给我们的小客人安排上等客房,过会送些吃食和热水去。” 大石头一副“我就知道老板娘不会放过任何赚钱机会”的神情,也懒得多说,自讨没趣的抱了床被子进了三楼的一个房间中。杌荒朱唇微扬,迷人的一笑:“那我去给小客人准备些吃食吧。” 等等!我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你们……你们都走了谁把它送客房去?”而且……它似乎还是只雄的,虽说没多重吧,难道真要我抱它上楼? “本座来,你靠边站。”朔将我往身边一推,一手抓住了乌鸦的爪子,十分粗鲁的把它倒提了起来。 “喂,你对我们的小客人温柔一点。” “本座只对你温柔。” 原谅我不知所措的停下了追逐的脚步,直到我听见楼上传来砰的一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我还是不由得欣慰一笑,店里的生意并不算繁忙,我们有了许多闲暇的机会。 对于妖来说,下厨和打扫卫生不过是动动手指用点妖力就能够解决的事情,当然,有人看着的时候我们还是很老实的。 话说起来,也许久没见过苏小七和蚩离了。苏小七守在缚灵山上,为了守护兄长他们半步也离开不得,她还是很有耐心去等待他们重新修炼出肉身的,至少这一次的等待不会感到孤独。 蚩离很早以前就告别了我们,带着他笼子里的那只叽叽喳喳只会上蹿下跳的傻白鸽,他说想要带朱无心回到以前师徒两一起居住的村庄,我不解思索的同意了。 白鸽的寿命不过十五到二十年,我帮不了他,只能靠他自己如何想办法去珍惜这短暂的时光。十几年对于妖而言,实在是太短了。 当然,我也想过用灵术,但自从见到我上回气脉逆行之后,朔便下令不准我再使用灵力。替身蛊只能帮忙抵挡外伤,见我那时的虚弱模样,他也只能干着急。气脉逆行的滋味并不好受,我只觉得老天是跟我开了一个极大的玩笑,我好不容易取回了灵力本源,问题却出在了我自己的身上。 修炼可以增长灵力,我的修为近年来一直在稳步上升,可是我却无法去使用它。朔说,等我突破了九重天,妖身经过一次淬炼之后,也许能够承受住我使用灵力所带来的负荷。 “老板娘,他醒了。”杌荒叫唤了我一声,我连忙起身,还不忘带上我柜台上的小算盘。 “你们……是什么人?”躺在床上的小正太裹紧了被子,只露出了一张稚嫩的脸蛋。 “简而言之吧,你从天上掉了下来,我们救了你,你已经昏迷了两天两夜,你的治疗费用加上住宿费……目前算起来是十两银子。” “所以说这里是人间?” “嗯。”我点头。 “唔……我……我的身体,力量……我怎么会变成这样样子?” “具体的我不知道,但看样子子你貌似落难了,不过,银两可一分都不能少。” “银子,我倒是没有,我有一些梧桐叶,不知道能不能抵得上……” 啥?用叶子忽悠我?我正要发作,就见眼前忽然一亮,天呐!怎么会有黄金打造的梧桐叶?!太奢侈了! “这些够了吗?”他零零碎碎的给了我莫约十余片金叶子,我用手摸了摸,居然还不是薄薄的一片,厚得硬实,我连连点头。 “够了够了,日后有什么吩咐尽管说。” “不愧是老板娘……见钱眼开。” “我好像,有很多事情忘记了……”他挠了挠脑袋。 “名字呢?你叫什么?”我连忙问,该不会连名字都给忘了吧? “果然,忘了。” “唔,要不然,叫你小乌鸦?”我一本正经的提议,却被他狠狠的瞪了一眼。 “你刚刚说什么?乌鸦?!我生平最痛恨乌鸦了!这种该死的物种,为什么还要存活于世。” …… 可是我真的没有看错,他浑身焦黑的样子,不是乌鸦是什么? 身上带着梧桐叶的失忆客人,不知背负着多大的秘密。 “不过你要是想恢复记忆,或许我能帮你。” “你有办法?” “幻忆丹,能够帮助脑部受伤的妖怪回忆起遗忘的事情,一百两银子。”我从腰间掏出一个瓷瓶,一本正经的开价。 “你们这旅舍……真是应有尽有。”他不免有些无奈的扯了扯嘴角,“我把身上所有的梧桐叶都给你了,我没有能换的东西了。” “算了,看在你是新客的份上,我破例送你一枚。”毕竟收了他那么多金子,再抠搜也说不过去了。我递了一颗丹药给他,用给他倒了杯水。 “没想到你居然还会炼丹,你究竟是什么妖怪?居然能在人界混得风生水起。” “丹药不是我练的,是我的……伴侣。” “哦。”他答应了一声,咽下幻忆丹之后又喝了一大口水。 之后,我在朔的一顿责备声和疲于奔波救火中度过了一天。可是我哪知道这个看着乌漆嘛黑像只乌鸦的妖怪,居然是传说中火凤啊?!我真的是冤枉他妈给冤枉开门,冤枉到家了。毫无疑问,在这个混蛋拿回记忆恢复正身之后,我的旅舍被他直接烧毁了大半! “抱……抱歉。” “别以为你道歉就可以什么都不用补偿!你这个扫把星,你赔老娘的旅舍!” “老板娘,冷静,冷静!他好像妖力比我们强,别冲动,打不过啊。” “我叫旭日,烧毁了阁下的旅舍,万分抱歉。”他轻轻呼出一口气,又念了一长串的咒文,在一番神奇的修复效果之下,我的旅舍居然真的完好如初。我有些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下次来,我会多带一些梧桐叶。” “也罢,本姑娘大人有大量,不和你一届小妖计较。” 他颔首一笑,又是一只笑起来迷死人不偿命的妖孽,我只看了一眼,就快速的低下头去。 “能否请阁下再帮我一个忙?” “你说。” “旭日本是凤族太子,在涅槃时遭歹人暗算跌入人间,希望阁下助我从回天界。” “她是不会帮忙的。”门口,朔单手扶着门框,口吻冰冷。 天界?听起来很麻烦,但是如果他能够给够我的报酬的话我不介意一试,可是朔为什么这么反对呢。也对,他好像对天界一直都没有什么好感。 不只是他,就连杌荒在听到天界这两个字的时候,脸色也变得阴沉了好多。我记得她说过,她毕生唯一的姻缘就是被月下老人亲手给剪断的,所以,她一定也是恨死了天界的神仙了吧。至于大石头,他并不是不喜而是恐惧。 “恐怕,我帮不了你。”我正犹豫着要不要送客,也许,早知他与天界有关,我们就不该救他。 旭日许是不明白我们为何对天界的敌意这么大,只以为是自己的报酬开的不够高:“若是你不想要梧桐叶,我可以再寻天界的珍宝给你。” “不,不是报酬的问题。而是我们,不想与天界之人产生任何的瓜葛,你走吧。” “为什么?” “别问了,抓紧时间离开这里吧。” “老板娘!我相信你是个好人,你心地善良,我从一次见到你时就看出来了。不管是何原因,我只想让你对天界的成见不那么大,我,和天界那些讨人厌的家伙不一样。” 离开这里,他或许没有别的去处,我抿唇,心中有些不忍。再看下朔时,他只说了一句:“本座还是原话,你看着办。”然后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老板娘,天界之人都是危险的家伙……”杌荒局促不安的看着我,我能看到她眼底闪烁的危险的眸光。 对于旭日,是去是留,我难下判断。 对此,阿瑶给了我一个答案:“很简单啊,你把他留下来,还能够利用他知晓一些天界的事情,这样多好。而且我相信你只要给她们解释之后,她们会理解的。” 第七十一章 凤凰(2) 果然,在我的一番说词之下,杌荒居然真的妥协了,几只原本讨厌天界的家伙开始围着旭日团团转。虽然说吧也是为了了解一些天界的事情,说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可我能感觉得出来,他们与旭日相处的不错。 旭日为人诚恳率真,有时会被杌荒的几句玩笑话弄得手足无措。他说,在他的眼中,是人是妖还是仙,其实没有多大的分别。他的性格很讨喜,在旅舍里小住了三日。 “你的伤养的差不多了,什么时候准备回去?” “大概明日吧,下次我有任务下界时,我再给大家带些礼物,毕竟叨扰多时了。”正直、客气、尊敬,原来天界里也有这样的家伙。 “我想问问你,关于天界的事情。” “你想打听什么?” “你知道,天界水神吗?” “水神啊……”他颔首一笑,大手优雅的挡住了半张脸,他似乎知道我会问他这个问题,居然一点也不觉得意外。“水神殿下可是仙界受人敬仰的神诶,不过在我的印象当中,她却是最不像神的神。” 最不像神的神?什么意思啊? “为什么?” “记得我还小的时候,就听说,天界为了给水神殿下筹备生日宴辰颇费了一番功夫,宴席的奢华程度也仅次于天后娘娘,还请来了诸多神仙,就连外出历练游行的也特赦回到天界。那可是水神殿下的十万年生辰宴,传闻殿下会在宴席上选出一位优秀的神仙,作为自己将来相伴一生的伴侣。”旭日说到这里,勾起了一些回忆,说话的声音停顿了几秒,又继续道:“只是很可惜,水神殿下的考核在天界之中居然无神能够通过——她说,能够与她相伴一生的神,首先要拥有能够战胜她的能力。” “她很强么?” “水神殿下与姐姐火神,是天界最为英勇善战的女中豪杰,除了天帝,没有神是她们的对手。” ……好强。 我在心中暗暗感叹,那依照她的意思,该不会是想要天帝与她一决高下吧? “那天帝动手了吗?唔……”话音未落,我揉着自己受伤的脑袋一脸委屈的看向他,“你干嘛打我?” “老板娘,你怎可说如此大逆不道的话,天帝是水神殿下与火神殿下的父亲。唉~那次为水神策选夫君的事最终不了了之,也有爱慕者想要尝试,可是他们的下场……” “怎么了?一副这种表情,不就被打得很惨吗?男子汉大丈夫,敢上擂台,一点小伤算什么。” 旭日不满道:“若是一点小伤点到为止还好,可是水神居然直接将挑战者的神魂给打散了,失了神魂之神,只能堕入转生池投胎为人重新修炼。” 那、那确实是挺惨的。 我想到了我梦境之中的画面,是啊,在冥界,她不是两鞭子就将阻拦的鬼差给打的魂飞魄散了吗?该说她不懂得怜悯,还是该说她太强了。 “可是在不少神仙的眼中,水神也算是趋向于完美的神了吧?” “哼,在我的心里,水神殿下虽然拥有六界最美的容颜,强大的神力,可她却并不完美。以前,见到她时,我只觉得她像是一个冷冰冰的器械……” “她现在还在仙界吗?” “不在了,在很久以前,水神殿下就失去了行踪,就连神魔大战之时也未曾现身。就是因为此,火神殿下最后不敌牺牲,神魂粉碎,其中一片落入了羲和,化成了那里的不灭烈炎。” 火神,为何听他提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我的胸口感到一阵绞痛,像是被巨石压着喘不过气来。 “关于水神,你还知道更多的吗?比如她修炼的御水之术,她究竟强到了什么地步,还有你刚才说的魔族……” “我,什么都不知道。”刚才还一大堆话想要与我说的旭日,居然突然绝口不提,我还想追问,身后不知何时伸出来的一手覆在了我的脑袋上肆意的揉了揉。 “汐儿,你在这里做什么?” “朔。”他不是睡午觉去了吗?怎么醒的这么快。 朔的眸子对上旭日,眼底一寒,旭日找了个借口,开始忙着去整理东西。我嗔怪的瞪了朔一眼,却被他横抱出了房间。 “喂你放我下来。” 他嘴角一勾,应答了一声:“好。” 我只感到身后靠上了柔软的大床,还未起身,他的身子便压了下来。我偏着脑袋躲避着他霸道的吻,我读懂他的不安,可我却不知,他的这份不安究竟是从何而来。是因为我与旭日独处一室,还是害怕我触及太多关于天界的事情…… 朔,你真的只是一只普通的妖怪吗?为什么在我的记忆深处,你的周围环绕着令人畏惧的魔气。 “小东西,还敢分心。” 我只感觉脸颊上一阵吃痛,我抬手推开了他,朝着身后退了些,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我……我好想知道,知道我们的曾经……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汐……” “出去!” 许是从未见过我这般生气吧,朔像是一个做错了事情的孩子,低着头转身出门。我心头一紧,凶他并非是我的本意,可是我,不想再继续当一个自欺欺人的傻瓜,尤其是当我从旭日的口中听闻火神陨落的消息时,我的心痛,到现在为止从未停止过哪怕一刻。 直到我发现手臂上的泪滴,我才知道自己此刻脸颊已经湿润,泪水止不住的流。这眼泪就像是来自于灵魂深处的悲鸣,悔恨的情感充斥在我的心头,久久难以消减。 “难得知晓你有喜欢的男子,他是仙界的哪位神?” “姐姐……他,是魔族。” “魔族,呵,有意思,有机会本神也要见识见识,敢与天界水神相爱的魔族,真是大胆啊。你放心,他若是敢欺负你,看姐姐怎么收拾他。” “他……他并不知晓我的情感,姐姐你别伤害他。” “你!”那是第一次,连高高在上目空一物的火神也会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他身上的魔气太重,又受了重伤,无法离开水神宫,神魔大战我,我恐怕去不了了。” “怕什么?姐姐一鞭子也能打得他们人仰马翻,不过区区魔族。” ——水神,她们为你的任性背负了这么多,而你呢?找个陌生的地方消除记忆重新开始,你对得起她们吗? “是谁?谁在说话?!出来!别装神弄鬼。” “哼——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声音在房间里回荡着,而声音的源头却早已不知所踪。 “老板娘,旭日走了。” “走了?”这么快?我连忙抹去脸上的泪水,快步走到门前,推开门就见杌荒疑惑地四下张望着。 “老板娘你刚才在和谁说话呀,叫你你也不搭理,本来想一起送送旭日的,以为你在忙。旭日说让我们别打扰你了,他就自己先走了。” “不是说明天走的吗?” “他说伤好得差不多了,还是早点回去的好,而且,人家还赶着去见他的心上人呢。” 哦~原来是撒狗粮去了,难怪走得这么急,可以理解。 “果然,神仙与神仙,最般配了。” “老板娘你说什么啊?你不知道吗?旭日的心上人是魔界的小公主。” “噗——咳咳咳,什么?!”开什么玩笑,神与魔,怎么可能会……正当我想要否决的时候,我的心中响起了一个声音: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呢? “劲爆吧?这么劲爆的消息原来老板娘还不知道啊。” 我无言以对,我终于知道这几人最近老是围在旭日身边问东问西的是何目的了!我就说为什么连痛恨神明的杌荒也会总是缠着他不放。 疯了,这群家伙真的是疯了! 妖与人相爱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更何况是神魔之间,那可不只是隔着一条鸿沟,而是隔着千千万万条啊! “旭日说,他又不是这万古之中的第一人,敢做那第一的,才叫做真的胆大妄为。”好浓厚的八卦味啊,我实在忍不住追问了几句,这不比人间的话本还要刺激万倍,料想那些说书先生也不敢这么写啊! “我终于知道你们为什么舍不得旭日离开了。” “哈哈,我活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听说过仙界的八卦呢,虽然说仙界确实有不少讨人厌的家伙吧。对了,君上呢?怎么没看见他?” 他……该不会是生我的气躲起来了吧。我不由心虚的挠挠头,好像我刚才做的是有些过分。 “我出去找找他。”没有感受到他的气息,难道已经不在店里了吗? 身后的杌荒捂嘴偷笑:“老板娘急了~” 这家伙,不至于这么脆弱吧,我不过是说了他一句。算了……看在他对我还算不错的份上,姑且出去找找他。 我跟随妖纹的感应出了镇子,越是往偏僻的山林中走,心里的那股不安就越发的强烈。他没事跑到深山老林里来干嘛?我还在盘算着等找到他要如何教训一番,就听到了前方树林里穿出的动静。躲在树丛后面难免暴露,我抓紧一根藤蔓,两步爬上了树梢。 在林中跃过了几棵树,我便看到了他的身影。不过令我忍不住蹙眉的是,他的面前此时正站着一个女子。女子生得娇贵冷艳,看打扮有些像是凤族,因为她披风上的凤凰图案我在旭日的衣服上也曾见过。 听不到他们对话的声音,应该是在周围布下了结界。我不甘的咬牙,拳头紧握,朔……偷偷背着我,这算怎么回事? 脑袋,好疼,似乎又有什么记忆在涌入脑海。 在我愣神的功夫,那女子不知说了些什么,神色间略显激动,而朔依旧是面无表情的应答了两声。尽管如此,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居然几步上前抱住了他! 第七十二章 凤凰(3) “你们……找死。”我的心里响起了另一个声音,那声音熟悉又陌生,带着无尽的怒火,似乎要将所有的一切都焚烧得粉碎。 手指,控制不住。 我的手不由自主的捏着灵决,嘴里读出了一长串我从未听过的咒语,难不成是灵术吗?很快灵力在我的手中成形,幻化成了一只水蓝色的巨大青鸟,青鸟鸣叫一声,一双利爪撕开结界,朝着相拥的两人而去! “不好。”女子被他推开,踉跄退后了几步才看到朝自己而来的由灵术汇聚而成的青鸟,她立刻运气妖力去抵挡,一只漂亮的火凤自她身后脱颖而出,朝着青鸟的方向而去,却在交手之间不出三个回合被撕裂得粉碎。 “咳咳……好强……” “很快,你们将会葬身于此。”我再次重复了一遍刚才的动作,很快,第二只青鸟成形。也许是过度消耗灵力的原因,我的身体有些脱力,我想要制止,在挣扎间第三只青鸟也已经成形。 “疯女人,你想同归于尽吗?”女子吐出了一个鲜血,身上已经有多道的伤口,她只能硬接这些攻势凶猛的青鸟的攻击。该死,不知道她究竟用了什么奇怪的妖术,不论自己怎么躲,这些鸟就像是有意识一样一直跟着自己。 你以为我想啊?我在心里暗骂。 “再这样下去的话,我们恐怕都会死在这里。” 有人说话,却不是朔的声音,难不成在场还有别的男子?我四下张望。 “不用找了,我们在你的神识里,放松心态你就能进来。” 神识?我深呼吸了一口气,终于搜寻到了一片如同星系的地方,身体很轻,我轻而易举的就抵达了那里。可当我看到里面满满当当的站着的人之时,我不免有些震惊。 “好久不见,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君莫愁。” “君莫愁?你们……究竟是谁?” “我们存在于你的神识里,自然也是你的一部分,汐,每当你幻化出一种形态,我们之中就会多出一个来。这样的解释,你听懂了吗?” “所以,这么多人,都是我曾经幻化过的?” “水是有记忆的,你能够变幻任何形态,任何人或是飞禽走兽,在你成为他们时,关于那一部分的记忆就会被储藏在这里。” 所以说,我曾经还变幻过男人?我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君莫愁一番,还是感觉有些难以置信。 “可是,为什么我现在控制不了我的身体了?” “神识是你身体的一部分,相对的我们也可以操控你的身体,不过那样付出的代价极大。” “所以说,刚才跑出去的神识,是……” “是水神的神识,或者说,是入魔的她。” 水神,果然与我的这副身体有着千丝万缕的纠葛,难怪,难怪听到火神陨落的消息时,我的心头就涌起了一股极深极深的痛意。 “频繁使用灵术,我们都会死的。”我气得咬牙切齿,现在到底该怎么办才好。这些一个个手足无措的家伙,真的是我曾经的分身吗?为什么他们早不告诉我呢。可是,不知为何出于我的私心,我却不想制止她。 我说过,若是背叛我的人,我定要将之碎尸万段。 我的实力不济做不到,如今她能够替我做到的话,又何尝…… “你在犯什么迷糊?”君莫愁双手揪着我的肩膀怒喝道:“不过是凭眼睛看到的一幕,你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他了吗?他要是真喜欢凤族的那个女子,又跟你订立什么此生唯一的结侣契约?你忘了他给你的替身蛊了吗?!” “我当然没忘,你……懂什么,不管他对我如何好,我的心里,一直都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地告诉我。我和他,是不可能的。”我不甘的咬唇,泪水不争气的夺眶而出。 “好了好了,别吵了。”一只纤细白嫩的手搭上了君莫愁的肩,是一个冰雪美人,好美,银蓝色的长发拖地,雪白长裙,一副纯洁无暇的高贵模样。“你不是想要找回记忆吗?你不想浑浑噩噩的过一生吧?我印象里的汐可不是一个甘于平凡的神啊,只要你活下来,你所要的答案都会有的。” “你,是谁?” “春风过,雪无痕,长生碧落,无温无存,你要找的答案,在天界天池,天池的圣水会恢复你所有的记忆。好啦,胡闹的家伙我们会拉回来,好好去享受属于你的时光吧。”语罢,她轻轻的在我的肩头一推,却好似有千钧力,将我推出了神识之海。 “咳咳……”视线逐渐清晰了,我抹了抹嘴角的鲜血,身体控制不住的下落,我手中的长剑刺入地里,身体只能够勉强的支撑着。浑身就像是要撕裂开一样的疼,视线所及之处除了一片废墟别无他物。我站起身朝着前方走了几步,视线之中出现了一道被水笼束缚的身影。 “是我大意了,居然落到你的手上,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蒙沅沅,南荒鸾凤族中的三大酋长之一,我说的没错吧。” “你认识我?” 我收了水笼,冷冷一笑,长剑抵在了她的咽喉:“你应该不认识我,不然也不会做出如此自寻死路的举动。凤族的旭日,与你是什么关系?” “他?他是凤族太子,我不过是凤族的一小分支罢了,我与他能有什么关系。” “奉劝你一句,离我的人远点,否则下一次,就不会这么简单了。”我收回了水剑,不知为何左眼突然传来了一阵刺痛,除了一片漆黑以外,再看不见任何东西了。而方才面露诧异的蒙沅沅,此时的表情就像是见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一般,瑟缩着往后退着。 “你……你的眼睛,好浓厚的魔族气息……你入魔了?” 入魔?我还是第一次从别人的口中听到这个词语,可入魔的不是我,而是刚才控制我身体的神识……君莫愁说,他们都是我身体里的一部分,所以,我这应该也算是入魔了吧?肆意的杀意在我的心中涌起,我手中的水剑再一次凝聚成形,那是我第一次在别人的眼中看到如此深沉的恐惧,我手中的长剑缓缓抬起…… “汐,住手!”我的身后,传来了朔的声音。 不能、不能让他看到我现在的模样。 我手中的水剑改变了方向,朝着身后刺去,在听到身后刀刃相接的声音之时,我已经稳稳地落在了一只青鸟的背上逃之夭夭。 我不知道该去哪儿,旅舍绝对是回不去了,我也不想让大石头他们见到我现在的样子。这时,我的神识之海中响起了君莫愁的声音:“去鹿宫,她会帮你压制魔性。” 鹿宫?可靠么? 我一咬牙,变幻出了君莫愁的样貌。 “哪来的青鸟?”寒无秋正准备离宫出去采买点东西,见到空中飞来的水形青鸟,不解的问道。 “无秋大人,它……它好像是朝着宫主的方向去的……” “糟了!” 鹿宫宫殿的水晶大门被青鸟撞得粉碎,水晶棱片碎了满地,青鸟在最后也消散了形态,无影无踪。西海鹿女从王座上惊醒,一扯披风疾步上前,不想落入眼帘的确实她朝思暮想已久的身影。 “莫愁……居然是你,是谁将你伤成了这样?!”注意到了他身上的伤口,她连忙俯身想要渡些妖力给他,却被进门的寒无秋抓住了手腕。 “寒无秋,放手!” “宫主,你要救他?他已经入魔了,若是一个不小心,很有可能连你也会遭到反噬。” “本宫要做的事情,何时轮到你来阻拦了?!”西海鹿女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甩开了他的手。“莫愁,就算是堵上本宫的性命,也定要救你。” 莫愁?难道他就是宫主一直以来心心念念的君莫愁? 寒无秋如遭重击,这一次什么想要制止的举动都没有了。他知道宫主喜欢那个男人,就连喝醉时也会唤他的名字,可是他不甘心,他以为就算那个男人回来了,他也有资格一争。毕竟,他心中对于宫主的爱意,从来不比别人少啊。 可是,他没想到从一开始他就输了,完完全全的落败。 西海鹿女用妖力将他包裹了起来,小心翼翼的放在了床上,由于他闯入大殿的方式,又不少的碎水晶碴子刺入了他的肉里。她仔细耐心的处理完伤口,又敷了药包扎好。 “嬛嬛一缕青云间,十方步履蜀光重。劝伊共饮千杯酒,曲终人散君莫愁。” 房间之中,她的妖魂泛着刺眼的蓝色光芒,在蓝光的压制之下,他脸上腐蚀的魔性居然真的消散了许多…… 好温暖,身上的伤口居然开始愈合了。君莫愁,他究竟与西海鹿女有怎样的交情,居然能够让西海鹿女不惜损耗妖魂来救他。 “汐,能否借你的身体一用,见一位故人。” “灵术对于我的损耗很大,我恐怕要陷入沉睡了,暂且借你十年的光景。”我的眼皮沉重,倦意袭来,看来这次的损伤不小。只是十年……也许大石头、杌荒、蚩离、阿瑶她们,还有他,都会担心我的吧?他会担心吗? 我还来不及,听他的解释。 在神识之海中,我见到了沉睡的水神神识,她的身体被一朵水莲包裹着,无法靠近。上次的冰雪美人,却没再看到她的身影了。我实在支撑不住,缓缓地闭上了双眼…… 第一章 逃匿的魔族 自混沌之初,盘古族人手执利斧开天辟地以来,众生根据自己的种族以及生存所需分别选择在不同的地域安居,这六个地域后被世人称之为‘六界’,‘六界’分为神界、人界、妖界、魔界、冥界、佛界。数年来,各界之中虽暗流涌动,却也无伤根本,其中的一些小争斗尚不足以影响‘六界’之中的和平。 自神界众神在神魔大战一役之中陨落之后,神界已早失光芒,退居仙界后方不再过问尘世,而魔界经此一役几近灭绝,从大陆之中销声匿迹。但仙界众仙却始终不敢放松警惕,恐其多年后卷土重来。 神魔大战前夕,缚灵山。 在万丈光芒之中,几道躲在山坡之后的身影大为震撼的相互交谈: “水神殿下就是厉害呀,这可是有将近十万年修为的九尾,居然被水神殿下一击斩杀了。” “水神实力果然深不可测,此次讨伐,恐怕是没有我辈崭露头角的机会了,唉~” “十万年修为又如何,只要是入魔的妖,天帝吩咐了杀无赦!” “真羡慕水神殿下呀,若是我也能够像她这样强就好了。” 蓝光逐渐消退,在缚灵山山顶之上,风华绝代修为盖世的女战神身披纯水战甲,手握青鸾琉月刀,居高临下的看着脚下奄奄一息的生灵。 “九尾,你本是上古异兽,修为有成,又何必与魔族做这些交换力量的肮脏交易?” “哼。”身受重伤的九尾妖狐咬牙瞪着她,目光之中的冷厉毫不逊色。“任你是神界战神又有何妨?你怎么会懂得世间的七情六欲,本座最是痛恨求而不得,今日即便是陨落于此,本座也誓不罢休!本座定要与这天道一斗,但求看他一眼!” “怎么回事?九尾身上的妖力突然暴涨了数十倍!我们要不要去帮忙?若是水神出了什么事……” “傻子,你觉得水神都打不过的妖我们上就有用了吗?” 好强的执念…… 不过很可惜,你遇到的是本神。水神单手紧握长刀抵挡在身前,面对如此恐怖的妖力混杂着浑浊魔力的威压,她的脚步却没有丝毫的后退。 “天帝有令,入魔之妖,杀……无赦!”她的喉咙之中发出了一道怒吼,紧接着由纯水凝聚而出的一龙一凤从她的身后盘旋而出,龙吟凤鸣之声回荡着整座缚灵山,一个巨大的水龙卷席卷了整个山峰,硬生生的将整个山头给夷为平地,草木无生。 “你……好强,这就是神力吗……”在一片废墟之中,已是强弩之末的九尾勉强抬着沉重的眼皮,仰望着依旧如此高高在上的她。水神,呵,即便是如此大规模的战斗,却连她的一片衣角都未损伤。 她抬起手中的长刀,神色冰冷:“九尾,结束了。” 长刀斩入血肉的声音入耳,九尾终是不甘的闭上了双眼。 真是可惜,最后还是连你的一面也没有见到。 鲜血溅射到了她的脸颊之上,她并未抬手抹去。水是有记忆的,鲜血也是,在每次斩杀妖魔之后,她总能听到一些来自远方的呼唤——要么是呼唤着思念的亲人,要么是呼唤遥不可及的挚爱。 “水神殿下果然威武,战无不胜!这只九尾也不知怎么了?明明之前还与我们神界打过交道,品性也不算坏……” “也许是禁不住诱惑吧,毕竟魔族给的力量实在是太强大了,不然也不会总有妖族堕入魔道。” “可惜这只妖的妖魂消散了,不然能查到些。” “闭嘴,你是在怪水神大人下手太狠了吗?!” 她没有在理会身后吵吵嚷嚷的天兵,既然战斗结束了,只管回神界论功行赏便是。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只是有点在意那只九尾临死前说的最后一句话吧。 ——神界、神界,一定要去,那里有我的最爱……风神。 许是风神曾经的伴侣吧。她不懂得情爱,也没有人世间的七情六欲。她不记得自己是如何离开大殿,如何回自己的水神宫,于她而言,有些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事情,就算不是下意识也会不由自主的去做。 光明与黑暗如影随形,神界的大多数神都有心魔,她亲眼见过被心魔吞噬神智被斩杀的上神。父皇说,若是没有七情六欲,不会贪、嗔、痴,就能够永远不受心魔纠缠之苦。浴池之中是哗哗作响的水声,她遣散了侍女,静静靠在池边闭目沉思。 门外传来了嚷嚷动静,是神界的天兵与看守的侍卫拌了几句嘴。 她出声问道:“外头怎么了?” 门外传来了侍卫恭敬的回答:“他们说是有魔物从天牢之中逃了出来,天帝下旨搜查神界。” 她低头扫了一眼自己未着衣物的神体,冷冷道:“让他们滚!敢躲到本神的宫中的魔物本神自会肃清。” “是!” 外头安静了许多,她忽然听到了屋里传出细细碎碎的动静,嘴角一勾。 居然还真来了个不怕死的,神界那么多宫殿,偏偏找到她这来了。 “呵呵呵~”她的笑声在屋中回荡。“怎么跑到本神的殿中来了?可口的小魔物~” 一团黑雾缓缓出现在屏风之后,一个男子的身形逐渐的勾勒清晰起来。她喜欢他的长相,帅气、霸气,还有深藏在眼底危险的锋芒。他可不是什么小魔物啊,而是魔族。 “原来本神已经堕落到这种程度了么?居然有魔族不请自来,你是想用力量,与本神交换些什么呢……” 水神宫中,那道曼妙的身躯大半被掩盖了在了水里,水面上花瓣飘动,屋内的珠帘红纱肆意的飘舞。她不知他是何身份,不过不像是天兵口中的普通魔物,直觉告诉她,眼前的魔族很危险,可她就喜欢危险。 “看够了么?”见他一言不发,她心想:难不成是个哑巴么? 她从池里站起身来,湿润的一双玉足踏在冰冷的地面之上,一步一步的朝他走来。 “你、你是谁?”男人的目光往下扫了一眼,又好似触碰了禁区,立刻收回视线抬手挡住,“你这神族,好生无耻。” 她不满的变幻出了一身衣物,冷淡的开口:“本神还以为,魔族不拘泥于凡俗的躯壳。” “哼,我与你做一笔交易如何?只要你能帮我离开神界,条件随你开。” 她神色轻蔑的抬手捏住了他的下巴,讥讽一笑:“口气不小,你有资格与本神谈条件吗?” “若是要杀我,你早就动手了。” “魔族,都是这样美丽又危险的生物吗?”她松开了手,转身又扯了一件披风,以此来掩饰她发疼的指尖。姐姐同她说过,神族至高无上的神体碰不得污秽之物,我们,注定不能够靠近魔族分毫,否则必受噬心之火的折磨。 “你倒是很聪明,把这个吃了。”她从空间里取了了一个小瓶子扔入到他的手中,继续说:“你是魔族,不能在水神宫停留太久,否则污染了此处的灵气早晚也会被神界诸神发现。” “所以你给我吃的是隐藏魔族气息的丹药?”说这话的时候,他已经将瓶子里的药丸给吞下了。神族果然好骗,这么轻易就肯放他离去。 她十分满意的一笑,又吃下了一颗藏在自己手心之中的丹药,这时他的脸色终于有了变化。 “不对,若是隐藏气息的丹药,你又何必吃?” “来不及了小魔物,这是本神新收的供奉替身蛊哦~” 他的脸色难看,目露怨恨的瞪着她,一字一句像是从牙缝之中挤出来的一样:“你居然敢给我下蛊!” “别想着对本神动手,那些伤都会转移到你自己的身上的,若你老老实实待在水神宫,本神可以保你的性命无虞。” 他衣袖一挥,怒道:“你们神仙,没有一个不骗人!” 她一脸无辜的思索问:“你是人吗?” 他无言以对。 可恶!他好不容易从神界的天牢里逃出来,居然又遇上了这么个难缠的神…… “等等!你,你说你是水神?”不是这么倒霉吧,偏偏他还遇上了个神界的最强战力之一? “小魔物,你很崇拜本神?”他不开口,她只当他是默认了,她心情大好,也许这是自她诞生以来最快乐的一天了吧。在他诧异的目光的注视下,她面无表情的取出了自己的神魂,又用神力辅以纯水给他打造出了一副新的身体容器。 他在心中暗骂,这个女人疯了吧?其余众神藏着护着的神魂,她居然就这样随随便便的拿出来还给自己造了副新的身体。魔族没有形态,多数以一团黑雾示人,就算变幻出了身体也不过如水中倒影一触即灭。 “看在你这么崇拜本神的份上,本神送你一副能够在世间行走自如的躯壳。”她手一挥,一个蓝色的人形容器便被推到了他的面前。重获新生,更换衣物,他始终不愿相信她的好,悻悻开口:“你这家伙,该不会不管对方是谁你都会这样做吧?” “不,只有本神待你是特殊的,因为你是本神的心魔。” 他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在心中暗想: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如此纯粹的内心,你又怎么可能会有心魔呢?也罢,白给的好处不要白不要。 第二章 月光之石 她素来喜欢独来独往,水神宫里的侍女不多,大多数时候偌大的大殿只有她一人。她总是叫他小魔物,也不曾问过他的姓名。名字么?连他自己都忘记了。他倒不是贪吃,魔族的食物是贪欲而并非凡俗的五谷杂粮,只是水神宫供奉的山珍众多,对他的魔力恢复有不小的帮助。 “看样子你适应的还挺快。” “你要出去?”他扫了一眼她身上穿戴整齐的战甲,这是三天来她第一次出门,多数时候她只是穿着一条简约别致的淡蓝色长裙,长发随意地披散在后,宛如脱离尘世不染烟火的仙子。没想到如今换上了打斗的装束也未曾显得有何格格不入,尤其是她眉宇之间的高傲与英气光是看着就觉得鼓舞人心,安全感十足。 “不是本神,是我们哦~”她得意一笑,手一挥,一个无形的空间便朝着他的周遭笼罩而来。“天帝下了死令,要本神三日之内将一只蛟龙的妖魂给带回来。” 他不解喃喃:“你不问缘由?” “本神只管动手,审问是火神的事。”她的行事风格向来如此。 一日后,在神殿之上,她圆满的完成了任务回归,在嘉奖声中,她并未要求什么赏赐,不过是说了一句应尽义务就匆匆离去。神界诸神早已习惯她的作风,虽然依旧有些不满的闲言碎语,剩下的事情都交给火神处置。 她在神界之中漫步,不知不觉间便走到了广寒宫前,寒意刺激着她的神经清醒了几分,一位仙童神色慌张的追赶着玉兔出现在了她的视线里。她弹指一挥间,一道水墙阻断了玉兔逃亡的路线,仙童轻而易举的将它抱在了怀里,正要道谢,在看到是她时不免有些惊讶。 “水、水神殿下……你怎么会到这里来?”按照她的理解,广寒宫处于神界边缘,常年冰雪笼罩寒冷凄清,许少有神愿意来此。 “本神近日实在是无聊至极,就随便走走。”带着打量的目光走进宫内,她原以为自己的水神宫相比较于其他的神宫已经算是冷清了,没想到这广寒宫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水神殿下英明神武,只用一招就斩杀了拥有十万年修为的九尾,现又带回了即将化龙的蛟之妖魂,功不可没,诸神都想着与水神殿下打交道呢,何来无聊一说?”仙童如是道来,与其说是谄媚,她的眼中更多的还是羡慕与敬意。 “本神听师父说,广寒宫的仙子有一宝物,无论是对人还是对神使用,都能够使其疯狂的迷恋自己。” “水神殿下所说的宝物名曰月光石,此物其实是由广寒仙子的思念与泪水凝聚而成,能够激发人内心最深处的爱意,并将之无限放大。” “对神有用么?”她眯起眸子,笑的像一只狡黠的狐狸。小仙童只感觉后颈一寒,虽说不知是谁惹得水神殿下不开心了,只知道那人估计要倒大霉。 “有,而且效果会放大数倍。小童冒昧,水神殿下要月光石做什么?” “本神最近在研习师父所传授的‘灵章’,对其中的一段颇为费解,师父说此灵术需至情至性者方能体会,所以本神想试试。” 仙童闻言,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只见她‘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诚惶诚恐:“殿下,殿下若是要将月光石用在自己的身上,小童恕难从命,若是出了什么岔子,小童就算是神形俱灭也承担不起啊……” “你慌什么?”她的声音冷了几分,也不上前去扶她,只是绕开挡在面前的仙童,继续朝着广寒宫深处走去。她从来不会去管别人的死活,并非她绝情,而是她根本不知晓情为何物,也从未替他人考虑过。“你就说是本神要的,谁敢为难你。” “殿下,月光石虽能令人动情,就连千年朽木都能够感化,可若是一旦这份情谊遭受对方的拒绝,便会转化为无边的恨意,甚至……有可能还会招致入魔。” “是吗?”她深邃的眼中闪过一抹惊异,那正好。 “若是殿下不听小童劝告执意如此,小童无法制止殿下,只能以死谢罪。”那小仙童似乎急了,将所用的力量凝聚到掌心,朝着自己的胸口拍去。不过她的想法并未得逞,而是被一条由水凝聚而成的锁链给止住了动作。 “如此忠心之人,你何必与她过不去?”他虽然无法现身,但他所说之话还是能够传入她的耳中的。 “暂且留你一命,本神还需要你带路呢。” 小童闭口不言,看样子倔强到了极致。 “你放心,这种好东西,本神可不会轻易用在自己的身上。” “殿下所言当真?” “本神还需骗你不成?”她口是心非的说。 只是那仙童实在是傻的可爱,听她所言,竟信以为真的抹了抹眼角的泪水,重新站起身来给她带路。 她实在乏闷,就问她:“小仙童,你叫什么名字?” “小童阿瑶。” “阿瑶呀……这广寒宫实在无趣,要不你到本神的水神宫来?本神保证亏待不了你~” “可、可是仙子对我极好,殿下高看我了。” 她有意戏弄阿瑶一番,又佯装生气说:“怎的?你莫不是身份尊贵看不上本神的水神宫?” “不是,殿、殿下,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只是小童是天帝陛下赐给仙子的……” 她一边欣赏着仙童慌乱的神色,一手搭上了她的肩头,这姿势搞得好似她们十分熟络,令阿瑶心惊肉跳。 “这很简单啊~本神可以跟父皇将你要过来,天帝之令,即便是广寒仙子也不敢不从吧?” ——差不多了你,没看到人家都要被你吓哭了吗? 她不悦的在心中轻哼了一声,对藏在空间中的人道:“要你多管闲事。” “我这仙童笨手笨脚的,若是到了水神宫只怕也没个轻重,水神殿下不如大方点,就把她留给我吧?”人未现身声先到,广寒仙子陪着笑脸,手里拿着一只绣工精美的荷包出现在了她的视线之中。“水神既然为了月光石来此一遭,小仙岂有不奉之理。” 她从荷包之中取出了一枚鹅卵石大小的淡蓝色石头递到了水神的手中,石头呈月牙形,上面雕刻着繁琐的符文。水神也不道谢,她从不客套,得手之后松开了被自己揽住肩膀的阿瑶。阿瑶如释重负,跌跌撞撞的跑向了广寒仙子,胆怯的躲在了她的身后。 广寒仙子带着面纱,看不清容颜,一身素衣不染纤尘。她的目的即已达到,也不久留,告辞之后朝着水神宫的方向而去。 她把身后之人从空间里放了出来,自己则是好奇的打量着手中的石头。 “你说,光靠一个石头,真的能达到如此奇效么?要不……本神给你试试?” “你做什么?!”他一惊,连忙后悔了好几步,直到后背抵上大殿冰冷的柱子。 她见状忍不住的笑了起来,月光石被她收入囊中,她摘起一颗葡萄扔入自己的口中,轻轻咀嚼之后伸出舌头舔舐了一下嘴角。他看得脸颊红了,不免移开了视线。 “此等佳物,自然是要用在适合它的人身上,至于你……已经有一个替身蛊了,再给你用也是浪费。”她不假思索的说,却没有理会他几近咬牙切齿的感受。 他在心中暗想,早晚有一日,他必定解了这该死的蛊,然后将眼前高高在上随意玩弄他的女混蛋给五马分尸!不过这么做会不会太惨了些,毕竟她也帮过自己……哼,他可是魔族,对魔族的仁慈,那便是对她自己的残忍! “在想什么呢,小魔物?”不过一晃神的功夫,她已经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好奇的双眼上下的打量着,似乎企图看穿他的心思。 “你靠这么近做什么?” “呵呵,你说呢?本神听说你们魔族可以汲取邪念增加修为,告诉本神,你如今的实力如何了?” 他不言语,却被她一把抓住了手腕,双手被扣在了身后。 “你做什么?!”不等他说完,一只手猛然探入了他的心口,而他整个人如遭重击般,神色痛苦却动弹不得。偏偏这该死的女人还不知道收手,在试探完他手中的魔力之后还肆意的拨弄了一番他胸膛之中的肋骨。 “好神奇啊,魔族的骨头居然是黑色的,是受魔力的污染了么?” “哼,你怎么不看看自己的骨头,说不定也是黑色的。”他大口喘着气,没好气的说。 “看来你的魔力滋长了不少啊~跟在本神的身边,没少受益吧?” 他冷哼一声,受益个鬼,她根本就没有心魔,要他如何汲取魔力。这些天以来他的实力增强靠的不过是她宫中的山珍秘宝而已,只有她尚不自知。 “你要杀了我?” “不,本神不仅不会杀你,还会帮你。”她坐在桌前,双手托腮俏皮可爱的说。若是没有经历过刚才一番,他或许真的会这样认为。 “我变强之后,第一个就杀了你。”他直言不讳,刚才的痛苦萦绕在他的心间,这段阴影不知何时能够淡忘,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却像个没事人一样。 “杀了本神,你也得死。不过本神不会让你死的,只有你活着,才有意思~” 第三章 噬心之火 他知道自己不是她的对手,又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只好话悲愤为食欲,将桌上的食物一扫而光。不过在他咽下最后一口羹汤之前,她一挥手,又变幻出了一堆的食物。近日不会再有委托来打扰他们,她单手撑着小下巴,巧笑欣赏着他含蓄又贪婪的吃相。 若是把他喂成一头小猪,貌似会很可爱。 她的脑中莫名的冒出了这个想法。她很喜欢他的模样,高傲、冷漠、不屑一顾,不愧是自己的心魔,居然长得如此合乎胃口。只是唯一可惜的是,神魔有别,神族始终无法与魔族亲近,否则不仅肌肤会受焚烧之苦,还会遭受噬心之火的惩罚。她不怕这点小痛,只是觉得麻烦,真可惜替身蛊只能替受外伤,否则她也要让这小魔物尝尝噬心之痛。 “你、你一直看着我做什么?水神难道没有别的事情要忙?” 她巧笑嫣然,一双灵动的眸子欣喜的眯起,红唇轻启:“没有哦~” “无聊至极。”他抹了抹嘴角,感觉自己好像吃撑了,这么多的山珍估计也得消化一会才能够化其灵力为己用。 “小魔物,你的胃口真小。” “自然是不敌水神,连十万年妖兽的妖魂都能轻易吞噬。” 她咯咯的笑了起来,抬手挑起他嘴角的饭粒,在他有些诧异的目光下送入了他的薄唇。 “是么?本神猜,你一直以来都很想吞噬本神吧?吞噬了本神,你不仅能够重获自由,还能获得本神的全部神力,到时神界也找不出几人与你匹敌。” 他轻哼了一声,偏头不语。她就喜欢他的这一股傲娇劲,她缓缓站起身朝他走来,修长白皙的手指从他的肩膀攀上他的脸颊。 “你们魔界中人,都像你长得这般好看么?若是如此,本神再去魔界抓几只来……”她打趣说。 “住口!”他怒喝一声,猛然间出手抓住了她的手腕顺势往自己的怀中一带,她并未防备,也不知昔日只顾与沉默为友的他居然也有忍不住动手的时候,他深沉的眸中带着一股被点燃的无名怒火,此时正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怀中的人儿。“你这蠢女人,你还要为别人用神魂打造身体?你也不怕自己魂飞魄散!” “哪有?”她似乎总能轻而易举化解他的怒气,不知为何,只要看到她如沐春风的笑颜,他因怒意紧握的拳头无形间竟松开了。她动作自然的一手搂住了他的脖子,娇躯朝着他又贴近了几分,她的朱唇几乎是贴在他的唇边说的:“你这么介怀,该不会是喜欢本神吧?” 见他不说话,她以为是自己猜错了,媚眼中露出了一丝失望的神色。 “你……知道什么是喜欢?”他忽然无厘头的抛出了这么一个问题来,水神思索了好一会,很是认真的摇了摇头。 “师父说,七情六欲最是苦楚,本神不知道自然也有不知的好处。” “你师父说的对。神魂是神之根本,你不应乱动它才对。”他的手还未触及到她的腰肢,便默默地放了下来。 “也是,不过没关系,再过一个月便是本神十万年的生辰宴,天帝会亲自做主,将本神嫁给神界之中的佼佼之辈。” “什么?”他怎么一点风声都未曾听闻?他只觉得有些难以置信,难不成再过一月之后,她真的要嫁他人为妻?那自己要何时才能够恢复自由之身。不知为何,听到她要成婚的消息,居然比自己受制于人之时还要觉得憋屈。 “真是期待啊,能够陪伴本神左右教会本神情爱者,究竟是一位怎样的神呢……” “你若是那么想学,我照样也可以教你。”他缓缓地俯身,直到怀里的人的软腰被抵在了桌上,避无可避他的薄唇即将覆盖而来,而被她轻而易举的推开了。他的脸色黑得吓人,声音生冷严厉:“怎么?别人都可以就我不行?” 她却没有看他一眼,挣脱了他的怀抱之后头也不回的去了偏殿。他狠狠地咬牙,一拳砸向了冰蓝的水晶桌,竟将那材质坚硬的桌子给打碎成了粉末!可恶,她分明就是故意的! 好不容易才走出了他的视线范围,她抬手抹去嘴角溢出的血迹,捂着发疼的胸口背靠宫殿厚厚的白墙,大口的喘息着。只是才压制了不过一分钟,她又忍不住的吐出了一口鲜血来,不过这一口黑血吐出之后,胸口闷痛的感觉消散了不少。 “该死!”她低声骂咒骂。 差一点,要不是她的动作够快,恐怕在小魔物的面前就得出丑。这噬心之火带来的心口焚烧感已经越来越严重了,以前只要不碰他便无大碍,如今只不过是靠近他十米之内,就能够感到几近令人昏厥的疼痛,像是要将浑身的皮肉撕扯开来一般。 只是不知她这般无情的走掉,小魔物的心理会不会生气……奇怪,她为什么会去在意那厮的感受呢。 “殿下,火神来了。”通报的侍女四处找了一圈,这才见到了她的身影,注意到她惨白如纸的脸色,侍女担忧的问道:“殿下,您怎么了?” “无碍。”她摆手示意侍女退下,随意的治愈了一下身上的伤便朝着水神宫宫门走去。在门口的桃树下,她很容易就看到了那一道火红又显眼的身影。姐姐?她来找自己又有何贵干呢? “出什么事?你受伤了?”火神可是一位孤傲冷艳的大美人,除了拥有倾城之姿外,她的神力极强,善于谋术,常为天帝出谋划策,被恭奉为军师。一双赤焰之眸洞悉一切,甚至可以看穿人的内心,更别提是水神身上的这点小伤了,尽收眼底。 “不过是玩‘灵章’时出了点小乱子,姐,你可是大忙人,无事不登三宝殿,怎么今天想着来我这坐坐了?” “正要去天牢审问要犯,经过你的水神宫就上来看看,你近日可好?” “嗯,那是自然。” “你呀你,该怎么说你好,虽说最近没有什么乱子需要你去摆平,你也不必总是待在水神宫里,大可出去走动走动。听说人间正在过元宵,你不去看看?” 她满脸不信:“人间?人间有神界好玩么?” 火神莞尔一笑,说:“你若去了一次,就不会想要再回神界来。” “是吗?正好闲得无事,我去瞧瞧。”正愁不知道怎么跟小魔物解释呢,他不是想出去么,就带他出去散散心。 见她深思,火神起身告辞:“看来你已经有了想法,我还要去天牢,改日再说。” “嗯。”她推开了寝宫的门,四处张望了一番,并未见他,又找了好几个书阁,最后在后厨间看到了他的身影。不有分说,她隔着衣料抓住了他的手腕,不容拒绝的带着他出了水神宫。 “你要带我去呢?杀人灭口也不必这么心急吧?”他没好气的说。 什么跟什么啊?她真不知道这只小魔物平日里都在想些什么。 “你不是一直想出去玩玩吗?姐姐说人间如今在过元宵,好生热闹,本神带你去玩玩。” 她有这么好心?虽然心里怀抱的是怀疑的态度,他脚下跟随的步子却是很诚实。清风吹过她的乌发,阵阵发香传来,那香味竟令他有几分迷恋。望着她欣喜的身影,他在心中暗暗下定决心,这个蠢女人,只能是他的。与其便宜了别人,还不如让他吞噬她的神力就此一步登天。 “这还是本神第一次以人类的身份融入这些人群当中。”她玩的不亦乐乎,元宵佳节街道两旁的小摊上摆满了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她不会放花灯,学着别人的模样照虎画猫,还被他忍不住的嘲笑了一番。 他第一次见她如此气急败坏的样子,堂堂水神,居然连放了三盏花灯不是被烛火焚毁花瓣就是下水直接翻了。 “可恶!本……我就不信,区区花灯,居然难得倒我。”她急得跳脚,又誓不罢休的连买了十几盏继续尝试。他实在是看不下去,只得手把手的教着她来。 “你还没有适应不用神力的状态,注意手里的力道,轻轻的……” 噗—— 她的耳根泛红,才点燃的火苗被她呼出了一口气息给熄灭了。 心跳得好快,她有些不知所措,直到他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在做什么?” “我、我再试一次。”她慌乱的点燃了灯芯,手中的动作也熟练了起来,直到看到河道上满满飘向远方的花灯,她心满意足的松了口气。“你还想玩些什么?” 他才知道她的手工活不好,故意刁难她说:“我想要那个。” 她循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是一个个摆放整齐活灵活现栩栩如生的木雕,她正要掏腰包呢,就听到某人得寸进尺的说:“我要你亲手为我雕一个,就……雕今晚放的花灯的形状吧。” 她一样,花灯的形状不算太难,大抵不过是一朵莲花,手一挥,一块木头便出现在了她的手中。她正要动手,就被他按住了手腕。 “怎么了?”她不解。 “我说了,要亲手雕的,不能用神力。” “唔……行,只要你不嫌弃难看。”她的手里又出现了一柄刻刀,在接下来的大半个时辰中,他在肆意的逛着街,而她只是一直专心致志的摆弄着手里的木头。这一场游玩之中,他已在不知不觉间掌握了主导地位。 “喏,好了。”她收起刻刀,将一个雕刻的不足手心大小的花雕递到了他的眼前,他收回正在观察字谜的目光,视线落在了她伤痕累累的手指之上。他的心头闪过了一丝悸动,伸手接过了雕刻得有些歪歪扭扭的莲花。她怕他嫌弃,连忙说:“我已经尽力了,但是好像不太理想。” 第四章 靠近不得 “我很喜欢。”他从怀里掏出了一枚挂着流苏的雪白玉佩,送给她说:“这个给你。” “我也有礼物吗?玉佩上写着的,是什么呢?”她疑惑的端详了一会儿,才把玉佩挂在了腰间。她不会猜灯谜,只是茫然的跟着人流走着,直到被他带到了街尾。他的手掌轻轻拂过她指尖的伤痕,在一团黑雾的包裹之下,那些皮肉伤很快就痊愈了。 “不过是些小伤而已。” “为何你给我下的替身蛊没起作用?” 她挠了挠头,解释说:“这个啊,空间可以阻断替身蛊之间的联系。” “你,若是真把我当一个可有可无的玩物,又何须做到如此?我不相信……” “怎么说呢,你开心的时候我也会觉得很开心,而且,在我的眼里你从来不是什么玩物,你是我的……朋友。” 他几次制止了自己想要再追随上去的脚步,有些不甘心的喃喃道:“只是朋友而已么?” “怎么了?”她见他不跟上来,疑惑的回眸问他:“没玩够的话,我们下回还可以来。” “下回,只怕是与别的神吧?” “你不是玩的很开心吗?又在闹什么别扭。走吧,跟我回去。”她伸手去拉他的衣袖,却落了个空。 “不。”他霸道的将她拉入怀中,她是有挣扎的,可是当她听到他略带沙哑颤抖的声音后就停止了动作。他怎么了? 像是下了什么很大的决心,他说:“一月后的宴席,我也去。” 她一惊,“你去做什么?你疯了,我可没把握在天帝面前保你,若你身份暴露只有死路一条。” 那她还要他怎样?在水神宫乖乖等着她与别人成婚的好消息传回来吗? “我不管,你是我的。”他抱的格外的紧,好似生怕怀中的她随时会被人抢走。 她并未在意什么你的我的,只是安抚了他几句,道:“你大可不必担心,想要娶我,可得打得过我再说。而且,你弄疼我了,松手。” 她挣脱了怀抱,很快方才才升起的一股温存就被江边冰冷的晚风吹散,她背对着他,不敢再去看他的神色,说道:“不过就算这次宴席未有胜者,我们……也不可能在一起的。” “为什么?” “因为……”那个答案几乎就要脱口而出,但她还是忍住了,她冷笑了两声,语气淡然:“本神不会喜欢上任何人,你要走的话随时都可以,本神早就已经玩腻了。” 心口好痛,可这一次,却不是因为噬心之火。 “你当真以为我不会走?!”身后传来他的怒喝声,她的脚步也不过微微一顿,说:“脚长在你身上,随便你。”而后运起神力头也不回的回了水神宫。 他没有跟来。 她的心底闪过一丝失落,回到水神宫后,她把自己所在寝宫里不吃不喝,整整三天三夜,直到使者带着派遣她前往边域镇压妖魔的消息来访。这样也好,有事可做至少可以让自己不再纠结这些是非,她接旨前往,浴血杀敌一往无前。在战场上,她似乎找回了曾经的感觉。 他是在多久以后回到水神宫的,她不记得了,也没有过多的心思放在他的身上。有时她也会想,若是他不是魔族的话,该有多好。 “殿下,宴席需要准备的东西都已筹备妥当,说实话,上次您在天帝面前提出要比武选夫的时候,着实把不少神族给吓了一跳呢。大家现在估计都在刻苦训练吧,听说以前神力测试的时候都没有这么认真。” “呵~一群宵小之辈,也指望本神能罩着他们?正好今日挫挫某些人的痴心妄想。”她拉过侍女双手捧上的披风,潇洒一带披在身后。出大殿时,她扫了一眼角落独自观赏书卷的一道身影,加快了脚步。 即便她战胜了所有前来求亲的挑战者,她的心头也无半分的喜悦之情,她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这一个月以来都未曾感受过纯粹的开心是何感受。而水神宫中,分明就有一个能够随时惹她欢心的存在,她却靠近不得,碰不得,求之不得。 她独自一人在月下老人的枯树下喝着闷酒,看他把一条条红线系上、纠缠、打乱,心中好生厌烦。她从来不爱喝酒的,可是这个习惯也不知何时不知不觉间养成了,每日里一身酒气的回到水神宫寝宫倒头就睡,成了她逃避问题的唯一手段。 她心头的噬心之火安稳许多时,她就知道那个人已经离开了水神宫,待他回来之时,噬心之火带来的痛感又会增添几分。可笑的是这样反复的疼痛居然让她无法割舍,她甚至躲着不敢见那人一面,就是因此。 “月下老头,本神听说你这线可以结姻缘,不知对神仙有没有用啊?” “水神殿下多虑了,小仙的红线只牵凡人。” “喔~”她喝的有些醉了,媚眼如丝模样诱人,“若是本神成了凡人呢?” “水神,您醉了。”一个身影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她越是努力想要看清,视线越是模糊。 “有时,醉了更好。”她回答说,醉到深处便是倦意袭来,眼皮沉重脑袋昏沉,她也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回了寝宫。醒来之时,床头是一碗醒酒汤。 “你醒了?”他的声音在寝宫之中想起,她坐起身把床头的醒酒汤一饮而尽,视线还是有些模糊,迷糊间,她抬手抚起了额前的碎发,头脑昏沉的难受。 “你是谁?”她话音刚落,朝她走来的身影脚步顿了顿,继而冷笑了一声:“水神真是贵人多忘事,这么快就把我给忘了?” 她的视线逐渐清晰,望着站在她床边脸色黑如墨水的他,她只在心里嘀咕一句不知自己怎么又惹到他了。 “原来是你啊,小魔物,你到本神的寝宫来做什么?”难不成是他带自己回来的么……头脑昏昏沉沉的,早知道就不该贪杯,只怪酒神最近酿酒的手艺越发的好了。 “不过是闲的无事,把在外耍酒疯的某人抱回来。” “唔……不记得了。” “是么?那水神可还记得自己拉着谁的衣摆嘴里念叨着别走?” 她好看的眉毛蹙起,对于他这话,她是有八分不信的。还真是喝酒误事,她朝他摆了摆手,道:“本神要更衣了,你出去吧。” “不必,又不是没看过。” 嘶~这混蛋,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居然还自顾自的喝她的茶水,他知道那茶是神界为数不多的珍品吗?她在心里冷哼一声,才注意到自己身上的衣服不知何时也换了。 ……肯定是水神宫的侍女换的,她自我安慰。 “不用看了,是我换的。”偏偏他连这一丝幻想都要掐灭。 “你!” “水神还不动手,是打算让我亲自伺候更衣么?” “你胆敢对本神无礼……神力怎么不见了,你做了什么?” “酒神特制的醒酒汤,唯一的副作用就是在两个时辰之内无法使用神力。”在他去取汤的时候,那酒鬼还特意跟他说过。 “你给本神出去!” “我出去了,水神遇到危险怎么办?” 本神看你才是最大的危险。 “你想要吞噬本神么?确实是个不错的机会。”虽说面不改色,可她后背的冷汗已经出卖了她,她安慰着自己别慌,这小子被种了替身蛊的,不敢拿她怎样。 “你不怕?”也对,能够随随便便使用神魂的她,还会怕死么?不愧是众人敬仰的水神,即便是面对死亡的威胁也不会露出任何恐惧的神色。“我不会杀你,你说过,我们是朋友。”他手一挥,隔空从衣柜里取了一件衣服扔到了她的手上,然后转身离开了。 他方才所说的‘朋友’二字,令她波澜不惊的心里鲜有的泛起一丝涟漪。也许,做个朋友也挺好。 她换上了长裙,最近的天有些冷了,神是不畏惧寒冷的,她赤脚走在寝宫冰冷的地面上,镜台前是一支新的玉簪。是新收的供奉,还是赏赐?她没有追问来由,用神力束发之后,她叫来侍女准备些吃食。 “他呢?”无论是殿前殿外都没有看到他的身影,而且,心口的噬心之火也不再那么疼痛了。 “殿下说的是新来的小仙官吗?他被火神殿下叫走了。” 她给了他在水神宫随意出入的权力,这些道行不足的仙侍自然看不透他的真身,可是姐姐怎么会好端端的找上他呢? 算了,自己为何如此在意一只魔物。也好,他不在此地,本神正好松口气好好休息。 “本神要下界去玩一番,你们不必跟着。”姐姐说的果然不错,人间可真是个好地方,但凡去过一次就再想去第二次。 姐姐应该不会难为他吧,毕竟自己说过他的身份……也许只是想从他那里打探些事情。 不对,最近怎么总是想到他呢。 她晃了晃脑袋,穿过云霄,正要踏足人界之际,被同行而来的花神给叫住了。 “水神殿下可是个大忙人,难得一见,您是要去人界吗?” 陌生又不惹人讨厌的家伙,她细细打量了一番,花神性情温和,与世无争,虽说是男身,额头上却刻着一朵鲜红的牡丹图案。听说还常常被神界的诸神取笑没有男子风范,与神界的女神们交友甚深,算是所有男子中结交女神最多的神了吧。 “去玩玩,花神也有兴趣?” 花神温文儒雅一笑,声音微酥:“小徒在凡间历练,为师总是放心不下。” 花神的话倒是让她想起了自己的师父来,心头不免添了几分暖意。记得自己第一次执行天帝旨意斩妖除魔时,师父也是这样在天上看着,虽然并未插手,却离踏入人界不过一步之遥。 第五章 故事的开始 “本神听闻,风神在人界有过一位眷侣。”想起自己在九尾精血之中看到的一切,她试探的开口,语气云淡风轻,就好似在聊今日的天气不错。 花神闻言,单手手背托着下巴作思索状,长长的睫毛遮住他的眸子,他颔首低眉,回答说:“这位……其实小神是略知一二的。” “哦?”水神也来了几分兴致,看他的样子知道的还不少,只是他能说几分就要看自己的面子有多大了。 花神轻轻一笑,双手环胸站立身体挺立,自信二字此时被他演绎的淋漓尽致:“这是不是说明小神有了与水神殿下讨赏的资本?” 她的心里闪过一丝不悦,但伸手不打笑脸人,她本意游历,可没有与人交手的打算。她的手一挥,一个种子便被送到了花神的面前。 “凤凰花的种子,跟你换。” “水神果然出手大方,那小神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还真是不客气,水神心想。这位花神表面上看着和和气气、温文儒雅,不说自己要什么,本神给他的凤凰花可是不可多得的宝物,用来换一个情报简直绰绰有余。分明便宜被他占去了,居然还说的好像本神逼着他收下一样。 好在他不会卷东西跑路,而是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说起风神呀,这位成神的时间比小神早些,不过与小神的交往颇深。不瞒水神,小神当初往返于神界与人界历练之时,这位风神便跟着小神偷渡下界,为的就是见那只痴情的九尾一面。” 水神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要说风神,曾经也是差一步成神。渡劫之际,眼看最后一道天劫落下,他已经精疲力竭无能为力,多亏九尾现身替他抗了最后一道雷劫。只是可惜,九尾仙骨尽毁,永堕为妖,无论修为如何精进,属于她的升仙天劫却再也没有出现。神妖二界相隔万里,难以相见,他虽亏欠,却碍于身份不得再见九尾一面,后来天帝欲从出色的女儿们中挑选出一位嫁给他,风神言明需考虑时日,而这段时间里,不知消息如何走漏到了九尾的耳中。” “而后九尾为入神界堕落成魔,被本神斩杀。”水神给他的故事补上了最后一个标点。 花神摇了摇头,无奈的说:“说是结束,焉知不是另外一个故事的开始呢?” “你的小徒弟好像撑不住了。”她转移了话题,灵眸洞悉一切,轻而易举的就捕捉到了太湖上的一抹身影,能够运用花瓣作为锋利的武器,举手投足间均为稳固刚正的仙气,除了花神的弟子还能有谁。只可惜这小娃娃还是太弱,被一只三足金乌给弄得如此狼狈。 “打架可不是小神所擅长的,能否请水神殿下动动玉指。” 他倒是也算恭敬,毕竟向自己拱手行礼了,受礼不办事可不是她的作风。她抬起右手,心念一动一把由水珠凝聚而成却坚硬如铁的长刀就出现在了她的手中,她的手指并未触碰到刀杆,而是在距离其五厘米的距离处,抬手一挥,长刀直破云霄速度极快,宛如一颗从云层间落入大陆的陨石,轻而易举的刺穿了方才还遥遥处于上风的三足乌。 花神身形一闪,再次出现时已经站在了爱徒的身旁,他的花瓣围绕着小徒弟旋转飞舞,开始融合起他身上的伤口,治愈的绿雾围绕,不久他的身体便已经恢复如初。 围观共伐三足乌之人并不少,见到花神现身,那些人类修仙者一个个恭敬的称赞起来,语气十分激动。 “花神居然亲自现身了,小竹师兄居然真的是花神的亲传弟子。太羡煞我等了吧,什么时候我们也能够到达这样的境界,居然只一击就将妖力深厚难缠的三足金乌给斩杀了。” “太厉害!这三足金乌作恶多端,今日斩了它是它罪有应得。三足金乌浑身都是宝贝,光是炼化他的一寸血肉,修炼就能够提升半个境界。” “那还等什么?快抢啊!动作慢了连骨头渣子都捞不着。” “等等,这神器是青鸾流月刀?这不是水神的武器吗?难不成刚才出手的是水神?!” “水神?水神阁下在哪?昔日听闻水神斩杀无数扰乱秩序的妖魔,守护神界威风凛凛,而且水神不仅神力高强还是神界数一数二的大美人!若能一见,此生也算死而无憾了!” 九天云霄之外,她冷冷的看着下面发生的一切,在修仙者跃跃欲试的目光下,收回了刺入大地七分的青鸾流月刀。在长刀入手的时候,那些人的目光也追随而来,她背过身去,抬腿欲走,却被花神叫住了。 “多谢水神出手救爱徒性命。” 她本不屑回眸,为了回他一句“无妨”只好展露侧颜,在人类的一片惊呼声中转身离去。 后来神界莫名的就流传开了一个说法,水神回眸百媚,引得无数修仙者沉沦,即使最后坐化也终未成家,果真是一见水神误终身啊。 不过让她不爽的是自那以后,好像所有人都以为她与花神的交情颇深,连天帝都因此召见过她一次。说是有要事商议,她当是什么大事呢,原来是想问她是否有中意的成婚人选。 人选么?倒是有一个…… 她没跟天帝说,只推脱自己无心儿女之情,一心只想守护好神界,保一方安宁。 不过那只该死的小魔物居然还没有回来,她都去人界逛了一圈了,原以为自己回来的晚,能够见到他在水神宫里等候的身影。看来,他每一次都是这样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殿下,刚刚花神宫的人送了三壶琼浆玉露来,说是花神亲酿,对修炼大有裨益。”侍女双足端立,手里捧着的玉盘里是三壶散发着花香的美酒,她挥手示意侍女放在一旁。 难不成是特意打探过她的喜好么?她不过是最近一个月才开始饮酒的,怎么就弄到了神界神尽皆知的地步了?一定是酒神出去说的,那家伙总是口无遮拦。 见她坐在高座上失神发呆,仙侍心中惶恐不安,听闻别的宫里的仙侍姐妹们说,一旦主子不开心的时候,马上就要轮到她们遭殃了。小仙侍左顾右盼,终于见到了一道孤冷消瘦的身影进入了水神宫,直往偏殿而且。 她眼中一亮,就像是看到了救星一般,语气欣喜的对假寐的水神禀告说:“水神殿下,小仙官从火神宫回来了。” 果不其然,高座上的美人缓缓地睁开了双眼,却不见回来的人儿先来拜见自己,有些冷漠的开口:“他人呢?” “回、回殿下,好像往偏殿浴池去了。”仙侍说完,一抬头就看见了自家主子漆黑如墨的脸色,不敢再言语了。 而此时的水神心中思绪万千,他在搞什么?以往他回宫的第一件时间就是找自己,可如今不过是被姐姐叫去了一次,就开始对自己爱答不理了。难不成他自恃自己攀上了高枝么?不,姐姐可不是这样的人,是她疑心太重了吗? 这个小魔物果然是她的心魔,居然能够扰乱得她如此心绪不宁。 “要不,我去把他叫过来吧?”小仙侍冷汗直流,心惊胆战的问。 她柳眉一蹙,心中顿时一股无名火起,不悦道:“本神又不是没见过男子,管他爱来不来,来人,把主殿的所有门都给本神关了,一只苍蝇也不许放进来。” 好、好可怕,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宫主发怒吗?怎么好像跟她想象听闻之中的不一样。不过既然是水神的吩咐,仙侍还是立即叫来了几位帮手关上了主殿里里外外的所有殿门。 水神大人生气的时候,好像个小孩子啊。毕竟关门不见这种事情,也只有小孩子才做得出来吧?她还从未见过这样的水神大人,水神平时总是冷冷淡淡的,也不多与她们这些仙侍说话,就连她们待在水神殿里都会觉得碍眼聒噪。不过……这样的水神殿下也好可爱~ 他整个人浸泡在偌大的浴池中央,脑海中回荡的依旧是冷艳的火神对他说的那句话:“你敢说你的心里没有她,你敢承认你不曾想过要站在她的身边么?” 她的身边…… 那个位置对于他而言实在是太过于奢侈了,从古至今从未有人抵达过,他真的可以做到吗?是啊,他不甘心,不甘心永远都屈居于她的身后,她的背影总是那样孤单凄冷。她不屑于七情六欲,却又偶尔能够从她的言语间感受到她的几分期许。 ——好期待啊,教会本神喜怒哀乐七情六欲的伴侣,究竟会是一位怎样的人呢? 他薄唇微抿,用魔力蒸发掉身上的水痕后在衣架上随意的扯了一件外袍换上。偏殿的浴池虽好,却不若主殿的芳香,且主殿的池水当中添加了许多固本培元的药草。他是在那里第一次见到她的。 他抬起手,他能够感受到体内不断增长的魔力,已经突破了一个又一个瓶颈,提升了整整一大阶。他不过浅尝了一番修罗界就能够有如此收获,若是真如火神所说,得到了修罗界的三大宝物,也许他的实力真的会如虎添翼再上一层。 火神,那个看似傲然艳丽的女子,有的却是与样貌完全不符的谋略。而水神,看似若水包容万物,实则并无深思熟虑也不关心神界之事,说准确点,不过是一个执行指令的傀儡罢了。 不过这貌似是他第一次回来没有去找她,虽然说是故意的,其实也是因为他不知该以何种心态去面对她。 他推了推主殿关的严严实实不动如山的大门,顿觉无语。 不是吧?这婆娘该不会是生气把门给锁了吧…… 第六章 天池 想到临走之时火神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他不免扬了扬嘴角。 ——本神留了你这么久,回去之后,本神的妹妹可不会轻饶了你。 他站在大殿门口,看着紧锁的大门,化身成了一团无形的黑雾,轻而易举的进入其中。莫不是气糊涂了吧?他可是魔族,行走于天地之间无名无形,怎么可能会被一扇门给挡住脚步…… 数十分钟后,他沉默着再次抚摸殿门上被下的水神封印,有些无奈的扶额。她还真是有耐心,水神主殿前前后后一共一百多扇门,她居然全都给上了禁制封印。这是要告诉他,回来迟了就别回来了吗? “若是弄坏了门,她会更生气吧?” 虽说如此想着,他已经动手破了一道偏门,才走了几步,又抬手破了一道。黑雾包裹着水晶门的碎片,没有发出丝毫的声响来,他继续摸黑前行,很轻易就寻到了她的寝宫。房间里空空荡荡的并没有人,夜明珠在夜晚泛着淡淡的白光,在数量的堆积下,数变引发了质变照亮整个房间。 床铺整齐甚至连被褥都没有动过,难道她没回来吗?想想又不太可能,若不是她,还有谁有这个权力给水神宫下禁制。 “呀,小、小仙官你回来了?吓我一跳。”更换茶水的侍女正心不在焉的端着一壶茶水走着,而他正站在门口转角,若不是她反应快,恐怕要撞上他的后背。 他不甚在意,只是薄唇微启,不急不缓的吐出两个字来:“她呢?” “殿下在天池沐浴,已经过去两个时辰了。”她方才心里还纳闷呢,殿下怎么泡澡泡了这么久,故而走路有些心不在焉。 他也不说话,只是沉沉的“嗯”了一声,听着更像是鼻音。小仙侍都还未反应过来,眼中便已经失去了他的身影。 “小仙官……咦?什么时候走的?”难不成是她的反应太迟钝了吗?这小仙官怎么总是神出鬼没的,神龙见首不见尾。 主殿之后别有一番洞天,平日里除非水神吩咐否则连仙侍们也不得入内,穿过结界之后,便是置身于热带雨林的错愕感。树林阴翳庞大,人行走在其中就好似一只渺小的蝼蚁,仿佛随时都有被花朵上滑落的一滴露珠给砸晕的危险。无论多强大的法力,到了此处无一例外的被一一压制无法使用,唯一能够倚靠的就是肉身的力量。 他的身躯由纯水打造,又有上神神魂的加持,即便无法使用魔力,依旧可以依靠力量一跃而起,在林间飞快的穿梭于跳跃。他第一次知道在主殿之后还有如此一番天地,关于天池他是有听仙侍们提起过,知晓位置,却没有去过。 不得不承认,在没有地图的前提下,确实会有迷路的风险。他在原地伫立良久,总感觉四面八方的路径都十分的眼熟,自己仿佛走过不下一遍,却总是走不到尽头。 “沙沙”声在他的身后响起,他一回头,余光捕捉到了一只从灌木丛后逃走的小鹿。与其说是鹿,不如说是由水虚拟出来的鹿形动物。他跟了上去,才发现那只水鹿居然在回眸看他,看它的样子好像在等自己。 它是在给自己带路么? 他如此暗想,加快了脚步追了上去,水鹿调转了身形,四只鹿脚跑得飞快,他并未落后,直到跟着水鹿抵达了树林深处,才看到那一只水鹿在一条小溪边化了。是的,化成了一滩水融入了小溪,无迹可寻。 不远处传来了她银铃般的笑声,他轻轻拨开云雾,走近了几步。她一袭水蓝色长裙与瀑布之下的清潭几乎融为一体,身边一群由纯水凝聚而成的小动物们围绕在她的周围嬉闹,有争抢果子的,也有相互比美的,更有甚者,飞在空中的鸟儿开始啄起她温软的发丝。两条悬挂在空中的水蛇大张着嘴,口中吐出远远不断的的清水来。 她的衣衫被水打湿,傲人的弧度若隐若现,池中她与动物们嬉闹得水花四溅。浪花绚烂,在阳光下炫彩夺目,却在她的微笑中黯然失色。 “谁?!”她的笑声忽然的戛然而止了,目光阴冷严肃的瞪向他所在的方向,身边由水捏造而成的动物们担惊受怕的融入了水中消失踪迹。她的手中,一把长刀正在成形,却在看到他身影的那一刻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是我。”他淡淡的回答一声,丝毫不避讳的朝她走去。 “你不知道天池是禁地么?”她的神色不悦,不知是因为之前的事积怨于他还是因为他私闯天池。 “那我出去。”他的回答总是惹她意外,假装看不见她眼中的惊异,他转身就走,被她连忙叫住:“你、你就这么走了?” 开什么玩笑闯大殿,破禁制,进来就为了看她一眼看完就说自己要走了? “水神还要我做什么?伺候你沐浴更衣的话我不会拒绝。”他停下了脚步,语气玩味言语调侃,见她没有回绝,居然几步来到了她的身侧。 她一抬眸,就对上了他那双漆黑深邃的眸子。在神界没有几位神拥有漆黑的双眸,因为黑色对于神明来说是最为厌恶与不耻的颜色,可是如今她才发现,拥有一双黑色的深眸也未尝不失为一件好事。她毫不隐晦自己心中的想法,露出了一个满意的微笑,道:“你这双眼睛本神颇为喜欢,送给本神吧?” 他孤傲的眉毛皱了皱,嘴角微微上扬,之前笔挺硬朗的身躯半蹲了下来,抬手在她的眼前一挥,她低头望去,在水中倒映出了自己一双深色的眼眸。 “不用惊喜,不过是用魔力覆盖了一下瞳孔的颜色。”他不以为然的说,但还是十分欣赏她脸色欢喜的神情。不得不说,黑眼睛的她,也很美。 “原来还可以这样,看来你最近对魔力的掌握又进了一步呢。” “你不嫌弃么?”她居然不排斥魔力。 “嫌弃什么?本神能有这样一双漂亮的眼睛,别的神族可都没有呢。作为谢礼,你想要什么?” 他不着痕迹的扫了她一眼,淡淡的说:“没有什么想要的。” 她好看的眸子里划过一抹失望,又像突然想到了什么,对他说:“神界的天池不多,对增长修为颇有成效,作为谢礼……”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趁他还未作何反应一手拉住了他的衣摆,将他强行拽入了水中。 他一惊,却很快的反应了过来,没有看到预想中他落水的狼狈模样,她想要搞怪的心里闪过一丝惋惜。 入水之后,他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冷,冰冷的泉水包裹全身,让他立刻就想要运气魔力去抵抗,但是他的魔力早被压制得不足十分之一,尽管他使出全力,也只是让自己的身躯微微暖和了些。 真不敢想象,她居然能够忍受这种刺骨的温度在水里待了这么久。 “姐姐同你说些什么了?”她平静的问,从言语中听不出她的情绪,可却让人有一张风雨欲来之感。 “没说什么。”他并不打算把自己前往修罗界的事情告诉她,火神说修罗界三宝即将出世,引得不少妖魔前往争得头破血流,若是让水神知晓不免多添一事麻烦。 只是他没有注意到,在他看不见的角度,水神的脸色阴沉了几分。 “刚才没有吓到你吧?那些水精灵是我的分身,只有在天池此等无人纷扰之地,我才会把它们放出来,它们大多都没有自我意识。” 他淡淡的“嗯”了一声,算作回答。 天池冰冷的池水能够压制住她体内的噬心之火,每次她疼痛难忍的时候都会来此,在冰冷的池水里头泡一泡,心口火烧般的疼痛感就不那么的强烈了。 “你很冷么?”见他呆呆的站立在水中一动不动,她忍不住开口问。 “有点。”如此阴冷的池水,他只能勉强抵御,难道是因为体质的原因吗?虽说确实能够感觉魔力在稳步提升。只是不想他这话说完之后,她忽然从背后抱住了他,他挺直的腰板一震,低头瞥见她一双玉手从腰后搂住环抱于身前。 “这样会好些吗?”她的脸颊软软嫩嫩的,贴在他宽厚的后背之上,声音温柔似水,令他有些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 水神,原来也有如此温柔的时候。 “为什么帮我?”她总是想方设法的帮助他提升他的魔力,让他感到既高兴又疑虑。 “每个人追逐力量都是因为有自己所想守护的东西。”她的话语就像是微风的低吟,撩人心弦。 他思索着她说的话,在心中自问:所以,他想守护的到底是什么呢? 她感觉一双手扒拉开了自己的手腕,松了手,见他转过身来面对着她,心中疑惑不已,还未问出口的话,被他的一个动作硬生生的给打断了。 他将她紧紧的拥入怀中,感受着来自于她的那份小小的温暖,在她错愕的目光之中,他的手指拂过她的秀发、酥肩、脸颊,最后落在她樱红的唇瓣之上。 “你知道,我最想守护的是谁吗?” 她动了动唇,那句话终是没有问出口,面对他眼中的宠溺于深情,她越发的感受到因为他们身份的隔阂而带来的无力。 神与魔,就像水与火,永不相融。 “本神没有兴趣……”她总是心口不一的说着狠心的话。 “可我偏想告诉你。”他打断了她的话,一手捏着她的下巴,对着那张软唇便吻了下去。她一惊,望着眼前放大数倍的脸,他的眼中带着笑意,与她的茫然无措形成了巨大的对比。 在她欲发作之际,他提前结束了这个吻。 “你……你找死!本神要将你碎尸万段。”她脸颊绯红,暴跳如雷。气死她了,这个混蛋居然敢吃她的豆腐!想她堂堂水神,在神界都是叱咤风云让人闻之色变的存在,何时吃过这种亏? “你舍不得,不然你早动手了。”他的脸上挂着狡黠得意的微笑,他太了解她了,这位赫赫有名的女战神不过是一只色厉内荏的纸老虎,除非犯下大过被天帝下令追杀,否则她不会轻易下死手。 第七章 机会 水神也不恼了,一双摄人心魄的美眸异光流转,就这么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她忽然觉得眼前之人很有意思,每一次他的一举一动就好似带着无形的魔力一般,能够牵动她的心神扰乱她伪装平静如水的情绪。 “本神给你一个机会。”她说着,从空间里召唤出枚灿金色的令牌扔入他的怀里,他邪魅一笑,虽在她面前总落下风,气势却丝毫不弱。他修长如玉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灿金令牌,也不问她是用来做什么的,只等她继续说。 “月神那厮,本神不知怎的开罪他。他在天帝面前参了本神一本,说本神总是私自下界执行命令,让天帝派个小神仙跟着。”说到此处,他能够感受到她言语之间透露着微怒的意思,却没在她的脸上表现出来,她的神色依旧平静如水波澜不惊,就好像是在叙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一样。 他在心中暗想,这于她而言貌似不是坏事吧?有神界的人跟着帮衬,也好确保她的安全。 可是水神殿下可不这样想,与她而言,就算是妖界魔界最强者来,她都有力量匹敌与之较之一二,月神那个吃饱了没事做没事找死的死男人就是在质疑他的实力!而且要找人跟着她,这不是害怕她有异心叛变还是什么?! “水神宫没有什么实力深厚的仙官侍卫,月神想从月神宫里塞一个过来,本神当然不会让他如愿以偿了。” “我若是去了,有什么好处?”而且,如果他猜的没错,这差事可是要他一同出手协助水神镇杀妖魔。别忘了,他自己也是一只魔族,又怎么可能回帮她残害自己的同族?她的如意算盘打得未免太好太天真了。 而水神似是早就已经洞察到了他的想法,她倾城一笑,双手环胸,分明是个女人,却不似别的女子那样妖娆仪态万千,总喜欢将腰肢挺得笔直,极有一番大将风范不怒自威霸气傲然。 “一月一万神粹,够你提升几个境界了。”她大手一挥,一封与神族的雇佣契约便出现在了她的手中。要知道平常的小仙官月俸也不过两千,她居然给他开出了如此的丰厚的条件,就不怕他不答应。神粹是神族提神修为不可多得的宝物,凝聚天地灵气而成,每月由钦天鉴根据每位神族所做的贡献结算送到手中,不过如此天华物宝能够吸收几分全靠个人的机缘。 “你可要考虑清楚了,你想想看,你虽为魔,魔族乃至整个魔界可给过你什么?”她凤眸眯起,似乎在等待着他的反驳他的回答,他却沉默了。 “是本神救了你,给了你能睥睨神体的容器、容身之所、一身修为,还让你不被追杀。你好好想想看,你在天牢受尽折磨的时候,魔界可有人为你出手?可又有人愿意为你冒此风险,不惜开罪神族。若是你的身份暴露,本神也难逃干系,本神待你是极好的你心里清楚,你若想要继续留在本神的身边,就要想办法变得强大起来……”她撩人的声音萦绕在耳畔,纤细的手指在他的胸膛摩挲着最后搭载了他的肩头,她的下巴枕着他宽厚硬实的肩膀,打量着他沉思的侧颜。此情此景,就好似两人的身份忽然之间互换,她像是那只纠缠之下威逼利诱的恶魔,气息吞吐之间用无尽的荣华诱导他欠下那份出卖灵魂的恶魔契约,而他居于一汪清潭之中,如同一朵气质高洁出淤泥而不染的清莲,表情沉默目不斜视无动于衷。 良久,他似乎是考虑清楚了,不着痕迹的抬起手在契约之上按上了自己的手印。在做完这些事后,他偏过脑袋看向她,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几厘米,他见着她黑眸里的笑意与一丝玩味的宠溺,略微失神,薄唇轻启:“我如今的实力不过刚摸到修炼的门槛,你有法子?” “自然,神界有一物,名曰无欢果,传闻这无欢果树从生根发芽、开花结果到瓜熟蒂落需花上整整一万年,一万年就只结此一果,吃了能立即拥有万年修为开辟洞天,而且修为会直接跃入二重天。你想想,许多修炼者求之不来的机缘,才入门槛就已进入到二重天,将来修炼的路途,只会是前途无量……” 他的大手抓住了她玩弄自己发丝的玉手,正色问她:“无欢果在哪?” 她收回了手,他也没用力,她轻而易举的就挣脱开了。 “整个神界只此一颗,在风神的寝宫~”她的语气暧昧之间带着似有若无的挑衅,见到他一蹙的傲眉,她心下不满。她不喜欢看着他皱眉的模样,于她而言,不过是区区一颗无欢果,又有何难。 “我去偷来。”他语罢,身躯幻化成了一团黑雾,一副铤而走险的决然。她笑了,能够将偷盗演绎得如此大义凛然之人,只怕唯有他莫属了吧。他不解她的笑意,停下了动作,从她的眼神中,他读出了她有更好的法子。 “风神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一想到她从花神那里听到的情报,她的凤眸之中又多添了几分寒意,她一伸手,此时的手中已经出现一枚泛着淡蓝色远光的月牙石头。“你在天池等本神,本神取了无双果就回来,你在此修炼,准备突破的洗礼。”这些话用不容拒绝的语气说完,她曼妙傲人的身姿已然消失在了原地。 在水神走后,他独自浸泡在寒泉之中,心底寒冷到了极致。不是因为寒泉传来的刺骨冷意,这点寒冷他尚且能够承受,只是因为方才水神说的那一番话。 ——你在天牢受尽折磨的时候,魔界可有人为你出手?可又有人愿意为你冒此风险,不惜开罪神族。 在魔界的记忆,太久远,他已然忘记了,他记不清自己在神界的天牢之中度过了多少个痛苦难以煎熬的日月,只知自己无时无刻都想逃出来,对于逃离的渴望成了他唯一的信念。 他唯一记得的是他曾是魔族之中的一方之王,后来因魔君宝座之争被兄弟陷害落入神族手中,那些魔族,之所以没有来神界找他,或许以为他早就已经死了吧? 他的一双眸子闭起,而后缓缓睁开,黑长浓密的睫毛之下,是眼底逐渐浮现的一抹猩红。 等着吧,总有一天,他会一洗前耻杀进魔界,夺回属于他的一切! “在胡乱想些什么呢?” 他的思绪万千,还未回过神来,就挨了一记掌刀,他一回神,眼前已然出现了一个装饰雕刻精致的木匣子。他接过匣子打开,有些震惊于她办事的速度。只见此时在金丝楠木匣之中装着的,不是无欢果还能是什么?无欢果形状类似桃子,却无核,为无欢树万年来所凝聚之精华所在,也是无欢树一生的气运与沉淀,被摘取无欢果的无欢树犹如一棵死树,很快便会枯萎死去。 “你把风神怎么了?”他问。 “本神不过是借他试试月光石的效用,没想到他变得这么听话,无论本神要什么他都肯给。”她单手托腮,目光偏左,似乎在回想着刚才风神滑稽的那一幕。 别人的死活与他何干,他没有继续追问,既然无欢果已经到手了,他立刻在池中打坐,修炼一番,终于伸手探入了金丝楠木匣中。他修长的手指拿捏着无欢果放在嘴边试探浅尝的模样俊美,如此看着,也不失为一道风景线。她闲来无事,美名其曰在身侧护法,实际上不过是借闲暇之名又多看了他几眼。 在吃下无欢果之后,他的身体周遭开始出现一道道金光环绕,金光浮荡在他的身侧化作繁星光点,开始小心翼翼的融入到他的身体之中。无欢果的灵力融入十分温柔,她看着心中也轻松了不少。 接下来就是十分漫长的等待时间,她鲜少的耐着性子,仔仔细细眼睛几乎一眨不眨的看着那些金色灵力涌入,在最后几点金光融入后,天池之中的他容光焕发,散发出一股冲击十分强悍的力量波动,她不动手,那道力量波动在抵达她的面前只是就好似耗子见着了猫,纷纷绕过她四散逃去。 天池之中,他缓缓地睁开了双眼,此时的他,眸光熠熠,烨然若神人,居然还真有了几分神仙不容侵犯的威严感。他打量了一番自己的身体,似是十分满意的站起身来,见她在看着他,他挺直腰杆朝着她的方向走了过来。 她是等待已久,好在结果不失所望,她单手叉腰站着,威风凛凛,微风拂过她娇嫩吹弹可破的精致脸颊,漆黑的瞳孔之中好似布满星辰深不可测亦遥不可及。 “用这一副身体使用出的魔力都会变成神力的气息,在你的修为达到五重天重新淬体之后,就连天帝也看不出来端倪。好好加油吧,别让本神后悔救了你。” 她站在一块礁石之上低眸看着他,他亦抬头看着她,她的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那张绝世美颜之上终于见到了少有的愉悦,即便曾经感到仿佛触手可及又十分遥远的星辰,也会有照亮他的一天么?他伸手一拉,就轻易的把她搂入了怀中。 怀里的水神反应过来,心中闪过一抹错愕,她轻而易举的就挣脱了他的怀抱,一手扣住了他的手腕。她的眼神再次恢复到了当初的冰冷,波澜不惊,她的力度很大,即是试探亦是一份警告。 感受到手腕的痛楚,他并没有想要挣脱,而是用魔力与之抵御着。她的实力宛如海洋深不可测,他再一次清楚地感受到了彼此之间的差距,他的眼眸暗淡了几分,还欲开口,她先一步松开了他的手毫无征兆的转身离去。 “天池可借你修炼,本神先回去了。”不过这一次她记得留下最后一句话告别,背影很快的就消失在了绿荫路的尽头。他只能眼睁睁目送着自己的星芒走远,手在池水里紧紧的握成了拳…… 第八章 是他就值得 在典雅简约又不失华贵的火神宫中,美艳绝伦的火神殿下专心致志的为妹妹治愈被噬心之火所损伤的神魂,一双好看动人的眸子之中各种异样的思绪流转,有惊讶,有困惑,但更多地还是担心。她的本体火源不死不灭,一旦被沾上分毫,就算是神,也会被焚烧得神魂尽毁永无轮回,此火被神界称之为‘不灭烈炎’,比起水神身上这小小的噬心之火而言,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 在不灭烈炎的面前,噬心之火仿若小巫见大巫,只得夹着尾巴任由压制和摆弄,当然,这也只是火神殿下在施法的情况下。火神的心理十分清楚,依照此类方法压制噬心之火不过是治标不治本,想要彻底的医治好她,唯一的办法就是让水神从此之后都远离魔族,再也不沾染上任何魔界的污秽之物。 可是这是不可能的,先不说水神宫里面藏着的那一位魔族,就是天帝,派遣她到外面四处征战讨伐魔族,就不可能不沾染上半分魔物的气息。治疗了许久,她终于罢手,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来。只是这呼气的动作太过明显,一时间围观的侍女们也不知晓殿下究竟是在叹气还是松了一口气。 火神不似水神,她对火神宫之中的仙官仙侍们都了如指掌,随口的就能说上每一位的名号。只见她纤纤玉指拂过水神的心口,一团赤红的火焰便钻了进去,又观察了一会见水神的身体似乎没有异样,她这才放心的起身。而就在她起身之时,水神长长的睫毛微动,缓缓地睁开了漆黑如墨的眼睛。 “本神留了一道不灭烈炎在你的心口,护住了你的心脉,应该可以压制住一段时间。” 她不假思索的问:“多久?” 火神刚站起的娇躯一怔,似乎有些恼火水神问她这种问题,她宁愿水神问她是否知道破解之法……可是她也明白,噬心之火无法可解。每一位神族自诞生以来就势必要誓死效忠神界,效忠天帝,若是没有做到,就会招致噬心之火的反噬。这反噬不杀不病,却疼得要紧,目的就是要违心之神永远受此折磨生不如死。 “你知道本神解不开。”没有听到火神回答,她又补上了一句。因为不能解开,所以现在她唯一能够为自己做的,就是尽量减少痛感和折磨。 “这就要看你的反噬有多深了。值得吗?汐。”她极少直呼水神的名讳,即便是亲姐妹之间,可这一次她的呼唤,却显得无比深沉与悲痛。她不想看到妹妹变成这个样子,更不希望在将来她会成为另一个自己。 而水神却并不想争论,只是给出了一个大家都心知肚明的答案:“是他就值得。值不值得,你不还是照做了吗?” “哼,那小子有什么好的?你为他损了神魂也就罢了,居然还把他藏在宫中,你知道被发现的下场是什么吗?还有噬心之火,他……哪里就值得你冒这么大的险?”火神不甘的咬唇,下唇鲜红似要滴出鲜血来一般,而她却察觉不到嘴唇上传来的痛楚。而且她实在是想不到缘由,妹妹可是神界赫赫有名的女战神,多少男子为之倾倒,她偏偏要对一个魔族一见钟情,居然还玩上了默默付出这一套戏码。 水神没有回答,不解释就是她的回答。她的话向来就少,诸神自她口中听到最多的言语不过是在神殿上说的几句“参见天帝”、“参见天后”、“小神还有要事在身,先行告辞”之类的恭维话语,不过就是这么短短的几句话,却也能够让她的声音在诸多大神心中长存。 她与天帝天后的父女之情十分寡淡,甚至可以说是几乎没有,不过他们二位可是神界至尊,多的是事情要忙,哪有什么时间陪小孩啊。水神性格乖张,阴晴不定,不过最注重的是相识的第一面,有些人第一次见面的印象没作足,后面就算是再好她也不会改观。而有些人,若是一开始就给了水神殿下一个好的印象,日后不管犯了多大的错水神都有可能会开口说上一二。 这与外貌无关,而是水神之眼所附带的异能。水神之瞳号称神界最为清澈通透的双瞳,它就像是一面镜子能够轻易的映照出人的两面,以便水神能够最直观清楚地明了对方的内心所想。只是这双眼睛唯一的一个缺点就是,此能力只有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有效。而第一次见面之时,那只闯入水神宫浴池的小魔物的所思所想,在她的水神之瞳中亦有了最明确的答案。 没错,自她眼中所看见倒影而出的,就是他眼底的喜欢,不包含一丝杂物的纯粹的喜欢。他看她的目光与神界那些自称高洁无私的神完全不同,有些神,尽管刻意在她的面前收起锋芒,她依旧能够凭借水神之瞳见其眼底的贪婪与锐利。她太久没有见过这样纯粹的感情了,真正的喜欢,应当是包容,是欣赏,是关怀,是呵护,而不是所谓的唯利是图、门当户对、刻意矫揉做作。 她站在水神宫的山崖之上吹了许久的冷风,自从她染上了天池寒泉沐浴的习惯之后,她总是喜欢贪凉。只是这一会儿他应该还在天池之中修炼,她才只好到山崖上独自发会呆。 她的世界真的很小很小,小到只要有一人一花一木即可,一块方寸之地,有人陪伴着也不会觉得拥挤。若是此间时光长存,缓流不逝,该有多好。她眺望着远方的宫殿,却不知道自己漫无目的游离的目光在搜寻着些什么,冷风吹皱她翩翩衣袂,原本单薄的布料被紧紧的吹得裹在了身上。 她的腰肢纤瘦,望着她孤寂的背影,简直让人有些怀疑她看似柔弱无骨的身板,究竟是如何对抗得了凶残可怖的妖魔大军,是如何毫无失误的一路披荆斩棘。这步履艰难,一路踏浪前行,稍有差池便如坠深渊,也必定会被邪祟之物撕成碎片。 “山崖上的风凉。”他的话就像是夜莺的低语,环绕在她的耳畔久久不散,与此同时,一件宽厚的披风落在了她的肩头,她转身回眸,四目相对之间,彼此的脸颊微醺,却迟迟都没有移开视线。 时间仿佛就在这一刻静止了,她的心跳和呼吸都慢了半拍,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噬心之火被压制下去的缘故,他的靠近居然让她未曾发觉。是自己太入神了吗?她扪心自问,直到看到他身后飘落的枫叶提醒着她时间的飞快流逝。 “你修炼得如何了?”她收回了目光,低眸看着披风的领口,抬手系上月白色的绳扣。 他的目光依旧是落在她的脸上,欣赏着她完美的容颜,一点朱唇诱人,秀色可餐。 “已经隐隐到了三重天的门槛,但似乎需要一个契机,也许在战斗中能够出现。”他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还是需要实战经验,问她何时准备动身。 水神轻轻呼出了一口气,从空间里取出了一份指示的卷轴递给他,他接过,却有些不解的蹙起眉来。水神与他解释说:“想要成为水神宫名下的天兵,需要至少三重天的实力,在此之前,本神为你接下了三个悬赏任务,算是对你的考验。” “天兵?”他似乎有些不太满意这个职位,却并没有过多的反驳与抗议。 “本神知道你的野心不止于此,但是要成为能够随本神出征的神界将领,也得从一兵一卒开始学起。还有一个月时间就是水神宫编制纳入新兵的测试,你若是能入选,本神重重有赏。” 他深邃如寒潭的眸子中散发出一缕熠熠光芒,问道:“再奖赏我一枚无欢果么?” 水神抬眸,神色嗔怒:“你想得美!无欢果岂是你想要就能有的?届时,本神会带你去寻更好的东西,你不必操心。” 交谈之间,水神宫的仙侍匆匆来报,桃花一样的小脸上写满了焦急之色。 “殿下,原来您在这里,天帝听闻新晋的夜神在人界被妖魔杀了暴跳如雷,现请您过去呢……”说着,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又联想到了十分可怖的画面,稚嫩的脸上写满了恐惧与不可思议,泪水差一点就夺眶而出。可殿下是战无不胜的女战神,神界之中无敌的存在,身为水神宫的仙侍,就算再害怕她也要忍着,不能丢了水神宫的骨气与面子。 “还有什么事?”水神明显的就听出了她话里有话,有些不耐烦的又多问了一句,对于别人,她从来都没有什么多余的耐心。 “是、是我听一些外头的小仙侍说的,那夜神死状极惨,不仅被妖魔邪祟百般残虐,还……还被活生生的取出了仙骨,在、在他尚未断气之际在他的面前硬生生的将之捏碎,加之用狱火焚炼……听、听、听他们说,后来死后,连双目双耳和舌头一并被割下,喂了地狱的三头恶犬……殿下,殿下若是不行就与天帝说不去了吧?神界众神诸多,也不是偏没有您去不可的,这妖魔来势汹汹,若是您出了什么意外……”仙侍面露担忧,十分胆怯的抱住了她欲抬的腿,虽说如此会惹恼水神,可她真的一点都不在乎了,她为了护主她也是豁出去了! 第九章 讨伐 不想责备声未曾到来,她的脑袋先是被一只温柔的玉手轻轻的揉了揉,她惊愕之间抬眸,就见水神殿下此时正凤眸半眯,嘴角微翘,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笑意。小仙侍看得呆了,水神殿下真乃神界第一美人儿,此等倾城闭月落雁如花之姿,青黛柳眉灵目绛唇之颜,尤其是含笑之时眉眼带花,情真似画,果真在神界之中无神能敌。 “好了,本神知道了,你下去吧。”她的声音不温不火,不冷不热,虽说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感,却总好过以往的薄情冷语。小仙侍都有些发愣了,这真的是她们的水神殿下吗?怎么突然感觉,水神殿下不似从前那般冷冰冰的,居然也会开始关心起下属来了,她该不会是在做梦吧。 不过发愣归发愣,她可不敢把水神殿下的话当做是耳旁风,又担忧的说了几句这才退下。 在她离去之后,水神才自顾自的低声喃喃:“也许姐姐说的对,是本神曾经对身边的下属太冷淡了。”想今天,她也不过是用了一个浅浅的微笑,以及平淡的话语,眼前的小仙侍居然就仿佛受到千斤震撼。“本神给你的令牌可以自由出入神界与人界。” “你要走了么?”他知道她不得不去,若是此时并非非她不可,天帝也就不会派人亲自来请了。他握紧了手里的卷轴,叮嘱了一声:“万事小心。” 她轻点头,长袖一甩,扬长而去。 在神殿上,天帝暴怒如雷,声声斥责,台下诸神只能个个苦着脸低头受训。真真不是他们无谓这点委屈无胆无识,而是邪祟横行连神族都已全然不放在眼里,夜神虽是新晋之神,却是在同一批新神之中神力最高强的,连他都尚且死不瞑目,连个全尸都没有,他们又何必不自量力。 而且,在神界之中,镇压妖魔的事情不是都由那位出手的吗?他们早就闲散惯了,如今大任肩头,却无人能扛、无人敢扛。 水神在一声通报声过后缓缓入殿,神色俨然不怒自威,似是浑然带着一股不败的气场一般,压得许多本就低头挨训的神身板又低了许多。她赤金色的长靴踏在神殿的地砖之上,光亮的地砖倒映出她修长的一双美腿,以及她负在身后的青鸾流月刀。 诸神还未抬头,只是光光看着地面上的这一副倒影,就已觉心颤,哪里还有抬眸去探看本尊的勇气。长刀泛着森冷的寒意,似在讥讽着他们的无能无德,那锐利的锋芒仿佛下一刻就要刺穿某些不安偷瞟的眼睛。 当然,也有甚者大难临头却不自知,还在一味的吹捧推脱。 “反正神界有水火双神坐镇,乱不了,吾等不必担心。水神殿下年轻有为,上次不是将十万年修为的妖狐都给斩灭了吗?” “殿下战神之名当之无愧,吾等钦佩,殿下为守神界安宁斩妖除魔,正所谓有所能者必有所责。” 她在心底冷哼了一声,她早已习惯了神界诸神的嘴脸,以前她充耳不闻,现如今她敞开心扉放那些声音进来,才发现那些声音里,措辞有多么的恶心难听。 “有水神殿下出手就够了,天帝陛下至于发这么大的火吗?还千里迢迢的把大家召集而来,也不过是过来给水神殿下做个陪衬罢了。” “是啊,若是连水神殿下都无法打败的妖魔,就算是派出吾等,也不过是以卵击石自寻死路啊。并非吾等贪生怕死,只是水神殿下既已得了兵符,就有守护神界的义务。” “吾等不过区区小神,即便出手也无济于事……” 伴随着清脆而响亮的‘哐’的一声,神殿之上叽叽喳喳的众神突然安静住嘴了,他们个个小心翼翼,面面相觑,不敢言语。那声响正是青鸾流月刀刀尖划过神殿砖瓦的声响,与声同出的则是来自于上古神器爆发而出的阵阵威压。 水神殿下身姿英挺纤腰收紧,动作干净利落的一挥长刀,拱手半跪,红唇开合:“参见天帝,小神愿出力讨伐邪佞狂妄魔族,请天帝批准。” “你可有把握?”天帝声音庄严肃穆,身姿高大,端坐神殿高台之上,距离疏远不见尊严,却依旧能够清晰地感觉到来自于此的威压。他的声音仿佛能够穿透人心,直达神殿的每一个角落,也传入了每一位神的耳中。 “回陛下,手到擒来。”她握紧了手中的刀柄,而那把青鸾流月刀就好似能够与主人产生共鸣一般,发出了一道又一道振奋的低鸣。 “好!水神护诸神神界安定,此行回来后,朕必有重赏。”看不到中年男子脸上的笑颜,但是从他的声音之中还是能够明白此刻龙颜大悦。 水神的脸上写满了波澜不惊的宁静,尽管身后又开始回归闹市,她充耳不闻,正欲离去,不远处的火神突然上前一步,拱手作揖,献策说:“陛下,依照小神的推测,恐怕魔族残杀夜神一事尚不止如此简单。” “哦?火神且说。” “神魔相残,意在引战,小神听闻魔界内乱严重,如今的权力已然开始逐渐归入了夜之魔王手中,此魔族野心极大,若是水神能够带回活口,小神有把握能够审出幕后顺藤摸瓜。”在火神的一番话后,整个偌大的神殿之中居然再一次的回归到了先前的平静。此时此刻站在神殿之上的众神,脸上哪里还有推脱与玩闹之色,纷纷表示愠怒与抗议。 “火神殿下此言有理,莫不是魔族真的打算与我们神界开战。” “很有可能啊,双方交手死伤无数,最受连累的恐怕还是人界。魔族的夜之魔王确实是狼子野心,本神也曾听闻过,他想要攻入神界,不无可能。” “可恶!魔界余孽尚且如此嚣张,不过是些苟残于世的污邪之物罢了,早就应该消灭殆尽,要是魔族执意找死,大不了鱼死网破,我们神族也不是吃素的,正好借机彻底铲除魔族,从此世间必得只存光明。” “魔界有何实力如今尚未可知,魔族余孽只要一息邪念即可寄生尚存,就算神族清心寡欲,也不得不提防人类啊……神魔开战,其余四界必将遭受波及蠢蠢欲动。” 水神无意再听下去,又见天帝在问询她的意见,她只轻挑眉,手里的长刀由左手转右手,清脆干净利落的说了一句:“知道了。”便转身扬长而去。 “水神殿下且慢。” 她一抬眸,望见了身侧不远处的男子,是上回没事找茬的月神。 “月神何事?” “看来本神上回给水神殿下的提议水神并未放在心头。” 她的凤眸一寒,语气也是冷到了极致:“你算什么东西?本神何需将你说的话放在心头?月神若是还想与本神纠缠,当初在宴席之上就该出手与本神比划一二。” 她的意思已经是十分的明确了,当初比武招亲的时候你躲在后头不敢上,怎么的如今时候过了就眼巴巴的贴上来了,你究竟是何居心? “本神心急失言,不过是担心水神的安危,水神若不嫌弃,本神与你一同下界。”皎然如月神,在神界也是数一数二的美男子,不过在诸神眼中向来如皎月般孤冷淡泊的月神,没想到在遇到美若天仙的水神之时,也会在言语之间不由自主的降低身份。 “不必了。”她抬手止住了月神上前的动作,薄唇冷冷道:“本神已经有了人选,再过段时日,月神就可亲自见着他。” 月神闻言,深沉的眸子里虽有不甘,还是忌于是在神殿之上不得放肆,不再言语,遂退回到诸神之中。 水神一挥长刀,霸气四溢挥袖而去。 天山脚下,瀑下珠帘,莺飞燕舞绿植阴翳,尚苟且偷得一时欢乐的男女被一道带着刺骨寒芒的水刃硬生生的分开。女子媚眼如丝娇弱无骨,此时披肩滑落酥肩半露,十分嗔怪的望向来者的方向。而男子正光着膀子,还未从惊愕之中回过神来,才注意到了自己此时正身处何处以及萦绕在身体周围的浊浊魔气。 “来的可真快~”女子的声音尖锐妖魅,不知是对谁说的。她身侧的男子却在错愕之中转为愤怒,对着眼前貌美如花的女子也不怜香惜玉,一把死死的揪住了她的手腕,怒道:“你、你这魔女!你对我做了什么?!” “呵,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恢复了。居然破了本魔女的魅术?看来这次来的神族,可不简单呢。”她轻而易举的抽回了手,只轻轻一用力,就将男子挥震到了石壁之上,男子痛苦的咳了一声,嘴角渗血,而身上的疼痛却不放过他,似乎在提醒着他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已经被撞碎了一般。 “你……该死的魔族……我要杀了你!” 她轻而易举的就挡下了男子的攻击,纤细白嫩的手却好似有千斤力,居然死死的掐住了男子的脖子。她的语气魅惑森冷,嗜血的眼底满是杀意:“既然让你恢复了意识,你就给本魔女去死吧!” 而此时,瀑帘之外传来了一个冰冷无情的声音:“魔族,滚出来。” 第十章 不需要了 此时外头响起的冰冷冷的声音打消了魔女眼中泯然杀意,她改掐为抓,提着男人的脖子步履傲然的走出了水帘洞穴之外。不过才刚刚看到了外头的一抹天色,凌冽的杀气裹挟着寒芒朝着她所在的方向席卷而来,她心下一惊,但还是十分迅速的做出了反应。 在她稳稳地落在山石之上的时候,回眸望去,刚才所站之处已然被水刃削成了一片废墟。 惊人的破坏力。 圣魔女那双好看的桃花眼微微眯起,嘴角的笑意意味深长,声音也蛊惑人心:“真是可惜啊,慢了一点点,否则刚才那一下确实可以要了本魔女的小命。” 而凌空立于不败之地的水神虽没多在意她的话,漆黑如夜的眸子里也闪过了一抹惋惜之色。不过也只是在毫秒之间,她挥动起手中的青鸾流月刀,娇俏足尖轻轻一点,似是借了千斤力量,引得空气中一片浑浊震荡,而她却如同一颗出膛炮弹般,狠狠地挥刀劈向了躲闪不及了妖魅魔女。 “唔……”圣魔女来不及闪躲,只得用尽浑身的魔力支撑起护罩散步在自己的身体周围,硬抗下她的这一次攻击。她的力量透支得紧,嘴角也开始流出了一道鲜血来。 水神不满的看着相互碰撞之间被止步低鸣的刀刃,又加重了几层手里的力道,低喝道:“给本神、破!” 圣魔女闻言,心里不甘,却也只能无力的看着自己拼命支撑起来的护罩开始一点一点碎裂,很快,蛛网般的裂痕就已漫布了护罩的每一个角落。她甚至能够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用魔力凝聚而成的漆黑护罩上头附着的魔气如同见光死的老鼠一般四处逃窜溃散。 该死的神力…… 神对魔,犹如光明对抗黑暗,天生的克制。 随着最后一声“咔嚓”的破裂声响传来,她被两股力量碰撞交接中引发的震荡给直接震飞了出去,她“噗”的一声吐出了一大口鲜血,脸色惨白,而她身旁受其控制摆布的男子情况也好不到哪去。 “真是个不留情面的冷漠上神,呵~报上名来,本魔女不杀无名之神。” 她长刀一挥,轻而易举的就斩断了圣魔女与男子之间的魔力栓联,晶莹剔透的淡蓝水球把男子给包裹了起来,她一动念,就将之送到了战斗波及不到的空中。 “是你虐杀的夜神?”水神眸光深冷,向来都是她向别人提出问题,敢问她?区区魔女还没有资格。 魔女也不恼,喘息之际平定心神调整浑身的气血状况,很显然,她要拿出真本事对待此次战斗了。对水神的问题,她不答反笑,勾魂妖娆的笑声在山间回响,她眼底闪过一丝阴冷和嗜血,毫不畏惧的对水神道:“是,还要杀你呢~” 找死么?成全她。 水神杀念一动,又忽然想到了火神在神殿之上叮嘱的事情,她蹙眉不爽,收了几分的力道。 “给你一个机会,自己束手就擒跟本神走。” “水神殿下莫不是在开玩笑。”她并不知道此次来讨伐她的上神究竟是诸神当中的哪一位,但从她使用的神力与带着标志性象征的青鸾流月刀,她心底也猜了个七七八八。尤其是在听她说完这一番话后,水神并没有什么反应与争辩。看来此次出手的,应当属神界的最强战力水神殿下无疑。 水神抬手欲砍,却见周围不知何时居然泛起了层层漆黑的迷雾,自她的身侧包围而来,而方才说话的圣魔女早已不见踪影,融入到了黑雾之中。圣魔女不敢硬碰硬,也不敢现身,不过她却有比偷袭更好的致胜法子。 只听黑雾里由远及近的响起了奇怪诡异的清铃之声,声声入耳深入心间,音响久绝。黑雾中,圣魔女见没有传来丝毫状况之外的动静,她的心底闪过一丝得意,管她是什么神,连夜神都逃不过自己的摄心魔铃……她该好好想想要如何开始这令人身心愉悦的折磨。 然而,黑雾之中猛然出现了一道细长的裂痕,露出刺眼的紫金色光芒来,光芒四射驱散迷雾,更是刺伤了她的眼。 “不可能!”即便是强忍着眼睛的痛楚,她也要一看究竟,这个水神,究竟是如何破开自己布下的迷雾幻境的? “魔族、魔音,尚不足以扰乱本神的心性。”水神身披华丽战甲,单刀直入,轻而易举的就击碎了圣魔女手腕上的魔音铃铛,刀尖抵住了她娇嫩的脖颈。 怎么可能…… 圣魔女的脸上写满了震惊与恐惧,好似被她的神威压着浑身连一点儿力气都使不出来。她不理解,水神夜神,不都是神界的神么?为什么二者之间的实力悬殊,甚至不是一个天壤之别之词能够形容的。 果然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手段都无济于事。 “你、你为什么不动手?”她的声音发颤,若不是还能够感受到脖颈上刀刃散发而出的阵阵锋芒,她甚至已经自己早已成了水神的刀下亡魂。在她挥刀的一瞬间,自己几乎听到了死神在耳边的低语。 “是谁指使你虐杀神的?”她居高临下,看不清神情,语气依旧冰冷。 圣魔女心中一揪,她就知道,不杀她,但也不会轻易放过她。 “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她假装无辜,却惹得水神不悦皱眉,一抬手,刀刃又近了几分,已经抵在了她娇嫩的皮肤上,冰冷的刀刃令她不由得在心中打了个寒颤。 “不知道?你背后的主子是谁?” 圣魔女眼中眸光流转,很快就明白了她此行的目的,原来是神界盯上了这件事,想要抓她顺藤摸瓜,知道魔界之中究竟是哪一位魔王活的不耐烦了。 她嘴角微勾,一副楚楚可怜天见犹怜的模样,委屈极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水神对她做了什么。 “我也只是听从命令行事,是夜魔王他不爽夜神区区小辈与他用了同一个名号,所以命我杀了他。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夜魔王为夺魔君之位不择手段,我若是不听他的话乖乖半死,他会杀了我的~” 水神手一挥,收回了青鸾流月刀负于身后,却不敢苟同于她的回答:“好一副伶牙俐齿推脱的干净,你以为诸神都是好忽悠的不成?杀神偌大的罪名,你既做了,就得由你来担着。” 圣魔女红唇微抿,似是心有不甘:“我也是被逼无奈,也不全都是我的过错啊。” “那好,你与本神上神界去,把事情的原委道清,此事还需天帝定夺。” “是,多谢水神殿下不杀之恩。” 水神转身就走,却没注意到在缓缓站起身后,圣魔女逐渐阴冷的脸色。 哼,要她去神界,那不是自寻死路吗?不管她有没有弑神犯错,神界那些满口仁义道德的伪神有的是借口将她绞杀!她暗暗握紧手心,自手中凝聚出了一把漆黑的魔刃,不起眼的匕首被她藏在衣袖中握紧,她心下一狠,朝着毫无防备水神心脏刺去! 胜败,便在此一举! 若是她得手,杀了这神界之中的最强战力,也是大功一件! 然后就在她即将得手之际,面前走着的身影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猛然间转身回眸,一股刺骨的寒意袭来,她手里的动作却不敢慢半分。 “水神,去死吧!” “哐”的一声,兵刃交接声中,她被震退数十步,好不容易稳定了身形,手里漆黑的命器匕首上也沾染上了淡蓝色的血迹。她眼中嗜血的敌意被引燃,还欲动手,就见水神的脸色忽然变了。 是的,若是说从方才至今她的目光中还带有一丝手下留情的话,此刻她的眼神,却清清楚楚十分坚毅的告诉圣魔女——她死定了! 更神奇的是,此时水神手腕上被匕首划破的伤居然在没有任何治愈系神力的波动之下开始愈合了。圣魔女看得一惊,不知缘由,却心底震撼,难不成、眼前这个该死的神还是不死之身?! 也有听闻过神力强悍到一种境界,确实可以达到不死不灭的神,若真如此,自己的胜算,只怕不足一成。 水神看着右手手腕上的划痕,心头闪过一丝悸动:难不成这伤势,被替身蛊传给他了? 该死的魔…… 她的皓齿狠狠的咬唇,甚至于差点要将那抹红唇咬出鲜血出来,手里发紧,握着低吟的青鸾流月刀,杀意随狂风而起大作于世。狂风在山中呼啸,似要将眼前所有的一切都给席卷撕碎一般。圣魔女心知自己惹恼了她,眼下想要逃,才发现自己已经无法脱离她所占据的这一副躯壳。 魔族没有实体,若是要在人界自由通行活动,鸠占鹊巢是无法避免的。而在面对性命之忧时,金蝉脱壳无疑是最好的脱身之法。可是如今,她的魂就好似被束缚在了这一副肉身之中,无法逃脱。 再这样下去,她恐怕要与这一副肉身同毁于灰烬!她堂堂魔族圣女,心高气傲身份尊贵,怎么可能就这样被轻而易举的斩杀! 思索之际,水神已经来到了她的面前。 “魔族,你不该报着伤本神的念想,去死吧。”水神庄重威严的声音已经在宣告着她的死期,神色惶恐,被吓得脸色惨白,连忙求饶。 “我、我错了,对不起别杀我,求你,只要别杀我我什么都告诉你。求求水神殿下手下留情,只要你不杀我,夜魔王的那些手段谋划我都一五一十的告诉……”她的话音未落,身躯猛然一颤,一把长刀已经穿透了她的胸口直入心脏,她面带难以置信,而她此刻的表情,也永远的停留在了那张脸上。 水神横向一挥刀,鲜血洒了一地,圣魔女的身躯应声而倒。 水神冷哼了一声,淡漠道:“现在,不需要了。” 第十一章 神秘的银灰色 她手一挥,一个被水球困住的男子惶恐不安的出现在了她的视线之中。没有魔族,带个被擒的人类回去也能交差。她修长纤细的手指在那圣魔女的尸身上一点,食指与中指并拢探入了她的眉心之间,在一番血肉模糊的“啪嗒”声里,她的手中出现了一个漆黑中带着红光的晶核。 “这是……魔族的魔核?堪比金丹的存在对修为大有裨益……”被困的男子忍不住出声,但又有些反感于她方才血腥粗暴的动作,不忍直视的偏过头去。她没有搭理男子,只是运起神力回了神界。 在一前一后的两道身影离去之后,青山之后,一位身披黑袍之人出现在了满是断壁残垣的战斗场地中。一只骨手,却留着修长锋利无比的指甲,轻轻的划破躺在泥土之中死不瞑目的魔族圣女惨白毫无血色的脸颊…… “咯咯~原来高高在上的水神殿下最害怕的居然是让自己受伤啊,刚才伤口愈合的那道光芒,若是本座没有看走眼的话,是蛊族之物替身蛊吧。” 黑袍人话落,他身后跟着的一男子却不言语。他并未刻意掩盖身份,漆黑如夜的长发若瀑垂落而下,被冷风肆意的吹起,一张绝世无双的容颜没有丝毫情绪,然而最让人惊艳的不止他超然度外不染纤尘的高漠相貌,还有他那毫无生气却令人望着驻足心惊的银灰色双瞳。 他不说话,跟随在身侧的几只漆黑的蝴蝶却开口了,它们一开口便是桀桀的怪笑。 “嘻嘻嘻……主人觉得那个女人很有意思。” “嘻嘻嘻……她的神力来自于纯水,与主人同源。” “嘻嘻嘻……杀了、她。” “不可轻举妄动!想必此事之后神界定会起疑心,以后我魔界的一切动静,只怕都逃不过他们的眼底。”黑袍人收回手,厉色警告道。 男人依旧不开口,只是那诡异的黑蝶继续说: “嘻嘻嘻……他们发现不了。” “嘻嘻嘻……能够幻化成任何生物的样子。” “嘻嘻嘻……神也察觉不出。” “目前形势未定,老魔君既下令让你守着忘川,你别在这个节骨眼上惹出事来。” 男子不回答,好似一副毫无生气的傀儡一般,银灰色的瞳孔甚至尚未聚焦。黑袍者不悦的又叨叨了几句,忽然安静了下来。只见方才还在聒噪的几只黑蝶最后轻蔑的笑了几声,纷纷化作了一摊黑水落入地上,又似有生命般汇集到了男子的脚下,融入了他的身体之中。只有到此时,男子银灰色的眼中才回复了一丝生气,他回眸扫了黑袍人一眼,两片轻薄的唇瓣微启:“本王,知道。” 还真是简短的回答,黑袍人却熟悉了他这般德行,也懒得再说,握紧了手里的密函,撇下他转身离去。 然而男子并没有马上离去,而是走上前一抬手,周围一滴滴纯水开始向他的手心汇集,最后成了拳头大小的一团。他嘴角上扬,只见那一团生机盎然活泼悦动的淡蓝色纯水,逐渐变成了毫无生机深沉的黑水。 他却还不满足,又回想着刚才那个女人的模样,将手中的黑水变幻着,很快,一个肤色肉中泛紫目光高冷凌厉,身着暗蓝色长裙的迷你小人儿便出现在了他的手心之中。小人儿依旧美艳绝伦超凡脱俗,可她身上散发出的邪恶气息浓厚,令他不满的蹙起了好看的眉。 他的声音酥懒,却格外撩人心弦:“不、不像她。” 他的眼中是一闪即逝的失落,银灰色的瞳孔再次失去了灵气,几只扑扇着黑色翅膀的蝶又开始喋喋不休的说了起来。 “嘻嘻嘻……主人捏不出来。” “嘻嘻嘻……纯水之神的身姿岂是魔力能够模仿出的。” “嘻嘻嘻……不甘心呢。” 他一抬手,捏碎了一只叽叽喳喳的黑蝶,其余的黑蝶立刻乖乖的闭上嘴。 ——能够御水的神么?正好领教领教。 与此同时,在神界,水神宫天池之中,下半身浸泡在池水里静心修炼的他,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画面。手持魔力凝聚而成的匕首的魔族圣女趁她转身之际朝着她的心口偷袭而来,他心中一紧,好在她险险躲过,但是手腕被划伤了。他英气的眉微蹙,缓缓睁开了眼,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盯着自己右手手腕上的刀伤,沉默着拿出绷带来包扎。 魔族…… 他的心底,魔族二字沉了又沉,他不过借着水神离开之际又去了一趟火神宫,让火神送他去了修罗界修炼。修为精进颇深,他原想着借助天池池水之力试试看能不能触及三重天的门槛,没想到替身蛊这么快就发挥了效用。 他安静的等了一会儿,发觉再没有伤势,这才放下心来。 不远处的灌木丛里传来了细细碎碎的小动静,他抬眸望去,竟是一头由纯水凝聚而成的小鹿,他记得这只水鹿,在他第一次来到天池之时,就是它给他带的路。他记得,她说过天池的纯水生灵是她闲暇时捏造出来的分身。它不会说话,但是一双水蓝色的眼睛里面写满了担忧,见他在看它,它又试探着大胆的往前走了几步到了池边,小心翼翼的探出了脑袋。他抬手轻抚,它十分乖顺的就低下了头。 “她回来了吗?”他眸光宠溺温柔,轻声的问。 小水鹿对于他的温柔似乎毫不意外,而是又蹭了蹭他的脸颊,继续目露担忧的看着他,随即点了点头。忽然,它像是怕被什么发现一般,立刻后退而去,掩身进入了丛林之中。 他疑惑地一抬头,就对上了她咬唇不悦的小脸,尽管她尚未开口,他已经从她的眼中捕捉到了一抹慌乱。 良久,她才移开了视线,首先注意到的是他已经包扎好的手腕,她问他,语气不冷不热:“你一直在天池里修炼?” 他能感觉到出自于她心中的关切,可是没想到她居然连关心起人的样子都是如此高高在上好像是在审问犯人。他点头沉默,她亦沉默,她不多加解释,也不会出言道歉,只是从空间里取出自己的战利品——魔族圣女的魔晶核,放入了他的手中。 这算作是补偿吗? 他带着询问的目光才落到她的身上,就见她不着痕迹的起身要走,她的战甲都还未换下,一路风尘仆仆的赶回来,先来天池就是为了确保他的安全。他想,好在这伤是在他从修罗界回来以后,否则在修罗界里,血的味道可能会引得一些恶鬼血性大发。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绿荫里的尽头,察觉到她关上了天池的结界入口,他才把注意力落在了手中晶莹剔透却被丝丝黑气缭绕的魔晶核手中,他不过轻易的动用了点魔力,就引出了躲藏在其中的魔魂。 一个残缺不全的黑色身影出现在了他的手心之中,他根本不屑去看,而那道身影却先出声了。 “你是魔族?你怎么会在天界……这个气息,难道你是十一魔王?不可能,十一魔王早就落入了神界的手中,就算还活着此时也该在神界的天牢里。” 他漆黑如夜的眼里闪过一抹焦躁,手中微微一用力,那道气息本就微弱的灵魂立刻感到了窒息感与疼痛感。 “别、别杀我,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 “哼,本王要的,只怕你没那个能耐。”他的语气森冷,黑眸之中也泛起了一抹猩红的血雾,就是眼前这个该死的魔女想要杀她,若不是有替身蛊,他对这一切还毫不知情。因为他知道,她是不可能无缘无故告诉他这些事的。 “咳咳……魔王大人,手下留情。我,我可以把我知道的情报都告诉您,您如今是潜藏在神界吗?求您救救我,我就剩如今这一缕残魂,我不想死……”要不是水神不知魔族的秘法还可将魂魄寄生于魔晶核之中,她只怕早无活路,想至此她又是一阵后怕。 “你替谁办事?” 魔女沉默犹豫着该如何开口,他抬手,那架势居然是要直接将她的魔晶核给吞了,以助他增长魔力。魔女急了,连忙脱口而出:“是,是魔界第五位魔王,他向来神秘,我们这些身份低贱的魔族,连他的名号都不知道,更不要说一睹真颜。但是我是在他们交谈的时候偶然间听到的,应该不假。魔界预选魔君之席的八位魔王之中,其中有三位都与一个组织有打过交道。” “什么组织?” “群、妖、冢。” 他的眼底闪过一抹诧异,依旧是不动声色,轻轻一笑,那笑容如同冬日里的耀眼暖阳,让人有种连万年冰川都能被照耀得消融之感,魔族圣女看得愣了,一晃神,就见他又要动手,连忙道:“别!别吃我!我还有一个情报。” “说。” “神界之中有神与魔界勾结,而且看魔界之人的称谓,想必此神在神界的地位不低。魔王大人,既然您还活着何不试着与他们联系,我们里应外合一定可以杀入神族拿下神界一洗前耻。神族虚伪无情满口仁义道德,实则为了一己私欲残忍至极。只要捣毁了神界,即便是神界最强战力的水神也得乖乖成为阶下囚。” 他的动作顿了,满脸玩味的看着眼前担惊受怕和盘托出的魔族小圣女,尤其是在听到她说的最后一句之时。他的脑海之中忽然浮现了一个罪恶感满满的画面,向来冰清玉洁高高在上的水神,若是落入了牢狱之中,不知又会是如何的一副姿态呢。 奇怪,他怎么会突然冒出这种奇怪的念想…… 第十二章 你,又是否心系于我? 还在浮想联翩的某人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耳根居然有些微微泛红了,而依旧在滔滔不绝尝试说服他的魔族圣女见状,还以为是自己的话打动他了,又忍不住添油加醋了一番:“魔王大人,您如今受制于她定是受了不少的苦头吧?难道您就不想杀了水神吗?” 此话一出,全场寂静,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可同为魔族的直觉告诉她,她触及到了眼前这个男人的最后底线。她的魔魂猛的感到一阵刺痛,紧接着灼烧的痛感更是席卷了她的全身,很快她就发出了无法抑制的痛苦惨叫。 “呵。”他轻笑出声,以如此残忍的手段对待同族,他居然还笑得出来。然而他的笑容如清风拂面风轻云淡,看不出丝毫的伪装之感。他居然还很高兴?魔族圣女彻底懵了,她不仅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话惹得眼前的男人恼怒的要用火焰把她的魔魂一点一点焚烧殆尽,更不知道他此时此刻的笑容究竟是何意味。 她只知道这宛如万蚁噬心的疼痛快要把她的身体给撕碎了,连求救的话语但喊不出来。 “即是将死之人,本王不怕告诉你,本王如今的身躯,就是她亲自用神魂为本王打造的。” 这位十一魔王虽不常过问世事,却也从未到如此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地步啊。魔族圣女直接给听愣了,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什么?她都听到了什么! 一个神族,还是神界拥有高贵血统的女战神水神殿下,居然用自己的神魂为她们此等邪恶污秽之物打造形体,她不相信,她不相信!!而且就听方才十一魔王所说,她亲自打造,她居然还是自愿的?!疯了吗?神族是疯了吗?水神是疯了吗?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 魔族圣女的一张小脸被吓得惨白,甚至比刚才被烈炎焚烧的时候还要苍白几分,她属实是被吓着了,就像是听到了一个极恐怖极恐怖的恐怖故事一般,好久都缓不过神来。 他似乎十分满意她的反应,欣赏了好一会儿才把她的魔晶核碾碎吞噬,感受到体内魔力的增长变化,他邪佞的嘴角微微上扬。 看来这个魔族圣女吞噬的魔力也不少啊…… 他抬手抚额,撩起额前碍眼的刘海,在发丝凌乱回眸之际,他的眼中是无尽的倦怠与深沉。 看样子,魔族已经盯上她了。 翌日,他才刚睁眼,脑海里还在思索着昨日的事情,心想着得做些什么,一坐起身,就对上了她放大了数倍的脸。他失神之间,一惊又朝后退去,她哑然失笑,刚才两人之间的距离甚近,他能够感觉到他的唇瓣微微触到了她的红唇,虽然只是极短的一瞬间,他却需要数十秒来治愈缓和。 她自顾自的喝着茶,似乎刚才什么事情都为发生一般,实际上,她早就已经来了,而且盯着这家伙英俊淡漠的睡颜看了好一阵,只是没想到他会突然惊醒。 “做噩梦了?”她问,不过魔族也会做梦吗?想至此,这个答案她不得而知。 他没有回答,而是反问她:“你在我的房间里做什么?” 她凤眸微眯,浅尝了一口茶水便走到了他的床前,目光上下肆意的打量着他,语气却十分理所应当:“这是本神的宫殿,不止所有的寝宫都是本神的,就连你也是本神的。本神想去哪就去哪,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你管不着。” “我什么时候成你的了?”他拍开她搭在自己肩头的玉手,没好气的说。他只记得自己吃了替身蛊,又不是签了什么卖身契,她居然就像如此使唤他,门都没有! “你看看……”她的冰清玉洁的指尖划过他的胸膛,语气暧昧:“你的这副身体都是本神给的,人界有一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人是本神的,你的心……也会是本神的。” 他的耳根彻底红了,眼前这个蠢女人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话,她去人界不学好,就学了这些不知羞臊的话来吗?此时如是还傻傻的杵着不动,他就不是个男的! 他出手扼住了她的手腕,突然一翻身就将她压在了身下,他的手撑在她的身侧,另一只手紧紧的握住了她抵抗的小手。她惊了,完全不知道自己如今处于何种状况之中,一时间连神力都忘了如何使用。只是眼前的男人的较真劲,还有他身上惹人迷恋的气息,让她有些不想挣扎逃离他的怀抱。 他的目光落在了她娇嫩的唇上,那里还留有茶香的芬芳,他看着她茫然的眼,问道:“你要想我的心,你,又是否心系于我?” 她愣了,闭口不答偏过头去,他像是得知了答案一般,轻轻的长呼出了一口气来。也是,他在想些什么,神界无欲无求的水神,连喜怒哀乐的是百年难见一回,更别说是——喜欢上谁。 “总之本神要的东西,就没有得不到的。”她继续嘴硬,他却懒得听了,俯身将她拥入了怀中,感受到怀里人儿的惊慌失措,他温热的呼吸打在她的耳畔,对她道:“我,一定会让你动心的。” “你起来,你压着本神了。” 他的眸子浮现一抹笑意,幸灾乐祸道:“我知道,这不是水神殿下自己送上门来的吗?” 她被他一说,才想起了正事,“本神是来找你去人界做悬赏任务的,你起开,否则本神不客气了。” 他作罢,这才松了手,毕竟在实力悬殊的情况之下,惹恼了眼前这个喜怒无常的小女人也没什么好处。 “水神殿下真有闲心,居然还会带下属接悬赏。”他不紧不慢的换上了一身便装,墨白交接之中,他挺直的身板被衬托得更加高大雄伟,又添了几分神秘莫测。水神有些不甘的看着他,不知从何时开始,她居然有些看不透他了,她不喜欢自己无法掌控的事物。可唯独他,每一次接近他的时候,她总能莫名的捕捉到一丝心安。 她觉得可笑,她堂堂神界战神所向睥睨,又何须一个孱弱的魔族来给她什么安全感。 他却并不知道她心中所想,只是注意到她一直在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眼神毫不避讳且大胆,他十分宠溺的报以一个微笑。她的脸红了,不由自主的移开了视线,心下想着这个自恋的男人,她不过在想些事情,她就以为她在看他么?真是自恋。 她随意为他接了三个悬赏,虽然说金额不高,也不过上百神粹,跟她给他开的每月薪资相比根本不值一提。不过她一直都没有仔细去看那些任务的要求,如今才得空多看了几眼,第一个任务:讨伐天山北界占山为王的紫金纹黑虎。 这么简单?她的眼底写满了轻蔑,原来不过是杀一只小猫而已,只怕她都不必动手,上神的威压足以让这小畜生肝肠尽断。 也罢,就当做是对他的考验吧。 “黑虎在虎妖一族之中可是少有的血统,尤其是这只还是紫金纹虎,本神记得此虎的虎背上每多上一条紫金虎纹,就多了一千年的修为。本神诛杀过修为最高的,也不过五万年。你还没有称手的武器吧?走,本神带你去藏兵阁取一把。” 他点头,不过他也注意到了她的用词是‘取’而不是‘借’或者是‘买’一把。果不其然,一见到是水神驾到,藏兵阁的那些小仙早就被吓得惊慌失措花容失色,恨不得能将所有的瑰宝都双手奉上。 水神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喜悦,尽管前前后后的听了他们一个时辰的奉承之词,她那张美艳绝伦倾国倾城的脸上,依旧是冷漠的神色。小仙们早就已经习惯了,也听闻过水神不近人情喜怒不颜于色,毕恭毕敬的为她介绍起所有的武器来。她看向他,说:“你喜欢舞刀还是弄枪?” 他见过她的青鸾流月刀,听闻那是天帝御赐的上古神器,不仅能够爆发出几十倍于使用者本身的实力,而且还能够与主人之间产生微妙的共鸣。他嘴角挑衅的扬起,打趣的意味十足:“水神的刀不错。” 听闻此言,她尚未做出过多的反应,几个讪讪精挑细选的小仙愣是直接给吓得跪了,个个身形颤抖惶恐不安。 “水、水神殿下赎罪,天帝御赐的青鸾流月刀乃是上古神器,吾等小小藏兵阁,就算是所有的武器都加起来,也不敌青鸾流月刀的一丝神威。” 他无语,他不过是随意的问了一句,怎么这些仙侍居然就被吓成了这幅样子?而他不知,在诸位小仙的眼中,他就宛如初生牛犊,居然说出如此自寻死路不知轻重的话来。 他是傻子吗?既然敢觊觎水神的神器?他也不怕水神一刀把他的脑袋给削了?!正所谓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啊!此时他们看向站在水神身侧的他的目光,那就宛如是在看待一个死人一般,让他心底感到些许的恼火。 “青鸾流月刀是神器,只会伤了你。”然而她并未理会众仙,而是十分耐心的给他解释了起来。他对自己的身份也是心知肚明,自古以来哪有神器愿供魔族驱使的?不以为他是妖秽将他斩杀都不错了。 他淡淡的“哦”了一声,殊不知此时此刻听闻他们的对话之后,藏兵阁来伺候的诸位小仙的心中如何凌乱狂起波澜! 该死!这个男人与水神殿下究竟是什么关系啊,真是让人羡慕的要死好吗?! 第十三章 收宠(1) 众仙想着此时若不是有水神殿下在场,他们早就已经忍不住的纷纷议论起来了好吗?只是他们着实没想到,像来以孤高清冷自居的水神,居然也会带着侍从出来挑选称手的兵器。难不成这位来自于水神宫的小仙官,有什么与众不同之处吗? 疑惑着,众仙所有的目光都朝着他的身上投去,然而在他们的目光落在他一张俊颜的一瞬间,小仙们齐齐的僵住了。身子僵硬如招雷劈入化石般木讷不动,一个个的心底却波涛汹涌,这一眼就再难以移开视线了。 神界的上神不乏容颜俊美身姿飘逸引人遐想之辈,可却无一神能够睥睨他的容颜,傲然英气的眉毛,似笑非笑微眯的桃花眼,高挺的鼻梁下两瓣轻薄的唇。都说薄唇者薄情寡欲,可那一双微眯起的深邃眸子分明写的慢慢都是渴望与欲擒故纵。明明给人以孤高拒人千里之外的清冷疏离感,如同天上可看而不可及的星辰,居然好像也有落入湖中镜花水月唾手可得的错觉。 这……这小仙官长得真称心,该不会是被水神殿下瞧上了吧?真有福气。 众仙齐齐心中默念。 看着小仙们如此打量着她带来的人,一个个宛如饿虎豺狼的眼神以及即将忍耐不住的口水与鼻血,水神似乎有些恼了。他是傻子吗?被人如此这般当作动物一样看待,他居然还能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一样。 “再看,本神就挖了你们的眼睛。” 尤其是在收到水神殿下警告的话语时,大家更加的确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测,纷纷悻悻的低下了脑袋。头一次见水神殿下这么护着一人,连看都不让看,这股宝贝劲啊,只怕神界诸多心系水神殿下的小神要伤心了。 “你这么凶作甚?”偏偏某些人嫌火势不够大,又火烧浇油添了一把。 闻言,水神一双清冷的黑眸不悦瞪去,神威十足,压得不少修为不高的小仙都差点给跪下了。好在水神释放而出的神压不过顷刻间就消失了,众仙色变,而他却仿佛没有察觉到一般,脸上依旧是云淡风轻。 水神也懒得理他了,随意的在诸多兵器之中挑选了一番,把一把摸着还算称手的长枪扔给了他。他轻松接过,也不傻站着,而是拿起长枪动作伶俐潇洒的耍了一套。 藏兵阁外的落叶纷纷,他抬枪挥舞之间刮起一阵阵清风卷起拂落的枯叶,伴着朝阳之晖,无论是样貌还是身姿,都好看极了。小仙们之前被水神训斥了一顿哪里还敢抬头看他,他这一套枪法舞下来,一直都只有她一人驻足观看着。 他的枪法极好,耍得顺手,长枪一挥满地落叶飞起又被他斩裂飘落,枪如同他身体的一部分般划飞出一道道利刃朝空中劈斩,他侧身回眸,随即一记侧踢踢在枪杆之上,长枪立即如离弦之箭飞刺而出,在刺穿了十几片落叶之后刺入了树干之上,上头十几片纷飞的落叶叠加在一起又被他拔枪的动作一震,震得粉碎。 他回眸,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抚摸着那杆长枪,似在想些什么,一抬头,就见到了她倾国倾城的笑颜。她笑的弧度并不大,只是微微的勾起了嘴角,但落在他的眼中,即便只是一个浅笑都是极为罕见的。他早就察觉了,眼前这个看似冷冰冰的女人,对别人尚且板着一张脸,对他的时候,她总是不由自主的会勾起嘴角。也许,连她自己也没有发现。 “这枪叫什么?” 身后的小仙连忙禀告:“匣月龙吟。” 长枪的做工精致材料也是选自无坚不摧的深海玄铁,枪身雕刻着弯月与长龙盘旋交错的花纹,倒也适合此名,他点了点头,算是满意。 “暂且用着,走,本神带你下界。”水神起身就走,小仙们纷纷让出一条道来,她走的极快也不习惯等人,不一会儿就甩了他远远一截的距离。他只能瞥见她模糊的背影,却也不着急着去追,而是慢条斯理的收起长枪漫不经心的走着,将身后小仙们八卦的议论一字不落的的收入耳中。 他的心情尚好,尤其是在见到她在神界出口处等他的时候,心情就更好了。 “水神殿下。”守护结界出口的天兵天将自然是认得到她的,纷纷恭敬的行礼作揖,然而她根本没有搭理,而是一手抓住了他的手腕,拉着他大步踏入了异界之门。 天兵们自然是习惯了水神殿下的做派,虽说是嚣张了些,但是别人的话尚且不妥,水神殿下就不同了,她有的是嚣张的资本。 天山北部,一蓝一黑两道身影出现在了天山的上空,蓝的亭亭玉立不失威严,黑的低眸浅笑意犹未尽。她的纤指一挥,一把靠椅便出现在了她的身后,她慵懒的朝着身后一靠,架起了二郎腿,用眼神示意他自己行动。都送到此处了,他怎么可能还要求她陪自己一同下去,毕竟这是他的任务,她能够亲自送他下界一趟,已经实属不易。 然而水神大人心中却不自知,她已经在无形之间做了这么多的事情,想当初花神看着徒儿在下界历练之时,也只是站在神界的结界边缘,更不如她这般踏足人界。 “去吧,可别让本神失望。” 他一点头,随即俯冲而下入了巫山山谷之中。 气势倒不小,一路过关斩将还未遇到棘手的妖物,她十分满意的看着,直到在他对敌之时,冷不丁从他身后疾驰而来的一只利爪。她蹙眉,没有出手,他却十分轻易的挡下了来自于虎妖的偷袭。 虎啸声在山林之中声势浩大,惊飞了一片飞鸟,不少猛禽野兽都被吓得驻足退缩不敢再上前了。他长枪挥扫间树毁山塌,清出了一块足够决斗的场地,而此时紫金纹虎背后的条纹,也清晰的落入了她的眼中。 那一条条虎纹如同赤金烫眼,却也清晰无比的昭告着她,这不是一只普通的虎妖,而是一只拥有十万年修为的黑虎。她抓着长椅扶手的玉指不由的加重了几分力道,钦天鉴是不想干了吗?居然连对方的实力都尚未摸清就敢挂悬赏?! 不对,像是想到了什么,她烦躁的心忽然冷静了下来。 在接任务的时候,她并未刻意挑选,而是由看守钦天鉴的仙童递的三个悬赏任务卷轴。神界诸神向来都知道她从不无聊的去接什么悬赏,而在她找那仙童之时,仙童并未感到丝毫的诧异,而是十分自然而然的把三个卷轴交给了她,那样子,就好像是他已经提前知道了一般。 水神的眸子逐渐的阴沉了下来,眼底也覆上了一层寒霜,知道她在培养跟班的,除了那位没事找事的月神,还能有谁?而且这事还是她亲口在神殿之上与月神说过的。而月神久居神界多年,不会不知道神界的规矩,但凡要参加神宫天兵的选拔面试,完成三个神界钦天鉴的悬赏只不过是门槛。 她当月神怎么死了呢这么久了连个屁都不敢放,原来在这里等着她。 紫金纹黑虎,就连她也只斩杀过五万年修为的,如今这只十万年修为只怕会要了他的小命。想至此,她眼中的寒芒更甚,也不管回去要如何与月神算这一笔帐了,手一挥,青鸾流月刀便已经出现在了她的手中。 哼,孽畜,你若敢伤他一根汗毛,本神定要你拿命来偿。 林中的虎啸声逐渐趋于平静,他单手持枪负于身后,而那只黑虎亦是沉默僵持着不肯动手。一人一虎就如此对峙着,他知道黑虎的修为不低,尤其是在看到他虎背上那一条条密密麻麻的的紫金色虎纹的时候。 “你是何人?”出人意料的,黑虎居然会开口说话了。 “听闻天山有恶虎伤人,特来讨伐。”他说的风轻云淡,似乎并未将黑虎的十万年修为放在眼里。 黑虎恼了,虽说看不清眼前此人的身份与实力,可它身为万兽之王,又怎会容忍这样的挑衅。 “你找死!”黑虎爆喝一声,猛地挥爪就朝着他的心口抓去,看这架势,大有一抓掏心一击必杀的样子。可是它蠢就蠢在此,兽善力而不善智,如此明目张胆的袭击已成定局,同时它浑身也是漏洞百出。它的速度虽快,可是男人的速度比它更快,他一双狭长的桃花眼饶有兴趣的眯起,就在它的利爪快要拍在他的胸膛之际,他高高一跃而上,纵身落在了它的虎背之下。 他可不会手下留情,手中长枪一握朝着黑虎的脑袋就刺去,黑虎吃了大亏,如今又吃痛的低吼了一声,将他从虎背上给甩了下来。虽说是被摔下来的,他的样子却没有多少的狼狈,而是就势在空中一个翻滚后撤,在地面上滑行了不过一米便安然站定。 而天空之上,她才欲动手的动作微僵,凤眸危险的眯起。 就让她看看,这个来自于魔族身份不明的男人,究竟能在十万年虎妖的手上过上几个回合。 黑虎怒了,又凌空抓来,一桩桩一次次,它的动作却好似十分轻易地就被他看破,而他不仅每一次都轻而易举的躲过去了还能游刃有余的用长枪给它的妖身上再添几道血口子。他逃,它追,他不与之正面交锋,光是是用迂回的战术就已经让黑虎感到气急败坏。 此时,他不像是在对敌,反而更像是在逗猫儿。 黑虎本是不屑,不愿为了一个不自量力的臭小子动用妖力,可是如今不用也不行了!若是继续被这小子戏耍下去,它还有何颜面在天山北部称王称霸。只见它虎口大张,血盆大口之中是凝聚而成的妖气汇聚而出,化作一道黑紫色的光束冲向了他所在之处。他脚尖一点,轻松跃起躲过了它的攻击,黑虎不甘心,再一次吐出由口中凝聚而出的妖力。 第十四章 收宠(2) 不愧是十万年的妖兽,虽说攻击的法子是笨了些,可造成的杀伤力确实不小,只是一口妖雾就能轰塌出一个山洞来。他收了步子,一枪挡下了它的攻击,虽有些吃力,好在今日挑选的兵器确实顺手,居然能够挡下虎妖的攻击而且毫无损伤。 也是,能勉强入水神之眼的兵器,也差不到哪里去吧。 “可恶!本王不管你是什么人,畏畏缩缩的的也胆敢口出狂言讨伐本王,有本事就堂堂正正的与本王决斗。”虎妖本对他不甚在意,现如今却因为那把武器不得不忌惮几分。难不成是从神界来的?他手中的枪倒是一样宝物。 若是杀了他,那宝物不就自然落入了自己的囊中…… “呵,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自称本王?”他眼神轻蔑,言语之间极具挑衅意味,虎妖震怒,将全身的妖力汇聚到了掌中,不留情面的朝着他就是一掌,而他居然嘴角一勾,似乎等的就是这个结果,他也不逃,竟是在一片惊诧声中对上了它的虎掌! 他疯了吗?! 水神不悦的握紧了手里的长刀,蠢货! 在一片碰撞声中,周围大雾渐起,一时间难以看出个高低来,然而在她凤眸扫过那烟雾缭绕之间,她的眼中是一闪而过的诧异。 他居然赢了? 是自己看错了吗? 可是站在大雾中央的分明就是他的身形。 这厮的实力何时已经抵达了如此境界? 她飞身跃下,上神的威压在整个天山之中展开笼罩而来,无论是飞禽走兽还是花石树木,能低头下跪的纷纷跪拜行礼,而山石花木之间,竟也发出了丝丝的低鸣。 “你……你是神族?”黑虎的身上受了不少的伤,但一双兽瞳依旧神采奕奕的望着她,岂料自己十万年的修为在这个女人的眼中根本就不值一提,她的目光始终都停留在他的身上。而此时,他收起了手里的武器看向她,对视之间,她再一次先挪开了视线。 黑虎摊在地上瑟瑟发抖,心想着它今日造的是什么孽啊,被来历不明的臭小子的魔力给摆了一道也就算了,他好不容易攻下的江山,差点就被水神的威压给夷为平地。 “做的不错。”她朱唇微点,面容姣好,平静如水,看不出一丝担忧的神色。 “侥幸发现了我的魔力与这只妖兽使用的妖力天生相克而已。” 是么?她虽好奇却也无心再问。 “它已经成不了什么气候了,走吧。”她转身要走,他随即跟上,可是才走了两步,他的步子就挪不动了。他一低头,只见自己的腿被一双虎爪牢牢的抱住,一副打死都不肯撒手的架势。 他冷冷开口:“你还想找死吗?” 然而接下来看到的一幕实属大跌眼镜,此时的黑虎哪里还有刚才的架势啊,一副可怜巴巴舍我其谁的模样,一个劲的抱住了他的大腿,一边抱嘴里还一边道:“大人实力高深莫测,我等心服口服,求大人带上我一同上路吧,我愿为大人效犬马之劳。” 他不解的蹙眉,看向了前方停住脚步的她,问道:“这是何意?” “这个啊,妖兽都崇尚强者,若是你的实力得到了他们的认可,他们也许会愿意誓死效忠追随于你。”她如是解释说。 黑虎自然是认可他的实力的,尤其是来自于他体内的那股令无数妖兽感受到便立即想要臣服的神秘魔力,黑虎猜到了十之八九,眼前这个男人就算不是魔族之中十一位魔王之一,也至少是在魔界排得上号的大人物。此等大腿,它自然是要先抱之而后快了! 当然,若是能够抱那位女神的大腿就更好了,只是它知道人家估计瞧不上它的薄浅修为。 “你应该遇到过不少吧?”他并没有理会脚边的黑虎,而是继续问她。 “呵,想要抱本神大腿的妖都被本神给杀了。”她冷笑出声,随即给了黑虎一道警告的眼刀,黑虎如芒在背如坐针毡,立刻悻悻的收回了贪婪地目光。她确实满意这只黑虎的修为以及它如此识时务的态度,破例为它开了口:“正好你没有坐骑,何不留着?” 黑虎闻言大喜,眸光熠熠十分期待的望向了他,它知道只要这个男人点头答应,自己日后飞黄腾达一跃成仙只怕不在话下,前途无量。它的眼中,仿佛出现了一条通往飞仙之路的星光大道。 即是她开口,他自然是答应的,他一点头,水神从空间中扔了两瓶丹药来,落入了黑虎的掌中。 “一瓶洗髓丹,一瓶回春散,算你识相。” 黑虎大喜,识相?他岂止是识相,它这是天资聪颖一眼就看破了玄机目光长远啊。他大喜过望,在用了回春散之后,它身上的伤势果然飞快的愈合了。不过水神可不傻,她哪有容易忽悠的时候,只见一份血契,就如此堂而皇之的出现在了它的面前。 “即已决定追随,这主仆血契先签了。” 它一愣,顿时心里头咯噔了一下,看向她的目光中也带着几分逃避,不知是因为水神的光芒太甚还是因为他的心虚。她一眼就看破了,厉声道:“怎么?收了本神的好处就想赖账了?” “你、你!若是签了血契,他死了本王也得死,凭什么?” “好,既然你不想签,本神也不为难你。”她嘴角危险的勾起,黑虎的心里才闪过一丝侥幸,就见她突然抽出了自己的长刀就架在了它的脖颈之上。“吃了本神的回春散,若是你能撑得住本神的一刀,本神就放你走。” 她分明就是故意的,早不说这事,偏偏等它服下了回春散再出来挑事,就是为了让它欠她的,让它理亏。 开什么玩笑?她的刀都架在它的脖子上了,而且那可是上古神器啊,一刀下去,那还不是手起刀落虎头落地?!黑虎吓得哆嗦了一下,立刻赔笑在血契上画押。虽说是被威逼利诱,但是好歹它不亏啊。 尤其是在跟着他们回到神界的时候,它可谓是大开眼界,十分庆幸自己的这一条大腿没有抱错。在入神界之际,她亲自低声警告它,若是敢透露出半个跟魔力有关的事情,她就让它尝尝不灭烈炎的酷刑有多爽。料是堂堂十万年修为的万兽之王黑虎,居然也被她给吓出了一声冷汗双腿发软。 神界,钦天鉴。 二楼雅间之中,珠帘垂落琴声悠扬,一早得知水神二人下界消息的月神已经在此恭候多时了。他玩味的挑起自己的长发青丝,一手拿着酒杯细细的品味着美酒,他已经迫不及待的要欣赏她归来之时的挫败模样了。 若是连她美艳绝伦倾国倾城的脸上看到别人不曾看到的此般神色,也不失为是一道美丽的风景。钦天鉴门口的吵闹声拉回了他浮想联翩的思绪,钦天鉴已经极少有如此热闹的时候了,上一次门庭若市时似乎还是水神殿下第一次完成猎杀的悬赏之际。 他就是在那时第一次见到她的,也是在那之后,就开始疯狂的不由自主的爱上了这个淡漠凉薄泰山崩于前依旧处变不惊的女人。 “外面何人?无故如此喧闹。”虽知道是谁,但他依旧装作茫然的样子。 身后的侍女闻言,走到窗边瞧了一眼,就面露惊异之色,连忙回禀他说:“殿下,是水神殿下来了!” 众所周知,水神殿下已经有好几百年没有来过钦天鉴了,上一次来接悬赏的时候就已经引起了轩然大波,大家纷纷猜测水神是为谁接的悬赏,如今,答案已然揭晓。 “殿下……您还是别出去……”侍女一边小心翼翼的试探着开口,一边回眸看去目露惊慌,此时身后的雅座之上,哪里还有月神殿下的身影啊? 钦天鉴门口此时已经汇集起了一大波的神仙,其中不乏看热闹者想要一睹水神殿下的神威。尤其是与水神殿下比肩而行的那一人一虎,怎么也低调不了吧?他倒是轻而易举的就吸引了众神的视线,不过在看到他那一副倾城俊颜之时,不少的神都自惭形秽的默默低下了头。 不过最让他们感到好奇的,莫过于这两人之间的关系,难不成向来清心寡欲的水神殿下,实则早已经芳心暗许了吗?就对她身旁的这个男子?一时间,一道道羡慕嫉妒恨仰望垂涎的目光都落在了他的身上,他不甚在意,此般神界,唯一能够让他驻足之人,唯有她。 不等她们走进钦天鉴的主殿,就已经有仙童恭恭敬敬的的追随而出了,仙童并非她接取任务时遇到的那位,而是一个活泼灵动的女娃娃,肌肤白嫩粉雕玉琢实在可人。 “水神殿下,可是来归还悬赏卷轴的?” 她正要出声,一句“正是”还未吐出,就听到了匆匆而来的脚步声。见到来者,大家也是纷纷让道,嘴里毕恭毕敬的说着“月神殿下”。她把要说的话咽了回去,就听人群之中人未到声先行迫不及待开口的月神说:“水神殿下莫要难过,人死不能复生。毕竟钦天小司能力有限,未能查探清楚那黑虎乃十万年修为也情有可原。” 她的眼底是一闪而过的轻蔑,声音森冷:“月神说的哪里话?” 她说话向来是这个声调,不近人情的,所以月神也未听出她话中的敌意。 “本神不过实话实说……”然而,他的话音未落,在拨开重重遮挡的人群之后,眼前的一幕直接让他看愣了。月神只感觉脸颊上一阵火热燥痛,像是冷不防被人扇了一耳光。 而水神,此时正脸色冰冷质问起他:“月神说谁死了不能复生?” 月神,一时语塞了。 尤其是当他的目光落在那头十万年黑虎的身上以及骑在黑虎身上的人时,他心里一紧,越发的不淡定了起来。 第十五章 我会誓死护着她 这……水神从哪拐回来的小白脸?可恶!居然生的如此一副俊俏的好皮囊。 他彻底语塞了,没想到水神依旧不依不饶的追问说:“月神未下界查探一番,怎就知道这只虎妖的修为高达十万年?” 月神此时只想给自己掌嘴,他是太得意忘形了,居然如此口无遮拦自露破绽。 “小……小神这是关心水神殿下,水神殿下不是不知,小神心系于水神殿下已不是一日两日了,即是水神殿下接的悬赏,小神自然是担心你的安危。”月神字字真心发自肺腑,令人听着备受感动,言语之际,他的目光对上了骑在虎背之上的男人,四目相对间,火药味那可叫一个十足啊。 “不劳月神费心了,水神的安危日后定会交付于我的手上,我自会誓死护着她。”他似炫耀般开口,看着月神红一阵白一阵的脸色,颇为满意。他不傻,从方才她们二人的对话中也猜到一二,为什么自己第一个悬赏就会遭遇十万年的妖兽,这其中若是说没有他月神的功劳,只怕鬼都不信。 “你!”月神恨恨的咬牙切齿,这个该死又狂妄的小子,他究竟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从来都没有听闻过水神身边有这么一号人物,可恶!他绝对不允许此等小卒出来横插一脚坏了他的好事。 他们争锋相对,而此事的导火索罪魁祸首水神殿下,正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对比她矮上许多的小仙童说:“这次的黑虎可不好对付,得加钱。” 小仙童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一是因为钦天鉴办事不利而感到的歉疚,二则是因为水神殿下这般如花似玉的样貌,实在是羡煞旁人。 “好的,水神殿下,小仙会如实将此事上禀,等待上头的批获还需些时日……” “无妨,本神还会再来的。”她说完,转身就走,一旁的黑虎连忙识趣的跟上。而化身观众的诸神却沸腾了,他们没有听错吧?水神殿下还会再来?!天知道他们多难得才能一度水神芳颜啊,水神不喜交涉,又极少在除水神宫之外的地域走动,平时莫说要与她说上话,就是远远地看上一眼都难如登天。 欣喜之余,他们不仅由心感谢那位不知来历的小仙官居然能够请得动水神殿下出山,同时心里也叫一个羡慕嫉妒恨啊,恨不能跟在水神身旁的就是自己。 人潮散去,却依旧是激奋不已,当然,唯独颜面尽失的月神阁下此外。他此时脸色难看面如死灰,只想着自己一定是坏事了,水神已经知晓他做的好事了只怕今后心中会对他极度厌恶。 而钦天鉴二楼之中,一个隐蔽的窗前,一枝白里透红的桃花探出头来,又被一只白皙的手给狠狠捏碎。残败的花朵落了一地却无人搭理,他低眉间,才注意到了自己手掌的嫣红,似是被桃枝划伤了。 “呵,月神……看来本神得去找风神聊聊。”说这话的神一袭清冷寡欲的红纹白袍,发丝垂落间,他额心的牡丹花印记若隐若现。此人不是花神还能是谁?他一手拂过桌上才刚露芽的盆栽,很快,花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生长起来,开枝散叶含苞待放。 他一用力握拳,掌心的伤口刚刚止血又被挤出了两滴鲜血来,血落在了含苞待放的花骨朵上,一朵凤凰花缓缓绽放…… “殿下,风神已经许久未离开过风神宫了。” “无妨,本神亲自去找他。” 且说水神才回到了寝宫休憩片刻,与仙侍吩咐一番准备如何安置黑虎的事宜,才发现那家伙居然又不见了人影。 难不成是去了天池么?一回来就练功,这么刻苦。 她如是想着,又进天池转了一圈,依旧没有见着小魔物的身影。 “小魔物跑哪去了?”居然不在天池,她低眉沉思着。这时,一只小鹿小心翼翼的走到了她的跟前,十分温柔的用脑袋蹭着她的衣摆,她问道:“你的意思是他没来天池?” 小水鹿又诚实的点了点头,她衣袖一挥,起身离去。 “好吧,本神倒要看看,什么事情这么重要,让他一回水神宫就跑没影了。” “水神殿下,刚刚火神殿下的宫里来人把小仙官给叫走了。”仙侍如实禀报,她的柳眉蹙起,心中很是不爽。姐姐?她什么时候与小魔物私交过甚了?还真会找时机,也许早就已经派人在本神宫殿门口候着了,只等着小魔物回来。 “烦。”她冷冷丢下一个字,起身进了偏殿。“本神要修炼,任何人都不许打扰。” “唔……殿下,那小仙官回来了要见您怎么办?” “你是蠢货吗?本神说的任何人,自然也包括他在内。” “是是是,是小仙自作多情了,小仙还以为……” “还以为什么?”她脚步一顿,问身后欲言又止的小女孩,是她的错觉吗?最近她宫里的仙侍似乎是越发的大胆了。 “还以为,于水神殿下而言,那个长相颇为俊美的小仙官是比较特殊的呢。没什么,小仙就随口说说,水神殿下您别往心里去。” 水神思索了一番,她性情也算直率,直言不讳:“他自然是特殊的。” 本体为她的心魔,说是特殊也不为过。 语罢,她头也不回的进入了偏殿练功,只留下身后在风中略带凌乱的小仙侍。她心里头有了缘由觉着是理所当然,可是对心魔一事尚未可知的仙侍哪里知道这些,她只权当做是水神殿下对那个俊美的小仙官动心了。 不过也对啊,小仙官长得实在深入人心俊美绝色,光是他看自己一眼她都感觉心花怒放,更别说是日日陪伴在身旁了,水神殿下会沦陷也情有可原啊。水神殿下貌美如花气若冰霜,简直就是美与力量的完美结合,此般女子,只怕除了他,确实无人能够配得上。 可是……火神似乎对他也很好诶,都专门请人来叫他好几次了,去火神宫中也不知道做些什么,而且每一次找的借口都不一样。水神殿下竟也没有拦着,难道不会感觉吃醋吗?莫非水神殿下知道火神找他都是为了正事与儿女私情无关?是了,若不是如此,水神殿下又怎么可能轻易的放他去。 一个时辰后,他才从火神那回来,水神宫中安静许多了,周围也不再有围观吵吵嚷嚷的人群,他大步进了主殿没有见到她的身影,又跟仙侍问了黑虎关押的位置。 待他再看到黑虎时,这家伙正在一堆山珍海味之中打滚呢,水神的院子诸多,也不介意给了它一个颇大的后院。院子里草长莺飞气候温和,似是永远的停留在了春天的景色里。 水神宫里的天地灵气要比人界多上许多,黑虎的修为本到了十万年瓶颈之期,居然也有了明显的提升。水神的供奉从来不少,能够增长修为的灵药随便拿出来都能塞满整整一个水神宫,所以给宠物吃的这点口粮还是不缺的。 他在黑虎的面前蹲下,有些好笑的看着它贪婪的吃相,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拂过它嘴角的污渍,问道:“你可有名字?” “没有,在人界时,它们都唤我‘王’。”黑虎一边说着一边还在不停地往自己的嘴里塞东西,连话都差点说不清楚了,那样子简直是又好气又好笑,好似老天不开眼饿了它整整十万年一般。 他可不喜欢这个名字,所谓‘王’不过是妖兽们对于它的实力的认可,给予它的一种尊称罢了。他随口一改:“既然如此,那便唤你‘渊’如何?” “血契已下,从今以后我就跟着你混了,你想要怎么叫都行。不过我确实很好奇,你能给我解释一下吗?”渊说着,又十分谨慎的环顾四周,见没有侍卫会听到它们对话,悄声问他:“你不是魔族吗?你跟水神究竟是什么关系?” “我?我不过是水神的‘心魔’,每个神都有心魔,水神把我留在身边,亦是为了束缚我。”他如是一本正经的解释说,他知道自己动手的时候暴露了魔力,也瞒不住渊,索性就扯了谎。他确实从没想过如果有一天事情败露之后,他又应该以何种身份自居,衡量许久,自然是‘心魔’这个身份要比‘魔王’来得安全的多。 可是渊却不信了,它满腹狐疑的看着他,不满的嘟囔开口:“你少来,若是修为低了的妖怪也许真的会被你骗了去,但是我与你订立血契的时候,我早就清晰的感受到了来自你魔族血脉的力量,你……是魔君之后……”然而,渊的话尚未说完,就被他眼中含笑却皮笑肉不笑的捂住了嘴。 他俯身靠近,明明语气温柔,却听得渊寒意刺骨:“你若敢说出去,你猜猜你还能活多久?” 渊愣在原地打了个寒战,也听出了他话里警告的意思,立刻举掌信誓旦旦发誓说:“你放心,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绝对不会有第三者知晓。” 他轻笑了一声,很满意这只黑虎很识时务,他站起身来,身后不远处响起了她的脚步声已经她疑惑地质问声:“什么不会有第三者知晓,你们瞒着本神又谋划着什么?” “没什么,该去完成下一个任务了。” 他装作若无其事,她盯着他的双眸眼看一会,他不说的事情她向来不会追问,于是缓缓开口:“第二个悬赏,擒拿偷跑入人界的小花仙。” “小花仙?”他倒是记得神界有一位神,也是主掌花卉的,好像是叫作……花神。从火神宫回来的时候,火神特意嘱咐过他让他小心花神,可却又没有说清楚究竟是要如何小心。他不明所以,但是听到水神提起花仙的事情,想必多少与那位花神有关。 然而这一次,他彻彻底底的猜错了。 第十六章 只带你走 她解释说:“小花仙是梦神蚩离的妹妹,与花神可毫无瓜葛。神界之中极少有除专门伺候的仙侍仙官之外的小仙,大部分的仙还是乖乖居住在仙界的,虽说仙界与神界的界限并未划清,但是修为尚浅的小仙,若不是自愿来神界侍奉上神的,基本上都无资格进入神界。不过嘛,谁让梦神对他的妹妹极好呢,本神猜这任务的委托者就是他,找人这种小事……不过钦天鉴应该也习惯了。” 这次委托想必不难,就是要如何将小花仙给劝回来呢?对付女孩子,他属实有些感到棘手。 “事不宜迟,我们出发吧。”他还想叫上黑虎,但是水神并没有要带上渊的打算,而是习惯性的隔着他的衣袖握住了他的手腕,拉着他就走。 “不带‘渊’?” 她抿了抿唇,渊?这是他给黑虎起的新名字吗?无所谓,倒是挺好听的。她脚步一顿,拉着他的手依旧没有松开,只是她突然停下来他止不住脚步就撞了上来。她也不恼,而是娇笑着撩拨起他的发丝,口吻诱人:“本神只带你走,喜欢吗?” 他微愣,紧接着神色一变抓住了她作乱的小手,轻易一带就将她拥入了怀中。他嘴角勾起,不急不缓的吐出了两个字来:“喜欢。” 这一次轮到她心烦意乱了,她没好气的推开了他,气得直跺脚:“你、你大胆!” “分明是水神殿下先招惹我的。”他语气无奈,那张倾国俊颜上写满了无辜。他说的确实没错,只是她想要逗弄一番他看他窘迫而已,没想到这家伙反而让她下不了台。 她不悦的冷哼了一声,才不理会他径直离开,他连忙跟上,瞧着她凌乱的步伐与繁复的呼吸,心情莫名的大好。 这两个人…… 所有的一切落在了渊的眼中,只叫他的心情复杂无比。从古至今,有哪个魔族与神族能够像水神与十一魔王这般好似亲密无间,他们……究竟是什么关系。 不过唯一能够肯定的是,是友非敌。 风神宫建立在神族古遗址废墟之上,现有神来此过问,风神念旧在神界人人知晓。风神性嗜酒,无酒不欢以酒会友都是常事。而他本神的酒品却不怎么好,酒量可谓是神界之中倒数的,几乎很少会有神不请自来,因为大多数时候这位神都在宫殿里头耍酒疯。 花神的仙侍唤作三月,也是诸多仙侍中有名字的,诸神尊贵,向来不会轻易为一个小仙赐名。三月颇受花神的恩惠,却也不敢恃宠而骄,她跟在花神身边多年,也十分了解花神的性格秉性,此时花神在风神的宫殿外被拒,她还是小心翼翼的试探问:“殿下,风神许是醉了,我们要回去吗?” “他素日饮酒,就没有不醉的时候。”花神再三想要进宫,都被风神宫门口手执长枪身盔甲的冷面侍卫给拦了下来。他心里不爽,也未喜怒颜于色,只是等着风神宫的仙侍进去通报风神一番,可是过了许久也没给准信。 “难得风神宫来了贵客,本神远远地瞧着就像是花神,没想到近看更是了。”这声音不近不远,带着温润与疏离,好似谦谦公子礼貌谦卑。花神一回头,便瞧见了向他们缓步走来的墨神。 墨神一头如瀑白发倾泻而下,被一条细细的红绳扎起置于脑后,头戴冠帽手持玉笔,折扇腰间挂环佩白玉环,若不是在神界,放在凡间赶考的子弟之中,还真当他是书香世家而出的学识子弟。 “墨神殿下也来找风神?”三月浅问,像她这种小仙侍本是没有资格过问上神们之间的事情的,但是虽然眼前的这位上神是个最好说话的主呢。 墨神自然是没有太过在意她的逾矩的,只是莞尔一笑如春风拂面又绿江南,他挥洒笔墨,手里的玉笔在空中挥挥扬扬几笔,一个‘愈’字就钻入了三月的眉心之中。只见三月的身体周遭温柔的绿光环绕,尤其是她今日早晨在处理药田的草药时受的伤也都痊愈了。 三月大喜过望,连忙行礼感谢,而墨神只是挥挥手示意她不必多礼,举手之劳不值一提。 “本神不过是乏味,本想去水神宫探望水神的,听说水神收了个能耐不小的仙官,花神可知道此事。” “自然知道,那小子还把月神给戏耍了一顿,是是是非墨神自己去钦天鉴一问便知。”花神漫不经心的回答,余光一直在注意宫门之内是否有风神的侍从来回禀。 墨神不甚在意,只是解释说他不过是在去水神宫的途中经过此地而已。 花神等了好一会儿,这才见到了通禀的小仙侍,小仙侍一脸歉疚:“回花神,风神殿下说他谁也不见,花神请回吧。” “这……也罢,改日本神再来。”花神见墨神在场,虽是不爽却也不好发作,他知道墨神与水神私交不浅,更是水神的知己好友,与他多打探一些关乎水神的事,倒是比找风神那个老醉鬼强。想至此,他对墨神说:“墨神前段时间被派遣去蓬莱,神界发生的许多事情都还不知晓吧?” 墨神来了兴致,结伴而行。花神又与他说了一番关于水神在宴席之上再伤比武招亲者的事,墨神忍俊不禁,只答了一句:“像是她的作风。” “墨神以为水神何至于此,莫不是真的喜欢上了那个小仙官?” “喜欢倒不至于,不瞒你说,本神对水神还是知晓一二的,她就算对某些人再好,也绝对提不上喜欢一词。” “墨神不喜欢水神么?在神界,像水神这般完美的神,只怕人人爱慕吧?” “呵,谁说的?水神不懂七情六欲毫无情理可言,这样的水神,原来在花神的眼里也算是完美。” 花神的眸子深沉了几分,他多少猜测到墨神对于水神知晓一二,没想到他居然能够将水神看得如此透彻。 “那于墨神而言,何为完美?” “呵,诸神口口声声皆说心悦水神,可谁又真的懂她。本神与水神相识甚久,但在水神飞升上神之前,与本神也不过是相识而已。” 说起来,水神位列上神,其实与他也有些渊源。水神清心寡欲无欲无求,大多数时间都居于水神宫内,只有极少数时候听从天帝的派遣令才会离宫。 那时不过是小神的墨烟有幸与之同行,他们此次出行的神不多,只有他们两位。一路无言,那时的墨烟也不是个多话的主,不过那时他的浮生笔已有小成,能够在笔墨之间轻定生死,所以也颇有些傲气。 只可惜那次是他们轻敌自负了,再加上钦天鉴对妖物修为的误判,让他们纷纷身负重伤。 任务的目的地是南海无冤岛,他们奉命讨伐一只作乱作恶的万年修为的小妖,本不是什么大角色,可负责勘察的小仙见识浅薄,也未深究过为何一只修炼有成的万年妖物为何不愿离岛,偏偏死死护在无冤岛周围。 因为妖邪作乱,无冤岛早无人烟,连方圆几里的水域都是醒目的漆黑之色,那只万年修为的妖物,便是化为人形上岸的海族,至于他的真身就不得而知了。 水遇上水,又是在别人的领地,当时修为不过小神的水神自然是讨不到便宜。而他也应自负落入敌人的陷阱之中,被禁锢的无法动弹,生与死不过在那妖物的一念之间。 “什么该死的妖物,如此难缠!”水神一抹嘴角殷红的血迹,再次双手结印凝聚出一只纯水之鸟朝他扑去。 “水神大人不必白费力气了,这海里的一切,都是本王的。”他嘴角邪佞的勾起,遂也幻化出了一只水鸟相撞而去,不过他的那只鸟儿却是由黑水凝聚而成,浑身妖气。都说邪不胜正,而就在碰撞之时,纯水做成的水鸟居然被黑水给吞噬共化了。失控的水鸟竟不认主,朝着她扑来。 该死…… 她一退再退,身后一空差点落入深海之中,她的脚尖一点在波澜壮阔的海面上亭亭而立,还想唤水,心里头却涌上了一股绝望之感。 水鸟……不,水鸟也变成他的了。究竟该怎么办?她尚且有办法脱身,可是墨烟却必死无疑。 犹豫不决之际,墨烟艰难的开口了:“水神,你、你快走,不用管我……” 她不甘的咬唇:“哼,本神从未丢下过同伴,今日,也是如此。” 海妖似是十分欣赏她们的勇气,他并没有杀墨烟,而是一次又一次的发起攻击进攻水神,不一会儿,原本风华绝代光芒万丈的她已是伤痕累累狼狈不堪。海妖心中了然,只要他不杀死墨烟,这个傻瓜水神似乎就不会逃,她越是不自量力的固执不走,他就越是喜欢。 而墨烟,方才水神口中的‘同伴’二字尚且在他的脑海之中挥之不去,愣神之际,她被一道黑水的幻影击中,直直的落入了水中。 “汐!”他惊慌之际,爆发出了一道惊人的神力挣破了海妖的禁制,才不过一秒,一只冰冷的手就狠狠地掐住了他的脖子。他被掐的脸颊通红,窒息感接踵而来,可是他的目光却一直死死的盯着水神落海的方向,心如死灰。 “落入本王的黑水领域之中,她、必死。神界果然愚蠢,居然派你们两个小神就想打发本王,哈哈哈……神界无能,连无冤岛之中藏有无欢果都不知,小神,所以,你知道你自己是怎么死的了吗?”海妖加重了手中的力度,另一手凝聚出一柄黑水匕首,朝着他的心口刺来。 墨烟绝望的闭上了眼睛,可那匕首刺入心脏,却并没有意料之中的疼痛感传来,而是在靠近他胸膛之处,纷纷化成了一片水雾。不止如此,就先前包围在无冤岛周围的方圆几里的黑水也开始逐渐消退,恢复了原有的苍蓝之色! 第十七章 有人与你立黄昏 海妖的眼底闪过一丝诧异,下一刻,他的心脏之处便已经被一道光刃刺穿。他力不从心双手一软,墨烟立刻得了空隙脱困,他朝身后的海中看去,只见一道刺眼的光束冲天而起直冲云霄,大有乘风破浪之势。 “妖物,本神会让你付出应有的代价。”水神不愧是水神,尽管身负重伤,依旧光芒不减…… 火神宫中,还在兢兢业业为师尊整理书籍的小火神怀抱着一堆比她还高的书,步履蹒跚的往前走着,见到不远处冲天而起的光柱,她心下疑惑,不免喃喃出声:“这道光……难道是谁飞升成上神了吗?” 后来,墨烟与她的关系就好了许多,毕竟是同生死共患难的同伴,她有许多心事都会与墨烟说,她待墨烟也是极好的,连舍命相救之举都能做出来,可是,她从未对墨烟启齿过一个情字。 至此以后,墨烟对她再无逾矩的念想,只把她当作好友看待。 好,却不一定是因为情谊,对于水神而言,也许她也未曾真正的理解同伴的意义,只是知道,既然是同伴,就不可以在危难时刻丢下彼此。 一日后,水神再次现身于钦天鉴之中,也等到了匆匆赶来的梦神蚩离。蚩离是来接自己的宝贝妹妹的,但见到是水神接的悬赏,还是有些吃惊。 “没想到竟是水神亲自下界,小神在此谢……”他的一个‘谢’字都尚未说出来,就被水神抬手打断了。 “不是本神,是水神宫的一个小仙官。” 梦神看向他,颇为惊艳,但依旧不忘行了个礼。小花仙却赖上水神了,说什么都不肯走。其实她们也很头疼该怎么哄小孩把小花仙带回神界,没想到小花仙在见到美貌的水神之后就抱着她不肯走了。 水神有些哭笑不得,但还是波澜不惊的拨开了她的手。 “水神姐姐,你走了那我何时再能见到你?我还想去找你玩。”小花仙可怜兮兮的瞧着她,似是生怕至此一别之后她冷落遗忘了自己。 水神姐姐?蚩离扶额,他正想为自家妹妹的无理致歉,却听到水神居然破天荒的点头同意:“你好好修炼,若是想找本神玩就到水神宫来。” “嗯!好。”小花仙甜腻腻的答应了一声,笑魇如花拉住了梦神的衣袖。梦神只觉得妹妹难得的听话已经算是老天开眼了,没想到素日不近人情的水神居然也会变得这么好说话。 “走吧,下一个任务。”水神并不理会在场诸位羡慕的目光,拉着那小仙官的手腕就走。两人结伴而行,并肩而立,真真像极了一对完美无双天造地设的璧人。 梦神望着两人的背影走远了,还是忍不住低声喃喃:“还真是稀世奇闻。” 一旁稚气未褪的小花仙疑惑的含着大拇指,模样可爱乖巧,她不理解兄长的话,但是对于水神姐姐,她是真的喜欢。许是因为小孩子童言无忌吧,她扯了扯梦神的衣角,问道:“哥,水神姐姐好漂亮啊,还很温柔,你要把她娶回来给我当嫂子吗?” “嘘!嘘——”梦神心中大骇,也不知道自己的傻妹妹怎么会好端端的说出如此不知天高地厚的话来,他连忙捂住了小花仙的樱唇,在她面前做了一个静声的手势,环顾四周确保没有人听到之后,这才放下心来,话里的警告意味十足:“不许乱说话,你哥没那个福气。” “哦。”小花仙不满,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里充满了鄙夷与挑衅,“哥哥真没用,除了会做梦之外简直一无是处。也对,你确实配不上。”小花仙像是经过了好一番的深思熟虑才考量出了这么一个结论,可是天真纯洁如她,尚且不知道她这一句话差点没把她哥梦神给气出内伤来。 人界,水神看着悬赏卷轴之上书写的“墨神”二字陷入了沉思,这次的任务还是有些难度的,毕竟是墨神那位能够自己解决就从不托人动手的上神亲自指派悬挂的悬赏——前往昆仑山寻三味药草。 说起来,她也有许久未曾会面过这位老友了呢,尤其是,当她想到身边的人时,竟也开始因如何向墨神介绍他,尤其是他与自己的关系之时陷入了两难境地。他对于她的想法自然是不知的,只是一直慢着半步跟在她的身侧。 墨神要的三味药草可不好寻,天色不早了,她们变幻成了人类的模样在昆仑山脚下找了一家客栈投宿。 是黄昏。 长途奔波并没有在她冷若寒霜的脸上增添哪怕一丝丝倦意,她的样貌引人注目不便行动,于是蒙上了一帘面纱。即便如此,她的眼神、气质总能够轻易让人折服。 云来客栈外停着几匹瘦马,是一支过往的商队,马匹被店里的伙计帮忙牵着进了后院的马厩喂食,一群人吵吵嚷嚷的进入了客栈。 她们要的是位置较为偏僻的上方,楼下的吵吵嚷嚷自然是叨扰不到,她单手撑着下巴望着窗外的夕阳美景出神,心中思绪万千。而他则整理着为数不多的行李,在她的面前斟了一盏茶。 见她不动,他亦不动,她欣赏着夕阳美景,而他,就那么坐在她的身侧欣赏着她。薄薄的面纱虽然遮掩住了她的倾世魅颜,他却依旧能够依据被风吹动时偶尔勾勒出的精美轮廓浮想联翩。 良久,他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轻叩茶桌,问她:“你还没有告诉过我,你的名字?” 她收回了视线,视线聚焦到了他的身上、脸上,最后停在他清冷如寒潭的漆黑眸子上:“汐,潮汐的汐。” 他倒是没有想到她会将真名如此轻易的就告诉自己,眉宇间颇有些意料之外的神色。 “你的名字呢?”她问他,他没有回答,他没有名字,只是在魔界之中排行十一,也被称作十一魔王,只是这些他不会与她说。她料想他也不会回答,自问自答说:“本……我差点忘了,你既然是我的心魔,自然没有名字。” 他只想她不再追问此事而已,既然她误认为他是她的心魔,那便是好了。随她误会,正好也可以省去他的不少麻烦。 “我可以叫你汐吗?” “自然,这是在人界,人类都这么叫。”只是,这家伙还没有名字,要她亲赐一个么?他会喜欢她自作主张赐的名字吗?她不想自讨没趣,可是如果连她都不愿给他赐名的话,他即是她的心魔,只怕天底下没有第二个人有这个资格了吧。 此事还得慎重…… 她试探的问他:“我问你个事,在你看来,世间最美的事物是何?” 他闻言,并未过多思索,而是追随她方才的目光看去,是窗外的一片夕阳落日之景,孤鸿、枯木、瘦马、空井、西风,被余晖染红的一切如同一幅美丽的画卷落入他的眼底,他终于知道为何她方才一直盯着看了,此等美景,只要看上一眼,便难以再移开目光了吧。 “我听说民间有一句话相传甚广。” “说来听听。” “世间最美不过有人与你立黄昏,有人问你粥可温,在我看来,亦是如此。” 她蹙眉不解,他极讨厌她蹙眉的样子,每一次见她不悦,总是想要伸手去为她抚平眉头,却一次也没敢动手。他忍俊不禁,他知晓她不可能会懂得这话中的意思的,但还是忍不住的想要去期待。 “我记下了。”她说这话的时候,门外的小二端着一盘菜肴进了房间,房门没关他们也不在意小二的突然打扰,在放下一桌子丰盛的佳肴之后,小二说了两句客套话,十分识趣的顺手带上了房门。 她一直都记着他说的话,尤其是当她的余光瞥到桌角放着的一碗白粥的时候,她想也没想就拿了汤匙盛着尝了一口,只一口,她就感觉到了一股深入喉中的凉意。人界的晚膳喜食凉粥,这一点她不可否认,却也不敢苟同。 这种冰冰凉凉的的白粥真的会有人会爱吃吗?就着热菜吃下,不早晚得拉肚子? “人界生火拾柴不易,晚膳是随意了些,若是你吃不习惯……”他正想着要不去楼下找找看有没有合乎她胃口的食物,毕竟水神吃惯了神界的山珍海味也许吃不下这些粗茶淡饭,然而不料他的话都没说完,就被满满一勺的白粥给堵住了嘴。 他的薄唇在触到汤匙边缘的时候就已感知到了几分热度,果不其然,她居然亲自用神力来暖粥喂他。 只是,她为什么好好地会喂自己吃饭呢? 他百思不得其解,才听她面无表情木讷的问了一句:“暖吗?” 他遂点头,她若有所悟:“原来,这就是人类口中的‘粥可温’……” 他听她喃喃,心中不免暗笑,难得高高在上的水神居然也会为了弄透一句话,亲自喂一个魔族吃饭,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而且,貌似她还忘记换汤匙了。 感受了唇上传来的余温,他眼底的光芒又深沉了几分,见她自顾自的吃了起来,他也不好说些什么,只得在她的身边坐下。 “你说的世间最美,夕阳、白粥,我都做到了,可是……美在哪里呢?”对于他而言,这轻而易举就能够实现的事情也能够被称作美么?也许每个人对于美的定义不同吧。“墨神指派的任务都不会简单,他所要的三味药草可都在昆仑山深处的禁区,而且若非有机缘,也难得一遇。” “所以你才会跟来吗?”原来,不是担心他的安危,只不过是怕他完不成任务。 “也不全是,我可不想前功尽弃,半途而废不是我的性格,我既说了要让你能够光明正大的留在神界,自然也不会撒手不管。” “我留在神界又如何?” “你是我的心魔,我自然是要看管好你,若是让神界发现你偷跑出来为非作歹,我水神一世威名岂不毁在你这小子的手上。多吃点菜,瞧你瘦不拉几的,弱不禁风,我都怕真上了战场,还没开打,你就被魔族的风刃给刮跑了。” 他满脸黑线:“人界的饭菜不增长修为,吃多了也没用。” “谁说的?吃了长肉。” 虽然话不中听,但他还是十分享受她亲自给自己夹菜的过程。 若是有一天——他们能够成为人界一对闲散和睦的夫妻,也未尝不好。 第十八章 他喜欢的究竟是 翌日清晨,他被刺眼的阳光惊醒,猛然间坐起身来才发现自己已经不知睡了多久,他低眸看了一眼盖在身上的淡蓝色披风,动作较轻的挪开。他起身下榻,才发现屋里已然没有了她的身影,至于昨晚究竟是何时睡着了,他也一无所知。 他常常感知不到自己的睡意来临,自他的魔族力量觉醒之后就经常如此。魔族的魔医也曾说过,他是魔君的最后一子,也是唯一能够传承魔君浩然星辰之力的希望,那股强大的魔力也被魔族称之为“蚀星之力”,使用之时斗转星移乌云密布不见星辰,所以被冠以此名。如今魔王争斗不止,明面上是为了夺取魔君宝座,其实上皆在暗中寻找那位获得“蚀星之力”认可的未来魔界之主。 简而言之,魔族强大的“蚀星之力”依靠的是血脉传承,老魔君离世后,“蚀星之力”便会另觅良主,也就是他们十一魔王之中的一位。而如何抢夺“蚀星之力”呢?其实也简单,只要杀了“蚀星之力”的拥有者,就有机会让其另寻主人。 在“蚀星之力”在身上真正的觉醒之前,每一个被选中的魔王不过是被冠以怀璧其罪的罪人罢了。诸位魔王相互猜忌隐瞒,却谁也没想到“蚀星之力”最后会选择他,因为在他降生之时恰逢老魔君离世,那时本有极大希望得到“蚀星之力”传承的他却没有这一份“好运”,而是被选中后不过一月就消失的了无踪迹的第九魔王。 几乎所有的魔族都认为,他不过是一开始就被踢出圈外的淘汰者罢了,从未想过他还会有被第二次选择的机会。 “你手臂的印记,很特殊。”她不知道何时出现在了门口,双手环胸斜倚着门栏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他只觉得有种被窥探秘密的空虚感,不过是她的话,让他又莫名的安心了不少。 水神果然慧眼识珠,连烙印在魔魂之上的“蚀星”印记都被她看破了,连他的兄弟们都未能识破,否则他也不会有命活到现在。也不知道她究竟是不知晓那个印记是什么,还是没有刨根问底的兴趣。 他正要起身,被她强行按住了肩膀坐下,她兰息轻吐玉指捏了两个法诀,一股清心宁神的神力缓缓涌入了他的眉心之中。末了,她解释说:“我从那道印记中感受到了一股传承的魔力,不过你现在的能耐尚早,那股力量的觉醒传承只会害了你。现在,脑袋不会昏昏沉沉的了吧?” 他点头。 “既然休息好了,我们抓紧时间赶路吧,进昆仑山不能使用神力御空飞行,否则徒生事端。我从店家那里要了张地图,我们步行的话,最快也要三日。” 没有多少时间耽搁了,她的一双美眸清澈见底勾人心魂,笑意盈盈间不由得又想到了埋藏在心里准备给他的那份惊喜——若是小魔物知道她将会在他正式编入水神宫天兵之时,在众目睽睽之下亲自赐他之名,一定会很开心吧。 他极少见她嘴角勾起的那抹弧度,猜测不到她究竟是为何心情尚好,但也没有说破。她总是这般,如同夜空星辰,仿若触手可及,却在抓握之间才发觉距离尚远。 近的,也不过是表面上看着亲近,实际上他知道,他距离那颗被纯水包裹的心,还尚且遥远。 “汐。” 他们在山中已行三日,她也早已习惯了他对于自己的这个称呼,此时的他怀揣着满满的野果在她的身旁坐下。他的狩猎本领不错,这三日里根本没有她出手的机会,她本就是个陪跑的,不过是边走边看,欣赏欣赏沿途风景罢了。 忙前忙后的一直都是他,但是他从不言累,就像是一台永远不知疲倦的机器一样。 见她朝自己看来,他坐在她的身边,随意的拿了一枚野果在衣襟上擦蹭了两下就送到了她的嘴边,她也不客气,理所当然的享受着他的劳动果实。 “我们的赶路速度比想象中的要快很多,再过一日应该就能够抵达昆仑深处了。”他一边烤着打来的野味,一边对她说。 虽是在山林里赶路三日,两人的衣着端正整洁,不染风尘,其实这一点对于许多接触到修仙门槛的修炼者而言也不是难事,她们一直低调行事,未曾引人注意。 “人族修炼的进步速度不容小觑,没想到昆仑险地也已有他们涉足。”她正经俨然侃侃而谈的样子倒是与火神有几分相似,他心里闪过一丝好奇,不懂就问:“对了,不知火神的名讳是否与你一般为单字。” “自然不是。”她的凤眸中闪过一丝不悦,不知是因为他刻意的打断转移了她的话题,还是因为这小魔物明明跟在自己的身边,却心心念念着远在神界的火神。 “那叫什么?”偏偏他还在不知死活的追问。 她恼了,将手中还未吃剩到果核的野果往山下一扔,语气也有了几分赌气:“我不告诉你。” “兔子烤好了,你先吃吧?”他只当她是不想提起,也并未上心,本来他也不过是随口一提而已。他把烤好的兔肉递到她的面前,哪知她连肉也不吃了,就自顾自的靠在了一边的大树下。 “我不饿,你自己吃吧。”她似是注意到了他询问的目光,找了个理由打发他。她不明白,难道火神比自己更讨喜吗?不过说起来,自从上次火神帮她压制了噬心之后,这该死的东西确实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再出现了,有时连她自己都忘记了有这么一茬。 她不想承认,但小魔物为何总喜欢往火神宫跑,难不成是喜欢上火神了? “喂,你!你这只该死的魔物,你该不会是喜欢上火神了吧?”怎么可以,她的心魔,那就该是属于她一人的,怎么可以喜欢上她的姐姐。难道她对他还不够好么?或者说火神给了他更为贵重的厚礼?他们之间的距离本就不远,她伸手一拉就揪住了他的衣领,另一只手握拳抬起,警告的意味十足。 他哪里会不明白,只是跟在水神身边许久以来,他还是第一次见她有如此超乎寻常的举动,有些意外之余,又有些妄想的猜测罢了。 “汐,你该不会是吃醋了吧?”一双狭长的桃花眼意味深长的眯起,他就这么看着她,直到她脸上嚣张的气焰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闪而过的慌乱。她强装镇定松了手,同时也后退两步拉开了彼此之间的距离。 他对这段距离并不满意,因为无论下一刻发生了什么,就算他第一时间伸出手也会因厘米之差而拉不到她冰凉的小手。 “我可不想引狼入室,你若是真的喜欢火神,趁早放弃。”她冷哼一声,转身要走,却被他快步上前拉住了手腕往怀中一带。他的眼中噙满笑意,俯身而下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她想要挣脱,又听他的声音在前上方响起:“你不是说过了吗?我是你的心魔,生为你,死为你,又怎么会喜欢别人。若真要说喜欢的话……” 她推开他,后面的话没有再听,不过,有前面的两句便已足矣。她抚平慌乱的心跳,心中疑虑:这只魔物究竟有何魔力,居然能够三言两语之间就撩拨本神心悸? “哼,算你有自知之明。不过……”她又逼到了他的面前,玉手轻揪他的衣襟,警告意味十足:“若是让我知道你敢骗我,我就收了所有给你的东西,包括你的这条小命。” “呵呵~。”他居然笑了,那张绝世无双的俊颜上是勾人的邪魅,“乐意奉陪。” 明明是受生死胁迫,居然还能够笑得如此没心没肺,她虽有水神之瞳,却无法洞悉他心中所想。她真是越发琢磨不透这只小魔物了,也许,它成长的速度着实惊人,用小魔物已经完全不足以来形容他。 不过,能够受她三番两次警告和威胁的,他算是这天地之间第一人。 “我且问你,你可以喜欢的女子?”她正色问他,这个问题,终究还是来了。她不愿再继续装傻充愣下去,即使也许这个问题的答案,会让她心惊。她握紧了衣袖中的手,手心里传来的阵阵刺痛唤醒她的神经。 “自然是有的。”他坦然回答,她心头一紧——果然。 “我知道了。”明明他的话到了嘴边,她却忽然丧失了那一份去聆听的勇气,堂堂水神,自诞生之始,福泽万物庇佑苍生,拥有无上至高神力的她,随心所欲为所欲为,却从未真正的想过要像这个世界要过什么,可是当她真正有什么东西是想要的了,才发觉不能得到。 也罢,她所拥有的的也不算少,何必去强求呢? 想至此,她释然了。 “抓紧时间修炼吧,我等着你突破到三重天。” “你不想知道?” “本神……没兴趣知晓,你喜欢谁,与本神何干。”她的语气冷淡,自顾自的找了个角落坐下,开始运功修炼起来,淬炼心神隔绝外界万物。他知晓她已然听不见自己的声音,还是忍不住的摇头无奈的喃喃。 若是你没兴趣知晓,又何必问呢? 水神……的心思果然难以猜透。 他望着手臂上泛红的‘蚀星’烙印,也明白时不我待,魔界局势动荡,现在可不是顾忌儿女情长的时候。她淬炼心神,而他就淬炼肉身,由神魂为引打造的纯水之躯简直完美无瑕,甚至还能够根据他实力的不断提升优化强悍,再加上他早已烂熟于心的一套套枪法,施展出的战技威力也不容小觑。 第十九章 百里秦烟 沧海变迁,世间从无唯一永恒的主宰,就像那些挺立巍峨的山峰一样,终有一日,也会黯淡无光、销声匿迹。昆仑山的气,在山里的禁地之中,寒来暑往多少犯险的修炼者命丧于此,为的不过是如树脂遇上飞虫的顷刻机遇,沉淀成耀眼的琥珀。 在禁地入口被阻拦止步的不止有她们,还有一位来着猎手家族的勇者,也是一位十分独立与美丽的女性——百里秦烟。百里家在昆仑山脚下的云城之中,可是出了名的狩猎家族,无论是什么珍贵野兽,只有他们没见过的,就没有他们没猎杀过的。 百里秦烟就是家中捕猎能力十分出色的一位女猎手,初见她时,她一头青丝被束在脑后,是十分干练清爽的高马尾,身上的衣服风格也颇有些男子风范。她不着衣裙,不带披风,只是穿着一件露着单肩的薄衣长裤,腰间别着箭囊,背后的长弓让人一眼就看破了她的身份职业。 “姑娘,此为昆仑上禁地,不是你能儿戏的地方,为了安危着想姑娘请回吧。”她见水神二人压根没把禁地的结界放在眼里,也不知他们是痴还是傻,竟猎奇到如此险地来了。 当然,她的好心提醒并没有得到丝毫的回报,尤其是水神二人压根就不去搭理她。水神被她拦住了去路也不恼,只是绕开她继续前行,而他仿造她的动作,从百里秦烟的另外一侧绕行。 百里秦烟停在空中的手有些僵硬,见这两人的气度不凡,似乎真的有些能耐。这么说,还是她自讨没趣了。 “你是百里家的?”水神方才经过她的身旁之时瞥见了她身上佩戴的百里腰牌,又多问了一句。她回过神来,朝着二人的方向追来,连忙答应了一声。 “是。姑娘,我看你身子娇弱,想来也是个养在深闺的娇女,禁地危险,就连筑基期的修仙者也不敢轻易涉足。你……你莫不是什么世外高人?” 世外高人?她算不上,但是修仙算什么?她,可是与生俱来生而尊贵的神族。 “我看你才是身子娇弱,好生回家养着吧。”她对着百里秦烟抬掌,玉手不过是在空中轻轻一推,就好似有万般的气力将百里秦烟给硬生生的推出了数十米的距离。她无双战神何话没有听过,没想到今日居然也会沦落为一个有眼不识泰山的女娃娃口中的娇弱佳人,哼。 他倒是好奇的回眸扫了一眼,问:“百里家的人,你好像很熟悉?” 她随手拨弄开那道无数修仙者绞尽脑汁都无法打开的禁地结界,进出自由,只听她轻笑一声,朱唇微点:“一个,很有意思的家族。家族之中的掌权者为最强的女性,而且世世代代由四大分支组成竞选新的族长——也是家族之中最为勇敢的女猎手。” 那时的社会习气还停留在多数以男权为主的时代,能够有这样一支别具一格的狩猎家族,这其中要忍受多少另类的眼光与骂名,可想而知。 “女尊的家族么?” “不要轻视她们,由女猎手灵魂滋养而生的勇气之箭,能击穿敌人最顽强的意志。她们以灵魂,去淬润一把最得心应手的武器。”她说这话的时候,深沉寒冷的目光直勾勾的朝着他投射而来,那眼里的意味十分明显。与百里家相比,她水神,又何尝不是在做一样的事情呢。 她的想法确实大胆,做法也如她的想法一般大胆,她是真的做到了,把能够危害吞噬她的一道心魔,当作她的一件武器来培养。这种事,也许放在别人的身上来看是疯狂,可放在她身上,却是理应如此平平无常。 感受到身后急促追赶的脚步,他淡淡的说:“她追上来了。” 也不知道那小丫头是有何理由非要到这禁地之中来闯上一闯,而且看她之间在禁地入口结界处驻足良久的样子,她应该也花了不少的心思研究琢磨。 可是就算跟着他们进入了结界,也不见得就拥有能够跟上他们二人的速度。昆仑山的禁地所划分的区域并不算大,突破重重包围的妖兽森林,在禁地的中心处,便是她们所要寻找的药田。当然,光是妖兽密集的森林,就有那小丫头片子好苦头吃。 昆仑山中昆仑路,路径绵延曲通溪,幽泉起伏酿佳蜜,小童掷勺灌林低。 秘境深处茅屋现,草长莺飞二月天,槐起曦日高悬挂,药田躬身不可前。 却问药童何处去,自言仙师换酒钱,佳肴美酒日复日,账草更迭填又填。 好一幅桃花源记、世外美景,茅屋简而不陋,槐树大而不阴,一条贯穿南北的溪流,看似在高处断绝,却又不知哪来的一股新劲从不远处的暗河出口处翻涌而出,以山气之河中山气之水灌溉草药,又将这山之灵气还之山林,仿若落叶飘零叶落归根。 药仙久居昆仑难觅踪迹,却留下一小童在此地镇守。当然,此童来历也不简单,而是异兽之中鸟族之首青鸟后裔,当初为了拜师学艺不远万里,如今被困顿其中成日里干些挑水浇花的闲散活,心中苦闷可想而知。 久未见来者,那药童见着她二人自是欣喜,快步走上前来询问她们的来意。 “来寻三味灵药。”她开门见山。 药童在田间,未靠近,她的脸上戴着面纱看不清样貌,药童又洗干净了手,放下袖口这才到了他们的跟前。 “换药可以,金银首饰或是异兽珍宝都行,敢问二位需要的是哪三味药材?”药童眸光熠熠,虽是在田间忙碌,那双清澈灵动的眼中却不染一丝污浊,竟也给人几分闲散仙人之感。 她不用再取卷轴,早已把三位药材烂熟于心倒背如流:“昆仑龙血藤、轻涧鸣凤草、石甲蝶纹豌。” 她注意到,她每说出一样,眼前这个个头才到她腰间的小药童稚嫩的脸颊上难看的神色就加剧了几分,直到她说完最后一样的时候,药童已是满头大汗也不顾及形象的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怎么,没有?” “也、也不是说没有。”自她不满和轻蔑的语气之中,药童也注意到了自己的失态,他狼狈的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十分端重严肃的作了个揖:“不瞒姑娘,姑娘要的这三位药材是要我师父忍痛割爱,不知姑娘是否有能够交换的筹码。” 她嘴角微扬:“自然是有。尊师可在,能否出来一见?” “家师外出云游去了,若是姑娘着急,我这就修书一封告知家师。” “那最好不过。” 药童又进屋里寻了笔墨,招来一只仙鹤烦遣送信,又客客气气的请他们在山中住下。茅屋简单但不乏客房,虽说只有一间屋子是拥挤了些。药童以为他们结侣而行,所以也没有太在意住处安排上的问题。 “山中灵气浓郁对于修炼再好不过了,二位先安置几日,待家师回来再商议置换草药的事情。” 眼下,也只能如此了。他们对视一眼,纷纷同意。 禁地里大多数时候都是安静的,当然,如果她们没有带着那个倒霉又事多的女猎手一起进来的话。他们才安定下来不过半日,就听到林中兽声四起,奔走咆哮地动山摇。 药童望着天空中刺眼的箭光,疑惑不已:“怎么回事?” “是那位百里家的猎人吧?”他说道,其实这并不难猜测。 “百里家的大小姐?你们把她放进来了?”药童微怒,语气中带着十分明显的质问。 她蹙眉,并不否认:“是她自己跟进来的。” “你们!也罢,我就该猜到是她,难怪在结界外停留数日的气息消失了。她的修为尚浅,这是在自寻死路。” “有些人应该尚有自知之明。” 他面露不忍,欲言又止,终是忍不住的开口了:“听闻百里家在比武大会上落榜前三,受此奇耻大辱还被人上门逼婚,对方点名道姓要她百里家大小姐。给上时日不过半年,赌她能否突破筑基,身兼家族命运的她来此已久,为寻机缘甚至终日与妖兽为伴。” “是么?那她还挺倒霉。”她打发他,对他口中的人啊事啊皆未上心。于她而言,人类的生命不过沧海一粟,这一世过的不好,那再转生下一世就是。她才没有什么兴趣,去干涉别人的人生。 就算她今日没有跟着自己进来,那就能够保证在这半年之内没有别人涉足禁地给她制造进来的机会吗? 药童暗暗咬唇,还是忍不住的动身进入了密林之中,瘦小的身影很快就消失了踪迹。她依旧不动,他开口了:“若是药童死了,我们也没法要到药草了吧?” 确实。 不过好在药童已经走远,否则小药童若是知道自己好说歹说也劝不动她动手帮忙的事,只被他一句话就给请动了,估计会被这对比给气得不轻。 她起身就走,回眸道:“还愣着作甚,不想完成任务了?” 他嘴角邪佞玩味十足的勾起,遂快步追了上去。 第二十章 等待 她可不像是会为别人的性命担忧的神啊,身居高邸,她恐怕早就已经忘记担忧与死亡的味道了吧。尤其是在知晓她会紧张一个无关紧要的小药童的死活的时候,他就倍感不爽。 也罢,这一次是为了任务,若是再有下次…… 虽是百里家出色的女猎,但在面对妖兽森林之中如此声势浩大的妖兽群时,也不免沦为利爪下的猎物。真是可笑,有时猎手与猎物之间的身份转换,也许只要顷刻。 “我……不会倒在这里的。”百里秦烟的眼中是执拗的固执,她搭弓上弦,再一次瞄准了目标。尽管手脚已经传来了抗议的无力感,看她的动作依旧很稳,只一箭,就射穿了一只追杀而来的虎妖肋骨。鲜血溅射而出,而她就仿佛没有看到一般,她一次次的抬起手,箭囊里的长箭却一支不少,因为她使用的箭矢,是由她的灵魂所滋养的勇气之箭,来自于她灵魂最深处的勇敢与力量。 受伤倒地的妖兽的鲜血只会再吸引来更多的妖兽,再这样下去,精疲力竭不过是早晚的事。 她的心头闪过一抹不甘,甚至连嘴角渗出的鲜血都没有空闲的时间拭去,她抬手搭弓,而就在此时,林中响起了刺耳的鸟鸣。一只化形的青鸟飞掠而来,身上光彩夺目柔顺的鸟羽格外引人注目,它的一双利爪在撕裂开一只扑向百里秦烟的妖兽之后,稳稳的落在了她的肩头。 “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青鸟开口,却是药童那稚嫩的声音。 “我有不得不来的理由。”百里秦烟似乎对于它的到来并未感到丝毫的意外,而是继续找准了目标。就这样,一人一鸟相背而立、配合默契,而她们的熟悉,就来自于幼年时的那份友谊。 “真没想到,这么多年后与你第一次并肩作战,会是在这种场景。” “少废话,你不是异兽吗?你这些年到底有没有好好修炼啊?!小心!” “呵,堂堂百里家最出色的女猎手,厉害的也就只有嘴皮子吗?” “彼此彼此。” 丛林深处,正欲出手的水神停下来脚步,以及,手里捏造法诀的动作。而她身侧停下脚步的男子,见着眼前这一幕,只是嘴角微微的泛起一丝弧度。 水神,终有一天,本王也会强大到足以站在你的身旁,与你并肩作战…… 虽然最后还是动了手,略施小计吓跑了聚集的妖兽,救回了两个不自量力的蠢货。 “身上的伤势本……我已经帮你们治愈了,你们两个,这两天还是别下床了。” 茅屋里,水神安顿好两人,他们的身上多多少少的都有些伤口,已经被处理包扎好了。更何况药田近在咫尺,从来不缺能够治疗的草药,相信要不了多久,这两人又能够继续活蹦乱跳的出现在她们的面前了。 屋里就两个房间,百里秦烟自然是只能与药童挤一间的,好在空间足够宽敞,一个房间放两铺床还绰绰有余。 “谢、谢谢你们。” 水神抬手打断:“道谢的话就不必了,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你们好好休息吧。” “等等!”药童还是出声叫住了她,面带尴尬,总感觉有些难以启齿。 “还有什么事情?” “能、能不能麻烦你,这两天帮我照料一下药田?虽然我知道我这个要求很无礼,待师父回来以后,我会告诉师父你们的这份人情的。” 其实照料药田的事情并不算麻烦,麻烦就麻烦在不明真相的小药童他不知道眼前这位高高在上的女子就是神界传闻中叱咤风云的角色。要堂堂水神殿下下田?这不是找抽是什么?! 水神不喜欢摆架子,但是饶是是她,也不悦的蹙起了好看的眉头,很明显一副‘你在找死’的神色。当然,如果她的脸上没有戴面纱的话,小药童可能还会因为自己刚才说的话而后悔,可是他现在根本就看不清她的样貌,更别说是看出她是喜是怒了。 “还是让我来吧。”一旁站着的小魔物自然是瞧出了些端倪,他忍着心中调侃的笑意,十分自然地一手搂住了水神的肩膀,谦逊有礼文质彬彬:“这种粗活怎么能够让姑娘家动手呢?” “姑娘?”药童不解的看了一眼隔壁床铺上还在昏迷不醒的百里秦烟,又将疑惑的目光落在了水神与他的身上,尤其是他搭在水神肩膀上不到一秒就被拍开的手。“你们……不是夫妻么?”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们俩是夫妻了?”水神语气冰冷严厉,那姿态,若是手里有她凝聚的纯水长鞭,此时应该已经在准备给皮痒的药童尝尝鲜了。 药童自然也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劲,后来回想了一下觉得也是,他还从未见过有哪对夫妻分的如此明白的。 “小童眼拙,这位公子,药田的事,就劳烦你多费心了。” “无碍。”毕竟这本来就是他的任务,总不可能他一点力都不出就白等好处,他与药童又聊了些关于照料药田的事情以及灌溉时的注意事项,她则是头也不回的自顾自转身走了。 第三日,药童才下床能够行动自如了,他们就收到了来自药仙的回信,说是最迟五日就能够赶回来,让她们再小住几天。等待的时间尤为漫长,她们与药童也熟络了起来,百里秦烟也自然而然的在此地住下了。 不过她倒是不贪清闲,才恢复了没多久就跑到森林里却猎杀野兽去了,只要没有惊动到妖兽,狩猎一些野猪野兔也不会惹出什么麻烦。 风神宫外,再次造访的花神不出所料的又被拦了下来。 “风神还没有醉够吗?”他有些没耐心了,算算时间,水神与那个随侍的小仙官已经下界七八日了……天知道他们之间会擦出怎样的火花来。 按理说他听过了墨神的一番话,就应该对那个不明来历的小仙官放松警惕的才对,可是直觉告诉他,这件事情,只怕没有这么简单。 “风神殿下说谁也不见,花神请回吧。” 花神冷哼一声,余光一瞥注意到了不远处匆匆而过的几位小神——那几位,似乎是天帝新提拔的心腹。 “三月,去问问,何事如此惊慌?” 身后的仙侍得令,恭恭敬敬的答应着做了个揖,与小神们交头接耳了好一会儿才回来。花神来了兴致,也多了几分等待的耐心。 “殿下。” “如何了?” “听闻是天牢里关押的魔族跑了……” “魔族?能让天帝头疼的,不是什么小角色吧?” “是,魔界的第十一位魔王。” 十一魔王?他倒是有所耳闻,不过是个弱的不能再弱的废物罢了,听说连被抓的时候都尚未引导出体内的魔力。这种连自己的力量属于哪种属性都尚未可知的废物,可不值得他浪费时间。 “还有什么有用的情报吗?”他的意思很明确,若是此事跟水神无关,大可不必再继续说下去了。 “殿下,有一个揣测,不知是真是假。” “哦?” “天帝派兵搜查之时,所有的神宫都搜过了,除了——水神的神宫。” “你的意思是说水神私藏了那魔物?!不,不可能。”花神的疑虑才上心头,就被他很快的打消了,他抬手扶额,深思道:“若是那魔族真的去了水神宫,只会是自寻死路,而且魔族的魔气,在神界,是藏不住的。” 三月接着他的话,问:“殿下以为那魔族已经逃走了?” “不……天网恢恢要离开神界可没那么容易,不过,本神倒是很好奇风神闭门谢客的理由。”花神看着紧闭的大门,眼中的慎重一沉再沉。 昆仑药田,等待多时的药仙终于露面,她手中向来不乏珍宝,拿来换药仙手里的三味药简直绰绰有余。 “二位打算何时启程?” 她看了一眼渐暗的天色,说:“明日一早。” 药仙为她们准备了药酒洗尘,能够增长修为的药草佳酿,她没忍住多尝了几口。许久未饮酒,她都快要忘记酒是何滋味了。 百里秦烟对她的面纱很好奇,也追问过几次,之前都被她给搪塞过去了。药仙云游归来,想着正是展示自己见识的大好时机,借着酒劲也一本正经的解释说:“老夫有所耳闻,在苗疆部落之中,有一蛊族,最擅长养蛊驭虫之术,那里的女子在成年之前都戴着面纱。” “哇……师父懂的真多。” 见百里秦烟和药童都是一脸崇拜的听着,水神漠不关心的品着自己的酒,懒得搭理,也懒得解释。 蛊族么? 说起来,他身上的替身蛊应该也出自于此。 明明有了解蛊的办法,他却不知道为何……一点也不想解开。 “这算什么?更神奇的是他们的嫁娶习惯,若是一位男子摘下了一位女子的面纱,那就必须要娶她……” “噗——咳咳咳!”听到这话,水神好险差点没把自己给呛死,见其余四人都将意味深长的的目光投向自己的时候,她嘴角一扯,还没站起身来就被他的大手按住了肩头重新坐下。 她不悦,心底的怒气勉强平息了几分,也罢,她跟这些没见识的蠢货计较个什么劲。 见她没有发作,药仙更是肆无忌惮了起来,又口若悬河的说了一大堆,尤其是说得情到深处眉飞色舞的模样,实在欠揍。 “我回房了。”酒足饭饱,她可没有什么继续留下来听他们聊这些无聊的八卦的时候,她转身就走。药仙似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给身旁的小药童扔了一个玉瓶,小药童立刻会意,只是看到她远去的背影自知追不上了,便变幻成了一只青鸟的模样,两只小爪子抓着药瓶朝她追了上去。 第二十一章 情敌? “汐儿姑娘等等,师父说让我把这个给你。” “什么东西?”她驻足回眸,等到他飞到了自己面前时,这才伸手接过他抓着的药瓶。 “是师父在兽卵中提取的妖兽精华,能够有助于修为提升而且没有什么副作用,只需要每日沐浴之时在水中滴入一滴足矣。汐儿姑娘收下吧,就当做是对于你这些天来帮忙的回礼。” 其实这几天帮忙的,貌似是她的小魔物,不过这东西由她代收也未尝不好。 “多谢。”她正要收下,忽然感觉脸颊上一阵凉意,手里拿着物什低着头,等她再抬手去遮掩已经来不及了。在看到她那张绝世容颜的时候,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百里秦烟更是夸张的直接惊叫出声,然而她并非是完全因为水神的容貌,而是被青鸟鸟羽勾落的面纱。 青鸟的尾羽极长,虽为天青色却拥有像极了凤尾的轮廓,就连他自己有时也会因看顾不到被林中的树枝勾住,可是他千想万想,唯独没有想到这该死的巧合居然偏偏就挑在此等时刻,它竟勾住了水神脸上的面纱。 她……长得可真好看啊,如同在看一个由晶莹剔透的冰凌雕刻打造的精致艺术品,他看得呆了,全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男人眼底那抹压抑不住的怒意。 “没事。”水神重新戴好了面纱,只不过她的这句‘没事’,不是对药童说的,更像是对他说的,仿佛个犯错的孩子在解释着什么。 他深邃漆黑的眸子沉了沉,沉默不语。 她无奈的颔首,自己跟他解释什么呢?没必要。 “汐儿姑娘,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青鸟变回了人形,十分抱歉的低下了头,然而他的小脸红红的,心脏也是控制不住的砰砰狂跳。该死!这是怎么回事?他在山中修炼了这么多年,按理说应该平心静气着才对,怎么能够因为看了一眼她的脸,就……就将昔日的修行抛之脑后了。 他愧对师父,也愧对于她。 “今日的事情,全当没发生过,小药童喝醉了,早些休息吧。”她抬腿就走,没想到身后的人突然‘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她骤然回眸,有些恼意。 “小童云青,乃山间青鸟所化,虽未小妖修为浅薄,无意之间挑了姑娘面纱,族规不可违,此事错全在我,我……我会对姑娘负责迎娶姑娘的!” 婚姻大事,非同小可,岂是几句话就能够定下的?云青此话一出,连之前谈笑风生的药仙也开始变得不淡定了。 “傻徒儿,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师父,云青心意已决,不能因此就毁了汐儿姑娘的清誉……” 要说起来,此事的罪魁祸首还在药仙,若不是他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今日这面纱被挑了就被挑了,也不会有这么狗血的梁子结下。 “哦?”水神的眼底闪过一抹狐疑与迷离,她知道眼前这个看起来小实际上岁数不小的药童说这些话不是当作小孩子过家家,她见他跪着,伸手捏住了他的下巴,抬起了他清秀稚嫩的小脸与他坚毅的目光对视:“你想娶我?” 她实在好看,尤其是方才目睹了她那条面纱下的真容之后,云青甚至连直视她的目光的勇气都没有了,他的小脸通红,目光不由自主的也偏向了左方。不过语气依旧是坚定不改:“是。” “可是你又不喜欢我,不相爱的人就算在一起,也不会好过。” “我……我可以喜欢你的,你、你比我见过的女子都漂亮,你别看我年纪小,我是封印了妖力才如此的,若是……我,我恢复了真身,我能够娶你,也会保护好你的。” “呵呵~”所有人都捉摸不透她的意思,没想到她居然笑了,笑得让众人更是不明所以,她抬手揉了揉云青的脑袋,语气轻蔑:“那我等着你,小屁孩。” 深夜,云青屋里的窗沿闪过一道黑影,紧接着,门缓缓地被推开了。水神一袭水蓝色长裙,华丽的衣着精致的妆容与周围的一切都显得格格不入,她柳眉微挑,一抬手在熟睡的云青额前,轻而易举的就抹去了他的记忆,关于她,关于这几日来所发生的一切。 同样的事情,她自然是对药仙和百里秦烟都做过了,夜半离别,她裹紧了身上的披风,身后的他一直跟着,却默不作声。她才想起来这男人貌似从今晚那件事情发生之后就沉默寡言的,她不喜欢无趣的跟班,出了昆仑山,她回眸朝身后望去,只见他低眸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最后一个任务也完成了,回去好好休息等着水神宫编军的考核吧。”她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不料手被他无情的甩开了,她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可他越是这副样子,她就越是想要去靠近他。 “小魔物生气了?”她嘴角邪佞勾起,不由得又靠近了几分,她的娇躯贴在他的身侧,一手环抱住了他的手臂,语气暧昧眼中迷离:“让本神猜猜,是因为本神生气的吧?” 他继续冷哼。 “本神只是觉得直接拒绝一个单纯的孩子太残忍了,反正事后都会消除他们的记忆。”她在他的耳边低声呢喃,那声音居然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他的耳根微微泛红,却没有继续推开她。 “我还以为水神喜欢那种乳臭未干的小鬼,差点就让我失望了。” “哦?那小魔物说说,本神应该喜欢什么样子的?像你这个样子的吗?你这么在乎本神,一定很喜欢本神吧?”她的玉手环绕在他的胸膛,猛然发力,朝着他的心口探去!可就在她的指尖划过他的衣服之时,他的手已然死死的扣住了她的手腕。 被逮了个正着,她只是轻笑两声以掩饰失手的尴尬。 “水神看不透我的心么?” “总得取出来瞧一瞧,才能确定你说的是真是假。毕竟心是不会骗人的,嘴可就不一定了~” “是吗?不知道水神的这颗纯水之心,又能告诉我些什么呢?” 她的眼底满是复杂与危险的神色,悻悻缩回了手:“真是记仇又小气,反正你们魔族的生命力顽强的很,让本神看一下又不会死。” 嘴上这么说,她的气势已然弱了不少。 “呵,随便,反正于水神而言,像我这种卑贱的小魔物,随处可见。我若是死了,再去魔界抓一个来顶替就好。” “你!”明明有很多要反驳的话,到了嘴边却又不争气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厮是存心来气她的吧?偏偏故意找这茬来堵她的话。 “我说错了么?” 她欲言又止,并未多加解释。 ——笨蛋,你自然是与那些魔族不一样的。 他良久都没有听见她的回答,心中自嘲与失望感更甚,终是不着痕迹的回避开了她的手。她望着他独自离去的背影,红唇轻抿,算了……既然本神的心意无法言明,就只能依靠行动去证明了。 “来人,把卷轴送去钦天鉴,本神……要去一趟火神宫。” 是时候该聊聊我们之间的事情了,姐姐。 火神宫的流明石炫彩夺目,金色如耀阳的光辉折射在她娇嫩诱人的脸颊之上,为她原本红润的气色再添芳华。火神目不斜视头也不抬的批阅着手中的帛书,身旁磨墨的仙侍已经被打发下去了,她就这么站着,与自己的亲姐姐对峙着。 “难得上我这来一趟,还是如此剑拔弩张。”火神不怒反笑,似是没有看到她无礼的态度与质问的神色。 “他经常来你这?”她面若寒霜,开门见山。 火神料想到会有此一出,应对如流:“是。” 她藏在袖中的拳头又紧了紧:“来你这做什么?” “我说你这么生气做什么,我的傻妹妹啊~”火神停笔,站起身缓缓朝她走来,绕着她的身后走了一圈,她没动,但是心已经有了几分慌乱。 “本神再说一次,他来找你做什么?” “你该不会是魔族接触得多了,也染上了魔性了吧?你姐是什么样的你心里不清楚吗?” “我……” “姐姐理解,谁没有过为情所困的时候啊,天上的神仙都有自己的心结,以前你不曾有,但是以后会有了。你看到他身上的魔君烙印了吧?” 水神偏过头,绝口不提,她没想到,此事姐姐居然比她还先知晓。 “你放心,我没对他做什么,是姐姐猜测了许久,我们在魔界的暗探回报再加上我多年的揣测,魔界的魔王们个个心怀猜忌都生怕对方被‘蚀星’之力选中,而实际上被选中的魔王,可是被他们亲手给送给了神界。” “姐姐你……你知道?这一切都是你谋划的?”这么说,小魔物会到水神宫,也并非偶然? “我只是在背后小小的推波助澜了一下而已,你放心,你要保的,姐姐不会动。姐姐只是想要借他的手,在修罗地狱找一个人” 水神一挥袖:“我不管你想要做什么,任何人,都不能动他。” “你瞧瞧,还没过门就开始跟娘家人这么说话了。”火神打趣她,假装看不到她发红的脸颊和气急败坏的神色,继续说:“魔族与神族的纷争一日不停,你们两就永远别想有出头之日,来帮姐姐吧,我们一起出手,把新的魔君推上王座。只要他执掌了魔界,魔界退隐,从此世间再无神魔纷争。到时候,你若是真的喜欢他……”火神的白玉指挑起她的秀发,语气玩味。 “魔界?你、你的算盘居然打到了整个魔界之上了吗?” “你好好考虑一番吧,我看那小魔物对你也算痴情,只要你能控制住他,他能掌控住魔界,我想,天帝一定会很愿意看到这样的局面。只要你不说我不说,凭借他的力量和纯水之躯,没有人会知道他是魔。汐,你可要想清楚了,你是想要光明正大的与他在一起,还是像之前那样,望而不得,求不得,碰不得,更接近不得。” “姐姐……你的野心未免太大了,你在利用我们两个。但是本神不在乎,只要是……能够与他在一起。” 我不要,再像以前那样等待了。 第二十二章 疑虑重重 然而在他们离开之后,昆仑山之中又略过了一道黑影,一潭由黑暗汇聚而成的水逐渐幻化出了一个人形来,男子黑发如瀑,一双银灰色的眸子在月光的照射下更显诡异森然。他骨节分明的手轻抚上云青的额头,眼中带着邪魅的微笑,低声喃喃:“这么有意思的事情,抹去记忆的话,就太可惜了~” 语罢,沉睡在梦中的三人在那道身影消失之后猛然间惊醒,像是做了一个噩梦般无眠。云青推门而去,才发现隔壁的房间早已人去房空。 ——他们?什么时候走的。 就当作对什么都一无所知就好了,悄悄地靠近她,没有任何人会发现,世间万物他都能够去变幻化形。只是这样肮脏丑陋的他,从来就没有能够站在她面前的勇气…… 水神宫,天池。 阳光下的她魅笑连连,秀发纷飞,褶皱的裙摆随风飘扬,她的玉指一点,轻而易举的就帮助一只纯水的蝴蝶摆脱了蛛丝的束缚。他就站在角落里远远的看着看着,摇身一变变成了一只蓝色的水蝶,他心惊胆战的飞上前。 她看着他,没有任何其他的神色,只是朝着他缓缓的伸出了手指,他深呼吸,就那样缓缓的落在了她的指尖…… “哈哈,小水蝶,你也想与本神一起玩么?” 她笑得失神,他亦失神。 神族,就是这样美好又遥不可及的生物么?就像天上的星辰一样耀眼。 “本神忘记了,你们,是不能开口说话的。”她低声喃喃,指尖的水蝶扑动翅膀,恋恋不舍的飞离了她的指尖,水蝶跟随着她的舞姿在她的身边环绕着,他算着时间,在她一个转身间飞离。 水蝶落地,却变成了一个神色莫测,瞳孔银灰的男子,然而他的出现并未让她发觉。他听着身后传来的笑声,缓步离去,那几只随行的黑蝶也开始缓缓显形。黑蝶一出现,依旧是那话痨的本质,然而黑蝶并没有说话,只是意味深长的笑着。 “嘻嘻嘻……嘻嘻嘻……” “今天的事,不许跟任何人提起,否则本王就宰了你们。” “嘻嘻嘻……知道了。” 在他离去之后,天池结界外头响起了另一个熟悉的男声:“汐,你在里面吗?” 是小魔物? 她打发身旁低头发呆的傻鹿:“去,把他带过来。” 水鹿得了命令,不敢不从,不一会儿他的身影便出现在了她的视线之中。 “从姐姐那里回来了?” “嗯。” 他欲言又止,还想解释,她的玉指就已抵上了他的双唇。他愣了,她亦愣了,似乎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在无意间与他做出如此亲密的举动。 她记得回来之时,姐姐叮嘱她的最后一句话:“我的本源之火会护着你的心脉,只要你尚且有自控之力。汐,你听我说,魔族污秽不堪,你若是强行与他……苟合,到时候连我也保不住你。” “姐……姐姐你在想些什么?” “我说这么多都是为了你好,若你失去了神体,那么长久以来一直被压制的噬心之火就会立刻反扑,你会被……烧的神形俱灭,你明白吗?” “我、知道了。” 她思索着火神说的话,在看着他时竟有些失神了,直到他温柔的大手握住了她纤纤玉指继而搂住了她的细腰。 “汐的意思是你相信我吗?” 她缩回了手,眼中迷离,似乎还在回味着那股温暖。她不否认:“自然。” “汐。”即使从人界回来,他也一直都如此唤她,她从未拒绝,也未有过抵触。他知道,他在她的心中一定是不一样的。他看着她眼中的不知所措,伸手轻抚她的脸颊,语气温柔:“其实,我……” “你的力量增长了许多,如果我感应的不错,你的劫就要来了吧?”她打断了他的话,不想再听,也不想再让他说下去。 “是。”他的心底一沉,缓缓垂下了手。 于你而言,本王不过是你训练的一件兵器,是么? “你不能在神界渡劫,本神护送你回一趟魔界。” “不必了,我自己能走。”还能有谁比他更熟悉神界通往魔界的道路呢,他绕开她,转身离去。她没有阻拦,明知道他放慢了脚步,却依旧连一个字也不说,一句关心的话也没有。 她喜欢小魔物么?扪心自问时,她又握紧了自己的手心,直到手中传来痛意,她才发现那指甲已经深深的刺入了皮肉里。每次靠近他时,她都能够感觉到来自噬心之火的威势,要不是火神的本命火源,她估计早就已经撑不下去了吧。 “呵呵,真不愧为本神的心魔……”她跌坐在地,神色颓然,从始至终战无不胜的她还是第一次感到挫败和无力感,她抬手撩拨额前的刘海扶额咬唇,眼里是盈满溢出的不甘。“小魔物,本神究竟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她可以不在乎神魔之间的界限,可以无畏生死,可以飞蛾扑火,就算是被当作工具利用,她都可以无所谓。她只是不想,再看到他脸上出现的失落表情了,唯独他,让她始终无法冷静。 小魔物,能让本神害怕失去的……只有你。 出了天池,她换了着装端坐于高殿之上,依旧是一副冷漠不可冒犯的高傲姿态。火神派遣来了仙侍,说是让她去风神那一趟。她不满的蹙眉,心中喃喃:姐姐,她管的还真是宽啊,想必是知道本神对风神使用月光石的事情了。 “本神知道了。”她答应了一声,打发了仙侍,余光瞥见了角落处一闪而过的熟悉的身影,嘴角微扬。她对仙侍吩咐了一番,又‘特意’的加重了语气:“多准备些恢复灵气的花羹,等会本神的小仙官回来了给他送去。” “是。” 这个话中的‘回来’,指的自然是从魔界回来。他背靠着冰冷的殿墙,气息却分明有些紊乱了。 就、就算她这样关心他,他也不会领情的。 月光石,若是对已有心仪之人的神使用,便会转移其对心仪之人的情感,继而爱上使用者。水神的身影并未在风神宫前停留,而是走了暗道。她知道怎么进风神宫又快又近,因为上一次风神告诉过她。 当初是为了无欢果才骗了他,一想到此事她就觉得头疼。 才进了主殿,她就看到了还在痴傻的数着长数的风神,他实在天真,她随口就能糊弄他。记得上次走的时候是让他从一数到一千万,重复数个一千万遍就能见到她了,在此期间不许见任何人,没想到他居然现在还在数着。 她十分满意的看到了自己所期待的结果,她拍了拍他的肩膀,他一愣,接着转过身来,面露惊喜。 “你来了,小七。” 小七,是那只九尾在家族的排行吧,她知道在风神的眼中,自己并非是自己,而是他心心念念想着的那个女子。 “我来……看看你。” “小七果然没有骗我,我还没数到一千万遍就见到你了,那下一次我一定要数快一点。这样的话,就能够快点见到你了。”堂堂风神,没想到居然也有如此幼稚的一面,她收回了搭在他肩膀的手,却揉了揉他的脑袋。 “这是天山雪莲,作为拿走你无欢果的补偿。”她递过去,他却不收。 “我说过了,小七要什么东西我都会给你,何来补偿一说。” “你……这段时间有见过别人么?” “唔。”他十分认真的思索了一会,回答:“花神和墨神似乎在宫外停留了一会,花神有派三月来了几次,但是本神没有搭理她们。” 她没有收回雪莲,而是往他的桌上一放,索性在案几上坐了下来。 “你过来,本神帮你把月光石给解了。”她招呼他,他却站在原地没动,“怎么?你还玩上瘾了?” “小七。”他低声喃喃,但语气里是无尽的悔恨与痛意,他的声音沙哑,明明他们之间的距离并不远,他却不敢靠近,好像生怕他一伸手,眼前的人儿就如同被打破的镜面,所有的美好幻影都变成空洞的碎片。“我知道你是假的,哪怕这些都是幻象,但是我不介意。我想你……很想很想,可是我不敢违背天帝的命令,若是我去找你,神魔两界好不容易僵持的局面就会被打破……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很没用,明明该承受最后一道天雷的是我,该被魔力侵蚀的也应该是我……” “你、你在说什么?” 她问他,而风神就好似没有听到她的话一般,一直自顾自的自说自话:“我看到了,我看到了最后一道天雷之中蕴含的魔力,劫云早在那时就被魔力侵染了,可是我没有力气,否则,就算我粉身碎骨也不会让你代替我承受入魔之苦。 仙道成神的历程艰苦苛刻,你陪了我一路,我却害得你堕魔。小七,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是我太弱,是我,没有早些看破神界,看破这些虚伪的小人的阴谋,是我,害死了你。” “啧,最后一道天雷,到底是什么?”水神没了耐心,抬手揪住了他的衣领。 “天帝美名其曰是锤炼心智的最后一道心魔雷,实际上心魔不过是他控制神界诸神的手段,诸神居高自傲不服管制,若不是因为忌惮于心魔,害怕自己有一天也会变成走火入魔嗜杀成性的恶魔,谁会捧得他高高在上趾高气昂?” 水神的面色阴沉,她不过是想从风神这里得到无欢果罢了,没想到居然还捅出了一篓子的秘密。 “每个神都有心魔?” “不,除了我,还有水火双神。她们生而为神,未经天劫,但是天帝有的是办法制约她们,除了让他们发下忠于神族效忠天帝的毒誓外,我听说,天帝把一位对于火神很重要的神送入了修罗界。” 第二十三章 你怎能轻视我的爱情 “修罗地狱?满载恶鬼与深渊的鬼地方,神去了那里,虽然死不了,但也要受尽无数次死而复生的折磨吧?”那个人,是姐姐一直在寻找的么? “对,他是足够狠心,连自己的女儿都下得去手,更别说是……以免心魔雷一事暴露,派遣水神去杀了你。小七,你一定,恨透我了吧……连最后一面都没有机会见到。” “制约水神的,还有什么?” “没有了。”风神摇头,看他的样子不像是说谎,“水神杀伐果断冰冷无情,于天帝而言,想必是最为得力的左膀右臂了吧。她不在乎神魔之间的争斗,反倒是火神,一直在追查修罗界的事,成为了天帝的眼中钉肉中刺。我只是没想到,小七你会成为这场争斗之中的牺牲品,别怕,要不了多久,我也会来陪你的。” “喝吧。”她将一杯烈酒递到了风神的面前,“醉了,就不会再胡思乱想了。这段时间你继续闭门谢客,有些事情,我要去查清楚。” “好。”风神木讷的接过了酒杯,一饮而尽。 天帝、火神、心魔雷……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小魔物并不是她的心魔?姐姐想要救回的那个身处修罗界的神是谁?小魔物的真实身份又是什么……谜团如同雨后春笋般冒出,又像是雨后浮出水面的斑驳碎片,这么多的真相,她都未曾知晓。 “汐,别怪姐姐,我也不想把你卷进这件事中来,可是你早就已经无法置身事外了,不是么?”火神殿天台之上,迎面吹着冷风的火神殿下低声呢喃,那语气就像是一个做了错事的孩子,她修长白皙的手指拨弄着洁白一尘不染的山茶花,思绪渐渐地瞟向了远方。 记忆里,那个男人的身影消瘦而挺拔,永远都是她需要抬头仰望的高度。 “原来你喜欢山茶花,知道它的花语是什么吗?” “是……什么?”她不解。 “山茶花象征天真无邪,它的花语是——你怎能轻视我的爱情。” “你!” “嘘~荼蘼,我要走了。” “我以后还能够再见到你吗?” “……我想,还是不见为好。” 她闭眼,面色痛苦红唇微颤,花朵被她采摘在手中,似在享受着这一场来自于泪水的洗礼,她紧紧的握着自我拥抱。 “你没有尝试过,怎知本神对你的爱敌不过千军万马。” 你怎能……轻视本神的爱。 “火神殿下。” “如何?” “水神从风神宫出来后,匆匆赶往了魔界。” “本神知道了,退下吧。” 魔界深藏地底,没有特殊的传送法阵无法抵达,对于她而言并不是难事。 忘川河畔,她强大的神威逼退了许多面目狰狞的恶鬼。 小魔物就在附近。 她能够感受到他的气息,以及抬眼可见的劫云。劫云汇聚到一处山顶成形,雷声滚滚,大有撕裂大地之势。魔界的天空是一眼望不到边际的深红,如同暗夜血族在圆月时睁开的瞳孔,注视着眼底发生的罪恶。 魔界污秽脏乱不堪,哀嚎遍野,随处可见罪恶的种子在萌发生长,她不喜欢这里。与地面上相比,这里暗无天日寒冷刺骨,压抑得让人感觉喘不过气来。 她有些后悔了,自己没有隐藏身份,居然就这么大张旗鼓的来到了魔界,要知道,如今神魔两界的关系紧张,她身为神界的大将,如此随意的进出魔界又成何体统。顾不上那么多了…… 在风神那里知晓雷劫的事情之后,她唯一想做的,就是找到小魔物。 终于,在山顶上,她见到了她心心念念的那道身影。 “你怎么来了?” “本神不放心你。” “你居然也会担心人了?难得。你快躲远点吧,以免被雷劫波及。”他轻轻推了推她,她却不动,犹如一座耸立屹立不倒的大山。“你……” 他的话还没说完,却被她接下的举动给弄得一头雾水,她踮起脚尖轻轻的吻上了他的薄唇,一股力量缓缓自她的唇中涌出,开始融入到他的四肢百骸中去。 “小魔物,这是第一次,本神将自己的神力借给你。对付天劫不难,三成应该够了。”她眼中含笑,又在他的耳畔沉声道:“不要让本神失望哦。” 魔界她不能多待,若是被魔王发现了她的行踪,尤其是神界知晓了的话……于她而言后果不堪设想。 “你不相信我的实力?”虽说是占了便宜,但为何他的心里如此不爽,就好似被她看扁了一样。他有那么弱吗? “本神的神力会护着你不被扰乱心智,雷劫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心里的魔。”不过小魔物是魔族的,应该不会被这心魔雷给影响。“好了,本神走了,在宫里等你。” 他沉默点头,算是答应。 这样,应该就不会有大碍了吧。 她如是想着,飞跃下了山林,只是这回去的路,似乎变得有些不同了。她听闻过魔界的地势会随着时间推演改变,却没想到变化的这么快。寻着原来的方向,应该还是能够找到魔界的出口吧…… 她隐藏了气息,小心翼翼的在林中穿梭,不知不觉间,眼前出现了一座漆黑的宫殿。 进去看看? 这应该是魔界哪位魔王的宫殿吧? 算了,还是不要徒生事端。 她转身欲走,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只诡笑的黑蝶,走近才看得清,黑蝶由水凝聚而成,与她的水分身们类似,当然,除了颜色与它这浑身散发的魔气之外。 “嘻嘻嘻……终于来了……” “你还会说话?”她抬手毫不客气的捏住了黑蝶的翅膀,探究的小眼神追寻着它的全身,一副不找出他如何开口说话誓不罢休的架势。 “嘻嘻嘻……”黑蝶被捏住了翅膀也丝毫不恼不畏,依旧扑腾着诡笑。 她抬起了另外一只手,很快,她的手心里也出现了一只水蝶,不过这一只的颜色相较于黑蝶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缤纷靓丽的蓝色荧光耀眼夺目,它的出现,让刚才还在笑嘻嘻的黑蝶沉默了。 “好可惜啊,为什么本神的水蝶不会说话呢……”她深思熟虑,终是将嫌弃的眼神投向了自己手心的蓝蝶,而那蓝蝶像是感受到了主人的情绪一般,扑腾的动作变缓了许多,低垂着小脑袋,看样子哭丧委屈极了。 “真美。” 听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她抬起头来,才看到缓缓走到自己跟前的男子。黑发随意的披散而下,轮廓分明的脸颊,一双银灰色的眼睛就这么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他的声音温柔似水,浑身上下带着一种若水般沉重宁静的王者威压,如果说小魔物是邪魅孤傲的霸气,那么他给她的感觉就像是温柔之中隐晦的霸道。 难得她遇到自己无法一眼看穿的人,从他的那双银灰色的眼睛里,她居然读取不到任何有用的信息,这也使得她对他的警惕又加强了几分。 “嘻嘻嘻……主人来了。”不等她问,手中声音喜悦的黑蝶已经告诉了她关于他的身份。 主人? 她蹙眉,却并没有松手。 “自我介绍一下,本王乃魔君第七子海之魔王,殿下唤我阎洛就好。”海之魔王说着,还微微欠身向她客气的行了个礼。 阎洛? 好奇怪的名字。 “嘻嘻嘻……主人在魔界的尊称可是夺命阎罗,无论是什么魔见到我们主人都只有……”黑蝶还想说,却被一个冰冷警告的眼神给瞪了回去。 “这只黑蝶,是你的?”她问他。 “正是。” 有意思,与本神同源的海之魔王,总觉得他的力量有几分熟悉,却回忆不起来了。 “你这黑蝶本神很喜欢,现在,它是本神的了。本神拿蓝蝶跟你换,如何?”她继续试探他。 “呵呵~您确定吗?蓝蝶可比它美多了。” 果然,他刚才的夸奖是对蓝蝶的,是她多心了吗。 “告诉本神,你是如何让它开口说话的?也罢,本神就要这一只,你不会舍不得吧?”她看着围绕在他身旁窃窃诡笑的一群黑蝶,挑眉问他。 “能得水神殿下的喜欢,是它的荣幸。” 虽如此说着,她并未动手,而是等着他先请。阎洛似乎猜到了她的警惕,毫不在意的朝她手里的蓝蝶伸手,她亦松手,蓝蝶飞入了他的手背之中立刻消失无踪了,只留下一道小小的蓝色蝶印。只要他轻轻召唤,那只蓝蝶就会再次出现。 “嘻嘻嘻……难得主人如此心无戒备。” 诚意很足啊。 她不甘落后,捏着黑蝶翅膀的手松开,那只黑蝶立刻飞入了她的手心之中。还是一样,只留下了一个灰黑色的蝶印,黑蝶便消失不见了。 “水神不愧为女中豪杰,爽快!” “呵呵,你也不赖。你似乎对本神的事情很了解?” “水神殿下的事情,早已传遍了神魔两界了吧。” “你指的是什么?” “本王说的自然是水神的赫赫战功,想必水神也知道,魔君再选,十一位魔王之中只有八位对这个位置感兴趣。当然,本王除外。” “哦?” “本王奉老魔君之命看守忘川,手无重兵,自然也无心争权夺势。更何况,在本王看来,天下,乃众生之天下,为什么神魔就非要较量个高下呢,如此和平共处,不是更好么?” 第二十四章 模仿她的样子 开什么玩笑,和平共处?她只在心底冷笑,就好像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表面上不动声色。她倒是在神界有见过主张言和的神族,只是那下场怎一个惨字了得。她双手环臂,黑瞳幽幽的斜佞着他,语气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与疏离:“你怕不是在与本神说笑。” “水神觉得,本王像是会开玩笑之人吗?”他温润如玉的眉眼之间满是认真,与她四目相对之下,似有一颗赤诚之心等着她去发现,然而她却收回了目光。 “你不是人。”言语依旧森冷,她早已习惯了用这种口吻与别人说话,这是姐姐告诉她的,与其让别人觉得她是一位好说话又有能力的上神,倒不如让别人怕她、惧她、觉得她是个难以琢磨、无法讨好强者。 更何况,她并不想与魔族扯上任何关系,当然,小魔物除外。 “呵,方才渡劫的那位,是水神的好友吧?” 她眼中意味深长,不动声色的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在魔界渡劫非同小可,若是遇到艰险的魔族偷袭后果不堪设想,不过庆幸是在本王的地盘上。” “是么?那还真是托了阁下的福。”她话音未落,他忽然上前一步靠近了许多,低沉的嗓音在她的耳畔呢喃:“水神若是要感谢本王,要不也给本王渡些神力?本王刚才可是什么都看到了……” 她一怔,随即动手推开了他,拉开距离之后怒目而视,他反倒是笑了。 “哈哈——”他召唤出了漆黑的水蝶,萦绕在身体的周围,那数不清数量的密密麻麻的水蝶每一只都蕴含着十分浓厚的魔力,又像是有千万只眼睛正在虎视眈眈的看着她,仿若一个不留神下一刻就会蜂拥而上将她给啃噬的连骨头渣子都不剩。“现在的你可不是本王的对手,只要本王想,现在就可以把你给留下来。” “嘻嘻嘻……嘻嘻嘻……”黑蝶诡异的笑着,笑声连成串此起彼伏竟听得人毛骨悚然,然而它们也只是笑着,没有丝毫的进攻之意。 她的右手已然握紧,只要他敢轻举妄动,她就能够在第一时间召唤出青鸾流月刀来取他性命。 “留下本神,神界与魔界势必开战,你不妨试试。” “你,跟本王来。”他速度极快的抓住了她的手腕,她甚至未察觉反应过来,他却不是要攻击她,而是拉着她就往宫殿里头走。她不解,他背对着她走在前面,甚至毫无防备的就那么把后背暴露给了她。她该说他是太过自负呢,还是该说他太单纯。 就算她是神族,也不至于为了什么正大光明就不干偷袭的勾当。 只是想到了他的那一番话,她心里一片复杂难以言喻,世间真的会有这样的魔族吗?居然真的不畏惧不厌恶神族,一心求和…… 不过在两人手与手的接触中,更让她倍感意外的是,她与他接触时居然没有感受到心口躁动活跃的噬心之火有丝毫动静。就仿佛此刻与她走在一起的,不是魔,而是与她同类的神族一样。 良久,即使他停下了脚步,她的目光也一直落在他抓着自己手腕的大手上尚未回过神来。怎么可能呢?每次她接近小魔物的时候,她心口的噬心之火反噬的要死,恨不能将她给焚烧殆尽,为什么眼前这个海之魔王,却让她心底的火焰毫无波澜。 “你……”她看着他,凤眸深邃,到了嘴边的话又难以启齿。她该问什么?问他是魔族吗?答案显而易见啊。可是为什么……莫非,是因为她们驱使的力量本源同样都来自于纯水。 是了,八成是这样。 “你是本王交到的第一个神族朋友,本王送你一样礼物。”他眼中带笑,看得她有些失神,这个男人确实生的好看,温柔似水又不失高贵,似乎比她更像是九天之外无法企及玷污的神明,尤其是他笑起来的模样,那一双银灰色的眼眸里是令人琢磨不透的色彩。他长袖一挥,身后的黑蝶飞舞,如落叶缤纷,无形中又好似遵循着某种规律,水蝶虽黑,却是一种五彩斑斓的黑色,炫彩夺目极了,那是一场由黑蝶主演的舞蹈。无声,却胜似有声,精彩绝伦。 待到舞蹈结束之后,黑蝶们纷纷聚为一团,幻化成了一条镶嵌着漆黑宝石的精致项链,项链缓缓地落在了她的面前,停止在空中,她没有伸手去接,他特意递了过来。 “朋友?本神何时说要与你做朋友?”她转身就想走,才发现自己的手腕此时还在被他拉着,她抿唇不悦;“你还要拉到什么时候?” 他浅笑着松开了手,她不明白他的笑意,只知道自从她遇到这男人开始,他就一直在笑。 “你笑什么?” “本王开心。” “你!就算是朋友,你这礼物本神也不会要的,你收回去吧。”她还想探究一番为何这家伙无法引动她的噬心之火呢,姑且算作朋友吧。而且——这个傻子一看就很好骗的样子。 “这里面藏着一副纯水之躯,你若是以后想来魔界,可以尝试用这副身体。”他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这次她以水神的身份造访,若是去了别的魔王的领地,可就没有他如今这么好说话了。她悻悻的收手,没有制止他给自己戴上项链的动作,她知道自己此行是鲁莽了,只是从未涉足过魔界的她第一次来怎么会思虑这么多。 “同为控水一族,说起来,我们也算同类。”她从不客气,在项链被戴上的下一刻,她就动用了其中的力量,变幻成了一个全新的模样。样貌依旧是迷死人不偿命的美丽,只是那份美中带着几分娇媚诱惑,身上的水蓝色长裙此时也变成了深蓝色,若是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那墨黑之中带着的隐晦的蓝。 她打量了自己一番,又细细的看了他许久,道:“其实若是本神想,可以直接变幻成你的样子。”但是无论如何变幻,都要以他藏匿在宝石项链中由魔力打造的纯水之躯为基础,否则无论她怎么变,也掩盖不了自己神族的气息,轻易就会被魔族给辨认出来。 日后小魔物还要进行多次突破渡劫,想不常来魔界都不行,这样正好方便。 “呵~听闻水神能够随意的转变自己的形态,无论男女老少高低美丑,真是羡煞旁人啊。” “有时……其实也未必呢。”她轻吐出了一口浊气,在他身侧的台阶上坐了下来,双膝枕着手肘,脑海里回忆起了十万年前那个几乎要被她遗忘了的场景。“自本神有记忆以来,本神就始终在模仿着她的样子。” “她?” “我的姐姐,火神。”她解释着,思绪被拉扯到了十万年前…… 神族是没有幼年的形态的,只有在神力消耗巨大时才有可能会出现‘逆时’的情况,不过逆时在神力恢复之后自然也会解开,说到底也是在保护自己,间接减少魔力的使用。 神界冰凌山洞之中,为了躲避追杀的天后竭尽全力产下了双胞胎后昏迷,不省人事。姐姐先她降世,火莲为衣怒发赤瞳,纤细的腰肢凹凸有致的身材,因与身俱来的驭火本领被称为火神,她就像是一道耀眼又灼热的光,照亮了整个山洞。 “跟你斗了十月,终于能够大展拳脚好好较量一番了。”她肆意张狂的赤瞳不掩战意,俨然一副要与自己的亲‘妹妹’一较高下的架势。她没理会昏迷的女人,只朝着刚才那一道蓝光落下的方向走去。 然而她并未见着蓝光落下后的身影,而是一个样貌不明性别亦不明的‘怪物’,那‘怪物’屈膝坐着,一双幽蓝的眼睛疑惑不解的看着她,那样子无辜极了。她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看着眼前只有一副冰蓝色身体轮廓的‘怪物’,显然有些难以置信。‘怪物’冰蓝色的长发披散着,虽是同一个娘生的,却与她没有半点的相似之处。 “姐!”在她用极其嫌弃的目光打量那‘怪物’的时候,小‘怪物’也打量着她,继而露出了一个甜甜的微笑,欣喜的唤了她一声‘姐’。只是这一声,就让她燃起战意的心沉沦了,怎、怎么回事——她怎么会有种错觉,觉得眼前的‘怪物’很可爱! “你怎么会是这个样子?” “我是极致的纯水之躯,水兼容万物亦可变幻为万物,所以,我没有固定的形态。若是我想,无论是天上的飞鸟蜂蝶还是山石草木我都能够变幻。” “喂,你给我变个像样点的出来!”她可不想有什么样貌奇葩的妹妹,或者……弟弟。 “那就……仿造姐姐的样子吧。”她眼中含笑,蓝光一闪居然真的克隆出了一个一模一样的的火神来。火神惊了,刚要表达自己的不满,她就好像知晓了一般,又在样貌上做了一些改动。在火神的注视下,她把赤瞳改为了蓝瞳,又改变了头发的长度与发饰,着装上也做了区别。 其实仔细看来,她们之间还是有诸多的相似之处的。她们本就是姐妹,长相有些神色又不会引起注意。 “这样挺好的,嗯……以后你就是我的妹妹了。”她又仔细的观察了好一番水神的脸,稍加改动的样貌居然比起她的不知好看上多少倍,她也不嫉妒,只是十分满意的点头。 十万年来,水神无双的面容与极致的力量成为了神界诸神吹捧追随的对象,可是那些可笑的追随着,连自己追随的是一个怎样的‘怪物’都不知道。 她的嘴角扬起了一抹自嘲,冰凉的小手触不及防的被他给握住了。 “在本王眼里,你永远是世间最美的,无论以何种形态,水神的美是连同灵魂也一样美好,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你万里挑一独一无二的灵魂一样吸引着本王。” “你少安慰本神,本神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本王说的是真的哦,魔族可不认什么皮囊,我们无拘无束穿行于六界之间,没有自己的身体,永远都只能够以意识的方式存在,蛊惑怂恿他们献出生命与我们交换力量。只有在魔界时,我们才会显现真身。但只要是被魔族认定的灵魂,无论走到哪里变成什么模样,魔族都能够一眼认出……” 第二十五章 试探 她笑了,除了小魔物以外,眼前的男子是为数不多的能够在几句话间让她展露笑颜的存在。她喜欢他最后说的话,只要是被魔族认定的灵魂,无论走到哪里变成什么模样,魔族都能够一眼认出。 阎洛看着她笑颜如花,还未来得及品位这难得一见的美好,就听到了殿外传来的脚步声,以及一股让他极其极其厌恶的魔气。 “嘻嘻嘻……有客人来了。”阎洛身侧飞舞的黑蝶邪笑着,水神脸上的笑容收敛,银铃般的笑声也戛然而止,她朝门口看去,但阎洛已经先她一步伸手挡住了她的视线。他的大手停在她的眼前,轻而易举的就遮挡了她所有的视线,与此同时,他的另外一只手搂住了她的纤腰,轻易一带就进入了一处时空裂缝之中。 “你该走了,顺着这条路一直走,就能离开魔界。” 她望着眼前绵延看不到尽头的道路,再回首望他时,原地已经没有了他的身影。她没有多想,只当他是有急事,不急不缓步履稳重的踩在那一层层石阶之上…… 海魔殿中,入侵者此时正被危险诡笑的黑蝶们团团围住,而黑蝶之主,也在下一刻现身于黑袍者的跟前。他银灰色的眸子中透着冷芒与不悦,很显然,若不是因为眼前这个坏他好事的东西还有些用途,他早就已经动手将之碎尸万段了。 “你还真是大胆,居然敢随意的出入魔界。”他一抬手,在空中抓取了一把,黑袍者立刻被黑蝶围困住了脖颈,硬生生的给提到了半空之中。 “咳咳……魔、魔王息怒……”黑袍悬在空中,被冷风吹动飘起,只见那黑袍之下全无血肉,而是森寒刺目的白骨,一副骷髅骨架自是不会感到窒息,可颈部传来的力度似有千钧,他知道,若是此时在加上哪怕一成的力,自己就会立刻尸首分离。 黑袍者示弱的求情并没有让阎洛心里的怒意消退多少,他冷哼一声,揪着黑袍者脖颈的手一甩,狠狠地把黑袍者给甩在了地上。黑袍者惨叫一声,又接连咳嗽了许久,看样子伤势不轻。 “你还真会坏本王好事,说,何时禀报。要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今日就拿你给本王的分身们开开荤。”他慵懒的往身后的高背椅上一坐,架起的二郎腿修长笔直,浑身带着一股自然地禁欲与不可靠近的神圣感,令人见着了总能心生敬意。 黑袍人狼狈起身,小心翼翼的走到了他的跟前,生怕因为自己的什么举动又惹得他不悦。他仔细听着黑袍人在自己耳边汇报的事,那双银灰色的眸子里泛起了一抹似有若无令人难以琢磨的笑意。 黑袍人在魔界的地位并不低,无论是哪一位魔王见着他了都得礼让三分,他的实力高深莫测身世背景却都是个谜,然而,在每次面对海之魔王这个身体的“正主”之时,他的气势却总是弱了大半截,不为别人,就因为这位喜怒无常的性子以及他变幻莫测的魔力。 大多是时间阎洛都处于休眠状态,控制身躯的是他的那些分身,虽然思想和记忆能够共享,可是分身们能够使用出来的魔力和魔威都是有限的,只有在他本人魔魂苏醒之时,才能够完整的调用身体之内的力量。 “这件事情我还会派人去神界查探,魔王莫急,若是真的发现是风神窝藏十一魔王……” 阎洛打断了他的话,眼中没有了半点先前对待水神时的柔情,只阴冷薄凉的刺骨:“那就直接杀了他,不必向本王汇报。对了,跟在水神身边的那个伪装仙官的魔物,可查出了来历?” “其渡劫之时展露出的实力不弱,再加上有水神神力的加持,不过……也许,他并非魔界之徒,而是水神的心魔呢。神界诸神皆有心魔,这是众所周知之事……”黑袍人嘴上猜测着,实际上心里已经满是焦躁与敷衍,他哪有心思去调查一个实力才不过三重天的小魔。 “心魔么……”阎洛沉吟喃喃,若是心魔的话,除掉他可能还会有些麻烦。也罢,姑且让那小子的头多放在他的肩上一会,毕竟,魔界这里,可是有更棘手的事情呐。 在水神回到寝宫后不多时,渡劫结束的他也回来了。他跟仙侍问了水神的所在,进了寝宫见她还在屋里睡着,也不叫醒她了,而是抓着她的玉手,把三成的神力又归还给了她。 也不知道是因为水神的神力本就温和,还是因为他的这一副纯水之躯,在他使用力量的时候并未感觉到有丝毫的不适。恰恰相反,那一股强大的力量更加奠定了他想要不断变强的决心。 又或许……趁她微弱之时吞噬了她的神魂也不一定,确实不失为一种选择啊,只要,他能够过了心中的那道坎。 他抬手拉扯了被子给她盖上,什么也不说,只是坐在她的床边看着她。她的睡颜极美,脸颊白皙双眸轻闭,长长的睫毛灵动微翘,即便是睡着了,他也能够清晰地感受到她眉宇间的那股冷漠与刻意的疏离。 他的脑海中,不知不觉间又浮现出了她们初见之时她的身影,越是想要制止着不许回忆,却越是控制不住的浮想联翩。他沉着冷静的俊颜之上鲜少的出现了些许克制的神色,然而此时她好像梦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双手紧紧的揪住了床单,柳眉蹙起整个人也蜷缩了起来。 “冷……好冷……” 他伸手探了探她的脸颊,发现她的体温正常,又坐到了她的身侧想要去拉她的小手,却被她轻易地躲开了。 “汐。”他忍不住出声低声唤她,眼底浮现一股柔情似水。 “该死……魔物,不准……靠近本神……你们这些……污秽肮脏的东西,早晚,本神会把你们给统统消灭干净。不准……靠近本神……”她痛苦呢喃,语气之中满满的厌恶之意,朝着身后的一退再退。床铺很大,他完全不用担心她会有滚落到地上的危险,反而是她刚才说的话,令他眼底的温柔一扫而空。 该死的魔物,污秽肮脏的东西,通通消灭干净……她的话,如同一根根扎入心口的银针,残忍残酷、针针见血。 ——原来,在你的心里就是如此厌恶本王的么? 那你又何必救本王,何必帮本王?甚至不惜为了本王损耗神魂,还渡给本王神力。原来,这一切,也不过是你水神殿下的计谋罢了,在你的眼中,本王只怕始终是一件利用完就可以随手丢弃的兵器而已。 他脸色冰冷,起身就走,也不管身后困于梦魇之中的美人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寝宫。他走得匆忙,撞到了侍奉而来的小仙侍,小仙侍连忙稳住手里的盘子,庆幸着里头的水果汤水没有打翻后,又疑惑地追问他:“诶,小仙官,你要去哪里啊?殿下特意为你准备了恢复神力的羹汤。” “哼,不必了。”他冷哼道,很快身影就消失在了小仙侍的视线里。小仙侍疑惑地进门,还以为水神殿下与小仙官是闹了什么别扭了呢,可是当她看到一本正经若无其事的水神时,又不由得心生疑惑起来。 “他可走了?”水神不急不缓的对镜梳妆,整理起自己的三千青丝来,那样子,就好似方才愤怒夺门而出的小仙官为何如此,都与她无关一样。 “是。” 小仙侍看得更加蒙圈了,她完全就不知道殿下与小仙官这是闹得哪一出,她只好放下盘中的东西,又悻悻的退了出来。 末了,水神怔怔的看着自己手背上的黑蝶印记若有所思,印记能够跟随她的心念隐藏,可是她与阎洛之前说的那一番话,却让她自己都有些忍不住的上心了。 小魔物,若是本神变成了一个奇丑无比的模样,你可还会像如今这般在意本神?还是说,真如阎洛所说,魔族认定的,始终是那绝世无双有趣的灵魂呢? 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如今的她们,都不得不小心翼翼的保持着一段距离,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噬心之火又开始蠢蠢欲动了,真烦。 她能够感受到替身蛊的气息,小魔物离去的方向,居然又是火神宫。 可恶…… 她蹙眉之际,还未发现自己不经意间,居然将手中的玉梳折成了两半。 你就这么喜欢她的容貌吗?本神复刻了她的模样,甚至可以说比她更好看,无论什么模样本神都可以变,可为什么,小魔物总是喜欢往火神宫跑呢。 他喜欢的,究竟是谁。 是夜,他拖着疲倦不堪的身躯回到寝宫的时候,水神宫早已熄了灯火,连夜明珠的光芒也被围帐遮掩。水神宫的路他实在是太熟悉了,几乎闭着眼就可以走完。终于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他到头就睡,却猛然间发现自己的身体动弹不得了。而黑暗之中,一道身影缓缓地朝他走来。 “还知道回来?”说这话的,不是水神还能是谁。 他只是没想到她会一直在他的房间里等他,诧异之余,莫名的还有了几分欣喜和期许。 “你在等我?” “本神等你很久了。”她直言不讳,俯身在他的身上摸索了一番,他不解,她却一抬手掀开了他的衣襟。那冰冷的玉指如同一把开膛的手术刀一般,缓缓地划过他胸膛的肌肉,虽不同,却足以令他心惊肉跳。“小魔物,本神越发的看不透你了,今晚,本神不要听你说话,本神要让你的心告诉本神。” 他尚未来得及开口,心口处便已传来了一阵剧痛!他想要制止,却已经来不及了。 “魔族的心果然是黑的,告诉本神,你究竟瞒了本神多少事情,本神给你最后一次开口的机会。” “你……你想知道什么?”他忍着疼痛,脸色惨白如纸,光洁的额头上豆大的汗珠缓缓滑落。这个小混蛋,她居然还能够笑得如此没心没肺,她果真不知被掐住心脏是何痛感么? “本神想知道,你那么喜欢待在姐姐那儿,可是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