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镇妖司》 第一章 入赘是不可能入赘的 “手脚麻利些,快把姑爷塞进花轿里!别耽误了拜堂吉时!” “快快快,唢呐吹起来!” “花鼓,二胡,一起奏啊!” “……王大牛,喜钱不想要了,奏《凤求凰》啊,谁让你号丧……咋又吹成小寡妇上坟了,快快,凤求凰啊!喜庆点,大声点!用点劲!” “那谁,还不快把鞭炮给点上!” 武宁城里,唢呐,喇叭鞭炮声,大人喧嚣小孩笑闹,一片乱哄哄,喜气洋洋的模样。 “……” 听着周围乱哄哄的,苏文感觉脑袋要炸开,他睁开了眼睛,寒气从心底冒了起来。 “我是谁,我在哪里,我是在做什么……” 苏文瞬间给自己的灵魂来了三连击。 此时的他,身穿崭新的锦缎,挂着大红花;身体却被用着极其羞耻的手法捆缚着,嘴里还塞了个麻核,鼓囊囊的,被四个壮汉抬着,正往花轿里塞…… 前额剧痛,他两眼往上一抬,余光竟看到一个鼓起来的大包,有鹅蛋大! 不知是谁下的黑手,肿块 还冒着血丝往下滴! “我……我这是穿越了!” 另外一道意识很快在脑子里涌了上来,他立即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如今他乃大梁朝的一名没有功名的读书人,父母双亡,孑然一身,只有一间旧祖屋和几亩薄田过着耕读的日子。 而今天…… 他! 被抢亲了! 前些日子,不知从何传来消息,说皇帝陛下要广开后宫,采纳秀女! 光是江南,就有三千秀女的名额! 风声传来,整个江南道顿时乱了阵脚。 老皇上今年已经六十有九,土都埋到脖子上了,竟然还有心思选秀! 谁家的闺女愿意送进皇宫里给老皇上糟蹋! 糟蹋也就罢了,老皇上素来残暴,倒行逆施,一旦驾崩,说不定要嫔妃宫女殉葬,家里的孩子送进皇宫,没享上几天福,却要拉着陪葬,哪个父母愿意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家女儿身上? 于是整个江南顿时乱了套。 无数家中有适龄的闺女家族,为了不让女儿掉进火坑,纷纷寻找女婿,慌不择路,饥不择食,无数老光棍就此迎来了人生的巅峰。 苏文便是在这种环境下遭了殃。 城中有一位许半城,家财千万,膝下无子,只有两女,大女芳龄十六,次女才九岁,今次正是为大女招婿。 许半城膝下无子,自然不愿将女儿嫁出去,于是便起了招个上门女婿的心思。 只是许半城目光也着实挑剔,歪瓜裂枣自然是不愿意将就的,于是便盯上了年方十七,相貌堂堂,有着半个读书人身份的苏文! 许半城也还算讲究,知苏文家贫,先是遣了媒人上来说媒,好让苏文别不知好歹,自己上门当赘婿去。 却遭到了苏文的拒绝。 这可跟读书人的风骨无关啊! 外面风传,许家长女,身高八尺,可腰围……也八尺! 苏文这瘦胳膊瘦腿的,可把握不住! 可是! 许半城可不是吃素的,见苏文不识好歹,挑了个黄道吉日,抢亲! 苏文本也听到了风声,提前跑到了好友家中躲避,可没想到他的一举一动都被许半城的手下盯得严严实实,毫不费劲地把他给找了出来! 一根闷棍当头敲,醒来就是许家人! “放开我!” 惊醒过来,苏文一身冷汗。 他可是清楚,这年头赘婿可是没有什么身份地位的,不管什么原因入了赘,那可就丧失法律地位,出门被打死都没人管的! “快放了我!” 苏文吐出嘴里的麻核,竭声叫喊:“我可是读书人!你们可不能凌辱斯文!” “哟,我的傻姑爷啊……”站在花轿外的许府的许管事听到苏文的抗议,笑吟吟说道:“您可连书院的学生都不是,只是认得几个字,按照大梁律法,还不能算真正的读书人……凌辱斯文,也凌辱不到您头上去啊……” 许半城虽然家大业大,可在此事上也还算谨小慎微,挑选赘婿的时候,长长的名单可是反复挑选剔除过的,有功名的、有点家族背景的,亲朋好友有点实力的,都被一一排除。 那剩下的可选择就不多了,按照许半城的原话,便是“矮子里挑高个”,能将就行,苏文便是那个被将就的一个。但苏文的资质也不算太差,以他的水平,考上书院,只是时间问题,这也是许半城最终选了苏文的原因,怎么说也是个潜力股嘛。 “你们这是强人所难,逼良为娼,迫害纯良啊……官府不会不管的! ” 苏文气急败坏。 “刺史谢大人正在许府等您和大小姐的喜酒呢……您说官府管不管?” 许管事笑眯眯的回应了苏文的话,然后扯开嗓门:“接着奏乐,接着舞啊!都起劲点,赏钱都加倍,加倍!” 闻声,周围的乐手便更卖力了,一时间,苏文在花轿里的挣扎声,便淹没在欢天喜地的浪潮中。 “……苏家小哥运气真不错,竟然被许家大小姐所相中,真是羡煞旁人 ……” 临街的“醉仙楼”三层,客人们探头往下,看着那喧嚣而来的“迎亲”队伍,评论不休。 “呵,运气不错?你可知道,那许家大小姐,腰围九尺,一顿要吃半头牛!那入赘的苏文我可见过,是个读书人,瘦胳膊瘦腿的,落在许大小姐手里,能活过今晚洞房花烛夜就不错了!” “嘿,俺铁牛就好这口……可惜人家看不上我……” 看客中,有羡慕妒忌的,有摇头惋惜的,心情复杂。 “柳叔,我们要不要管一管?” 最临街的一桌三位灰衣客人,并没有像其他人一起起哄、只是其中少年模样,性格沉稳,配着一把长剑的客人,皱眉问了身边的同伴。 “怎么管?” 柳叔脸上有一道长疤,从左眉中间往下过鼻,直透脸颊,甚是吓人,铜铃般的大眼微闭,摇头叹息:“整个江南道,这个月来类似的事,已发生了成百上千起,我们管不了,也不归我们管。清臣啊,不要惹是生非。” “可是……” 顾清臣终究是少年,见不得人间不平事,想了想说道:“这不是那只妖怪散播出来的谣言吗,怎么就不归我们管?” 只是身边的同伴轻轻敲了桌子,说道:“那我们的职责也只是捉妖镇邪,剩下的归官府处理。” 说话的是个女人,脸上蒙着一片黑纱,看不清楚模样。听声音,人应该很年轻。 “可各地官府,任流言四起,连辟谣都没有,着实可恨!” 顾清臣恨恨说道:“等我回京城,非得去内行省狠狠告江南道一状不可!” “为什么要辟谣?” 柳叔摇了摇头,别起腿,露出一双破旧的草鞋,笑了一声:“江南地区富庶浮糜,嫁娶从来都是一件沉重的事,女方所索取的彩金,额数之高,令人咂舌。富贵人家,聘以金山银海,嫁十里红妆,极尽奢华,这自然不必多说,但浮夸之风下沉,已经是非常大的隐患。 小康之家,倾尽所有,或能够娶上媳妇,但大部分人娶亲,都要背负沉重债务,往往几十年才能还清,所以整个江南道,大龄女子不少,光棍汉子更多…… 朝廷没少伤脑筋的,这一波谣言出来,可算是解决了个大问题。” “……呃……柳叔,按您这么说,这反而是好事了?这谣言,该不会是……” 顾清臣吓了一跳。 “想什么呢……” 柳叔翻了个白眼,摸了摸脸上的大刀疤,淡淡说道:“就是那只妖怪搞的鬼,朝廷不至于如此下作……只需将迟婚税再提高一些,就可以达到差不多效果,还能增益国库收入……” “应该是那只妖怪进阶的条件吧,我听说妖族的进阶,有一些莫名其妙的行为。” 顾清臣旁边的女人应了一声:“奇怪的是,我们明明循着妖气追到了武宁城,可妖气却失去了踪影……” “看样子是快化形了,收敛了妖气,颜朵,关键时刻,还得靠你的罗盘。 ” 柳叔看着女子,叹了一口气。 “好。” 颜朵的面容藏在面纱里,不知作何想,手往腰间摸去,拿起一个布满锈迹的罗盘,声音有些犹豫:“定妖盘只能使用两次了。” “用一次就够了……我的明鬼之术,也可以用一次,到时有罗盘配合,便可彻底锁死妖怪的位置,它便死路一条。” “哎呀,姑爷跑啦!” 就在柳叔自信满满说话的时候,迎亲队伍忽然一阵骚动。 花轿里的苏文,竟然挣脱了绳索,趁着放鞭炮所引起的烟霾,逃了出来,先是一脚踹翻了许管事,又推倒了两个的奴仆,亡命逃窜。 “快追啊!” 许管事气急败坏。府里正大开宴席,就等着姑爷拜堂成亲了,要是姑爷跑路,老爷拆了他都不出奇。 一身喜服的苏文,此时就如漆黑中的萤火虫,根本无处可避,竟然一头钻进了醉仙楼。 许府的奴仆穷追不舍,丢了姑爷,他们受到的责罚,只会更严重! 许管事唯恐府邸里的仆人拦不住苏文,还大声叫了起来:“各位街坊呐,谁能把我家姑爷拦下来,赏纹银五十两啊!” 五十两纹银可是一笔巨款,够五口之家好几年的开销了! 看热闹的吃瓜群众顿时被煽动起来,团团围住了醉仙楼,不少人还追了进去,乱成一团。 苏文被追得无奈,只能往顶楼跑去。 跑上去之后,他才发现只有一个梯道,没有下去的地方。 “你们别过来啊!” 苏文情急之下,顿时跳到了围栏之上,一手扶着楼柱,厉声叫道:“你们敢过来,我就跳下去!” 第二章 内厂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柳叔……这书生性格倒是刚烈,我们要不要帮帮他?” 苏文站着的围栏,就在顾清臣三人的饭桌旁边,顾清臣终究是年轻人,只是遇到这种变故,站了起来,盯着苏文打量着。 许府的奴仆,不少被赏金所鼓动的街坊邻居,涌了上来,只是看到苏文一脸决绝,声色俱厉的样子,不敢靠得太近。 万一真把苏文逼跳下去,喜事变丧事,可不是闹着玩的! “姑爷啊……你可不要冲动啊!” 许管事分开人群,气喘吁吁地走过来。 苏文一个激灵,大声叫道:“站住!我真跳了啊!” 许管事脚一软,险些跪了下来,颤声说道:“姑爷啊!您可千万想不开啊!有事好商量,好商量啊!” 开什么玩笑! 苏文要死在半路,许府不仅会成武宁城的大笑话,大小姐好端端一个黄花闺女转眼就得成寡妇! 事情发展到这地步,老爷把他皮扒了都不解恨! 许管事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说道:“姑爷啊!当我们许家女婿有什么不好啊……我们许家在江南道,也就比七家五姓差一点,良田千顷,矿山、店铺无数,老爷膝下无子,这千万家财,将来可都是你跟小姐的啊……” 放屁! 苏文勃然大怒。这是欺负他不懂律法还是欺负他刚刚穿越不懂行情啊! 赘婿不是女婿! 赘婿不受法律保护,社会地位跟卖身为奴的奴仆差不多,甚至更为低贱,就是个配种的牲口而已,许家的财产,怎么也落不到他头上! 只是如此直白的话,不能当街说出,苏文死死抓住楼柱,大声吼道:“我苏文两袖清风,耕读传家,钱财于我如粪土!” 一旁的柳叔眼睛一亮,微微点头。 见一招不行,许管事又苦口婆心道:“我家小姐才貌无双,琴棋书画无不精通,跟您才子佳人,天生一对啊!” 胡说! 你家大小姐分明身高八尺,腰围八尺!什么才貌无双,都是骗人的! “色乃刻骨刀,美色于我如浮云,我心中只有圣贤大道,只有家国天下!” 苏文正义凛然,大声训斥。 “好!” 周围的吃瓜群众们大声拍手叫好。 颜朵也不由点头,心想这书生资质着实不差,听他说话的论调,是在儒家学问上用功。 “可以引入我阴阳家……” 颜朵心神一动。没发现此时腰间的小罗盘,正在微微颤抖,上面的指针,指向苏文抖动着。只是一阵颤动之后,小罗盘上的一缕金光黯然消失,整个罗盘仿佛丧失了灵性一般。 “你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许管事被周围起哄声弄得心烦意乱,眼瞅着吉时就要过去了,姑爷还在玩跳楼拒婚,他还要不要面子啊!顿时暴走了: “姓苏的!你可不要敬酒不喝喝罚酒!错过了拜堂的吉时,老爷可是会生气的,你这跳下去,一了百了也就算了,可你的亲人好友,那可怎么办?置他们遭遇不顾吗?” 这是威胁,也是示之以情义。 苏文可以不管自己,但家人朋友,总要兼顾的吧?! 呵呵!他急了! 苏文在心里冷笑。 他这可是标准的穿越者开局,哪来亲人?至于朋友……他倒是有两个,都是书院的书生。他便躲在其中一个朋友家里,可最终还是被找到了。 他被许府抓住的时候,两位朋友都在场,见势不妙,分头跑了。说是去学院找先生主持公道,可到现在,也没见到书院的先生。 这也正常,苏文的天赋并不出众,没有书院的正式学生资格。书院有教无类,他厚着脸皮去旁听而已。身上也没有凝聚文气的迹象,注定没有远大前程,学院不可能会为了他,与财大气粗的许半城过不去。 而许半城交游广阔,长袖善舞,弄不好书院的先生们,此时在许府的酒宴上等开席呢。 不过两名朋友都是正式的学生,在书院的庇护下,也不至于进一步受到迫害。 苏文当即激动说道:“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们迁怒旁人,与禽兽何异!我苏文今天从这跳下去!摔残摔死,也绝不可能去你们家当赘婿的!人生自古谁无死,要留清白在人间!” 情急之下,他都没意识到,自己竟然串词了。 到这时候,他只想着,把事情闹大,大到路人皆知,不可收拾的地步。 只有如此,在舆论的压迫下,官府跟书院才可能介入,压下许府的气焰,让他不至于沦落到当赘婿的地步。 至于跳楼……那还是算了吧,三层的高度落地,不死也得残疾呐! 苏文话音一落,冥冥之中,似乎有一股力量在翻腾,天空竟然有三色云霞汇聚成团,垂落武宁城中,准确来说,三色彩云,竟落在了苏文身上! “好!” 围观的吃瓜群众不明就里,也难辨三彩云霞,只觉得苏文这话说得慷慨激昂,听在耳中,竟然有气血翻涌的效果。只是听完这话之后,他们很快忘记,苏文究竟说了什么,只是隐隐觉得,苏文刚才所说的那一番话,是天地至理。 “文气?!” 柳叔和颜朵人神色一变,看苏文的的眼神已大不同! 天下读书人多不胜数,可身有文气者,却百中无一,而且无一不是各家书院中重的培育的读书种子,而且辨别文气潜力的方法十分普及简便,鲜有遗落民间的读书种子。 颜朵手指一弹,便有一股无形的气机落在了苏文身上,将他身上的文气遮蔽住。在之前,颜朵只是觉得苏文人品心性与自家学说多有吻合之处,起了爱才之心,打算将苏文引入门下,培养成俗世的弟子,给苏文一个前程。 这种想法,欣赏之余,又带着几分施舍。 可当苏文身上有文气萦绕之后,她根本没资格施舍苏文什么了,一旦被别人发现,尤其是本地的儒家学院察觉,怎么也不可能让她将人带走。 将苏文身上的文气暂且遮掩,是最正确的选择。 柳叔反应也不慢,大步跨出,一手按在了许管事胸口,将其推飞出去,同时扣住了苏文的手腕,将其从栏杆上拉了下来。 此子竟能在如此情况之下苏醒文气,潜力不可限量,正是他所需要的人才! “呔!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人心不古,礼崩乐坏!竟然当街强抢我书院学生,还有没有王法,还有没有道德啦!” 一道醇厚的声音,由远而近,顷刻之间,一阵清风刮入醉仙楼,一个白衣中年儒士,出现在柳叔身前。 “董知章?!” 柳叔神色凝重,将苏文护在身后。 白衣儒士微微惊讶,目光从柳叔身上扫过,重点放在了他身上的补丁和脚下的草鞋,认出了此人:“柳三……刀?”理了理衣服,不解地说道:“你不是在北疆抓妖吗?……抓我书院弟子做什么,难不成是令千金招婿?” 柳三刀嘴角扯了扯,不理董知章,对着苏文说道:“小……兄弟,你青山书院的学生?” “……不是正式的。” 苏文艰难地说了一句,看到董知章出现,他有些眩晕。这是身体另一半记忆带来的效果。 这可是青山书院的副山长!道德文章极高,苏文有幸听过他几次讲课。对他的学问十分敬仰佩服。不过为人似乎有些呆板,说话做事,慢条斯理,急性子的人在他面前,可能会抓狂,而且有严重脸盲症,经常认不出人。别说苏文这种小透明,就是跟随董知章求学多年的学生,他也记不住样子,经常喊错名字。 柳三刀面露喜色,便说道:“听清楚没有,他可不是你书院里的学生。” “……呃,这就是你抓他的理由?” 董知章有些迷惑。他得到的消息,分明是书院的学生被抢了亲,才匆匆赶来,可眼前所看到的,跟他所得知的消息完全不符。 “没错……呸!瞎说什么呢!” 柳三刀差点被董知章给绕进去。 他不理董知章,用鼻孔瞪着从地上爬起来的许管事,脸上那一道刀疤,格外吓人,胆子小的吃瓜群众,已经本能地往后退了几步,避开柳三刀横扫过来的目光。 养足了气场之后,柳三刀闷声说道:“你是何人,竟敢光天化日之下,做出如此道德沦丧之事?” “我,我乃许府管事……” 许管事战战兢兢。他已经看清楚柳三刀腰间的鲤鱼牌,心里便想到了一个可怕的名字。感觉凉意从里到外透了出来,大暑天的,他竟然感觉冷得有些发抖。 “回去告诉你们家老爷!” 不等董知章说话,柳三刀声音便提高了八调:“苏文……是我相识,嗯,朋友…,不,是兄弟……”柳三刀斟酌着自己跟苏文那不存在的关系,终于想出了个比较有分量的说法,这才朗声说道:“也是内厂罩的人!若你家老爷想嫁个女儿他,且问我兄弟乐不乐意,倘若想强抢良家男子入赘……那我就有充分理由怀疑,你家老爷跟境外势力有所勾结,祸害我大梁纯情少男,让他洗干净屁股蹲黑狱去!” 说完,柳三刀将腰间的鲤符摘下,塞到苏文手中,道:“苏兄弟,要是有不长眼的东西敢去找你麻烦,就把这玩意摔他脸上!内厂自然会教他们做人!” 第三章 古怪的世界 “内厂……果然是内厂!” 内厂! 那个可怕的内厂! 东厂管不了的,它管! 西厂不敢管的,它管! 坊间有传言:东厂办案要钱,西厂办案要命,内厂办案,寸草不生! 而东厂西厂,早些年因民怨太大,已经裁汰,只留下了传说。可内厂从立国之初至今,屹立不倒!每每民间有听闻内厂黑骑出动,所经之处,无不尸山血海,惨不忍睹。 如今这可怕内厂厂卫,竟出现在武宁城里了! 他还威胁我了! 许管事脑海一片空白,心中再无侥幸心理,两腿一软,跌坐地上,也顾不上柳三刀说的是什么,口中喊着:“饶命!” 吃瓜群众一听“内厂”名号,也纷纷变色,除去许府的奴仆之属,便一哄而散! “这……” 听闻内厂名头,苏文也是一阵本能地心惊。只觉手里的鲤鱼符说不出的烫手,想塞回去,却又不敢,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收起来吧。” 董知章说话了。他对着苏文露出一个笑脸,微微点头:“你刚才……是不是赋了诗……” “啊?!” 闻言,苏文有些惊讶,他可没注意到自己赋过什么诗,很多话,都是激动之下说的,根本没注意到自己说过什么。 “没有!” “没有这回事!” 颜朵跟柳三刀却摇头,帮苏文否认了这事。 “有啊……” 顾清臣终究是涉世未深,并没往深处去想这其中的道道:“好像有两句引动文气的诗句……其中一句是‘要留清白在人间’。” 颜朵咬了咬嘴唇,柳三刀一手拍在了额头上… 怎么就摊上了个猪队友! 看到同伴的表情,顾清臣也注意到了不妥,讪讪看了苏文一眼:“是,是我记错了吗?” “好诗!”董知章眼前一亮:“果然是好诗……文气……嗯?小姑娘,你不厚道啊!” 董知章看了颜朵一眼,轻轻拍了拍苏文的肩膀,颜朵的手段便被解除。 “小友,全首诗文呢,可作出来了?” 董知章声音里颇有期待。 至于这首诗是不是苏文本人所为这样的话语,根本不需要去问,能够牵引文气出现的篇章,要么是能够引发天地共鸣的上流新作,要么是圣人们流传下来的篇章,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啊……你是说石灰吟啊……” 苏文一脸释然,明白了几人说话的意思。转眼他便脸色古怪,心里暗想,难道我竟然有朝一日,也要靠剽窃古人诗词装逼了么? 他倒没有什么心理负担,安定了心神,开口吟诗: “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嗡……” 话音一落,苏文便感觉,天地之间,冥冥中有一股浩瀚之气垂落他身上,一时间,整个人神清气爽,朝气蓬勃,脑子也变得更加清明,脑海深处忽然响起一声碎玻璃般的“咔嚓”声。 也仿佛的砸碎了意识深处的一道锁链。 瞬时之间,他隐隐感知得到,这一方世界,并没有肉眼所看到的那般简单,他并不是简单地回到古代而已,这个世界,跟他认知的历史并不一样。 “好!好!好!” 董知章用手大力地拍着大腿:“好一首《赋得石灰吟赠吾师董知章》!从今天起,苏文,你就是我弟子了!” “好无耻!” 目睹这一幕,颜朵险些骂出声。她知道很多文人喜欢蹭热度,自己写不出名作,就努力往别人的名作里蹭,没想到的是,连董知章这样的人物竟也如此不要脸。 柳三刀可没那么客气,大怒道:“姓董的!苏文是我兄弟,跟你们青山书院可没什么关系,更何况他已经是我们内厂的人了!” 说着,柳三刀眉头一挑,对苏文说道:“对吧,苏兄弟,我们内厂求贤若渴,正需要你这种人才!” 他抢出一步,将苏文护在身后:“颜朵,你先送苏文回去!” “咄!姓柳的,做人可不要太过分,苏文已经是我学生了!内厂的手再长,也伸不到我这里来!” “瞎说八道,苏文可送过束脩,行过拜师礼了吗?!不要脸的东西,信不信老子让黑骑去堵你家门!” “呔!区区黑骑,某如何看在眼里!就算墨者在此,我也不会退让半步!苏文,这学生我收定了,钜子来了都没用!我说的!” 董知章顿时来了脾气。 “这可是你说的啊,我这摇旗叫人,你可不要后悔……哎哟……狗东西,竟然出手偷袭!还插眼……你也配当斯文人……看招……猴子偷桃!” 柳三刀本是逞一时口舌之快,可没想到,当他说摇旗喊人的时候,董知章竟然撸起了衣袖,一拳奔着他的左眼砸了过来。 那一日,武宁城中,历经两朝,传承超过三百年,没有在兵荒马乱中受到丝毫波及的醉仙楼,变成了废墟。 幸运的是,当事人足够克制,没人受伤,只是受到了惊吓。 其中受到惊吓最严重的当属许府的许管事,从废墟离开的时候,神志已不大清醒。嘴里大喊着:“内厂来啦,快跑啊……”最后嘴里被塞了麻核,才变得消停。 …… 苏文躺在床上,这一天所发生的事情在脑海走马观花。 好端端的,眼前一黑,睁眼一看,竟然穿越了……过分的是还被抢了亲,又被内厂看上,最终还被书院的副山长收了当学生……这一波三折的,这找谁说理去? 柳三刀和董建章的斗争,最终惊动了在许府应酬吃席的刺史大人和还有书院的山长。两位大人物赶到的时候,醉仙楼只剩下残垣断壁,战斗都已波及到了半个街区。 苏文和许管事们,也是在颜朵和顾清臣的护持之下,才没受到伤害,可内心的惊吓可着实不小。 最后董知章和柳三刀还是妥协了——董知章同意柳三刀吸收了苏文成为内厂一员,但前提是苏文必须先拜他为师。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刺史大人和书院的山长听说了苏文吟了一首《石灰吟》引动文气之后,爱才之心根本藏不住,颇有见猎心喜的感觉。 眼瞅鸡飞蛋打,两人赶紧妥协,苏文还没反应过来,身上便多了两个身份。 两人从头到尾都没有询问苏文的意见,直接就他的人生安排地明明白白。 但苏文也清楚,这样的身份,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坏事,至少许府不敢再随意上门找他麻烦,抓他去入赘之类。 最后是颜朵和顾清臣将苏文送了回去。 “这都算什么事……哎哟……” 苏文从硬板床上直直挺了起来,一摸额头上的大包,吃痛一声。 “这个世界……跟我认知的不一样……” 苏文轻轻揉着脑袋,看着放在案桌上的一套衣袍,陷入了纠结。 这是内厂的制服,通体玄黑色,衣襟是镶嵌铁线灰边,表示着他在内厂的地位——铁鲤符小档头,别小看这个名号,在内厂地位超然的大梁朝,铁鲤小档头在各地也是横着走的存在了,上面还有金银铜三个等级,每一个等级之间都有着天堑一般的鸿沟,极难晋升。 一开始苏文以为,内厂是特务机构,当然,大梁朝的普通百姓也这样认为,见而生畏。但实际上,内厂原本名字为“大梁朝内行省司天监镇妖司缉事厂”,负责抓鬼镇妖,驱逐邪祟之事。 了解到内厂的职能,再想到来去如风的董建章和凶悍无比的柳三刀,苏文便清楚认知到,他来到了一个陌生的世界。 只是当他想通过回溯原主原有的记忆,了解更多关于这个世界的背景和历史的时候,却懵然发现,原主对这个世界的历史……了解也并不多。 但! 这并不是原主不学无术。 而是这个世界过于诡异。 普通人能够学习认字,满足基本的日常交流,也能基于这个基础,进行日常是生活。 但他们记不住高深的知识,只能记住与自己相关的事,关于历史,也只能知道很少的部分,仿佛他们对历史,对高深学说的认知,被彻底封印了一般,哪怕有说接触,那也很快会忘记。 就如苏文在醉仙楼里喊出“人生自古谁无死,要留清白在人间”时,明明听众很多,能记住他说出诗句的人,却寥寥无几。 只有柳三刀顾清臣之流,他们都觉醒了文气,能够接触得到一定层次的诗文奥秘。 这也是苏文觉醒文气之后,被柳三刀和董知章抢夺的原因。 能够觉醒文气的人实在太少,哪怕被书院看中,视为读书种子的那一小拨精英里,十个里面,有三四个觉醒都算是丰收。 更不用说,文气觉醒,也有高下之分。绝大多数的觉醒之人,不过是正常学习圣贤典籍,理解圣人之言,无法在超凡的途径里更进一步。像苏文这种,觉醒的时候直接吟诗一首,引动五彩文气垂落的存在,都是可遇不可求的存在,各方势力遇到,自然不容错过。 柳三刀和董知章大打出手,也就理所当然了。 让苏文惊诧的是,他原本以为,在普通人在认知上受到如此压制的情况,这世界的文明水平应该处于极端低下的水准,可实际情况并非如此。 第四章 夜有访客 这个世界的文风非常昌盛,而且处于百家争鸣的盛况,学风十分昌盛。为了壮大自家学说,百家学者纷纷在各国建立学院,教人学问,因而教育十分普遍。 所以哪怕是普通人,也是能识文断字的。只是更进一步的知识,则需要觉醒文气之后才能掌握。 也就是说,觉醒文气,对文人来说,只是一个开始而已,想掌握更多的知识和力量,就得找到提升的途径。 每一个学派都有着独特的提升方法,而且正常的途径几乎是公开的秘密,只是一般人根本记不住,更做不到这一点,而对各家学学者来说,掌握自己学派的提升途径,达到更高层次的力量都十分艰难,自然不会觊觎其他学派的学说,至于那些真正博闻强记的学者,达到更高序列的存在,自然掌握不同学派的奥秘,但也必然有自己根系的学说力量作为支撑。 “真是一个别扭的世界……” 苏文揉了眉心,点了只有一根灯芯的油灯 ,趁着昏暗的灯光,从没有几本书的书架上拿下一本卷边的簿册,看了一眼,上面工整的字写着“大学正义”,字迹看着熟悉,唔,是自己的笔迹,这是他在青山书院旁听时记下的笔记。 “大学之道在明 □□□在□□……” 苏文随便一翻,却发现,自己身体的原主,根本没有记下《大学》明文,通篇都是注明缺失字句的框框,看着这些框框,他还以为自己拿到了一份数独题表格。 “就这水平?真是个渣渣啊!” 在苏文的认知里,《大学》这篇古散文,不过是两百字左右,而且朗朗上口,逻辑简洁,读上两遍就能倒背如流的文章,可在这手抄本里,只有三十多个残缺的单字,成句几乎没有。 让苏文觉得奇迹的是,尽管原文缺失,可在文章周围,却还有着密密麻麻的注释,都是记录了书院先生的心得注解,都是虚大空的清谈之语,跟原文扯不上任何关系。 他耐着心看了几段,才发现这些注释是启发读者如何与文章共鸣,将记不住的内容从脑海深处如何具现出来的。 还用感悟具现……这根本没有难度好吧!苏文很庆幸,穿越来到这个世界,他上辈子的记忆和知识都没有受到限制。这是他最大的财富。 唔……应该穿越者的金手指了!他心里一阵欣慰。 看到手抄本《大学》里的讲义比原文多,苏文便觉得有些难受。 一向有强迫症的他,穿越过来之后,这毛病不但没有好转,反而更严重了。 “反正睡不着,把这书上缺失的内容给填上……” 从笔筒里拿出一根秃笔,翻出一小块劣墨,在粗糙的石砚上倒了点水,研磨了起来,没有注意到,他在灯光下的影子,扭成了一团,仿佛活过来一般。 “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苏文用蝇头小楷将空框上的缺字一一补上。 他并没有看到,从他开始落笔,有色彩斑斓的云霞在室内生成,朝他涌来。 只是云霞还没接近他,便被身后正不断扭曲的黑色影子给吸纳。 苏文还是发现,他提笔书写的时候,落笔竟然有几分凝滞,脑海也有一片昏沉空白之感,只是随着文字笔画落下,这种感觉渐渐消失,整个人也处于空灵状态。 “……格物而后知至,知至而后诚意……” 不断有文气在苏文周身凝聚成彩霞,一开始只是三色云彩,逐渐变成了五彩,最后变成了一道道虹光,熠熠生辉。虹光缓缓旋动,似乎有钻入苏文体内的意图。 只是地上的影子也扭动得更快,无数虹光才凝聚成形,就被黑影吸走,黑影也变得越来越凝实,变得更大。 “……其所厚者薄,而其所薄者厚,未之有也!” 写完最后一个字,苏文稍稍活动了手腕,满意地点了点头,只是他不知道,地上的黑影已经占据了满满一面墙壁,疯狂蠕动之后,变成了一个生物形态,对着他张开大口,正要离开墙壁,朝他扑过来! “笃笃笃!” 就在黑影离开墙壁瞬间,敲门声响起。 黑影瞬时回到了墙壁上,滑落地面,扭曲了一阵,变成了一只灰猫,趴在了苏文的炕头上,盯着苏文背影,目光森然。 “贤婿,贤婿在家吗……贤婿?!” 许半城的声音在门前响起。 “嘎吱……” 随着木门发出一声嘶哑的声响,苏文探出半颗脑袋。 许半城险些一手敲在了苏文的脑壳上。 “呀……” 看着额头顶着个大包的苏文,许半城嘴里发出一声怪叫,及时收住了手。 苏文也看清了许半城的容貌。 肥头大耳,一身丝绸绿袍,腆着个大肚子,手里把玩着两颗核桃,慈眉善眼的模样。 身后还站着一脸落魄的许管事和两名护院。 苏文佯装不知对方身份,戒备地说道:“你是谁?” “咳咳……在你面前这位是……” 看到苏文那许半城还没开口,许管事便挺起了腰杆,凑到了跟前,用吟唱般的腔调说道:“在你面前的这位是:三世公侯之后,武宁城第一大善人,青山书院主要捐助者;儒家、道家、计然家,纵横家、农家和杂家的名誉贤人,君子……” “……我家太过简陋,容不下这么多人。” 苏文缩回脑袋,啪的一声,门扇重重合上。 “呃……” 许半城跟许管事面面相觑,半响没回过神来。 “滚一边去!” 许半城挥了挥手:“狗一样的东西,谁让你对姑爷动粗的!头上伤那么重,还不赶紧回府里打包几车的补品过来给姑爷补一补身子,这么蠢,要你何用!” 许管事抱头鼠窜。 屋子里的苏文本也是一脸纠结。 他以为,许半城吃了个闭门羹,肯定会勃然大怒,挥袖而去。薄薄的门板并没能挡住外面的声音,只听到许半城由怒转喜,自言自语般说道:“不错,我这贤婿着实不错,不贪财,不好色,傲视权贵王侯,还文质彬彬,嗯……我的眼光真是不错,小女……真是有福啊!” 苏文嘴角的肌肉抽搐了一下。他在心里默默说道:不,你误会了,你说的都我喜欢!除了你那个腰围八尺的女儿! 之前冷静下来,苏文觉得许半城的女儿或许没传说的那般不堪,如果不是入赘,可以考虑的,毕竟娶妻娶贤嘛。只是看到了许半城这身形,他便觉得坊间传闻, 不大可能只是空穴来风。 他当即杜绝了侥幸,将少奋斗三十年的想法抛诸脑后。 “笃,笃,笃——贤婿~” “笃,笃笃——贤婿~~” “笃笃笃——贤婿~~~~” 伴随着魔性的敲门声,许半城的声音在外面响起:“贤婿啊……你开门呀,我就说两句话,听完你要是觉得不行,老夫转头就走,再也不来打扰你,若你觉得还行……那咱们再细说呀……凡事好商量嘛……” ”笃笃笃……” 许半城还真有点锲而不舍的精神,苏文被他那魔性的敲门声给弄得心烦意燥,仿佛来的不是许半城,而是谢耳朵。 “嘎吱……” 门板打开,露出门缝。苏文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给你三句话的时间,说完赶紧走,不然我告你扰民啊!” 许半城眉笑颜开:“贤婿啊……” “一句!还有,别乱攀亲!”苏文脸都青了。 许半城连连点头,赶紧说道:“不入赘也行!” 苏文想了想,把门缝打开了一些:“两句!” 许半城拍了拍胸口,脸上的肥肉在乱颤:“小女可以嫁过来的!” “滚!” 苏文神色平静,可内心终究挣扎了那么一瞬,以莫大的决心拒绝了许半城那亿万家财,怒目说道:“你当我是什么人!” “……苏文!” 这时候,院子外面响起了声音。苏文从门缝里看到,一高一矮,一瘦一胖的两青年,手里提着个纸袋,并肩快走过来。高瘦的是孙野侯,矮胖的是张?。 两人是他仅有的朋友,年岁稍小他数月,是青山书院的正式学生,其中孙野侯还觉醒了文气,拜在了书院名师名下,前程一片光明。张?倒是没有觉醒文气,但他在这方面还是表现出了足够的天赋,至少苏文记不住的圣贤文章,他基本能倒背如流,觉醒文气只是时间问题。 苏文之前便是躲在张?家,可终究还是被许管事给找到,敲晕了带走。 也正是张?和孙野侯跑到书院找了先生,惊动了董知章,才有后来苏文赋诗拜师这回事。 董知章动作太快,两人跟不上,等他们到了醉仙楼,苏文已经折回家中,两人却被刺史和山长派人请走,询问起关于苏文的事迹,耽误了时辰,直到此时才脱身,匆忙赶来。 得知苏文今日的机遇,两人既为之高兴,又有几分忧愁。 喜的是苏文竟觉醒了文气,还被董知章这样的名士收为学生,愁的是苏文竟也被内厂看上,好端端的读书人,沾上了内厂这个名头,风评怕是好不了了。 “孙野侯,张?!” 苏文打开了门,没有理会在一旁堆笑脸的许半城,迎了过。 第五章 空穴来风 孙野侯快步走了过来,踮脚一拳落在了苏文肩上,眉开眼笑:“苏大哥,你这算是祸福相依了,虚惊一场,换得文气觉醒,成了董先生的学生,运气实在不赖。” 张?更是一脸喜色:“副山长回到书院便宣称,说把你收了当关门弟子,整个书院都轰动了,还有你写的那首送给他作拜师礼的《石灰吟》,已经让匠人用玉碑刻了出来,安在思贤堂外面了呢!” 听到孙野侯的话,苏文脸上的肌肉搐动了几下,可最终没顺着这话题往下接话。 “来,吃点栗子。” 孙野侯喜冲冲地将手里的纸袋递给苏文,瞥了一眼站在一边,脸上堆满笑容,搓着两手的许半城。 “你这人,怎么回事?”孙野侯没好声气说道:“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还不好找,怎么就赖上我兄弟了?” 之前他是没底气也没能力跟财大气粗的许半城对抗,以至于苏文被抢亲,也只能跑到书院求助。 如今情况已大不同,他面对许半城,底气十足,自然没好声气,正要发作,却被张?按住了胳膊。 “孙二哥,咱们是读书人,可不能这般粗鄙。” 张?看着许半城那腆着的大肚子,便有几分好感,胖子何必为难胖墩,于是说道:“许大善人,咱们可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是不是?苏大哥看不上令千金,可以考虑我的嘛……在下虽然身高不过五尺,可也算是相貌堂堂,与您……有父子之相。” 闻言,许半城一张脸便阴沉了下来,他觉得,张?是在调侃他。只是张?语气诚恳,却也不像作伪。 他眯着眼睛打量着张?,心里却在摇头。 为自家女儿选夫婿,许半城自然是下了功夫的,张?、孙野侯、苏文这三人,他都是有调查过。孙野侯虽然家道中落,无权无势,可终究是五姓之一。惹恼了他背后的大家族,可得不偿失。更何况孙野还是书院的学生,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 至于张?…怎么说这个人呢? 人长得矮胖也就算了,还丑。 人家丑吧,总能说出点缺陷,比如口歪眼斜鼻子小之类,可张?却没没有,五官还算端正,坏就坏在了眉毛上,人家都是两条眉毛,他就一条,还特粗犷,像一把野草般,横过眉心,看起来凶神恶煞的,在许半城心中。自然打入了丑类。 如果仅仅是丑也罢了。 这张?还名声狼藉。流连勾栏赌馆,柳巷青楼,甚至还有传闻,他与一些山贼水匪都有交情,一身匪气,背景十分复杂。之所以能进书院读书,是因为张?的亡父与书院的一名老先生是故交,情面大,书院辞退不得,只能听之任之,让他在书院里吊儿郎当混日子。 这样的人物,许半城自然是看不上的。 “许善人可有决断了?要是您慧眼识人,小生可就改口喊泰山在上了?” 张?两眼热切,凑了上去,抓住了许半城的衣袖。 “啊,哈……” 许半城一个激灵,从失神状态恢复过来,正色说道:“张公子气宇轩昂,气度不凡,将来前程不可限量,小女可高攀不起……” 许半城挣脱了张?的魔爪,回头深深地看了苏文一眼,赶紧说道:“告辞……” “别介……”张?跟在后面,依旧热切说道:“我不嫌弃啊……许大善人,令千金就算配不上当正妻,妾室也是可以的嘛……” 许半城身体一僵,气得浑身发抖,只是却并没有发作,灰溜溜地走了。 “你这人,嘴巴还是这么毒,迟早会惹出祸害。” 孙野侯看着许半城远去的背影,有些担忧说道。 别看许半城此时慈眉善眼,一脸和善的样子,可真惹恼了他,狠下心来报复,绝不是他们三人眼下所能承受的。 “他不敢,至少眼下不敢。” 苏文摇了摇头。看着张?气走许半城,他心里还是有点暗爽的。毕竟两世为人,他似乎都没有点亮毒舌的技能,看张?怼人,也是蛮不错的。 “进去说话。” 苏文的房子只是一进的陋室,进门便是厅堂,左边是卧室,右边是书房。 两人跟苏文都不陌生,进了门,便往书房里钻。 “咦……苏文,你什么时候养了只猫?” 一进书房,张?便惊奇地问了一声。 苏文也看到,一只皮毛灰褐色的猫,正趴在书桌上,严格来说,是趴在苏文之前填补了漏字的《大学》手抄本上。见三人进来,它只是懒洋洋地抬了抬头,甩了甩长尾,继续趴着不动。 “呃……这……” 苏文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在他记忆里,原主似乎没有养猫才对,毕竟对这个穷书生而言,能养活自己就不错了,怎么可能有闲工夫养猫? 可是……万一真是原主养的呢? “家里闹耗子,就养了抓老鼠。” 苏文不动声色地应了一声。 “……有名字吗?” 看着懒洋洋,胖呼呼的灰猫,张?和孙野侯顿时心痒痒,张?还凑过去想摸一下。结果灰猫提前察觉到了他的意图,从桌子上跳了下来,钻进了床底,不理会他。 “……核桃。” 苏文硬着头皮,又应了一声。 “嗷呜!” 床底的灰猫,发出一声不满的声音,声音里似乎带着怒气。 “……核桃……这名字也太随意了,你如今觉醒了文气,算是彻底的士人了,得文雅一些……” 孙野侯不满意,秉着酸文人的气质,他一阵摇头晃脑:“这猫通体玄灰,下颔到腹却一片雪白,不如叫乌云盖雪?” 张?也凑起了热闹:“乌云盖雪是不是普通了一些……我见核桃四肢皮毛洁白如霜,不如叫胜霜,或者踏雪寻梅?” 苏文咂了咂嘴,想了半天,才说道:“……随便吧,我还是觉得核桃比较顺口……好养活。” 平白无故多出一只猫,苏文心里觉得古怪,也不愿意在这话题上多纠缠。 而他隐隐觉得,这只猫似乎有些古怪,是不是原主养的还有待商榷,但白天被抢亲的时候, 这只猫似乎在花轿里出现过,但他也拿捏不准,当时是一个灰影在脚下闪过,捆在他身上的绳索,就莫名其妙地松开了大半,轻松便挣开了。 “……觉醒文气,是什么感觉?” 张?一边剥着糖炒栗子,开口问苏文。 他距离觉醒文气就差临门一脚,只欠缺一个契机,别人这方面的经验,值得他参考,甚至值得效仿——比如主动跟许半城提及,愿意当他的女婿。当然,必须是女婿,而不是倒插门。 “啊这个……” 张?的问题,苏文可不好回答。他总不能说,自己只是情急之下,吟了一首诗,文气就觉醒了? 可事实……也是如此。 听着苏文的答案,张?顿时来了精神:“吟诗?这个倒是可以试试……不过我可没你这般急才,得好生酝酿灵感,得找个莺莺燕燕之地,有那红袖添香才行……唔,就这么决定了……明天我就搬到翠云楼,常住下来。不把文气觉醒,老子就不回来了……” 张?踌躇满志。 “尼玛……” 苏文心里暗骂,这小子竟然把眠花宿柳说得如此伟光正,真他娘的是个人才。自己得跟他好好学习才行。然而转念一想,他全副家底加起来都凑不出二两银子,在翠云楼喝杯茶都不够。 “得了吧……就怕你文气没觉醒,肾水被榨干成了药渣!” 孙野侯摸了摸腰,连连摇头:“文气觉醒的机遇,因人而异,适合苏文的,可不一定适合你。还是老老实实参悟经书,吃透经义才是正途。”已经觉醒了文气的孙野侯,在这方面还是有话语权的。 三人又闲聊一阵,话题从《石灰吟》扯到了最近江南道的抢亲事件,连连抨击人心不古,官府为虎作伥,吏治腐败上去,身为受害者之一的苏文,情绪尤其激动,不过张?对这些话题不感冒,哈欠连连,于是善于把控话题的孙野侯,又聊到了一些城中怪谈中去。 “说到这个,我可就不困了啊……你们可听说了吗,最近城中多有艳谭之说,恐不是空穴来风……” 张?抖落一袖子板栗壳,神秘兮兮说道:“因为选秀之事,有不少仓促下嫁的美貌少妇,不喜丈夫,因而红杏出墙,滋生了不少风流韵事……就连我……一名同窗,都有类似的经历……” 就在张?吞了一口唾沫,准备分享自己,啊不,他那名同窗的经历时,敲门声响起。 “嘭!嘭!嘭!” “……苏文,在家吗?” 第六章 柳三刀的人生巅峰 柳三刀粗犷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在在在,别敲了!” 苏文赶紧大叫应了起来。柳三刀哪里是在敲门,分明是在拆他家的房子啊,墙壁都簌簌落起了灰。门板更是不堪重负,随时都有散架的可能。 苏文赶紧看门,看到肩扛大刀,刀柄上还挂着一壶酒,手里提着纸袋的柳三刀。 “柳……档头?” 苏文迟疑了一下,有些别扭的地喊出这个称呼。 柳三刀点了点头:“唔……不是在衙门,不用这么正式,叫我柳叔就好了。” 看到苏文身后探出了两颗脑袋,柳三刀眉头一挑,便说道:“原来家里来了客人,我这不速之客来得不是时候……我走啦?”嘴里说要走,可两脚纹丝不动,目光如刀盯着张?孙野侯。 “不不不,我们正要走,你们慢慢聊。” 张?一看柳三刀这吃人的眼神,便准备脚底抹油。 孙野侯也连连点头。他可是知道,柳三刀是内厂的人,内厂……可是他们这些正经读书人避之不及的地方,凡是立志在朝堂有一番作为的人,都会主动与他们拉开距离。 想到这里,孙野侯忽然想到,他和张?急急忙忙来寻苏文,本是为了苏文的内厂身份之事,想帮忙想个办法,让苏文能够摆脱内厂的身份。 可不知咋的,他们根本就没有聊到过这个话题,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不,是从一开始的时候,话题就歪了。 “告辞!” 两人给了苏文一个自己保重的眼神,便仓惶而走,仿佛与柳三刀多呆几秒都会节操不保似的。 “呵!咄!还青山书院学生呢,一个个脚步轻浮, 腰力掏空的模样,怕是功夫都花在了娘们的肚皮上了。” 柳三刀看着两人远遁的身影,评头论足。 听着柳三刀的话,苏文这也才注意到,他这两位朋友的精神,似乎都不怎么好。 “……就不请我进去坐坐?再怎么说,我也是你头顶上司啊!” 见苏文还杵在门口,呆若木鸡的样子,柳三刀很是不满。 “哦哦……”苏文的目光从好友背后收回,赶紧将柳三刀迎了进去。 “来找你并没有什么大事……” 柳三刀一屁股坐在正堂饭桌旁的长凳上,将酒壶、纸袋放了下来:“如今你是内厂的人,凡事得有个体统起来,规章制度,自然是有书册教你,我就不多说了……” 苏文连连点头,表示已经看过了柳三刀给的书册。 苏文也觉得,自己从书册说明中明白了内厂的职能……但实际上,也可以说什么都不知道。 从册子里的内容介绍,在这大梁朝,内厂似乎什么都可以管,可什么都不管,最主要的职能,是辅助钦天监协调阴阳,镇邪捉妖。 如果不是有文气觉醒这种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苏文是不可能相信这种怪力乱神之说的。 但如今吧,是不信不行。 “我要说的是别的。” 柳三刀拿起酒壶,就要往嘴里倒,快凑到嘴边才停了下来:“拿两副酒杯筷子过来,再来个碟子……这里有茴香豆。” “……我不喝酒。” 苏文看到酒壶早已开封,听着里面的晃动声,他便可断定,柳三刀在半路的时候,肯定已经偷偷喝过。 他可没有跟男人一起间接接吻的习惯。 “嗐!”柳三刀一拍桌子:“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不喝酒?要不是老子囊中羞涩,就不是带半壶酒过来,而是带你去翠云楼,好生快活去了!唔,等这个月发了俸禄……你可记得请我去一趟,那里的姑娘……那滋味……啧啧!” 柳三刀的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 苏文一阵无语,可想到俸禄,他心里却一阵活泛。 他算是内厂特招进来的“特殊人才”,起步不低,每月有俸禄十二两,此外还有若干福利,柴米油盐之类的津贴,零零散散加起来,一个月的进项能超过十五两银子。 对苏文来说,这可是一笔巨资,毕竟之前他翻箱倒柜,掘地三尺,也就是从家里翻找出了一两五钱银子,外加三十文铜钱。 可十几两银子,在翠云楼,或许能吃得上一桌席面,但想叫两个姑娘吹弹拉唱,甚至想进一步做点什么,那是想都别想。 “这个……日后再说吧。” 苏文最终还是心疼银子,含糊一句,没有马上应承下来,心里暗想,就算去,也不带你啊。 苏文找来碗碟,又从书房里拿出吃剩的板栗,灰猫从床底钻了出来,跳到苏文旁边的长凳上,冷冷盯了柳三刀一眼。 看到灰猫的目光,柳三刀咦了一声,脑海里某个念头便忽然起来,可瞬息之间,这个念头仿佛被什么力量给强行抹去了一般,下意识便问出了一句:“这猫……可有名字?” “呃……叫板栗。” 苏文可没想到柳三刀竟对一只猫的名字感兴趣,他隐隐觉得,自己养的这只猫是有名字的……可叫什么,他一时间却记不起来了,看着案桌上的糖炒栗子,便脱口而出。 “唔……是个好名字。” “嗷!” 灰猫冲着苏文发出一声低吼,气鼓鼓趴在板凳上不理他。 柳三刀目光从迷离中恢复正常,剥了一颗栗子,给灰猫递了过去:“你吃不吃啊……很好吃的喔……” 灰猫似乎犹豫了一下,探出了爪子。 “哈……” 就在灰猫探出爪子瞬间,柳三刀飞快地将栗子塞回了自己嘴里。 “不给你吃!” 柳三刀嘿嘿笑了起来。 “嗷~” 然而灰猫眼中此时精光四射,似乎怒火冲天,瞬息之间,探出的爪子便来到了柳三刀的脸上。 “刷!” 一道爪痕,从柳三刀的右眉落下,划过眼睛鼻梁,一直落到脸颊,与他原本就有的刀疤,交汇成了一个“乂”字,血珠一下便迸了出来。鲜血淋漓之中,还带着几分的滑稽。 “哎哟!” 苏文发出一声惊呼,而受伤的柳三刀却呆若木鸡,根本不敢相信眼前所发生的一切! 他只感觉到荒谬。 他竟然被一只猫偷袭了。 被偷袭不要紧,可他却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这就说不过去了!身为内厂的大档头之一,他的身手也是属于拔尖的行列,反应速度也自然不必多说,要不脸上不应该有这么一道伤疤,而是整个脑袋当年就被敌人劈掉了。 “核桃!” 苏文情急之下喊出了自己给灰猫最初取的名字。 惹了祸的灰猫一甩尾巴,跑得无影无踪。 “啊这……柳大档头,你没事吧……” 苏文忐忑问道。 “咳咳……没事!” 柳三刀一抹脸上的血痕, 挺直了腰杆,沉声说道:“当年子午关一战,我在敌人军阵中七进七出,砍了一天一夜,身中数十刀,血流几大碗,眼睛都不眨一下,被猫抓了一下算什么!”说话间,他运力蠕动脸上肌肉,将伤口合拢。 “嘶……真疼啊!” 脸上肌肉蠕动,带来的痛楚让柳三刀龇牙咧嘴。 看到柳三刀这个样子,苏文对他之前的英勇事迹将信将疑。不过他也没有缺心眼地问柳三刀,一天一夜不眨眼,是怎么做到的,眼睛干不干。 “说回正事……” 柳三刀用酒水涂抹了一下伤口,便不再管,故作豪迈地说道:“你如今刚刚觉醒文气,那么意味着人生的道路多了一些选择,当然,身为董知章的学生,那个不要脸的家伙,肯定是希望你走儒家的路子,步入仕途。” 苏文点了点头,并没有马上说话。他很清楚,柳三刀以上所说的话,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但是”之后的部分。 “但是……” 不出苏文所料,柳三刀喝了一口酒,眼睛半闭说道:“我大梁朝以武立国,如今把持朝野的是兵家、杂家、纵横家之流,他们对儒学并不友好,将来前程……其实高不到哪里去。” 这个世界,诸子百家共同争鸣,不同国家都有主流学派所把持着,儒家并没有独尊的地位,甚至不如柳三刀所秉行的墨家学派受欢迎。苏文微微点头。听柳三刀这话的意思,是担心他反悔加入内厂? 他可没有这个想法,别的不说,什么事不用干,每个月从内厂拿十几两银子,难道不香吗? 见苏文把话听了进去,柳三刀又说道:“当然不是让你转投他门,你既然拜了那董知章为师,儒家的烙印便难以洗刷,唔……内厂对这个也不讲究。但同样的,内厂也不需要一个只觉醒文气的文员,我们要的,是超凡者。” “超凡者?!” 苏文想到了白天时候,柳三刀与董知章大大动干戈时所造成的破坏,双方表现出来的实力,已经超出了他所看过的武侠小说的极限。但这也纯属正常,这世界有妖怪……玄幻,不,至少是个仙侠世界。 “不错,不成超凡者,终究只是尘埃。” 柳三刀声音沉稳:“你身上有成为超凡者的潜质,这是我吸纳你进内厂的原因。” 柳三刀眼神闪烁,仅仅是潜力的话,对他的吸引力可大不到哪里去。 “……怎么才能成为超凡者?” 苏文怦然心动。 “那要看你想选择成为怎样的超凡了。” 柳三刀淡淡笑道:“诸子百家,只要觉醒了文气,以此为基础,都有各自晋升超凡的方法。” “是秘籍?!像《九阳神功》、《葵花宝典》一类修炼真气的绝世秘籍吗?” 苏文眼睛一亮。 “……什么秘籍,还有这种东西?” 柳三刀觉得自己的知识里似乎出现了盲区。 “不是?” 轮到苏文迷茫了。 “瞎说什么呢……小说家胡编滥造的话本看多了吧?” 柳三刀嫌弃地看了苏文一眼:“是积攒文气,贯通圣人奥义,服用秘药,完成相关仪式,获得晋升的力量和知识。” “……啥?” 苏文忽然发现,柳三刀说的每一个字他都明白,可这些话连在一块,就完全听不懂了。 第七章 期望 “啥?” 苏文沉默了几秒,一脸茫然地望着柳三刀。 “嗯?” 柳三刀想了想,自认把如何成为超凡的道路已经解释清楚,声音便大了一些:“没听懂?就是这个意思啊!” “……” 苏文又沉默了几秒,他很快就意识到,这个世界的人,恐怕人人都知道如何进入超凡境的基本程序,所以柳三刀才会说得如此笼统。 只是……初来乍到的苏文,两眼一抹黑。 但他并不打算不懂装懂,含糊了事,拿起酒壶给柳三刀倒酒,说道:“我之前两眼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很是孤陋寡闻,还请柳叔说得仔细一些……比如……如何积攒文气,完成仪式?” 他这么一解释,柳三刀倒是释然了,安慰苏文说道:“这倒无妨,如今你觉醒文气,又是我内厂之人,想成为超凡者,只是时间问题,关键是这条路该如何往下走,提升序列。” 随后他便就着茴香豆,喝着小酒,给苏文详细解说如何成为一名超凡者。 首先是积累文气。 在这一步,最难的是觉醒文气。凡人与超凡者之间的天堑鸿沟跨越过后,随着学习圣贤典籍的深入,便可凝聚和积累文气,当然,凝聚文气最快的方式,是创作可以激发文气的篇章,积攒成自身的力量基石,然后一步步朝超凡者的序列提升而去。 每一阶超凡者都有着对应的名称,比如儒家,觉醒文气之后,便算是秀才。而秀才之上,是贤人、君子,儒士、大儒之流。各家学派,称呼或有不同,但大致一样,而且序列尽头,都是称之为圣人。 各派学说层出不穷,但并不是哪一派学说就能出圣人。而出过圣人的学派,都是当今世上的显学。 简单地提及了背景之后,柳三刀提到了秘药。 秘药是用来开启灵窍的,而且不同学派的秘药配方也尽不相同;在各家学派眼里,典籍学说,是大路货,广泛传播,唯恐别人不知。但秘药,尤其是秘药的配方,是学派的最核心秘密,只有最高层的少数才有资格掌握。也正是牢牢把控住了秘药和秘药配方,各派学者不得依附在学派的阵营之中,不然就算积累更多的文气,也难以提升。 当然,有一些幸运的超凡者,在提升序列的时候,能引发天道共鸣,从而得到天授知识,获得下一序列或者其他学派的秘药配方。但同样的,一般的学者,想获得秘药也极其困难,没有背后学派的鼎力支持,野生的超凡者,前途几乎已经被彻底锁死。 而提升序列最重要的一环,是仪式。 不同学派的仪式也不一样。有些可能就是随口哼唱两句莫名其妙的歌,而有些可能需要耗费极大的心血。 还是拿儒家的仪式举例。 觉醒文气,成为秀才之后,秀才想成为贤人,除了文气、秘药加持,他的行为举止,还得得到周围的乡里称颂,所知道他名字的人都觉得他是个贤明之人,在这种氛围之下一段时间后,便会成为贤人。而这个过程,便是仪式。 越往上,仪式便越难。知效一官,行比一乡,德合一君,天下皆以为贤能者,才有可能成为儒士、大儒,至于传说之中的亚圣、圣人之流……一般人想都不敢去想。 苏文心底生出一股深深的荒谬感,他本来就已经觉得这个世界足够古怪了,可没想到,现实比他想象中还要扭曲。 “咳咳……我说了这么多,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 柳三刀晃了晃酒壶,发现一壶酒都被自己喝光,瞥了一眼苏文眼前的酒杯,舔了舔嘴唇, 腆着脸将苏文身前的酒杯拿了过来, 讪讪说道:“不喝怪可惜的……不要浪费嘛。” 苏文心里直呼好家伙,柳三刀不光把带来的酒水喝光,茴香豆也吃得一干二净,顺带把他的栗子也啃没了。 苏文摇了摇头,将桌面上的栗子壳从脑海里驱除,问道:“……如果我累积的文气足够提升序列,内厂会提供对应的秘药吧?”柳三刀既然希望他变成一名超凡者,那意味着内厂至少不缺少提升力量秩序的秘药。 “秘药并不是那么好拿的。” 柳三刀表情忽然变得严肃起来:“哪怕内厂这种特殊地方,秘药也是极其珍贵的宝物,只会免费提供一两次,也就是最低阶的秘药, 将普通的文气觉醒者,提升到超凡者的层次。想获得往后的进阶秘药,需要累积足够的功勋……但内厂掌握的秘药序列也并不多,尤其是高阶序列的秘药,更是少得可怜,就目前来说,相对完整的序列、是墨家、法家和阴阳家,所以内厂里面的超凡者,大部分都拥有这几家学派的背景。” “没有儒家?” 听到这一番话,苏文神色古怪。 “不能说没有,低阶的秘药,是可以凭借功勋兑换得到的,但儒士以及以上,就极其罕见……因为内厂并没掌握秘药的配方。” 柳三刀语气深长。 秘药不容易获得,苏文自然是有心理准备的,可柳三刀后面所表达的意思,才值得他认真思考。 他如今是董知章的学生,而董知章是儒家学派的学者。 也就是说,内厂所掌握的资源,对他日后的提升帮助不大。 柳三刀是在委婉劝说他,想在内厂获得更多的资源,一心扑在儒家身上,恐怕对前程不利。 嗯,从某种角度看的话,柳三刀是在挖董知章的墙角。 “是不是应该……” 苏文心念波澜微起……只是…… 要知道,虽然他还没完成拜师礼,可董知章已经把《石灰吟》改了个长长的名字,将他俩的师徒身份牢牢钉死,若他敢另投他门,便是欺师灭祖,不仅仅会招惹骂名,董知章一怒之下,一巴掌将他拍死,也不会有人说什么坏话,更多人只会称赞他手段刚断,清理门户。 换个角度看,也足以看到董知章对他的重视,儒家学派也是显学,青山书院底蕴也十分雄厚,如果他的表现能够达到董知章和书院期许,各种资源肯定也会源源不断地供给,好处不会比内厂给的少。 苏文心念坚定了下来,定了定神,他说道:“我已拜董先生为师,更换门庭之事,断然是做不得的,至于成为超凡,提升序列,还是很遥远的事,还不急着考虑。” 柳三刀微微点头,心里有些遗憾,不过他有自身的操守,在此事上便点到为止了。 “唔……不愧是我董某人的学生……也只有这种品性,才能写出石灰吟这样的章句,好,好!” 而此时,屋顶响起董知章的声音,随后衣袍猎猎作响,董知章从屋顶飘落下来。 苏文和柳三刀迎了出去。 两人神色都不大自然。 苏文心中的侥幸,如果他有什么三心二意的想法,哪怕仅仅是跟柳三刀虚与委蛇的托词,都会在董知章心里留下难以挽回的形象。 柳三刀更的面色铁青。 他竟然不知董知章的到来,更不知董知章来了多久,偷听了多久两人的对话。 还好他也没有光明正大地挖墙角,不然情况会变得更尴尬。 “儒家的君子,什么时候喜欢躲在房顶屋梁之上了?!” 柳三刀冷笑一声,开启了人身攻击。 “我不是君子。” 董知章淡然笑道:“我是儒士。” 儒士的品秩,可远在君子之上。这也是董知章的底气。 “哼哼,又还不是大儒,嚣张什么……” 柳三刀心里腹诽着。只是这种话,他可不敢说出来。别人不知道,他心里可是一清二楚,白天的时候,董知章明显是留了手,没有使用绝技,不然他哪能跟董知章打得有来有回,在人前挣足了面子。 董知章的目光越过柳三刀,落在苏文身上,语气温和:“你为何还不到书院拜师?我可是等了半宿,也没等到,原来是被这等闲人给耽搁了。” “啊?!” 苏文一脸错愕。柳三刀脸上的表情也变得精彩起来。 之前董知章让他挑个好日子去书院拜师,苏文便以为,起码是几天后的事,他甚至都还没来得及翻黄历,也还没弄清楚,在这世界,拜师要按照何种礼数去做,准备请教孙野侯这些有经验的朋友之后再做,可没想到……董知章竟如此迫不及待,这大半夜的,竟跑来苏文家,责问他为何不夤夜去拜师? “这,这不合礼数吧?” 苏文震惊之后,终于想到了一个可以解释的理由。 儒家,可是出名重规矩,讲礼数的学派,学生拜师,可是非常重要的仪式,尤其像董知章这样名士,只会更加讲究,不仅会挑选黄道吉日,还广派名帖,邀请亲朋好友,当地名流,各派学者见证。 这大半夜的拜师,不仅仅于礼不合,甚至可以说离经叛道了。 “嗐,这虚名算是什么。” 董知章摸了头上的儒冠,似乎有愠色说道:“钱浩然那老匹夫似乎有截胡的想法,还说准备收个关门弟子,若他真拉下脸来干这等事,我岂不是亏大了!” 苏文有些茫然,不知道被董知章气急败坏骂成“老匹夫”的人是谁,嘴巴微微张开,却是不知该说些什么。 “钱山长……也想收苏文为学生?” 柳三刀在一旁却是傻了眼,他默默看了苏文一眼,顿时死了挖书院墙角的心思。 钱浩然跟董知章可不一样,董知章不过区区一名儒士罢了,可钱浩然却是货真价实的大儒,哪怕当朝皇帝陛下见到,也得彬彬有礼地称一声“先生”的人物。 跟董知章这种反射弧比常人慢一拍的性格不一样,钱浩然心思细腻,而且十分记仇,一旦得罪了他,那就准备 受罪吧,哪怕内厂的大档头也一样得吃挂落。 “难怪了……” 柳三刀顿时明白,为何董知章这么急着收苏文为学生。若钱浩然真动了截胡的心思,董知章神经也不好说什么,毕竟境界大一阶压死人。 “再说了……今日得你诗文牵引的文气,我心有所感,似乎是要破境,得出一趟远门完成晋升大儒的仪式。总得把师徒名分落实了才好离开。” 董知章大咧咧说道:“那些繁文缛节就算了,你就给老夫端一杯茶,咱们这收徒礼仪就算完成了。唔,这里还有一位墨者作见证人,也算马虎了。” “晋升仪式?” 柳三刀浑身一抖。 董知章已是儒士,再次晋升……那就是大儒了! 那也意味着,青山书院,便坐拥两名大儒!别说在江南道,在整个大梁朝,都是首屈一指的存在!不仅仅在儒家书院中排名有更前的名次,对其他学派更是形成巨大的压力! “先生喝茶……咳,茶味淡了点……” 苏文就是个穷逼,平时哪里喝得起茶水,白开水都少喝,毕竟烧热水废柴。他翻箱倒柜,总算找到茶罐,从里面倒出了最后的一点茶碎,泡了一杯颜色淡不可见的茶水,却是一脸淡然地送到董知章面前:“学生家贫,没有好茶,只能日后买好茶叶孝敬先生了。” “无妨……君子固穷,小人穷斯滥矣。” 董新章掉了一句书袋,端起茶碗,轻轻抿一口,眉宇之间透着一股欣喜,随即正色说道:“苏文,为师生平,只收过三名弟子,如今你是第四名,也是为师的关门弟子。”他又抿了一口茶说道:“既然你入我门中,有些事情便得说与你知道,我们虽然是儒学之人,但主治之书是《春秋》,其他儒学学说,熟读即可,至于诸子百家之说,可触类旁通,无所禁忌。” 苏文连连点头,表示明白。心里的表情可比脸上精彩,从今往后,他可以光明正大跟别人说,他是读《春秋》的了。只是在这世界,怕是没人能听得懂他这个梗。 “还有,你三个师兄师姐的情况,也应知晓一些……” 董知章放下茶碗,组织了一会语言,开口说道: “你大师兄燕人,姓颜,名箪,字箕,淡泊名利,如今隐居在东海之滨,有贤人之称。” 苏文欣然点头,心里暗暗寻思:“这颜箪师兄,应是先生门下的颜回了。” “你二师兄大梁人,姓仲,名温, 为人……稳重好学,先投军了数年,跟随兵家修了几年,上月又修了书信来说,从军中退役,与墨家一名墨者一起当游侠去了……” 苏文分明看到,董知章脸色的表情颇为复杂,似乎难以言喻。也不知是喜是嗔。 但他还是听得出来,这二师兄,怕是子路一般的人物,但听先生的描述,似乎又不大像。 “你三师姐大梁人,姓姬,嗯,外惠内秀……以后你应该都有机会见到的。” 董知章对三师姐的介绍特别吝啬言语,苏文除了知道这位三师姐是梁国人,姓姬之外,其余一概不知。 苏文的兴趣,也不在这几名同门身上。 “这个给你。” 董知章从衣袖中摸出一个长盒:“里面有笔墨纸砚,还有一部《春秋》,是先生送你的礼物,也是先生对你的期许。”他摸了摸胡子,露出淡然笑容:“先生相信,能够作出《石灰吟》的人,将来也一定能写出一部《春秋》。” 说着,董知章轻轻拍了拍苏文的肩膀。 苏文微微躬身,接过长盒。 “学生谨听先生交汇,绝不让先生失望。” 他却是没注意到,旁边的柳三刀却张大了嘴巴,一脸震悚地看着董知章。 苏文不知董知章这一番话里的期许有多大。 柳三刀却是清清楚楚。 “圣人作《春秋》,乱臣贼子惧。” 那可是圣人。 第八章 先生的馈赠 董知章走了。 看着董知章飘然远去的背影,柳三刀沉默许久。 被打击的。 董知章急着离开,那是因为文气已经积攒到了极致,需要服用秘药,进行晋升大儒的仪式。 而柳三刀距离提升到董知章即将成为的层次,还远着呢。 董知章离开之前,也让苏文放心钻研学问,积累文气,不必担心秘药欠缺。董知章手里便掌握从贤人到大儒的秘药配方,并且有着足够的材料。也就是说,就算苏文担心配方和材料,也是成为大儒之后的事了。 这是对柳三刀的第二重打击。 他身为内厂的大档头,想获得提升下一序列的材料和配方,都极为艰难,可在董知章眼里,仿佛这一切都不用钱似的。 最后一重打击,是董知章离开前终于发现了柳三刀脸上的新伤疤,问了一句:你脸上的伤是谁弄的? 柳三刀自然不会说是被一只猫给挠的,随口便应了一声,家里的葡萄架倒了,不小心蹭到的。 董知章却是哂笑一声说道:“葡萄架,不是吧,看上去是被女人挠的,哦,不对,你也没有女人,欸,还真惨。” 他也不深究柳三刀脸上的伤是哪里来的,施施然离开了。 柳三刀被嘲讽到心头恚怒,甚想拔刀给董新章来那么一下。 然而……得知董知章马上要晋升大儒之后,柳三刀便清楚,现在不是白天,董知章真甩开膀子跟他干一架,他绝对是自取其辱。 所以柳三刀很自然地从了心,意兴阑珊,强打起精神,又跟苏文说了一些内厂的事情,这才捂着受伤的脸,骂骂咧咧走了。 送走柳三刀,苏文脑子还是有些发懵,白天发生的事情已经够多,可没想到晚上还有这么一出。 “还闹妖怪?” 想到柳三刀临走前说过的话,苏文心头泛起一丝凝重。 从柳三刀的讲述中,他之所以会被抢亲,很可能就是这只妖怪搞的鬼,在整个江南道散布大量流言,最终引发了抢亲事件,只是从整件事来说,苏文跟大部分的老光棍一样,因祸得福,只是得到的福报尽不相同罢了。 至于妖怪为何如此行事,柳三刀也给出了解释。 妖族跟人族超凡一样,晋升的时候需要特殊的仪式。 而且每一种妖族的晋升仪式都不一样。也正是因为如此,内厂对作乱的妖怪毫无头绪,不知对方的来历,更没有高效的应对手法,以至于妖怪肆虐至今。 不过内厂终究不是吃干饭不干活的,随着柳三刀一行人的调查,如今已经渐渐锁定了妖怪活跃的范围,相信很快就能将其抓获。 柳三刀给苏文说这些,也就是为了让苏文了解相关情况,并不指望他能帮上什么忙。 …… 送走了柳三刀,苏文回房打开董知章送的礼物。 “咦……” 当盒子打开瞬间,苏文便感觉有一股清爽气息扑面而来,整个人也感到一阵情神清气爽。 盒子里放的的确是笔墨纸砚,三支青竹毛笔,看样子还是董知章亲手做的,每一支笔管上还各刻着一行小字。 “微言大义”。 “虽千万人”。 “青出于蓝”。 “……” 看着三支毛笔上的刻字,苏文咂了咂嘴,他这个先生,自身的学问就很驳杂啊。 旁边还有一刀青色宣纸,毛边,显是没经过仔细的切割。苏文所感觉到的清爽气息,便来自这一刀宣纸,还有两块墨,墨上有鎏金字样,一块墨上字样为“余家贫”,另一块上则为“吾善养浩然之气”。 “家贫……” 苏文扯了扯嘴角,心里暗道一声,我家先生还真会装。他虽然不识货,也清楚这样的一块墨,拿出去至少能卖几十两银子——后来他才知道,是贫穷限制了他的见识,他其实还可以再大胆一些估价。 最后的一块石砚,倒是朴实无华,苏文拿起翻看了一眼,只在砚边看到了一个小小的,几不可闻的“早”字。 看到这个字,苏文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古怪起来。但他很快扭头,把心里某个同样古怪的念头从脑海里驱赶出去。 压在盒子下方是一卷被盘出浆的竹简,用牛皮捆着,不消说,这便是董知章这一支儒门所精心钻研的《春秋》了。 而苏文还看到,一把小小的,生锈的刻刀,被牛皮跟竹简捆在了一起。 “这竹简和刻刀,不会是师门的圣物吧?” 苏文嘴角抽了一下,小心地拆开牛皮,沉甸甸的刻刀,握在手里,他感觉掌心一片冰凉,然后又一片炙热,身体在冰火两重天中替换来回。 “这刻刀有古怪!” 苏文身体哆嗦了一下,险些将刻刀丢了出去。但他注意到,身体虽然在冰火两重天中来回切换,却没有对他造成任何的伤害,反而让他的意识变得更加清明敏捷。 “是宝物!” 苏文知道这个世界既然有超凡者,那必然也有超凡的武器,不,是法器才对。这把刻刀,应该就是这样的一件宝物。 “先生真是大方!真豪气!” 苏文心里顿时为董知章疯狂打666,原本就伟岸的形象,顿时又往上拔高,高山仰止。 刻刀的具体用处是什么,他也不知道,在手里把玩了片刻,小心地放回盒子, 展开了竹简。 “春王正月□□□□……” 苏文目光落下,看到一行古老的篆字。 只是文字在他眼里很快就扭曲律动着,文字上面更是像是笼罩着一层水雾,除了开头的四个字,后面的字迹,他竟然一个都看不清楚。 “怎么回事?” 苏文心头震惊。 看到这四字开头,苏文便知道,这卷《春秋》,跟来时世界所熟悉的是一样的。 “春王正月”后面是“三月,公及邾仪父盟于蔑。” 苏文不仅仅熟读《春秋》,连解读《春秋》三传的《左传》、《公羊》、《谷梁》都是烂熟于心。 可如今,他觉醒了文气,也记得《春秋》原文。 可偏偏无法在竹简上阅读上面的文字。 “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苏文赶紧拿出之前誊写的《大学》抄本,打开一看,他补上的文字,可以畅读无恙。 “这就奇怪了啊……” 苏文轻轻地拍了拍脑袋。 “看样子,这卷竹简也是宝物,不能轻易看到上面的文字,可能需要积攒更多的文气才能做到。” 仔细回想了这个世界的规则之后,苏文心中有所明悟。竹简应该是一件宝物,上面所记录的文字,需要足够深厚的文气才能阅读。 这也意味着,文字自身便蕴含着一些奥秘,具体是什么,还得慢慢探索。 “呼噜噜……” 听到灰猫的呼气声,苏文回头看到灰猫不知何时悄然跃上书桌,正盯着他手里的竹简,看到苏文回头的目光,它甩了一下尾巴,喵了一声,似乎想往前扑上去,一口咬住苏文手里的竹简。 “板……呃,核桃,你刚才去哪了?” 苏文收起竹简,终于想起自家灰喵的名字,伸手就要去摸核桃的脑袋,只是想到柳三刀的遭遇,他伸出去的手,僵在了半空。 他都有点想不明白,为何自家的猫,他对着的时候,竟然心里隐隐有些害怕? “难道真不是我家的猫?” 苏文仔细地翻找了前身的记忆,终究没找到与灰猫相关的部分。可这并不能作为凭证,因为原主的记忆,他所记住的本来就不多,忽略掉一只猫也是正常。 等苏文回过神,核桃的耳朵微微一动,跳到他的床上,拱了拱背,打了哈欠,盘在床头睡觉。 看到这一幕,苏文心中便没了疑虑,如果这不是他家的猫,怎么可能爬床比他还熟练? 苏文笑着摇头,将董知章送的宝物收起来,猫的破坏力可不小,若这些文房用具落在核桃的爪下,可就糟蹋了。 而这时候,眯眼假寐的核桃,忽然睁大了眼睛,两耳微微低伏,眼睛冒出精光。但很快,它又眯起了眼睛,耳朵却微微耸动着,胖呼呼的脸上,甚至浮现一个古怪的……笑容。 “这个人……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而在苏文房后的小山坡上,一棵大树的阴影下,一团扭曲变形,最终变成人形的黑雾里发出低沉沙哑的声音。 只听黑影嘀咕说道:“我的六欲之试明明已大圆满,可最终却缺少了死生之试的成果……难道是落在了他身上?” 黑影沉默了片刻,身形渐渐凝实,脸上的表情变换一阵,随即再次自言自语,只是这一次声音变得娇娇滴滴:“如今他成了董知章的学生……又被内厂收揽当了爪牙,若动了他,怕是会招惹大麻烦。” 低沉沙哑的声音又冷冷响起:“不拿回那两份灵性,我们这一次晋升就彻底失败,只有死路一条!” 一个暴躁的声音响起:“没错,只要拿回灵性,完成仪式,江南道辖区的内厂高手就是个屁!董知章也不是我们的对手,哪怕钱浩然出手,我们也能安全离开!” “有道理……我们速战速决,夺回灵性之后,就离开江南道,不与他们周旋!” 黑影之中,最先发声的沙哑声音一锤定音。 没多久,一个白衣俏丽的身影,来到了苏文家门前,挥动着粉拳笃笃笃地敲门,娇滴滴地敲起了门:“有人在家吗,救命啊……奴家迷路啦,求求好心人收留啊……” 第九章 倩女幽魂? “嘎吱……” 破旧的木门发出垂死挣扎般的声响,苏文打开了条门缝,借着屋里昏暗的灯光,看到了一双桃花眼,与那双妖艳的眼睛对视了一眼,心神微微荡漾。他将门缝稍稍拉开一些,皱眉问道:“你是谁?” 见门户打开,女子眉宇间有喜色,却是故作矜持地抬起衣袖,遮在胸口上,糯声说道:“奴家,奴家……戚胡氏,白天回娘家省亲误了时辰,回城迷了路……如今夜深宵禁,不敢夜行,还望公子收留一宿。” 戚胡氏声音越说越低,脸上却泛起一抹殷红,眼神在苏文身上小心打量着,带着几分娇羞和矜持。 “啊这……这不可能吧。” 苏文一听,心头便警惕了起来。 这个自称戚胡氏的女子,从装束到神态,看得出家中富贵,又长相魅惑,夫家、娘家怎么可能会放心她一人出城省亲,又让她夤夜回城? 这样拙劣的谎言,别说他,哪怕是说给柳三刀这样的大老粗,都不会相信这少妇说的一个字。 “……其实是这样的!” 见苏文就要把门给关上,少妇两眼含泪,哽咽说道:“其实……是奴家不堪夫家虐待,逃亡出来的,求公子救奴家一命……” 少妇还啜泣起来,断断续续诉说着自己悲惨的遭遇。 原来是因为选秀一事,家中怕她被选入宫中,便匆忙挑了一户殷实人家,一个中年丧妻的读书人,嫁了过去。 却不料她夫君是个只会读死书的书呆子,整天抱着经书不放,却是连文气都未能觉醒。 如果仅仅是这样就好了,可家里还有一个暴虐成性的婆婆,前任夫人就是被这个恶婆婆给折磨死的。入门没几天,她便受到了虐待,动辄打骂,她不堪受辱,于是趁着天黑,逃出了去。可一个弱质女子,大晚上的能跑哪里去,慌不择路,稀里糊涂地便跑到了苏文这里,想着离主城区已远,便想借宿一晚,明早起来再逃往他处。 “若公子好心收留……奴家胡小倩,虽蒲柳之姿,今晚,今晚……愿自荐枕席。” 说到最后,这少妇声若蚊蚋,不胜娇羞。 “嘶……” 苏文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之前张?与孙野侯便提过,城中有许新嫁不满夫婿的女子,有那红杏出墙之举,从张?的讲述中,他似乎便有如此艳遇,颇有食髓知味的感觉。 可没想到,他人在家中坐,美从天上来。穿越第一天,就遇到各种好事……自己,果真是天命所选之人吧?! 苏文不禁有飘然。 只是他忽然想到了什么,激荡的心情想顿时无影无踪。沉吟片刻问道: “你叫什么来着?” “奴家……胡小倩。” “啪”的一声,木板重重关上。 “啊……这……大半夜的,你在我家留宿,有瓜田李下的嫌疑……不如多走几步,前方一里左右有一个驿站,可以落脚。” 苏文将门闩落下的同时,飞快说道。 他心跳砰砰响着,心里暗道好险!这个世界有超凡者有妖怪,那么有女鬼也就不出奇了! 这大晚上的,一个素未谋面的,一身白衣的美艳少妇找了一堆破理由接近他,甚至连他脸长啥样都没看清楚就自荐枕席,还有着一听就是聊斋故事的名字, 你敢放她进屋? 苏文又不是宁采臣,连鬼都敢啪。 被女鬼找上门来,苏文也没有天真地以为把门关住就可以安然无事。 可他一个才刚刚觉醒文气的读书人,有什么办法对付鬼怪? 苏文慌得一批。 “有了!” 先生所赠送的礼物中,那把刻刀和那一卷《春秋》明显就不是凡物,至少可以用来辟邪。想到这里,苏文转身便冲回房中,跌跌撞撞地翻出了长盒,一手握住刻刀,一手抓着竹简。 被留在门外的胡小倩一脸错愕。 苏文是有病是吧?她都说出自荐枕席这样的话语了,你特喵的还跟老娘说什么瓜田李下?看来他的确心中有鬼,莫非是识破了她的真面目?或者说,他已经知道那两份灵性的存在?因此推测出她的目的了! “给脸不要脸了是吧?!” 胡小倩一双桃花眼中都要喷出怒火来。 她本想着用温和一点的手段,将那两份灵性从苏文身上收回来,免得惊动内厂和董知章,可苏文竟如此油盐不进,连门都不让她进,那可就不能怪她来硬的了。 “彭!” 伴随着一声巨响,这个晚上被敲了好几次的破旧门板终究没能支撑到天亮,被一脚踹得崩碎。 “好家伙!” 苏文瞠目结舌。他可没想到,这女鬼竟然如此嚣张,自己明明拒绝与她共度一夜春宵的提议了,可她为何还要侵门踏户,莫非想强了自己? 这世界的女鬼……竟恐怖如斯?! 胡小倩飘然来到了苏文前方,长发无风自动,眼神阴森,冷笑凝视着他。 “你还想跑……我同意了吗?” 胡小倩恶狠狠地说道。只是这一次,她的声音从温柔娇弱变得沙哑尖锐,活脱脱的小倩变姥姥,苏文又是一阵恶寒。 胡小倩的目光在苏文身上打转,苏文感觉身上像是被一根根钢针攒刺,痛不可言。 “灵性呢!我的死生灵性呢?!” 可胡小倩此时却比苏文更震惊。她的目光扫过苏文全身,并没有发现她所想拿回去的东西。 “什么……死生灵性?” 苏文一样莫名其妙。 天地良心,他还是第一次听说死生灵性这个词,与胡小倩更是第一次见,怎么可能会拥有她的东西? “你还装傻!” 胡小倩脸上的表情狰狞,她踏前一步,厉声说道:“你本会死在今天早上。可你不但没有死,还觉醒了文气,分明融合了我这两份灵性,你给我吐出来!” 胡小倩气急败坏,她也不近身,只是一抬手,苏文便感觉脖子被狠狠捏住往上提! 在翻着白眼的同时,苏文心中惊骇莫名,这女鬼好厉害,先生送的法器宝物都镇不住她! 挣扎之中,苏文手中的竹简跌落地上,只牢牢抓住刻刀,一边挣扎,一边用刻刀穿刺扼住自己喉咙的无形之手,可让他失望的是,刻刀对女鬼并没有什么效果。 “儒家的法器……也太弱了吧?” 一时间,苏文都感觉自己是不是拜错了师门,应该找阴阳家或者道家这样听名字就辟邪的学派? 可这时候想改换门庭也迟了! “说!那两份灵性在哪里?!” 胡小倩怒火中烧,似乎没看到苏文已经被她掐得两眼翻白,舌头都快伸出来了。 “呜……” 苏文两腿直蹬,喉咙发出哀鸣声,心里更是怒骂不已,且不说他根本不知所谓的“死生灵性”是什么,就算他知道,他想说出来,女鬼总得给他一个机会啊。 “哐当……” 胡小倩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随手一甩,苏文便摔在了墙壁上,跌落床边。 “啊呜……” 正窝在床上的核桃,从胡小倩破门而入到现在,都平静淡定地旁观着,仿佛这一切与它无关。 直到苏文险些砸在它身上,才抗议地叫了一声。哪怕如此,它也没有要挪窝的想法,依旧懒洋洋地甩了甩尾巴,甚至还舔了舔爪子。 看着核桃淡定的模样,苏文心一疼,心里飘过一句,我要这猫何用?虽然指望不上一只猫去对抗女鬼,可你叫两声表表态度也好啊! “苏公子……奴家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确定苏文没有反抗的余地之后,胡小倩似乎放心下来,戏谑地盯着苏文打量:“若你乖乖地将我那两份灵性吐出来,奴家不但饶你一命,还赠你一场露水姻缘,岂不美哉?” 听着胡小倩用着尖锐沙哑的声音说着风情万种的话,苏文只觉得毛骨悚然,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这一番话在他耳中听来,无异于先奸后杀,惨不可言。 “跟你拼了!” 苏文抓住刻刀,往前一扑! “不知死活!” 胡小倩一甩手,便将苏文拍在了墙上。 “嘻嘻……公子……原来你喜欢主动啊……” 胡小倩笑嘻嘻地走了过来,指甲在苏文脸上轻轻地剐蹭,苏文感觉一阵刺痛。 “奴家也喜欢主动一些呢……” 胡小倩一扯苏文的衣襟,顿时将他衣服扯成稀碎,一手摸在苏文的胸口,嗤嗤地笑起来:“看样子,你把那两份灵性吸收得很好,我都感觉不到了呢……不过没关系……我一会就把你榨干,再把你的心挖出来,灵性还是能提炼出来,嘻嘻,经过文气之躯的滋润,灵性只会变得更纯净呢……”说着,她还朝苏文抛了个媚眼,舔了舔嘴唇。 苏文一阵毛骨悚然! 这女鬼……口味不是一般的重啊!强上他也就算了,还要把他的心脏给挖出来! 这他妈的内心有多变态,才干得出这样的事情! 情急之下,苏文喉咙深处发出一声低吼,原本僵硬的身躯竟然都能重新活动起来,握住刻刀的手,往胡小倩身上一刺! 可随即便被胡小倩一手抓住了手腕,顺手一带,将他拖到了床上,瞬势往他身上一坐,局势顿时成了女上男下! “喵呜……” 核桃在一旁发出了怒叫。 若不是它反应快,苏文就压在它身上了。 “呃……” 胡小倩脸上的表情僵了一下。 到了此时,她才意识到,房间里竟然有一只猫。 若不是核桃发出声音,哪怕与核桃近在咫尺,她都没有感觉得到灰猫的气息。 而看到核桃瞳孔里闪过的精光,她脑海里更是响起了一声炸雷!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怎么可能?” “咦……门怎么烂了……” 这时,门外响起了苏文熟悉的声音。随后柳三刀探头进了房间,看到胡小倩骑在苏文身上的情景。 “啊哈……” 柳三刀可没想到进门竟然会看到这么一幕,一手捂住眼睛,把脑袋缩了回去,嘴里嘟囔着:“我打扰到你们了吗,不好意思啊,我眼神不好,什么都没看到……你们继续啊……” 胡小倩:“……” “救我……是女鬼啊!” 苏文叫得那个撕心裂肺。 第十章 我那个同窗 …… 家里一片狼藉。 苏文抱着膝盖,眼神有些涣散。 穿越第一天,他险些被女鬼圈圈叉叉了。 这种遭遇…没有半点旖旎只有余悸,实在一言难尽。 回想着柳三刀与胡小倩的打斗的情景,苏文感觉自己就在梦中。 看到苏文柳三刀进来,胡小倩凶性大发,一手提起苏文恶狠狠地朝他砸了过去! 两手更是多了两把短刀,借助苏文作为掩护,一跃而起,冲向柳三刀。 好在她从床上跳下来的时候踉跄了一下,慢了一步,不然柳三刀必然会吃一个血亏。 柳三刀一手接住苏文后,拔刀便砍,胡小倩也不胆怯,缠斗一起,将苏文整个书房弄得稀烂。 最终还是柳三刀技高一筹,伴随一声怒吼,劈下了胡小倩的脑袋。 随即胡小倩便化为几股黑烟四散,从墙角、窗户逃窜,消失无踪。 柳三刀骂骂咧咧地追了出去,但无功而返。 “狗东西跑得真够快,不然死定了!” “这世上……还有鬼?” 见柳三刀折回,苏文魂不守舍地问道。 “嗐,鬼怪之说,自然是有的,但你遇到这个……可不是。” 柳三刀神色有些凝重:“行事手法,像是狐妖,但是……她身上妖气很淡……如果是妖怪,很可能就是我们在找的那头,等颜朵过来,我们就可以确定,是不是我们找的那头妖物了。” 柳三刀拍了拍苏文的肩膀,安慰说道:“还好,你也没被吸走元阳,不算吃亏……不过奇怪了,她怎么会找上你的?” 柳三刀上下打量着苏文。 “我哪知道……咦,她说我吸收了什么东西……” 苏文深吸一口气,安抚了自己受惊的心灵,想出了胡小倩反复提及的字眼:“死生灵性!对,是死生灵性!” “……灵性?!” 柳三刀一惊一乍的,听到灵性二字,整个人险些都跳了起来。 “嗯?” 苏文见柳三刀这态度,便知事情并不简单,秉着求知的态度问问道:“那是什么东西?” “灵性……” 柳三刀一拍脑袋说道:“灵性,是秘药中的一种,也可以说是秘药中最关键的部分,可以是妖兽的核心,也可以是文气凝聚出来的结晶……如果超凡者死去,身上也可能会析出灵性。” “……你之前怎么不说?” 苏文捂着额头上的大包,一脸纠结地说道。如果他早些时候知道灵性意味着什么,那他能跟胡小倩解释清楚,他根本没见过什么灵性,或许不会吃那么多苦头。 “这不是忘了嘛……” 柳三刀讪讪笑了起来:“这可不能怪我……谁知道你消息如此闭塞,在大街上随便找个阿猫阿狗问问,都能给你说个头头是道真是的……” 消息闭塞怪我咯……苏文不吭声。郁闷了一会,他开口问道:“可那个女鬼……说死生灵性在我身上……是什么意思?” 苏文觉得事情并不简单。 胡小倩折磨他的时候,可是说漏嘴了不少消息。 比如胡小倩说他早上就应该死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对的。原主的灵魂早已消失,被他取而代之。 然后他又活了过来。 “难道这就是‘死生灵性’的效果,让我穿越了?” 苏文心里翻腾,脸上也浮现震悚之色。那岂不是意味着,胡小倩在背后谋划了一切。那许半城……在其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那不是女鬼!” 柳三刀再次纠正了苏文的说法。他凝神观察了苏文一阵,看得苏文一阵毛骨悚然才停了下来,纳闷说道:“你身上可没什么灵性……如果有过,也应该消化干净了,她缠着你干什么?” “……” 苏文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可最终还是没有说。 胡小倩也没有从他身上发现什么灵性的气息,所以才想把他给榨干,将灵性重新榨取出来。 然后就被折回的柳三刀给撞见了。 柳三刀摇了摇头:“我原先怀疑她可能是个妖族,可妖族的晋升途径,无需从外界获得灵性,甚至额外的灵性,对妖族来说都是致命的毒药,避之不及。” 他纠结地抓了一下头发。 胡小倩在苏文这边现身之后,他一度以为这个就是内厂最近在追缉的妖族。 然而胡小倩想从苏文身上得到“死生灵性”,便颠覆了她是妖族的可能。 “……这事情,比妖族闹事严重多了……在活人身上蓄养灵性,剥夺灵性这种事……已经很多年没人这样做了……究竟是哪个学派的人胆子这么大?” 柳三刀认真想了想,对苏文说道:“家里是不能住了,收拾一下东西回内厂衙门住一段时间,等事情完结了,你再换地方不迟。嗐,之前忘记告诉你,内厂衙门,平时无事,得三天去点卯一次,恰好明天是点卯的日子,你得过去跟同僚们碰个面,熟悉熟悉。” 正是忘记提醒苏文回衙门点卯之事,柳三刀才半路折了回来,撞见了胡小倩对苏文施暴的一幕。 不然今晚苏文在劫难逃。 “不急着回衙门!” 苏文将胡小倩所说过的话详细说了出来,指着自己额头上的大包说道:“胡小倩说我早上就该死了……说的应该就是一记闷棍……基本可以确定,敲闷棍的人,很可能是她安排的,顺着这条线索,或许可以将她揪出来。” 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胡小倩没能从他身上得到所谓的灵性,又在柳三刀手下吃了这么大的亏,自然不会善罢甘休, 迟早还是会回来找他麻烦的。而他,总不能一直住在内厂里不出来吧? “唔……有可能。” 柳三刀听得一愣一愣的。 他原本以为,身心受到重创的苏文,此时只会想着找个地方好好安歇,可没想到苏文心里就没有休息的想法,一心只想找到凶手。 “走……去许府!……” 苏文白天被抢亲的时候被人敲的闷棍,说明敲闷棍的人来自许府。且不说许府在其中是否扮演了什么角色,但找到敲闷棍的那个人,从他身上追寻胡小倩的线索,却是可以确定的。 柳三刀蓦地站了起来,拿出一个铜哨,鼓起腮帮子用力地吹了一下,却是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但是他想联络的人,随着无声的哨响却已得到了柳三刀呼唤的消息。 “姑爷……柳,柳大人?!” 两人还没动身,就在苏文草草收拾了个包袱,一出门,便看到了许管事,诚惶诚恐地站在门口。 许管事身边还站着两名护院,三名奴仆。其中一名奴仆推着一辆独轮车,上面堆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其余两名奴仆则挑着沉甸甸的担子。 “怎么回事?” 柳三刀目光如刀,盯着浑身发颤的许管事。 看到柳三刀,许管事两腿便开始发颤,话都不利索。 “我,我……老爷让我……给,给姑爷送,送点补品!” 许管事感觉舌头在打结,半天才把一句话给说完整,又哭丧着脸说道:“老爷还说了,姑爷先看看礼单……若有啥欠缺的,小的回头给您送过来。” “……我不是你家姑爷!” 苏文义正言辞。 “姑爷说的是……”许管事继续哭丧着脸说道:“姑爷说的都对,老爷说,姑爷可以不认这身份,可小的们却不能不认……” “喏……” 柳三刀应了一声,从许管事手里接过了那一份厚厚的礼单,借着奴仆手里举着的防风灯的微光,瞥了一眼:“许半城果然豪气,补品里还有房子,银子,草!人参鹿茸都三十斤,这是喂猪啊!” 他回头瞥了苏文一眼,意思是,要不你勉强一下,娶了许家的许八尺?反正吹了灯盖上被子都一样。 苏文朝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你过来,问你个事。” 苏文朝许管事挥了挥手。 他正要去许府追查胡小倩的线索呢,没想到打瞌睡竟有人送了枕头,白天他挨揍的时候,许管事可就在旁边看着,谁动的手,他一清二楚。 “白天的时候,谁动的手……” 苏文指着额头上那个鹅蛋大的大包,沉声问道。 …… 此时城南某处。 孙野侯踱着步子,从袖子里掏出一方绣帕,嗅了嗅上面的气息,自言自语:“奇怪了,那……胡家小娘子,怎么还没来,明明约了我三更天啊……” 与此同时,距离他一里开外的一处小房子里,传出阵阵靡靡之音。 “不行了……已经三次了,小娘子,两天没见,竟如此厉害……让小生歇一会……” 张?喘着粗气的求饶声响起。 “歇?” 小娘子娇滴滴的声音响起:“公子歇了……奴家怎么办呢,嗯哼……来嘛……再来一次嘛……” “嘶嘶……好家伙,那可不要怪本公子辣手摧花了……” 张?一咬牙,翻身再战,只是不知不觉中,他丹田凝聚起来的丝丝文气,被榨取得一干二净,不留点滴。 “嘎吱……” 好一阵过去,柴门悄然打开,一个容光焕发的少妇悄然离去,留下两脚发虚,眼神空洞的张?在独自回味。 “公子久等了吧?” 略带委屈的声音在孙野侯身后响起:“家里相公歇得晚,奴家只能晚些出门了……” 第十一章 凶案 城北棚区,一间破烂的小院子里,气氛凝重。 柳三刀、顾清臣、颜朵和几位内厂厂卫神色凝重,苏文则一手扶住墙根,低头干呕,许管事也一样,但他比苏文更惨,连裤子都是湿的,瑟瑟发抖,像是受到惊吓的鹌鹑,可怜又无助。 一股浓浓的血腥味弥漫在四周,而院子、屋中七零八落着被肢解的人体。 死者正是白天敲了苏文闷棍的帮闲,以及他的家人。 根据许管事的讲述,死者姓周名财,与许府并没有什么关系。只是敲得一手好花鼓,又识字,嘴巴也能说会道,武宁城里的一些红白喜事,尤其是富贵人家的红白喜事,都会请他去帮忙。 许府抢亲归抢亲,可摆出的架势却跟嫁女差不多,请了武宁城最有名的乐器班,周财这样的帮闲自然也不会落下。 在抓苏文的时候,周财出力不小,许管事可是记得清楚,事后他还多给了对方三两银子,所以印象甚是深刻。 然而此时,周财在自己家中,被大卸八块,尸体扔了一地。 不止周财,他的妻子和两个儿子,也被同样的手法所杀死。 “柳叔……” 顾清臣走到柳三刀身边,呼出一口气,低声说道:“经过确认,死者的确是周财和他的家人,一共四具尸体,而且……每一具尸体的残骸都被带走了部分……” 顾清臣给柳三刀递过仵作记录下来的验尸单。 “四名死者都是在一个半时辰之前死去,而且死之前并没有挣扎,或者来不及挣扎……都是在屋子里被杀死,然后被肢解,肢体被四处扔在了屋子和院子周围……” 颜朵手里握着小罗盘,神色平静如水,只是想到屋子里被杀死的两个幼童,她心头便有一团怒火在燃烧。 “不是妖怪干的……” 颜朵给出了权威的解释:“妖族的晋升仪式,没这么血腥。”最后,她愤然说道:“妖族虽然不是人,但有些人,还不如妖族,简直畜生不如!” 苏文终于停止了干呕,从柳三刀手里接过验尸单据,仔细看了一眼,险些又吐了出来。 现场看到血淋淋的一幕,已经足够血腥恶心,可实际上,验尸单里记载的情景,比他匆匆看到的更为残忍。 每一具尸体都不完整。 周财被割去了耳朵,还刺穿了耳膜;他的妻子则被割去了舌头;两个儿子一个被挖去了双眼,一个则被割掉了鼻子。 “五官……每一个都缺损了五官之一……这是什么邪异途径的晋升仪式?” 柳三刀压着心头的怒火:“这个胡小倩,一旦落入我手里,她必然会遭受同样的报复!” 从时间上看,胡小倩是先杀了这一家子人,然后再去找苏文的麻烦。 “她会回来的……” 看完了验尸报告,苏文长长呼出一口气,随后问道:“杂家有没有晋升仪式?” “杂家?!” 闻言,柳三刀和颜朵脸色都微微一变。 “有证据吗?” 颜朵攥紧手中的小罗盘。 杂家在大梁朝可是显学,庙堂之上有很大的话语权。加上杂家学者务实做学问的同时,博采众长,灵活变通,哪怕其他学派对他们也很难挑剔得起来。好吧,其实也正因为杂家糅合各家学说,有许多难以自洽圆融之处,晋升途径并不顺畅,因而没有真正的高端学者,除此之外,杂家在宣扬自家学说的时候,也等同宣传其他学派的核心思想,所以人缘……不差。不提到底蕴,杂家在百家学说中自然是显学,而且短期效果奇佳,因而不同的国家在不同时期,对杂家学说的态度都不一样。 眼下杂家学说就很符合大梁朝的国情,因而成为一时显学。 所以提及这家学派的时候,哪怕内厂也必须小心一些。原因无他,内厂自身就有不少来自杂家的超凡者,更不必提及杂家在朝廷的影响力了。 “六欲。” 苏文简言简意赅。他印象之中,最早提出“六欲”一词的书籍便是《吕氏春秋》。这个世界既然有杂家,那么必然有《吕氏春秋》这样的典籍。 “六欲”是《贵生》篇中的部分,而《贵生》是阐述生死观以及延年益寿的篇幅。放在这个神奇的世界,就可能是进入超凡途径的一种手段了。 而《吕氏春秋》里的“六欲”之说,跟后世人的理解也不一样。为生、死、耳、目、口、鼻。 意为对生死的希望和恐惧,声色欲望等的涵括。 胡小倩找到他的时候,说要从他身上拿走死、生灵性。 那很可能,胡小倩还需要拿走其他的四种灵性,而这四种灵性,很可能就是死者身体残缺的部分。 苏文也想不明白,为何胡小倩只逮住周财一家人薅,最终把这一家人害得绝户。 他也打了个寒颤。如果柳三刀来慢一些,他的下场不一定会比周财一家子好得了哪里去。 “有这样的说法吗,老六?!” 柳三刀最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了,挥手让还在检查尸体仵作走了过来。 仵作老六是个驼背的男子,但长相却舒朗,十分干练。 苏文还发现,老六两手都是六指,这也是他被叫“老六”的原因。但苏文也并不知他真名,因为柳三刀介绍内厂成员的时候,就只说了一句,这个是老六,内厂专用的验尸仵作。 于是苏文便很有礼貌地称呼老六为六哥,这让老六看他顺眼很多。 “没错,的确有这么一种说法!” 老六望向苏文的眼神都有些惊诧:“苏兄弟,也是杂家弟子?” 苏文轻飘飘说出的“六欲”之说,在杂家典籍里却是相对高深的学问,不是一般人所能接触得到的,哪怕是觉醒了文气的儒家弟子。 “只是略有听说,我在董先生门下学习。” 尽管正式拜师董知章还不到两个时辰,但苏文已经懂得搬出董知章来解释一些不符合常理的事了。董知章一向鼓励弟子多读其他学派的经典,触类旁通,那么苏文知道一些杂家的学说,那还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果然,老六连连点头,表示理解,对苏文的大胆联想表示赞赏,随即解释道:“苏兄弟给出了很好的思路……我们杂家,因为晋升的途径并不固定,甚至可以基于对经典的理解,自己调配秘药,制定晋升仪式,通过仪式观摩大道奥秘,获得更多的知识和力量……杀人者很可能就是想利用对六欲的掌控,借助痛苦和恐惧所凝聚出来的灵性,晋升到更高的序列中去。” 苏文听得半懂不懂,柳三刀和颜朵连连点头,认为老六的想法很合理。 “这也太疯狂了吧?” 苏文觉得不大合理,胡小倩为了晋升,竟然搞出这么大的阵势?而且,单凭她一个人,能整出这么大的事情? 将心中的疑虑说出,柳三刀却是摇头叹息一声:“苏文啊,你不懂这些家伙的疯狂……你可知道,纵横家超凡者为了完成晋升仪式,在各国反复横跳,挑拨事端,引发多少灾难?兵家超凡为了能提升一步,杀了多少战俘和无辜百姓,筑建了多少京观?在稳定的晋升途径之外,多少人愿意做出疯狂和变态的尝试?就眼前发生的,跟那些人皮禽兽比起来,还算温和的了。” 闻言,苏文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眼前这些事,也只有禽兽一般的人才做得出来!” 颜朵凛然说道:“说此人是禽兽,都是在侮辱禽兽!” “不错!” 苏文赶紧附和道。 柳三刀叹息一声:“谁说不是呢。” 随后他便提起精神,朗声说道:“老六,给杂家那边打招呼,看看能不能找到胡小倩的底细!要是他们的人,就让他们派人过来清理门户,不是,那就让他们提供协助,好让我们清理这个利用杂家学问害人的畜生!” “遵命!此事必然会给档头一个交代!” 老六果断应了下来。 “清臣,把胡小倩的画像送到刺史府,让官府发下海捕文书,通缉此獠!” “好的柳叔!” “颜朵!向周围各道的兄弟发出警讯,提防胡小倩流窜犯案!同时向京城请支援!” “嗯……” 颜朵也应承了下来。 “苏文!” “在!” 苏文挺直了胸膛,心里却是有些为难,不管柳三刀给他什么样的任务,他好像都难以胜任啊。 “……从今日起,你就住到衙门里去,跟清臣住同一房间,让他保护你。” “……好。” 苏文本想硬着头皮说,跟你住一起可能更安全一些,可终究说不出口。他也不信,胡小倩会丧心病狂到那种程度,跑到内厂去找他麻烦? 如果胡小倩真敢这样做,内厂的超凡高手们也不是吃素的,必然会让胡小倩吃不了的兜着走。 “档头,有情况!” 此时,有厂卫匆匆进入院子,小心避开了地上的肢体,将一叠纸张呈现到了柳三刀手中:“城内许多地方,忽然被张贴了许多这样的字报,说陛下为了延长阳寿,让内厂在江南道杀戮小孩,取小孩心脏炼丹……还把周财一家人编排了进去。” 第十二章 造谣动动嘴 字报上书写的内容荒诞不经,大抵是说皇帝陛下倒行逆施,在江南各地搜刮幼儿,割取心脏炼丹。为虎作伥的,便是恶名昭彰的内厂。 字报上还说,内厂已经在武宁城行此恶事,列举了城中发生的惨案,如城东某户积善人家的一对儿女莫名消失,尸体发现时心脏被掏空,城北周财一家,在内厂偷小孩的时候撞见,结果一家人被杀得干干净净,还有城西,城南都发生类似之事,而且会愈演愈烈。 “快,按照字报上提及的地址,去核实这几件事情有没有发生过!” 柳三刀脸色铁青。 他之前可没想过,竟然会有人敢给内厂嫁祸栽赃扣帽子。 苏文从柳三刀手里拿过一张字报,心头微凛。 字报并不是手写版,而是整块雕板,然后涂墨印刷出来。 “看来……胡小倩不是唯一的凶手。” 苏文脑海里很快就闪现了这个想法。定了定神,他对柳三刀说道:“柳叔,胡小倩背后,应该有一股力量在支持,切莫将她当成一头作恶的独狼。” “唔……这话怎讲?” 柳三刀神色微变。一个胡小倩再棘手 ,内厂也可以凭借力量的优势将其碾压。 若她背后有一个团体,或者某股势力的支持,事情就变得棘手了。 “从时间上看,胡小倩一个人,做不了那么多事情。” 苏文神色有些诧异地看了柳三刀一眼。 厂卫已经禀报,整座武宁大街小巷,都贴了许多字报,仅仅一个人,根本做不了这么繁杂的事。 光是雕版、印刷这么多字报,都是不小的工程,而张贴、散发字报需要动用的人手更是不少。而且可以排除张贴者是被雇佣的可能。 武宁城可是江南道首府之地,守卫森严,不仅有官府力量在夜间巡逻,内厂也在逡巡。 能够同时避开巡检队和内厂的耳目张贴这么多字报的人,要么是身手敏捷的超凡者,要么是一群熟悉官府巡逻和内厂巡逻时间、规律的人,完美错开了与执法者遭遇可能。 苏文将自己想法推论说了出来后,柳三刀便对着他竖起了大拇指:“真不错,咱们内厂终于有个可以靠脑子办案的人啦!” “呃……” 听到这话,苏文却没有多少欢喜的感觉。心里只觉得一阵荒谬:难道以往内厂办案都不靠脑子,那怎么办案的?! 不过转念一想,苏文心中也就释然了。 内厂本质上并不是官府的正常衙门,干的不是捕快的事,主体业务是镇妖抓鬼,兼职是处理犯事的超凡。镇妖抓鬼又不是办刑事案件,妖气鬼怪一出,发现了直接开干,根本不需要动什么脑子。 至于犯事的超凡者,大多会有各自的学派超凡者来清理门户,轮不到内厂充当主力。 “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抓这一伙人?” 柳三刀摩拳擦掌。 超凡者犯案,而且是团伙性质的犯案,一旦抓到,那可是滔天的功劳。 不仅仅可以从内行省那得到厚厚的赏赐,还能从牵涉案中的学派敲诈一笔丰厚的好处。好处可不是普通的金银,是超凡者更加渴望得到的秘药,甚至是配方。 “先从内部查起……不管是内厂,还是官府内部,我们都得先自查,看看有没有与胡小倩勾结之人……” 苏文用力地揉了揉脑袋:“但眼下还有更加紧急的事要做……辟谣!这比做任何事都重要!” 说到这里,苏文的表情已经变得更加凝重:“散布谣言,制造恐慌,也可能是胡小倩的超凡力量晋升的方法之一,毕竟七情六欲,不分家。” 他隐隐感知到胡小倩的行为逻辑。 她的晋升途径,很可能就是要在一个地方,放大一群人的七情六欲,在这种氛围之下服用秘药,晋升更高序列的超凡。 先前造谣皇帝选秀之事,在江南道已经引发了不少民怨,利益各方的情绪尽不相同。 老光棍们迎来春天,自然喜不自胜,被迫嫁女的父母们必忧虑愤怒,仓促嫁人的少女们,肯定惊哀难以自抑……各种复杂的情感,自然会被放大,汇聚起来。 而在这个基础之上,胡小倩又放了一把火。如果这个谣言成功,那么武宁城里的群众的惊惧恐慌等情绪将会进一步放大,变成适合她晋升更高序列的温床。 “当务之急,是破除她符合她晋升的环境,否则她变得更加强大……对付起来就更难了。” 苏文舔了舔嘴唇,感觉自己很危险。 如今胡小倩认定,晋升秘药的关键灵性还在他身上,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这个女疯子……说不定真会纠集人手,冲击内厂衙门,对他下毒手。 如果内厂有胡小倩的内应的话……甚至都不需要她亲自动手。 想到这里,苏文心里又一阵震悚。 “同时还要严查内厂的人员,如果里面混着胡小倩的同党,那我们所作的一切,都会被她所知道,那我们所作的一切,都将徒劳无功。” “有道理!” 柳三刀盯着老六反复看了一阵,开口说道:“老六,你该不会是内鬼吧?” “啊?!” 老六一脸震惊,他好端端的一个仵作,怎么就扯到内鬼身上去了?他一脸委屈说道:“档头,你是懂我的,我表面上学的是杂家的学问,可我的晋升途径可是法家啊,犯法的事,我不碰的!” “有道理……” 柳三刀左右环视,想找出有嫌疑的人。 见他目光投来,周围的内厂厂卫纷纷表态,认定自己与此事没有关系,不可能会跟胡小倩之流沆瀣一气。 尤其是有杂家背景的厂卫,更是纷纷赌咒起誓,表明自己与罪恶不共戴天。 “真是……真是个个身怀绝技的家伙……” 眼前这一幕真是让苏文叹为观止。到了这时候他也才意识到,内厂的超凡者,绝大部分都不是某一家学派的忠实拥趸,他们明面上或许是某一家学派门徒,可他们的超凡途径,却是别家学派的。 之所以会出现如此尴尬的事情,最主要是内厂掌握的秘药种类太少,只能集中供应某些学派的晋升途径。 还好的是,各学派之间的低序列超凡者,彼此之间的秘药是可以替换使用的,所以不会有重大隐患。至于高序列的晋升途径,并不需担心。因为绝大部分的人,都没有这个潜力可以走到这一步。 只是苏文不知这一点而已。 “唔……自家兄弟,我还是信得过的。但万事还得多加小心……颜朵,你弄个章程出来,彻查一下内部,以防万一。” 柳三刀没有因为厂卫们的一番话就放松警惕,让苏文稍微放心了一些。但也仅仅是放心了一点点。 “眼下当务之急,是破解谣言!” 苏文定了定神,既然认定胡小倩利用谣言营造晋升环境,那么破除谣言,就成了最重要的事情。 “让人去做了!” 柳三刀连声叹气:“不仅仅内厂,也通知刺史府了……造谣动动嘴,辟谣跑断腿,这事可不容易处理。” 苏文深以为然。 尤其是当官府没有什么公信力,内厂的形象是什么样,苏文也是见识过了,他可是清楚记得,柳三刀在许管事等人面前自报身份的时候,险些就把许管事给吓尿了。 所以此事不管是官府还是内厂出来辟谣,都不大可能会有很好的效果,甚至会让事情越描越黑。 到了那时候,事情可就真的一发不可收了。 想到这里,苏文表达了自己的忧心。如果辟谣反而将事情推波助澜,那可是在帮歹人的忙。 “那可怎办?” 柳三刀为难地挠了挠头。他以往做事,都是一个字:莽!胆敢兴风作浪的妖魔鬼怪,在他那三把大刀之下,都瑟瑟发抖,基本不用伤脑筋。 “请有威望的人帮忙。” 苏文深吸一口气:“青山书院的山长,口碑怎么样?” 这是他唯一能够想到的,合适的人了。 “青山书院……钱浩然?” 柳三刀犹豫了片刻,重重点头,随即苦笑起来:“他当然可以……只是,想请动他可不容易。” 钱浩然乃当世大儒,德行举世皆知。若他愿意出面帮内厂辟谣,谣言自然不攻自破,没有可以传播的阴暗之地。 可是! 钱浩然与大梁王朝可不对付! 儒学在大梁朝一直备受打击,若不是钱浩然晋升大儒时发下的宏愿,他甚至都不愿意踏足大梁的土地。 晋升大儒十多年来,钱浩然也一直在青山书院里教书育人,与书院先生们吟诗作乐,与世无争,极少在世人面前露面。 除了昨天柳三刀跟董知章在醉仙楼大打出手惊动了他,惊鸿一瞥地出现在世人面前,然后又悄然回到了书院里,继续过着与世无争的小日子了。 “我去请!” 苏文咬牙说道。 事情关乎他身家性命,苏文心里虽然没有把握,可总得试一试。他终究是董知章的学生,青山书院副山长的关门弟子,虽然这门只关了不到几个时辰,但这身份,终究是有点分量的。 “这……好像可以试一试。” 柳三刀的眼睛一亮。 之前他就听董知章提及,钱浩然似乎也有收苏文为学生的想法,所以董知章连夜赶来把苏文收入门下,防止被截胡。 有了这一层好感,或许钱浩然会破例出面,拉内厂一把? 第十三章 钱浩然 …… 青山书院位于城南之外的翠陵山上,整一座山连同山脚下的数千亩良田,都是青山书院的范围。 苏文一行人赶路 到书院的时候,天色已经蒙蒙亮。 有人说,一个人到了陌生的世界,第一个晚上特别孤独寂寞,焦虑难熬。 苏文不一样,他到这世界的第一个晚上 ,是在紧张刺激中度过,焦虑倒是有些焦虑 ,但主要是因为死亡的恐惧笼罩在身上。 一路上,苏文对青山书院的山长钱浩然的印象,也回忆起了不少。以前的他自然是没有机会接触得到钱浩然的,但往返书院求学,关于钱浩然的一些传闻,还是知道不少。 比如钱浩然年轻时候曾在各国奔走,试图推行改革,却被各大王朝拒绝,大梁朝的当今皇帝,更是不客气地称他为丧家之犬。 面对大梁皇帝的羞辱,钱浩然自然不干,有道是君子动口不动手,身为大儒的钱浩然自然没有这种禁忌,先是回敬了大梁皇帝,说他“望之不似人君”,紧接着便动手暴揍了皇帝一顿,最终大梁皇帝还灰溜溜地赔罪道歉,翠陵山便是皇帝赔给钱浩然的。 当然,挨完揍的大梁皇帝也咽不下这口气,可对方终究是儒家大佬,影响力极大不说,关键是整个大梁朝,打得过钱浩然的就没几个,也不愿意出手教训钱浩然。于是皇帝便只能恶心一下钱浩然,原本翠陵山叫翠灵山,下旨赐给钱浩然的时候,便暗暗改动了名字,将灵字改成 了陵,表示打不过你,骂一骂又咋滴? 钱浩然对此倒是不以为意,在山上建起了青山书院,又在后山种了一山桃花,养了一池锦鲤,教书育人,饮酒赋诗,过着闲云野鹤的日子,怡然自得。 “请禀报山长,柳三刀求见。” 众人在书院门口就被拦下,尤其是柳三刀一脸凶神恶煞的模样,书院的看门人自然不会轻易放进去。 “山长从不见外客……啊哈……你是苏文师弟?” 守门人认出了苏文,语气便放松下来:“师弟你来找先生?跟我来吧。” 苏文觉得这个热情得有些过分的学长有些面熟。仔细一想,想起了对方的名号:“青松学长?” 青松是钱浩然的学生,年纪轻轻已是贤人,在青山书院很有名气,平时也在授课,讲授一些儒家典籍,苏文有蹭过不少节课。 若以往,苏文看到青松是要称之为先生的。但如今他已成了董知章的学生,辈分便跟青松一样,青松喊他一声师弟,并没有不妥之处。 “叫师兄,不要这么生分。” 青松笑吟吟地将他引入书院,也不问苏文带柳三刀一行人过来说所为何事,说道:“老师就在后山,今早正好召集了一些师兄弟在那边授课讲学呢,这就带你过去。” “那就太麻烦师兄了。” 苏文一脸感激。 柳三刀一脸郁闷。他怎么也算是江南一地,内厂最大的实权人物,青松自然是认得他的,可对方根本不鸟他这一层身份,直接吃了闭门羹。 好在苏文的身份在青山书院倒是好使,青松便直接放人了。 “师弟那首赠给董先生的《石灰吟》,真是清白正直,坚贞不屈的好诗章,仅仅一日之间,便传遍了整个书院,不少学子诵读之后,文气增益不少,我也受到了不少恩泽。” 青松语气谦卑温润,苏文听在耳中,大是受用。 路过思贤堂,苏文便看到,在思贤堂外的一侧,原本竖立着几个当世大儒石像的位置,突兀安置了一块玉石,还有不少匠人围着玉石施工,远远的,苏文便看到了玉石上雕着的文字:赋得石灰吟赠吾师…… 在诗句之前,还有一行文字,应是董知章借苏文之口,解释他如何从恩师身上感受到那种如同石灰一般贞洁坚韧的力量,如何灵感大现,最后写了这首诗赠送恩师,歌颂恩师的高尚情操之类…… 苏文的脸刷的一下红到了脖子,他一巴掌捂住眼睛,不敢往思贤堂的方向张望,这特喵的实在太羞耻了…… 整个大梁朝都知道青山书院有一座桃花林。 桃花林之所以会如此出名,是因为青山书院建成那一日,连绵整座后山的桃树便开了花,而后数十年,四季不凋,一直保持着这种现状。 所以再蠢的人也知道,这一林桃花之所以如此神异,是山长钱浩然的超凡能力的折射。 只要钱浩然在此地,只要钱浩然的超凡能力依旧存在,那这一片桃花就永远不会凋零。 后山并不是什么禁区,只要是学院的学生,随时都可以去观赏桃花。当然,山长和先生们的住处,还是不能轻易靠近的。 苏文以往时候,也随张?和孙野侯到过后山,但那时候他才疏学浅,看到满山如画的景色,也没办法像孙野侯那般吟诗作句,而是跟张?一起开口:“卧槽,还真漂亮!” …… “看看你们这些人吧……” 远远的,苏文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君子三位,贤人七位,写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 其余这些饭桶,也个个有秀才功名,可这些年来,你们可作过一首好诗,写过一首好词?为师这样人掏心掏肺教导你们,你们就不能感动一二,写两首能引动文气的文章赞颂一下为师吗?你们再不争气一点,下次董知章那王八蛋,在思贤堂搬走的雕像就老夫的啦!” 苏文脸色古怪。 他已经猜到此人身份。瞥了青松一眼,见青松神色也略带尴尬,心里便坐实了猜想。 “噗嗤……” 柳三刀可没苏文这么厚道,听到这骂人声,忍不住低声笑了出来。 颜朵扯了扯他的衣袖,示意他不要放肆。钱浩然对大梁朝的官方素来没有什么好印象,口碑不佳的内厂,更是算得上是钱浩然的眼中钉,若被钱浩然听到柳三刀的笑声,怕是会引来麻烦。 “是谁在笑?!” 只是颜朵的提醒有些迟了。 钱浩然怒喝一声,一阵清风轻轻来到众人面前,苏文便看到钱浩然突兀出现在他身前。 “柳三刀?来我书院有何事?” 看到是柳三刀,钱浩然微微皱眉。他对内厂是知根知底的,如果没有涉及超凡或者妖异之事,内厂的人根本不会出现,如今柳三刀来到他面前,很可能是书院有人牵涉到了超凡事件之中。 “老师,主要是苏文师弟前来拜访……” 青松理了理衣服,给钱浩然介绍了苏文。在他眼中,内厂的大档头,也不如一个能写出好诗篇的苏文重要。 “……你就是苏文?” 一听青松的话,钱浩然眼睛一亮:“来来来,我这里有上好的桃花糕,你来试试。” “身旁两丈之人,皆在桃花亭中。” 随后钱浩然便悠然一句,苏文只觉眼前一花,等他回过神,便发现自己已经在一个亭子里。 亭子处于一处水潭边上,里外或站或坐着十几名书院学生,年龄大小不一,年长的看上去已有四五十岁的模样,年轻的看上去比苏文还年轻一些。 这都是钱浩然这些年收的学生,天赋卓越。 而一大早的,却在这里被钱浩然骂得狗血淋漓。而罪魁祸首,便是苏文情急之下吟的那首《石灰吟》。 原本钱浩然对自己这群学生是很满意的,学问、人品都过得去,不管潜心钻研学问,还是入世出仕,都能有一番前途。 可人比人气死,货比货得扔。哪知道董知章随便收的学生,就能写出引动文气的诗篇,这一下子就把他一大群的学生都比下去了。 如果仅仅是这样就算了,董知章搬来一块大玉石,杵在思贤堂那边,还嫌几位大儒的雕像碍地方,给挪开了。 这一次挪动的是一些故旧的大儒雕像,可下一次,会不会挪他的? 钱浩然居安思危,早早召集学生,让他们写诗!只要他的学生能写出几首引动文气垂落的诗篇,他就可以狠狠地打脸董知章,从此再也不用担心雕像被挪走了…… 只是诗文可不是张口就来的东西,学生们绞尽脑汁,写出的诗句倒是不算差,可距离牵动文气却还是有一定距离,让钱浩然大失所望,于是逐个开骂…… “山长……学生是有事相求。” 苏文对着钱浩然行了礼,开门见山,将城里的惨案和自己的遭遇说了出来。 “还有这种事……” 听到胡小倩种种令人发指的行径,钱浩然也是怒火中烧。他本是正直的大儒,自然见不得人间不平事,对虐杀普通人的超凡者更是恨之入骨。 “不过……我与那昏君有约定,他死之前都不能下山……实在是帮不了什么忙……但那凶徒想害你也的休想,你就留在后山读书,我倒是看看,谁能在这里伤得了你?” 钱浩然气定神闲地说道:“内厂神通广大,若柳三刀应付不了,可以叫人嘛,刘长瑾,古承恩这两个老不死一出马,什么事解决不了?” “钱山长说笑了。” 柳三刀有求于人,说话也硬气不起来:“远水救不了近火,远亲还不如近邻呢,江南道有您在,两位大档头都说放心,他们都说过,只要您在江南,他们绝不敢踏足一步。” “哈哈哈……” 钱浩然轻笑一声,不再说话。 苏文也是听出来了钱浩然不仅仅跟大梁皇帝不对付,跟内厂的高层也有矛盾,内厂的高层,甚至都不敢来江南。 苏文暗暗叹气,既然求援不行,那就只能换别的招数了。 “钱山长……” “苏文呐,你我不必如此生疏,你既是董知章的亲传弟子,叫我一声老师也是合情合理的,唔,你读过《孟子》吗?” “学得不精……” 苏文应了一声。 “那平时钻研《春秋》之余,可以随我修《孟子》,老夫在此经颇有心得……” 钱浩然笑眯眯说道。 “……呃,这可以吗?” 苏文有些发懵。他可没想到,钱浩然竟然还想挖董先生的墙角。 “怎么不可以,又不是让你解除跟董知章的师徒关系,不过多跟一个先生罢了……” 钱浩然一脸和蔼。 第十四章 桃花庵歌 钱浩然说的也没错,书院里的先生各有专长,教授的经典并不相同,学生也不只是抱着一部经典埋头苦读。想积累文气,自然要多感悟经典,钻攻的典籍是根据,可想积累更多的文气,其他的儒家典籍就是最好的养料了。 所以跟着董知章读《春秋》的苏文,跟钱浩然学《孟子》,本质上并没有冲突,只是别人问起他师承的时候,得把董知章排在前面,钱浩然只能排在后面,更多时候,都是不报钱浩然的名字的。 苏文自然懂这个规矩,所以他很清楚,钱浩然这样的举动,有多么惊世骇俗。 要知道,绝大部分的学生都是按入学的时间,由不同的先生教导儒家经典,数年之后便离开学院,并没有专属的先生。离开书院后,就算有人问起他们师承,也只能说求学于青山书院。而不是某一位特定的先生。 只有少部分天赋异禀的学生,被某位先生相中,被收为弟子,当然也有一些学生主动拜师,被先生考察过后,然后收编为内门弟子。 但像钱浩然这种愿意主动教《孟子》又不用苏文拜入门下的,不是没有,但极其罕见就是了。尤其是钱浩然这样的身份,旁人想拜他为师都没有门户,谁会主动拒绝当他学生? “嗐!钱先生愿意教你《孟子》,那是你多大的福分,还犹豫什么,还不赶紧答应下来!” 柳三刀见苏文还在犹豫,比他还急。在柳三刀的印象里,苏文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迂腐书生,连对文气觉醒,超凡之路的常识都欠缺认知。 所以柳三刀相信,苏文之所以会犹豫,是因为怕在董知章那不好交代。但对董知章而言,这根本不算什么,董知章自己求学路上便拜师无数,之前收的弟子,路子也很野,离开之前,董知章更是叮嘱过苏文,要触类旁通,知识面一定要广。这便是给苏文留下了跟随其他老师学习的空间。 “学生见过钱先生……” 苏文认真地想了想,也果断答应了下来。 实际上,当钱浩然主动开这个口的时候,苏文便知道自己拒绝不了,董知章都拒绝不了,不然他也不会半夜跑去收徒弟,为的就是抢先定下了师徒名分,钱浩然就算想横刀夺徒,也只能当个教书的二先生,而不是亲传师徒关系。 “甚好,甚好……” 钱浩然大是欣慰,摸着长长的美髯,连连点头:“那从今日起,你就是我钱浩然的学生了。既然如此,你可不得厚此薄彼,你给董匹……董浩然送了一首诗,那也得给我写一首才行,对吧?” 钱浩然兴奋得连连搓手。 他和董知章都是爱好诗文之人,只是两人水平有限,只能算是押韵,算不得惊艳,妙手偶得文章引动文气这种事,也少之又少,一身文气积累,靠得都是感悟圣贤文章,行圣贤之事,提升序列的时候做到了极致,才拥有如此地位。 文采的缺失,使得他们对这方面的热衷也远超他人。两人都执着认为,若自己写不出惊艳当世,传唱万古的诗篇,那在别人的诗篇上留下名字,也一样能光耀千古。 苏文的一篇《石灰吟》,让董知章得意忘形,让钱浩然羡慕万分的缘由便是在此。 “啊这……” 苏文先是愣了愣,随后心中一阵轻松。 他本就计划着写一首诗来好好吹捧钱浩然,让这位山长大人能开心之余出个面,帮内厂辟个谣,没想到钱浩然竟主动提出了要求,那他要“赋”的诗,质量可不能低。 “引动文气……那是起码的要求。” 苏文一阵搜肠刮肚,最终长长吁出一口气。 “学生一到此地,便觉世外桃源,整个人神清气爽,超凡脱俗,又见先生风骨,有感而发……既然先生让我赋诗,那我只能献丑,将心中先生的形象写出来了……” “好,很好!” 见苏文不过沉默了片刻,便似乎打好了腹稿,钱浩然喜出望外,连声说道:“青柏,还不把笔墨拿上,整天像个呆头鹅似的,诗都写不好,有个君子身份了不起啊?” 被钱浩然点名批评的是位中年书生,已然是位超凡君子,苏文是认得的他的,书院里的大先生们基本都不怎么管事,青柏便是整座书院的实际话事人,大小事务都经他之手处理。 可没想到的是,在钱浩然面前,青柏被训得像个孙子。真是……会写诗跟不会写诗,待遇真是天壤之别。 青柏赶紧将笔墨安置到苏文身前,对着苏文笑了笑,说道:“师弟大胆泼墨,师兄给你磨墨。”他轻轻一拍桌面,亭外的水潭便有一股细流飞起,落在墨砚之上,青柏轻轻提墨,小心研磨着。 随即青柏低声说道:“等诗文写好,能不能把师兄的名字也提一提,如后记里说青柏师兄给你磨了墨?” 苏文的眼皮狠狠地抽动了两下。 ……这都是什么老师跟学生……他心里感觉有点累。 “多谢师兄……我会的。” 苏文对着青柏挤出一个笑脸。 青柏还给了苏文一个更大的笑脸。 “桃花亭歌……”【注1】 苏文提起沾墨饱满的狼豪,在宣纸上笔走游龙。 “桃花坞里桃花亭,桃花亭里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卖酒钱。” 青柏看着苏文一气呵成的四句,低声念了出来。 他微微点头,心中暗想,苏文师弟这四句诗四平八稳,虽然看上去平平无奇,但好歹先拍了一通马屁,给先生冠以什么“桃花仙人”的称呼,对痴迷桃花的先生来说,也算是投其所好了。 钱浩然微微点头,如此情况之下,苏文还能以景入情,也是不错了。 但与《石灰吟》相比,这首诗似乎差了一丢丢,而且也没有文气涌动啊…… 而这时候,苏文又大笔一挥,浓浓笔墨落下。 而旁边研墨的青柏,声调却陡然变调,长吟道:““酒醒只来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半醒半醉日复日,花开花落年复年。” 此句一出,周围落英缤纷,一阵桃花烟雨,绕着桃花亭飘然而下,美不胜收。 “好!好!” 周围的学生纷纷开口叫好,到了这时候,他们已经察觉,文气已经在此地沸腾,只是桃花林是恩师钱浩然的小天地,只能以桃花蹁跹展现出来而已。 钱浩然抚髯连笑,眼角的鱼尾纹都舒展开来。 这一篇诗文,很对他胃口,哪怕没有引起文气,也足够让他满意了。 更何况,天地早有变化,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只要苏文后面的诗句没有写崩,必然又是传世名篇的诞生。 只有柳三刀低声嘀咕:“这样喝法,怕不是个酒鬼哩……传出去可不是什么好名声啊……” 却是没人理会他的这一番说辞,一个个沉浸在苏文所描绘出来的诗歌世界之中。 苏文继续奋笔疾书。 “但愿老死花酒间,不愿鞠躬车马前。车尘马足贵者趣,酒盏花枝贫贱缘。” “若将富贵比贫者,一在平地一在天,若将花酒比车马,他得驱驰我得闲。” 宣纸上的沙沙声,青柏抑扬顿挫的朗诵声,清风拂于树梢,桃花飘然落下,阵阵桃花香味,醉人心扉。 此时,哪怕柳三刀这样的粗鄙之人,也被诗句里所勾勒出来的世界所吸引,甚至都有归隐田林的心思在心底酝酿。 “好,好!老夫心声啊!” 钱浩然幽幽长叹。 年轻之时,他胸怀天下,本想以自己一身学问,改变天下,然而奔走半生,却发现世界没有被改变,遍体鳞伤,最终归隐此地,准备了此残生。 只是如此颓唐的人生,在苏文笔下却变了一番模样,他心中顿时腾升起一团异样的烟火。 “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 “呼呼……” 桃花亭外,香风涌动,灌入亭中。 亭子内外的人,都被香气所沉醉,恍惚之间,身上的文气便沸腾而上,脑子也变得更加敏捷,灵韵闪现。 “好诗!” 钱浩然更是满面红光,文气垂落此地,虽然大部分都归于苏文,可作为此地主人,他的收益其实要比苏文大太多,这一篇诗文,几乎是为他品性做了新的注解,使得他的沉淀下来的文气活泛起来,许多积累下来的腐朽气息,也几乎一扫而空,如枯木重新焕发了新的生机。 钱浩然很清楚,身体上的变化,将意味着什么。 他原本以为,大儒便是他人生的巅峰,也是终点,余生再无踏前一步的可能。 而如今,身体焕发的生机却仿佛告诉他,成圣的道路依旧在,他只是欠缺一份大机缘。 一件可以让他立地成圣的伟业之事! 在如此大争之世,机会,从来都不少!只看他愿不愿意入世争一争! 大不了再碰个头破血流! 打死苏文他都想不到,钱浩然竟然会被一首《桃花庵歌》动了入世的心思,若被原作者知道这么一回事,更是会吐血三升吧? “青松……” 众人还没从震惊和翻涌的文气中缓过神来,钱浩然便恢复了平时威仪的模样,淡淡说道:“山下既然有邪魔外道献祭凡人图谋超凡,书院自然不能坐视不管,该说什么,该做什么,你跟柳三刀去处理一下……至于苏文,你留下来,为师有几件文玩,你拿去用着……” 钱浩然大手一挥,示意众人离开,想了想他又补充一句:“青柏,给七大书院那些老不死下个帖子,就说老夫酿了三十年的桃花酒,下个月就可以喝了,请他们来品鉴品鉴,嘿嘿,哈哈……” 苏文以及众人:“……” 【注1】:本诗是唐伯虎的《桃花庵歌》,为了贴题改了个别字。 第十五章 被祸害啦 多年以后,柳三刀在面对某位圣人讲说儒生应该有的风骨的时候,他依旧能够想起钱浩然变化的嘴脸。 苏文写出《桃花亭歌》之后,钱浩然再也不是之前那个被昏君圈禁不能下山,不能轻易发声的本分读书人,反而十分主动配合柳三刀,派出了弟子,以他名义,到处宣说城里出现的谣言都是有心人处心积虑,故意破坏武宁城的安定,以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 钱浩然的名头,可比内厂和刺史府更管用,散布各处的谣言还没有掀起风波,便被数以百计的书院学生在城内来回宣说,派发传单给扑灭。 钱浩然更是派出了书院的先生和几位得力弟子,到武宁城中配合内厂办案。 在青山书院的强势介入之下,原本毫无作为,也不想有什么作为的刺史府也终于打起精神,打着缉拿凶案凶手的幌子四处缉凶,张贴内厂送来的胡小倩的画像。一时间胡小倩虽然没有抓到,却抓到了不少做奸犯科的惯犯,一时间,武宁城的治安环境大好。 苏文的收获更是不小。 钱浩然留他下来,先是说了一堆的勉励夸奖的话语,然后从书斋里给他找了一套文房四宝——钱浩然的库存自然比董知章更丰厚,档次更是高了许多,其中还有一部钱浩然亲手抄写的《孟子》,这比赠送的其他文玩贵重多了。 除此之外,钱浩然更是为苏文准备了晋升超凡的秘药。按照钱浩然的说法,苏文积攒文气的速度会很快,迟则三月,短则一月之内,便可完成文气的积累,成为一名儒家的超凡者。 最后,钱浩然则是让弟子给苏文在桃花林中安置了屋子——说是外面还不安全,等胡小倩及其团伙被剿灭之后再回城中居住。但实际上,钱浩然还表达了一个意思,苏文诗才无双,留在后山,正好可以与师兄弟们切磋技艺,一起精进诗文才艺。苏文的理解则是,钱浩然是想逮着他使劲地薅,多薅几首诗出来赞美这位不慕繁华,傲视王侯权贵的青山书院的山长。 只是对苏文来说,书院后山,的确要比内厂的后衙安全而且舒服得多。 至于赞美山长的诗句……虽然肚子里存货不多,可如果重量不重质的话,还是能够背出几十首的,省着点用,应付几年没问题,关键是董先生回来之后,可能会很不高兴。 董先生高兴不高兴苏文不知道,但书院安排的房子,核桃很高兴。 苏文才进房子,核桃就从包袱里钻出来,而且熟悉地找到了床铺,趴上去呼呼大睡,没有打算挪动的意思。 苏文并没有在书院逗留太长时间,把核桃安置好,又被钱浩然派人请去用了早饭之后,便匆忙离开。 只是离开的时候,他远远看到钱浩然的几名有着君子和贤人头衔的学生,伙同着数十名工匠,搬运着一块巨大的青玉,安置在之前的桃花亭旁边,摩拳擦掌。 苏文以手遮面,喟叹而去。 …… “怎么会没有一点线索?凶手搞出这么一出,破绽应该到处都是,你们竟然说一点马脚都抓不到?” 步入内厂衙门,苏文远远的便听到了柳三刀咆哮的声音:“临近主街道的地方,家里有传单字报的人家,印刷坊,书店这些都是重点目标,对方的人可不少,怎么可能一点破绽都没有!你们不会加紧搜查吗?” “档头,我们都搜过了……没有问题,而且好几个书坊的老板工人,我们甚至用秘法询问过,确定他们没有撒谎……” 老六委屈的声音在屋内响起:“现在唯一的线索,就是这个胡小倩,有几个读书人看到通缉令神色不妥,拿下逼问之后,倒是有了点收获……” “哦?” 柳三刀发出一声惊喜之声,随即又大声说道:“那还不赶紧说出来,说一半留一半,你当自己是说书先生啊?!” 听着柳三刀暴躁的声音,苏文有些犹豫,觉得自己似乎不大应该进去,免得触眉头。 “苏文,你来啦?” 柳三刀的耳力却是不错,苏文一靠近,他便认出了脚步声,探出脑袋,咧嘴笑道:“还是你脑子灵光,把钱浩……唔,钱山长给请动了,有了书院的介入,城内人心大定啊,谣言基本没有起到作用,给我们留下了很大的缓冲时间。” “这可未必……” 苏文见柳三刀如此乐观,直接便给他泼了一盆冷水。 胡小倩以及她背后的团伙,一开始便将造谣的对象放在了皇帝身上,不说他们艺高胆大,至少也是无法无天。 有钱浩然的介入,之前营造出来的两波谣言算是做了无用功,可钱浩然的名头虽好,但用了这一次,下一次可能就不会那么有用了。 更甚者,善于挑拨人心的胡小倩,很可能会把谣言推到钱浩然身上,先把钱浩然的名声败坏,再行蝇营狗苟之事。 实际上,苏文并不把这种可能只当成一个无聊的猜想,而是认为极有可能。 在与钱浩然道别的时候,便认真提醒钱浩然,他很可能会被卷入其中,并且提前道了歉——因为怕事情发生后再道歉,钱浩然不一定会那么容易原谅他,原谅成本可能也更高。 钱浩然果然很大气,表示区区小事,对他而言不算麻烦。更何况他本闲云野鹤,俗世浮名对他根本不足一提,就算被骂几句又有什么?而且他也不是好拿捏的软柿子,如果对方敢惹怒他,得好好想想,能不能负得起这样的后果。 “说回案情……” 苏文见老六没有往下说,便赶紧打断柳三刀的话,示意老六继续把查案进展说出来。 “还有,等一下……” 苏文很快又想到了什么,对着柳三刀说道:“我说柳叔,咱们衙门就没有个能说点悄悄话的地方吗?我在衙门外面都能听到你们说什么……” 想到这里,苏文便重重叹气。 内厂衙门实在一言难尽。除了冷僻难找,还几乎处于不设防的状态,他一路从衙门门口走到大堂,就没见到一个活人,更没有人拦下他盘问。看到这一幕,苏文便意识到,自己住在书院后山是极其正确的选择。 就内厂衙门这防护实力,胡小倩都不用偷偷摸摸,直接闯入衙门将他掳走都是十分轻易的事。 “这里可是内厂衙门!谁敢偷听我们说话不成?” 柳三刀吹胡子瞪眼。 “……如果胡小倩有团伙成员混在内厂,根本不用偷听,便可知道我们对案情的了解……及时能够做出针对性的布置。” 苏文不禁唏嘘。他原本以为内厂可能混有歹人,而且可能处于非常核心的位置,可此时察觉到柳三刀这群人的操作,才意识到自己想得太复杂了,就内厂这保密水平,不用刺探,自己都能把消息全泄露出去。 “有道理!” 柳三刀深以为然,想了想便说道:“那我们小声一点?” 同时他拍了拍胸膛说道:“放心,我耳力可好了, 要是有人靠近偷听,保证逃不了我这双耳朵!” 说着,柳三刀两耳轻轻动了动,仿佛是在朝苏文展现他那神奇的能力。 “好吧……” 苏文摇了摇头。柳三刀就是这样的人,能够做到这样已经很难得了,没办法再强求更多。 众人目光回到老六身上。 “咳咳……” 老六清了清嗓子,压低声音说道:“是这样的,我们将那几个神色异样的书生带回来询问,才发现,他们都认识胡小倩,而且在过去的一段时间,与胡小倩有过一次或几次露水姻缘……而且几名书生的肾水枯竭,显然是强弩之木,身体已经坏掉了,只是一时间还没显示出来……” “还有这种事!” 柳三刀大吃一惊,望向苏文:“原来是个惯犯了,还好昨天晚上,苏兄弟坐怀不乱……不然可能就跟那几名书生一般了!” “我那哪是坐怀不乱,是宁死不屈好吧!” 苏文默默地为自己叫屈。 “还有……这几名书生身上都有显著的特征……大部分是觉醒了文气,还没达到超凡的程度,少部分身上也在积攒文气,觉醒文气只是时间问题,但文气基本被榨干,恢复的可能性很低……可惜了。” 老六有些惋惜。能够觉醒文气的读书人本来就不多,然而这些书生却没能拒绝诱惑,为自身带来的祸端,白白浪费了大好前程。 “自甘堕落,有什么好可惜的……这样心术不正的人,就算觉醒文气,哪怕成为了超凡,迟早也是祸害!” 颜朵对老六一番话嗤之以鼻。 “苏大哥,有人找你!” 顾清臣从衙门外面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两个顶着黑眼圈,脚步飘浮的青年,两人手里还拿着一张有图有文的通缉令,胡小倩的容貌惟妙惟肖。 苏文闻声便走了出去,看到了孙野侯和张?。 “苏文,大事不好!” 远远的,看到苏文,两人便气急败坏地叫了起来:“我们昨晚遇到了被通缉的妖女,被,被祸害啦!” 第十六章 被偷走的阳光 看到苏文身后那一群探头探脑的人,孙野侯跟张?便用拳头重重地敲了敲脑袋。 太急了啊……都没注意到这里竟然会有那么多人……可这能怪谁呢?他们分明记得这里就是内厂衙门,不可能只有苏文一人。 脸皮薄的孙野侯以手遮面,转头便走,却被眼圈发黑的张?一手拉住。 “这时候走也洗刷不了清白啦!还是找内厂的人说清楚情况……不要耽误了正事!” 看着这两位好友,苏文嘴角无声扯动。尽管两位好友的状态看起来很糟糕,可看着他们社死的样子,他还真有些忍不住想笑的冲动。最终深深吸了一口气之后,苏文平缓了心情,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柳三刀走来,给两人把了脉,喟叹说道:“身体是有些亏了,好在你们身体也算壮实,文气积累不弱,文气被榨得枯竭而已,没有伤到身体根本,调养几个月也就能恢复了……倒是比其他色胚幸运许多。” 闻言,孙野侯便有些急了,分辨说道:“……读书人风流不羁怎么能说的色,色胚呢……这,这叫风流,风流!” 张?更是一挺胸膛,破罐子破摔说道:“不错!如果没有这番机遇,我也没那么快感悟文气,用不了多久,我就能觉醒文气啦!” “……说说你们的遭遇!别扯这些有的没的!” 苏文想捂住眼睛,不愿承认自己认识这两人。 两人被苏文一顿训斥,老实下来,老实交代与胡小倩相识的过程。 而过程都是大同小异,跟苏文的最初遭遇基本一致,半夜求宿他们家门,然后自荐枕席,缠绵了半宿,然后悄然离去,还在枕边留下书信,与他们约好何时何地,在何处再次相遇。 两人一点警惕和抵抗能力都没有,稀里糊涂地便按照胡小倩的书信约定,频频与之约会,稀里糊涂地当了同道之人。 而一宿醒来,上街一看,发现昨夜的枕边人竟然是个通缉犯。犯下的罪还不小,不仅仅诽谤君王,还在城中杀人毁尸,嫁祸内厂,手段残忍。 吓出一身冷汗之后,两人碰头说起此事,才发现不仅仅自己跟那胡小倩有露水姻缘,骤然醒悟之后,更是发现,身体的文气被榨取一空,明显是中了妖术。 于是两人一合计,便要找苏文商量对策,去苏文家寻人时,撞见顾清臣,被带回了内厂。 “这个胡小倩……还真是个时间管理大师……” 听完两人的讲述,苏文对胡小倩不禁刮目相看。 从时间上算,胡小倩被柳三刀重创击退之后,不到半个时辰便若无其事地找到了张?,又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找到了孙野侯……而期间,甚至还有时间去张贴若干的传单字报…… “不,就算她三头六臂,也做不到这么多事……” 苏文摇了摇头,最终还是认定,胡小倩在武宁城中有一个团伙。而且团伙规模不小,甚至背后有着足够能耐的势力在帮忙,所以才能完美遮掩胡小倩留下的痕迹。 “所有与胡小倩有染的书生,都被榨干了文气?” 苏文望向老六。 “没错。都榨成渣了……这两位,运气真不错。” 不想当名医的仵作不是一个好的厂卫,老六在男科方面有着资深的经验,只是一眼就看出孙野侯跟张?的虚亏程度。 “那就是说……胡小倩最近一段时间,在收集文气,不择手段地收集文气。” 苏文下了一个众人能够轻易理解的定论。 苏文又问出问题:“这是不是可以说明,她在谋求晋升超凡新系列的文气不够?” “可以这么理解,但考虑到她以六欲之法收集灵性,也可能是为了提炼六欲相关的灵性秘药……” 柳三刀解释了一句。 “也可能魅惑书生夺取文气,也是仪式的一部分。” 老六在这方面是有话语权的,也积极表达了自己的想法。 柳三刀连连点头,表示很支持老六的说法。 要知道,除了诸子百家的名门正派有着已知的,固定的晋升仪式之外,那些旁门左道的,野生的超凡者的晋升途径就十分混乱,甚至是野蛮和血腥。 胡小倩的表现,就像是一个披着杂家学问的皮,尝试用邪异的仪式晋升新的超凡秩序,其中需要举行什么样的仪式,除了她之外,其他人根本弄不清楚,哪怕杂家的大佬也一样没办法知道她下一步想做什么。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那是因为杂家从来就没有出现过圣人,没有圣人以言出法随的力量,固定住本派的晋升途径的方式和秘药配方。底层的杂家学徒还好,可以沿用前辈们摸索出来的途径,稳步向前,而那些已经走过了基本序列,朝中层乃至高层序列的超凡迈的存在而言,每一步都是在黑暗中探索。 而那些在正常途径中没办法取得突破的超凡者,很可能会受到黑暗中的蛊惑,最终走向一条混乱的堕落之路,就像胡小倩这般,对普通人的世界造成极大的伤害。 内厂的存在,最主要做的事情之一,就是镇压这些踏出了允许范围的超凡者。 “如果这些说法都正确的话……事情很可能更麻烦……” 听着柳三刀和老六几个你一言我一语地分析胡小倩行为的背后动机,苏文的忧虑更深了。 “为什么?” 柳三刀不解地问一句。 “那是不是有一种可能……胡小倩所作的一切,包括我们的反应,都是她安排或者算计中的一部分……毕竟仪式,她的仪式需要调动足够多的人七情六欲上的情绪……我们对她所作所为的愤慨,也是情绪的一部分。” “不至于吧?” 柳三刀愣了愣,随后摆了摆手,说道:“胡小倩和她背后的团伙,不可能算无遗策,无所不能,将一切都算计在内。” “除非有个大儒级别的计然家参与此事,才能如此完美……但计然家的大佬们,哪一个会掺和到这种事情上去……”老六也附和柳三刀的说法。 “不用全部算计……只要大致发展如他们所想便足够了。” 颜朵一直在角落里静静倾听众人的交谈:“内厂的反应和行为,并不难猜测,而对方深藏阴影之中,甚至还监视着我们的一举一动,在这个基础上再做出一些错误的引导,牵着我们的鼻子走,也是可能的。” 柳三刀轻咳一声,神色变得凝重。 苏文说的话,他可以不用太重视。毕竟苏文对超凡者的世界一无所知,哪怕随口随意写的诗句都能引动文气沸腾,那也只是个文运昌隆的书呆子罢了。可颜朵不一样,颜朵可是有着阴阳家背景的,她说的话,哪怕是无心之说,都可能会变成现实,所担心的事,发生或者存在的可能更是不小。 柳三刀问颜朵:“定妖盘……修好了吗?” 颜朵摇了摇头。 她随身携带的定妖盘,在昨天的时候不知为何便散去了灵性,彻底地坏掉。这一件阴阳家的法器,甚至在内厂拥有编号的法器,却莫名其妙地损毁,让颜朵和柳三刀大为不解。颜朵甚至都不知道,定妖盘是何时,因为何种原因坏掉,但有一点可以确定,那不是受到外力的破坏,而是灵性消散,化成了一件普通的罗盘,没有了特殊的能力。 “此事记录下来,向上级汇报。” 柳三刀郁闷地一句。 颜朵点了点头,听到柳三刀又说道:“给内行省那边发消息,如果武宁城的情况恶化,我们需要开启灵库,动用里面的禁忌物。” “……柳档头,这不好吧?” 颜朵的声音变得有些犹豫,甚至连对柳三刀的称呼都变得正式。 “有必要的时候,就得用上那些东西,谁知道我们面对的是什么人,什么玩意!” 柳三刀语气坚定:“禁忌物的作用,不就是用来镇压这些破玩意的吗?!” “禁忌物……是什么东西?” 苏文环视周围,见内厂的同僚们神色异样,似乎对禁忌物有点忌惮,但眼神又充满憧憬,而孙野侯跟张?无神的眼睛里充满了震惊和畏惧。 不管他们表情如何,至少有一点可以确定,他们都知道什么叫“禁忌物”。 没人回答苏文的问题,这让他更觉得受伤,似乎觉得自己就是个白痴。但这真不怪他啊,初来乍到的,什么都一抹黑,又没办法解释清楚,所以也就只能接受别人的白眼了。 “咦,天怎么黑了?” 而这时候,苏文忽然发现,周围骤然暗了下来,明媚的晨光就此消失不见,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 “日食了吗?” 苏文问了一声。 “最近都没有日食……这事……有古怪!” 颜朵否决了日食的说法,步履轻盈,来到了院子外面,仰头望天,头顶极高的苍穹处,一轮红彤彤的太阳高挂着,可武宁城中,却伸手不见五指,陷入了一片深邃的黑暗之中。 “糟糕……谁动用了超凡的力量,偷走了这里的阳光?” 柳三刀声音凛然。 第十七章 不正经的禁忌物 “阳光……被偷走了?” 苏文觉得这话里透着一股浓浓的荒谬感。 阳光怎么可能会被偷走?谁能把阳光给偷走?! 只是周四一片漆黑,而辰时的太阳,正斜斜悬挂在头顶半空之中。太阳依旧散发着光和热,只是没有一点光芒落在武宁城中而已。 所以柳三刀才会说,阳光被偷走了。 “还能发生这种事?!” 尽管认定了这是一个超凡的世界,可苏文直到此时才意识到,物理规律在这个世界似乎无处安放。 “外面骚乱起来了……” 耳尖的柳三刀意识到情况严重。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此时正值一天的早晨,整个武宁城的人都已经下床开始一天的生活,有些人正端起早饭的碗,有些人已经在路上赶路或者一天的工作。 然后却忽然发现周围一片漆黑。更可怕的是,如果抬头望天,在那天穹的极高处,太阳依旧高高挂着,只是没有一点光芒落在武宁城中。 就像有人用一块可以遮蔽整座武宁城的漆黑幕布,遮在了武宁城的上空。 “哐哐哐……咚咚咚……” 惊慌失措的人们敲起锣鼓,像要驱赶吞日的天狗一般。但敲锣打鼓的人心里更是在打鼓,眼下发生的一幕,跟以往的天狗食日不大一样啊,太阳好端端地挂在头顶呢,只是阳光没有落在他们这里而已…… 一时间,城中骚乱四起,胆小者抱头鼠窜,胆子大的也手足无措,只有那些奸犯科的常客,趁着混乱犯案,让整座原本已经陷入了颤栗的城市进一步动荡。 “苏文,你们几个留在衙门不要乱动,清臣,你去刺史府,请刺史调兵维护城中治安!颜朵,打开灵库,我要拿那件禁忌物!你也拿上一件,老六,老牛,你们两人各带一支收容队伍跟着我们,若我们无法抗拒禁忌物干扰,就将其收容。 ” 提及禁忌物的时候,柳三刀也变了态度,言语之间充满了警惕。 柳三刀众人仓促离开了内厂衙门,留下一头雾水的苏文。他决定不耻下问,转头望向两名被掏空了身体的好友低声问道:“禁忌物……是什么东西?” “这个……” 两人失魂落魄,又被周围的异变所惊吓,倒是没注意到苏文对涉及超凡的认知不如从前。 张?环视周围,小心说道:“进去说话……这外面黑乎乎的,怪吓人。 ” 武宁城里的内厂衙门占地不小,可厂卫却是不多,柳三刀召集人手出去处理“阳光被偷走”事件,留守内厂的人就更少了,冷清空荡,张?联想到内厂从前的恶名,便更觉此地阴森可怖。 苏文找到了灯盏,只是点火之后才发现,不仅仅阳光无法照落武宁城中,身在城中,灯火也无法照明,只有一团小火苗在孤零零地跳跃着。 “……这事情,是胡小倩弄出来的?” 看着身前豆大点光亮,孙野侯难以置信,那个与他抵死缠绵,娇滴滴的小娘子,不但血腥残忍,杀人如麻,还有如此诡异莫测的手段。 “她该不会是个妖精吧?” 张?也叹息说道。 面对两位好友的询问,苏文一声不吭。他对胡小倩的了解,只流于表面,两人却是深入了解过的,他们都说不出个子丑寅卯,自己有啥好说的? 于是苏文把问题转回到了禁忌物之上。 “禁忌物……就是拥有超凡力量的武器,只是禁忌物并不能打造,出现有一定的随机性,但也存在一定的人为干预成分……” 张?端起身前茶桌上一盏不知谁喝过的茶水,咕噜咕噜一口闷光,呸地一声吐出了茶渣,不满地说道:“内厂这么油水丰厚的地方,怎么喝这么劣质的茶水?” 苏文没理张?的抱怨,让张?不要把话题岔开,往下细说。 张?也不愧是见多识广之人,在这方面还是能够说点对苏文有用的信息。 跟超凡者身上析出灵性一般,绝大部分的禁忌物也是某位超凡者使用的物品,而且是长年累月使用的物品,久而久之被超凡者的灵性所沉浸,最终变形一件非凡物品。 正常来说,只有极高序列的超凡,才拥有这样的能力,但也有特殊情况,比如一个低阶的超凡,受到了重大刺激的同时死去,他留下的灵性一旦使得某一样物品激活了灵性,那也会形成禁忌物。 这也是超凡物品被冠以“禁忌物”的真正原因。 因为这种物品,虽然拥有特定的神异功能,但力量也极难掌控,一不小心,就会反噬使用者。 甚至一些禁忌物,使用之前,必须要献祭几个活人或者举行一些恐怖的仪式,才能使用。 这类型的禁忌物,基本没有人愿意使用,都是各大王朝的专属机构,或者超凡组织所收容封印,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根本不会将其动用。 “原来是这样……” 苏文一听,松了一口气心里又开始麻麻批地暗骂,他本以为自己来到了玄幻世界,可转眼一看,自己好像是来到了SCP世界了。 “就是不知柳叔他们,能不能顺利找到胡小倩,将麻烦解决……” 苏文有些坐立难安。 内厂有高墙隔绝,他所处的环境相对安全一些,可此时陷入黑暗的武宁城,会变成什么样的状况,他根本不敢去想象。 “不对!” 但很快,苏文就意识到,他的处境,或许并不是他素片想象般那么安全。 “胡小倩离开之前,确定死生灵性就在我身上……如果死生灵性对她至关重要的话,她根本不可能会放弃追杀我的机会!” 苏文猛然想到了这一茬。 而此时,黑暗遍布全城,内厂像无头苍蝇般把力量撒了出去,衙门里力量空虚,如果胡小倩这时找上门来,他岂不是…… “我就不应该离开书院!” 苏文有些懊恼。 想到书院,苏文心里又隐隐一阵心安。 青山书院就在武宁城旁,城里发生这样的事,钱浩然肯定不会袖手旁观。 前提是钱浩然察觉得到武宁城中的异常才行。 “神镜啊神镜……告诉我,是谁偷走了武宁城里的阳光?” 此时,走在街头的柳三刀,将一面锈迹斑斑的铜镜放在身前,从指尖里挤出一滴血,滴落镜面上。 锈迹斑驳铜镜上仿佛激荡起了一圈涟漪,随即浮现一个模糊而苍白的人脸。 “咦……怎么不是胡小倩?” 看到镜面上原本模糊却忽然变得可以辨认的五官,柳三刀整个人都呆了一下,然后他大叫一声:“这个可不算问题啊!问题是,此人现在在何处?!” 铜镜又仿佛出现了一阵涟漪,涟漪中浮现一条黑暗幽深的道路,道路尽头,是一栋陈旧又占地极大的建筑物,建筑上还斜斜歪歪挂着一个破旧的匾额,但光线太暗,柳三刀只是依稀觉得,镜子里显现的地方,有些眼熟。 还没等他深思这地方究竟是何处,镜子里便浮现了一行血淋漓的大字: “左转,步行三十步,抱住身前之人,狠狠地亲一口。” “……草!” 柳三刀看到铜镜上浮现的文字,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件神经病一样的禁忌物的使用规律就是如此,每次使用可以就一事件询问三个问题,镜子都会做出能力范围之内的回答。 但回答问题过后,镜子也会向使用者提出必须履行的要求,而且镜子提出的要求,往往会让使用者陷入难堪的境地,但不满足镜子的要求,镜子会将使用者拖进镜子之中,就此消失不见。 所以柳三刀赶紧按照镜子要求,左转,龙行虎步三十,依稀看到身前有个人影,便张臂将其抱住。 “哎呀,有色狼啊!” 一个破锣一般的女高音大叫起来,那胖呼呼的身躯,柳三刀这修长的双臂,竟然都环抱不住。 被柳三刀强抱的妇女嘴里叫着非礼,实际上身体却往他怀里拱,感受到柳三刀那壮实的臂弯后,竟然还捏着喉咙低声道:“死相,这大庭广众,被人撞见了我以后怎么做人,还是去我家吧……我家那死鬼不在家……” “……木马(拟声)……” 柳三刀深吸一口气,俯下头,在那一张满是皱褶的脸用力地亲了一口,感觉嘴巴吸了满满一层脂粉,赶紧松手,却是发现自己已经被身前的女人给牢牢抱住。 好在一个寻常的妇人那几斤力气,根本没办法束缚得了柳三刀,他轻松便挣脱,赶紧溜之大吉。 “来人呐,光天化日,有色狼偷摸良家妇女啦!” 那女人见柳三刀竟然溜走,忽然又大声叫了起来,只是在黑暗诡异的街头,人心惶惶,没有人理会这破锣一样的声音。那妇人嚷嚷一阵,见无人理会,也消停了下去。 “呕……” 柳三刀扶着墙角,无声呕吐着。 “这事……谁都不能传出去,不然你们一队人……都给老子去北疆抓妖去!” 回头看了老六和一群带着同情目光的厂卫,柳三刀恶一脸凶相,然而他伸手一抹嘴角上的脂粉,忽然浑身一颤,低吼说道:“回衙门,快回衙门!” 第十八章 去留肝胆两昆仑 无边的黑暗中,一只苍白的手提着着白灯笼在道路上移动着,冷晦的光芒照在一张阴冷灰白又模糊的脸上,地上浮现一个扭曲的影子,影子在扭曲的同时,又在快速吞噬着周围微弱的光芒,最后影子又被黑暗彻底所吞噬。 “大梁朝内行省司天监……缉事厂。” 提着灯笼的人抬头望向道路尽头的衙门,嘴角微微上扬,盯着门廊柱上一块破旧的牌匾,缓缓念出了一行字。这一行字很长,实际上牌匾还被扣去了“镇妖司”这三个关键字。 “好戏……很快就登场了。” 灯笼渐渐暗了下去。 不久之后,一个窈窕的身影也出现在内厂前方,一身素白的胡小倩也出现在内厂的大门面前。 “呵呵……苏文,你以为你躲在这里我就找不到你了吗,你身上的气息,我一旦记住就不可能会忘记,你应该躲在青山书院里不出来的,既然出来了,那就乖乖地就范吧……”用软糯的声音说完一段话之后,她换了一副嗓音,仿佛不同人在说话一般,急躁的声音从她喉咙深处响起:“不要掉以轻心,从昨夜开始,事情就已经脱离了我们的掌控……有人在幕后推波助澜,暗中帮助我们……只是此人是不是真心帮我们,还是另有目的,这可不好说!” “是的呢……” 胡小倩的声音响再次响起:“那人先是帮我们张扬了声势,昨夜又帮忙散播了恐慌,使得武宁城的氛围更适合我们晋升,就连城里的阳光,都帮忙偷走了,真是奴家的大恩人,要是有缘见到这位恩公,奴家可就忍不住以身相许啦。” 话虽然这样说,可胡小倩眼神里尽是警惕。 幕后推波助澜之人,对她的行为动机,几乎了若指掌,从她准备在江南道晋升更高序列的超凡,此人便在悄然出手,给予了不少帮助,要不然,她散播的谣言,根本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引发如此效果。 只是胡小倩更是清楚,此人绝不可能是在做好事,必然有着巨大的图谋。只是对方图谋什么,她一无所知。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对方图谋的肯定不是她,毕竟她这点力量,哪怕提升一阶,也就只是相当于儒家的儒士水平,并没有太大的价值。 所以胡小倩判定,那个推波助澜的人,可能与她有着相似的目的,在利用她晋升时的仪式环境,进行自己的晋升。 看到武宁城里的阳光被偷走,胡小倩心里更加认定这种想法。 “嘎吱……” 内厂的大门忽然便被推开,从立国之初就安装在此处厚重木门,发出垂死的声音。 阵阵阴风,顿时在内厂里面肆虐着。 “好冷……你们有没发现,这里变得好冷了?!” 身体严重亏空的张?哆嗦着说道。 屋子里已经点上了七八盏灯火,但豆大的火苗,根本照不亮被偷走了光芒的房间,一阵冷风袭来,靠门的两盏灯火摇曳了片刻之后熄灭。 “苏公子……” 娇怯的声音远远传来:“奴家来找你啦……” “啊哈?” 正拿着火折子准备将灯盏再次点亮的苏文,头皮一阵发麻,手一松,火折子掉落到了地上。 “胡小倩!” “妖女!” 张?和孙野侯更是两腿发虚,浑身颤抖不已。张?反应最为灵敏,哆嗦着将胖呼呼的身体往桌子底下钻,可不管他怎么努力,还是将半个屁股露在了外面,狼狈不堪。 “快走!” 孙野侯则更冷静,一手拉起苏文,就要往后门逃命。 “哐当!” 胡小倩手轻轻一挥,门窗顿时关闭。 “两位公子好薄情……” 胡小倩秋波横送,处处可怜说道:“一夜夫妻百夜恩呢,怎么见到人家不是躲就是藏的?” “你不要过来!” 孙野侯将苏文推到身后,厉声说道:“你过来我可就不客气了!” 他好歹是觉醒了文气一段时间了,一直在摸索晋升为超凡的道路,若不是遇到胡小倩,榨去了不少文气,他用不了一两个月便可服用秘药,晋升为秀才。 青山书院里的学生也不是只会埋头读书,平时也跟随教习学一些强身健体的武术,毕竟超凡者多少都会面临一些危险,有时危险来自自身的失控,有时则来自外界的危险,有强壮的体魄和武艺傍身,存活下来的机会更多一些。 所以面对胡小倩的时候,孙野侯还是能鼓起一点勇气。 苏文很是感动,可他同样清楚,胡小倩这种超凡者,不是孙野侯所能对付的。哪怕是柳三刀,也是趁其不备,一鼓作气才占据了优势,孙野侯凑上去,就是送菜。 “你赶紧走!能活一个算一个!”苏文深吸一口气,推了孙野侯一把。胡小倩是冲着他来的,孙野侯如果跑得快,胡小倩未必会为难他。 至于张?……算了吧,这货像鸵鸟一样将头藏在桌子地下,屁股翘得老高,瑟瑟发抖。哪怕是这时候,苏文也想走过去狠狠地踹一脚。 胡小倩环视四周,感觉周围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后,笑吟吟地说道: “苏公子,只要你把奴家的死生灵性给交出来,奴家也不为难你,这两个负心汉,也一并饶了。咱们从此江湖路远,从此就再无瓜葛啦。” “什么死生特性……我真的不知道是什么!” 苏文一脸苦涩。 如果他真有这玩意,他早就给胡小倩了。一个轻轻松松将一家四口杀人分尸的变态站在他面前,他哪敢耍什么花样。 “是吗……我帮你好好想一想……” 胡小倩一手捧在心口,淡淡说道:“昨日那周财敲了你闷棍,你是怎么活过来的?” “我哪里知道,我只知道自己被敲晕了过去!” 苏文矢口否认。身体的原主的确被人一闷棍敲死了,可却便宜了他借尸还魂,跟胡小倩说的根本不是同一回事。 不过这时倒是可以确认,这一切的确是胡小倩安排的。只是是不是刻意安排在他身上,还是他凑巧被周财盯上,下了死手。 胡小倩慢慢走过来:“晕过去?那条铁棍可是被我下了诅咒,同时还赋予了死之灵性,被它敲中的人,只会魂飞魄散,根本没有活过来的可能……你之所以活过来,是因为周财按照我的吩咐,把生之灵性塞到你嘴里……只是出了一点意外,周财下手的时候,死之灵性被你家里的猫吸走了,你才逃过一劫……生之灵性,必然是在你身上。” 一边说着,胡小倩对着苏文抛了个媚眼:“所以,苏公子,只要你敞开心扉,让我内视一番,找回生之灵性,你再把那只猫给我,那咱们这事就这么算了……” “别听她胡说八道!” 孙野侯低声提醒苏文:“灵性一旦被吸收,哪有那么容易重新拿出来,这妖女只有杀死你,才能夺走你的灵性……” 说到这里,他忽然拉了苏文一下,趁着这动作,他将一个瓶子递到了苏文手里。 “苏文,这是书院给我配下的秘药……你身上既有灵性,又以诗文牵动了文气……一会我设法燃烧自己的文胆文魄,为你增加一点文气,你试试在这里晋升超凡,若能成为秀才,肯定可以逃出去!” 低声说出自己的计划,孙野侯眼神变得坚毅:“清明重阳,可要记得给我烧纸,还有,给兄弟我烧几个婢女……扎纸人的时候,就让扎纸匠按这妖精的脸画……” “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种话……” 苏文感动之余,又哭笑不得。 实际上,秘药他也有,还是早上钱浩然给他的。钱浩然也觉得他很快就能踏入超凡的道路,便交给他一份儒家途径的秘药,让他在合适的时候服用。 两人的对话,胡小倩听得一清二楚,声音都变得阴沉沙哑,大笑起来:“这时候服用秘药?哈哈哈……” “妖怪,受死!” 而这时,躲在一边瑟瑟发抖的张?,此时表情平静,迅猛无比地抓起了一张长凳,朝胡小倩脑袋重重砸落!从胡小倩出现那一刻开始,他的一切的伪装,都是为了这一刻! “啪!” 胡小倩眼皮都没动一下,挥动长长的衣袖,一下子便卷住了长凳,将张?和长凳拍到了梁柱上,重重撞了一下,才坠落地上。 “就现在!” 在张?动手瞬间,孙野侯也看到了机会,他大步踏前,胸膛竟然亮起了一道金光,金光有些颓靡,可依旧纯正无暇。 “找死?我成全你们!” 胡小倩冷笑一声,长袖飘飘,卷住了孙野侯,将其重重提起,砸在了桌面上,好端端的一张八仙桌,顿时四崩五裂。 孙野侯的拼命计划,竟被轻松破解。 哪怕觉醒了文气,在真正的超凡者面前,也一样不堪一击。 “住手!” 苏文大声喝止了胡小倩:“你想要灵性,杀我一人即可,不要滥杀无辜,杀我兄弟!”说着,他从腰间拔出一把锈迹斑斑的刻刀,凝神盯着胡小倩,平静说道:“说吧,要怎么杀我,才能拿走你说的灵性?” “……跑。” 孙野侯吐出一口血,手指门外。 苏文摇了摇头。 两人既然愿意牺牲性命救他,那他也不会贪生怕死,苟且偷生。若能以自己的性命换得两位朋友的存活,那也可以无憾了。 “很好……苏公子,你还有什么话想说的?” 胡小倩又恢复了娇滴滴的声音,望向苏文的眼神,充满了仰慕。 “想说的吗?” 苏文想了想,看了看地上的孙野侯和张?,沉默了几秒,开口道: “望门投止思张俭,忍死须臾待杜根。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 “轰隆隆……” 忽然之间,天地变色,一道五彩光华,在天穹之上骤然形成,如飞瀑灌落人间,直接击穿了武宁城上方那一道无形的铁幕,落在了苏文三人身上! 第十九章 晋升 “住口!” 当苏文开口吟诗之后,胡小倩脸色大变。 不讲道理啊这是! 虽然在苏文不知胡小倩的存在,可胡小倩对苏文的信息却掌握不少,苏文在醉仙楼吟诵出《石灰吟》的时候,她其实便混迹在人群之中,目睹了这一切。 然后便是稍早之后,苏文在青山书院的桃林里又写了一首引动文气的诗篇,她也了解情况。 可没想到的是,她让苏文交代遗言,这货也能张口就来,让文气恢弘地滚滚垂落,对比之下,她这种千辛万苦积累文气的超凡者,不禁觉得从前的努力像是个笑话。 两天便作了三首引动文气的诗篇,让其他人怎么活啊? 文气注入体内,苏文精神一振,就连被打趴地上的张?和孙野侯,也察觉到了身体的伤害大幅度减少,被胡小倩榨取一空的文气,竟然再度充盈起来,甚至达到了以往前所未有的高度! 胡小倩飞身扑向苏文,纤纤玉手如同刀刃,刺向他的胸口。 “嗡……” 然而胡小倩只接近苏文身前三尺,便感觉身前有一堵无形的墙壁挡住。 “文气壁垒?!”她失声叫了出来。 文气过于充沛,就会在周围形成一道壁垒,灌入觉醒者体内的过程,是外力极难打破的,至少当下境界的胡小倩,做不到这一点。 “呼……” 苏文 也错愕了半秒,随后反应过来,将手中的刻刀往前一刺! “找死!” 胡小倩怒极而笑。她虽然无法击破文气壁垒,可苏文的攻击,也没有威胁。 连秀才都不是的弱鸡,若没有文气壁垒的庇护,她一巴掌都能怕死一打!挥动长袖,将刻刀卷住,用力一甩! “嘶……” 随着一声裂帛的声响,胡小倩脸上的冷笑僵住,她竟然看到,布满锈迹的刻刀竟然割裂了她的衣袖,继续朝前刺了过来。 啪! 两人距离实在太近,胡小倩只能改用手掌拍向苏文,想将苏文击退。 可文气壁垒却阻挡了她的攻势力量,刻刀扎到了她的掌心,瞬息便刺穿过去! “啊……” 胡小倩发出一声尖锐的痛叫,声音震得苏文耳膜生疼。 吃痛之下的胡小倩,也激发了全部力量,左袖一甩,拍在了苏文身前,哪怕有文气阻隔,也将苏文拍飞出去。 “咚!” 苏文撞在了墙壁之上,反弹落地,滚到了孙野侯身边。 这时他也看到,孙野侯浑身冒起了金光,光华深处,透着一股氤氲玉气。孙野侯受到了他牵引而来的文气浸润,灵性已经点燃,可以晋升为超凡者了。 “拿着!” 苏文果断地将秘药塞回了孙野侯手里,大大地呼出一口气,从地上站起来,与胡小倩对峙着。 “你死定了!” 看着鲜血淋漓,贯穿手背的伤口,胡小倩双眼赤红,再也没有了妖娆做作的表情,声音阴沉粗糙,怒吼说道:“我会把你全身骨头一块一块地捏碎,让你惨嚎三天三夜才死!” “呃……” 闻言,苏文浑身颤栗了一下,暗道不至于啊。 …… 我就用刻刀扎了你一下,你就这么仇视我,那孙野侯跟张?……岂不是得挫骨扬灰? 苏文用力地摇了摇头,将心里古怪的念头驱离。 “咔嚓……” 而这时候,苏文仿佛听到脑海声音,有一声脆玻璃被被敲碎的声音响起。 而后他整个人便处于一种空明的状态之中。 “哈?我……我的文气也积累到可以晋升超凡了?” 苏文惊喜莫名。 他伸手入怀,拿出早上钱浩然送他的秘药。 见胡小倩还没过来,苏文毫不犹豫地仰头,一口将秘药吞入口中。 “呕……” 然而下一秒,苏文险些便把秘药给吐出来! 他可没想到,秘药的味道竟然如此酸爽! 入口瞬间,他便感觉整个口腔被滚烫的岩浆填满,要命的灼烧感从喉咙一直蔓延到胃部,紧接着从胃部有寒意散发出来,仿佛要冻结他全身,到了这一步,他又觉得口腔里有一股难以言喻的酸味在发酵,酸到他感觉嘴里的牙齿都要掉光。 凭借着坚强的意志,苏文才没有把喝进肚子里的秘药给吐出来! 从把秘药喝到肚子到千般滋味涌现,时间时间还没过去半秒,苏文已觉得一个时辰都已过去了。 “轰隆……” 而当身体的寒意弥漫全身之后,他便感觉灵魂瞬息出现在一处空旷而苍茫地方。定了定神,他便看到漫天的星辰。 “这里是……星空之上?” 苏文内心一阵颤栗。 他意识足够清醒,知道此时不可能真的来到了星空,而是服用秘药之后所产生的幻象。 星空在无形拉近。 然后苏文便浑身颤栗,因为他看到,在前方有着一个个端坐星空,神态各异的法相。 有峨冠博带,有麻衣草鞋,也有锦绣云裳的人族,也有形态各异,有着人脸却有着九条狐尾的妖类,或者怒目金刚般的巨猿……这些法相看上去很近,实际上极其遥远。 而所有的巨大法相,都背对着苏文。但苏文心念一动,心里便能勾勒出这些法相的正面模样,不过五官却处于模糊状态,无法看的清晰。 而在距离法相更远的星空深处,有着无数模样狰狞的怪异之物,有看着像是肉球却长着无尽触手的异形,也有长满了眼睛和锐角的存在,更多这样的怪异周围是彻底扭曲的星光和黑暗漩涡,苏文根本看不清楚它们的模样。 只是远远看了一眼,苏文便感觉自己的意志开始崩溃,整个人差点便被吓得疯狂! “冷静!只是幻觉而已!” 苏文咬住舌尖,发出一声低吼。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声音仿佛在星空中回荡,霎时间,不仅仅面向他的那些诡异存在将目光投向了他,就连背对着他的法相,都有不少转头看了他一眼。 一个冷清又温柔的声音响起:“咦,竟然有个小家伙观想到这里……” 可马上就有一个鼻音中重重哼了一下,一个粗犷的声音随即嗤笑起来:“再看两眼,他就该被吓死了……” “不用慌……” 就在苏文被这些无形中出现心底的声音震得灵魂颤栗的时候,一个醇厚的声音响起:“不要看对面那些家伙,你实力太低,多看一眼,都可能灵魂湮灭;哪怕最好的结果,也是被它们污染,最终走向堕落的深渊。” 这个声音拥有着镇定效果,苏文立即便稳住了心神,他从善如流,马上闭上了眼睛。 “你既然有机会看到这里,那意味着,你将来有一天,可以看到最巅峰的风景……也会遭遇最可怕的灾难。 ” 那声音温和说道:“不要相信它们的诱惑,也不要走已经有人走过的途径,相信它们,则会跌落陷阱,坠落深渊;已经被人走过的途径,很难到达顶峰,哪怕到达了,也只是看看风景而已……” 苏文听得不明不白的。但从听到的话语得到的信息,他基本可以确定,此时听到的每一句话,都信息量爆炸,对他日后的超凡途径有着莫大的好处。他努力地将听到的每一个字都记住。 “下去吧……” 一个大手不知从何处拍来,一手拍在了苏文头上,另外又有一只大手扫向远处,将一根试图伸向苏文的触手拍飞! 苏文重重闭上了眼睛,随即迅速张开。 还没等他缓过一口气,便看到胡小倩已经再次来到了他的面前! 胡小倩面目狰狞,不等苏文做出反应,便一手按在他胸前。 “当着老娘的面服用秘药晋升?老娘答应了吗!” 胡小倩怒不可遏。苏文这样的行为,不知是无知者无畏,还是真的一点都不把她放在眼里。 谁不知道,服用秘药,晋升超凡序列的时候,一定要找一个安全的地方,甚至还得有一名经验丰富的超凡者在一旁保护,免得服用秘药进入诡秘的意识空间,迷失自我,最终走向自毁的道路。 而苏文仿佛当她不存在似的,竟然当着她的面做这样的事情。 天赋再高,也不能如此瞧不起人啊!盛怒之下,胡小倩一改娇怯的模样,变成了一个泼妇,指尖如利刃,插入了苏文的胸膛,握住了苏文的心脏。 “呃……” 苏文眼里闪过一抹痛苦,这是吃了没经验的亏啊,他可没想到,文气竟然被他吸纳到了体内,文气壁垒已然消失,胡小倩轻松来到了他面前。 要害被击中,他便意识到,自己大概率是完蛋了。 “啊~~~!” 只是剧痛之中,苏文看到胡小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收回了手,嘴里发出一声尖叫,两眼中满满都是恐惧之色,跌跌撞撞地往后退却。 他甚至能够从胡小倩的双眼瞳孔中,看到了一副可怕的景象:一个巨大无比,占据了半边天空,满是触须的怪物,冷冷凝视着胡小倩。 而苏文也认出,这个怪物,正是他服用秘药之后,观想到的诡秘存在之一。 胡小倩捏住他心脏的瞬间,应该是接触到了他观想中的景象残留。 而毫无准备之下,她被这尊恐怖存在所直接凝视了。 然后……她意志直接便崩溃了。 “啊啊啊……” 胡小倩倒在地上,惊恐的惨叫声依旧不断。 而她的身体也在发生变化,皮肤下面仿佛有异物在隆起游走,血水不断从皮肤泌出。 她营造了晋升仪式所需要的环境,然而服用的秘药缺少必要的灵性,导致晋升序列的不完整,身体原本就处于极度危险状态,时刻处于崩溃的边缘。因而不断诱惑读书人,吸走他们身上文气,将身体崩溃的时间不断延长。 然而被那古老的邪恶凝视之后,她的一切努力,都白费了。 “……救我……我不想死……” 胡小倩跌坐地上,强烈的求生欲让她恢复了些许神志,望向苏文,哀求着说道:“把,把灵性……还给我……” 第二十章 失控 苏文按住伤口,不让血液流失太快,同时拉开了自己与胡小倩的距离。哪怕胡小倩再可怜地呼救,十分虚弱,可到底是真是假,又或者还有暴起伤人的能力,他心中可没有底。 如果没有意外,他已经被胡小倩杀死,看到胡小倩的惨状,他内心不但毫无波澜,甚至还有几分的快意,甚至连伤口锥心的疼痛感都轻了许多。 胡小倩咬着嘴唇,艰难地朝苏文爬了过来。 苏文往后退了几步,眼神里充满了警惕。 此时的胡小倩状态进一步恶化,原本精致的脸庞,看起来就像一块摔碎后又重新拼凑起来的瓷器。看着完好,可每一道裂痕都令人触目惊心。 “苏文小心!” 此时孙野侯也服用完了秘药,见苏文一身是血,又看到胡小倩痛苦地趴在地上,像一只蜘蛛朝着苏文缓缓爬去,骇然叫了起来:“远离她!她要失控了!” “失控?” 苏文愣了愣,其实不用孙野侯提醒,他也知道胡小倩此时处于失控状态,甚至还清楚原因是什么。 可是……胡小倩失去了威胁他们的实力,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 还是说……失控状态的胡小倩,会更可怕? 见苏文神情诧异,并没有往逃走的想法,孙野侯情急之下,大声朝着胡小倩吼出了一声:“子曰:地上爬的人……不能动!” 胡小倩爬向苏文的动作顿时变缓,甚至僵住了几秒钟没有动弹。 而孙野侯则发出一声闷哼,鼻子里面感觉一热,两股热流便汩汩流出。 刚刚晋升为秀才的他,便试图施展儒家的言出法随技能“子曰”,是非常吃力的,尤其使用对象是一个比他高阶的超凡者,反噬自然加倍。 看到孙野侯鼻子流血,苏文终于明白过来,胡小倩的失控,可能会带来严重的灾难! 反应过来之后,他动若脱兔,往后急退,一下子便退到了墙根。 他尝试推开窗户,可发现胡小倩的力量依旧存在影响,根本打不开! “往大门这边跑!” 孙野侯搀扶起张?,同时呼唤着苏文。 地上的胡小倩,被孙野侯的力量迟滞了几秒之后,此时又重新获得了自由,依旧朝着苏文的方向爬去,嘴里低声说着哀求的话语,鲜血不断渗出皮肤,爬行路上,留下一道令人触目惊心的血痕。 “灵性……超凡……我,我不能死……杀,杀光你们……” 胡小倩声音渐渐变得凄厉,涣散的眼神则变成了血红,皮肤下的异物似乎更多,身上,脸上出现破碎裂痕的地方,开始浮现了鳞片。 “不要看她!她失控成了怪物!看到这种怪物,会让人发疯的!” 孙野侯大声提醒苏文的同时,一手捂住张?的眼睛。 他和苏文好歹已经服用过秘药,成为了秀才,对这种超凡异化有一定的抵抗能力,可张?……哪怕在苏文牵引文气灌注之下,文气积累也远远不够到达晋升的层次。更令人无语的是,苏文的文气变质灵性的时候,是一片纯金色,孙野侯的则是玉色氤氲,可张?的文气,却是青黄色中带着一股黑气,也不知这货平时读的是什么圣贤书,曲解了多少圣人的经意,才会出现这么驳杂的文气。 所以孙野侯可以确定,他跟苏文看到胡小倩彻底变成怪物的情况,最多的心智有所影响,调养一年半载还是有恢复的可能,张?肯定会彻底地废掉。 “……别想走……都得死!” 胡小倩的声音变得越来越诡异阴沉,脸上长满了鳞片,甚至还长出了一条长尾! “变成怪物之后,它有攻击性吗?” 苏文故意不去看胡小倩,可眼中余光还是落到了胡小倩身上,心里一颤。 “当然啊!” 孙野侯声音都变色了。他虽然没敢看胡小倩失控到什么状态,可身为超凡者,他感受得到身边的危险气息越来越浓郁。这一切都说明,胡小倩的理智已经彻底无法自我挽救,很快就会彻底崩溃,最终变成怪物。 此时的胡小倩是虚弱的,可当她变成毫无理智的怪物之后,那就是一个疯狂的超凡怪物,杀伤力远比原来的胡小倩可怕太多。 “嗬嗬……” 胡小倩喉咙深处发出闷吼,很快便转身,死死盯着苏文不放。 “子曰:门开!” 见苏文来到了身边,孙野侯深吸一口气,再次施展这一门儒家秘术。 “嘎吱……” 紧紧关闭的大门打开了一条缝隙,苏文和张?喜出望外,可孙野侯眼前一黑,耳目之中有血流涌出,身体摇摇欲坠,萎靡不堪。 “快快快……” 苏文和张?一人一掰住一扇门,打开了门户,看到外面漆黑的一片,两人心里却感觉前途已经光明。 “嘎吱!” 然而三人还没迈开步子钻出去,无形中一股力量骤然出现,将大门再次合拢。 两人根本无法抵抗,险些措手不及被夹住。 “呜噜噜……” 身后传来怪异的声音。 苏文再也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头皮一片发麻。 胡小倩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身上穿着她素衣裙的怪物,怪物身高近两米,比苏文和孙野侯高出一个多的人头,张?就更不堪了,只到怪物的腰部。 怪物脸上长满了灰色的鳞片,鳞片还发出幽幽的冷光,两个眼眸闪着暗红的光,用诡异而邪恶的眼神打量着他们。 “这是水猴子?!” 苏文下意识地想道。 但苏文却是发现,看到这头水猴子一般的怪物,短暂的惊慌之后,他并没有失去理智。看样子,这怪物并没有孙野侯说的那么可怕,看一眼不至于被吓傻。 “为什么他们都说会把人吓疯呢?” 联系到观想时所听到的声音,苏文心头不禁有些惊诧。 仔细一想,他便意识到,问题可能出现在他身上。 他毕竟不是这个世界原装的人,对于古怪诡秘事件的接受能力,可能要更强一些。 但也不得不承认,看到星空之上那些诡异恐怖的存在时,他还是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恐惧,只是用极快的时间让自己恢复了清醒而已。 “如果没有那些神秘声音的干预,当时我可能也疯掉了……” 苏文最终还是承认,自己面对强大的诡异存在时,他还是可能会因为惊吓而失去理智,不过胡小倩所变成的怪物,跟他观想时所看到的怪物的差距实在太大,除了让苏文感觉恶心之后,便没有更多的想法。吓坏人?不存在的。 于是他心中笃定下来,握紧手中的刻刀,缓缓踏前一步。 他终究是已经晋升为超凡的人,总不能依靠朋友庇护一辈子。在该雄起的时候,绝不能让胡小倩伤害他身边的朋友…… “啊, 啊啊啊……” 苏文的表现冷静,可情急之下转身看到怪物张?可没这么淡定,而是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眼神涣散,嘴里发出杀猪般的叫声,一身肥肉乱颤。 “啪!” 苏文一巴掌盖在张?的后脑勺上,直接将他打晕过去。 “苏文……你没事?” 小腿发颤的孙野侯,此时惊异发现,苏文竟然直视怪物,行为举止,并没有受到影响。 “不要看它!” 苏文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事,但他可不保证孙野侯也有这样效果,示意孙野侯照顾张?,伺机逃跑。 “你没事就好……那我们可以尝试杀了它!” 怪物还在打量着三人,并没有马上发起攻击。孙野侯便意识到,他们还有翻盘的机会。 “我把它定住,你捅它要害!” 孙野侯抹去脸上的血液,低声说道:“心脏,眼睛和脖子,这些地方才是要害,你可千万不要搞错位置,肚子是捅不死人的……怪物就更不用说了!” 苏文一阵无语。应该是这几天他的表现实在过于无知,以至于孙野侯在这时候还得教他怎么动手。 听孙野侯提到心脏,苏文这时候也忽然想起,他的胸口被胡小倩刺穿,刚才还血流不止,但此时好像痛意已经消失得差不多了,他回手摸了摸伤口位置,这才发现,原本被挖出一个拳头大小肉洞的地方,已经只剩下一条手指大小的裂缝,鲜血还是往外流着,但却没有之前那么严重了,至于疼痛,好像已经完全察觉不到. 这便是超凡者的体质么…… 苏文松了一口气,既然超凡者的身体恢复能力这么快,那也就不怕跟眼前这头怪物死磕到底了。 尤其手里这把刻刀,之前已经给胡小倩带来伤害,相信在接下来的搏杀中,会给他带来意想不到的惊喜。 “你还顶得住么?” 苏文低声问孙野侯。 周围黑漆漆的一片,可近距离里。苏文还是勉强能够看到孙野侯的惨状,仅仅是说了三句话,就让孙野侯七窍流血,再来一句,弄不好孙野侯会交代在这里。 “当然……” 孙野侯咬牙说道:“不过效果能维持多久……我没把握,你一定要快,不能失手……” 言下之意,他最多只能再言出法随一次,若苏文失败,大伙就得玩完了。 第二十一章 山鬼 胡小倩失控变成的怪物,很快就适应了黑暗的环境, 也闻到了浓浓的血腥味,在腥甜的味道刺激下,对着众人张开了嘴巴,露出了一口细密的獠牙,踏着细碎的步子,朝三人位置小心而缓慢地靠近。 看到这一幕,孙野侯便意识到,再不动手,怕是没有机会了,当机立断地大吼一声:“子曰:怪物不得动弹!” 撕心裂肺地吼出这么一声之后,孙野侯整个人便仰头往后一倒,七窍流血,两腿一抽一抽的,像很快就不行了似的。 “受死!” 苏文听到孙野侯的暴喝之后,毫不犹豫地飞身贴近怪物,靠近怪物身边的时候,孙野侯的嘶吼声才刚刚落下! 怪物挥动长臂,随意一拍,眼看将苏文拍飞,只是被一句“子曰”给定住了片刻,顷刻之间,苏文手中的刻刀从怪物的手臂下方刺了过去,扎在了怪物的胸膛之上! “成了!” 苏文心一喜! 只是脸上还来不及露出笑容,刻刀还没刺入怪物胸口一寸的地方,怪物的手臂便动了,啪的一下,扫在了苏文脸上,将苏文扇飞了出去! 彭! 苏文撞在门板上,大门一阵摇晃,却是没有撞破。 “这么强!” 半边脸肿成猪头的苏文又一阵心惊,身体各处的痛感传来,他险些便发出惨叫。 胸膛原本愈合了大半的伤口,此时也再次撕裂,鲜血竟然“嘶嘶”地喷涌了出来,空气中的血腥味变得更加浓郁了。 “滋溜……” 闻着鲜血味道,怪物更加躁动,血色的双眼锁住了苏文的位置,迈开步伐冲过来,一手勾向苏文的脖子,另一手则直接探向胸口位置,看样子是想将苏文的心脏给扯出来。 “子曰:不准动!” 情急之下,苏文学孙野侯,大叫一声子曰,看看能不能像孙野侯一般将怪物给定住。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孙野侯能使用圣人的言出法随能力,是在积攒文气的时候,就已经跟随书院的先生有过系统的学习,所以在服用秘药,晋升为超凡者的时候,孙野侯觉醒的能力,就是这一项圣人言。 苏文只知孙野侯使用的过程,却不懂原理内核,喊出的话能起到效果,那就真的见鬼了。 只是他嗓音足够大,情急之下这么一吼,屋子里都嗡嗡作响,已经快贴到苏文脸上的怪物,倒是被他吓得愣了一下,下手的时候都慢了半拍! “咦……有效果!” 但苏文却觉得,是他言出法随,使得怪物迟滞了半秒时间。 他急忙往一侧闪退,避开怪物的锥心一抓! “咔嚓!” 怪物收力不及,利爪轰在了门上,瞬息便将大门破开了一个大洞! 怪物见一击不中,还被苏文吓了一跳,心中满是恚怒,两爪探入破门之中,一阵撕扯,好端端地一扇大门就被撕开了一个大洞。 “好家伙!” 苏文看到被撕开的门洞,心里反而有几分惊喜。 如果怪物再来这么几下,都不用他去想办法,就能把门打开了。 张?和孙野侯都倒在大门旁边,苏文担心怪物抓不到他而转头将怒火发泄到两个朋友身上,便大叫道:“来抓我啊!” “嗷……” 怪物转头盯着苏文,神色阴森,龇牙一声低吼之后,便凌空一扑! “我去!真高!” 苏文看到怪物险些飞到了屋顶上,凌空朝他袭来。 他二话不说,绕着房柱便跑。 “刷!” 怪物两手在房柱上用力一抓,十指在上面留下深深的划痕。紧接着,它两腿在柱子上一蹬,朝着苏文背后扑了过来! “好快!” 苏文见怪物顷刻又扑近身,大吼一声,下意识将手中的刻刀朝一甩! “噗!” 也不知是福至心灵,还是怪物运气太差,竟然一头撞到了刻刀上,刻刀钉入了它的右眼之中,没入了三分之二! “啊啊……” 怪物发出一声惨叫声,从半空跌落地上! 可落地瞬间,它便一手握住了刻刀,将其拔出!刻刀在它手里握着的时候,如同握住了一块烧红了铁,发出滋滋的声音,右眼和手掌都冒出烧焦的味道。 最终怪物还是忍受不住刻刀给它带来的痛苦,将其用力一甩。 “笃”的一声,刻刀没入了房柱之中,手柄都没露出来。 “灵性……给我灵性!” 让苏文震悚的是,怪物此时竟一手捂住脑袋,对着他开口说话,甚至可以依稀听出胡小倩的声音。 苏文大是警惕。 化为怪物的胡小倩,已经足够可怕,如果此时怪物拥有胡小倩的智慧,又拥有怪物的身躯的能力,那他就死定了。 但很快,苏文就看到,怪物恢复了清澈的眼睛很快又被暗红的色调所掩盖,他便意识到,变成了这个鬼样的胡小倩还能恢复一定的清醒,是刻刀带来的效果。 拔出了刻刀之后,影响不复存在,胡小倩的意识再一次变得混乱,变成了一头只具有低端思维的怪物。 怪物不理会身上的伤势,朝着苏文再次追了过来。 眼看无路可退,苏文深深深地提起一口气,抡起一条板凳,朝着怪物当头便砸了过去。 “呼……” 破空声急促地出现又短促地停下。 怪物只是轻轻一抓,便抓住了苏文全力砸过来的板凳,随后用力一甩! 苏文抱着板凳飞向破烂的大门,砸在上方,发出一声闷叫声,坠落地面。 “咕噜,咕噜噜……” 怪物喉咙深处发出一阵怪响,听声音,像是在发出嘲笑声,讽刺苏文的不自量力。 “这下可真要没了……” 苏文大口呼出一口气。此时他只觉得身上的骨头都摔得碎裂,动一下都痛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他更担心孙野侯,摔落的时候,他可是直接砸在了孙野侯身上,孙野侯本来两腿还能抽动一下,被他这么一砸一压,此时已经完全没动静,弄不好被他压死了。 “咕噜噜……” 怪物缓缓走过来,苏文挣扎着爬起来,可惜力不从心。 他倒是想吟诗引来文气,借助文气的洗刷把身体和力量恢复一点,可如此境地,他也想不到适合吟唱的诗句,更不用说,怪物都来到他身前,抬脚往下踹了! 苏文抬手想挡,却发现全身已然无法动弹。实际上,当一头超凡者变成的怪物适应了环境之后,苏文这种刚刚步入超凡的菜鸟,根本不可能会是对手。 “卧槽!那贱人果然来抄我们的老窝了!” 柳三刀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踩向苏文脸上是大脚骤然悬在了半空,警惕地望向门口,透过门板上的破洞,它看到了柳三刀手里明晃晃的大刀。 尽管大刀隐藏在白天的黑暗之中,可怪物依旧能看到刀锋的寒芒,这么一瞬间,它仿佛想到了什么,眼中再次怒意翻滚。 它被这把大刀伤害过,而且伤得不轻! 柳三刀在苏文家中砍掉胡小倩脑袋的记忆虽然依旧模糊,可在怪物简单的思维里,依旧带着对柳三刀浓浓的仇恨,本能驱动之下,它目露凶光,不再理会脚下无法挣扎的苏文,纵身一跃,钻出了门洞,朝柳三刀扑了过去! “快叫颜朵回来!” 柳三刀心急如焚,快步跑向厅堂。他原本以为,把苏文几人留在内厂衙门是最安全的选择,可没想到,贼人竟然摸清楚他的想法,制造了异象,将内厂衙门的超凡者调虎离山之后,直接打上门来。 离开了这么久,估计苏文和他两位肾虚的朋友,此时已经凉透了吧…… 柳三刀心里沉重,苏文入职内厂的迎新酒宴还没摆上呢,就得给苏文摆出殡的席面……真是令人…… 唏嘘中,柳三刀猛然看到,前面忽然飞来一团阴影,他头发胡子都竖了起来,挥刀便砍,怒喝一声:“恶贼不讲武德,还我弟兄命来!” “咔嚓!” 怪物还没近身,便被柳三刀的刀罡所逼退。 “啊哈?” 看清楚怪物的模样,柳三刀也是心头一颤,随即大叫起来:“退开,老六,带他们离开这里!是失控怪物,是山鬼!” 大声示警之后,柳三刀将手中的铜镜往胸口一塞。 面对超凡者失控变成的山鬼,再怎么小心也不为过。哪怕柳三刀成为超凡多年,也担心被山鬼所影响,进入崩溃的状态。 “我去,这么可怕!” 听到衙门里竟然有一头山鬼,众人头皮发麻,老六将身边几位厂卫用力一推,将他们推出山鬼的精神力量可以覆盖的区域。 “是一位杂家途径的失控者,档头小心,被它的利爪所伤十分难处理!” 老六往后退去的时候,还不忘提醒柳三刀。不过大声提醒柳三刀之后,老六便意识这一番叮嘱纯属多余,柳三刀既然能够喊出山鬼的名字,就知道山鬼的危害,也知道如何对付山鬼。 想到这里,老六也是松了一口气。 墨家的明鬼之术,便是克制失控超凡者和妖族的专属技能,柳三刀身为墨者,自然是精通的。 果然,除了悍然袭击时给柳三刀带来一些麻烦,反应过来的柳三刀,很快就掌控了局面,大刀快如闪电,将山鬼步步逼退的同时,两脚在地上不断勾勒出一个个符文,将山鬼困在符文之中。 “老六,去看看苏文还活着不!” 柳三刀也看到,山鬼身上竟然有伤势,而且眼睛都眇了一个,这让他心里重新燃起了希望。 第二十二章 线索断了 老六推开破烂的大门,便看到地上倒着的三人。 浓郁的血腥味扑鼻而来,老六心里暗道一声糟糕。仵作出身的他,凭着这味道就能确定,如果某个人如此大出血,这一会肯定已经凉透了。 他率先辨认出了苏文的方向,扑了过去,伸手去摸苏文的胸口,本想确认一下苏文是不是还有心跳,却摸到正往外渗血的伤口。 撕开苏文的衣服,看到伤口后,老六凭借着丰富的经验,做出悲观的判断:“伤了心脉……死定了!” “啊……哈!” 就在老六伸手准备去探一下苏文的鼻息是不是尚存时,苏文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喘息,大口呼出一口浊气,急声问道:“谁,谁死了?” 声音充满了焦虑和伤悲。 “……当我没说。” 老六摸了摸鼻子,熟练地掏出金疮药撒在苏文的伤口上,帮他包扎伤口。 “张?……和孙野侯呢?” 苏文一手抓住老六的衣襟,急切问道。 “还活着,一时半会死不了。” 老六可是分明听得到两人的呼吸声,虽然是受伤倒地,可两人的呼吸声还算均匀,也就意味着,他们受的伤并不致命。 “那就好……活着就好……” 苏文紧绷的心弦终于放松了下来。听到门外打斗声,苏文又紧张起来:“那怪物……是胡小倩变的……小心,看到它会神志失控……” “放心,大伙都退远了,只有柳档头在与山鬼缠斗,他不怕这玩意。” 老六手脚麻利地给苏文包扎好了伤口,又将张?和孙野侯拖到苏文身边,检查伤势。 “好家伙,你们竟然在这里服用晋升秘药?” 给孙野侯检查伤势的时候,老六赫然发现,孙野侯已晋升为超凡者,然后他回头看苏文一眼,才发现苏文身的灵性也若隐若现,便骇然问了一句。 “是啊……” 苏文深深吸一口气说道:“要不是我俩人晋升超凡,看到那怪物就死了……怪物的名字,叫山鬼?” 老六轻轻点头。苏文又松了一口气,既然老六知道怪物的名字,说明内厂对山鬼的根底是清楚的,也知道该如何对付,所以柳三刀在与山鬼拼杀的时候,其他的内厂成员还能从容撤离,甚至老六都有心思来救他。 可苏文心里的念头还没过去,便听到外面先是有一声闷响,随后听到柳三刀吃痛的声音:“哎哟!这玩意有点难对付,老六,快把空心铃铛拿出来,镇它一镇!” “你在这里不要动,我先去忙!” 老六闻言,并没有转身走出院子,而是快步往后院而去。 苏文当即明白,柳三刀口中的空心铃铛,应该是一件禁忌物,封印在灵库之中。 侧耳听了一阵门外的打斗声,发现柳三刀虽然吃了小亏,但局势总体还处于可控的势头,苏文也就没那么的担心。 他从地上爬起来,检查了孙野侯跟张?的伤势,张?主要的伤,其实还是他造成的,被敲晕过去后,此时身体已经稳定下来,发出酣畅淋漓的呼噜声。孙野侯相对惨一些,肋骨断了几根,这还是明面上的伤,动用秘术所造成的反噬才是孙野侯受到重创的主要原因,从孙野侯七窍流血的惨状便可看出,他内脏受伤绝对不轻,不知要休养多久才能恢复。 “彭!” 就在苏文准备去房柱挖出刻刀的时候,一个黑影从大门飞了进来,砸在他不远处的地面上。 “没道理啊!” 黑影发出痛苦的声音,同时还带有几分愤怒:“区区一个山鬼,竟拥有这么大的力量!” 柳三刀从地面爬起来,看到苏文就在一旁紧张地盯着他,便用力地咳一声,声音变得从容不迫,一抹散乱的头发:“区区山鬼竟敢在内厂放肆,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说着,他将手中的大刀往旁边一插,钉入砖面后,伸手从背后再抽出一把大刀。 这把大刀通体漆黑,在如此黑暗地方,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苏文甚至都看不到他手里握着的是什么东西。 但苏文却感觉得到,柳三刀抽出这把武器之后,周围原本阴森的环境里,充斥着一股炎热的气息。 “呜噜噜……” 山鬼将柳三刀踹到屋内,也转头追了过来。 “这家伙,是想把跟它有仇的人,全关在同一间屋子里慢慢虐杀吗?” 苏文有些心惊。 “欺人太甚!” 柳三刀的表现跟苏文大不相同。他一向在手下面前,尤其是还不大熟的手下面前保持威武形象,可被山鬼一脚踹翻到苏文面前,可是大大地折损了颜面,正急着想扳回一局,山鬼便凑了过来,想打落水狗,如何不让他勃然大怒? “黑炎!” 随着柳三刀的一声低吼,手里的黑色大刀表面竟然亮起粘稠的暗红,就像一道道岩浆在上面涌动,整把大刀散发出来的热浪,席卷了整座屋子。 一时间,苏文热汗淋漓。 山鬼眼中也闪过恐惧之色,嗷嗷叫着往后逃窜,可依旧被大刀罡劲所击中,腹部出现一道数寸长的伤口,血液迸溅被一刀所伤之后,它无心恋战,只想逃走,退出大厅,便往衙门外侧逃走。 “还……呃……想逃?” 柳三刀本想怒斥,却被胸口汹涌的气血所堵住,压下那口逆行的心血后,才把话说完,追了上去。 “呔!何方妖孽,光天化日之下,竟敢骚扰我武宁城!” 而此时,内厂衙门外面,一个威严的声音响起:“镇!” “嗷!” 随着一声正气凛然的声响,山鬼一声凄厉悠长的惨叫,惨叫声持续几秒之后,便骤然消失,仿佛山鬼已经被镇杀了一般。 柳三刀怔了怔,随后理了理衣服头发,走了出去。 苏文也追了出去。他心中好奇,这位轻易镇压了山鬼的超凡者,究竟何方神圣。还没跑出几步,便听到柳三刀与对方打招呼的声音:见过谢刺史……” “原来是江南道的刺史!” 苏文心头一颤。 他原本是知道谢刺史是位超凡者,可没想到的是,这位刺史竟然如此强悍,只是轻叱一声,便将山鬼所镇压! 可仔细一想,这似乎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江南道是大梁朝的重镇,乃税赋银钱的主要来源之地,镇守此地之人,没有点能耐还真不行。只是苏文没想到谢刺史不仅仅布政一方是好手,自身的超凡实力也是深不可测。 对比之下,柳三刀这位内厂的档头,就有些不够看了。 ““柳档头,这山鬼,可是灵狱里跑出来的?” 谢刺史与柳三刀寒暄几句,问出了心中疑惑。 “不是,山鬼是之前通缉的胡小倩失控所化……偷走阳光的人,很可能是她,或者她的同党……” 在谢刺史面前,柳三刀不卑不亢。 “那就好……若是灵狱跑出了妖孽,那可就麻烦了。” 谢刺史吁出一口气:“我听到厂卫的消息便赶过来,还好没出大事……想不到这些贼人竟如此丧心病狂,在城中屡屡犯案,如今这胡……唔,山鬼落入法网,也足以杀一杀贼人的威风。” “咦,苏童生,你也在此地啊?” 谢刺史长篇大论之后,也注意到了柳三刀身后的苏文。 “是的,刺史大人。” 苏文应了个喏,便算行了礼,觉醒文气之后的超凡者,已经可以无视寻常官制礼仪,加上他是董知章、钱浩然的弟子,这身份除了见到当朝皇帝,都可以不卑不亢的。 “咦……你已是超凡了?” 谢刺史目光再次落在了苏文身上,惊疑道:“我昨日见到你的时候,你才刚刚觉醒文气,《石灰吟》的确是一首闻所未闻的好诗,可积累的文气,还是差一些。” “学生惭愧。” 苏文又拱了拱手,回答说道:“早上在书院,为山长写了一首诗,侥幸引来了文气,方才被胡小倩逼入死境,临危凑韵,文运垂怜,以至于可以达到超凡的境界,加上山长赐下的灵药,便侥幸突破了。” “原来如此!” 谢刺史两眼放光:“两天三诗,竟然都能引动文气,苏文是我大梁朝当今的文曲星下凡啊!” 他三作两步便来到苏文身前,连声问道:“不知这两首新诗是什么,老夫要一听为快!” “啊这……” 面对谢刺史洋溢出来的热情,苏文觉得好生尴尬,尽管他对穿越过来的身份适应得不错,可在没有环境氛围烘托之下,让他吟诵“自己创作”的诗歌,终究有些难以言喻的羞耻,同时他也感觉,哪怕脸皮再厚,没有羞耻之心,可这种行为也显得很中二,很二逼。 “咳咳!” 柳三刀凑了过来,对着谢刺史说道:“谢大人,阳光还没落入武宁城中,说明这一次的异常事件还没结束,甚至可能进一步发酵,我们还是赶紧处理正事吧!” “有道理……柳档头手里可有进一步的线索?” “这……” 柳三刀气势骤减,最大的线索就是胡小倩,可胡小倩如今已经失控变成了山鬼,失去理智的胡小倩,根本不可能给他们带来有用的信息。 谢刺史见柳三刀露出为难之色,想了想,摸着长长的山羊胡须,沉吟道:“倒是有个办法可以试试,我有一门秘术,可以让它短暂恢复神志,就是需要一个安全的地方……不然我有失控的危险。” 第二十三章 这就是灵库 “这……” 闻言,柳三刀却是神色警惕,打量了谢刺史片刻才犹豫说道:“刺史府中,有适合施展这秘术的地方吗?” “没有……” 谢刺史连连摇头:“若是府中有这种地方,老夫哪还会如此为难啊?” “这倒是……” 柳三刀微微点头,于是叹气说道:“内厂衙门的灵狱,应该足够安全了……只是内厂规矩森严,刺史大人进去也会招惹麻烦……” “这个无妨……” 谢刺史打断了柳三刀的话,说道:“本官好歹也是封疆大吏,你难道还信不过……你若不放心,便将此事向镇妖司汇报即可,我知你有文印,可以在短时间内得到回复,若他们仍不同意,此事便作罢,我带山鬼会刺史衙门,设法恢复它灵智进行审问。” “这个……行!” 柳三刀见谢刺史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自然也没有推脱的可能。更不用说,内厂的灵狱原本就是用来关押失控的超凡、妖异之类的存在的,山鬼自然不能被谢刺史带走。 他拿出文印,注入文气之后,手指在上面一阵比划,将武宁城所发生的事情和谢刺史的要求传送了出去。 只是几个呼吸的时间,文印微微抖动了一下,上方文气氤氲,浮现了一行文字。 “……大档头说您可以在灵狱里面呆半个时辰,而且期间若出了状况,责任得由您负责。” 柳三刀将文印里的消息转述给了谢刺史。 “灵狱守卫森严,能出什么事?” 谢刺史朗声笑道:“转告大档头,我答应了……可要是日后灵狱若因你们管理不善出了什么事,可不能诬赖在本官身上啊。” “当然,这怎么能够呢……” 柳三刀勉强一笑,心头却暗暗警惕,一定要将谢刺史看得严严实实的,不然这老小子真动了手脚,在灵狱中做了手脚,那惹出的乱子,绝不是他所能收拾得了的。他最后如此说道:“内厂一向守卫森严,不可能出任何意外的。” 谢刺史满意地摸了摸长须,表示对柳三刀这一番说辞表示认可。 苏文的注意力则放在了柳三刀掏出的文印上。 文印看起来像是一块巴掌大的印章,上面也的确刻着柳三刀的名字,是他的官印。 但这并不是普通的官印,而是可以传递信息的宝物,只要注入足够的文气,就能将信息传递到有过关联的文印中去。 这让苏文大开眼界。 “这不就是寻呼机嘛……” 这也让苏文心中乐乎不已。这个世界既然有类似寻呼机的存在,是不是将来可能也会发展出类似手机、电脑相似的东西?只是能源从电能变成文气而已。 但仔细一想,他便知道,哪怕真有那么一天,这种“电脑手机”也不可能被普及,毕竟文气可不像电能那么容易生产,更没办法普及,注定只是少数人的工具而已。 见柳三刀引领着谢刺史往内厂衙门深处走去,苏文赶紧凑到了老六身边。 老六手里拿着一个黄铜铃铛,一脸茫然地盯着谢刺史身边的山鬼。他本以为自己的动作已经够快,可没想到,从灵库里把空心铃铛拿出来之后,山鬼已经被谢刺史所解决。 谢刺史一手做牵引状,山鬼便跌跌撞撞地跟了上去,仿佛有一条无形的绳索套在它的脖子上,不得不配合。 “发,发生了什么事?” 老六表情有些呆滞地问苏文:“山鬼,山鬼被谢刺史抓住啦?” “是的啊……” 见老六失魂落魄地问道,苏文倒是奇怪了:“山鬼被抓住,不是值得开心的事吗?” “……开心……开心!” 老六耸了耸弯背,却是咬牙说道:“那我拿这空心铃铛出来干什么!白拿了吗?” “放回去不就好了?” 苏文着实不理解,老六为何会有如此大的怨念,不就是白跑一趟而已么,为何怨气这么重。 “你不明白的……” 老六一脸萧索,说道:“便秘的人又不是你……” “啥?” 苏文倒是奇怪了,老六便秘……跟空心铃铛有什么关系? “空心铃铛是禁忌物……大部分的禁忌物都有着非常可怕的副作用, 空心铃铛也不例外……” 苏文秒懂了,他赶紧让老六打住,不要就这么重口味的话题继续探究下去。而他也在心里暗想,若内厂将来给他分配禁忌物,尽可能不要碰这件空心铃铛…… 苏文好奇问道:“灵狱是什么地方?” 柳三刀给他的书册关于内厂有很多详细的描述,可在书册里他并没有看到任何与灵狱相关的介绍,不仅仅灵狱,灵库也没有。只是“灵库”更容易望文生义,加上柳三刀几人提及的次数也稍多,苏文至少可以确定,那是存放禁忌物的地方,换一种通俗易懂的说法便是,那是内厂的宝库。 “镇压、封印犯法和失控的超凡所在之地。” 老六声音忽然低沉而严肃:“超凡者犯法,很多罪不至死,又不能将他们与普通的犯人关押一起,所以便有了灵狱……但实际上,灵狱关押的犯事超凡不多,失控的更多一些……但话说到这里,又不得不说,如果一个超凡者不是走向失控,大部分都不会犯法,或者犯法的时候,不会被发现……” 苏文发现,老六说话是很严谨的。这或许老六是个法医的缘故吧。 而苏文也意识到,别看老六常年与尸体打交道,整个人看起来阴森森的,可却是个健谈的人,一通解说下来,苏文对灵狱便有了更多的了解。 灵狱与灵库是相邻的地方,都是在在内厂地下,是整个内厂最重要的地方,除了柳三刀和几个主事,其他人是没资格踏入其中半步的。 但就这么一个重要地方,但却没有森严的守卫。 因为里面的禁忌物,就是最好的守卫。没有内厂特定的庇护物在身,进入此地的人,就是给千奇百怪的禁忌物送菜去,危险程度,连大儒都不敢轻易涉足。 而大儒及以上的存在,也看不上这里的禁忌物,懒得下手。 禁忌物同样镇守着下方灵狱中的关押者。 不过内厂对灵狱的安保还是很上心,与灵库隔着一道重重的铁门,铁门里面还有一小队超凡者守卫镇守,防止灵狱里面出现异常状况。 “这个贴身放好,一个时辰之内,可以在灵狱里面活动自如。” 老六给苏文递过一枚四方形的玉石,他看到柳三刀也给谢刺史一块。 “这是什么?” 苏文依旧秉持着不懂就问的好习惯。 “通行证……镇守灵库和灵狱的是一件非常可怕的禁忌物,是拥有各国共同认证编号,‘天地玄黄’四类中的:地-027。”【注】 “地-027?” 苏文点了点头,他能理解老六说的话,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只有编号,禁忌物不是应该有名字吗?” “……名字就叫通行证!” 老六耸了耸挺不直的腰杆,耐心说道:“地-027号禁忌物的名字叫通行证,本体是一块不知时代,不知来历,上面刻着‘通行证’三字的玉牌,任何人在它影响范围之中,除了持有者,身上的水分血液会很快消失,最终变成一个人干。” “呃……这么严重?” 苏文摸了摸皮肤,果然觉得自己干燥许多。 “别怕,给你的玉牌,是放在通行证旁边的,沾染了通行证的气息,一个时辰之内不会受到它的伤害。” “这就好……” 苏文松了一口气。 他不过是想跟着众人到灵狱里开开眼界而已,可不想惨死其中。 他也终于明白,为何灵库的守卫,竟然如此松垮,有地-027的存在,任何敢打此地主意的人,都得掂量一下自己能不能扛得住如此暴击。 而老六又进一步解释,禁忌物“通行证”其实对大儒层次的超凡者也有明显伤害,只是这样的超凡者,可以在地-27的暴击下可以维系更长时间的活力——甚至很多这样层次的超凡者,哪怕被弄成了人干,也一样有恢复正常的实力,所以勉强有能力出入内厂的灵狱。 只是这种层次的超凡者,没事不会闲得蛋疼来这里找伤害就是了。 “这就是灵库……” 顺着老六手指,苏文看到了灵库的位置。 这让他很是失望。 他原本灵库里面应该堆叠着无数宝贝,空间巨大,而且每一样宝贝都用名贵的盒子密封起来,可实际上…… 就只有几个架子,架子上更多是放着一些不知名的药材、石头,还有一些种在陶盆里的植物……至于存放器物的盒子也有,但也就七八个的样子,看起来既不名贵,也不严密,甚至连锁都没上。 这些东西对苏文的吸引力,甚至还不如堆在边角上的一些书册、卷宗。 “这就是灵库?” 苏文有些怀疑地看了老六一眼。 看到这一幕,他甚至怀疑最初的想法,这地方看守这么松散,怕不是因为禁忌物通行证的缘故,而是根本就没什么东西值得偷的。 老六肯定地点头:“当然是灵库,你是不是对灵库有什么误解,以为禁忌物遍地都是?” “难道不是吗?” 苏文的话,让老六脸上的肌肉不停抽搐,一时间,甚至连背都挺直了。 注;本是想用天干地支,或者子丑寅卯这类做编号的,但看着很不方便,想了一个晚上,还是用咱们习惯了数字好了,方便写,也方便大家看…… 第二十四章 灵狱 看到老六这表情,苏文便知道自己说错话,同时也知道,禁忌物并不是遍地都是,堆满灵库的可能性更是没有。 “哐当……” 柳三刀此时已经走到灵库尽头,与里面看守灵狱的守卫打了招呼之后,沉重的铁门缓缓开启。 苏文摸着皮肤,总觉得自己身上的水分挥发极快,干巴巴的,手里紧紧攥住玉石打磨而成的通行证,掌心里满满都是汗水,却是不敢松手。 他很是担心,要是不小心弄掉了玉牌,整个人瞬间变成干尸,惨死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 “不用那么紧张……” 看到苏文神经兮兮的模样,老六都有些看不过去了:“有我在你旁边,就算通行证丢了,短时间内也不会出事的。” “真的吗?” 苏文狐疑地看着老六。 老六连连点头。 “我不信……” 苏文下意识便说了一句,看到老六脸上凝固的笑容,他赶紧说道:“开玩笑开玩笑,气氛严肃了不好。” “这就是内厂的灵狱……” 看着黑洞洞的铁门缓缓打开,谢刺史神色复杂,语气充满了感慨:“柳档头,我应该是第一个进入此地的外人吧?” 柳三刀嗯了一声,说道:“自灵狱在此地建成之后,除了内厂守卫,您是第一个进来此地之人。” 说着话,柳三刀则瞥了苏文一眼,又叹了一口气:“苏文应该最快进入灵狱的厂卫了……” “……那我走?” 苏文这才想到,自己或许不应该来这地方。 但来都来了,真让他走,他可不乐意。 “算了吧……” 柳三刀摆了摆手。苏文又不是寻常的厂卫,可是他亲手招募进来的,实际上,从招募苏文那一刻开始,他便是将苏文当成了接班人去培养,以柳三刀的性格,内厂的秘密,对苏文自然不会有保留。 “我需要一个安静的空间……施展秘法的时候,可不能打断。” 谢刺史对柳三刀说道:“施法需要一刻钟,若能成功,山鬼会变成失控前的理智状态一段时间,但这段时间的理智,是需要透支她生命为代价的,维系不了太久,所以你们想问什么,一定要抓紧时间。” 柳三刀连连点头,随后给老六甩了一个眼神。 老六心领神会,当即说道:“我这就去准备审讯的东西……” “不,一般的手段,得到的答案可能是假的,拿上那件让人说真话的禁忌物去审问她!” “这……” 见柳三刀又要动用禁忌物,老六的一脸纠结,一张脸都挤成了苦瓜状。 “怎么,有问题?” 柳三刀疑惑问道。 老六摇了摇头,低声说道:“可是禁忌物是有副作用的……” 柳三刀厚实的手掌落在老六耸起的背上:“嗐,禁忌物‘真实之舌’的副作用又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怕什么?大不了下次再有这种事,让顾清臣来用!苏文还没用过禁忌物,他把握不住!” “那档头你是不是……”老六眼中冒出了祈求的光芒。 “哈!老子才不要喝酒吃饭的时候,嘴巴里有一股屎味!” 柳三刀嫌弃地收回了手,给老六翻了个白眼。 苏文也默默地跟老六拉开了距离。他也算明白了,禁忌物“真实之舌”的使用副作用是什么。 老六低声骂骂咧咧地走出了灵狱,回到之前的灵库去取禁忌物。 苏文趁着这时间,小心地打量着周围。 灵狱很符合苏文对的审美,或者说符合苏文对“灵狱”的认知。 灵狱中间是一条狭长的甬道,甬道顶部,则镶嵌着一颗颗淡白或淡黄色的明珠,散发着柔弱的光芒,或许夜明珠有着奇异的特性,不受光芒被偷走的影响,所以还能给灵狱提供正常的照明。 幽深的甬道两边,是一排排紧紧关闭的监牢,牢房不仅仅上着厚重的门锁,还铭刻着许多苏文根本看不懂的符文,符文还不时闪现光芒,仿佛在告诉路过的众人,它们无时不刻还在发挥着应有的作用。 甬道仿佛深不见底,走了一阵,就连谢刺史也忍不住问道:“灵狱……竟关押着这么多超凡犯人?” “不只是犯人……” 柳三刀应了一句:“处于失控边缘或者已经失控变成怪物的超凡也不少,总不能一杀了之,杀死他们容易,可尸体一旦处理不好,析出了我们无法理解和无法处理的禁忌物,那可就麻烦了。” 谢刺史深以为然地点头。 既然已经带谢刺史进入灵狱,柳三刀也就不介意多介绍灵狱的历史:“实际上,从我大梁朝立国开始,灵狱便开始运转,数百年间,此地被关押的人,从来就只进不出,所以数量上……颇为客观。” 苏文听着柳三刀这话,总感觉他是在吹擂灵狱的规模,可仔细一听,却不觉得是这个意思。他从柳三刀话中,甚至能够听出了深深的忧虑。 “这可是个大隐患啊……” 闻言,谢刺史皱了皱眉头,轻轻抚摸胡须:“一旦灵狱出了问题,被这些人逃了出去,天下可就大乱了……” “正是如此……所以镇妖司才会将禁忌物‘通行证’放在此处。 ” 柳三刀冷笑说道:“当初设计灵狱的是我墨家的大师淳厚羽,大师的机关设计独步天下,他设计的灵狱,自然考虑有歹人攻入此地,或者失控超凡逃窜的可能……若真发生灵狱中的关押者逃亡的现象,禁忌物就会发挥出最恐怖的威能,瞬间会将整座大狱里的生灵尽数杀灭……哪怕拥有通行令牌之人,也一样难逃一死。” “淳厚羽大师的手段……果然威力无穷。” 谢刺史的笑容,顿时变得勉强起来。 苏文则是直接擦起了冷汗。 他可没想到,禁忌物地-027竟然被设置成了一个巨大的炸弹,,覆盖着脚下这一片地方,随时都可能被引爆的可能。 “不用慌……大梁立国这么多年,这里都没出过意外呢……” 苏文安慰着自己。 在过去的几百年里,灵狱都没出过状况,如果他一来,禁忌物就被触发,说明他的运气实在太差,怨不得别人,甚至可以说,是他运气太背,拖累了其他人一起惨遭横祸。 想清楚了这一点,苏文倒是轻松了不少。 柳三刀舔了舔嘴唇说道:“灵狱一共有三层,第一层关押的犯事的超凡者,他们部分轻刑者,刑罚期满,经过考核,可以加入内厂,或者被镇妖司委以其他的任务和工作,第二层是关押失控和濒临失控的超凡者,这头山鬼,如果最后它还能活下来的话,也会关押在第二层。” “第三层呢?” 苏文好奇问道。 “呵,以后你就知道了。” 柳三刀却是没有回答,也没有往下说。 “第三层,关押的应该是前朝的一些超凡者。” 谢刺史淡淡笑了笑,算是替柳三刀回答了苏文的问题。 “哦?!” 得到这个答案,苏文心中甚是惊异。他虽然还没弄清楚大梁朝究竟立国了多少年,但怎么算也有一两百年的历史了,前朝的超凡者……被关押到现在,那岂不是说,他们已经活了几百岁? “超凡者的寿命,这么长的吗?” 苏文心里一阵火热。但转念一想,被关押在暗无天日的地方几百年,寿命再长又有什么用处? 谢刺史叹息着说道:“有些很长……有些则不一定了,其实大部分的超凡者,寿命都不会很长……” “呃,为什么会这样?” 苏文有些震惊。 “因为他们跟你一样,喜欢问为什么!” 柳三刀没好声气地说道:“你看看这里被关押的超凡者数量就知道为什么了!” “好吧……” 苏文恍然大悟。 看样子,许多人步入超凡之后,便开始飘然起来,开始各种作死,要么自己作死死去,要么被内厂这样的机构所镇压,能够活到老死的超凡数量并不太多。 “我日后一定要低调再低调,千万不要步他们的后尘!” 苏文在心底告诫自己。 柳三刀忽然开口说道:“谢刺史对灵狱的了解并不少嘛。” 谢刺史从容说道:“惭愧惭愧,只是小说家的杂记中有幸看过一些,我的文气还不足以去观看前朝历史,甚是遗憾。” “那倒是,整个江南道,能翻看史家巨著的人,恐怕就只有钱浩然了……”柳三刀也附和感慨。 两人的对话让苏文郁闷无比,到了这时他才意识到,这个世界,不仅仅是普通人对历史一无所知,就连谢刺史和柳三刀这样的人物,都对历史一无所知,那他想了解与整个世界相关的一切,更是难如登天了。 “柳档头,谢大人,这里!” 已经有厂卫打开了一间空牢房,将众人引了进去。 “这是一间审讯室,不过灵狱已经很久没关犯人了,闲置无用,谢大人,这地方还可以吧?” 看着周围挂着琳琅满目,形态各异而且狰狞的刑具,苏文一阵胆寒。 “不错的地方……” 谢刺史对此地倒是很满意,一阵点头,见到去而复归,手里还拿着一个黑乎乎盒子的老五,他便开口说道:“你们暂且出去,等我施展了秘术之后再进来。” 第二十五章 说服 柳三刀先是皱起了眉头。 讲真,哪怕提出这个要求的是大梁朝十三位封疆大吏之一的刺史谢灵蕴,他也一样觉得过分了一些。 灵狱重地,原则上不允许内厂之外的任何人进入,哪怕有高层许可,柳三刀也一样觉得不妥。 而进入灵狱之后,谢灵蕴竟然还想着躲在他视野之外,虽然理由很充分,可是他心底隐隐还是有那么一丢丢的警惕和不安。 可是……都把人带到这里来了,而每一个超凡者独特的秘术也被视为最珍贵的秘密,不愿意暴露在别人眼皮底下,谢灵蕴的要求,其实不算过分。 柳三刀犹豫片刻,最终问道:“需要多久时间?” “用不了多久。” 谢灵蕴仿佛看出了柳三刀眼神深处的不安,轻笑一声:“一切顺利的话,就只是眨眼的功夫。” “好,刺史大人请便。” 柳三刀认真细想之后,便点了点头。 这里终究是灵狱,有着禁忌物地-027的镇守, 谢灵蕴就算想搞事情,也得好好掂量一下后果。 “老六,等谢大人施展秘法成功之后,你便进去审问胡小倩!”退出审讯室之后,柳三刀开始安排接下来的工作。 “知道了……” 老六瓮声瓮气地说道,一边说着,他从怀里摸出一瓶药水,往嘴里倒。 老六打开瓶口瞬间,苏文便闻到一股浓浓的花椒和麝香混合而成,一言难尽的味道。 紧接着,老六从捧在怀里的盒子里拿出一只个蝉状又像舌头的东西,往嘴巴里塞进去。 “这就是禁忌物……真实之舌?” 苏文一阵恶寒。 他可没想到,禁忌物竟然还有这种用法,看起来还蛮核心的。 老六正要开口回答苏文的话,却是被柳三刀粗暴打断:“住口,你在这里不要开口说话!” 随即柳三刀解释道:“这玩意有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恶臭味,你如果不想闻,最好不要让老六在你身边说话……” 老六一脸郁闷,默默地转过头,面向墙壁,给苏文留一个后脑勺。 “真惨……” 苏文给老六的背影投去一个同情的目光。 只是不知为何,此时他心里却有着一股莫名的寒意,不知从哪个阴冷的角落里散发出来,让他充满了不安。 “柳叔……这里,真的安全吗?禁忌物不会失控的吧?” “瞎想什么呢……” 柳三刀给苏文一个大大的白眼:“禁忌物之所以叫禁忌物,因为大部分都是处于力量失控状态。” “!!!” 苏文顿时满头黑线。他可没想到,禁忌物竟然还能这样解读。 “我们都是针对禁忌物的特性进行收容、封印和使用,只要被我们编号和使用的禁忌物,便说明我们已经基本掌握了它们的特性,可以把伤害降到最低,只要不作死,违背禁忌物的使用方法,基本是安全的……就算有一点后遗症……”他看了老六的脑壳一眼,继续说道:“也处于使用者可以接受的范围。” “那……” 苏文迟疑片刻,终于忍不住低声说道:“我总感觉事情有些诡异……” “嗯?” 柳三刀见苏文有些不安的样子,便说道:“有什么想法,你尽管说,别扭扭捏捏的,像个娘们!” “胡小倩的所作所为,我们基本可以确定,她背后应该有一股势力在协作,是不是?” 苏文低声说道:“尤其昨夜张贴全城的传单……足以说明这股力量成员众多,而且行事诡秘……” “没错……你还说,内厂和官府之间有嫌疑……卧槽!” 柳三刀先是满不在乎,可当苏文说到这里,他却已经明白苏文要表达的是什么意思! 谢灵蕴! 整个武宁城,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做下这么多事情而不被人发现的势力,除了内厂便是刺史府! 柳三刀虽然平时大咧咧,可内厂的权柄他却牢牢掌握手中,对手下的根底也一清二楚,不可能会在昨夜整出这么大的动静而他一无所知。 如果在背后煽风点火的是谢灵蕴,以谢灵蕴掌控武宁城这么多年的实力,却是轻而易举的事。 除了这事,谢灵蕴还有更大的嫌疑。他把握着极好的时间出现在内厂,将逃走的山鬼截住,顺势提出了柳三刀甚至他头顶的镇妖司眼下都无法拒绝的要求:进入灵狱! “灵狱!” 柳三刀目光如刀!如果幕后主使者真的是谢灵蕴,那他的目的,就是以胡小倩为借口,伺机进入灵狱,以达到其他的,不可告人的目的!他马上对身边的厂卫说道:“马上关闭灵狱,一只蚊子都不能放出去!” 说完,他反手便拔出背后的长刀,一脚踹开审讯室的大门。 “哐当!” 伴随着一声巨响,柳三刀大步跨入门内,看到里面场景,不由惊怒说道:“谢灵蕴,你要做什么!” 苏文在门口探头,只是看了一眼,胃部又一阵翻滚。 谢灵蕴并没有如他所说那般,施展秘术逆转胡小倩的失控,而是将胡小倩化为山鬼的躯干撕成了碎片,布置成了一个血腥而诡异的图案。 谢灵蕴坐在图案中央,任由流撒出来的血液将他浸泡。 苏文看不懂谢灵蕴在干什么,可从周围的血腥残忍情景,他已经可以确定,谢灵蕴想干的绝不是什么好事! “做什么?!” 谢灵蕴见到柳三刀气急败坏的模样,依旧露出了从容不迫的笑容:“这数百年来,灵狱镇压多少超凡,积累了多少禁忌物,累积的文气,可以让多少人晋升超凡?” 听着谢灵蕴略带惋惜而正气凛然的语气,苏文便觉得情况不妙。 柳三刀更是心头猛颤。 苏文听不懂谢灵蕴话中所隐藏的意图,可他是一清二楚的。 许多超凡者被关到灵狱之后,便在此地终老一生,他们积累的灵性,要么在此地析出禁忌物,要么化为文气,浸润整座灵狱。 对部分超凡者来说,这地方是绝望的死地,因为一旦踏足此地,余生便再没有出来的可能。 但对一些超凡者来说,这里是一座巨大的宝库,无数超凡者的灵性文气溃散此地,只要有合适的方法,就能够将其占为己有。 被关押在此地的超凡是前者,而谢灵蕴是后者。 这也是柳三刀心头震惊的原因。 一般耳熟能详的晋升途径,实际上是无法将其他超凡者的文气和灵性吸纳转化的,只有另走蹊径,过程十分残忍诡异,才会有这样的手段。 “胆大包天!” 缓过神后,柳三刀一声怒吼,大刀便朝谢灵蕴劈砍过去! “呵呵……” 看着怒火冲天的柳三刀,谢灵蕴依旧从容不迫:“你们墨家的超凡就是喜欢走极端,一部分人,把能力点在了奇技淫巧的东西上,满脑子的莫名其妙,而另一部分人则把能力点在了肌肉上,没有半点脑子,就像你这般……” “慢下来!” 对柳三刀一阵评头品足之后,谢灵蕴一声轻笑:“不要打打杀杀,要和和气气,要讲道理,听我说!” “呼……” 眼看大刀就落在谢灵蕴的脑袋上,可柳三刀却猛然收住了刀,身上的杀气陡然消失无踪,瞬间变得温和起来。 “啊这……” 苏文看到这一幕,下巴险些吓得掉下来。 他意识到,谢灵蕴是对柳三刀使用了超凡能力,只是没想到,谢灵蕴的能力竟然如此生猛,连柳三刀这样高手都毫无招架之力。 “这是儒家的手段?” 苏文联想到了孙野侯之前所施展的言出法随能力,只是孙野侯的技能实在太拉胯,施展一次自己掉的血比山鬼的还多,没有太大的效果,而谢灵蕴轻飘飘的一句话,便让柳三刀放下了刀,能力之可怕,让他心惊不已。 “柳叔,打起精神啊!” 苏文马上大叫起来,试图唤醒被谢灵蕴迷惑了的柳三刀。 “啊哈!” 果然,在苏文一声暴喝之下,柳三刀抬了抬眼皮,瞬息恢复了正常,抬刀便劈! 谢灵蕴已从地上起来,往后轻松退避开柳三刀的索命一击。 “手慢下来,脚也慢下来,对的,还有眼睛,你们跟着柳三刀这么多年,也累了,休息一下……” 谢灵蕴声音不缓不急,只是当他说出这些话的时候,苏文却看到柳三刀两脚趔趄了一下,走路一斜一拐,握住大刀的两手也抽搐不已,两眼眼皮更是重重垂落下来,仿佛眼睛径自陷入了酣睡状态,可柳三刀却还清醒着,只是变成了个盲人。 “谢大人,你祸乱灵狱,不怕朝廷的惩戒吗?!” 老六此时将苏文拖到身后,自己哐当一声,将审讯室的大门从外面关上,两手在门上一阵涂抹,便将门上刻画的符文激活,将谢灵蕴和柳三刀一起锁在了一块。 看到这一幕,苏文便知道,老六绝对是个狠人。发起狠来,连顶头上司都不要了。 “开门!” 谢灵蕴还是不慌不忙地说了一句。 “苏文……杀了我!” 老六眼神中闪过一阵慌乱,拔出腰间的长刀,往苏文手里递了过去,可刀子才递出一半,便哐当掉落地上,老六狠狠一手拍在了审讯室门上,用力一挫,破坏了上面的符文,门锁顿时被破坏掉。 “在我的说服能力之下,没有人能抵抗得了……” 谢灵蕴摸着胡须,笑眯眯地走出来:“苏文,你走在我前面,我们到地下三层。” 第二十六章 没有钥匙 听到这一番话,苏文下意识便应了一声“好”,等他反应过来,想拒绝谢灵蕴的时候,却发现手脚已经不听使唤,开始朝灵狱的底层方向走去。 “柳三刀……你也在前面带路吧。” 见苏文毫无反抗的余地,谢灵蕴甚是满意,轻松一句,柳三刀便跌跌撞撞,从审讯室里走出来,来到苏文身前。 他艰难地看了老六一眼,发现老六整个人贴在墙壁上,动弹不得,便知道老六已经指望不上了,对着苏文开口说道:“苏文……凝聚文气……” “哟,恢复还挺快嘛……眼睛再休息一会,嘴巴也别说话。” 谢灵蕴淡淡一句,柳三刀闭上了眼睛,嘴巴也紧紧抿住,模样凶神恶煞之余,还带着几分的滑稽。 “放心吧……” 谢灵蕴跟在柳三刀和苏文身后,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跟两人说话一般,轻声说道:“我对灵狱里的文气,禁忌物不感兴趣……我感兴趣的,只有那位让法家大能失去成圣机会的禁忌物……” “禁忌物?” 苏文艰难问了一句。他的身体被谢灵蕴说服,做出与他意志相悖的举动,可意识却还清醒,此时还是能够开口说话:“是地-27,通行证?” “哈哈……地-27在那一件禁忌物面前,根本不算什么。”谢灵蕴摇头说道。谋划了无数年,冒了极大的危险,最终才走到了这一步,眼看成功在即,他也需要有人分享内心的感受,不然世人又怎么能够知道,他曾做过什么样的伟业呢? “当年法家人才辈出,有法、术、势三家,齐头并进,各有侧重,只可惜在儒家声势浩大,法家无法打破儒家秩序,序列至高者,也只是走到了序列六,也就相当于儒家的亚圣,然而就在那时,法家亚圣韩慎,集众家所长,贯通儒墨,以法家规矩规范了法家的序列七,可惜就在他服用秘药,还没完成成圣仪式的时候,遇到了这件禁忌物……最终为了不让这件禁忌物出现在人间,他以自己一生力量,为这件禁忌物罗列出了不可违背的规矩之后,将其收容封印,因此世人根本不知这一件禁忌物的存在,哪怕大梁朝的内行省档案库里,也只有一个模糊的编号……它,它就是编号为天-09号的禁忌物。” “你的目的,就是天-09?” 苏文扭头看了谢灵蕴一眼。 “没错。” 谢灵蕴长长吁出一口气:“二十年前,自我知道禁忌物天-09在武宁城,便开始谋划此事,直到今日,才找到了合理的机会,踏入灵狱,哈哈……生平夙愿得到满足, 真是快哉快哉!” “……” 苏文心情复杂,柳三刀却是头皮发麻。想到谢灵蕴打了灵狱二十年主意,而内厂竟然毫无察觉,那么有今天所发生的事情,也就丝毫不奇怪了。 “柳三刀…… 你有话要说?” 见柳三刀喉咙不断发出怪声异响,谢灵蕴啪的一声,打了个响指,柳三刀便长长呼出一口气,张嘴说道:“这里可没有天字号的禁忌物!你找错地方了!” 说到这里,他又怒声道:“你身为朝廷刺史,应该知道祸乱一方,劫掠灵狱会有什么下场,今日之后,我看你如何收场!” “哈哈……这大梁朝的封疆大吏,的确不小了,可老夫的志向,何曾在这凡尘俗世之间?老夫只想走上超凡之路的尽头,领略那绝域之上的风光,以天地为棋盘,以苍生百姓为棋子,与那天穹之上的诸圣争锋……等我得到禁忌物天-09,便挂印而去,别说内厂,哪怕内行省那几个老妖怪出来,也找不到我……哈哈哈……” “疯子!” 苏文和柳三刀齐齐骂出了声。 谢灵蕴不以为意,一挥衣袖,朗声说道:“走快一些!” 苏文顿时感觉脚下生风,顺着甬道快速往下走,柳三刀更是健步如飞,只是几秒钟,就只能看到他的背影。苏文顿时觉得只有自己留在谢灵蕴身边,压力有点大,只好主动找起了话题:“城里的阳光……是被您偷走的吧?” “偷走?”谢灵蕴对苏文的感觉还不错,语气比对柳三刀和善许多:“老夫倒是没有这个能力,只是老夫深耕武宁城多年,布置了一些阵法,利用阵法的便利,暂时说服了城内的规则,让此地避开了阳光的照射,给内厂制造一点压力和恐慌,方便我后续的行事……” 苏文连连点头,谢灵蕴此举的确让柳三刀大为紧张,为了尽快平息事件,动用了禁忌物不说,到后面还直接引狼入室,将谢灵蕴带到了灵狱之中。 “您是杂家学派的学者?” 苏文迟疑了一声才问道。 “呵呵,你觉得呢?” 这一次,谢灵蕴并没有回答苏文的话。苏文也陷入了沉默。他就是觉得谢灵蕴行事以阴谋算计为主,鬼鬼祟祟,不像是杂家之人。杂家之所以是杂家,是因为他们自身没有一贯的宗旨,秉持着百家皆为我所用的态度去做学问,行事可能不拘泥方法,可也不至于如此下作。 “不是。虽然胡小倩是以杂家秘术晋升,可从您对她的态度看,她更像是一个被利用的棋子,从头到尾,可能都不知道您的存在。” 柳三刀不在身边,苏文对谢灵蕴的态度更加恭敬,唯恐言语之间得罪了这厮,被一巴掌拍死。 “那你说说,老夫秉持的是哪一家学派的根底?” “猜中了,您会杀我灭口吗?” 苏文犹豫了一下才问道。 “哈哈……你觉得,我今天会放你们活着离开灵狱吗?年轻人,别那么天真,我跟你说这些,就是图个乐子,毕竟离开此地之后,我再也不可能跟人提起此地发生的事,甚至以往的身份都不会再对人提及了。” 苏文的脸一下子垮了下来。 他还想着蒙混一下,谢灵蕴会放他和其他人一条生路呢,可没想到谢灵蕴口号喊得响亮,说要与诸圣争雄,可本质上还是蝇营狗苟,不敢将做过的事示人。 “好吧……” 苏文叹了一口气。在遇到胡小倩发狠要杀他的时候,他便感慨自己穿越之后,竟然没能活过一天,深以为憾。 眼看得救,然后才发现是从绝望的深坑里爬出之后,又掉落到更深的坑里去了。 横竖是个死。 “纵横家。你这个老王八,是个纵横家对吧?” 撕破脸之后,苏文脸上也没有谦卑斯文的样子,直接便破口大骂。 “掌嘴!” 谢灵蕴斜眼瞅了苏文一眼:“年轻人就是沉不住气啊……你要是多说几句好话,再吟诗作赋阿谀奉承我一阵,说不定老夫心一软,就放过你呢,毕竟老夫为了谋划天-09,几十年心血都放在这上面,正缺一个衣钵传人呢……” “……” 苏文觉得,若这时候改口称“恩师”,事情会不会还有挽回的余地? 两手不听使唤地往脸上扇了几个耳光之后,苏文也彻底明白,不管他说什么,谢灵蕴都不可能放过他,毕竟泄了秘密,谢灵蕴要面对的可是整个大梁朝的追杀。加上还有一件禁忌物天-09,到时候整个世界的超凡者,都会把目光投在谢灵蕴身上,别看他嘴里说得好听,要与圣贤争锋,可真被圣人注意到,估计他膝盖会比自己的还软。 灵狱的底层,很快就到了。 柳三刀像个木偶一样,站在甬道的之前,没有往前一步。直到苏文和谢灵蕴下来之后,随着谢灵蕴的指令,他才退到一边,对着谢灵蕴吹胡子瞪眼,口中还想说点恐吓的话,只是谢灵蕴看他一眼之后,他嘴巴就再说不出话来了。 “果然……灵狱底层,没有被改动过,还是维系着前朝的模样,很好……” 到了此地,谢灵蕴的语气也没有了之前那种从容不迫,声音充满了期待,甚至还有一丝丝的颤抖。 二十年的谋划,一朝而得逞,如何不让他激动万分。 “钥匙给我!” 谢灵蕴朝着柳三刀挥了挥手,但这一次,柳三刀却没有反应,开口说话:“这个……没有。” 柳三刀的回答,出人意料。 苏文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他还以为,柳三刀已经破除了谢灵蕴的说服能力,可谢灵蕴却呼出一口气,说道:“怎么回事?”他是相信,柳三刀身上没有钥匙,如果有的话,柳三刀的身体不会拒绝做出这样的反应。 “灵狱……底层是前朝所建,我们接管的时候本来就没钥匙……” “荒谬!” 谢灵蕴一脸难以置信:“你们就不会换锁?” “能换早就换了……这玩意,又不是普通的锁,说能换就换的!” 柳三刀身体虽然被控制,可说这话的时候,却振振有词,声音里甚至还带着几分快意,因为他忽然意识到,地下三层被封印的牢门,数百年来,内厂都打不开的牢门,谢灵蕴想打开,也很有难度。 第二十七章 一块麦芽糖 谢灵蕴只是失态片刻便神色如常。 柳三刀没有底层灵狱的钥匙,对他来说并不算是一件坏事。这意味着,在过去的数百年时间里,灵狱的最底层没有被打开过,那他所寻找的禁忌物,自然不会被别人捷足先登。 苏文倒是一脸震惊:“那岂不是说,关押在这里的人……几百年都没放出去?” 他心中想到的是更深一层,要是被关押在此地的超凡者死去,他们的尸体怎么处理?平时他们吃喝拉撒,又如何处置? “这个自然……” 柳三刀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同时回答着苏文的话:“能关到这里的超凡者,根本不需要寻常饮食,他们自然能从别的超凡者逸散出来的灵性中得到补充。” 谢灵蕴不再理会身边的两人,踱起步子,走向深邃黑暗的甬道。 苏文看了柳三刀一眼,挤眉弄眼,询问柳三刀是否有什么手段,能够进行自救。要知道,留给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等谢灵蕴拿到了想要的禁忌物,他和整座灵狱甚至整个内厂里的人,都会被灭口。 只是迎着苏文热切的眼神,柳三刀却只是摇了摇头,表示他也没有任何的办法,可以解开眼下的困境。见谢灵蕴走走停,似乎在思考如何破开被阵法封印的一个个牢门,于是说道:“淳厚羽大师都打不开这里的禁制,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呵呵……” 见柳三刀幸灾乐祸,谢灵蕴也不恼火,冷笑一声说道:“你以为老夫打不开这里的禁制……那你可就大错特错了,老夫只是在找禁忌物天-09在哪个房间而已。” “是吗?” 柳三刀摇头叹气说道:“既然你都能打开,那内厂的高手,尤其是淳厚羽大师更能打开里面的牢门……可他们没有这样做,你有想过是什么原因吗?” “一旦试错,我们固然会死……但你的下场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柳三刀咬牙切齿。 灵狱地下三层空间要比上面两层要大许多,可牢房的数量却少太多,一共只有十三间牢房。 十三间牢房都是用阵法封印,里面究竟关押的人是妖,还是禁忌物,哪怕是柳三刀也无从得知。而这十三间牢房,也只有四间牢房需要定期投入一定的食物,而食物并非正常人吃的东西,千奇百怪,而且之后柳三刀有资格做这种事。 尽管不知这十三间牢房里关的都是什么东西,但这些东西要是跑出来,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柳三刀从接手江南道的内厂时就一清二楚,那一部厚厚的,只有他够资格看的安全手册,绝大部分都是说地下三层的东西一旦破防而出的后果的。 “呵呵……你倒是提醒我了。” 谢灵蕴淡淡一句:“我离开之前,可得把所有东西都放出来,不然……镇妖司那群家伙,说不定有闲情逸致找我的麻烦。” 谢灵蕴在最中间的一间牢房前停下了脚步。 柳三刀的鼻尖冒出的汗水。 他对那一间牢房有印象,而且印象很深。 那是需要投喂食物的牢房之一,食物也十分古怪,每一个月在月圆之月要投放麦芽糖一次,一次一斤,其他甜味糕点若干,口味可以重复,但要求是越甜越好。 此外每一年的大年初一,还得投放一块半斤以上的龙涎香,一碗来自南海深处的海水。 平时的食物,内厂是就地采购,而龙涎香和南海海水,是远在京城的镇妖司,每一年在恰当的时候送过来,往往还会跟着一位品秩比柳三刀高一阶的大档头负责,柳三刀也只能打下手。 柳三刀与大档头的私交极好,几次套话,也没能从大档头口中得知,这牢房里关押的究竟是什么东西。大档头的说辞是他也不知道里面关着的是什么,但绝不能让里面的东西跑出来,一旦里面东西跑出,那就是生灵涂炭的下场。 “谢灵蕴!七号牢房里关着的可是妖族,你可不要乱来!” 情急之下,柳三刀对着谢灵蕴发出了怒吼。 “妖族?” 谢灵蕴轻抚长须,盯着牢门上的阵法图案,说道:“你当我是白痴啊?这个阵法是以法家的规矩入道的,大气磅礴,规矩森严,分明是韩慎的手笔,这就是安置他所封印的禁忌物之地!” “你是个纵横家……说服不了法家的封印吧?” 苏文不合时宜地说了一句。 从谢灵蕴展现出来的神通看,苏文便猜到谢灵蕴真正的神通根源。 “好小子……真的猜到了老夫的跟脚。 ” 谢灵蕴摸了摸胡子:“若不是老夫搞完这一件事,就远走高飞,隐姓埋名,还真想收你为学生……可惜了!” 苏文报以苦笑:“谢大人不要嫌弃麻烦啊……你逃命途中,也需要有人洗衣做饭的吧……带上柳大叔如何?他厨艺应该不赖。” “死到临头,还插科打诨……想拖延时间?没用的!” 谢灵蕴摇了摇头:“小聪明,是上不了台面的……没错,老夫自然是说服不了亚圣的禁制,可老夫又不是只有一种能力。也罢,让你开开眼!” 说着,谢灵蕴一手按在牢门上,轻轻一按,说道:“庖丁解牛!” 顷刻之间,苏文便看到,牢门上的符文骤然亮起,构成一道力量之墙,既阻挡着里面的东西出来,也隔绝外面的人触碰到牢门,不让外面的人进去。 但谢灵蕴两手在符文上轻轻敲落,如同拆解着一件精巧的机器,随即苏文便看到,完整的符文图腾中,一个不起眼的地方,率先黯淡了下去,随着这一处符文的淡却,苏文感觉到封印的力量似乎已经减少。 “拆解!他在拆解整个符文!” 柳三刀吃惊地叫了起来:“这是道家的手法,你怎么会道家的灵术?” “老夫身为一个人人喊打的纵横家,多学几门傍身的技能,很合理,不过分吧?” 谢灵蕴满脸自豪。 “……” 柳三刀和苏文无言以对。纵横家在这世上并不是他所说的那般,地位如此不堪。相反的,因为各国之间因为超凡者的存在,互相警惕之余,却极少发生热战,因而给与纵横家纵横阖捭的机会和晋升机遇,许多纵横家凭借着三寸不烂之舌,游说于各国之中,将自己的战略思维推广出去的同时,完成晋升更高超凡者的序列。许多纵横家可能平生莫默默无闻,却忽然以一长策搅动天下,名利双收。 像谢灵蕴这种,好端端的封疆大吏不做,却甘愿当窃贼盗匪的纵横家,真的罕见得很。 “咔嚓!” 经过一番拆解之后,牢门上的阵法,忽然便碎裂开来,光华散尽。 “看到没有……在庖丁解牛之下,没有解不开的封印,破不掉的阵法……这终究只是韩慎留下的阵法而已,又不是亚圣本人手迹,破解有何难度?哈哈哈……” 谢灵蕴朗声笑了几声,见苏文紧抿嘴唇不说话,柳三刀怒目圆睁,心有不甘地挣扎着过来,他只是淡然一笑:“认命吧……停下脚步。” 随着谢灵蕴再次开口,柳三刀两脚如被铁钉固定了一般,动弹不得。 柳三刀朝怒吼起来:“谢灵蕴……知道你这样做,会害死多少人吗?!” “兵家有云:一将功成万骨枯,这俗世之人,性命如同蝼蚁一般低贱,我需要注意他们的死活?”谢灵蕴冷冷一笑说道:“能成为我成圣道路上的垫脚石,是他们的荣耀……也是你们的荣幸。”说完,他手轻轻一推牢门。 “嘎吱……” 被封印了数百年的牢门,发出一声沉闷嘶哑的声响。 一股甜郁的芬芳,从大牢里面散发出来,嗅到这一股气息,苏文便觉得,脑子忽然清醒了许多,身体也更受他控制了。而这股气息,他感觉自己曾经在什么地方闻到过,只是味道要淡许多,淡到如果没有闻到此时如此浓郁香甜的味道时,他都记不起自己曾经接触过这种气味。 只是他心里更多是觉得奇怪,为何牢房没有潮湿和腐朽的味道,反而散发出一股令人神清气爽的香甜味道。 “龙涎香?” 谢灵蕴是识货之人,闻到香味之后,便知味道来自何物。他用力推开牢门,睁大眼睛往里看,随后,看着空空荡荡的牢房,他声音陡然尖锐而且充满怒气:“禁忌物天-09呢?!” 是的,牢房里面空空荡荡,没有床位,也没有囚犯,甚至地上一尘不染,除了浓郁的龙涎香味,没有其他多余的任何东西。 不,在牢房西北角处,有一个大圆洞,洞口十分光洁,整齐如割,却没有半点泥屑留下来。 谢灵蕴盯着大洞仔细一看,还是发现,在洞口边缘,有一块纸皮的,长方形的东西。他伸手一抓,便将这一块东西抓到了手里。 是一块……麦芽糖。 上面还斜斜歪歪地刻着一行字:克爷请你吃糖。 “不!” 谢灵蕴大吼一声,脸上青筋一根根炸起,整个人险些崩溃失控。他耗费无尽心思,舍弃了几十年经营的身份、财富、地位才走到了这一步,却是得到了这么一个结果,他如何能够接受! 柳三刀忽然感觉浑身一轻,身体也挪到了牢门前,探头一看,顿时傻了眼:“啥情况……里面的东西……跑了?!” 第二十八章 推开的门 柳三刀脸上的表情,要比谢灵蕴的震惊多了。 要知道,之前月圆之时,他还往里面投了糖果甜品,当时他还隐隐听里面是有声音出现的。 可就隔这么几天时间,关押在里面的东西,竟已消失了…… 上面要是追究起来,他可吃不了兜着走! 不过跟被谢灵蕴抄了灵狱这一件事比起来,七号牢房里的犯人逃走,反而不算什么大事了! “天-09号禁忌物呢?!” 谢灵蕴转头望向柳三刀,两眼中尽是凶光。 “不,不是在里面吗?” 谢灵蕴的目光落在柳三刀身上的时候,他便感觉到了那浓浓的杀意。好汉不吃眼前亏,他马上认怂,语气十分配合,甚至默认了谢灵蕴的说法,牢房里的就是禁忌物天-09。 谢灵蕴一招手,手里便多了一根火把,照亮整座牢房,四处环视一眼,确认牢房里没藏任何东西之后,他依旧不死心,一声不吭地跳到了地洞里面去。 “柳叔……怎么回事?” 谢灵蕴跳到地洞里去之后,苏文感觉身上的压制消失了许多。只是他心中依旧不解,牢房里有地洞……这种奇葩的事情,竟然会发生在灵狱里面。 不过仔细一想,发生这种事也不算奇怪。他毕竟是看过《申肖克的救赎》的,如果牢房里真的关押着一位超凡者,数百年的时间,哪怕徒手挖坑,也足以挖出一条逃生的密道了。 “我们离开这里!” 柳三刀摇了摇头。谢灵蕴很快就会回来的,如果不趁这个机会离开,那就没有逃生的机会了。 “拿着这个……如果谢灵蕴回来,就把它吞到肚子里去……能救一命。” 柳三刀往苏文手里塞的是一块玉牌,跟老六给他的差不多,只是这块玉牌上看起来要小一些,也更精致,柳三刀叮嘱道:“一会谢灵蕴回来,我会启动禁忌物‘通行证’,这块玉牌可以让你多支撑一刻钟,利用这时间,逃离灵狱……出去之后,不要再靠近这里,找到颜朵……她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处理的……” “柳叔……那你怎么办?” 苏文感觉到柳三刀声音里透着浓浓的疲惫,只是态度却坚毅无比。 “当然是做我该做的事情。” 柳三刀嫌弃地说道:“……说你留下来之类傻逼话,灵狱出了这么大的事,肯定要有人背锅的,你背不动,老子出去也不想被镇妖司和钦天监那些老不死羞辱,死了最好,也算是给他们一个交代了……” “呃……” 苏文可没想到柳三刀竟然会把话说得这么明白直接,想了想,他才说道:“……柳叔,你还有啥事要交代的吗?” “……你小子要是有良心的,逢年过节,给我烧点纸钱……还要有酒,有肉,有鸡鸭……” “要给扎纸匠你扎几个姑娘吗?” 明明是很悲伤的事,可苏文此时哭笑不得。 柳三刀大咧咧说道:“当然的……算你小子有良心!”只是说到这里,他语气便有些萧索:“算啦,你毕竟不是许半城的女婿,挣点银子不容易,不要那么破费……” “心意还是得有的……” 苏文唏嘘不已,说到这里,他忽然想到自己的确很穷,便开口说道:“柳叔啊,你有没有藏着私房钱?万一你真的死了,钱留着也没用……不如……” “滚,老子的私房钱,死了也得带下去,别想骗老子的银子!”提到银子,柳三刀便提起一股精气神,心情一扫之前的颓丧。 “的确,你们只能到地下花了……” 就在苏文还想说点什么的时候,牢房里忽然响起了谢灵蕴冷酷的声音。 听到谢灵蕴的语气,苏文便觉大事不好。 听得出来,谢灵蕴并没有在地洞里找到他想要找的禁忌物,情绪已经处于爆炸边缘。 “下面是什么情况?” 柳三刀问道。 “你镇守灵狱这么久,下面是什么情况,你不比我清楚吗?” 谢灵蕴声音都要喷出火来。 “谢刺史,不要冲动!” 苏文赶紧说道:“柳叔只是看守此处,连牢门都打不开,里面发生什么事,他又怎么会清楚……再说了,牢房里跑的肯定是犯人,不可能是什么禁忌物……你不妨再找找,说不定就找到了呢?” “你懂个屁的禁忌物!” 谢灵蕴再无之前的温文儒雅,破口大骂:“天-09号禁忌物是普通禁忌物吗!那可是……” 说到这里,他赶紧咬住舌头。 关于这一件禁忌物,提及它的名字都是一个禁忌,这也它只有编号而没名字的原因之一,提及它的名字,描述它的形象,都可能会引起它的注意,会引来意想不到的灾难。 要不是法家大能给它制定了种种规矩,留下了可以被利用的空间,他也不会胆大包天,打这件禁忌物的主意。 “苏文说得不错。” 柳三刀这时却叹了一口气说道:“这里有十三间地牢,里面关押或者放着什么东西,我都不清楚,你又如何能判断,你想要的东西,就一定在这里呢,据我所知,这里大部分的封印阵法,都是来自法家亚圣韩慎的手笔……” “呵……” 谢灵蕴扯了扯嘴角,冷笑一声。 他对比了牢房里残留的气息与他所掌握的情报,基本可以确定,从牢房里消失的就是他寻找的禁忌物。 但他心底也一样怀有侥幸的想法。 地洞并没有打通到外面,而蜿蜒向下,试图贯穿灵狱的地底防御,抵达的位置,便在接近灵狱底部的封印处。封印并没有遭到破坏,这便意味着,禁忌物天-09,可能还没有离开灵狱。当然,最坏的可能是天-09离开灵狱的时候,封印对它没有任何的作用,所以看起来封印还是完好无损的。 只是谢灵蕴更愿意接受天-09号禁忌物还在灵狱的这种可能。 不然他这么多年的谋划,就彻底变成了一个笑话。 “没错……如果它已经掌握了离开灵狱的方法,那么它反而不用急着离开了……” 谢灵蕴眉毛一挑,沉吟不语,心里却是越想越觉得,天-09还在灵狱的可能是极大的。 对一个自由而强大无比的天-09而言,身处灵狱,尤其是灵狱第三层这样的地方,就像是一只掉到了米缸里的老鼠,其余的禁忌物和超凡者,都是它的猎物,离开此地,想找到比这里还多猎物的地方,可不容易了。 柳三刀还想说什么,可谢灵蕴的轻轻一声“住嘴”,柳三刀嘴巴顿时便歪了起来,咿咿呀呀半天,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 “想启动禁忌物-地027,我答应了吗?” 谢灵蕴恢复从容气度,笑吟吟说道:“老夫二十年前便开始谋划此地,灵狱里的有些情况,我甚至比你还熟悉,‘通行证’的规避方法我早已掌握,否则怎么会贸然前来送死?” “啊……呸!” 柳三刀对着谢灵蕴吐口水,只是嘴巴都张不开,自然吐不到谢灵蕴身上去。 “不过你说得没错……” 谢灵蕴转头望向苏文,笑吟吟说道:“禁忌物天-09说不定真是在此地……如果真被你说中的话,一会我给你一个痛快……” 苏文扭过头去,不理睬谢灵蕴,他还以为谢灵蕴会表示放过他一马呢,可没想到最后还是想要他的性命。既然如此,他也懒得去想办法讨好谢灵蕴,爱咋地的吧,心累了,死快一点,说不定还能赶早,下一波穿越说不定舒坦一些——如果还有的话。 谢灵蕴将注意力放在了其余的牢房,仔细甄别上面的封印阵法纹路,寻找可能被破坏过的痕迹。 可惜一无所获。每一个封印除了看上去年代古旧之外,完好无缺。 “天-09再厉害……也不可能在没损坏封印情况下进入这些牢房啊……” 谢灵蕴深深的迷惑了。 他深吸一口气,准备破坏其中一两个封印,进去牢房里面看看。 只是……能够被封印在灵狱第三层的存在,没有一个是好招惹的,谢灵蕴也不敢大意,犹豫了好一阵之后,才做出了决定。 既然怀疑禁忌物天-09还在此地,那么将这座灵狱翻个底朝天也是必须的,至于风险和后果,到了这时候,已经顾及不上了!没有天-09号禁忌物,他也没信心能应付镇妖司的追杀报复。 “呜……” 见谢灵蕴开始拆解旁边的牢门上的封印,柳三刀开始急了,嘴里发出含糊的叫声,跌跌撞撞地拿脑袋往谢灵蕴身上撞。 “不知死活!” 谢灵蕴挥手便往柳三刀脸上扇去。 “……咦?” 谢灵蕴拍的手猛然收了回来,掌心则多了一道触目惊心的红线,随后鲜血从中渗出。 “啊……” 谢灵蕴发出一声痛呼,手掌突兀出现的伤势,对他来说不算什么,真正的伤势,是肉眼看不到的。他感觉自己的灵魂,被一道凌厉无比的锐意,砍下了一块! 这种来自灵魂深处的痛苦,无法控制! 几道凌厉的寒光,瞬间柳三刀身前散发出来,在灵狱深处纵横肆虐! “哗啦……咔嚓……” 随着寒光闪现,十二扇牢房大门上的封印阵法,先是闪现光华,随后光华黯淡,牢房里面,也一阵阵骚动,发出各种古怪诡异的声响,紧接着陷入沉寂。 看到这一幕,不仅仅苏文、柳三刀一头雾水,束手无策,谢灵蕴也仿佛坠入冰窟,惶然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嘎吱……” 最末的一间牢房此时首先被推开,探出一个干瘪瘦小的脑袋,闪着绿光的眼睛朝四处打量张望…… 第二十九章 不要说脏话 当干瘪的脑袋从牢门里探出的时候,苏文下意识便闭上了眼睛,没有与之对视。他可不知出来的是个超凡存在,还是已经失控了的超凡怪物,前者还好,若是后者,看到可能会引发精神崩溃,直接疯掉的风险。 “哈……哈……” 干瘪的脑袋看到外面的三个人,嘴里发出哈气的怪声,也像受到了惊吓一般,把脑袋缩了回去。可不到一秒钟的时间,这颗脑袋又探了出来。 “不是失控怪物……” 柳三刀也浑身冒着冷汗,他一手捂住胸口,把砰砰乱跳的心脏给按住。他甚至没发现,牢房打开之后,谢灵蕴禁锢他的能力便已失去作用,他和苏文,已经恢复了自由身。 只是眼下这种情况……自由不自由,已经不重要了。 “啊哈……我,我自由了?” 脑袋干瘪,像个木乃伊一般的超凡者看着甬道上惊慌失措的三人,似乎还觉得有些难以置信。他呼吸一口空气,一脸的陶醉,贴在骨头上的皮肤,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润泽,渐渐有了活人该有的形态。 “五百年了……我陆仲……自由了!狗日的桃高更……害得老子好苦!” 陆仲嘶哑的声音发出咏叹般的腔调:“老子早就说过……这地方困不住老子一辈子,五百年而已!从今往后,我要这天再也遮不住我的眼……啊哈!” 就在陆仲慷慨激昂地宣泄情绪的时候,对面的牢房忽然悄无声息地打开,紧接着,从里面卷出一道黑烟,瞬间便将陆仲给卷住,整个过程,陆仲除了发出一声惊呼之外,就没有别的动作,然后消失不见。 “呃……聒噪!” 黑烟里响起了一个饱嗝,只听黑烟里发出嫌弃的声音:“这五百年里,你天天在里面嚎哭忏悔,求桃高更放你出去……吵得老娘睡不好觉,这时候还装什么憨憨……早就说过,我要是能看到你,肯定把你啃得骨头都不剩一根。” 黑烟凝聚成一个人形的黑影,落在了牢门前,朝着苏文三人,缓缓走了过来。 “咯咯咯……” 苏文听到有人牙齿在打颤,他本以为是柳三刀,可仔细辨认一下,却发现是谢灵蕴。 他心里顿时腹诽不已。谢灵蕴这反应也太夸张了吧,他敢打灵狱的主意,甚至还想一个个牢房拆开找禁忌物天-09,可看到牢房里跑出来的超凡者,就这表现? 他又看了柳三刀一眼,柳三刀两腿也瑟瑟发抖,反应跟谢灵蕴差不多。 “怎么回事……” 苏文忽然发现,从黑烟出现之后,他心底的慌张,忽然便消失不见,面对这个比陆仲还要可怕的超凡者,他反而没有恐惧之心。 “送饭哒?” 黑影来到三人面前,先是盯着柳三刀辨认了几眼,忽然开口。 “……啊?是我,是我!” 柳三刀对这个称呼显然感觉陌生,好一会才反应了过来,地下三层的牢房,全是他一人负责“送饭”,只是每一间牢房里的饭菜都不一样,而且也不需经常送,就比如黑影所在的房间,三个月送一次食物就够了,食物也不是正常人会吃的地下,是一种妖兽的灵性结晶。 没想到隔厚厚的铁门和封印,黑影还是将他给认出来了。 “你不会想杀我吧……我可是给你送了好多年的饭呢…” 柳三刀战战兢兢地说道。 黑影不接茬,绕着柳三刀转了一圈,似乎在找什么,但什么也没有找到:“真奇怪……怎么没有了……”随后它的注意力放在了苏文身上,虽然它的脸上扁平如纸,可苏文还是觉得,黑影正盯着他,死死地看着。 “原来是这样啊……” 黑影恍然大悟一般,绕着苏文一圈,忽然就地消散,化成一团浓浓的黑烟,朝灵狱出口涌去。 “呃……这就走了?” 苏文发现黑影像个谜语人,给他留下一堆问号之后便扬长而去。 “呼……” 身边的柳三刀和谢灵蕴同时呼出一口浊气,仿佛死里逃生。 然而就在这时候,剩余十间牢房的房门,齐齐打开,发出“嘎吱嘎吱”,令人牙酸的声音。 “卧槽!” 苏文心头剧震,这才想起,这地方可是有着十三间牢房,虽然安置禁忌物天-09的牢房空了,陆仲因为太激动被黑影吃掉,黑影又跑了……可其余的十间牢房,里面的东西可都还在。 关键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导致了灵狱第三层的封印,全部被打开的? 哪怕到了这时候,苏文还是一头雾水。 柳三刀和谢灵蕴也一样搞不清楚状况,谢灵蕴认为是柳三刀的阴谋,试图打开所有封印,放出超凡犯人和禁忌物跟他同归于尽,柳三刀同样认为是谢灵蕴破罐子破摔,干脆把所有牢门打开,寻找禁忌物天-09。 “蓬蓬蓬……咔嚓咔嚓……嘎吱……” 而这时,苏文还听到,灵狱第二第一层也传来阵阵开门的异响。 “苏文!” 柳三刀脸色先是一片苍白,随后发出一声低吼:“吞!” 苏文颤栗了一下。他知道正在发生什么事,也明白柳三刀想干什么。 黑烟在离开之前,把整座灵狱里的所有牢门全部打开,此时被关押在此地的超凡者,全部自由了! 一场可怕的灾难马上就要发生! 阻止这场灾难发生的最后手段,是禁忌物通行证! 启动通行证之后,没有通行证气息保护的活体,都会在极短的时间内被扼杀,只有实力远在通行证之上的超凡者才可能逃过一劫。 这是柳三刀唯一能够做的,可以减少灾难规模的唯一和最有效手段了! 苏文毫不犹豫地将玉牌塞进嘴里,正准备往肚子里吞下去,却被谢灵蕴一手扼住了脖子,将他提了起来! “给老夫吐出来!” 柳三刀喊出个:“吞”字之后,谢灵蕴便感觉周身干燥,体内的血液仿佛在沸腾,皮肤更是直接开始干瘪。 他有办法可以让通行证的杀伤力减少,甚至可以短暂说服这一件禁忌物对他豁免伤害,可代价是极高的。 跟从苏文手里抢夺玉牌,直接利用通行证的气息获得伤害豁免显然更加划算。 这也是柳三刀让苏文把玉牌吞到肚子里的原因,只是两人都没想到谢灵蕴竟然如此下作,连块玉牌都要抢。 “呜呜……” 苏文紧紧闭着嘴巴,不肯让谢灵蕴获得玉牌。只是从谢灵蕴那阴狠的眼神里可以确信,谢灵蕴下一秒就会直接掐断他的脖子,从他尸体里找玉牌。 “呼!” 柳三刀抽出背后最后一把大刀,刷的一下,直接劈到了谢灵蕴的手臂上! “铮……” 刀锋与谢灵蕴的手臂相撞,竟发出了一声金属嗡鸣,但全力劈砍之下,谢灵蕴的手臂依旧被砍成了两段,苏文从悬空状态落地,只是恰在他脖子上的手,他用力扯动,也没能将其扯下来。 “彭!” 谢灵蕴反应的速度并不慢,左手往柳三刀胸口劈出一拳,柳三刀胸口当即响起了破鼓一般的闷响,身体往后倒飞出去,一口老血更是喷了谢灵蕴一脸。 “柳三刀,你找死!你死定了!我要将你挫骨扬灰!” 皮屑从谢灵蕴脸上剥落,断臂上喷涌出来的血液,在禁忌物通行证的特殊能力下也很快凝固,这并不算什么好事,他身体的水分在快速挥发着,血液也随时会干涸。 “‘通行证’对谢灵蕴豁免伤害!” 盛怒之下的谢灵蕴并没有发了疯一般,不计后果地将柳三刀杀死,而是先退了几步,施展了“说服”技能。 此话一出,他原本依旧乌黑发亮的头发,便出现了点点斑白。 付出了沉重代价之后,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通行证的伤害,没有再落到他身上。 “柳!三!刀!” 谢灵蕴眼神歹毒地盯着柳三刀,缓缓说出对方的名字,先是大手一挥,将卡在苏文脖子上的手臂召回,看都不苏文一眼,大步走向趴在地上,吐血咳嗽的柳三刀。 断臂之仇,岂能不报? “好鲜甜的血液……唔,混着文气的味道,就更令人陶醉了……桀桀!这是我的食物,谁也别想抢!” 而这时,谢灵蕴听到身后响起了一个古怪的声音,回头一看,他魂飞天外。 身后只有一具完整的骸骨,骷髅头上,嘴巴张开,露出整齐的牙齿,骷髅的眼窝则熊熊燃烧着两团金色的火焰,谢灵蕴甚至能从跳动的火焰里,看到他惊骇无比的神色。 骷髅不等谢灵蕴反应过来,伸手便抓! “啊!” 谢灵蕴发出一声大叫,将断臂一挥,挡住了骷髅的抓捕,只是断臂被骷髅牢牢抓住,不管他怎么扯动,骷髅就是不放开。 “落在本座手里的食物,怎么可能拿回去……桀桀!” 骷髅对着谢灵蕴发出毛骨悚然的笑声。 “卧槽,卧槽……” 苏文看到会说话的骷髅,脑海里只剩下了这么一句能说得出来的话语。 可很快,他就看到,长着三个人头的蜥蜴身躯的怪物,从一边走出,还有一个白玉大圆盘,从牢房里飞了出来,在半空盘旋着,砸到了三头蜥蜴的脑袋上,随后在半空停下,寻找着什么目标。 紧接着,苏文就看到圆盘朝他飞了过来,那速度有多快他不知道,只听到呼呼的破空声。 然后圆盘便砸在他额头还没消散的大包上,两眼顿时一黑! 昏厥之前,苏文只依稀听到一句:“小孩子不要说脏话!” 第三十章 脑子好使 …… 苏文茫然望向四边,只觉得胸口仿佛压着一座大山,吸上一口气,都要用尽全部的力气。而他眼前,大地四崩五裂,岩浆携带着浓浓的黑烟从地底喷涌而出,巨浪从大河上游高悬而下,许多从没见过,更的连名字都说不上的怪物从深渊、火山跟河流里爬出,扑向仓惶哭喊,绝望无助,四处逃命的百姓。 头顶上方,天空也在燃烧。 一尊尊似曾相识的庄严法相,支离破碎,祂们失控的灵性,便化成一团团永不熄灭的炬火,点燃了整片天空。而在这些法相周围,无数长相怪异的妖物,尸体堆积如山。 然而剩余的妖物,依旧占据了大半的天穹,用它们独特的声音,欢呼着胜利的来临。 “这是……哪里?!这是怎么回事?” 苏文心头颤栗, 心头涌现一抹深深的绝望。 “呼……” 前方传来风声,他收回眺望的视野, 凝视前方。 身前是一片深邃不见边际的汪洋。 在他视野尽头模糊之处,却出现一张青铜长桌!当他看到那一张青铜长桌的时候,长桌便占据了他全部的视野! 长桌左右各有六座形态各异,高矮不一的王座,而在长桌尽头,还安置着比这十张王座加起来还巨大恢弘的座椅,高高耸立着。 十二把王座上虚无一人,而最尽头的主座上,却有着一个形态巨大,仿佛伸展开来,身躯便能占据整座大洋的身体。 当苏文的目光落在王座之上的时候,上面的虚影似乎也注意到了他,于是在他心头投下了一个声音:“途径的尽头,并非永生,长眠也尽非死亡,在诡秘的万古,就连永恒的终局也会消亡,唯有旧……历史……永生。” 声音如雷霆在苏文脑海响起,眼前的画面,在他面前一一崩碎,陷入黑暗之中。而周围涌现的无数怪物,仿佛也发现了他的踪迹,汇聚成一道怒潮,朝他席卷而来! “啊!” 苏文大叫一声,猛然睁开了眼睛,坐了起来。 “喵!” 压在他胸口上的灰猫,发出不满的声音,摆了摆尾巴,跳到了一边。 “苏文,你醒了!” 孙野侯惊喜地叫了起来:“张?, 苏文醒了!” “这里是……” 苏文茫然地看了看周围,认出了身前的孙野侯,也看到张?端着一碗什么东西,跌跌撞撞地闯入房中。 “书院啊……后山,你的住处!” 孙野侯扶着苏文靠坐在床头,知他心中有诸多疑问,不等苏文问话便开口说道:“你已经昏迷五天了,山长说你会在这一两天里醒过来……说的真准!” “我不是在灵狱吗? ” 苏文蓦然想起,自己被一个会说话的大圆盘砸中,之后发生了什么,他就完全不知道了。 “嗐,那是几天前的事了……快,先把这碗药喝了,这是山长特意找了医家大夫给你抓的药!” 张?走起路还还一瘸一拐。苏文也看到,孙野侯活动的时候也小心翼翼的,身上的伤势应该还没好。 “后面……发生了什么事!” 想到昏迷之前,灵狱里群魔乱舞的景象,苏文仍旧心有余悸:“柳叔怎么样了?” “……柳三……柳档头没事,就是内厂毁掉了……你跟他都是从废墟里挖出来的,京城里还来了人,把他带走了。” 张?咂嘴说道:“你还好,挖出来的时候,柳档头的模样,内厂的人都认不出来了……” “本来他们还想把你带走,被山长拦下了,最后就把你留在了书院养伤。” 孙野侯也补充了一句。但涉及到灵狱里面发生的事情,两人一无所知。 苏文点了点头,捏了捏眉心。看样子,内厂还是严格把控了灵狱里的消息,没有泄露出很多关键的信息。 “城里怎么样了?” 苏文只好换了个问法。 “胡小倩死后,城内就恢复了平静,不过刺史大人被胡小倩袭杀之后,这几日城里的戒备森严,还在搜捕胡小倩的同党……” 张?将从官方和民间收集到的信息说了出来,听得苏文一愣一愣的。 根据官方发布的版本,盗走武宁城阳光,制造无数血案的人,自然是胡小倩和她的团伙,阴谋在武宁城里大搞邪恶晋升仪式,被内厂和刺史府识破,最终在抓捕胡小倩和她的团伙当中,胡小倩以恶毒的手段杀死了谢刺史。谢刺史壮烈殉职,据说朝廷还准备给与为国尽忠的谢刺史上谥号,据说美谥是板上钉钉的事,就看朝廷最终如何给谢刺史盖棺论定了。 听到朝廷要给谢灵蕴上谥号,苏文是一愣一愣的,随后嘴角微微往上扯了一下,换他来给谢灵蕴上谥号,不是用戾就是丑,反正哪个恶毒就上哪个,要美谥,想太多了。朝廷里不知真相的大臣或许会这样做,但内厂肯定会阻挠,最好的结果是随着身死,谢灵蕴与他的生平悄无声息地湮灭,要么就是被内厂最终曝光所谓,然后盖棺论定,将他钉死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失神片刻,苏文就听到孙野侯说厂卫合力杀死了胡小倩,封城缉拿其同伙,几日下来,陆陆续续地抓到了不少犯人,相信不久之后,武宁城就能恢复往日的平静了。 苏文苦笑一声。 什么胡小倩的同党,想来是灵狱跑出了许多超凡者,内厂厂卫正全力缉拿,不过武宁城没有发生大规模的骚乱,说明情况还是处于可控制的状态,想到这里,苏文松了一口气。 “笃笃!” 院子外有人在敲门,张?出去开门,很快就将头戴帷帽的颜朵迎了进来。 “你们出去,我有事跟苏文说。” 颜朵仿佛早早料到苏文会在这时苏醒,看到坐在床头的苏文,没有半点惊讶,而是用着温和的语气,对着张?和孙野侯说着不容拒绝的话语。 “好,你们慢慢聊。” 孙野侯扯了扯张?的衣袖,赶紧溜之大吉。因为胡小倩的缘故,两人在颜朵面前早已处于社死状态,看到都不大能抬得起头,能够不用跟颜朵处于同一个地方,那是一种解脱。 “颜……执事?” 苏文踌躇了片刻,不大确定自己该怎么称呼颜朵。 “叫我名字就好,我比你大几岁,叫我颜姐也是没问题的。” 颜朵示意苏文伸手,她轻轻搭在上面一会,判断了脉象之后说道:“恢复得不错……钱山长的手段的确厉害。” “柳叔怎么了……还有,灵狱里最后发生了什么事?” “柳叔……被上面的人带走了,他们还接管了内厂和刺史府。” 颜朵声音苦涩:“灵狱彻底毁掉了……里面的超凡犯人,内讧死了大半,剩下的基本都跑了……还将灵库里的禁忌物洗劫一空。” “呼……” 苏文一颗心沉了下来。 他可没想到,事情的真相,竟然是这样。 “谢灵蕴呢?” 除了柳三刀的死活,这是苏文最关心的问题了。尽管昏迷之前,他看到谢灵蕴惨兮兮的样子,可他依旧觉得,像谢灵蕴这样的人物,不会轻易的死去。 “失踪了。” 果然,颜朵给了一个不出苏文意料的答案。 “是被里面的超凡者吃掉了吗?” 但苏文心里还是有一丝侥幸,万一谢灵蕴是被那一具会说话的骷髅吃掉了呢?当时他可是看到骷髅抓住谢灵蕴的断臂不肯松开的样子。 “应该是逃走了。” 颜朵理了理帷帽说道:“柳叔被上头带走问话,很多事情没来得及跟我们薯片清楚,灵狱里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只能问你了。” “……上面的人,要为难柳叔?” 苏文听出了颜朵的弦外之音。 “没错。”颜朵冷笑一声:“朝廷里甚至很多人不相信柳叔的说辞,认定柳叔诬告谢灵蕴,他们甚至想将你带走,但被钱山长拦下来,这几日,应该会来找你确认情况。” “他们是想……让我改证词,为谢灵蕴作伪证?” 苏文听得懂颜朵要表达的意思。 “谢灵蕴是封疆大吏,很多人跟他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若坐实了他的行为,受到牵连的人可着实不少。而且他们基于现场的情况,觉得谢灵蕴已经死去,所以就一口咬定,柳叔与谢灵蕴有仇隙,趁机在灵狱里杀了他,将灵狱失陷的职责归咎到谢灵蕴身上去。” “是非不分,颠倒黑白!这不是污蔑吗!” 苏文怒火中烧。 “那是当然的…… 谢灵蕴明面上,可是名家学者,朝中故旧,多半也是名家和纵横家之流。” 颜朵叹了一口气。 苏文张了张嘴,无话可说。他算是明白,谢灵蕴图谋灵狱之事,不仅仅在灵狱里留下大量证据,只要用心去搜寻,肯定可以从他平时的生活起居中寻找得到更多线索。可为谢灵蕴洗白的人,却是一群可以颠倒黑白,指鹿为马的高手,柳三刀就算有再多证据,也是百口莫辩。 “那我们该怎么做?” 苏文皱眉问道。 “柳叔说,谢灵蕴是逃走了……也就是说,只要我们找到他,就能把朝廷里颠倒黑白之人的嘴巴抽肿。” 颜朵盯着苏文说道:“柳叔还说……你是我们内厂脑子最好使的一个,能否找到谢灵蕴,就看你了。” 第三十一章 钓鱼 颜朵的话,苏文还是无言以对。 其实在他看来,内厂之中,除了柳三刀,其他人还是喜欢动脑子的,只是在柳三刀看来,这些人不能动不动就能牵引来文气,所以脑子不太灵光。 严格来说,如果不是苏文两世为人脑子里储存了无数前贤的篇章,他一样会被归纳到脑子不好使的行列去。 颜朵可不是空手而来,随身携带了一个厚厚的牛皮袋,里面装的都是事后记录下来的档案副本。 苏文将档案一一分类,然后开始翻阅。 他最关心的,自然是与谢灵蕴相关的信息。 在他看来,谢灵蕴图谋天-09号禁忌物证据确凿,可实际上,现场留下的证据却不多,事关重要的人证,存活下来的,只有他、柳三刀和老六。而外面侥幸存活下来的人,都能证明是谢灵蕴抓住了胡小倩失控变成的山鬼,因而让朝中与谢灵蕴利益相关的大员认定谢灵蕴有功无过,灵狱里发生的事纯属内厂栽赃嫁祸,妄图将灵狱暴乱之的罪责转移到谢灵蕴身上去,甚至有居心叵测者认为,是柳三刀盗取了灵狱里的禁忌物,制造混乱,杀死了谢灵蕴,再将罪名推到谢灵蕴身上,逍遥法外。因而联合朝中势力,向内行省施压,最终不得不让内厂高层对柳三刀进行扣押审问。 不仅柳三刀,苏文和老六也是现场的目击者和参与者,老六也同样被羁押,但内厂要关押苏文,却被钱浩然所阻止。 最终内行省还是怕激怒了钱浩然,老皇帝可能会被再次打耳光,最终给了一个折中的方案,苏文可以被带回书院休养,但不得离开武宁城,苏醒之后,还得配合内厂和朝廷衙门的审查。 颜朵是赶在审查之人来之前,将发生的事情告知他。 从档案记录看,现场只找到了谢灵蕴留下的血迹,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除此之外,灵狱第三层的牢房全部打开,里面的囚犯或超凡者,全部消失不见。 第二和第一层的超凡囚犯和失控怪物,大部分被禁忌物通行证所杀死,但还有部分处于失踪状态,至于是死是生,不好判断,从现场留下的痕迹看他们更可能遭到了灵狱第三层的超凡猎杀。 至于武宁城里的阳光被偷走的诡异事件,谢灵蕴的失踪之后就恢复了正常。 如今武宁城全城被封锁,来自京城的超凡者正在全力以赴追寻灵狱里逃跑出去的超凡者。这些搜刮了灵狱和灵库里禁忌物而逃走的超凡,已经变成了巨大的威胁,一旦流窜到了他处,将来后患无穷。 “这是一地鸡毛……” 苏文花了将近两个时辰,才将所有的档案全部看完。 灵狱里的情况,其实内容不多,更多的档案从京城内厂里调拨而来的秘密资料,部分是灵狱第三层里的禁忌物详细的资料,部分则是柳三刀都不知道的超凡者的信息。 比如被黑烟杀死吞噬的陆仲,比如禁忌物天-09的若干描述。资料并不详细,但能够让阅读者对这些人和物有大致的了解,看到不至于与之擦肩而过的时候,失之交臂。 “天-09禁忌物……” 在地下十三间牢房里的人和禁忌物当中,苏文最感兴趣的自然是天-09号禁忌物,特意抽出详细的档案,仔细阅览。 “这……” 然而一打开卷宗,他便愣住了。 厚厚的记录,竟然被涂抹掉了大半内容,有些地方虽然没有涂抹的痕迹,却超出了苏文现阶段所能理解。接收的超凡信息,文字落在他眼里的时候,便一阵扭曲模糊,记不住上面的文字。 苏文能看到的记录极其有限,他轻声读了出来:“天-09号禁忌物:(来历)为法家亚圣韩慎所诱捕,无固定形态,韩慎为其规定(封印为)某种形态,封印其特殊能力。 喜甜,月圆之时需要进食,麦芽糖为主要食物,可杂以其他甜味零食,不宜太丰富。 特殊能力之一:梦魇。入睡状态可进入任何人梦境之中,轻松将其杀死。 直接杀伤力:极限未知……已知为一爪重创韩慎亚圣。普遍认为,亚圣韩慎的陨落与此伤有直接联系。 来历:无普遍共识。法家认为天-09禁忌物是上古的旧神,道家和阴阳家表示怀疑,将其纳入为十二支配之一或者之一投影,儒家认为,是新生之神……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厚厚的一大叠纸,能看到的却只有短短的几句话,而且看完之后,苏文还是觉得一头雾水,脑壳生疼。 但好歹有一点他算是明白了,天-09禁忌物非常恐怖,一爪子把一名法家的亚圣给重创,足以说明这家伙的可怕,尤其是可以入梦杀人,这更不用多说。难怪谢灵蕴想拿到这一件禁忌物了。 当然,苏文还觉得,谢灵蕴之所以会打天-09号禁忌物的主意,最重要的是这一件禁忌物十分好伺候,只要给糖吃就行了。 不像其他禁忌物,使用起来跟自虐似的,换谁不动心啊? 又翻了一阵档案,苏文终于搞清楚,灵狱第三层的牢房里都关了什么玩意。 一共是关了八个超凡者,两个妖族超凡和三件禁忌物。 其中禁忌物天-09,其实也可以算得上是一位超凡,但因为除了韩慎之外没人知道它长啥样子,于是便按照韩慎定下的规矩,将其视为一件禁忌物。 “加上两名妖族的超凡……一共有十位超凡者……而每一位的实力,都相当一位大儒……” 看到资料的描述,苏文便觉得头皮发麻。 大儒是什么境界? 青山书院的院长钱浩然,便是大儒,而整座青山书院,也就只有他一人是大儒,苏文的老师董知章,如今去冲击的序列,便是大儒。 而灵狱里竟然关押着十位这样的存在,而且还全部跑了出来…… 这会引发什么样的后果……苏文不敢去想。 “还好……并不是每一个超凡强者都活着离开……” 苏文侥幸地想道。他可是亲眼看到了陆仲被黑烟吞噬,之后超凡者之间,应该也有一场恶斗,不然灵狱也不至于化为废墟。 这个过程,或许还还会有大儒序列的存在陨落,跑掉的可能不多了…… 只是苏文也只能做如此推测,但事实究竟如何,他也不知。 将最后一份资料看完之后,苏文便将与谢灵蕴无关的超凡者抛诸脑后,开始寻思,如果他是谢灵蕴,这时候应该身在何处,更为安全? “肯定是离开武宁城,离开江南道,远走高飞……” 苏文自言自语。 灵狱被毁之后,内厂的援军来得太迟,基本没有超凡者者被当场抓获,谢灵蕴谋划多年,肯定给自己留了后路,事败之后,有足够的时间逃走。 也就是说,想在武宁城里找到谢灵蕴的可能性不大。 换一句话说,灵狱被毁的黑锅,柳三刀背定了。 至于自己,苏文倒是不太担心。事情发生在他入职内厂的第二天,纯粹是遇到了无妄之灾,加上他的老师是董知章和钱浩然,大梁朝的大臣们也不敢太过分,大不了将他革职,除了一个月失去十二两银子这样的好事,损失也不算太大。 “可终究是十二两银子啊……” 苏文有些心疼地想着。 “……嗯!” 但这么一想,苏文忽然握紧了拳头。 料想自己可能失去一份薪资不低的工作,都心疼不已,那谢灵蕴呢?谋划了二十年,赌上前半生所有去算计天-09号禁忌物,最终一无所获,还丢了一条手臂,如果他侥幸活下来,会善罢甘休? “不,如果我是谢灵蕴,肯定不会轻易离开……尤其是灵狱里没有他留下的任何信息,都足以说明,他还活着,但他想制造自己已经被超凡者杀死的假象……他对天-09号禁忌物,还心存幻想!他还在武宁城里!” 苏文眼睛一亮。 赌徒的心里,是不会有及时止损这种想法的。谢灵蕴心里只要还有一丝希望,觉得天-09号禁忌物还在武宁城中,他就不会轻易离开。 “就算没有天-09号禁忌物,剩下的两件禁忌物,他也一样会动心……” 苏文最后如此想着。 然而此时的谢灵蕴也应该成了惊弓之鸟,肯定会更加小心谨慎,加上他在武宁城经营多年,狡兔三窟自然不在话下,想搜寻他的下落,自然是艰难的。 “只能引蛇出洞了……” 苏文想了想,对颜朵说道:“颜姐,有一件事,得马上做,或许我们可以将谢灵蕴引出来……” “我该怎么做?” 见苏文自言自语了一阵,终于对她开了腔,颜朵也是松一口气。 “内厂……在武宁城里还有别的下脚处吗?” “当然有的……” 颜朵给了肯定的答案:“但都很偏僻,内厂很多事情,不好在城内处理。” “这就更好了……得准备一些龙涎香,再去买一批麦芽糖,运到其中一个据点去。” 听到麦芽糖,一直蹲在苏文旁边的核桃,抬头看了他一眼,咂吧咂吧了嘴,然后将头扭到一边去。 “不管天-09号禁忌物在哪里,我们都要制造出一个假象,让谢灵蕴以为,它还在我们手里。” 苏文最后深吸一口气:“只有这样,才可能将他钓出来。” 第三十二章 身份 “咳咳……” 普通的巷子深处,一户飘着糖栗子和麦芽糖香味的院子里,断断续续的咳嗽声响起。 “官爷们,你们这半个月每天都来盘查……要是有情况,老夫还不会跟您说嘛……李捕头,要不要在寒舍吃顿便饭再走……咳咳,咳咳咳……要不带点糖炒栗子走,刚炒好的,可香可甜了……” 微微驼背的白发老者,拄着拐杖,轻拍着胸口,浓痰仿佛堵住了他的嗓子眼,艰难而小心地回答着衙役的盘问。 “不用不用……我们赶时间……职责所在,丁老丈不要介意……” 眼看这位叫丁春秋的老人,都快把唾沫咳到自己脸上去,李捕头哪还敢吃他炒的栗子,连忙告辞。 “李捕头……你们真是好人呐……” 丁春秋由衷感叹。 虽说武宁城最近出现的衙役都是生面孔,但态度要比以往横行霸道,吃喝卡拿的衙役好太多,还一视同仁,不管是平头百姓还是富贵人家,都进屋里翻箱倒柜,寻找所谓的“逃犯”。 平头百姓最初是受到了点惊吓,但久而久之便发现,这些人虽然不通人情,却没有趁机顺走家里值钱的东西,也不欺男霸女,也就安了心。 只是许多富贵人家却是无法接受这样的骚扰,视为最大的羞辱。 然而门子护院拒不开门,或者暴力抗拒衙役们无异于侵门踏户的行径时,好好说话的衙役往往会狰狞一笑,从怀里掏出一块黑乎乎的牌子拍向他们的脑门,大嗓门便响起:“内厂办案,抗法者以谋逆罪立诛!” 紧着着便明火执仗打进去,鸡飞狗跳收场。没几天,这些富贵人家便明白是内厂在办事,一旦衙役敲门,便乖乖配合。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刺史府衙门的大牢,已经关了许多豪富之家的家主豪仆,找谁去说情都不管用,心底对“内厂办案,寸草不生”这词的了解更深一层。 “啪!” 衙役离开之后,丁老汉重重将柴门合拢,脸上的皱纹更深了。他摸了摸拄着拐杖的右臂,神色复杂。别看他右手拄着拐杖,可整只手都是藏在衣袖里面的。 衣袖里其实空荡荡,右手小臂早已消失不见,谁又知道,他全靠精神之力操衣袖,伪装出最近是一个健全之人? “内厂还真不死心……不过这样的办法想抓到我……也太儿戏了!” 他冷冷一笑。 丁春秋自然是谢灵蕴。 当日灵狱大开,白玉盘一般的禁忌物飞出来之后,情况便进一步失控。 白玉盘自然不是天-09号禁忌物,可威力依旧惊人,撞上苏文的瞬间,便爆发出了恐怖的威能,将他和骷髅炸开,骷髅被炸得支离破碎,他也不好受,跟骷髅争夺的手臂不知飞到了哪里去,眼看灵狱进一步失控,通行证的杀伤力有增无减,他便只能仓惶逃离了灵狱。 在那时候,他若想趁着武宁城大乱出逃,轻松便可办到。 只是谢灵蕴并不死心,他总觉得,天-09号禁忌物依旧在武宁城中,牢狱里所看到的一切,只是内厂制造出来的假象。 但他也清楚,灵狱发生了这么大的动荡,内厂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必然会有大量的超凡者进入城中,这期间还留在城中,风险不大。 可在武宁城里经营了数十年,谢灵蕴自然相信自己有办法骗过内厂超凡的本事。 丁春秋这个身份,便他最大的依托。 二十年前,他知道天-09号禁忌物的喜好之后,便着开始营造这个身份了。 蛰伏这半个月,他也觉得,收获非常大,甚至可以确定,天-09号禁忌物不仅仅还在武宁城,甚至还在内厂的掌握之中。 “没想到吧……老夫对天-09号的监控,从来就没断绝过!” “嘎吱……” 推开门,谢灵蕴将院子里的货物搬到外面的板车上,套好了拉车的小毛驴,插好板车旁边的彩色小旗,一手甩着快板,开始走街串巷,大声吆喝:“糖炒板栗,麦芽糖咧!” …… “至今为止,我们发现了十一名逃走的超凡者,其中五名已经落网,追回两件禁忌物。三名负隅反抗中被击杀,从他们身上也回收了说三件禁忌物。其余三人还在追捕中,但已逃出江南道,正联系各方追缉……” 武宁城外一处道观里,老六神色凝重,介绍着武宁城最近一段时间的情况:“但灵狱三层的越狱者,禁忌物,至今没有任何的消息,谢灵蕴也没有任何消息……很有可能,他们都已离开武宁城,甚至已经远离了我大梁疆域。” 说出心里的判断,老六心情凝重,把目光投向众人最末尾,正小声剥着糖炒栗子的苏文,说道:“苏文,你脑子最好使,你说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还有五天时间,如果我们揪不出谢灵蕴,柳档头可就要被抓到京城去了,他这臭脾气,回到京城落在那群奸臣手里,用不了几天就得没命!” 一边说着,他把目光瞥向议事厅的角落。 柳三刀一脸络腮胡,脸色红润,神色淡定地坐在地上剥栗子,颜朵买的栗子有点多,大伙心事重重,根本没胃口,就只有他和苏文吃。 柳三刀身边还站着两名戴着黑铁面具的超凡者,纹丝不动,像两具傀儡。但这两人,却代表着内厂高层的态度。 柳三刀看起来是自由的,但哪里都去不了,在不被允许的前提下,甚至不能开口说话。 但在朝廷一些大臣看来,内厂的行为就是在包庇柳三刀,虽然不让他自由出入,可在内厂的据点里,他还是该吃吃该喝喝,人身自由都没受到限制,虽然不让他随意开口说话,可他真的想开口,也不见得有人会阻止他。 甚至很大程度上,已经洗清嫌疑的老六,就成了柳三刀的传声筒,柳三刀想让他说什么,就说什么。陪在一边的御史,一脸怒容,可却不敢发作。 这里可是内厂的老窝之一,要是在这里激怒了这群莽夫,可能在回京城途中,不明不白就死掉。所以也就敢怒不敢言,但御史也并非毫无作为,而是将自己所目睹的一切,记录下来,准备回京城之后,再参内厂一本。 “接下来,可以引蛇出洞了。” 苏文很淡定。 半个月的时间,足以做很多事。 武宁城已经渐渐恢复了平静,可平静之下,内厂的行动却没有停止,投入的规模反而更大了。 经过反复摸底,侥幸逃出灵狱的普通超凡者,基本被抓捕或击杀,而在这个过程,也是在不断搜寻谢灵蕴下落的行动。 尽管没有找到谢灵蕴的下落,但也没有证据表明,他已经离开此地。 内厂甚至还找到了谢灵蕴一处安全屋,里面一片狼藉,有谢灵蕴处理伤势留下的痕迹。 只可惜谢灵蕴离开的时候,已经毁去了他的气息,没有留下给超凡者通过秘术定位他的机会。 可这也足够证明,谢灵蕴还活着,很大可能还是留在武宁城。 “怎么引蛇出洞?” 老六充满了好奇。 “先散布消息,说明日便将柳叔押解回京……再准备一辆转移禁忌物的马车……就按照最高规格的那种准备……最后,颜姐,你让人去买一些麦芽糖,还有各种甜品,越多越好。话说,这栗子是哪里买的,味道还真不错……” 苏文对手中的糖炒板栗赞不绝口。 “是城东的丁老头,卖糖炒栗子已经十几二十年了吧……麦芽糖也是在他那里买的,手艺好得没话说……” 老六想了想说道:“好像叫丁春秋吧,这名字还有点味道……早些年应该是读过书,但没觉醒文气,就继承了祖业……” …… “喂,丁老板!” 两匹黑马“哒哒哒”地跑到丁春秋身旁,随着“吁律律”一声,齐齐停下了蹄子。 往熟悉的大街小巷转了一圈,来到城东固定摆摊了位置,丁春秋才刚刚挂好摊旗,看到两名黑骑厂卫,他的表情微微僵硬了一下,但马上挤出了笑容:“两位官爷,要点什么?” “你这还有多少货,全要了!” 厂卫给他丢过了一锭十两左右的银子。 “哟,太多了,找不开啊!” 丁春秋苦着脸说道。一板车货物也就五六两银子的样子,一路又卖了不少,他又不是真的为了卖钱,不可能真堆满货物叫卖,剩下的确不多了。 “那回去给我们多整些,晚上我们去你家提货!” 厂卫很是爽利地说道:“我们档头要去京城办事,他喜欢你家甜食,说路上多备一些,到京城也要送人,你仔细准备一点,可不要怠慢了。” “好咧!” 丁春秋脸上堆起了笑容,笑得合不拢嘴。 他心里却暗想:“确定了,厂卫是想把天-09号禁忌物转移到京城了!他们胆子倒是不小,这长途跋涉,也不怕出事!想来是内行省派了高阶超凡坐镇……唔,不管如何,我也该动手了……” “两位爷稍等,我把这些麦芽糖、板栗糕点先打包好……” 丁春秋手脚有些慢,但还算麻利地打包,两名厂卫也不着急,他们之前来买麦芽糖时也听说丁春秋提过,前几天不小心被糖浆烫了手,动作迟缓许多…… 第三十三章 跑路 “丁春秋……” 苏文回味着这个名字,总觉得有些古怪。 当然不只因为,他主修的典籍是《春秋》,主要还是金老爷子的刻画能力太强,他换了个世界,还是对这个跳梁小丑有着深刻印象。 但纯粹名字看,这名字还很大气的。一个卖麦芽糖的手艺人,取这么一个名字,着实难得了。 “丁春秋……手艺人……麦芽糖……卖了差不多二十年……我那个去!” 将最后一颗栗子剥掉之后,苏文的手一抖。 “灯下黑了!” 他忽然发现,这个卖糖炒栗子麦芽糖的丁春秋,很有问题。 恰好是二十年前,谢灵蕴得知了天-09号禁忌物的若干特性,便开始了试探。 他把自己弄成一个卖甜食的小摊贩进行试探。 当然,谢灵蕴应该也是下过功夫的,做出来的麦芽糖和糖炒栗子味道的确不错,名气打出去之后,内厂自然也注意到,然后他就成了天-09号禁忌物的食物供应商了。 通过内厂每月固定时间购买麦芽糖的时间,谢灵蕴自然精准掌握了天-09号禁忌物的下落,确定它一直在灵狱之中。 而内厂对此却一无所知,根本不知有人觊觎天-09号禁忌物那么多年。 突击灵狱失败之后,谢灵蕴只得放弃了明面上的身份,可丁春秋这个角色,已经在武宁城存在了十几年,加上内厂厂卫,甚至柳三刀都光顾他的摊位,对“丁春秋”这个人物足够熟悉,根本不会将他跟谢灵蕴联系起来,所以才大胆地留在此地。 一开始苏文也没想到这一点,他只想通过内厂还在购买麦芽糖和甜品,制造一种假象,让暗中观察的谢灵蕴认为天-09号禁忌物还在内厂的掌握之中,只是谢灵蕴出现了误判,禁忌物并没有安置在灵狱,而是别的地方。 苏文原本还担心谢灵蕴的鼻子不够敏感,嗅不到他故意散发出去的信息,让黑骑招摇过市去购买甜食,可没想到,卖甜食的老板,正是谢灵蕴本人! “……什么!丁春秋是谢灵蕴?!” 当苏文找到颜朵,说出自己的猜想之后,颜朵也是一脸错愕,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没错。就目前来说,他的嫌疑最大,不管是不是,我们必须认真地查一查!” 苏文秉着宁可错杀,也绝不能放过的想法,坚定了自己的态度:“至少是一个很好的突破口!” “那就行!” 颜朵还是觉得苏文的猜测过于天马行空,但在这事情上,她还是愿意相信苏文的判断,毕竟按照柳三刀的说法,整个江南道脑子最好使的厂卫便是苏文。这可不是瞎说啊,两天写了三首牵动文气,晋升超凡的苏文,足以证明他的不凡。 颜朵从腰间解下了文印,输入了一个短句。 “集结出发!” …… 傍晚时分,武宁城四通八达的城门提前关闭,一处处坊市被官府重兵把守,将百姓驱赶回各自的房舍。 戒严之后,一队队黑骑四出,封锁了城东的石槐坊。 “卜明,罗白,你们两个去看一看丁春秋还在不在家里!” 颜朵对两名厂卫说道。 两人之前被颜朵派去买麦芽糖,还没回到城外的落脚点,半路就被拦了下来,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就被同伴拉着进了城。 “好咧……” “萝卜”组合还是有些迷糊,给柳档头买进京途中的零嘴而已,用得着出动半个厂卫的力量吗? 情况当然不是这样,颜朵召集所有人的时候,只有极少数人知道具体的目的,万一最后发现丁春秋不是谢灵蕴,而内厂为了一个卖糖炒栗子的老汉大动干戈,传出去会被耻笑,很长一段时间都抬不起头。 “嘭嘭嘭!” 罗白用力地拍门:“丁老板,丁大爷,在家吗?!” “嘎吱……” 被罗白用力一拍,柴门竟然自动打开。 “发生了什么事?” 两人看到,院子一片狼藉,板车、箩筐随意丢一边,院子里还有一堆炭灰余烬,冒着烟气。 “进去看看。” 两人对视一眼之后便做出了决定。 而很快,他们就发现,丁春秋原本简洁的房子,此时已经一片狼藉,但不像是遭到了入室盗窃,反而像是丁春秋匆忙收拾包裹跑路,只收走了一些衣物和银钱,其余重要的东西,一股脑堆在院子里烧成了灰烬。 “这,这怎么回事?” 罗白一脸震惊,这个丁老头脑子里装的是什么玩意,为了几两银子的甜食,也能卷款潜逃?这脑子是被毛驴踢了,还是被柴门夹了? “不会吧……就七八两银子的事啊……没必要跑吧?” 卜明也是一脸震惊。 “是啊……可是,颜档头是怎么知道……丁老头会卷款逃走……我们都还没回去啊?” 罗白总觉得,事情不合理。 “嗐!这么多兄弟出动,怎么可能是为了几两银子这种破事!丁老头肯定是犯了大事了!” 卜明的脑子这时候终于转了个弯:“弄不好他是灵狱里逃走的犯人……不,窝藏了超凡者,事发逃走了!快,快回去告知颜档头!” “……丁春秋不见了?” 听到罗白卜明的汇报,颜朵并不觉意外。 苏文之前也说过,以谢灵蕴的警觉,当他意识到内厂要“转移”天-09号禁忌物后,不可能坐等机会丧失,肯定会提前出城,准备夺取禁忌物。 “打草惊蛇了……会不会适得其反?” 颜朵有些担忧。 谢灵蕴提前做出了反应,让她扑了个空,让颜朵有些许失落。 “不……效果恰到好处。” 苏文紧紧夹住马腹,在一旁轻声说道:“我们并不一定要抓到谢灵蕴,我们只需要让他暴露行踪,让他现形,先让柳叔摆脱罪名更为重要。” 颜朵点了点头。 “经过这一件事,他会不会发现,我们的陷阱?” 她还是很担忧。 “不会……哪怕谢灵蕴清楚是个陷阱,也会一头扎进去的。” 苏文信心十足。 为了天-09号禁忌物,谢灵蕴已经赌上了一切,哪怕有一丝的可能,什么样的风险,都阻止不了他,利令智昏,不过如是。 “那就好……” “王御史,你看到了吧,这就是谢灵蕴伪装的身份,被识破之后,提前逃跑了,不过他跑不了多远,用不了几天,就会落网!” 老六带着京城来的御史,在冒着香甜味道的房屋里穿行。 “呵呵……我看你们是丧心病狂,为了栽赃谢刺史,连无辜老人都不放过!” 然而在王御史眼里,他所看到的跟老六所描述的却完全不一样。他只当内厂为了将灵狱陷落的职责推到谢灵蕴身上,无所不用其极。 “谢灵蕴可是一道刺史,平日公务繁忙,如何有时间去当货郎,还穿街走巷十几年!他图什么?图什么啊!” 王御史出身名家,头脑清晰,牙尖嘴利,可不是几句话就能说服得了的。 “自然是在打禁忌物的主意。” 老六也不恼火,他只负责给王御史介绍情况,至于王御史信不信,他是不用理会的。王御史记录所见所闻反馈到朝廷,内厂也一样暗地里将王御史的言行举止记录下来,传回内行省。到时候,顺着王御史的言行,以及背后的关系网,还能捋下一群跟谢灵蕴相关的家伙——不管他们知不知谢灵蕴的图谋,但谢灵蕴能够走到今日这一步,他们难辞其咎。 “呵呵……我看你们是监守自盗,最终害了谢刺史,还把罪名推到他身上!” 王御史气呼呼地说道:“今日见闻,我必如实记录,汇报御史台,你们江南道的内厂,就等着弹劾吧!”正义凛然地指责一通之后,他似乎还不解气,低声说着如“沆瀣一气,一丘之貉”的恶评。 老六仿佛没有听到王御史的话,只是冷笑。 “今晚之后,事情就该有定论了。” 苏文远远跟在老六和王御史身后,听着两人的对话,只是摇头轻笑。 内厂受到朝廷大臣的攻讦,高层也是十分震怒,正想着寻个由头,狠狠地整治回去,王御史这般偏袒谢灵蕴,便是给与了最大的把柄。只要谢灵蕴落网,甚至只是当众露面,就能将这些家伙打入深渊。 “希望如此……” 颜朵并没像苏文一样乐观。 第三十四章 异端邪说 “笃笃笃……” 子时过后,城外的道观里,每隔半个时辰,便有两辆蒙着黑布的马车在一队厂卫的护送之下悄然离开。寅时初刻,一辆由四匹黑马拉动的马车,从道观后面悄悄开出。 “打起精神!都给老子小心一些!” 传闻已经下狱的柳三刀,此刻精神抖擞,背着三把大刀,骑在骏马背上,环视周围的骑手,沉声说道:“可不能再出状况了!” “遵命!” 骑士们齐齐拱手,随后便有斥候四处出动,小心侦查道路前后是否有危险。 “走!天亮之前要赶到下一个驻地,将马车藏好,里面的东西,可不能见光!” 柳三刀一挥马鞭,车队便朝前开动。 “果然!” 黑暗之中,一双比黑夜还要深邃的眼睛,盯着车队远去的背影,嘴角浮现一抹微笑。 “内厂想用前面几批车马吸引我的注意力,甚至还让京城来的超凡者坐镇其中,好让我确信,天-09号禁忌物就在前面的车队里……差点上当了。” 谢灵蕴摸着花白的胡须,神情镇定自若。只是他身上,还是丁春秋这个人物设定的打扮,身边还跟着一头小毛驴。 他的手一扬,空中响起一声“扑棱棱”的声音,不一会,一只猫头鹰落在了他的手臂上。吃了他扔出去的一块生肉,猫头鹰咕咕叫了一声,随后开口说话:“秋淮渡,最先出发的马车,已到了秋淮渡,马车里什么都没有……跟在车队里的超凡者,已经开始返回……” “果然如此!” 得到猫头鹰的消息反馈,谢灵蕴心神大为笃定。 内厂前面的几批车队,果然是陷阱! “去监视着他们,若内厂高手半时辰能赶到,就用秘法通知我,我会给你补偿的!拿到天-09号禁忌物后,我可以借给你用一段时间。” “咕咕咕……” 猫头鹰很满意谢灵蕴的补偿,抖了抖光泽饱满的羽翼,振翅朝夜空飞去,顷刻之间,便消失无影无踪。 “先前一队人也走了一个多时辰,并没有返回的意思……也就是说,如果此时袭击柳三刀的队伍,内厂援军出现,最快也得大半个时辰之后……” 得到猫头鹰带来的消息之后,谢灵蕴心神大为笃定。 最后一队人马里,战力最强的便是柳三刀,而柳三刀之前与他交手吃了大亏,短时间里不可能恢复到巅峰状态,至于其他的厂卫,虽然都是超凡者,可基本都是一两阶的杂鱼,他一句话就能将这些人放倒,根本无法形成真正的战斗力。 更何况,他也不是孤军作战。 “胡先生,赵先生,内厂转移灵库里最珍贵的一批禁忌物到京城,想有所得,此时是最好也是最后的时机了,我只要一件禁忌物,剩下的,你们任意挑选,平分。” 阴暗处还藏着两人,只是两人的气息收敛得十分成功,哪怕是近在咫尺的谢灵蕴,也很难感受得到。 两人也是灵狱里的囚犯,而且来自灵狱第二层。 姓胡的名天星,姓赵的叫赵天祝,两人原本就相识,一起犯下过许多罪行,最终被内厂抓获,囚禁在灵狱之中。 灵狱大开之后,两人互相扶持,倒是侥幸逃了出来,碰上了谢灵蕴。谢灵蕴当即对他们使用了说服能力,让两人协助他离开。 也正是如此,谢灵蕴才能轻松离开。 事后他又将两人安置在他准备好的藏身之所处,还给了准备身份,加上说服能力的潜移默化之下,两人对他几乎完全信任,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一直被谢灵蕴用说服的能力所操控。 但两人终究是实力强大的超凡者,谢灵蕴可不敢使用强迫性的说服力,而是通过潜移默化的方式,通过种种蛊惑和暗示对两人的想法进行诱导。 就如现在,谢灵蕴夸大马车里的禁忌物数量。 他很清楚,马车里只有天-09号禁忌物。内厂可不会愚蠢到把别的禁忌物跟它放一块,那是给天-09号禁忌物提供玩具,甚至是武器。 更不用说,内厂的灵库早被越狱的超凡者洗劫一空,哪里还有什么禁忌物,就算有,也分发给内厂厂卫使用了,怎么可能会转移到京城去。 “没问题!” 赵天祝摸着脸上的刀疤,阴鹫说道:“内厂关了我二十四年……这笔血债,必须要讨回来!” “就是,禁忌物不禁忌物的不重要,报仇才是重点!” 胡天星咬牙切齿。 “不错!” 谢灵蕴眼中闪现一抹怨毒的神色,连声附和:“我给你们制造机会,可以大量杀死杀伤他们,报仇雪恨。” “唔……不过我们刚重获自由身,还是低调一些为好,报仇可以慢慢来……” 胡天星犹豫片刻说道:“若为了追求多杀死内厂走狗,耽误了大计,那得不偿失!” 赵天祝也深以为然:“就是……若我们有禁忌物在手,以后对付这些黑狗也强大一些……” “不能被仇恨蒙蔽了双眼……” 胡天星最后下了定论:“还是先拿禁忌物吧!” 谢灵蕴扯了扯嘴角,神色阴沉。他本以为两人会变成手中的尖刀,为他吸引内厂的火力和仇恨,可没想到的是,两人嘴硬不到几秒钟就怂了。可他明白,两人当年被内厂追杀,又关押那么多年,对内厂仇恨固然不假,可对内厂的惧怕也是刻骨铭心。 若不是有他一直在潜移默化,说服两人,胡天星和赵天祝,根本不可能会出现在这里,说不定这时候已经逃出大梁国的国境了。 “两位仁兄深谋远虑,是谢某鲁莽了。” 谢灵蕴深吸一口气,神色平静说道:“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动手!” …… 深夜的直道,冷清静谧,只有马蹄轻响和道路两侧的松涛阵阵。 蒙上黑布的车厢里面,苏文坐在软垫上,盯着对面被捆绑严实的王御史,额头有细密的汗水。 事情还是出了点小插曲。 在算计谢灵蕴这一件事上,苏文并没有将王御史考虑进去,但柳三刀和内厂高层认为,要带上王御史,现场抓捕谢灵蕴,做个见证。 可王御史如何愿意配合,他早就认定谢灵蕴已经被内厂杀害,如今不过是在他面前演一场戏好糊弄他,不肯上马车。 柳三刀可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人,见王御史死鸭子嘴硬,当即将其抓住,封了他的超凡之力,堵住了嘴巴,身上捆了绳索,将他塞到了车厢里面。 诱猎谢灵蕴这种事情,苏文这种刚刚成为超凡的弱鸡,本来是没有机会参与的,柳三刀在制定计划的时候,也没有想过让苏文参与进去。 只是王御史塞到马车之后,柳三刀也觉得得罪人不宜太狠,于是让苏文上车,等王御史心情平复之后,再把他嘴里的麻核取下,跟王御史聊聊风花雪月,诗词歌赋。 这种馊主意苏文是拒绝的,可想到柳三刀把人真得罪狠了,以后他也会受牵连,只好上了车,好声好气地跟王御史聊天。 王御史自然是不理睬苏文的,觉得苏文跟柳三刀之流沆瀣一气,哪怕诗文水平再高,也不配跟他这样的正人君子之流相提并论,并且保证,等他回到朝廷中,必然会重重参江南道的内厂一本,苏文一样跑不了。 这样一来可就没意思了。 苏文几句话便套出了王御史专修的学派。原来是个名家学者,只不过王御史专心官场,觉醒文气之后便考取功名,从此宦海沉浮,文气积累甚慢,几十年下来,也就是序列二的弱鸡,只比苏文高那么一丢丢。 然后苏文主动跟王御史聊起了名家的一些辩题。 王御史终究是名家学派之人,也正是如此,才那么喜欢抬杠和自视清高,以为除了自己,别人的想法都是错的。 当苏文开始就着“白马非马”起了头,王御史便摆开架势,准备跟苏文辩论。 可苏文可不是为了跟他辩论的啊,区区一个名家序列二的家伙,哪能理解得了名家二十一辩里的绝大部分奥义?更不必提历物十题和各派的主张跟核心思想? 王御史还没解释清楚白马非马是什么,苏文就抛出了“白狗黑”、“蛋有毛”、“矩不方,规不可以圆”这些稍微深一点的题目,王御史便开始结巴,晕头转向,等苏文搞明白王御史是名家“坚白同异”派的学者之后,果断用“离坚白”的观点打击他。但苏文并没有秉持名家哪一派学说,而是随意切换,王御史的思路根本没办法跟上他天马行空的想法。 不到一刻钟,王御史脑门就冒起了冷汗,无力反驳。 “王御史,小鸟飞起来的时候,它的影子跟小鸟是一致的,所以影子是不会动的,对吧?” “瞎说,肯定动啊……你这是……” “胡说八道……动的难道不小鸟吗!没有小鸟哪来影子……你这是本末倒置,不是名家所为……算了,这个你不懂,咱们来聊聊青蛙有没有尾巴这个话题吧……” “异端邪说,异端邪说!” 王御史嗷嗷叫着:“放开我,我要打死你这个异端!” “彭……” 就在王御史视苏文为异端的时候,车厢忽然遭到了外力的撞击,猛烈摇晃,王御史一下子扑向了苏文,一脑袋将苏文撞翻。 “老匹夫,君子动口不动手哇!” 苏文也急了。 第三十五章 我与罪恶不共戴天 “哎呀呀……” 王御史在苏文怀里发出杀猪般的惨叫。 看到猛然倾斜的车厢,苏文也立即意识到,不是王御史不讲武德,而是外面出了状况。 “谢灵蕴来了!” 苏文推开王御史,低声说道:“别说话!” 车厢虽然被内厂超凡者布置了隔绝气息的阵法,可王御史大声嚷嚷,也可能会被谢灵蕴感知到,瞬间就能明白,这是一个陷阱,那之前的努力就百忙了。 “哼哼,装神弄鬼……老夫才不信!你这个异端!名家异端……” 在王御史眼里,异端可比别的学派可恨太多。学派之间的学说内容,主张侧重并不一致,可异端就不一样了,那是互相否认对方认知的存在,彼此之间,可是不死不休的。 “我可不是名家学派的。” 苏文耸了耸肩膀,轻声说道:“一会抓住了谢灵蕴,看你还嘴硬不嘴硬!” “轰隆……” 而又伴随着一声巨响,车厢猛然被掀翻,苏文摔了个晕头转向。 “混账!柳三刀是想谋杀老夫,刺杀钦差啊!” 王御史惨叫起来,他被捆得严实,车厢翻滚,他的头脸碰撞得一片淤青。 “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故?” 苏文也神色大变。 …… “敌袭!” 当一块巨石从直道一侧抛出,砸中车厢之后,柳三刀当即发出警示,拔刀飞到半空,寻找敌人。 厂卫们也纷纷拔出武器,围住了马车。然而又几块巨石抛了过来,正中车厢,将车厢撞翻地上,受到惊吓的马匹四处逃散,还好车夫反应极快,拔刀砍断了缰绳,将车厢留在了原地。 “胡先生,赵先生,动手!” 谢灵蕴悄然使用说服能力,增强了两人的决心,然后他深吸一口气,从树林阴影中走出,对着惊慌失措的厂卫们使用说服能力:“束手就擒!” 许多厂卫看到阴影处有人走出,毫不犹豫地杀过去,可随着谢灵蕴轻飘飘的一句话,他们却发现手脚忽然动弹不得,甚至收不住力,摔倒地上。 “谢灵蕴!” 柳三刀在半空看到谢灵蕴,大吼一声,往下急坠,大刀往朝谢灵蕴的脑壳劈落! “刀偏一丈!” 谢灵蕴抬头看着怒目圆睁的柳三刀,轻飘飘的一句。 柳三刀顿时感觉身体不受控制,握住大刀的双手一阵腾挪,砍到了一匹骏马身上,狂暴的一击,瞬间便将这匹骏马劈成了两截。 黑马发出一声惨叫,扑腾一阵便气绝。 “呼……” 谢灵蕴呼出一口气,步履变得有些蹒跚,慢慢走向了倾倒地上的车厢。 他在灵狱里受伤不轻,断臂伤口甚至还没愈合,还得装成若无其事,穿街走巷,实力已大打折扣。若不是天-09号禁忌物对他诱惑实在太大,他真心不想出现在这里。 “还好……一切还尽在掌控之中。” 等他拿到了禁忌物,便说服赵天祝和胡天星,让两人留下断后,他便可从容离开,等内厂高手赶到的时候,他已经远走高飞了。 “黑狗!别妨碍爷爷发财!” 赵天祝一脚踹飞一个前来阻挡他的厂卫,厂卫受到谢灵蕴的影响,动作举止慢了许多。 “狗东西!” 胡天星也在怒骂,只是两人嘴里骂得凶悍,可实际上却没有下死手,将厂卫击溃之后,便扑向了车厢。 “两位,你们拦住他们,我来打开车厢的封印!” 看到两位同伴竟然没有大开杀戒,谢灵蕴皱了皱眉头。 他心里甚是纳闷,两人跟内厂可是有着血海深仇,可眼下有这么大的机会,却没有血腥报复…… 这是怎么回事? “好……要快一些,我晕血!” 胡天星捂着鼻子,瓮声瓮气地说道。 柳三刀劈死了的黑马,血流了一地,血腥的味道更是充斥着周围,让胡天星大感恶心。 “就是……我心善,见不得这等残忍场面,得速速离开!” 赵天祝看到死马流了一地的肠子内脏,扭头不看那血腥场景,强忍着干呕说道。 “……” 谢灵蕴脸上的肌肉,控制不住地抽搐起来。 大意了啊,怎么就没发现,自己摊上了两个奇葩队友? 这两货当初是犯了什么罪行,被关押到灵狱里去的? 谢灵蕴大是懊恼,太过相信自己的能力,没有摸清两人的底细,事到临头才发现,这两货根本靠不住。 好在两人虽然不想杀人,本事还是有的,一出手就打翻了不少试图靠近的厂卫,将谢灵蕴护在了身边。 “呼……” 这时柳三刀已经恢复了正常。握着血腥凝腻的大刀,缓缓走向车厢前的三人。 这时候,他已经恢复了淡定从容。甚至眉梢之上,还有喜意。 他大手一挥,厂卫便停下围攻的势头,甚至还缓缓后退了几步,没有再次发动攻击。 按照苏文指定的计划,谢灵蕴已经出现,那么对内厂来说,计划已经完成了大半。 王御史就在车厢里,只要谢灵蕴打开车厢,让王御史看到正在劫掠车队的谢灵蕴,且看他如何为谢灵蕴洗白。 就算王御史执迷不悟,死咬不认也不要紧,周围可是有墨家学派炼制的留影禁忌物,将所发生的一切记录下来,哪怕谢灵蕴逃脱,也可以将其影像送回京城,到时候,那些为谢灵蕴脱罪的朝臣,可就有好果子吃了。 “谢灵蕴,你可知罪?” 晕头转向,正被苏文一手捂住了嘴巴的王御史,此时听到车厢外面忽然停下了喊杀声,随即听到有人喊出了谢灵蕴的名字。 王御史怒视苏文,心中冷笑:内厂玩弄这点小把戏就想骗老夫,真当老夫是白痴吗? 只是转眼他就听到熟悉的声音:“柳三刀,狂怒是无能者最无能的表现,你能奈我如何?” “啊……这?!” 王御史头脑一片空白。 四十年前,大梁朝三年一次的抡才大典上,他跟谢灵蕴一起高中,成了朝廷新晋的栋梁,两人也从此结交,成为了好友。 后来谢灵蕴自请外放,成了地方大员,步步爬到了江南道刺史之位,他也成了御史台御史,经常替天子巡视各道,跟谢灵蕴还是有着深厚私交,不时会晤,经常为谢灵蕴在天子面前美言。 谢灵蕴出事之后,他也是坚定的“挺谢派”,认定谢灵蕴不会做出如此丧心病狂之事,认定谢灵蕴已经被柳三刀杀害,更是主动请缨,来调查内厂,为谢灵蕴洗刷冤情,将柳三刀和整个江南道内厂定罪,为谢灵蕴报仇! 可是……此时车厢外传来了谢灵蕴熟悉的声音,本是超凡的王御史,断然不可能认错这副嗓音! “谢灵蕴……还活着?!” 短暂的头脑空白之后,王御史心头顿时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可是在朝廷里力保谢灵蕴的清白,甚至还为谢灵蕴请仅次于文正的谥号“文贞”的! 谢灵蕴不但没有死,还来劫掠内厂的车队……不但狠狠地打了王御史的脸,而且还充分说明了……灵狱失控事件,就是谢灵蕴一手谋划出来的…… 自己还在皇帝面前为他作保,他是被谢灵蕴拖进了深渊啊! 想到此事,王御史险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超凡之力,在苏文面前失控! 好在王御史是名家学派的学者,最擅长的就是颠倒黑白,见风使舵,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里,他便更正了心态。 他可是清流,是正人君子!是受到了蒙蔽! 他要跟谢灵蕴割袍断义! 他与罪恶不共戴天! 顷刻之间,王御史便摆正了立场。 看着跟灵狱里封印在天-09号禁忌物门上一样的阵法,谢灵蕴心神大定,确定里面安置的就是他梦寐以求的禁忌物了。 “庖丁解牛!” 谢灵蕴轻松从容地施展拆解封印的技法,层层封印在车厢上的阵法,亮起阵阵色彩各异的光华,随即被彻底瓦解。 谢灵蕴探手入怀,摸出一块带着体温的麦芽糖。天-09号禁忌物十分可怕,但只要有麦芽糖,它便不会主动攻击,还会跟着持有麦芽糖的人走。 当然,等它吃完了麦芽糖,会不会翻脸可不好说,但谢灵蕴卖了几十年的麦芽糖,库存多得很,投喂几十年都没有任何压力。 “天-09号禁忌物,是我的了!” 谢灵蕴不忘回头看柳三刀一眼。 只是这一次,他并没有看到柳三刀眼神中的怒火,反而看到柳三刀对着他露出了一个笑脸。 柳三刀戏谑的眼神,顿时在谢灵蕴心里烙印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糟糕!” 谢灵蕴自然能读懂这个眼神。瞬息之间,他便意识到,自己上当了,这是一个陷阱。 然而随着他的意念操控,车厢已经打开! 谢灵蕴依旧保持着往前递出麦芽糖的姿势,却是看到车厢里被捆绑严实,却对着他怒目圆睁的王御史。 “谢灵蕴!你这恶贼!老夫与你不共戴天!” 看到旧日好友,穿着一身麻衣短打,却凶神恶煞的样子,王御史一颗心拔凉拔凉的,最后一丝侥幸也荡然无存。 在这之前就已经完成心理建设的王御史,已经不会被谢灵蕴的出现所影响,此时看到谢灵蕴,他便知道是与谢灵蕴撇清关系的最好时刻,大声吼出了自己的立场。 “王……王参?!” 谢灵蕴眼睛也陡然睁大,连王御史身边的苏文,都视而不见了。 第三十六章 人质 看到柳三刀那讥诮的眼神之后,谢灵蕴其实心中已经了然,车厢里不会有他想要的天-09号禁忌物。 可没想到的是,车里却有着他的旧识好友。 尤其是看到那义愤填膺,甚至是深痛恶觉的神色时,他一时间还有些许恍惚,似乎有些懊悔自己的行为。 天-09号禁忌物没有得到,可失去的东西,却太多了啊! “咔嚓……” 不等谢灵蕴回过神,车厢的两扇门上的法阵忽然碎裂,化作一道寒光,直奔谢灵蕴脸面。 “可恶!” 谢灵蕴一挥衣袖,挡下了这一记暗藏下来的杀招。 “赵天祝胡天星,快走!” “厂卫停下脚步!” 被情绪左右的谢灵蕴,没有了斗志,施展了说服力,转身就要逃走。他本想以说服这两名憨憨帮他拦下厂卫的追杀,可转念一想,如今他算是彻底暴露,以后将要面对的就是整个大梁国的官方超凡者的追杀。 内厂高层,那几个序列四甚至是序列五的存在,可能都会出动,更不用说内厂之上的镇妖司,甚至钦天监也可能会派出高手追杀他了。 单凭他自己,活不了十天。 多带两名超凡者,哪怕没能起到助力效果,关键时刻“说服”他们留下来挡一挡,都能让他多喘一口气,跑得更远一些。 柳三刀提刀追击,可没走出几步,便被谢灵蕴的秘法所束缚,两脚不听使唤。 “想走?!” 他脸上横肉凸起,重重一甩大刀,大刀在黑夜中闪烁着寒芒,掠向了谢灵蕴的脑袋。 他是恨透了谢灵蕴。 灵狱被破,无数超凡逃狱,更有许多拥有恐怖威能的禁忌物离开了灵狱,生灵涂炭的场面虽然还没发生,但这已经是可以预见的场景。 身为此地内厂的最高负责人,柳三刀自然有不可推脱的责任。 好在内厂高层深明大义,并不认为是柳三刀的过错,而是认定谢灵蕴有心算无心,更是有一位大档头,主动承担了责任——毕竟是这位大档头认可了谢灵蕴的提议,放谢灵蕴进入灵狱的。 但柳三刀依旧觉得,他身上罪孽深重,唯有亲手抓捕或斩杀谢灵蕴,才能稍微挽回一点过错。 他绝不可能让谢灵蕴逃走! “咔嚓……崩!” 柳三刀强行运转着体内的力量,压制着谢灵蕴施展的影响,只是每跨出一步,他额头便迸起十字筋,汗流浃背。他依旧稳健的手,从背后抽出了第二把砍刀。 “想走……我同意了吗?” 大刀擦着谢灵蕴的头皮呼啸而过,他头皮发凉,头发更是簌簌落下。千钧一发,他终究是凭借着本能,闪避开了致命的一击。 他并没有心存侥幸,而是意识到,柳三刀豁出去要跟他拼命了。 “疯子!” 谢灵蕴直接破口大骂。 他一摸被刮秃顶了的头皮,恨恨说道:“自戕!” 他要用说服能力,直接说服柳三刀的身体,杀死他自己! 他能做到这一点,但也要付出足够的代价! 在以往,他不会做这样的选择,可是没把柳三刀杀死,不给厂卫们制造出更大的压力,他可能连包围圈都跑不出去。 “呼……” 柳三刀忽然发现,两手不听使唤,反手便想把他自己给砍了! “哼!” 柳三刀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响,咬紧牙,艰难地对抗着谢灵蕴施加的影响,但效果甚微。其余厂卫也还处于谢灵蕴的影响之中,自保尚可,可想冲过来解救柳三刀,却是做不到。 “呼……” 一根长鞭从直道一侧的松林里甩了出来,卷住了柳三刀的大刀。 “柳叔,撑住!” 是颜朵的声音。 “果然,都埋伏好的!” 谢灵蕴耳朵一动,心中更是骇然。他之前只顾着让猫头鹰去侦查内厂的其他队伍,可却忽略了周围有没有埋伏,内厂那边,还有没有援军赶来。 这也不是疏忽,而是一开始他就没有料想得到,这竟然是个陷阱。 谢灵蕴脸上再也看不到淡定从容,而是一片阴戾,他厉色说道:“老夫本不想多造杀孽,可尔等竟敢算计老夫……实在罪无可恕……今天晚上,一个都别想活!” 说着,他手一抖,一把长剑便出现手中,发出一声狞笑,朝颜朵冲了过去。 颜朵知道自己不是谢灵蕴对手,并没有与他纠缠,而是快步后撤。 “谢灵蕴,你以为,只有我在这里吗?” 与谢灵蕴拉开距离之后,她手里的长鞭一抖,如灵蛇吐舌般朝谢灵蕴眼睛拍了过去,谢灵蕴剑尖一挑,将软鞭挑开。 “唬我?” 谢灵蕴冷笑起来:“距离你们最近的一队厂卫,赶回来也得半个时辰,半个时辰,足够我杀光你们离开了!” “是吗?” 颜朵靠近车厢,一手按在车厢上一个不起眼的地方,用力往下一摁! “你做什么?” 看到颜朵异样的举动,谢灵蕴心生警惕,下意识便冲了过去,要阻止颜朵的行为。 可这时候,已经太迟了。 谢灵蕴感觉得到,车厢位置,有强者的气息流露出来,序列远在他之上。 “毁掉你的布置!” 谢灵蕴直接开口,试图用说服能力让颜朵破坏掉布置。 然而他却是看到自己不敢相信的一幕,颜朵并不受到他力量的影响! “怎么回事!” 他心头大震。他知道,自己的说服能力,只能对力量力量差不多和秩序之下的人有效果,可颜朵的序列,远不如他,他的能力,怎么也发挥不了用处? 难道说,颜朵深藏不露,实际上已经是个序列五以上的存在? “不可能!” 若颜朵是个序列五超凡者,怎么会表现得这么弱小,不管是哪个学派的序列五,此时对战他,都是碾压式的摧残! “想控制一个阴阳家,你大概是没睡醒。” 颜朵冷声说道。 “原来如此!” 谢灵蕴恍然大悟。阴阳家趋利避害的本事举世无双,自然有诸多秘术可以阻隔他的能力蛊惑,无论是想控制颜朵的心灵还是身体,眼下他都做不到。 “你放出了什么?!” 谢灵蕴假装恼火,试探的同时,实际上是在伺机离开。 不等颜朵回答,谢灵蕴便发现,有一个黑影,从车厢顶部移动到地面,只是在黑夜之中,黑影几乎与环境完全融合,不容易辨认。 “是南宫!” 谢灵蕴声音里终于出现了惊恐。 当了大梁国几十年的刺史,又当过京官很长一段时间,谢灵蕴对内厂的了解是深厚的。 比如内厂的三大档头之一南宫,他的了解就相当深刻。 这一位杂家序列五的超凡者,最神奇的秘术就是化身影子,穿梭于黑暗之中,为皇帝刺探大臣的阴私秘闻,甚至进行肮脏的刺杀,知道他名字的人,要是被他盯上,无不如芒在背,寝食难安。 谢灵蕴可没想到,南宫竟然会施展暗影之法,藏在车厢顶部,又让颜朵用阴阳家的术法遮蔽了气机,不仅仅是他,连同他的猫头鹰同伴,也无法感知得到南宫的存在。 “南宫无法变成人形!” 谢灵蕴当即发出一声暴喝,只是喊出这话的时候,他两眼一黑,鼻腔一热,鼻血流了出来。 想对付他序列之上的人物,不付出点代价是不可能的。 实际上他所承受的反噬,可远比表面看起来严重太多。 不过随着他竭力的一声,地上的暗影凝滞了一下。 趁着这机会,谢灵蕴长袖一挥,车厢里的苏文,顿时感觉有一阵吸引力扯住他,然后身体腾空飞向了谢灵蕴! “你敢!” 颜朵看到谢灵蕴竟然对苏文下手,一声怒喝,长鞭卷了过来,卷住苏文的身体,就要将他拉扯回去。 “卷……不住!” 谢灵蕴艰难地一句,颜朵手中的长鞭顿时失去了准头。 “咕咕,救我!” 谢灵蕴断手的长袖卷在苏文的脖上,将苏文勒得脸色发紫,舌头都伸了出来。他可没想到,谢灵蕴竟然会想把他抓去当人质。 “真是没道理……王御史不是更有分量吗?” 苏文翻着白眼的同时,艰难地想着。 但他很快就想明白,他是内厂的人,而且还有青山书院的背景,他要是落在谢灵蕴手里,柳三刀肯定会考虑他的死活。可王御史可不一定了。这一段时间以来,王御史可是把整个内厂上下得罪了遍,不用谢灵蕴动手,很多人都想把他弄死,柳三刀就是其中之一。 谢灵蕴要是抓了王御史,柳三刀肯定乐见其成,甚至还会鼓励他杀死王御史,然后再帮其报仇,最后再给王御史报个英勇殉职的美名,这事情也就过去了。 不得不说,在这种情况下,谢灵蕴能考虑到这么细致的可能,已经十分难得。 一个黑影从天而降,扑向扣住了苏文的谢灵蕴,两个巨爪抓住了他的肩膀,带到了半空之上! “你敢!” 柳三刀暴怒之下,挣脱了谢灵蕴的影响。 “放开他!” 颜朵也满满的愤怒。 “你们敢追上来,他就死定了!” 谢灵蕴头脑发昏,已到了强弩之末,可他还是发出了一声威胁的声音,随着神秘落下的黑影越飞越远。 第三十七章 悲剧啊 “嗷嗷,放开我……放我下去……” 苏文凄厉的声音在夜空中飘荡,越去越远。 “追!” 柳三刀跨上马背,就要追击过去,谢灵蕴施加在他身上的影响并没有彻底消失,他身体摆动一阵,险些掉落地上。 此时地上的黑影一阵扭曲之后,也“蓬”的一声,变成了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也是身背大刀,苍髯如戟。 “你怎么不出手拦下谢灵蕴!” 看到现出身形的南宫,柳三刀怒目而视。 南宫见柳三刀的暴跳如雷的样子,大是不满地说道:“你瞎啊,没看到我的暗影状态被打断了啊?” “你明知道暗影秘术没啥鸟用,在这种时候还用来干嘛!” 柳三刀并没有因为南宫是大档头而言辞稍霁,反而怒火更深。 “不用它老子怎么藏得住气息!你以为谢灵蕴是个瞎子吗!”南宫十分恼火:“暗影术使用的时候,还会出现恢复滞后的可能,这次偏偏遇到了,我有什么办法!” “那你改进秘术的施展办法啊……这问题都出现几十年了,你都没解决!” 柳三刀仿佛咆哮帝附体,南宫越解释,他就越来气。 “所以我才经常用它啊,不经常用怎么找到症结所在,怎么改进!”南宫也来火了。 “这种时候你还想着改进这鸡肋的破法术……你还有没有脑子!” “混账玩意,老子就是没脑子,不然怎么会生下你这个狗东西!对着自己的亲爹,是这样说话的吗?” 南宫彻底怒了,抖擞起了柳三刀的老账:“让你跟许衡学法家学问,你偏不!好端端的康庄大道不走,偏要跟那些不三不四的墨者鬼混,家门不幸!我柳南宫清清白白的官宦世家,竟然整出了破破烂烂,乞丐一样的玩意! 真他娘的家门不幸! 这个……老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罢了!你还趁着老子晋升系列五的时候把田产卖个精光! 这算什么回事,老子还没死呐!就差那一点点,一点点就把老子气失控……要不是被你这么一气,这个系列五觉醒的暗影秘术怎么会有瑕疵! ……还有!老子好不容易在陛下那软磨硬泡,给你谋了个肥差,在北方看守商道,日进斗金夜进斗银的日子你不过,你偏偏要来看守江南道的内厂……这鬼地方太平盛世的哪有什么油水可捞,还连个灵狱都看不好,到头来还得老子给你擦屁股,你就这样对你亲爹!我看你想把老子气死,好把老子仅剩的祖宅给卖掉!” 南宫情绪终于上了头,爆发了:“老子砍不死你这个逆子!”他把大刀一抽,拿着刀背就往柳三刀身上拍。 “来呀!老不死的,谁怕谁!” 柳三刀拍着粗红的脖子大吼:“往这里砍!有种你就砍死我,看绝后的是谁!” “卧槽!父子反目啊!” 被厂卫团团围困,正伺机逃走赵天祝都呆了一下,忍不住感慨说道。 “人伦悲剧啊!” 胡天星也附和了一句。 只是两人还没感慨完,就被撒过来的大网给罩住,几个让人衰弱、脱力、混乱的秘术紧接着便落在他们身上,顿时反抗不得。 “投降!我们投降!” “我们是良民啊!只是为了完成晋升仪式,才在各地盗窃亵裤肚兜,可真没犯下过采花大盗的罪行啊……” “冤枉啊……我还童子身啊!” “我也是……” 最后两人竟齐齐喊冤。 “柳叔,大档头!” 颜朵看着这对反目的父子,发出一声无奈的声音:“苏文还在谢灵蕴手中呢!要是他出了什么事,钱山长那边可不好交代!” “对哦!” 南宫一听钱浩然,整个人便冷静了下来,收起了大刀,对着柳三刀瞪了一眼:“都是你这畜生打岔,要不是你对着老子胡吼乱叫,老子都追上去了!” 柳三刀吹胡子瞪眼,很是不服气。可他心里明白,与自家这个老不修吵架是吵不赢的,这么多年来他就没赢过,打也不可能的,他不过是墨家的序列四,可他老子却是杂家的序列五,对他又知根知底,把他压得死死的。 “放心,谢灵蕴如今已经丧失了所有的依仗,能够抓住的就只有一个苏文了,不到迫不得已的时候,不会伤害他。” 南宫冷静说道:“而且他胆大包天,竟把说服能力用在了我身上,反噬的力量也不是那么好受的,起码要丢大半条命,跑不了多远……哼,留下的气息还很清晰,你们且回去,我去追杀他,保证将那个儒家学派的小秀才给带回来。” 南宫话音一落,整个人像一块融化的沥青掉落地上,变成一个阴影,闪入直道旁的松林里,不复出现。 “柳叔,我们该怎么办?” 颜朵见南宫消失不见,叹了一口气问柳三刀。南宫大统领固然厉害,可谢灵蕴毕竟在此地经营了数十年,狡兔尚且三窟,何况谢灵蕴这样的老狐狸? “老不死,咳咳……老头不一定能找到谢灵蕴……我们不能干等着,先审问他的团伙,看能否问出点有用的信息……还有,你去通知钱浩然……算了,还是你和老六审问犯人,我去找钱浩然,把消息告诉他。” 柳三刀说到最后,声音有点萧瑟,这跟面对同是序列五大能的南宫,心态大是不同,忐忑不已。 …… 深山,一处隐秘的山洞里,篝火摇曳,散发出温暖的光芒,上面还烤着一只山鸡,油脂滋滋作响。一只头顶有三根呆毛的猫头鹰蹲在篝火前,不时张嘴,哈喇子便流了出来。 “想不到谢灵蕴还有这底牌……大意了。” 正是这只猫头鹰将谢灵蕴带离了包围圈,而那时猫头鹰身如巨隼,此时却变成了正常的猫头鹰大小,看到这神异的场景,苏文可以确定,这是一个妖族。猫头鹰也不理会苏文,它把两人送到山洞之后便振翅离开,等谢灵蕴生起了篝火时,便叼回了山鸡,扔在苏文脚下,还是苏文处理好山鸡,最终摆上了篝火上面。 看到猫头鹰盯着篝火上面的山鸡流口水的场景,苏文也意识到,猫头鹰抓来的山鸡不是给他吃的,这货只不过把他当成了佣人使唤了。 “咳咳……” 靠坐着山壁的苏文轻咳一声,想引起谢灵蕴的注意。 谢灵蕴面如白纸,静坐冥想,火光落在他脸上,散发出诡异的土黄色,若不是偶尔还能听到他细微的呼吸声,苏文都怀疑他因伤势过重,已经死去。 “别想逃跑!被咕咕老爷抓到,直接就吃掉!生吃掉!” “呃,你会说人话?” 苏文头皮一麻,但他很快就镇定下来,这段时间的遭遇,已经让他锻炼出了一颗足够强大的心脏,既然猫头鹰是个妖族,那么会说人话,也就不出奇了。 猫头鹰回头看了苏文一眼,被冒着绿光的眼睛一看,苏文便感觉心底一寒,不敢再说话。 “咕咕老爷当然会说话!” 猫头鹰恶狠狠地说道。 “原来它叫咕咕……这是用它声音当的名字?” 苏文心里哑然失笑。 可他不敢表现出来,毕竟这只顶着呆毛,有些萌萌哒的猫头鹰,可是一头妖怪!能够将谢灵蕴从厂卫包围圈里带走的妖族,肯定有弄死他的本领。要不然谢灵蕴把他带到这里之后,怎么会不闻不问? “呼……” 这时,谢灵蕴呼出一口浊气,脸色也稍微好了一些,看了苏文一眼,手一招,将篝火架上的烧鸡拿了过去,撕下一条腿,扔给了苏文,自己也撕下另外一条鸡腿后,便将剩下的部分扔给了咕咕。 苏文看到咕咕猛然张大了嘴巴,一口便将大半只山鸡咬住,囫囵一口就全部吞了下去。 “咕咕……” 咕咕发出一声满足的声音,扭头盯着苏文手中的鸡腿,圆嘟嘟的眼睛里,目光有些热切。 “这……” 苏文把鸡腿都凑到嘴边了,看到咕咕鸟喙都有口水流出来的样子,于是说道:“要不你吃?” “好呀……可以吗?” 咕咕头顶的呆毛都动了两下,眼睛睁得更大了。 “给!” 苏文很痛快地将鸡腿递了过去,一个鸡腿而已,若咕咕肯带他离开这地方,远离谢灵蕴,他愿意以后每天都给咕咕买一只烤鸡——不是他小气,不愿意买更多,而是一个月十二两银子的收入,每天一只烤鸡,已经是很奢侈的开销了。 “咕噜……” 苏文眼前一花,便发现鸡腿已经消失在面前。 “你想收买它?” 谢灵蕴哑然失笑。真是无知者无畏,当初他为了让这家伙跟他一起混,花了多大的代价,天材地宝,秘药灵兽,甚至还承诺给它天-09号禁忌物的部分使用权,才彻底笼络了咕咕为他做事。 “你身上的味道很好闻,如果老谢被人打了死的话,你要是肯每天给我好吃的……如果还肯给我一些禁忌物的话,咕咕老爷考虑在保持自己的尊严基础上,有限度地当你的妖宠……” 咕咕绕着苏文踱起了步子,慢悠悠地说道。 “咳咳……” 不等苏文反应过来,谢灵蕴便被一口鸡肉给呛到:“你说什么,咕咕,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谢灵蕴痛心疾首。 第三十八章 对话 “咕咕……” 猫头鹰的脑袋三百六十度地转了一圈,盯着谢灵蕴看着着,抖了抖翅膀,说道:“当然知道,我在给自己找后路啊,这样一来,你就算死了,也不用担心我没人照顾,可以走得心安是不是?” “你……你!” 谢灵蕴一手捂住胸口,似乎是被咕咕的一番言论所气到,但实际上并非如此,而是听了咕咕这一番话之后,他内心掀起了惊涛骇浪。 苏文不了解他这只妖宠,可他是十分了解的。 咕咕不会轻易开口说话,除非有感兴趣的东西,或者非常重要的事情发生,而在很多关键事情上,咕咕所说的话,甚至带有一定的预言性。 也正是因为咕咕曾说过,他能够找到天-09号禁忌物,所以才会如此坚定,二十年如一日地谋划此物。 只是令人沮丧的是,咕咕这个预言却并没有变成现实。 但谢灵蕴并没有就此怀疑咕咕的预言能力,毕竟天-09号禁忌物过于强大,不是咕咕能够准确预言它的命运轨迹的。 可是……咕咕预言他的生死,并不会很费劲。 “你的意思是……我在劫难逃了?” 谢灵蕴等心跳平复下来之后,冷静地问咕咕。 苏文抿嘴不说话,不想掺和到谢灵蕴与猫头鹰之间的对话中。若猫头鹰真的能判断谢灵蕴的命运,知道自己时日无多的谢灵蕴,说不定会丧心病狂,拉他陪葬。 “咕咕……” 咕咕这时候却没有继续说人话,用着低沉声音急促地叫了一声,踱起步子,走到苏文旁边,也学着苏文,将身体贴在石壁上,闭上了眼睛。 偌大的岩洞里,就只剩下篝火不时响起的噼啪声和谢灵蕴浑浊急促的呼吸声。 “谢大人,你的心乱了。” 听着谢灵蕴急促的呼吸,苏文担心谢灵蕴此时就承受不住死亡的压力,先对他下黑手,便赶紧为他开解:“生死之事,怎么可能听一只猫头鹰的话…你要是一心想离开,内厂可留不住你……主要你不进一步激怒柳叔他们的话……” 所谓的进一步激怒,是把他杀了。 只是苏文不愿意点名,万一他没说明,谢灵蕴根本就没有想到弄死他这茬,自己反而提供了选择,那是自己取死,怨不得别人。 谢灵蕴本就是城府深沉之辈,哪听不出苏文的弦外之音,冷冷一笑:“呵呵……你放心,只要你自己不做蠢事,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我不会伤你性命的。” 苏文耸了耸肩膀,心里暗暗叹气,他倒是想做点什么,可他一个序列一的菜鸡,哪有能力对付一个序列四的大佬?哪怕谢灵蕴如今身心受挫,也不是他所能够对付的,哪怕是偷袭也没有机会,普通刀剑,恐怕都割不破谢灵蕴的油皮,更别提他此时赤手空拳……咦,好像刻刀在身上? 苏文不动声色地摸了摸胸口,衣服内袋里,刻刀散发着特殊的温暖和凉意,不刻意去感受,根本感觉不到它的存在。 “不做蠢事!” 尽管有刻刀,苏文也并没有打算对谢灵蕴做点什么。 武力是最后也是最无奈的选择,他最好的办法,就是什么都不做,等内厂的救援。 这些日子下来,他也是清楚,内厂总部可是派了不少高手下来缉拿谢灵蕴,其中一个,就以秘术藏在了马车顶部,只是不知出了什么状况,谢灵蕴出现的时候,这位高手并没有出现。 或许是在放长线钓大鱼? 到了这时候,苏文也只能这样去想。 “谢刺史……你其实不是个纵横家吧?” 苏文见气氛变得有些沉重,为了不进一步刺激谢灵蕴,苏文决定换个话题。 谢灵蕴从藏在山洞里的包裹里拿出一瓶药剂,犹豫了几秒钟,脸上浮现肉疼之色,最终仰头喝下了里面的药剂。 这瓶秘药,治疗他身上的伤势是足够,甚至效果远在他的需求之上,但也珍贵莫名。如果不是猫头鹰给了他死亡的阴影提示,他是不可能会在这时候舍得用掉这一瓶,准备在关键时候保命的秘药。 “哦,此话怎么说?” 谢灵蕴小心地舔了嘴唇,不让药剂有一丝的浪费,缓过一口气后,才瞥了苏文一眼,回应苏文的问题。 “你的行为……不大像纵横家。” 苏文迟疑了片刻才说道。 他忽然发现,就着这个话题往下聊,也可能会引发不好的结果。 他总不能说,谢灵蕴的计划、行为实在过于拙劣,跟传说中的纵横家相差太远,实在有辱纵横家这个名头。 “呵呵……王参跟你说的吧?” 谢灵蕴冷冷说道:“他竟把我老底给透露你了。” “呃……啊?是吗?!” 苏文嘴角抽搐了一下,他本想问一声王参是谁,但转念便想到之前谢灵蕴见到王御史时喊出的名字,心里暗道一声,原来如此。 他原来还觉得奇怪,明明证据确凿,为何王参一直死撑谢灵蕴,原因何在? 总算破案了,他们都是秉持名家学问的学者。既是同门,以往没少拉帮结派,出了事,肯定要支持的。 只是……谢灵蕴跟王参的年纪相差无几,可谢灵蕴已是序列四的大佬,可王参却还在序列二徘徊,两人的差距,也实在太大了吧? “跟他没有关系……只是我觉得,您的表现跟纵横家并不相符。” “……这话怎么说?”谢灵蕴仔细一想,并不觉得自己言行举止暴露过什么,所以甚是好奇。他对苏文的实力看不上,但对苏文的天赋却从没看轻,一个出口成章,文气轻松引落的人,成就绝不会低。 他甚至可以断定,苏文在序列五之前都不会遇到障碍,只有冲击序列六,儒家的亚圣层次的时候,可能会有瓶颈。 但世上超凡千千万万,又有几人能达到序列五? 谢灵蕴自身也就到序列四,序列五对现在的他来说,还是遥不可及的目标。 “还有,我现在不是什么刺史大人了,直接叫我名字就好了……” 谢灵蕴摸了摸花白的胡须,嗟叹一声。 “怎么说呢……在我看来,纵横家更喜欢出谋划策,纵横阖捭,鼓动他人去做事,哪会亲自下场的……至少进入灵狱这种事,不像一位纵横家所为。” 苏文说出了自己的分析。 其实在这个世界上,苏文哪里认识什么纵横家,对纵横家的行为并没有太多见解,他对纵横家的印象,无非是停留在苏秦、张仪,公孙衍、司马错之流。实际上,他所熟悉的这些纵横家其实也不仅仅只是嘴炮厉害,如司马错就曾领兵灭蜀,更是把楚国和魏国按在地上使劲摩擦的大佬。 “有道理。” 谢灵蕴微微点头,若有所思道:“其实你错了,我的确是个纵横家,但并不是纯粹的纵横家,我的超凡序列,最开始于名家,但从序列二开始,我便转投了纵横家,一直到序列四,都是如此。” “……还真能转投其他序列?” 苏文愣了愣。虽然柳三刀跟他说过,有些超凡序列中可以服用别家学派的超凡秘药, 但没想到这种事竟如此普遍,竟连谢灵蕴都是如此。 “那是当然的。” 谢灵蕴嘴角微微扯动,露出讥诮的笑容:“对刚入超凡序列,潜力又一般的人来说,你知道想拿到下一个序列的秘药有多难吗?” 苏文摇了摇头。只是他险些就脱口而出应该不会很难这样的话。 毕竟他的老师董知章和钱浩然都跟他说过,不用太担心秘药的事。有青山书院作为后盾,他只需积累文气和设法完成仪式就好了。 只是世上也没几个人能像他可以得到董知章和钱浩然的青睐。 “我觉醒文气,只用了一年半就完成了文气积累,抡才大典中,侥幸跻身二榜第五名,这才得到一份秘药,唯一一份名家序列一‘善辩’的秘药。” 谢灵蕴眼中尽是怀念之色。 “后来呢?” 苏文也点头,对年轻时候的谢灵蕴表示了赞赏。二榜第五,也就是那一年科举,啊不,是抡才大典上的第八名,实力非同凡响。 “后来……” 谢灵蕴冷笑说道:“后来因为我与名家主流的‘坚白同异’派出了分歧,便遭到了打压,不管我为名家做出多大贡献,我苦苦哀求的序列二秘药,始终没我的份。我一怒之下,便转投了纵横家……” 谢灵蕴说起往事,心里还带着恨意。 纵横家都是追求利益至上的存在,谢灵蕴当时在大梁朝渐渐冒头,有平步青云的趋势,自然有大把纵横家学者愿意对他进行投资,纵横家序列二的秘药,很快就落在了他手里,从此他从名家,转到了纵横家学派之中。 但他的行为自然引起名家的不满,在朝中多有打压,但纵横家也不是吃素的,加上谢灵蕴自身天赋、实力也不俗,渐渐在朝廷站稳了脚,最终名家也看到了他的前途,愿意跟他摈弃前嫌,重新吸纳回去。 只是已经走上序列二之后,他的序列途径便已固化,再也不是纯粹的名家学者了。 第三十九章 骂到失控 谢灵蕴用平静的语气,说着坎坷的的人生。虽然话语间波澜不兴,可其中透出来的愤懑,苏文还是能够感受得到。 从谢灵蕴的视角看,他的人生充满了怀才不遇的悲剧,名家学派内部倾轧他,纵横家学派对他也只有利用,让他在朝廷冲锋陷阵,然后还趁机火中取栗,而他又不得不在两派之间左右横跳,苦不堪言。 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之后,才得到序列三和序列四的秘药,而两个序列的晋升仪式,也没有得到门派的支持,他是耗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冒着失控的风险,跌跌撞撞,艰辛晋升。 而到了序列四之后,他想谋取序列五的秘药的时候,却被告知没有,只给他基础配方,让他自己设法筹备秘药,自生自灭。 这让谢灵蕴对两个学派彻底失望,为了谋求更高序列和更强的力量,为了他的成圣途径,谢灵蕴最终打起了天-09号禁忌物的主意。 这还是他从某位纵横家收藏的手稿里得到知的秘密,手稿的原主人,曾是前朝镇守灵狱的超凡者,记录下了天-09号的来龙去脉。 从那时候开始,谢灵蕴便确定,他晋升序列五的唯一可能,就是找到天-09号禁忌物,利用禁忌物的超凡能力,将他提升到更高序列上去。 谢灵蕴酣畅淋漓地诉说平生不得志,可听在苏文耳中,内心并无波澜,甚至还有点想笑。 “怎么?你看不起我?” 终于,谢灵蕴说完之后,抬头看到苏文眼神里的色彩,声音低沉,似乎带着怒火。 “没有没有,哪有的事情……” 苏文连连摆手,这种事他哪敢承认啊。 “你当我是瞎子吗?你,你分明是在嘲笑我!你是不是觉得……我谋取禁忌物失败,众叛亲离,一无所有,活着很失败?!” 谢灵蕴声音变得严厉起来:“你若不说个清楚明白,老夫现在就一巴掌拍死你!” 服用下那一份珍贵的秘药之后,谢灵蕴的伤势已基本痊愈。 可秘药也有着巨大的副作用,敏感、亢奋和易怒,便是其中之一。 这一份秘药是他用来冲击序列五时服用的,之所以保存到现在还没服用,是因为他的文气积累还不足以提升到序列五,更重要是,秘药还欠缺两份重要的灵性,还没变成真正可以提升序列的秘药,药物成分缺失的情况下服用,副作用会放大很多。只是谢灵蕴已别无选择。 可他并没注意到,秘药所带来的副作用,已经开始影响到他的情绪了。 “……” 苏文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微微眯眼,盯着谢灵蕴的同时,以手按在胸口上,似乎是在安抚受惊猛跳的心脏,实际上他是按在刻刀上,准备随时拔出来,给谢灵蕴一下子。 当然,以谢灵蕴的反应能力,这样的反击,到底有什么效果,苏文可不确定。 “真的要我说?” 苏文也冷下了脸。 尽管谢灵蕴之前表示不会伤害他,但苏文确信,谢灵蕴这种话听听就好,谢灵蕴肯定会杀死他,就是看什么时候了。 “当然!” “你的人生……不仅仅失败,还是一个闹剧。” 苏文淡淡说道:“先别急着反驳我,等我说完,你要是觉得不对,再一巴掌拍死我不迟。” 脸上肌肉已经开始抽搐的谢灵蕴,默默收回了巴掌,将上头的热血压了下去,咬牙道:“闹剧?我堂堂一道刺史,大梁朝的封疆大吏,哪里失败,怎么会是闹剧?!” 苏文把手探入怀中,握住刻刀,朗声说道:“你说你最初在名家内部遭到打压,可是……偌大的一个名家,受到打压的,难道只有你一个人,那些同样不认同‘坚白同异’名家学者,就没受到打压了吗?他们难道跟你一样,转头就投入纵横家怀抱?难道名家其他派别,就真的都有眼无珠,连招揽个后起之秀的胸怀都没有?!甚至!”苏文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哪怕放弃你原来的主张,投入‘坚白同异’派的山头里,也总比转投纵横家更合理,更说得过去吧?” 谢灵蕴额头暴起青筋,恶狠狠说道:“胡说八道……他们是异端,我,老夫岂能放弃自己的主张,与他们同流合污!” 苏文把手微微一抬,往下轻轻一压,尽管谢灵蕴被气得三尸神暴跳,可还是压下了怒火。只见苏文说道:“好,那我们再说你加入纵横家之后。” “你从纵横家那得到了序列二的秘药,完成了晋升仪式。你既然已选择了纵横家的道路,为何又与名家勾勾搭搭?” 苏文说到这里,声音里充满了讥诮:“发现你晋升序列二之后,又发现你在朝中崭露头角,所以他们极力拉拢你?谢灵蕴啊谢灵蕴,你也不想,自己算什么东西……名家虽不如法墨儒道,可在天下数国,身居朝廷高位的有多少,光是大梁朝,每一年有多少名家后起之秀?你怕是一开始就隐藏了自己服用了纵横家秘药的事实,让他们误以为你还是名家子弟,才会把资源倾斜到你身上吧!” “……胡说八道!” 谢灵蕴恶狠狠地盯着苏文,像一头择人而噬的凶兽,眼底已经浮现一抹暗红。 他可没想到,苏文通过他的只言片语,便推断出了这个隐秘的事实。他求助于纵横家学派,对方自然不可能不经考核便吸纳他。但纵横家从来都秉着草蛇灰线的做派,既然看得到谢灵蕴的潜力,那自然不会错过在名家学派打进一枚钉子的想法,用一份秘药来换来一个谢灵蕴,还是划算的。 于是谢灵蕴便成了纵横家在名家阵营里的一枚棋子。 而谢灵蕴则想着在两家学派之间左右逢源,尽得好处。 苏文笑了笑,继续说道:“一开始的时候,你应该过得很滋润吧,你将‘坚白同异’视为异端,却能与王参成为好友,足以说明,所谓的学派异端之见,在你眼里,根本不值一提,学说理念,对你而言,无非是哪一个对你更有利罢了,嗯,哪怕不是这样,至少在这时候,你也已经从‘离坚白’的阵营转移到了‘坚白同异’阵营去了吧?” “我没有!” 谢灵蕴涨红的脸,只是这时候,他的反驳已经气势弱了许多:“我是合同异派的!” 苏文懵了了懵,随即明白是自己学艺不精。在他所熟悉的历史上,名家说不上强大,可内部派别却不少,主要分为“离坚白”、“坚白同异”和“合同异”三派。 不过苏文对谢灵蕴持名家何派学说并不以为意,在他看来,名家的诡辩术根本难登大雅之堂,若引入逻辑学和辩证法,分分钟把这群渣渣碾压粉碎。 “不管你是哪一派,又有什么区别?无论是名家还是纵横家,对你而言,不过是工具而已,你对他们,根本没有归属感……所以,晋升序列三之后,两派都意识到你的不忠,因而开始疏远你,你再也无法从他们手里得到秘药,甚至连秘药的配方,也不愿意给你完整的对吧?” 谢灵蕴脸色阴沉:“是他们背信弃义在先!我没有错!” 此时他两眼已经被暗红色所占据,皮肤颤抖,仿佛有异物在体内生成,游走于周身,只是岩洞里篝火光芒跳跃,苏文没有发现,情绪激动的谢灵蕴,也一样没有发现自己身体已经发生变化。 “那你做了什么?!” 苏文声音一沉,说出了一个谢灵蕴从没听说过的词汇:“你就是个极度自私的利己主义者。你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为了自己的私利罢;而你还可笑地认为,是别人对不起你!” 苏文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沉声说道:“你曾为大梁朝十三位实权封疆大吏,又是序列四的超凡大能。我知道,你心里一定认为,这一切都是你自己努力所得,你应得的!” “可你扪心自问,这一切,真的是你应得的吗?” “是谁供养你读书上学,博取功名,想你光耀门楣,振兴家业?可你入朝为官之后,你为家庭、父母做了什么?为了得到天-09号禁忌物,为了阴私计谋不泄露,双亲去世你竟上书夺情,多年不曾回乡探亲祭拜先人,甚至……不成家!不孝有三,不事亲,不事君,且无后!你三者具有,不孝之极也!” “是谁给予你功名利禄?是谁赐予你第一份超凡序列的秘药?是谁给你提供晋升超凡的仪式?是皇帝陛下,是当今朝廷,而你为官数十年,你可曾有一丝食君之禄,担君之忧的想法,你大不忠!” “你先入名家,又叛入纵横家,出卖两家换取自身利益,你卑劣无信!” “王参引你为知己,不惜赌上自己身家性命为你正名,你是如何对他还有相信你的朋友?你冷血无义!” “你身为一道刺史,却为了自己私利而打开灵狱,放走无数超凡禁忌,使得天下苍生从此水深火热,你麻木不仁!” “你用着小聪明机关算尽,可最终却竹篮打水一场空,你愚昧不智!” “你这种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不智不信之人,有何种面目说一切都是他人之错?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 “啊呸!” 苏文是越说越气,对着谢灵蕴吐了一口口水。 “我,我要杀了你!” 谢灵蕴怒目圆睁,浑身发抖,口中发出嗬嗬的怪叫,朝着苏文大吼一声,便扑了过来! 而此时苏文却是看到,谢灵蕴脸颊两侧,竟然长出了两个嘴巴,只是嘴巴上像是被人用针线细细密缝了起来,拼命鼓动着,却无法张开丝毫。 “我去……这货失控了?” 第四十章 插标卖首 苏文心里一阵懊悔。 他可没想到一个在名家和纵横家之中来回横跳的家伙,心理素质竟然这么差,这才到哪啊,谢灵蕴就被整破防了?! “完蛋啦,老谢失控啦!” 不等苏文做出反应,贴在岩壁上的猫头鹰咕咕,用翅膀遮住眼睛,发出凄厉的惨叫:“老板快跑啊!” 苏文猛然从怀里掏出了刻刀,往洞口位置跑出去。 “呃……” 只是他一提步,却发现脚下仿佛出现了一滩泥淖,提脚都费力得很。更别说快速逃离山洞了。 “咯咯咯……想走?” 苏文听到身后响起含糊的笑声,笑声很诡异,仿佛有几个人在出声嘲笑他,声音重叠起来。 身后并没有突兀多出几个人,而是谢灵蕴脸上突兀出现的两个嘴巴,一起发出了嘲弄的声音。 谢灵蕴虽然处于失控的边缘,可超凡之力依旧可怕,看到苏文想要逃走,冷笑过后,大叫一声:“回来!” 苏文原本不听使唤的两脚,此时却神奇地恢复了健康状态,只是两脚同时往后一转,朝着谢灵蕴走了过去。 “失控……我是不会失控的!” 谢灵蕴此时也察觉了身体上发生的变化。他一手按在了石壁上,五指更是深深的插入了石壁之中,咬着牙,浑身筛糠般颤抖着。 “咕咕……帮我!” 谢灵蕴困住苏文之后,没有进一步的行动,反而望向贴在边角上的猫头鹰,眼睛里浮现一抹哀求之色:“借你的灵性我一用……我只要控制住秘药的反噬,就还给你……” “咕咕?” 咕咕假装听不懂谢灵蕴的话,把脑袋歪到一边去。 它跟随谢灵蕴的时间可是相当长了,自然清楚,此时把自己的灵弄出去,那可就是肉包子打狗,拿得回来就怪了。 “你也不愿帮我吗?” 谢灵蕴勃然大怒,张口怒骂,怒斥咕咕的时候,谢灵蕴嘴脸上的嘴巴挣脱了肉丝线条,发出相同的音节,声音比起嘲讽苏文时更加清晰,谢灵蕴两眼已经一片红赤。 “谢大人,你冷静下来!” 苏文心里是恨不得谢灵蕴赶紧死。然而失控并不会让谢灵蕴死去——至少不会马上死去,而是会变成不可名状的怪物。怪物不仅仅拥有超凡的杀伤力,对普通人的精神也会带来难以挽回的伤害。苏文可不想在这时候,看到一个序列四的超凡者在眼前变成怪物,哪怕看到怪物的时候,他没有被吓成神经病,也会被怪物撕成碎片。 所以他只能设想帮谢灵蕴冷静下来,不要他他面前失控。 然而他一个序列一的半吊子超凡者,能有什么能力可以阻止谢灵蕴的失控? 再来一首诗词? 别开玩笑了……这种环境下,能想出什么可以牵引出文气的诗词,就算有,也不对症啊。 这货是失控,不是需要文气晋升啊! “咕咕,帮他!” 苏文深吸一口气,对着咕咕说道:“不然我们都得死在这里!” “……老板……帮他,我就得死在这里!” 咕咕拍动翅膀,嗷嗷叫着。 苏文这才注意到,咕咕已经自然而然地称呼他为老板,只是这称呼并没啥鸟用, 咕咕也不听他的。他更是发现,咕咕也受到了谢灵蕴的超凡力量所影响,拍动翅膀时,速度节奏都变慢了一半以上。 苏文一咬牙说道:“那就将你的的灵性释放出来影响他,不要全部被他吸收,给他一点!” “……哪有这样的道理,灵性怎么释放出来……” 咕咕也懵了。 “啊,不行的吗?” 苏文这时才尴尬地发现,他这个初入超凡的菜鸟,对超凡力量的了解根本不深入,只能凭借天马行空的想象,完全不知靠不靠谱。 “住嘴!” 而这时谢灵蕴倒是缓过了一口气,身体没有之前的颤抖,脸颊上崩裂的嘴巴也重新被长出的肉芽细细缝了起来。 “好一个……儒生杀人不用刀!” 谢灵蕴抬头呼出一口浊气,恢复了些许清明神色眸子,深深地盯着苏文看:“难怪纵横家和名家,极力将儒生推出朝堂……这不仅仅是理念之争,而是放任你们儒家成长起来,哪有他们的活路!” “……” 苏文无言以对。 这都是哪跟哪啊,他之前训斥谢灵蕴的话,完全是出自于义愤,可没存有其他的不轨心思。 至于谢灵蕴竟然被刺激到失控,是他始料未及的事,完全是个意外。 “很好……咳咳,咳咳咳……” 谢灵蕴道了一声,便撕心裂肺地咳嗽,一边咳着,一边含糊地说着话:“咳咳……你竟……如此害我……咳咳,那就别怪我不留情了……” 苏文辨听着谢灵蕴的话,心里便有着一股不祥的预感。 而这时,他忽然看到,谢灵蕴深深吸了一口气,挺直了腰,只是他脸颊上的两个嘴巴,齐齐张开,谢灵蕴两眼也不再是暗红色,而是一种类似野兽的琥珀色。 “将你炼成秘药欠缺的灵性,也能弥补秘药的缺陷……失控也就可以控制住了……” 三个不同的嗓音从谢灵蕴喉咙深处响起,苏文一阵毛骨悚然。 没等他做出反应,便看到谢灵蕴一挥手,他胸口仿佛被重锤砸了一下,痛得弓起了腰,可下一秒,整个人便贴在了岩壁上,动弹不得。 “完蛋,老板完蛋啦!咕咕又没一个老板了!” 猫头鹰振翅就要逃。 “啪!” 然而谢灵蕴大袖一挥,咕咕的翅膀仿佛被无情的铁手抓住,往上一折,瞬时变成了一个诡异的角度。 “咕……” 咕咕发出一声惨叫,跌落地上。 “你还想跑?” 谢灵蕴脸上慢慢浮现一道道树根般错综复杂的青筋,盯着咕咕说道:“你知道我刚刚服用的序列五秘药,缺少哪两样材料吗……是七窍玲珑心的猫头鹰的灵性,还有一份觉醒不到一年的超凡者灵性,正好……你们都在这里,我今天就凑齐序列五的秘药了……” “咳咳……哈哈……” 谢灵蕴眼中尽是癫狂之色:“等我补充了材料,失控便得到控制,等我完成晋升仪式,还怕内厂追杀?到时候,南宫在我面前,就是插标卖首,自取死路!” 他一手抓向苏文,苏文便悬空被抓了过来! “苏文……你的确是个天才,若放任你成长,将来超凡入圣,也大有可能,但……你没机会了。你的全部潜力就变成灵性,成为我力量的一部分吧!” “呃……” 苏文被一手扼住喉咙,眼睛都快突出来,他两脚往前飞踹, 可一脚脚踹在谢灵蕴身上的时候,却仿佛踹在钢板上。 他依旧没有放弃,手中的刻刀猛然朝谢灵蕴左眼扎了过去! “咔嚓!” 然而刻刀才刺出去,便被谢灵蕴左脸生长出来的嘴巴给咬住,发出金属摩擦的沙响。 “滋滋……” 但瞬息之后,咬住刻刀的嘴巴里冒出一股烧焦的臭味,谢灵蕴眼神里闪现一抹痛苦之色,用力一甩,将苏文甩了出去,之色咬住的刻刀却没松开,依旧被他咬住。 刻刀落入了谢灵蕴的手中。 “好东西啊……” 握住刻刀,谢灵蕴掌心也冒起了滋滋的响声。 “竟然是儒家圣人的遗物……钱浩然果然重视你……” 苏文撞在岩壁上,又重重跌落地面,感觉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 这还是他已经是超凡者,不然以普通人的身躯,被谢灵蕴如此摧残之下,早就断十根八根骨头了。 “咳咳……” 苏文咳出一口血,摇了摇头,他本想纠正谢灵蕴的说法,刻刀是他恩师董知章所赠,只是这时候,说这些,没有用处。 “这东西,反正你也用不着了……我就帮你留着了!” 钱浩然三张嘴巴齐齐张开,对着苏文森然笑了起来。 “啪嗒!” 还没等苏文说话,岩洞上方忽然掉落了一个黑乎乎的东西。 “完蛋啦,老谢要完蛋了……” 折翅的猫头鹰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地上黑乎乎的一坨东西,啪嗒一下,变成了人形,先是薄纸片一样的黑影,但很快就跟气球一般鼓起来,可眨眼功夫,就变成了一个彪形大汉。 “柳叔……呃?!” 看背影,苏文惊喜地喊了出来,可他很快就辨认出,这个背影,可比柳三刀的更魁梧,而且,对方身后背着的是一把而不是三把大刀。 “南宫!” 谢灵蕴瞳孔猛然收缩了一下,原本处于半失控的身体,受到如此惊吓之后,失控迹象,似乎都有好转。 然而对谢灵蕴来说,这根本不算好事,而是绝对灾难。 如果南宫没有出现,他相信凭借自己的能力,完全可以压制失控的身体,还能利用现成的“材料”,进行序列五的晋升。 可南宫出现在这里…… 别说晋升,连活着离开此地的希望,都要断绝了! “你刚才说……老子在你面前,只能算插标卖首?!” 南宫一声狞笑,用力地拍了拍脖子:“老夫这颗大好头颅,等你来拿!”他被柳三刀气得不轻,此时看到谢灵蕴,自然怒火中烧。 “欺人太甚!” 谢灵蕴知道自己绝无侥幸之理,可他也不愿落入南宫手里,受尽屈辱。一声怒吼,握紧手中刻刀便扑了过去! “裁决!” 伴随着南宫虎啸般的一声,山洞里一道寒光闪过。 一腔鲜血喷在了岩壁上,谢灵蕴身躯却还朝前跑动,脑袋却在地上打滚,三个嘴巴发出呕哑嘲哳的声音,似乎在诉说着怨恨和不甘…… 第四十一章 哪个憨批 “……你杀了他?” 看着地上翻滚的脑袋,苏文一脸震惊。 “不杀他,留着过年啊?” 南宫将大刀扛在肩上,气势十足地看了苏文一眼。大刀虽然刚刚砍下了谢灵蕴的脑袋,可上面却没有沾染丝毫血迹。谢灵蕴的无头身躯往前跑了一段之后,也终于撞在了岩壁上,随后往后一倒,手脚微微触手一阵,便再无声息。只有他的脑袋却依旧保存着一点生机,甚至还想朝着身体位置滚过去,随即被南宫踹了一脚,再骨碌碌地滚动了一阵之后,生机便彻底断绝了。 “呃……” 苏文看着地上尸体,一阵无语。只是他知道此人就是内厂的大档头,他的顶头上司,倒是不敢轻易得罪。好一会,他组织好语言之后,才小心说道:“不是应该抓起来问口供吗?” “呵呵……他要是活下来,朝廷里很多人会为了过去的错误而死硬到底,不断找内厂麻烦……他们随意颠倒黑白的嘴脸,老子可不愿对着,一刀把麻烦砍没了,最利索。” “……好吧。” 苏文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柳三刀说内厂里的人,都不怎么喜欢动脑子,他本以为这是一句玩笑,可没想到是真的。 “你不满意?” 南宫斜眼盯着苏文。 “满是满意了……就是,属下觉得,谢灵蕴身上还有太多谜,很多线索还没明了,没彻底搞清楚之前……就这样,有点可惜……谢灵蕴都在武宁城蛰伏这么多年了,为何会在这时候选择动手,这个动因从何而来,起码得弄清楚……” “他背后还有人指使不成?” 闻言,南宫眉头一怔,随即恍然大悟,一拍大腿说道:“大意了,方才没想太多!” 事实上,南宫的脑子还是很好使,苏文只是这么一提,他便想到了许多之前没想过的问题。 谢灵蕴谋取天-09号禁忌物,自然是最大的动因,可他为此准备了二十年了,并不急着一时去做这样的事,更不必说,晋升序列五的秘药,他都还没筹备完成,所以取走天-09号禁忌物的时间,并不急。 可他偏偏在这时候动了手。 这必然有其他因素影响了谢灵蕴的判断。 “无妨……谢灵蕴的尸体还热乎着呢,灵魂不至于消散这么快……我把他灵魂聚拢一下,看能从他记忆里搜出点什么……” 南宫脸上有些挂不住,他从怀里摸出一个像镜子一样的东西,对着谢灵蕴的尸体照了一下,见镜子里一无所有,又赶紧往谢灵蕴的脑袋照了照,还是一无所有,脸色终于垮了下来。 “唉,太莽了啊!” 南宫最终拍了拍自己的砍刀,望向苏文的目光有些难为情:“忘记了,这把裁决不仅仅能取人性命,最厉害的是连灵魂都能杀灭掉,半失控状态下的谢灵蕴,扛不住它一刀。” 苏文默默无语,从谢灵蕴的尸体上捡回了自己的刻刀,看了双翅被折断的猫头鹰,问道南宫:“这只猫头鹰该怎么处理?” 一听苏文这话,原本躺在地上,两脚朝天装死的咕咕翻身站了起来,对着苏文嗷嗷叫着:“老板!我是您最忠心最贴心的仆人啊老板!我为您折过翼流过血,您不能这样对我啊!” 咕咕蹦蹦跳跳,跳到苏文脚边,试图将翅膀抱拢到苏文小腿上。 “七窍玲珑心的猫头鹰……倒是罕见。” 南宫两眼放光:“它的灵性能当好几种途径的高序列材料,价值连城……不如……” “我知道老谢的秘密啊老板!我活着比做做材料更值钱啊老板!” 咕咕吓得呆毛都竖了起来,连声求饶:“我还能预知吉凶,洗衣扫地,炒菜做饭……还能哄孩子啊老板!我活着比材料值钱啊……” 谢灵蕴在南宫手下都没能撑得了一个回合,折断了双翅的它,就更不用想了。 “要不……先留着它吧。” 苏文觉得,咕咕有没有这么多技能不重要,关键是他心善见不得咕咕苦苦哀求的模样,更何况咕咕还知道谢灵蕴的许多秘密呢。砍死了谢灵蕴就算了,好歹不能把最后的线索都断了吧? “唔,那就留着吧。” 南宫点了点头:“就是你得看好点,这玩意飞得贼快,尤其是变形之后,我都追不上……跑了就没了。就算它不跑,这东西蠢得很,得提防被别人偷走……” “我是序列二的七窍玲珑心,睿智而敏捷的猫头鹰……” 咕咕在心底嘀咕着。 只是这种话,它可不敢当着南宫的面说出来。 “我们这就回去?” 苏文闻着岩洞里的血腥味越来越浓郁,满心想着离开。 “先不急。” 南宫摇了摇头:“再过一会,看看谢灵蕴尸体能析出什么东西。” 苏文恍然想起,部分超凡者死后,身上是能够析出灵性或者禁忌物的,价值不菲,当然,如果析出的是禁忌物,可能危险也不小。 在南宫等待谢灵蕴最后的“遗产”出现的时间里,苏文也没闲着,翻找了岩洞,找出了一些谢灵蕴原先储备此地物资,找到了一些跌打金疮药,帮咕咕正了骨,打好了绷带。 整个过程咕咕都在惨叫,剧痛曾一度让它失去求生的欲望,嗷嗷叫着:“老板给我一刀算了,这种活罪不受也罢……” 可当南宫斜眼看它的时候,咕咕便忍痛换了一种叫法:“我觉得还能忍受,老板你大胆下手啊……啊…… 啊……” 最后,谢灵蕴尸体并没有如南宫希望那般析出禁忌物,只是析出了一份灵性。 “谢灵蕴……这辈子真是个废物!” 南宫等了一个时辰,看到这一份闪着绿色荧光的灵性,连声感慨。 超凡者的尸体,若析出禁忌物,很可能会相当于超凡者生前的序列,甚至有些禁忌物因为带有强大的副作用,威力可能远在析出它的超凡者生前的境界。 可一旦析出的是灵性,那就只能拥有超凡者部分的力量,至少比超凡者生前低一个序列,甚至更多。 谢灵蕴是序列四,但被南宫杀死之前,他已经处于失控状态,所以析出的灵性就更弱,只有序列二的程度,也就是说,这一份灵性,只能用来充当序列二的秘药的材料。 看到南宫骂骂咧咧的模样,苏文看着地上的谢灵蕴,都不禁有几分同情了。 “罢了,回城再说吧……” 最后南宫朝着谢灵蕴的尸体方向啐了一口,便带苏文回去。谢灵蕴的尸体自然不会任其曝尸此地,会有专业的内厂厂卫前来处理。 苏文回到武宁城的时候,已经是辰时时分。经过了之前的白日天黑事件,又传出谢刺史病逝之事,震惊全城后半个月,整座城市已经恢复了原来的秩序,充满了活力。 内厂已经被彻底毁坏,因为谢灵蕴的缘故,内厂暂时接管了刺史府,所以如今的刺史府,实际上有两套班子在运作,但最高主持着,目前由内厂暂领了。 “ 苏文与刺史衙门门口的厂卫打过招呼,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远远的,他便听一声惊堂木的响声。 “啪!” 随后到柳三刀不怒自威的声音响起:“老子的耐心是有限度的!你们还不快速速招供,莫非真想老子对你们动刑不成!” “……真是人才啊!” 苏文仰头看了着衙门高悬的牌匾,又听着柳三刀匪气满满的声音,总觉得一股有一股强烈的违和感。 不过……如果柳三刀文绉绉地自称本官,再来一套得体的说辞,那就不是柳三刀了。 “大人呐,我们真的不知谢灵蕴的下落啊!” “是啊……我们也就刚知道他叫谢灵蕴,之前我们都以为……他只是个卖糖炒栗子的啊……” 谢灵蕴是提过自己的身份的,可两人并不相信穷途末日的谢灵蕴是一道刺史,认定他就是个卖糖货的郎中。 “冤枉啊……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们不能再冤枉好人了啊!” 听着公堂上传来的声音,苏文心里顿时明白,柳三刀是抓住了谢灵蕴的同伙,正在提审,逼问谢灵蕴的下落找他呢。 “……这家伙……还把自己当刺史了吗?” 苏文纳闷想道。 按照他的理解,内厂的问审,都是在秘密安全的灵狱深处,有着重重阵法和机关保护……这正大光明地提审……咋看起来那么别扭呢? 不过听着两名落网的超凡者与柳三刀的对答,苏文却觉得很有意思。 他蹑手蹑脚地走到公堂外面,仔细倾听着。 “就是啊……当年我们还为江南地区的治安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呐!这可是当年的内厂档头亲口称赞过的……” 胡天星可怜兮兮的叫道。 “对啊,当时柳大人就是这么说的!” 赵天祝肯定了同伴的说辞。 “哦?!” 柳三刀蹙起了眉头。抓住这两人的时候,他就察觉,两人说话颠三倒四。他倒不觉得是对方故意装的,而是被囚禁多年,思维跟口舌都已经退化,所以才会出现这种状况,于是打晕了两人带了回来。 可这时提审,才发现,两人的状态也没见好转,反而更颠三倒四了。 “当时那老不死……咳,他是怎么称赞你们的?” 柳三刀黑着脸问了一句。 问出这么一句,他便觉得自己不应该问这种废话,他应该把注意力放在寻找苏文的下落上。 “柳大人说……说什么来着,嗯,他说我们为江南地区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是因为……因为啥?” 胡天星记不住后面的话,赶紧看了一眼同伴。 “他说,我们俩个落网之后,整个江南地区的治安都好了一半!” 赵天祝憨憨地笑了笑。 “噗嗤……” 苏文在门外忍不住笑了起来,低声自语一句:“这个柳大人……是哪个憨批?” “是我。” 身边的南宫,黑着脸应了一句。 第四十二章 谁制造的冤假错案 “呃……啊……阿巴阿巴……” 苏文张嘴想说点什么,可却发现自己忽然就嘴瓢了,啥都说不出来。 南宫板着脸,跨过门槛,走到了公堂之上。 苏文灰溜溜地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 “苏文!” 看到南宫和苏文走进来,正板起脸准备让厂卫对两个冥顽不灵的家伙动刑的时候,却是看到了熟悉的面孔,心里一喜,将手里的惊堂木往身边充当幕僚的老六怀里一塞,从官椅上跳了下来,大声喜道:“你还真回来了!没受伤吧,谢灵蕴呢?” “哼!” 南宫鼻孔朝天,斜眼瞪柳三刀,恼火说道:“你老子这么魁梧雄壮的身躯就站在你面前,你不会先问个好吗?” “……人还不是你弄丢的!” 柳三刀没好声气说道:“你把人找回来,我就不跟你计较那么多了……” 见南宫嘴角抽搐,鼻孔呼出的气息都浑浊许多,柳三刀也不敢再刺激自家老子,要是被按在公堂上胖揍一顿,以后他在内厂可就没有脸出现了啊。 “老不……啊,亲爹啊,您辛苦了……” 柳三刀拖着调子,不情愿地喊了一声:“可曾吃过早饭,刺史府的伙食着实不错哩,有你最爱吃的红烧肘子。” “谁一大早吃红烧肘子?” 南宫悻悻说道:“太油腻,老子要吃烧鸡!” “那谁,还不带大统领去吃烧鸡!” 柳三刀不愿跟南宫呆在一块,含糊几句之后便想将其打发,赶紧招呼厂卫给南宫带路。 “这个不慌……” 南宫摆了摆手,径自走到了柳三刀之前坐的官椅上,看着下方身上被锁链捆绑得严严实实的两名犯人。 胡天星跟赵天祝跪在地上,每人身上重达数百斤的锁链捆缚着,超凡之力又被封印,根本动弹不得。 “你们……是二十年前,名动江南的内衣大盗?” “回老爷的话……是二十四年前。” 赵天祝抬头看到南宫,莫名觉得眼熟。 “赵天星,胡天祝?” “不不不,老爷,胡天星,赵天祝……” 胡天星心里喊苦,自己被抓了也就算了,可关了几十年,名字都被记错,这可就太悲哀了。 但想到过去几十年如一日地被关在暗无天日的灵狱里,这也不算什么了。 “……奇怪,当时不是只让他们关你们一阵子……怎么就关了这么久呢?” 南宫摩挲着钢针般硬朗的胡须,若有所思,自言自语。 两人听到南宫这话,先是面面相觑,随即想起了什么,齐齐嚎哭起来:“大老爷,是您啊……冤枉呐,大老爷,我们是冤枉的啊!” 胡天星更是往前倾身,倒在地面上,试图朝南宫爬过去,只是身上捆着沉重的锁链,如何动弹?两腿一蹬一蹬的,像条毛毛虫在蠕动。看上去滑稽之余,又令人感觉几分心酸。 赵天祝眼泪鼻涕都流了出来,声音更是如杜鹃啼血猿哀鸣:大老爷啊……当年您说念我们只是初犯,说判决我们关三个月……可他们转眼就把我们兄弟关到了灵狱里去……跟他们讲道理,他们不听,不听就算了,还打我们……吊起来打!后来我们就不敢说了……” “……什么情况?” 不仅仅苏文一头雾水,就连柳三刀仙都有些发愣。 “操蛋玩意!” 南宫胡须倒竖起来,怒目圆睁:“哪个生儿子没屁股的家伙干的缺德事?这是渎职!得严查!得法办!” 人是他抓的,刑是他判的。当年他念两人是野路子出身,误打误撞,变成了超凡者。两人的晋升仪式特别古怪,序列一是要偷一百个男人的底裤,序列二则是偷女人的…… 两人便是晋升序列二的时候,闹出了偌大的乱子,弄得人心惶惶,被当成采花大盗通缉,最终被当年镇守江南道的南宫抓住。 南宫见两人虎头虎脑,楞里楞气的,也没真干过什么坏事,便想稍作惩戒,判两人关到灵狱里三个月。当时他还吩咐内厂的人,等两人出狱后,再安排到内厂里干点打杂的活,就近监视和引导他们晋升,总比在外面胡来好。 可没想到……三个月的刑期……两人硬生生是坐了二十四年……若不是谢灵蕴跑到灵狱搞事情,两人还不知得在黑牢里关到什么时候。 “这……” 老六一脸为难说道:“时间过了这么长,可能查不到当时负责人了。” 厂卫自然要偏袒厂卫的,哪怕是二十多年前的前辈,老六也不愿对方因为两个毛贼而受到惩戒——不管对方出自什么心态才干得出这样的事情。 当然,这二十几年来,内厂一直处于失职状态——毕竟没有盘点过里面的犯人情况。当然,这只是从理论方面去做评判,可实际上内厂上下都清楚,凡是被关到灵狱里的超凡者,不大可能会有被放出来的一天。 “卷宗,有卷宗!给我找出来!” 南宫心头憋着一团火,瞪了老六一眼。 “内厂损毁严重,很多档案都没保住……” 老六又硬着头皮说了一句,心里更是暗道一声:“这位把人关了二十四年的前辈啊,老六只能为你做这么多了……” “刺史府里有副本!” 南宫却不好糊弄,因为胡天星跟赵天祝的案子涉及到了普通民众,且危害性不高,情况是可以通报刺史府,让刺史府酌情发布安民通告,安抚民心的。 “让人去找,速去!” 南宫又是一句。 “是!” 这一次,老六可不敢再坚持。这位皇帝陛下亲自赐名为南宫,钦天监的第四把交椅,内厂的三巨头之一,虽然大部分时候都神神秘秘鬼鬼祟祟的,可脾气是真火爆,若惹恼了他,当场被斩杀的可能性都是有的。 老六亲自带人去档案馆翻档案,不多时, 老六便拿着一袋发黄的卷宗匆匆过来。 “哼……被我查出是谁最后做的手脚……老子决不轻饶!” 南宫咬牙切齿,对着老六说道:“把判决书念一遍,再把最后执行人的名字给老子读出来!” 老六翻开卷宗,眉头一皱。看着这字迹,就知出自大档头南宫的亲笔,就是过于恣意,不易辨认。 仔细一看,老六额头上的汗顿时冒了出来,他平时也对狂草颇有心得,可大档头的字迹,实在不拘一格,另走蹊径,他眼力着实有些把握不住。 只能小心辨认,缓缓读出,到最后:“……兹念两犯有伤风化,引发恐……荒,本官秉持惩前毖后,救人治病之心,判其囚禁三……”老六读到这里,冷汗都流了出来,往后的几个字,实在过于随意,可以有几种解读。但他最终还是凭借良心,念出了自己觉得最可能的几个字:“判其囚禁三甲子……” “什么?!” 南宫一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手便夺过老六手里的卷宗,堂下的苏文等人,听到老六念出来的东西,也是一脸难以置信。 南宫大档头不是说判两人三个月吗,怎么变成三甲子了?三个月变一百八十年,真是丧心病狂!到底谁那么大胆,连卷宗都敢改? “混账,上面写的分明是三个月!你收了谁的银子,竟然当面为他开脱?” 南宫勃然大怒。 “冤枉!” 老六吓得趴在了地上,口称冤枉:“大档头,你写的就是三甲子啊!” 老六生平有两大自傲之处,一是他精通仵作之法,尸检甚至是断案,尤其是涉及超凡者犯案,有着一套独特的甄别办法,锁定真凶。 其二便是他写得一手好草书,虽然距离传世名家还有一大段距离,可鉴赏他人书法,却有着相当高的水准。 换句话说,草书写的是什么,他可是权威。 当然,大档头的草书……就是瞎几把写,可能写的不是草书,就纯粹是写不好字,难以辨认……可这种话,他怎么敢说出来? “苏文,你过来!” 南宫气呼呼地说道:“你过来看看,这上面写的是什么,这狗才,竟当我面说瞎话……气死老子了!我内厂竟腐败到这种程度了吗?都敢当着我的面说瞎话了!” 苏文本是站在一边看热闹,可没想到,他竟然会被南宫点名。 可是……如果真是有内厂的人动了手脚,他该怎么办? 没时间犹豫,苏文已经来到来到南宫身前。 看着南宫递过来的,散发着霉味的文卷,苏文低头看了一眼南宫手指的几个字,嘴角便动了动,随后不动声色地问道:“大档头,这可是你的字?” “废话,我的字,我自己难道认不出来吗?” 苏文的嘴角抽了抽,对公堂下的被捆得严实的两人充满了同情。 南宫能把“三个月”写成“三甲子”……他喵的也真是个人才了,这两人关得不冤。 “大档头……我的意见是,这是三甲子,不是三个月。” 看到那三个猴爪子才写得出来的字,苏文很容易就坚持住了良心,他基本可以判定,当初看卷宗关人的灵狱执行人,就是看到了卷宗上写的“三甲子”,才把人关到了灵狱第二层去…… “卧槽!怎么可能!” 南宫有些动摇了。 老六他不信,甚至他亲儿子柳三刀,他也并不是那么相信,可他刚刚救下来的,文才极佳的苏文,他是相信的。 “胡说八道!”南宫讪讪一句,随即拿起案头上的毛笔,拿过一张白纸,在上面龙飞凤舞地写了一行字,对着堂下的胡天星和赵天祝说道:“你们说,这他娘的是什么字?!” 两憨憨抬头辨认一阵,齐齐说道:“三甲子!” “娘咧……” 南宫仰头长叹。 “冤案呐……” 第四十三章 烂摊子 从两个当事人口中得到跟别人一样的看法的时候,南宫便已经清楚,是他自己搞了乌龙,写的字迹太潦草,下面的人误会了。 若是普通官吏,看到犯人被判处监禁三甲子,肯定会有所怀疑,甚至会去核实一下,是不是上司搞错了。 可被判刑的超凡者,那就不成疑问了,毕竟超凡者的生命都比较长,只要注意饮食和锻炼,活一两百岁还是没问题的。所以才会闹出了这么一出乌龙。 南宫仍不死心,又问了几个人,可都得到“三甲子”这样的答案。 最后他终于承认,把人关了二十四年的罪魁祸首,就是他自己。 看到南宫脸上一阵红一阵黑的样子,苏文想笑,可他不敢。他发现,现场最欢乐的要数柳三刀,这货咧嘴无声地笑了起来,看到南宫怒视的目光,他赶紧捂住嘴,扭过头去,肩膀一抽一抽的,跟打摆子似的,就知道他憋得很辛苦。 “罢了……本官也是无心之失……” 最终,南宫只得讪讪给自己圆场,随即他又冷下脸,询问昨天夜里,两人为虎作伥之事,重点是询问胡天星和赵天祝有没有动手伤了人。 两人给出的答案自然是否定的,这两货一个怕见血,另外一个连打架都不会,若不是谢灵蕴许诺的好处太多,他们根本没胆量掺和到这种事里去,与厂卫的战斗中,两人出手都是点到即止,只是将厂卫打退,厂卫大部分都是超凡者,这点轻伤,擦点跌打药酒就好了。 南宫最终从柳三刀那得到了确认,于是点头,做出了判决。 因为两人被误关囚牢二十四年,内厂决定赔偿其银两若干,按照内厂最低帮佣的价格算起,一年八十两银子,再加上零碎的赔偿费用,每人给了二千两银子整,除此之外,还提供了内厂的一些杂役职位作为补偿,虽说是杂役职位,可薪资却不算低,八两银子一个月,而且还给职位补贴之类,算起来一个月差不多能拿十两银子,放在富庶的江南道,也勉强跨入中等收入的水准了。 最重要的,免罚了两人跟随谢灵蕴为非作歹的刑责,这也算是南宫对两人的一点补偿。 “谢青天大老爷!” 听到自己不但没有再继续受惩罚,反而有内厂的赔偿,最终还给他们两人安排了工作,胡天星和赵天祝喜出望外,喜从天降,感激涕零,哭了个稀里哗啦的。 南宫却一手遮住半边脸,从后堂悄悄溜走了。 闹出这么一出,他实在无颜面对公堂上的诸位下属,还有两位憨逼受害人…… …… 柳三刀让人给胡、赵两人安排住处,又让典库去支银子给两人后,便带着苏文去了后堂,问起昨夜后来所发生的事情。 苏文如倒豆子一般,讲完了自己的遭遇。 “真是大难不死……还好……那老不死去得及时,不然我们内厂损失可就大了…… “呃……柳叔,你对大档头,可是有什么意见?” 苏文不知两人关系,见柳三刀张口老不死,闭口老东西的,对南宫可是一点都不客气,不免有些担心,若大档头心生嫌隙,可没有柳三刀好果子吃。 “意见倒是没有,就是他对我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整天没好脸色,我对他岂能客气!他还能把我怎么样,整死我,他得绝后咧!” “呃……” 苏文一阵心惊。 这才想起,公堂上,南宫跟柳三刀对话的时候,称呼是很古怪,一个口称“你老子”,一个喊“亲爹”。他当时还以为两人互相调侃,可没想到,这关系,竟然是真的。 这父子关系……还真是感人哇。 见苏文脸上还有惊疑之色,心中了然,便解释道:“老不……我爹原来也是姓柳的,大号柳一刀。” “原来如此!” 苏文总算解惑了。他纠结的是,南宫大档头,怎么不姓柳? 原来南宫只是外号啊。 “后来钦天监内乱,陛下重整了钦天监后,重新编排了‘’宫、商、角、徵、羽’这五把交椅,便将我爹塞进去,从此他便叫南宫了。” “还有这故事……” 苏文听得心惊。 柳三刀说的事他根本不知道,但从这话里他也是听得出来,南宫大档头,简在帝心,权势滔天!不然皇帝也不会给他冠以五音之首的“宫”。 “嗐,不是什么好事情……” 柳三刀神情阴郁,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挥了挥手,说道:“找你说话,不是说这等闲事的。有正经事得跟你说清楚……” 难得听柳三刀说着正经事,苏文正襟危坐。 “灵狱出了事,哪怕谢灵蕴已经伏法……我在江南道也呆不下去了,调令应该很快会下来……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会有一个新的档头从别处过来,负责收拾这个烂摊子。” “这……” 苏文脸上出现震惊之色。 他跟柳三刀打交道的时间不算长,可从心底敬佩这个没心眼的汉子。若不是有柳三刀的帮忙,他一开就可能被许半城抓去做了上门女婿,或者被胡小倩为了所谓的灵性,活活弄死了。 跟着柳三刀,苏文心里有一种踏实感。 若柳三刀离开,接替他的新档头会是谁,会不会很难相处? “不用担心……新档头没那么快下来,在这期间,老六颜朵,会负责内厂的日常事务……但两人吧……怎么说,能力是有的,上下的弟兄也镇得住,可要动脑子的事情么,他们处理起来却不轻松,所以……这方面就要多靠你了。” 苏文咬了咬嘴唇,他可真心是当柳三刀说他脑子好使是句玩笑而已,可千万别当真啊。 经历了被谢灵蕴掳走这一件事,他长了点微不足道的经验,那就是脑子好使也不能随便浪,绝不能让自己身处危险的环境之中,计划是永远赶不上变化的,目标要是有计划之外的隐藏底牌,那一切谋划都可能付诸流水,甚至连人都得搭进去。 苏文只想在成为高序列的超凡者之前,老老实实地躲在青山书院的后山里好好读书,提炼文气,然后每个月按时下山到内厂领一份薪水,不时露个脸签个到,这样的日子,过着就很奈斯。 如今听柳三刀这么一说,苏文便觉得自己瘦小的肩膀,扛不住柳三刀接下来的话。 “接下来,内厂的首要任务,便是追缉逃走的超凡者和失落的禁忌物……咦,你不用紧张……”柳三刀看到苏文脸色渐渐变得难看,一拍苏文的肩膀,险些将他拍倒地上。 “还是得多练练……差点忘记了,接下来一段时间,给你安排一个格杀老师,跟着好好学习,不然再遇到类似昨晚的情况,你也不至于毫无还收之力。” 柳三刀如此说道。 苏文的脸色就更难看了。 柳三刀似乎也意识到,他再这么往下说,可能让苏文意识到,内厂厂卫是一份非常危险的工作,辞职不干了,便轻咳一声,婉转说道:“放心啦,时间都过去那么久了,除了胡天星和赵天祝这样的家伙,基本都跑光了,不会有什么危险……至于出了江南道的,就不用理会了,其他各地的内厂会把事情处理好。” “这也是……” 苏文难得赞同柳三刀说的话。超凡者被关了那么多年,逃出来之后,肯定不会在原地逗留太久,他们又不是普通人,肯定有办法悄然离开。 但是……如果在这种情况下,还有人躲在武宁城,敢这样做的,要么心存侥幸,想利用灯下黑的心理,试图蒙混过去,要么就是艺高胆大,根本不把内厂放在眼里。前者应该很少,毕竟这一批超凡者起码都关几十年以上了,对他们而言,不仅仅是武宁城,整个江南道都是一个陌生的地方,想玩灯下黑,根本玩不转。 这种情况之下,还敢这么玩的……肯定是有所依仗,不怕内厂的追杀。 “放心吧……不到序列二,不会让你去执行任务的……更不必说,招揽你又不是指望你出去干脏活累活,你主要用的是这个……” 柳三刀指了指脑袋,忽然又一声叹息:“这个玩意是好东西……但咱们这里,用脑子的人真心不多……” 柳三刀幽幽叹息。 “那倒不至于……” 苏文摇头否认。跟柳三刀一行人打交道一段时间,苏文清楚,从柳三刀到颜朵,众人性格迥异,可心思却是细腻的,柳三刀更是粗中有细,什么事都能安排妥当——虽然看起来计划不算靠谱,可执行起来,却十分顺利。 经过思考,苏文便知道为何会呈现这么一种现象。 因为内厂有着足够的实力,所谓考虑事情的时候,根本无需复杂细致的计划,用简单粗暴的手段就能解决问题的事情,他们懒得去想!久而久之,这种心理优势甚至变成了不知不觉的傲慢,以至于才会被谢灵蕴瞅到机会,在从柳三刀到内厂看大门都门卫都觉得没人敢对内厂坏心思的时候,用简单拙劣的技巧就闯到了灵狱中去,才搞出了这么大的麻烦。 当所有人痛定思痛之后,以后想发生这种事情,那是绝无可能了。 第四十四章 酒仙人 眼下的内厂高效运转,武宁城乃至整个江南道依旧处于平稳的状态,就足以证明内厂对这一片地区依旧处于绝对的掌控。柳三刀的担心,实在是过虑了。 苏文说了几句劝慰的话,表示他肯定会遵循柳三刀的教诲,尽心竭力地为内厂服务,不会让其失望云云。尤其是柳三刀在灵狱舍命救他,还背了那么大的锅,他好歹得为柳三刀做点什么。 “唉……” 柳三刀又叹了一口气:“又得去北境那种鬼地方……” 苏文一听,心里对他的同情更深。他曾听说柳三刀在北境抓妖,想来那边的日子十分凄苦,也不知在江南道过惯了好日子的柳三刀,习惯不习惯。 只见柳三刀仰头长叹:“又得整天面对着那些锱铢必较,肥头大耳的商贾,赶不完场的宴会,吃不完的酒席,还有无数莺莺燕燕,纸醉金迷,心累肾疼的饭局……真是辛酸。” 苏文面无表情地盯着柳三刀那一张布满刀疤和猫爪痕纵横的脸,仔细辨认了一阵,确定柳三刀说的不是玩笑话,便默默地告辞了。 …… 随着谢灵蕴的伏法,这一场在明面上没有任何波澜,水下暗流涌动的风波总算告一段落。 有御史王建亲眼目睹作证,并且亲自撰写奏章表明此事的前因后果,朝廷里曾为谢灵蕴发声支持的官员,都受到了轻重不一的责罚。 好在王御史是他们自己人,提前给他们通了气,及时改变了立场,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朝廷也碍于颜面,没有揪着已经死了的谢灵蕴不放,没有继续追究他的责任——毕竟人都死了,而且谢灵蕴父母早已过世,不曾娶亲买妾,更无子嗣,跟亲族更是断了联系,就此迁怒他的族人,是极大不公的。最终邸报上只是轻飘飘的一句:谢灵蕴私生活不检点,暴毙于官邸之中。因其在职期间碌碌无为,无功无过,最终朝廷不给哀荣,以普通致仕的官员身份下葬。 柳三刀的调令很快也下达,如他所预料的那般,再次将他调回北疆原来的位置上,职位与江南道内厂档头职位平级,但因为地理位置原因,也就相当明升暗降了。毕竟那是柳三刀几年前的位置。 但明眼的人都知道,那可是个大肥差,是南宫大统领极力游说之下,才把柳三刀塞回那个位置上的。 江南道也很快迎来了新的刺史,姓崔,名礼正。上任第一天就到青山书院拜访钱浩然,却碰了个闭门羹,钱浩然不愿意接触大梁朝的臣子,并且让青松转告崔礼正,还敢到青山书院门口瞎逛,小心挨揍。 而这期间,内厂对灵狱逃走的超凡者也进行了一次次地追剿扫荡,收获不大不小,第一第二层侥幸逃走的超凡者基本都被抓住,也追回了他们盗走的禁忌物,然而灵狱第三层逃走的超凡和禁忌物,如泥牛入海,毫无消息。 最终连南宫都确信,这些恐怖高序列存在,得以自由后,第一时间便远走他方,在江南地区很难找到他们的踪迹了,最终南宫将老六提拔为新档头,回京复命去了。 对苏文来说日子就这样不紧不慢,且有些提心吊胆地过着。因为担心会撞到跑出灵狱的超凡者,苏文基本都是躲在书院后山,寸步不离。 老六对此很体恤,只让他每隔十天去内厂点卯一次。 内厂原址还处于重建状态,加上新的刺史也到任,内厂的临时办公地再次转移,换到了城外,靠近青山书院的一个驿站里。这个驿站原本就是内厂的据点之一,在城内的内厂衙门重建起来之前,驿站便是内厂的衙门了。 “拔剑要快,刺要果敢,不要犹豫,劈砍双手持剑,增加力道……” 书院后山的桃花林里,颜朵的声音不快不慢:“清臣,你演示一番这一套《龙吟剑法》给苏文看,要慢一些……” 颜朵矫正了苏文错误的动作,示意他看顾清臣的演示。 柳三刀离开之前,让颜朵负责教导苏文的击技之法,免得苏文遇到歹人,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虽说苏文是个超凡者,可他晋升过程过于急促,进入儒家序列一的时候,并没有拥有超凡者进入序列时觉醒的特殊能力。 这不仅仅是个遗憾,而且也削弱了苏文作为超凡者的实力。跟苏文同时成为超凡者的孙野侯,因为很早就有所准备,变成儒家的“秀才”之后,便觉醒了言出法随般的能力。尽管用于超出自己实力之外的力量时,会有反噬和代价,但终究是一种超凡能力,这让苏文羡慕不已。 “好……” 苏文心里松一口气。 颜朵对他的训练已经不能用严格来形容,残酷二字,或许更加贴切。 得到书院的许可,每日天还没亮就来敲门,让苏文跟她学吸纳吐气,还绕着桃木林跑上十里路,一开始的几天,苏文差点就活活累死。 但很快他就发现,文气会滋润疲累的身躯,睡一觉起来之后,身体便感觉更加轻盈,肌肉也在不断增长,以前瘦弱的形象正在发生改变。 而颜朵还会给他带来一些不知名的材料,让他当饭吃,部分草药则让他用来泡澡,并且表示这些材料十分名贵,千万不能浪费了。 这也让苏文心中忐忑,毕竟他一个月才十二两银子的收入,可能负担不起这一笔支出。细问之后才知道,内厂按惯例要给他提供序列一的秘药,但苏文从钱浩然手中得到了,内厂便将秘药折算成了其他材料进行补偿。 而谢灵蕴劫灵狱一案中,苏文的贡献不小,折算成银子,也有几千两之巨。但内厂并不用银子计算功勋,而是用各类可以增强体质和力量的材料进行补偿。实际上,这比拿银子划算,材料什么时候都能卖成银子,可对超凡者来说,有银子,大部分时候却买不到想要的材料。 “来人啊……山长又掉水里啦!” 就在顾清臣演完一套剑法,让苏文也来一遍的时候,远处的湖边响起了一声凄厉的声音。 随后一声哗啦水声响起,伴随着钱浩然的声音:“聒噪什么!天气热,老夫下去洗个澡而已!” 颜朵跟顾清臣神色古怪地看了苏文一眼,想笑,可还是礼貌地没有笑出声。 苏文则一手按在额头上,幽幽叹气:“造孽啊……” 钱浩然掉水里这种事……是隔三差五就会发生的。 以前这种事,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身为序列五的大儒,钱浩然就算行走于水面上,也如履平地。 可是…… 数十年滴酒不沾的钱浩然,自从得到了那一首《桃花亭歌》之后,对喝酒这种事情忽然有了蜜汁爱好,每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小酌几杯,三餐虽然朴素,可必有酒水,临睡前也必不可少,不来点酒就不得劲。 如果他只是安安静静地喝酒,那也没什么,就算敞开肚皮喝个千百年,也喝不穷青山书院,可是……钱山长修为极高,酒量极低,酒品极差。 三杯酒上头,五杯飘飘欲仙,不知所以,八杯之后,便开始放浪形骸,为所欲为,具体表现为不着寸缕,在桃花林中狂奔,又或高站树顶,凌空对月,吟诗诵赋。 几个弟子都操碎了心。其中修为最高的青松和青柏,还有青栗,更是日夜轮流换班,盯着这个不省心的老师,但凡他干出点出格的事,便施展阵法,遮掩恩师的丑态,不让他贻笑大方。 三名弟子私底下也苦苦哀求钱浩然不要再过度喝酒,可钱浩然却振振有词反驳,如果不喝点酒,那他怎么当桃花仙人?他可是广下了英雄帖,邀请各方旧友来参加桃花宴,欣赏苏文给他写的诗篇,若到时被发现,这个桃花仙竟然不喝酒……那可就难办了。 青松也找过苏文,让他帮忙想想办法,但苏文能有什么办法?每次去找钱浩然,还没等他开口,钱浩然便招呼弟子张罗酒水,还摆好文墨,让苏文赶紧写诗。 去了两次,被灌得昏醉不醒送回来之后,苏文是再也不敢踏足钱浩然的小院子了。 “第五次了……” 苏文在心里默默数着钱浩然落水的次数。他也发现,钱浩然的酒量的确有所提升,毕竟之前好几次,掉水里连超凡力都忘记使用,险些淹死水里的序列五,已经能够轻松从水下飞起来,大声训斥弟子的不逊之言了。 “咕咕,哈哈,哈哈……” 树枝上的咕咕可没三人厚道,直接哈哈大笑起来,但看到懒洋洋趴在树干上的大猫朝它看了一眼之后,它便赶紧收住了笑声,用谄媚的声音说道:“核桃大爷,要小的给你捶捶背吗?” 核桃扭过头不理它。 “那小的给你扇扇风……” 咕咕便扑到一旁,展开刚愈合的翅膀,对着核桃一张一合地扇风。 核桃响起了舒服的鼻音。 看到咕咕对核桃如此谄媚的劲头,苏文也是满心古怪,但这种事已经不是一次两次,已经见怪不怪了。 第四十五章 连环杀人案 苏文清楚记得,咕咕被带回来的第一天,看到核桃的时候,便觉得一只蠢猫,只能成为它的宠物或者坐骑,还对着核桃叽里咕噜地说了一堆趾高气扬的话。 随后就被核桃一爪子拍到了墙上贴着,半天才掉了下来。 从此时候,咕咕也就清楚,这只懒洋洋的胖猫不好惹,态度就一下子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弯,每次见到核桃,开口必称大爷,苏文给它俩喂食的时候,咕咕就只在一旁蹲着,等核桃吃完之后,才敢凑过去吃两口,核桃睡觉,它便老老实实在一旁站着扇风,一个序列二的妖兽,硬生生活成了狗腿子。 这让苏文不由迷糊起来,莫非自家这只猫,真是什么妖族大佬不成? 可是柳三刀可是近距离观察过核桃的,钱浩然几位序列不低的学生也经常来他小院做客,如果核桃身份有什么问题,肯定会被发现。 “应该是核桃身上有胡小倩的一份灵性的缘故……” 苏文最终是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 当初胡小倩追到内厂找他麻烦的时候,可是提过核桃。当时胡小倩认为,她遗失的死生灵性,部分在他身上,虽然没有说核桃身上也有,但指名道姓是要苏文把家里的猫交给她。 如今苏文对灵性也有了一定的了解,核桃如果真的消化了胡小倩的一份灵性,那拥有一些特殊的能力,也就不奇怪了。 只要核桃在他身边继续受文气的滋养,甚至将来还能像咕咕一样,觉醒灵智,最终成为猫妖。妖族在人间世界也并不是人人喊打,许多超凡者都希望豢养一只属于自己的妖物,当然,基本都是想豢养一些低阶或者能力上限不高的妖族,那些高阶的妖族,自然不可能也不甘心成为人族的宠物的,若真有哪个超凡敢这种心思,没有绝对的实力,分分钟都会翻车,成为宠物肚子里的食物。 …… 湖边的喧哗声渐渐消失。钱浩然被湖水浸泡之后,人也恢复清醒,施展了秘术,直接回到住处去,围观的书院学生,自然也就散开了。 苏文拿起剑,正要继续进行训练,抬头却看到颜朵拿起腰间的文印,看了一眼,脸色便阴沉了下去。 “发生了什么事?” 苏文赶紧问了一句。 “有些棘手的事情,六档头没有头绪。” 老六被提拔成了档头之后,众人对他的称呼,也从老六变成了六档头。 将文印递给了苏文。 苏文看到公章一般大小的文印上,青玉色的雾气氤氲,却是看不清楚任何画面。 “将你的文气注入里面。” 颜朵教苏文如何使用文印。 苏文进入序列二之后,内厂也会给他发一个专属的文印,当然,如果等待不及,也可以自己制作,但文印制作工艺十分复杂,绝大多数的超凡者都没有这个能力,只能从精通工艺的墨家超凡者手中定制。 也不是所有墨家学派的超凡者都会这样的技能,墨家内部也有山头,只有专注超凡物品研究和制造禁忌物的那一派才懂得制作文印,像柳三刀这派喜欢到处行侠仗义,劫富济贫墨者,就没有这种技能。 前者因为手艺超凡备受尊重,而且通过售卖超凡物品和禁忌物累积大量财富,日子过得相当滋润;后者过得也不赖,因为喜欢到处游荡的墨者,最喜欢劫富的对象,就是这些技术派的墨者。 甚至他们都为这些“富墨”编好了名册,有计划有规律……甚至有节制地去薅羊毛,确保同门被劫掠的同时还能保持一定的财富,可以维系体面的生活,然后继续积累财富,等候他们的下一次光临。 关于墨者的逸闻,则是顾清臣在教苏文武艺闲暇之余,提起柳三刀时,当成笑话说出来的。并且表示,这看起来像个笑话的事情,在墨家内部真切发生,而且还在持续发生,柳三刀都干过好几回这样的事。 不过柳三刀在劫掠墨家同门之前,先把自己祖传的家底给洗劫了个清光,这种狠人,倒是不多见。 …… “凶杀案……死的都是普通人……但怀疑有超凡者牵涉其中。” 输入文气之后,苏文果然看到文印上浮现一行行细密的文字,里面正是老六正头疼的几个案子。 近日,整个江南道发生了八起骇人听闻的凶杀案。而这八起凶杀案的风格像是同一人或者同一个团伙所为。凶手极度残忍,在八起凶杀案中,一共杀死了十九人,每一个遇害者,都被凶手取走身体的某一部分。 其中最凄惨的受害者,是一位少年,在还活着的时候,剥掉了身上的皮,与少年同时遇害的,还有他一个姐姐,他姐姐却只被凶手剃掉了头发。 遇害者中,有缺少眼睛的,也有割去耳朵的……器脏的。 一开始,各地官府还以为,只是普通的凶杀案,让捕快加强缉拿,加强地方的巡防。可各地把案子汇报到刺史府之后,崔刺史看了卷宗便意识到事情不简单,认定是疯狂的超凡者在进行某种仪式,赶紧把案子通报了内厂。 如今主持内厂的老六是仵作出身,一眼就看出了作案者的目的,认可了崔礼正的想法,调集了内厂超凡者四处出动,侦查罪犯行踪。 只是数日下来,内厂一无所获。而刺史府把案情送达内厂的时候,才发生了五起凶杀案,可内厂开始侦查的时候,又发生了三件,而且其中一件,还发生在了武宁城内。 这也意味着,凶手在江南道各地流窜做案一段时间之后,终于盯上了武宁城。 武宁城是江南道的首善之城,人口众多,鱼龙混杂,凶手进了城,会搞出什么事来,谁都无法预料。 刚刚就任档头的老六如临大敌,摇旗叫人。 颜朵这种出身阴阳家的超凡者,此时更是老六需要的人才,自然不能只让她闲着,顾清臣虽然年轻,可一身武艺却在普通厂卫之上,肯定有重任。 至于苏文……老六可没忘记柳三刀对他的评价,认定苏文就是内厂脑子最好用的一个。既然厂卫找不到凶手,那么内厂脑子最好用的人,也该出一份力了。 文印最后,便是老六召唤三人返回内厂,共同商议解决凶案之法。 “不过是个凶杀案而已……危险不算高。” 原本想苟在书院里慢慢提升文气,成为高序列超凡者再下山的苏文,看完卷宗之后,也觉得这一件案子可能很复杂,追缉真凶甚至会非常麻烦,但危险不会太大。 毕竟鬼鬼祟祟,只敢对普通人下毒手的超凡者,不至于太强大。以内厂厂卫的能力,肯定是能应付得了的。只是这凶手过于狡猾和谨慎,想抓住他并不容易。 苏文对着颜朵和顾清臣认真说道:“凶手竟如此丧心病狂,我们可容不得他活在世上!必须要让他接受正义的审判!”顿了顿,他又说道:“我这就去跟山长请假,跟你们下山。” “老板,带上我,老板,带上我!” 咕咕一听苏文要下山,兴奋地狂拍翅膀,随后惊醒了核桃,被一爪子拍下了桃树。 …… 武宁城一处城门,官兵打起精神,检查着来往的百姓。 百姓进出城门,须出示路引凭证,从别州、城过来的,还得重点登记,确认进城目的,有无保人才放行,而混迹在官兵之中,还有内厂的厂卫,厂卫用禁忌物小心地侦查着人群,要是有超凡者出现,禁忌物会发出异样的响动,超凡者会被重点关注,虽然不会马上留下来问话,可后续的盯梢,还有内厂厂卫私底下的接触监控,肯定是必不可少的。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头上戴着一顶黑色的软帽,斜挎在一头小毛驴身上,手里拿着一根小棍子,棍子上系着一根白萝卜,挂在小毛驴身前,懒洋洋地排队进城。 “汝何人,来自何处,欲往何地?” 伪装成城门小吏的厂卫,拦下老人,发出了震撼灵魂的连环三问。 老人动作仿佛行将就木,迟缓地拿出路引,用含糊不清的话语回答了厂卫的问题。 “朱家庄,朱大昌,进城摆摊……算命?!” 厂卫将朱大昌说的话记录下来,又仔细打量了他,看到毛驴身上还挂着一幅“铁口神算,趋吉避凶”的破旧旗子,又低头看了一眼 案桌上伪装成砚台的禁忌物,见禁忌物没异样,便挥了挥手,示意老人赶紧走,别妨碍后面的人过关卡。 “嘿嘿……厂卫……果然一点长进都没有……” 朱大昌眼神闪现一抹轻蔑:“南宫已经离开武宁城了,这座江南第一大城,就要成为老夫的晋升之地……给老夫半个月的时间,那就够了……嘿嘿……”忽然他脸上的笑容收敛,踌躇着自言自语道:“半个月也很长了……灵狱里跑出那么多老伙计,应该都没走远吧……一个个窝在江南那么久,没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之前,怎么可能会轻易离开……也不知他们有没线索……这些老狐狸,一个比一个狡猾,我都没发现得了他们的气息……唔,反正得小心,不然晋升无望,还成了他们的养料,那就贻笑大方了……” 一边说着,老人缩了缩脖子,用衣服遮挡枯瘦的皮肤下,肉眼可见的骨骼…… 第四十六章 路遇 “张?啊……你说,内厂的人,咋天天往后山跑?” 手里拿着一串冰糖葫芦的孙野侯一脸郁闷。最近一段时间,他跟张?去找苏文的时候,总能看到颜朵或顾清臣,甚至同时看到两人。 在内厂社死了一回的孙野侯,看到内厂的人,总感觉不自在。 而两人也能感受得到,颜朵掩藏在帷帽轻纱之下的古怪目光,一次次撞见,白天的时候,谁也不愿去找苏文,可到了晚上,苏文基本是被顾清臣摁在药浴桶里浸泡着,要么发出凄厉的惨叫,要么昏睡不醒。 “不是说了去教苏文练武……其实吧,我们根本不用理会他们,他们教苏文武艺是他们的事,我们去找苏文切磋诗文,是我们的事,井水不犯河水,至于之前的事……咱们就不要去想了!他们笑就让他们笑呗!” 张?脸皮可比孙野侯厚太多,也早接受社死的现实,他很快就调整心态,秉着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的想法,昂首挺胸,活得比以往更潇洒,以往去烟花柳巷,他都会偷偷摸摸,打着去寻找觉醒文气的灵感,才如此放浪形骸。如今他不演了,都是光明正大地逛,他就是好色,就是去嫖,怎么滴? 张?一口咬掉一颗冰糖葫芦,随即呸的一声:“这玩意真酸……味道根本不对,要不是早前卖糖炒栗子的丁老头不知去哪里了,我才不会买这破玩意!” “丁老板卖的麦芽糖也好吃。” 孙野侯附和一声,随后认真想了想,说道:“你说得对……我如今已经进入超凡了,文气可以慢慢积累,可你不一样……你再蹉跎下去,怕是连进入超凡的机会都没了…… ” 苏文从觉醒文气到进入超凡,只用了一天时间,而张?蹉跎了几年,原本摸到晋升超凡门槛时,又被胡小倩榨干了文气,一下子回到了原点。 苏文在内厂作诗之时,牵引下来的文气,竟然同时浸润了他们两个,孙野侯自然不消说,瞬间就满足了晋升条件,跨入了超凡者,而张?的文气也有枯木回春的迹象,不至于彻底垮掉。只是短时间内想跻身超凡者,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苏文继续写诗,牵引文气下来,让他们蹭一蹭光。 当然,想蹭文气也并不是容易的事,一般而言,文气归牵动者所有,旁边就算站满了人,也得不到半点文气分润,这才是常理——除非是有特殊的阵法辅助,或者高阶超凡者以秘术截留文气。所以孙野侯认为,他们两个能分到苏文的文气,主要是因为苏文诗中主要是提及了跟两人之间的坚贞友谊。 所以文气垂落,他们也得到了好处。 所以两人便打定主意,让苏文有空的时候,多写一些歌颂他们友谊的诗篇……尤其是在他俩在场的时候。 只是每次跟苏文提及这种事的时候,苏文都对着两人翻白眼。 酬唱的诗篇他倒是记得不少,可是并不应景,也不合时宜,强行写出来,也不可能会有什么天地共鸣,文气迸发的场景。更何况,诗文这种东西,用一首便少一首,苏文可不相信,他的真实水平,写不出牵动文气的篇句。秉着能省就省的原则,他让两个好朋友赶紧滚,尤其是张?,这货的心思都在翠云楼的姑娘身上,若多把心思放在凝练文气上,也不至于无法成为超凡者。 “嘿,要对我有点信心……” 张?一口将冰糖葫芦一口撸尽,咂吧咂吧地一口吞了下去,随手把签子一扔,一抹嘴说道:“最近我在翠云楼悟道,着实有点进展,应该很快就能有所突破了,实在不行,到时再想想办法……” “嘿,两位公子……” 这时,身边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 张?跟孙野侯齐齐扭头,看到一个相貌普通,背着一个行囊,身形跟张?差不多一样胖的胖子,胖子手里拿着一根竹签,正是张?之前丢掉了那一根。他随手一抛,竹签被风一吹,沾在了胖子圆嘟嘟的脸上。 “有事?” 张?若无其事地问了一句。 见张?神色不悦,语气嚣张的样子,胖子果断地收起了原本要说的话:“没事……就是问问,这根签子,是不是你们掉的?” “哦……是的,没错。”张?摆了摆手:“不客气,送你了……” 胖子迟疑了两秒,哭笑不得:“那我是不是该说一声谢谢?” “……兄台,得罪了。” 孙野侯拉了拉张?的衣袖,对着胖子行了个礼,对着张?说道:“还不给人家道个歉?” “不用不用……”胖子连连摇手,看了两人的衣着,眼神一亮:“两位兄台,可是青山书院的学生?” “嗯,没错。” 张?见对方的圆鼓鼓的肚子似乎比他的更圆润,不由腆了腆肚子。 “那还真是有缘……在步明飞,刚刚被青山书院录收为新生,见过两位学长?” “咦,是学弟啊?” 孙野侯顿时对步明飞有了几分好感。眼下可不是书院招收新生的时候,只有被书院先生相中,觉得有足够潜力的青年才俊,才可能会被破格录取,这也意味着,这个步明飞,应该已经是书院某位先生的亲传弟子,身份可不低,虽无需努力巴结,也不可轻易得罪。 “……真是有缘呐!” 张?也收起了脸上玩世不恭的神色:“相见便是缘分,走,师兄做东,带你去喝一盅,一会顺路,师兄带你到书院报到!” 他心里也有些懊悔,刚才就该好好说话。他不过是书院的普通学生,得罪了这些名师骄徒,日后可能有穿不完的小鞋,总得修补一下关系。不等步明飞说话,他便挽起步明飞的手,热情说道:“可惜现在是白天,翠云楼还没开市,不然就带你去那喝小花酒了……不过没关系,城东有一家老字号的酒楼,味道也是好得很,咱们去那里小酌几杯…… ……还有,师弟家在何方,是师从哪一位先生啊?” 张?炮语连珠,根本不给步明飞说话的机会。 步明飞哪见过这热情架势,一时间头昏脑涨,还没到酒楼,就被张?套出了底细。 步明飞是济宁城人,是五姓七家的七家之一,步家的弟子。 虽然不是主家,可在济宁城中,步明飞的家族也是根深蒂固,父亲是一县之主,祖父曾在中书省任职郎中,虽非显赫官职,可权力却不小。 步明飞从小便在族学中学文断字,又在前段时间觉醒了文气,恰好又有书院的先生拜访家中,愿意收他为弟子。步明飞对青山书院向往已久,步县令也欣然同意,于是步明飞便按照书院的规定,一人前来青山书院报道。 济宁城距离武宁城并不远,官道通畅,往来商队、旅客络绎不绝,骑马乘车,两天路程。若是徒步,七八天也到了。 书院考核弟子,往往都是要求被录取的学生徒步独行,前来书院报道。 当然,书院也不会真的不顾学生生死,毕竟这时代荒郊野外,有猛兽、强人出没。还不是超凡者的学生,若是遇到这种情况,可能下场不会太好,所以往往会派先生或高序列学生尾随,悄然护送。 步明飞身后应该也有书院的超凡者暗中保护着。 但步明飞到了武宁城之后,保护者也应该离开,回书院复命了。毕竟武宁城是王化之地,在这种地方,只要学生不主动惹事,都不可能会遇到危险。 若主动招惹是非……那爱咋咋地,被打死了也是白给,书院绝不会为这种蠢货出面,主动找黑。 “孙师兄……已经是超凡者了,年纪轻轻,真是厉害!” 几杯酒下肚,步明飞便与两人熟络起来,前面十几年在家族中被保护得太好,城府不深,很很快便得意说道:“别看我才觉醒文气,但很快就能变成超凡者,跟孙师兄一样啦……” “哦?师弟竟如此十拿九稳,最近读经有所感悟,还是文思泉涌,有佳作即将诞生,积累足够的文气?” 张?一脸羡慕,甚至还有几分震惊,他最近因为晋升超凡一事伤透了脑筋,甚至都打起了歪主意,准备将苏文当下文气的老母鸡,让苏文写诗赞美他们牢不可破的友谊来获得文气,可眼前这个看起来平凡的小胖子,似乎对晋升为超凡者一事,十拿九稳。 他很是想知道,步明飞是怎么做到的。 “这事……可是个秘密……” 被劝了十几杯酒步明飞,早已将两人当成了至交好友,压低嗓子,神秘兮兮地说道:“说出来……你们或许还不信呢。” “怎么会……学弟一看长相,就是个忠厚老实之人,像我!” 张?拍了拍胸脯说道:“再说了,你的师哥们也都是诚信君子,绝不会外泄一字。” “自然……呃,自然是信得过师兄的……我呀……”步明飞凑近了两人,喷着酒气低声说道:“原先读书读得一塌糊涂……圣贤的书都读不进去,但不久之前,遇到一个老人……他说可以帮我变得聪明,还能变成超凡者,我半信半疑……但那之后,我看一翻书,便懂得其中奥义,很快就觉醒了文气……” 第四十七章 新案子 “还有这种事?” 张?和孙野侯眼里满是震惊。 两人从接触与超凡相关的知识都极其正统和正式,认知之中,一个人若想成为超凡者,便是能与圣人留下的典籍之中的奥义共鸣,积累文气。 觉醒了文气,才是进入超凡者的第一步,而绝大多数的觉醒文气的人,也没机会成为真正的超凡者,一方面是碍于自身的文气积累过于薄弱,也有部分是因为终其一生都得不到一份适合晋升的秘药。 而在步明飞嘴里,觉醒文气,只是因为遇到一个神秘老人。 根据步明飞的说法,老人长得慈眉善眼,看到他的适合,就问他想不想成为超凡者。 步明飞自然想都没想,表示这是当然的。大家族出身,讲究血统传承的同时,同样重视实力和潜力。 步明飞就是那种血统足够,却没有什么潜力的家族子弟,,一旦他父亲不再在朝为官,那么他这一脉在步氏家族中,被家族边缘化,只是时间问题。 只要有一丝的机会,步明飞便会死死抓住。 老人见步明飞表露了意愿,便告诉他,想觉醒文气,甚至成为超凡者,并不困难,他可以帮步明飞成为超凡者。但他不能白白付出,必须有所回报。 步家自然不缺金银财产,步明飞对老人许诺,愿意以半数家财,换一个超凡机会——虽然家里不知他的想法,但步明飞却知道,若有十拿九稳的晋升办法,他父亲是愿意为他付出这样的代价的,甚至还愿意付出更多。超凡者所能为家族带来的利益,是一般财富难以相提并论的,步明飞用脚趾头去算都能得出这样的结果。 但老人不要财宝田产,而是表示,这会是一件公平的交易,他会让步明飞得到超凡的力量,但也会在需要的时候,从步明飞身上拿走一件微不足道的东西。 按道理,这样诡异的交易,步明飞应该警惕,可老人却拿出了一叠厚厚的文书,上面罗列了一大堆的条款。 条款基本注明,老人不会损坏他的身体,也不会对他精神造成伤害,需要时所拿走的东西,都是步明飞已经不需要的东西,甚至对步明飞来说,这些东西被拿走,是一件好事,比如厄运,疾病等等。 一看到文书上的举例,步明飞便觉得这位老爷爷简直是专门救他于苦海的下凡天神,当即一口应承下来。 当然,在最后在文书摁下指纹的时候,他还是小心确认过的确没有陷阱。 更何况……如果老人想跟他玩文字游戏,提出一些他无法接受的条件,他也不是好欺负的。 他虽然废材,可整个家族势力不仅仅在大梁朝,而是遍布天下,门生故吏更是不计其数,高序列的超凡者,也结识许多,打个招呼,许多序列四序列五的超凡者都会为他家族撑腰。 “就这样……老爷爷让我喝了一瓶秘药,又摸了摸我的头,我第二天就脑子灵活许多,感悟到了文气的存在……” 步明飞将自己的遭遇抖了个精光。 老人给他觉醒文气的秘药之后,跟他约好,一个月后给他可以晋升为超凡者的秘药,到了那时候,他便可成为一个真正的,序列一的超凡者。 如今距离一个月的时间也剩不了几天,所以步明飞很笃定地认为,他很快就会变成超凡者。 在他的讲述中,老人甚至很贴心,得知他被书院的先生看中,要离开家乡去青山书院, 还表示无妨,时间一到,他会到武宁城,到时候步明飞进城找他就是了。 “还有如此神奇的人物……” 张?眼里满满都是羡慕,犹豫了几次,最终还是开口询问,能否给他介绍这位神奇的老爷爷认识一下,他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见识一下如此神奇的人物。 喝得醉醺醺的路明飞倒是没有夸下海口,只是表示,等他下次见到这位老人的时候,询问过之后,才确定能够将其引见。 张?倒也没有失望,若真有此等神异的人物,贸然拜见,并不礼貌,甚至是冒犯行为。步明飞愿意把把他的意愿传达,这已是意外之喜。若他运气不错,这老人愿意见他,送他一桩机缘,岂不美哉。 孙野侯却不这样认为。 当步明飞提及这个神秘老人的能力和要求时,他心中便觉得,这个老人的行为举止,透着一股邪性。 经历了胡小倩一事之后,他便深刻意识到,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好事,得到的东西,往往要付出沉重的代价。他与胡小倩不过有过几次露水姻缘而已,可最终却险些搭上性命,甚至还要连累亲朋好友,得不偿失。 老人若真的能让人拥有超凡者的能力,但所要求肯定不低,绝不是路明飞所所认为的那般,付出的还是他所不需要的东西。 所谓的“不需要”,可能是话术上的运用,目的是为了遮掩真正需要的东西,不然早就写得一清二楚了。 只是没见过老人,路明飞也没有把签订的契约拿出来给他们看过,孙野侯也不好做进一步的判断。 张?满怀心事,喝得有些上头,自忖体力不支,跟路明飞道了歉,便让孙野侯送路明飞到青山书院报到,自己回家歇息。 “多谢师兄们的招待,呃……下次我请客,咱们就去……就那个什么云楼……你们可不要跟我抢着会账啊!”路明飞本想会账,被张?拦了下来,老老实实被请了一顿,着实过意不去,便对两人发出了盛情的邀请。 “那敢情好得很……” 张?拍着圆滚滚的肚子,欢快地答应了。与孙野侯、路明飞分道扬镳之后,他沿着街道,斜斜歪歪地往家走,不时长叹:“我咋就没这么好的运气呢?.” “喂!” 就在离家不远的地方,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头一看,一个慈眉善眼,一身绿袍,身材高大,一身青衫的老人,低头对他笑眯眯地说道:“听说,你在找我?” “呃?!” 张?的酒劲,顿时消散了一半。 …… “这是新的案子?” 苏文将案头堆积如小山般的卷宗翻了一遍之后,才发现,内厂最近堆积的案子可着实不少。 除了连环杀人案这种耸人听闻的大案之外,最近还有数十宗影响不大,但一样怀疑是超凡者所为的案情。 受害者年龄大小不一,但受害的原因,都是遇到了一些个人能力无法解决的麻烦,然后出现了一个乐于助人的人。 根据存活下来的受害者口述,为他们提供帮助,最终让他们深受重创的人并不是相同的人,根据已经统计的受害者口供,加害者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身份迥异,完全不像是同一个人。 这个乐于助人的“好心人”,总能为受害者提供迫切需要的东西,同时也要求受益人有“微不足道”的付出。 这些微不足道的付出,包括一位受害者二十年的寿命,一位受害者的一只眼睛——过分的是,当这位受害者鼓起勇气挖出了左眼时,他却表示,要的是右眼。并主动帮忙,把对方的右眼给挖了出来。 唯一让苏文觉得舒服的是,挖掉眼睛去求“好心人”帮忙的是一个纵横黑道数十年的一位悍匪,据说还是一个兵家的序列二超凡者,仗着一身超凡能力,屡屡躲过了官府的围剿,逍遥法外。 这一次,因为得罪了一名实力远在他之上的超凡者,为了获得更强的去对付强敌,所以才横下一颗心,想用一颗眼睛,从神秘的“好心人”那换兵家序列三的秘药。 然后他付出了两颗眼睛的代价,获得了秘药…… 双目失明之后,这位悍匪很快就被内厂发现,将其抓住,被抓住的时候,他甚至都还没有找到合适的地方服用秘药晋升…… 类似悍匪身上所发生的事,数量是越来越多,所以内厂不得不按照其相似性,归纳到了一起,最终交给了苏文——毕竟他脑子好使,让他判断,这些“好心人”之间存在哪些联系。 “一共三十九个案子……真不少了。” 苏文按照时间排列了内厂所收集的“好心人”案子,一颗心慢慢往下沉。实际上,这些案子散布在江南道各处,这也意味着,内厂不可能将所有案情都了解,他所看到的,很可能只是冰山一角。 而更让他觉得心累的是,这些案子的案发时间,最早的一例是灵狱事件后的第二天。 而案发现场,则是武宁城外。 所以苏文几乎可以确定,这些“好心人”,是从灵狱跑出去的。 而且苏文甚至还敢相信,做出这一系列事件的,不是一群人,而是一个,而且是从灵狱第三层跑出的超凡者。 因为只有这一层的超凡者,才可能拥有如此神异的力量,包括调配兵家序列三秘药的能力。 “是跑掉的哪一位超凡者呢?” 苏文想了想,便让人找老六,他要灵狱第三层超凡者的详细介绍。这都是江南道内厂没有的东西,灵狱事件之后,南宫才从京城总部带来了一些零碎的档案,但这些档案,也只有柳三刀和老六几个能够有限度地接触,苏文这种实力不够,档次也不够的新人,是没有资格与闻的。 第四十八章 犯人档案 “看个档案……还得升官?” 让苏文愕然的是,当他让顾清臣去向老六提出要看机密文档的时候,老六先是沉吟了片刻,随后表示自己想想办法,可以满足他的要求。 下午的时候,老六便笑吟吟地找上苏文,告诉他,因为他之前在内厂的贡献卓越,所以将他的职位往上提升一级,从铁鲤符小档头,提升为铜鲤符小档头,薪资待遇,则从十二两提升到了二十两每月,其余待遇,自然也有所提升。 提升职位还是其次的。主要还是因为,只有到了这个层次,苏文才有资格听说一些关于灵狱第三层的消息,而且只局限于耳闻,还是无法翻查相关的信息资料。 不过到了这个级别之后,身为银鲤档头的老六,就可以授权苏文管理一些资料,按照规定,苏文自然是不能翻阅的,可是……规定终究是死的,人得灵活运用规定的漏洞,苏文要是偷偷看了这些资料,又守口如瓶,没有把内容泄露出去,那不就是跟没看一样吗? 规则没有被违反,苏文也能得到想要的资料信息,皆大欢喜。 “内厂……还真是会灵活变通啊!” 老六才刚给苏文宣布升职加薪的好消息,不到一会,颜朵便和顾清臣一人抱着一堆档案,送到了他的工作间里。 档案只是看起来多,可实际上没有太多东西,因为大部分的档案,还是刻在竹简上的,年代十分久远。 “这……就是第一手的档案?” 随手抽开一份档案,苏文看了两眼,便一脸惊诧。 枯黄的纸张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文字,可许多文字,却被用浓墨涂抹,根本无法辨认上面曾经有过什么样的内容。 “没错……” 颜朵自觉地闪在一边,避开苏文抖开的秘档。 “涉及到了高阶超凡者或禁忌物太高级,那么与之相关的记录都会采取这样的保护措施。” 颜朵为苏文解释。 那些序列极高的存在,往往有神奇能力,哪怕只是呼唤和书写他们的名字,就能被他们所感知,禁忌物也是如此。 尤其是对他们了解越多,那么也就越容易被感知,甚至隔着极其遥远的距离便可操控。 也正是如此,与这些危险的存在相关的内容,是不可能被普通人所接触的,哪怕超凡者,也必须小心翼翼地对待。 当然,与这些危险存在相关的完整信息,不是没有。 最初的记录,往往都是一式三份,最完整的部分,被封印在钦天监的镇星台,其次一部分则安置在内厂总部——也就是真名为镇妖司的不动仓中,最后一份,便是被涂抹过后,可以被调阅的部分。 当然,哪怕这种在苏文看来,已经没有有多少价值的信息,在以往,也只有柳三刀和老六之流有资格调阅,而且还得先跟京城总部申请。 “也就是说……想看到更详细的内容,还得去不动仓……或者镇星台?” 苏文被内厂体系的官僚体制深深震惊。 “这是一种保护措施。” 颜朵很有耐心地解释:“等你对这一类超凡存在有了更深刻的了解,你就明白了。” “不错……” 顾清臣在一旁附和道:“早些年镇星台的档案馆甚至还出过状况,以至于到现在,镇星台档案馆里的绝大部分守卫,都要求必须目不识丁,甚至部分区域,只允许盲人进入。” “好吧……” 苏文心神凛然。 他终究意识到,是自己对这个世界的凶险了解太少。关于超凡、禁忌力量的档案有这么一套严谨的对应方案,便足以证明,眼前这一堆烂竹片旧纸张中,不但有着丰富的信息,也有着难以想象的危险。 收拾了心情之后,他便开始翻找卷宗。 顾清臣和颜朵不能插手,苏文只能一个人从故纸堆中翻找有用的信息。 但对他来说,也并非难事。 他只寻找与案件可能相关的信息。这样一来,便将禁忌物一类的档案暂时移除,把注意力放在灵狱第三层关押的人物身上。 灵狱第三层一共也就只有十三间牢房,除去部分安置禁忌物的房间,剩余关押超凡者的,也就半数多一点点。 工作量骤然减半之后,他再将不同超凡者的档案按照时间分类,拆开最基础的部分,了解人物的生平,擅长技能,犯过什么事,最终在什么时候入狱。效率奇高。 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他便将所有档案看过了一遍。他也终于对灵狱第三层关押的超凡者,有了基本的了解。 比如那位被关押了五百年,一出灵狱就被黑烟吞噬掉的陆仲,是一名序列五的,堕落了的杂家超凡者。 他在冲击序列六的时候,为了晋升仪式,倒行逆施,蛊惑了当时的前朝皇帝追求长生不死,用小儿心脏为皇帝炼制秘药,最终被几家学派的超凡所察觉,那位皇帝仪式失败,变成怪物被杀死,而陆仲则被儒家的大能桃高更所擒拿,最终关押在了灵狱之中。 翻阅更多的档案之后,苏文才知道,陆仲蛊惑皇帝倒行逆施却没有被处死,还另有隐情。 陆仲之所以蛊惑这一位皇帝,是因为得到当时的太子悄然支持,所以最后失败,可却也为太子扫清了登基障碍,那位新皇感激陆仲的付出,最终淡化处理此事,最终陆仲便一直被关着,直到灵狱之乱,才得以自由片刻,却被对门的黑烟吞噬掉了…… “黑烟……竟然也只是序列五?” 看完了陆仲的档案之后,苏文便找到了黑烟的记录。尽管不知黑烟的名字,可从能力上寻找能变成黑烟,女声这样的特征,找到相关档案,却是容易得很。” “桃夭?!” 看到这个名字的同时,联想到那一团诡秘的黑烟,苏文总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的错愕感。 化成黑烟的超凡者叫桃夭。 档案上记载,她可能是大儒桃高更的女儿。因为晋升高序列时出现了不可控的悲剧,因而濒临失控。桃高更不忍心杀死这个随时可能会变成怪物的女儿,因而将其关到了灵狱深处,将其永久镇压。 桃夭具体是什么派系途径的超凡者,档案上没有记录,具体能力也只有一种,那就是变成可以吞噬万物的黑烟。 桃夭是从序列四晋升序列五时失败,但因为活下来,并且处于半失控状态的她,其实拥有相当于序列五的实力,而且比普通的序列五更加可怕危险。 所有濒临失控,或者已经处于半失控状态的超凡者,都要比同序列的超凡更危险,鬼才知道,这些已经完全疯了或者半疯状态的家伙,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那一具会说话的白骨……是,叫扶鸾。是个序列四,但他拥有不死特性……甚至是身体已经变成了禁忌物,所以才会保持不死的特性和灵魂?有意思!” 看到曾经一口咬住谢灵蕴断臂不放的白骨扶鸾的资料时,苏文简单地思索了一下,便将扶鸾相关的资料全部摊开,然后开始钻研。 尽管苏文的主要任务是负责追寻“神秘好心人”的案子,可仔细看了扶鸾的资料后,他便怀疑,此人跟连环凶杀案可能有关。 档案资料显示,扶鸾被内厂抓到的时候,是百年之前。 当时扶鸾扶鸾并不是一具白骨,身上还是有血有肉——但都是别人的。 扶鸾杀死一些人,将他们的皮肉缝在自己身上,把自己变成一个由针线与血肉缝接而成的怪物。 而扶鸾也并不是见人就杀,而是精心挑选了面容俊美,身体茁壮之人的身躯,精心挑选之后,才会杀人割肉,取一部分安置在自己身上。 这个超凡变态,落网之时,已经杀害超过一百人。内厂的大档头们裁定,要立即将其处死。 只是扶鸾身上有不死的特性,却是诛杀不得,只有动用更高级的禁忌物或者超凡力量,才能将其彻底扑杀。 可这样一样,为了杀死一个这样的破玩意而付出内厂不愿承受的代价,大档头们也一样觉得不划算。 最后便将扶鸾封印在了灵狱之中,准备用漫长的时光,关死这个变态。 只可惜……时间才过了一百年,灵狱便被谢灵蕴打开,扶鸾跑了出来。 “那个杀人取走器官的凶手……很可能就是扶鸾!” 找到凶杀案的线索,苏文并没有如释重负,反是倒吸一口凉气。 这可是一位序列四,拥有不死特性的超凡者,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可能比一位序列五更加可怕。 “把这一份卷宗拿去给六档头,就说这个可能是连环杀人案的凶手……” 苏文挠了挠头,把档案递给顾清臣。 “好!” 顾清臣向苏文投来崇拜的眼神,从见到苏文那一天开始,他就觉得苏文不凡,等苏文加入内厂之后,果然印证了他最初的想法。从一堆破纸里都能找到连环杀人案的凶手,如何不让他佩服? 看到顾清臣那仰慕的目光,以及颜朵惊愕的表情,苏文心里不禁想道:“不会吧……难道他们都没想过,最近发生的案子,最大可能就是从灵狱里逃出来的犯人做的?” 第四十九章 一日白头的人 苏文把剩下的犯人档案又翻了几遍,可这一次却没有那么幸运,与他调查的案情相关信息,一点都没看到。 “会不会是禁忌物作祟?” 沉吟片刻,苏文最终决定,把灵狱第三层的禁忌物档案也看一看。但老六之前可是提醒过他,没有绝对的必要,不要去看这些禁忌物的记载。 老六的说法是,接触禁忌物的信息,可能比接触超凡者的信息更加危险。 翻看高阶超凡者的档案记录,可以视之为偷窥超凡者的隐私,经过档案纸上描绘的法阵,整个过程足够小心谨慎,再加上超凡者自身不注意的话,是可以避开超凡者的反窥的。 但禁忌物可不是人,人有主观情绪,也容易忽视生活上的细节。禁忌物不一样,哪怕是从档案上窥视它们的信息秘密,也等于在间接触摸它们,被察觉的可能更大。 就如禁忌物天-09,只要在心中想它的名字,就可能被它所察觉。这也是内厂记录禁忌物天-09的时候,从不把它的名字写上,从头到尾就只有一个编号。 就目前所掌握的信息看,哪怕是只被惦记着编号,天-09号禁忌物似乎也有所察觉。 可能正因为谢灵蕴整天念想着,所以天-09号禁忌物在谢灵蕴打它主意之前,就自己挖地道逃跑了——至于是不是挖地道逃跑的,其实内厂至今仍没有定论从,事后经过挖掘内厂废墟,发现天-09号禁忌物并没有彻底挖穿地道。 随着灵狱所有禁忌物和犯人的逃走,追究天-09号禁忌物是怎么离开灵狱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甚至因为禁忌物的层次太高,镇妖司都没有给江南道的内厂下达追索禁忌物的命令,而是南宫回到京城之后,由更高阶的超凡者组建了几支专业的团队,追查这一批禁忌物的下落。 “怎么会这样……” 苏文挣扎了一段时间,终于拆开了档案,可很快他就错愕,灵狱第三层的禁忌物,除了禁忌物的编号之外,其余部分,几乎都被浓墨涂抹,每一页档案能够看到的文字,基本不超过十个,都是一些无用的单字,能够从中看出什么有用信息,那就怪了。 每一份禁忌物的档案都是如此。 “天-09”,“地-27”,“地-46”“暂定地-011”…… “这样的档案,有什么意思?” 苏文拍着脑袋,痛苦地说道。 但很快,他就有所发现。 他发现,禁忌物档案上的墨迹,跟超凡者档案上的不大一样。 超凡者档案上的墨迹,是纯粹的墨痕涂抹,而禁忌物记录上的,并非如此。 那是超凡力量作用下的扭曲,使得他看不清楚上面的文字。 也就是说,禁忌物察觉到了有文字将它们记录下来,它们的力量便延伸到了文字上,将其扭曲,使得正常人根本看不清楚上面的记录。 也就是说,苏文看到一团墨迹涂鸦的模样,是因为他的层次太低,无法看到被扭曲内容而已。 很快,苏文就在档案边缘上看到了一行行已经模糊了的红色墨迹,墨迹也被扭曲,所以苏文一开始只看到一抹殷红的痕迹,凝聚了文气,开启了灵识之后才将其仔细辨认清楚。 看清楚了红色的警戒文字之后,苏文心中一惊,赶紧关闭了灵识。 红色的文字提醒道:如果没能达到可以看清楚扭曲的记录的超凡者,千万不要尝试去了解上面的内容。 警示文字并没有提醒如果有人作死的话会有什么下场。但苏文觉得自己没有必要再细问这个问题。 内厂的先贤们估计是故意没写清楚,用这样的方法,减少内厂内部的蠢货。 “这些禁忌物,可能太恐怖,仅仅是知道与它们相关的内容,就会导致危险的产生了……” 苏文自己做出了结论。 最后翻遍了所有禁忌物的记载,苏文能够获得的,只有地-27号禁忌物的资料。这便是禁忌物“通行证”的资料,因为“通行证”的特殊性,相关信息并没有太大的危险,并没有做危险处理。但对寻找与“神秘好心人”相关的信息,并没有任何的帮助。 “只能从别的地方入手了……” 苏文先是叹了一口气可很快他又觉得,他要调查的案子,如果跟灵狱三层的禁忌物和超凡者没关系的话,这反而是一件好事。 “那起码可以说明一点,这个超凡者,没有那么可怕……” 想到这里,苏文一阵心安。 被关入灵狱的凡人,序列最低都是序列四,而且这还是入狱时的力量序列,在关押的漫长岁月中,哪怕他们的力量序列没提升,可这么多年过去,文气所转化而成的力量,也相当可观。 眼下江南道的内厂,正处于薄弱状态,序列四的柳三刀已经被调走,能够拿得出手的高序列强者,就是老六。 然而老六目前的力量序列,是法家的序列三。颜朵也是序列三,她进入序列三不久,而且阴阳家素来不以战力著称,遇到高序列的强者,很难直接对抗。 至于其他的厂卫,如顾清臣和萝卜组合之流,大部分是序列二,甚至更多是苏文这一类刚刚觉醒文气或者进入超凡序列底层的战五渣。但在苏文之下,厂卫更多是连文气都没觉醒,只是有一身武艺的普通人。 只是这些普通的厂卫,日常也没机会接触超凡力量,负责的是内厂的日常运作,从不接触危险的核心工作而已。 “还是从卷宗里找信息吧……” 苏文将手头上的秘密档案一一放回有封印阵法的密封袋中,按照程序,检查了自己的状态,确认自己没有受到资料中可能涉及的超凡力量影响后,这才松了一口气。 走出工作间,苏文看到一排厂卫挑着一桶桶被油纸包着的麦芽糖往仓库而去。 “谢灵蕴……究竟藏了多少的麦芽糖?” 苏文揉着眉心说道。 “很多,很多!堆积如山!” 咕咕站在苏文的肩膀上,抖着羽毛回答苏文的话。 根据咕咕提供的信息,谢灵蕴的秘密据点,还在不断被查抄出来。 谢灵蕴着实是个奇葩,他的秘密据点里,值钱的东西没多少,麦芽糖却堆积如山。 仿佛在过去的二十年里,谢灵蕴就只干了一件事,就是每天不断做麦芽糖,然后将其存储起来。 难怪内厂查抄谢灵蕴的遗产时,发现谢灵蕴身为封疆大吏,却并无多少余财,原来是把家产都拿去换成了麦芽糖…… “这么多糖,也不知吃到什么时候……” 苏文捂着腮帮子说道。最近整个内厂在发福利补贴的时候,不管职位高低,都有额外的十斤麦芽糖,苏文并不嗜甜,不知要吃到什么时候。 “苏执事!” 路过公堂的时候,一名厂卫急急忙忙而来,冲着苏文急声说道:“又来了……那个帮人满足愿望的家伙,又出现了!” 苏文清楚,新的案件出现只是时间问题,可他没想到的是,这个神秘人竟然如此高效率,距离上一个案子还不到两天时间,就又搞出新的事情。 在一队厂卫的保护之下,苏文很快就来到了案发现场。 一路上,他也从厂卫口中大致得知大概的事情。 这一次,出事的是一个丝绸商人,付德。 付德在武宁城其实颇有名气,身家虽然不如许半城这么丰厚,可他却有不少商队,每年从江南道收购丝绸,贩卖到北方的燕国和草原,利润十分丰厚。 但最近几年,大梁朝与北燕关系有些僵硬,往来商路并不顺畅,而草原上的蛮族也屡屡南下劫掠,经贸几乎彻底中断。 所以付德这几年日子便有些不如意,而最近半年,付德的商队被不明身份的人袭击,不仅货物丢失,而且人员折损惨重。付德为赔付护卫的抚恤金,就消耗了前些年绝大部分的积累,日子过得艰难起来。 但一个月前,他的运气忽然就变好起来,边境捣毁了一队马匪的老窝,抓住了专门袭击他商队的匪人,审问过后才知道,付德的商队之所以会屡屡遭到攻击,是受到了边城的一家大商人所指使。 边军顺藤摸瓜,抓到了这位大商人,审问之下,便彻底招供,表示马匪说的都是真的,这位大商人本想入股付德的商队,分润丝绸生意的巨大利润,却遭到了付德的拒绝,因而生出了歹意,让付德也做不成生意。 大商人被抄家,家财自然也有一部分作为付德的赔偿,虽然不多,但对付德而言,却是解决了心腹之患。 只是付德还没高兴多久,就在今日,忽然一日白发,一个养生得当,健壮白胖的中年人,瞬间就变成了八九十岁的垂暮老人,马上就要撒手人寰。 家中大惊,急请大夫诊治。而城中大夫,基本都算是内厂的眼线,马上将此事汇报了上来。 很快就有人接触了付德,从他口中得知,的确有这么一个好心人出现过,说可以帮他满足一些愿望,或者解决一些麻烦。 第五十章 麻烦大了 “那个人……长什么样子?” 蹲在病榻前,苏文皱起了眉头。 付德的衰老并没有 停止,内厂厂卫找到付德的时候,他虽然已经看上去已经很老,可不到一个时辰,付德满头白发便掉光,皮肤也彻底松弛,长满了老人斑,双目浑浊无神,躺在床上,奄奄一息。 若不是内厂的大夫给付德服用了含有超凡力量的秘药,延长了他的生命,苏文根本没机会看得到活着的付德。 “呃……啊……” 付德张着无神的双眼,嘴里发出无力的怪叫。 从他的神色之中,苏文并没有见到惶恐,仿佛所遭遇的一切,他之前都已了解,并且接受了这样的命运。 全家老少围在病床旁边,低声啜泣。 若不是内厂名声过于吓人,家属们早已出声驱赶苏文等人,好让身染怪疾的付德能够安然地走完最后一程。 “这不只是你一个人的事……”看着付德那浑浊的双眼和抽动的手指,他心里清楚,此人虽然已经处于生命的尽头,可并不是脑子已经糊涂。相反的是,付德的意识还十分清醒,他只是不想把掌握的信息说出来而已。 苏文低头,在付德耳边说道:“让你失去数十年生命的人,已经对很多人下手,他们或许都从那人手里得到了一点好处,可付出的代价,却几乎跟你差不多……甚至有人,只是想把儿子的病治好……却最终搭上了全家人的性命。这不是什么好人……你从他身上得到一分好处,别指望他从你身上拿回十分就够了,按照我们所掌握的信息,他会根据与你签订的协约漏洞,找上你的家人,最终你会把全家人都拉入死亡深渊……” “啊……哦……不,他不会的。” 听到苏文这一番话,付德无神的双眼里终于凝聚出了一丝精神,颤巍巍地说道。 “那你身体现在的状况,如何解释?” 苏文承认,他所说的话里,有夸张的成分, 但付德也分辨不了他说的话是真是假,所以他可以信口开河。 “这个……我,我自愿的。他,他说,可以帮我渡过这一关……代价是……” “代价是,在他觉得有需要的时候,拿走你全部的生命?” 苏文问了一声。 “是……不是……” 付德听到苏文的话,先是点头,然后摇头:“不是这样的……他只是说……会拿走我一部分生命…” “是不是还说,对你的影响其实不大?” 苏文摇头叹息道:“这是简单的话术欺骗……你看,从一开始他就在骗你,而在这时候,你还想帮他掩盖踪迹……呵,想想你的家人吧……在你之后,他们说不定很快就会重蹈你的命运。” “呃,呃……” 也不知是苏文一番话让付德心生恐惧,还是生命已经走到尽头,这一次,他想说话也说不出来,眼神越过苏文,望向他身后的家人。 “大夫!” 苏文心里也是一惊。暗道不至于吧,他这一番话,竟然都能导致付德的健康加速恶化。 内厂的大夫就守在一边,听到苏文的招呼,便赶忙凑了过来,伸手去搭付德的脉象。 付德手里却忽然多了许多力气,甩开了大夫的手,把手臂颤巍巍地伸直,两根手指岔开,指向站在苏文身后的家人。喉咙里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甚是焦虑。 “什么意思?” 苏文看到他的手势,随即想到了什么,问了一句:“二管事知道此事?” 站在付德儿子身后的二管事,听到苏文这一句话,吓得“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带着哭腔说道:“官爷啊! 我可什么都不知道哇!” 付德艰难摇头。 “是二姨太?” 苏文又赶紧问了一句。 付德在武宁城原先也是大户人家,除了正妻之外,还有三房小妾,儿子也有几个。 “呃呃……” 付德一脸痛苦,喉咙发出野兽般低吼。 “老爷,我知道您的意思……” 二姨太哭得戚风惨雨,她扑到一旁的灯盏旁,将一盏蜡烛摁熄。 “自家道中落之后,老爷比以往更加勤俭……平时都不点蜡烛的……” “呼……” 看到二姨太熄灭了一根蜡烛,付德脸色一下子松弛了下来,呼吸顺畅了许多。 “不好!” 大夫却神色大变,往付德嘴里灌了一瓶药剂。 可药剂还没入喉,付德两腿一蹬,没了呼吸。 “……这真是……” 看到这一幕,苏文无言以对。 “父亲(老爷)!……” 付德一家老小扑了上来,扶床痛哭,在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中,苏文不得不退出了房间。 不多时,内厂的大夫和颜朵也神色不好地走了出来。 “灵魂不见了!” 颜朵低声说道。 “老朽也没察觉到灵魂气息的波动,好像灵魂跟身体同时寂灭了。” 大夫也给出了跟颜朵相同的答案。 在得知付德快要衰老致死这个消息时,苏文便试探地问颜朵,有没有保存死者灵魂的手段。 没想到颜朵给了正面的回应。或许别的学派没有这种秘术,可阴阳家却是有这种能力的,内厂里的资深老大夫,医家序列二的超凡者,也拥有相似的能力。 苏文为了保险,把两人都带上,本想着如果从活着的付德身上问不出什么信息,就把灵魂带回去拷问。 可没想到的是,付德死后,根本没有留下灵魂。 “其实吧……有没有带回灵魂,也不是很重要。” 苏文安慰着两位同伴:“神秘人并没有杀死每一个他帮助过的人,还是有很多活口的……” 颜朵叹息一声:“可他们并没有能够给我们提供有用的信息。” “所以我们就算得到付德的灵魂,也未必能问出点什么。” 苏文笑了笑说道:“不过嘛……我们得做出得到了一些关键信息的样子。” “还来这招?” 颜朵有些迟疑。 相似的套路,苏文已经在谢灵蕴身上使用过,再次使用这种欺诈的手段,颜朵不报以乐观。 “这家伙未必知道内厂发生的事情……” 苏文如此说道。 他说的是实话。那一夜围绕谢灵蕴所设下来的陷阱,整个内厂,也只有几个核心成员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一切的表演,实际上都建立在谢灵蕴对天-09号禁忌物的认知上,其他人等,根本弄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事后柳三刀发布的消息则是有歹人试图攻击王御史,幸好被内厂护卫拦下,王御史安然无恙,内厂厂卫也没有损失,歹人最终被追杀成功,击毙于半路云云。 “姑且试试吧……” 颜朵掐了掐眉心,有些疲惫地说道。 …… “梆梆梆……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各位街坊邻居,最近有妖人出没,以帮还心愿,解决麻烦为借口,用妖法妖术害人,切莫轻信!如遇到此妖人,向官府汇报,可得奖赏,奖赏如下……” 入夜之后,更夫们在穿街走巷,敲着梆子,嘴里吆喝着内厂发布的消息。 除了更夫扯着喉咙喊话,更有不少官吏四处张贴文书,更有巡检队伍四出,抓捕嫌疑人。 神秘人自然是抓不到,但街头为人占卜算命,风水堪舆的先生们却是被抓了不少,被关到了大狱之中,被敲诈了不少银子才放出来。 “这办法不错,就算打草惊蛇,让那位超凡者警觉,可我们也给百姓们提了个醒,就算遇到他,也会心生忌惮,不会轻易上当……” 老六对苏文的提议赞不绝口。 “那可未必……” 颜朵给老六泼了冷水:“根据我们所收集的卷宗,很多人是明知道有惨重代价,也愿意接受神秘人的帮忙的。” 苏文点了点头。就如那位兵家序列二的悍匪,明确知道自己要失去一只眼睛,才能换得序列三的秘药。若不是神秘人在条款中玩了花样,没有注明要取走悍匪的哪只眼睛,这位悍匪还是会觉得,他付出的代价跟得到的秘药是等价的,甚至还挣了一笔。 更令人不寒而栗的是,序列二的悍匪,都愿意付出一只眼睛换得秘药,其他人呢,那些原本就处于绝望之中的普通人呢? 若他们知道有人在取走他们性命的同时,可以为他们达成一个心愿,那些身在绝望之中的人,会做出何种选择? 这是颜朵所担忧的。 这也是苏文让老六一定加上,发现神秘人向官府报案,确认消息准确的话,可以获得丰厚报酬的原因。 普通人未必会相信神秘人真的会能帮他们实现愿望,但官府的赏金,却是实在不虚的,有用的信息五两银子起步,若能根据消息抓到妖人, 那可是二百两银子! 如此丰厚的奖金之下,哪怕再绝望的人,都会先想想银子,再考虑其他的念头。 “我们已经把这家伙的可怕夸张了百十倍不止了,如果还有人想着求助于他,那也是好言难劝该死的鬼,爱咋咋的吧。” 苏文最后如此说道。 …… 三更时分,盘腿坐在床上的张?蓦然睁开眼睛,长长呼出一口浊气,神采奕奕。他感觉身轻如燕,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力气。 “呼……我,我是超凡者了!” 张?声音里带着难以言喻的喜悦。 “梆梆梆……” 巷子外传来了打更人的吆喝声,他侧耳倾听一阵,脸色一黑。 “我草!我是不是惹上麻烦了?!” 第五十一章 赊刀人 张?不是蠢人。 当天与那步明飞分开之后,神秘人便找上了他,张?的内心是充满警惕的。 只是酒劲作用下,神秘人只是几句话便瓦解了他的防备,然后提出为他准备好足够的文气,还有晋升秘药。 当然,神秘人的付出肯定不会是无偿的,因而向他提出了一个要求。 甚至在张?看来,这个要求简单得过分,他几乎什么都不用做,就可以满足神秘人的设想。 因为神秘人要求人,从拿到秘药的那一天起,一个月的时间里,不能主动接触青山书院任何人,也不能告知任何人,曾经与他有过这么一笔交易。 张?一听,就觉得此事再容易不过了。 青山书院虽然每日按时点卯,但学生来去自如,先生并不会追究学生下落。书院只是给学生进行文气方面的启蒙,至于学生能不能觉醒文气,那是学生自己的事。 许多从经文上有所感悟的学生,往往都会找个地方闭关,仔细感悟经书上的奥义,只要提前报备,根本没人追究学生离开多久。 张?为人虽然交游广阔,但至交好友却也只有苏文、孙野侯两人,他除了这两人,其他也也不会主动去寻找。 只要修书信一封跟他们解释说要闭关,修炼文气,他敢保证,两人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都不会打扰他。 当然也不排除意外,张?于是仔细地询问了神秘人,他不去找别人,若别人来找他呢,他算不算违背了约定? 当神秘人表示不算违背之后,张?便彻底地松了一口气。 但神秘人强调,不能将他相关的信息泄露半点出去,否则就算张?违约。 违约的下场,是张?文气消散,终身无法进入超凡序列,并且受到文气反噬,终身都会被业火灼烧,痛苦而凄惨地渡过一生。 讲真,当神秘人说出如此可怕的后果之后,张?便意识到对方不是一个正经人。 可正经人能让他变成超凡者吗?或许可以,但正经的方法,他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变成超凡,所以张?寻思过后,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 一个月而已! 大不了躲乡下去,与世隔绝一段时间。 张?准备服用秘药,晋升超凡之后便收拾包袱去乡下,可没想到的是,还是半夜时分,更夫便开始宣说妖人骗人之事。 虽然没有指名道姓,可听了更夫的描述,他完全可以确定,外面宣说的妖人,就是帮他晋升为超凡的那位好心老人。 吓出了一身冷汗的张?,又侧耳倾听了一阵,更夫边走便宣说一些悲惨案例,有些是真实情况,有些则是通过了苏文和内厂的文士加工渲染,充满了恐怖和悲剧色彩,目的就是为了吓阻那些心怀侥幸的百姓。 张?不知普通人有没有被吓到,反正他是有被吓到了。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一滴一滴往下流。 “不至于不至于!” 他一手捂在胸口上,试图安抚受惊的心灵。要是恐慌继续,他可能会失控! 刚刚晋升儒家的序列一旦失控,这绝对会沦为超凡世界的笑柄的! 要知道,儒家可是诸多力量途径中最为稳定的序列,尤其是进入低序列的超凡,几乎是零风险,这也是许多觉醒文气之人,会优先选择儒家的序列,因为风险足够低。 只是儒家的晋升仪式会越来越难,所以许多着眼考虑高序列途径的人,反而不会考虑儒家的序列。只是相对于世界绝大部分人来说,符合自己的,又能自由选择序列的人,本来就不多。更何况,许多人终其一生也就在序列一和序列二的境界之中,更高的序列,本身就不是他们所能奢想的。 冷静下来之后,张?很快有了想法。 他洗了个冷水澡,让自己冷静下来,收拾好包袱,将几封还没寄出的书信,放进屋外的一个绿色邮箱中。近年来,老皇帝着实推行了不少便民的新政,邮政便是其中之一,百姓只要用少量的钱,就能通过驿站邮差在大梁朝境内寄送信件。 这也是老皇帝推行的政策中为数不多,受到国人称的政策了。 “嗐!喝酒误事!我就不应该跟那步明飞喝酒,更不应该答应那老人!这都是什么事嘛!” 张?低声埋怨着自己的鲁莽,趁着茫茫夜色,离家而去。 当他的背影彻底没入黑暗的时候,一个慈眉善眼的老人,出现在张?的家门前。 他看着张?远去的背影,伸手打开了门口的邮箱,拿出几封书信。 “呵……” 随着一声冷笑声音,老人手中的书信便化成了一堆纸屑,他把手轻轻一扬,纸屑就被一阵大风卷走,不知飞散到了何方…… “青柏师兄,发生了什么事?” 清晨时分,苏文回到了书院,便看到了青柏和几名先生,匆忙朝着后山而去。 苏文与青柏打了招呼,询问青柏行色匆匆,所谓何事之后,才知道,书院有一名新来的学生,临近天亮的时候,忽然身上冒出了蓝色的火苗,顷刻之间便化为了熊熊烈火,将其吞没。 新生的舍友发现这一幕,便设法相救,可已经太迟。 等火势扑灭的时候,这名新生已经烧成了一团焦炭。 书院的先生赶来之后,根据尸体上的痕迹,确认了这名新生死于超凡力量。 “是发生了什么意外,导致他的超凡力量失控了吗?” 苏文皱眉问道。 按照他对青山书院的了解,招收的学生基本都是走儒家序列,不大可能会出现这种情况。 “不是……” 一名先生沉声回答:“步明飞是我的晚辈,前些日子,我去他家做客,发现他文气十分醇厚,便起了爱才之心,准备引导他跟我学习《诗经》,若无意外,他应该能在半年之内,成为序列一的超凡者……” 听得出来,这位先生心情十分沉重,说话期间,几度哽咽。 青柏打断了这位先生的话语,给苏文介绍了几句,说话的先生叫步流烟,专攻诗书,造诣深厚。 “步明飞应该是被超凡者谋杀的。”青柏明显是受不了步流烟的叙述方式,说道:“但出手的超凡者序列很高,是用诅咒方式将其杀死,所以只能去找先生帮忙,查找凶手了。” 说到这里,青柏幽幽叹了一口气:“希望这时候,先生还没开始喝酒。” 听着青柏幽怨的语气,苏文心底便生起一丝愧疚。 如果不是他那一首《桃花亭歌》,钱浩然也不至于变成一个酒鬼吧? “跟我没什么关系……毕竟诗是抄来的……” 苏文在心底自我安慰着。 “只是……我这晚辈,来书院没两天,觉醒文气的时间也不长,没道理得罪高序列的超凡者啊……” 步流烟连声感慨:“这孩子,以往一直愚钝得很,忽然开窍,老夫还以为是祖宗有灵……可没想到的,竟会有如此下场……” “步先生,你说什么?” 苏文蓦然停下了脚步,直直地盯着步流烟,神色凝重。 “嗯?” 青柏见苏文神色不对劲,说道:“你想到了什么?” “……我大概知道,动手的超凡者是谁了!” 苏文缓缓呼出一口气。 那个神秘人,胆子还真大,连书院的学生都敢动手! 只是仔细一想,他便意识到,对方未必是针对书院的学生,只是死者因为觉醒文气之后,才被步流烟带到书院的,那神秘人动手的时候,可未必知道,他针对的人当中,有一位书院的学生。 苏文将神秘人的案子简略地介绍了一番。 “你的意思是……步明飞是跟神秘人做了交易,才觉醒了文气,然后被收割了性命?” 步流烟沉吟了一阵,呼出一口气说道:“……这的确有几分道理……如此说来,很可能是一个墨家的高序列超凡者所为!” “如何见得?” 苏文眉毛跳了跳。 他连凶手的动机都还没摸清楚呢,步流烟是怎么知道作案的人会是墨家学派的人? “墨家序列五,赊刀人。” 青柏言简意赅地说道:“应该是一个刚刚进入序列五,刚成为赊刀人不久的家伙,为了更快消化秘药,或者压制不住秘药的药性,被超凡力量控制他去做坏事了。” “赊刀人……原来如此!” 苏文恍然大悟。只是他不明白,为何他只是稍微提及案情,青柏和步流烟就能猜到犯案人的身份,内厂专门负责处理超凡案件的大小档头们,似乎对此却一无所知,好无头绪呢? 苏文将自己的疑问抛了出去,青柏却拍了拍他的肩膀,笑了笑说道:“咱们儒家的底蕴,可不是那些整天只会打打杀杀的家伙能比拟的,哪怕是咱们青山书院书阁里的藏书,都比镇妖司数百年的库藏丰富,有空的时候,你应该多去书阁走走。” “师兄说的是。” 苏文心悦诚服。他决定,一有时间就好好读书,尤其是与超凡力量相关的典籍,一定要多看一些,增广见闻的同时,还能提升力量。 “知识就是力量啊!” 苏文叹息一声。知道了神秘人可能是个赊刀人,实际上已经排除了很多种可能,内厂接下来就不用像无头苍蝇一般到处瞎动,而是有的放矢地针对赊刀人布局了。 第五十二章 没有侥幸 青山书院出了这么一件惨案,自然惊动了钱浩然,钱浩然检查了步明飞的尸体之后,得出了与步流烟相似的结论。 步流烟只是根据神秘人行凶的方式进行推断,但钱浩然却是通过检查尸体之后,直接找到了超凡者所留下的力量。 “赊刀人将超凡力量赊借给这个糊涂蛋的同时,又让他签订了必然会违背的契约,一旦违背契约中的条款,便会死去……”钱浩然为苏文、青柏众人解惑:“这是赊刀人的序列五仪式,毫无疑问,这个赊刀人在投机取巧,自设预言,自圆其说……这样完成仪式的速度会很快,但同样的……取巧的仪式都有巨大风险,若他的布置,只要有一个出了差池,就会彻底失败……失控是必然的结果。” “也就是说,如果我们找到一个跟赊刀人签订了契约的人,将其保护起来,不让其出现违约,那过一段时间,这个赊刀人就会自行灭亡?” 苏文从钱浩然话中抓到了关键。 “没错……”钱浩然淡淡笑了笑,随即摇头说道:“只是赊刀人签订契约的时候,怎么可能会留下这样的漏洞,必然在契约中有所规定,不会让人抓住他的把柄。” 苏文一听,心都凉了半截。 是啊,赊刀人在与受害人签订契约的时候, 只需加一条不能接触内厂的超凡者,或者接受别人的保护,否则视为违约,就可以完美避开内厂的干预,甚至内厂想从这方面入手追寻他的时候,反而在为他加速仪式的进程。 “不至于这么神奇……” 钱浩然拍了拍苏文的肩膀:“赊刀人跟人签订赊卖契约的时候,已经签订过的条款都不能重复使用,否则仪式便有了瑕疵,失败的可能就会变大……” “那还好……” 苏文松了一口气。 那内厂的当务之急,就是调查赊刀人都跟受害者提过什么样的要求,归纳起来,排除风险了再做进一步的打算。 “首先要查的……是步明飞做了什么,导致了他违约。” 苏文把目光放在地上,被盖上了白布的烧焦尸体上。 询问了步明飞的室友,苏文一无所获。几名室友都处于冲击超凡力量的关键时刻,每天都是早出晚归,与这个新来的学弟没有太多的交集。 但根据室友的描述,前天步明飞来书院的时候,喝得醉醺醺的,是一名学长同样一身酒气的学长送过来的。 “孙野侯?” 苏文在青山书院名声鹊起的时间虽短,可从前厚着脸皮来书院旁听的时间可不短,跟书院的一些学生,多少都混了个脸熟。至于孙野侯跟张?,书院的学生反而更熟悉,几个学生你一句我一句地拼凑出信息后,苏文便意识到,送步明飞来书院的人竟是孙野侯。 找到孙野侯并不难,就在书院后山,属于苏文的小院子里。 因为与赊刀人相关的案件越来越多,苏文基本日夜耗在内厂衙门里,只能拜托孙野侯按时去给两家伙投喂食物,孙野侯有时候也会在他书房里看书,一呆就是一整天。苏文回家一看,果然找到了孙野侯。 “什么……步明飞死了?!” 听到步明飞暴毙的消息,孙野侯嘴巴都能塞得下一个拳头,半天没能缓过神。他是挺喜欢那个胖子的,虽然没什么优点,可酒品是相当得好,都不用劝就吨吨吨地往嘴里灌,不像张?这厮,喝酒磨磨唧唧,末了还要往衣袖里吐。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有没有跟你提过什么古怪的人和事?” 苏文不敢开口就提与赊刀人相关的话,怕孙野侯也被赊刀人设下圈套,要是无意让孙野侯暴毙,那可就完蛋了。 “提过……有什么关系吗?” 孙野侯从苏文眼神里看到了深深的忧虑,便赶紧解释道:“不过是酒后胡话而已……我可没把他说过的话当真,难道这跟步明飞的死有关系?” “关系大着去了。” 苏文松了一口气。孙野侯果然也够聪明,当他语气委婉地问出这一句话之后,孙野侯便意识到事情似乎有些严重。甚至牵涉到了超凡力量的干扰,不能直接提及。所以他也委婉地告诉说苏文,的确有这么一回事,但具体发生了什么,他并没有参与进去,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得到了如此肯定的回答之后,苏文示意孙野侯坐下来,将赊刀人最近干的事情捡了几件不大重要,却足够令人心惊警惕的事件说了一遍,而步明飞的事情,苏文则重点介绍了死因。 “是墨家的超凡者杀的人?” 孙野侯一脸错愕。在他印象中,墨家的名声是极好的。这一个学派,急公好义,行侠仗义,在民间口碑极好。除此之外,墨家学者的许多发明,也大大便利平民百姓的日常,更是受到普遍的欢迎。 所以这时跟孙野侯说,竟然是个墨家的超凡者用黑暗的晋升仪式害人, 如何不让他震惊。 苏文摇头说道:“并不是所有墨者都这样,哪个学派都有败类,儒门以浩然正义自居,可蝇营狗苟者还不是多如过江之鲫?” “说的也是……” 孙野侯拍了拍脑袋,将与步明飞结识的经过说了出来,只是当他说到张?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就有些变化,像便秘了一般。 “这家伙……素来胆大妄为!” 孙野侯心一寒,说道:“我怕他会心动……如果真如此,那可怎么办?” 苏文也满头黑线。得知孙野侯没有与赊刀人牵连的时候,他才松一口气,可没想到,张?也在场,而且张?似乎对那个神秘的赊刀人很有兴趣! 更不必说,最近张?对晋升为超凡一事念念不忘,甚至已经有焦躁的感觉。 “没准这货还真会动这种心思!” 孙野侯已经焦虑起来。 “不用慌……我们去找他!”苏文深吸一口气说道:“就目前所发生的案件关系看,那神秘人是随即作案,张?想找到他也不容易……” 孙野侯这才冷静下来。以他对张?的了解,张?若是遇到此人, 肯定一忽悠就会上当,然后会跟步明飞一样,莫名其妙地嗝屁。 “那人犯了这么多事,你们内厂是干什么的,怎么到现在也还没抓到人?” 孙野侯有些纳闷地说道。 “抓人?” 苏文苦笑起来:“那可是一个墨家的序列五啊大哥!” 钱浩然盖棺论定,确定了神秘人是个刚刚进入墨家序列五的赊刀人,苏文头都大了。如今内厂上下,实力最强的就是老六和颜朵。两人都是序列三,别说抓捕赊刀人,遇到人家,可能都不够人家一个巴掌的。 好在赊刀人的目的纯粹,是冲着完成晋升仪式而去的。 若这家伙来是为了报复社会,大开杀戒,整个江南道估计血流成河。武宁城里,能够抵挡得了他的人,就只有一个,那就是钱浩然。可钱浩然一副超脱尘世的模样,打打杀杀的事他并不感兴趣,想说动他去对付一位赊刀人,可能性不大……除非赊刀人杀上青山书院了——当然,这不过是苏文的想法而已。实际上钱浩然对此事还是非常上心的。毕竟青山书院有学生遭了赊刀人的毒手,如果不找回场子,钱浩然在即将到来的桃花宴上,恐怕会被嘲笑。 于是派出了两名弟子,青柏和青栗下山,帮内厂寻找赊刀人的踪迹。 除此之外,步流烟也自请下山,毕竟死者是他的家族晚辈,又是他招来的弟子,此仇岂有不报之理? 步流烟不仅仅自己下山,还邀请了书院里几位交好的先生,与这位赊刀人决一死战。虽然步流烟不过是儒家的序列三,可他几位好友也是序列三的君子,一群擅长嘴炮的正人君子,一旦开启群殴模式,一个还没完成晋升仪式的墨家序列五,也可怕不到哪里去。 …… 苏文和孙野侯到张?家的时候,才发现张?家中无人。当然,张?与苏文不一样,他本是京城人,只是因为来青山书院读书,才会在武宁城。只是他不喜书院的冷清氛围,便在城中买了个小院子, 方便他去烟花柳巷,寻欢作乐。 “这家伙不在家……” 两人推开张?家门,找不到人便直奔卧室,看到凌乱的被窝和几件随意丢在地上的衣衫,两人心底都冒出一丝寒意。又去了书房,看到一叠笺纸胡乱甩在一旁,几个信封散落旁边,苏文便跑出门外,打开邮筒,可里面一无所有。 “不对啊……” 看到的情况让苏文以为,张?应该是半夜急忙起床,还写了书信,可书信去了哪里? 虽然邮差会往来取信,可这时代的邮差效率很低,都是隔三天才会沿街收信,时间上对不上。 “是了……” 苏文想到了昨天夜里,内厂让打更人宣说赊刀人的事……再仔细一想…… 一股寒气从苏文心底弥漫,眼前所看到的一幕,已经足够让他勾画出足够多的画面了…… “张?……被赊刀人蛊惑了。” 苏文平复了心情,对着孙野侯缓缓说道。 第五十三章 真正的幕后之人 其实不用苏文说,对于眼前所看到的一幕,孙野侯也是心中有数的。 “这家伙……怎么招惹到赊刀人的?!” 只是孙野侯心里震惊得很,他跟张?相识多年, 对这位好友的性格十分了解,除了去喝花酒,他做事从来没有这么高的效率。从步明飞口中得知有赊刀人的存在才多久,他就找到赊刀人,并且与对方签订契约了? “这可怎么办?” 孙野侯如热锅上的蚂蚁。 “不急,先确认情况再说……” 苏文倒是冷静。从张?家里的情况看,他是意识到了事情的危险,为了规避风险,收拾了包裹而走的。 他甚至还写了书信。 只是不知为何,书信并没有留在门口的邮筒中。 “赊刀人应该已经盯上了他……”苏文得出了结论。 赊刀人为什么会盯上张?,不用猜也能得到答案,肯定是为了让张?“合理”地违约,然后收割掉张?的性命,或者让张?付出足够的代价。 而昨天夜里,张?听到更夫的宣传之后,明白自己中了圈套,便收拾包袱逃之夭夭去了。 “至少说明了……张?觉得,通过这样的手段,可以规避契约中蕴含的风险……” 冷静过来的孙野侯,也加入了分析:“张?这家伙,哪怕利欲熏心,也不会轻易失去理智,跟赊刀人签订契约的时候,也会看到漏洞,设法补全的。” “他写的书信,很可能就是想告诉我们什么……但又不想跟我们相见,把麻烦告诉我们,这应该也是契约里有所规定……” 苏文是了解张?的,要是闯了祸,他肯定会来找朋友帮忙想办法弥补的,就像之前他和胡小倩那一档子破烂事,得知胡小倩的可怕面目之后,孙野侯还扭扭捏捏,可张?却一咬牙舍了面子,拉孙野侯去找苏文说明情况去了,脸虽然丢了,可却能够切断与胡小倩的关联,不受进一步的危害,也可以为内厂提供第一手资料。 当然,张?和孙野侯的运气不算特别好,两人去找苏文的时候,恰好胡小倩来内厂找苏文麻烦,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好在两人都因祸得福,孙野侯因此晋升了序列一,而张?也巩固了文气,不至于变成废人。 可能也是因为文气一度处于枯竭状态,张?才会着急着进入超凡者行列,最终选择了铤而走险, 勾搭上了赊刀人,又惹来麻烦。 “这家伙……还真能惹事生非。” 苏文喟然长叹。 他让人给颜朵带了消息,不久之后,不仅仅颜朵,连老六都亲自到场,查找蛛丝马迹。 最后经由老六确认,张?家中,的确有超凡者留下的气息,但超凡者不是别人,正是张?。从残留的气息分析出,张?已经晋升为了儒家的序列一:秀才。 “这家伙……真的胆大包天!” 印证了猜想之后,苏文和孙野侯都长叹了一声。 “放心,人还活着……” 颜朵用了阴阳家的占卜之法,确定了张?的依旧活着的气息,并且告诉苏文,张?不但活着,而且还相当健康。 但她同时也发现,张?的命轨与苏文、孙野侯有着晦暗的纠缠,这种纠缠让她担心不已。 “有人想利用他……对你们做点什么。” 颜朵得出这个结论的时候,自己都不大相信。 虽然苏文已经告诉过她,搞事情的是墨家的赊刀人。赊刀人……颜朵没有太多了解,但对墨家学派,她可一点都不陌生。 柳三刀就是墨家的序列四为“侠客”。而且还是一名已经完成了晋升仪式的侠客。所以从柳三刀的讲述中,颜朵对墨家序列四以及之下的序列名字和晋升仪式是一清二楚的。 侠客的晋升仪式的全名其实叫“侠客行”,就是仗义疏财,行侠仗义,除暴安良,侠义举动能得广泛认可,仪式就会完成。柳三刀为了晋升仪式,可是耗费了大功夫,北境的许多山寇土匪,基本被他扫荡一空,仗义疏财更不必说了,不仅仅将自己俸禄散发干净,连家族财产都不放过,要不是被南宫发现得快,祖宅都被他卖掉去仗义疏财去了。 也正是柳三刀带来形象,让颜朵等人很难相信,此时在武宁城周遭为非作歹的,竟然是一个墨家的高序列超凡者。 但在证据确凿的情况下,颜朵和老六都选择相信证据。身为厂卫,他们本就不可能是什么傻白甜。关在灵狱的的犯人,别说墨家墨者,儒家贤人、君子也不少,超凡序列,是力量的一部分,而不是道德水准的高低,绝不能混为一谈。 “对我们做点什么?” 苏文皱眉想了许久,扯了扯嘴角,苦笑说道:“一个赊刀人,打我们两个序列一的主意?他的闲着没事干吗?!” “苏文!你可不能这么想。” 老六耸了耸驼起的背,走过来拍了拍苏文的肩膀,说道:“一个堕落的高序列,做什么并不是他们自己能决定的,而是当他们堕落之后,随机出现的仪式步骤,会引导他们去做任何事,可能是合理的,荒诞的,血腥的,甚至是毫无理性可言的……所以……” “所以……赊刀人并不是针对我们……只是因为,我们只是他仪式中的一个必须完成的环节?” 苏文心里想到一句经典的话语:我要杀死你,跟你没有什么关系。 想不到黑暗丛林法则,在这地方竟然也能有市场。 仔细一想,苏文心里便收起了自嘲的心思,他发现,在正常的序列之外,超凡者的晋升途径,不就是遵循着丛林法则么?不择手段,不计后果,为所欲为,一切都为了更高层次的力量。 “不过,赊刀人既然盯上你们了,那肯定会下手的,这是我们的机会!” 喜欢挖坑设陷阱的,可不只有苏文一人。老六一样看到了机会。 既然苏文和孙野侯也会成为赊刀人的目标,那可以利用这个机会,给赊刀人挖一个坑。 如果利用得当,可以解决一个大问题。 原本注意力都放在连环杀人案上的老六,得知另外一个搞事情的家伙竟然是个序列五的大佬之后,注意力都已经全部转移了过来,对原先的案子,已经没有太多的精力。 …… “哗啦……” 在一间精致雅趣的房间里,一双纤纤玉手将手中的玉筹散落桌面。 随后精致的小手提起一支紫檀杆的毛笔,在文气氤氲的宣纸上落笔书写。 “牢六子被赊刀人吸引了全部注意力,因而给与了扶鸾最后的喘息之机,扶鸾入城五天,发现没人注意到他的存在后,胆子大了起来。利用谢灵蕴留在城中的阵法,晋升序列六……他的晋升仪式,还最后一环,一首可以牵引文气的诗歌或者文章,在整个武宁城,只有两个人有这样的能力,扶鸾果断地放弃了钱浩然这个目标,选择了只有序列一的苏文,然而他并不知道的是,赊刀人也在打苏文的主意……” 洁白如玉的小手往砚台里沾了点墨,随后又拿起玉筹,重重洒落桌面,而后一根根玉筹中蕴含的奥义,便在她眼神深处浮现,然后又被记录下来:“所有参与此事的超凡者,都没有意识到,他们自己本身也是猎物,只是真正躲在幕后的猎人,依旧藏在冰山底下,静等将他们全部吞噬的时机……” “咔嚓!” 就在这时,玉手握住了紫檀笔忽然碎裂,化成碎粉,消散无形。 “呵……谁的命运这么强大?” 一个温软的声音在房间中响起,随后玉手又拈起一支更为精致的毛笔,沾了墨水,继续书写道:“一个计然家,通过策划谋杀名家、儒家、墨家、纵横家,阴阳家……以及序列之外的超凡者,汇聚成前无古人的壮举,因而她的晋升将会一帆风顺,顺利成为计然家的序列四:‘奢……’” “咔嚓!” 紫檀笔再次碎裂,化成齑粉,散落在宣纸上,遮蔽了她所书写的部分文字。 “呼……” “不对啊……” 自言自语的声音变得更加温柔了:“谁的命运能不被玉筹支配?难道有更强的超凡者入局了!是钱浩然,还是董知章晋升仪式完成了?没那么快!那就是这些猎物的命数,有了变化……” 拿起玉筹,她本想再用来占算一次,可是看到玉筹上的光泽已经黯淡下来,便只能叹了一口气:“罢了……明日再算吧,今日玉筹已经无法再使用了。” 她小心翼翼地打开旁边的一个玄铁盒,将玉筹一根一根地摆进去,一共有四十九根。 做完这一切之后,她把盒子关好,把食指伸到唇边,将其咬破,随后把血液涂抹在玄铁盒上的一行字迹上。 “天-77”。 “到底是谁的命这么硬朗呢?” 封印好盒子后,她睁大着眼睛,看着桌上写下来的,密密麻麻的草稿,随后将其拿起来,放到一旁的水盆里,将墨化开,最后再伸手将纸张撕得粉碎,最终化为一团浆糊才罢休。 “不管是谁,也阻挡不了我的超凡之路!” 第五十四章 更深的图谋 寻找张?下落,成了苏文的首要目标。好在不用他一人如无头苍蝇般胡乱碰运气,高速运转起来的内厂,效率是惊人的。 很快,根据几名打更人提供的线索,在将近四更时分,看到了与张?描述相近的人出没,因为对方穿的是儒衫,行为举止也不像是歹人,更夫并没有靠近盘问。 张?最终是在天亮之前到了城南,城门天亮时开启的时候,他第一时间就离开了武宁城。 根据负责巡逻城外的兵丁汇报,他们在直道中有遇到张?,那时他们正值夜归来,对一大早出城,行色匆匆的书生打扮的张?有点印象,张?朝南郊而去,具体是去哪里,倒是还没查出来。 但城南郊外是一大片的农田,张?家族移居京城之前,曾在江南道经营许久,还是有几个庄园在此地。张?在青山书院的开销,便是从这几个庄园负责提供。 当这些线索汇聚起来,内厂若是还找不到张?,可就没有道理了。 考虑到张?与赊刀人的契约,苏文并没有急着找张?,而是让厂卫盯在张?家的庄园附近,看能够顺藤摸瓜,找到赊刀人。 而步流烟听说赊刀人可能会去找张?的晦气,更是按捺不住脾气,带着书院的几名君子,埋伏到了张?家庄园之外。 看到步流烟一众书院的正人君子之流的举动,苏文便知道,这些儒家君子,终究是没啥社会经验啊,赊刀人如今躲在暗处,张?的行为,说不定已经老早就被人家所掌握,他们还兴冲冲地准备去埋伏人家,这不是直接把底牌暴露在赊刀人面前。 可他可劝阻不了步流烟和学院的先生们,只能私底下拉了青柏,让他和青栗师兄,不要一起去,就算跟上去,也要分开一段距离,不要让步流烟等人知道他们也跟在后面。 这样赊刀人考虑对付步流烟几个的时候,好歹忽略掉青柏和青栗。两人都是儒家序列三的君子,在之前,青松、青柏和青栗,可是钱浩然眼中的天赋卓越的“好大徒弟”和“好二徒好三徒”,直到苏文出现后,三人才变成了“朽木不可雕”和“烂泥扶不上墙”蠢货。但三人的实力,比起步流烟之流,还是要高一点的。如果赊刀人在谋算步流烟几个的时候,被青柏和青栗突然袭击,序列五也不一定吃得消。 得到了青柏的保证,苏文才松了一口气。 “只是……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被忽略了?” 苏文很快意识到,他的注意力都被赊刀人所吸引,似乎忘记了一些很重要的事情。 “既然想不起来……那应该不会是很重要的事吧……” 苏文挠了挠后脑勺, 便将问题抛诸脑后。 “六档头呢?” 走在空荡荡的内厂里,苏文有些不大适应。 因为颜朵的占卜结果,小心谨慎的孙野侯,跑回了青山书院,美名其曰是帮苏文照顾核桃和咕咕去了,实际上,苏文所在的地方,是钱浩然的地盘,赊刀人头再铁,也不可能会跑去哪里找他的麻烦。 至于苏文,他倒是想跑回后山成一统,管他春夏与秋冬,可春夏秋冬可以不管,张?不能不管啊! 孙野侯帮不上忙,躲起来便是最大的帮忙,可苏文不一样,他终究是内厂的一员,每个月二十两银子和各种福利津贴,可不是让他吃干饭的,被留在内厂出谋划策,便成了他最主要的工作。 “档头去城南办案去了……” 厂卫回答苏文的话。 “城南办案?” “城南”两字撩动苏文的神经,眼下张?不就躲在南郊外的庄园里,难道是张?……? “是啊……连环杀人案的凶手出现了,早上在城南制造了好几件血案,杀死了好几户人家,直到中午才发现,档头便去了现场办案,听说崔刺史也惊动了,也去了那里……” “……好吧。” 苏文心一惊。他忽然想起,自己忽略的重要事情之一,其中一件就是连环杀人案。 尽管可以确定,两个案件不是一人所为,但他始终觉得,赊刀人跟这个变态杀人狂之间,存在某种联系。 两人似乎在互相配合对方,不断吸引走内厂的注意力,为对方腾出足够的时间和空间去犯案。 “假如他们认识……” 苏文做出了一个假设,随后心头便一阵抽搐。 他从内厂的档案里推理出,连环杀人案的凶手,可能是从灵狱第三层逃跑出来的扶鸾。 扶鸾被关在灵狱是一百年前的事,从灵狱跑出去的时间也不长,不大可能那么快找到旧日“志同道合”的超凡好友,结识新的,同样变态或者内心同样黑暗的人物,也不至于那么快。 毕竟在这些黑暗序列的超凡者眼里,超凡者同伴,成为他们晋升高序列超凡的秘药材料的可能性,远比成为至交好友的可能性更高。彼此之间提防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贸然结交,还“共襄盛举”? 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 与扶鸾互相配合的赊刀人,也来自灵狱的第三层。 只有如此,彼此之间才会有熟悉的可能,越狱之后,两人一拍即合,互相配合,谋取更多的利益。 “这种可能……还真不小!” 苏文抹了抹冷汗。 “是哪一位超凡者呢?” 关在灵狱底层的犯人并不多,而且其中像陆仲还被黑烟吞噬,没能活着离开灵狱。 可惜的是,苏文并没有看到最终都有哪些超凡者活着离开灵狱,唯一能够确定的,是那一团黑烟,还有扶鸾。 “得再翻翻档案了……” 苏文神色凝重。 可老六不在内厂,这些绝密档案,他是没有接触的资格的。只有经由老六批准,从封印的库房里把资料调出来,苏文才能翻阅,而且每次翻阅之前,老六还不厌其烦地提醒苏文:不要想办法去看那些他无法一眼就看到的内容,超出力量的秘密,不是他现在所能承受得了的。 “话虽如此……可其中必然有大秘密在其中,说不定藏着这两位超凡者的真正动机呢?” 苏文心里一动。 “他们……是真的是在准备晋升仪式,还是另有其他图谋?” 苏文终于往深处想了一层。 “那么……他们能图谋什么呢?” 苏文开始排除可能。 自然不可能是权力,黑暗序列的超凡者,自踏上这一步之后,他们便清楚意识到,几大被诸子学说把持的王朝,不可能接纳他们这些邪魔外道,别说分享权利,被他们撞见,都可能会大喊一声:“邪魔外道,人人得而诛之”,然后一哄而上,杀之扬名,以此抬升自己学派的正义和正统名气。 “力量……晋升仪式,本质就是为了巩固他们的序列力量而存在的……这是他们目前行为的客观动机……但不符合他们追求的,力量之上的利益……” “对了,是利益!” 苏文眼底闪过一丝寒意。 灵狱第三层,可不仅仅跑了一堆棘手的超凡者,还有好几件被封印的禁忌物。 其中天-09号禁忌物,更是灵狱被打开的关键因素。 这些超凡者,与禁忌物共处灵狱第三层那么多年,获得自由之后,他们必然对这些禁忌物垂涎三尺,甚至在灵狱里就已经开始打禁忌物的主意,只是以前只能空想,而没有接触到禁忌物的可能而已。 “当时灵狱大开,应该有实力强大的超凡者,带走了部分禁忌物……但剩下的,超凡者一时间无法降服的禁忌物,应该自行离开了……就像那个会说话的大圆玉盘……” 苏文想到那个圆盘,便觉得脑壳还在隐隐生疼。 而翻阅了禁忌物相关的信息之后,他也从部分描述里,大致知道了这一件禁忌物的编号。 玉盘的禁忌物排序,应该是“暂定地-11”。有专属名字,但这个名字本身就是禁忌,苏文翻开资料的时候,名字部分是扭曲的。 而从秘档资料看,玉盘的编号只是暂时编列,并不是永久的编号。资料上也有详细的注脚,解释了编号名的原因。序列的数字,与禁忌物的力量关系不算太大,更多是发现时间的早晚相关,除非是蕴含极其恐怖威能的禁忌物,才会被一方势力提出重新编排序列,最终由各大王朝和超凡组织确认过后,才给予更名,整个过程十分复杂,所以不是闲得蛋疼,一般人都懒得干这事。 编号最重要的是数字前面的序列字:天、地、玄、黄。序列的禁忌物之间的等级,才是必须仔细甄别的,如“天”与“地”开头编号的禁忌物之间的收容、封印规格有如天壤之别,稍有差错,便是一场巨大的灾难。 玉盘被收容的时候,它的禁忌力量和属性,没有被彻底清查出来,只能根据已经发现的力量进行评定,将其定为“地”级别。但已十分可怕。 也就是说,只要挖掘出它更多的秘密,玉盘的排列位置还会继续上升,说不定能排到“天”字序列之中去。 “这些已经有了灵智的禁忌物,说不定是他们两个的目标,若是如此,那么他们的种种行为,除了是晋升之外,那就是符合收容某件禁忌物的条件了。” 苏文最终如此想道。 他如释重负。 第五十五章 罪恶克星 可苏文很快又意识到,就算他想到,两位超凡者的行为,很可能是在为收容某件禁忌物创造条件,可具体是为收容哪一件禁忌物,他一无所知。 哪怕档案摆在面前,苏文也无法从扭曲成墨团的文字里寻找任何的信息。 “我做不到……不代表他们做不到啊……” 苏文很快想到了别的办法。 颜朵、老六都是序列三的超凡者,接触灵狱底层的禁忌物的危险可能很大,可看记录禁忌物的档案,不至于会出事吧?想来也是如此,不然老六也不会放心把档案交到他一个序列一手里。 只是转念一想,他便发现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他在翻看内厂的秘档的时候,颜朵和顾清臣都是在一旁守着。 身在内厂,看个档案,哪里需要两个超凡者保护着? 这分明是怕他看档案的时候,出现什么意外事件,比如失控什么的,两人的目的,是在他他接触到的超凡信息过量,导致失控时候,拉他一把,或者把他给镇压。 “草……” 回想着颜朵当时带走秘档时那意味深长的眼神时,苏文心有余悸。 他可没想到,当时自己竟然处于如此凶险的境地。他毫不怀疑,如果他当时一不小心失控的话,颜朵肯定会第一时间,干净利索地给他一个痛快的…… “两个超凡者……可能都来自灵狱?” 当苏文找到颜朵,是把心中的猜想说出之后,颜朵一脸震惊:“他们甚至不是在晋升,而是在试图收容一些禁忌物?” “不不不, 有可能是在进行晋升仪式的同时,在收容一些禁忌物。” 苏文纠正了颜朵的说法。从种种迹象看, 无论是扶鸾还是那位神秘的赊刀人,所做的一切,都更像是在晋升仪式,这依旧是他们作案的主要动机。 但这与他们谋取禁忌物并无冲突,甚至存在关联,他们才会选择在武宁城这种地方,进行晋升仪式。 如果是苏文,从灵狱这种地方逃脱,肯定短时间内不会再出现在这里,什么灯下黑的想法,根本不可能有的。内厂出了这么大的变故,明面上有大档头南宫亲自赶到武宁城,私底下还有一位大档头暗中行动,逡巡此地。一些侥幸逃脱,却没有来得及跑远的灵狱一二层犯人,就是被这位大档头所察觉,然后被厂卫捕获,或者直接围剿而死的。 苏文可以确信,南宫离开了武宁城,但一直只听说来过,却从没露面的大档头夏商,却很可能还潜伏在武宁城内。 当然,苏文只是觉得可能,是否如此,苏文心里没底,但他希望,有个内厂的大档头潜伏坐镇在武宁城内的话,那不管即将发生什么事,他都不会太担心,如果城内真有不可测之事发生,钱浩然也不可能真的坐视不管,这一点苏文已经从钱浩然嘴里得到了确认。 到了那时候,那武宁城也就有两位序列五的大佬,面对赊刀人和扶鸾,也没有任何的劣势。 在苏文的强烈建议之下,颜朵终于打开了与禁忌物相关的档案。而在她浏览档案的时候,苏文和顾清臣也小心警惕地守在一旁,若发现颜朵要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就得打断她继续浏览与之相关的信息,还得采取必要措施,将人控制起来,让颜朵自己慢慢恢复正常。 但这不过是额外的安全措施罢了,颜朵远比苏文想象中谨慎小心。 苏文也大开眼界。颜朵先是打开了两个小匣子,可却是从盒子里拿出一件件小巧的超凡物品,将其布置成一个五行法阵,用来切断禁忌物与档案信息可能可能存在的关联。 然后又布置了一个个小阵法,用来提高她对危险的察觉,还有让人保持清醒,理性的法阵,相辅相成,密密麻麻。让苏文叹为观止。 不过顾清臣却在一旁百无聊赖地打起瞌睡,很显然,这样的一幕,他很是熟悉,应该不止看过一次两次了,熟悉到没有任何兴趣。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顾清臣看不懂的缘故,看着颜朵的布置,纯粹是觉得无聊。 当颜朵开始翻阅秘档的时候,苏文便看到了他阅读资料时从没出现过的迹象。 秘档中浮现许多扭曲,颜色各异的线条,朝着颜朵身上席卷而去。 但还没与颜朵身上有任何的接触,线条便被她用超凡器物所布置下来的阵法所挡下,能够近身的气息少之又少。 而就连这一点气息,也一样无法彻底破开颜朵布置下来的防线,距离她皮肤毫厘的地方,氤氲不散,无所去处。 苏文还看到,随着颜朵翻阅的资料越多,从档案里浮现出来的各色线条,雾气就越多,让他放心的是,不管线条多少,终究无法破开防御阵法。 苏文也想凑到颜朵背后,借机会看一看关于禁忌物的记载,可仔细一想,最终还是觉得活着挺好的,不要随意作死。 他也发现了,颜朵布置下来的阵法,并不能彻底隔绝资料上自带的超凡力量,最后的点氤氲气息,就是最好证明。 只是颜朵序列三的力量,便是最后的屏障,所剩无几的禁忌之力,并不能对她形成伤害。 可苏文不一样。他清楚自己不过是序列一的小菜鸡,接触了能力极限以上的力量,肯定会有麻烦。 “如果想看,可以在旁边看一下,但感觉头晕目眩,或者脑海里出现怪声或者幻象,就停下来不要看就是了。” 见苏文不时伸长了脖子,想偷偷瞥一眼档案上的记录,又不大敢的样子,颜朵忍不住对他说道:“放心吧,有阵法加持,又只是看记录而已,不是直接接触禁忌物,有了心理准备,不会有事的。” “真的吗?” 苏文心中大喜。凑到了一边,小心地看了一眼。 有了颜朵布置下来的阵法加持,苏文也能看清楚了部分秘档的记录。 “暂定地-11……” 苏文看到颜朵手里拿到的,正是他之前有注意的暂定“地-11”号禁忌物。 没有阵法辅助的时候,苏文只能看到一团团扭曲的浓墨,此时秘档上的文字,虽然在苏文眼里一片模糊,可终究是能辨认了。 “好家伙!” 只是浏览了几眼,苏文心里便一阵震撼。 从秘档的记录看,玉盘的名字为“如意玉盘”,来历不明,但出现的时间十分悠久,几乎是人们发现觉醒超凡之力,开始摸索超凡序列的时期就已经出现。如意玉盘有一大件十二小件,内厂只掌握了母件,其余的十二小件,下落不明。已知如意玉盘具备远程通讯的能力,正是因为有如意玉盘的存在,才让墨家的能工巧匠模仿它的特殊能力,创造出了文印。但相比起如意玉盘,文印所具备的能力,实在还太少了。 如意玉盘并没有表现出很强的杀伤力。拥有可以与人交流的独立意识,不喜欢暴力、也极度厌恶无礼之人,会惩戒说谎者和口出不逊之言的人,甚至在一定范围内,心里骂人也会被它发现,做出惩戒。 如意玉盘并没特定收容条件和方式,但不建议随身携带。被它力量所污染的人,会朝极端“善良”的方向发展,一开始只是喜欢做好事,但很快会发展到看不惯别人行为,也强迫他人加入做善事的行列,但伤害自身才是最明显的。有持有者从无肉不欢到连植物都不轻易下口,最终因为水里有微小生命而不愿意喝水,最终活活把自己渴死饿死的情况。 “惩戒罪恶……” 苏文还注意到,如意玉盘能感受得到附近出现的恶事和坏人,会主动打击罪犯。 颜朵抬头,看了苏文一眼说道:“有趣……难道说,赊刀人和扶鸾的行为,有一部分是在吸引如意玉盘的注意力?” 苏文连连点头,但他的态度还是有所保留的,说道:“也不能完全确定,也可能是为了其他的禁忌物,比如说*天-09号禁忌物。” 天-09号禁忌物,连灵狱之外的谢灵蕴都虎视眈眈,垂涎三尺数十年,从灵狱三层出来的超凡者,距离天-09号禁忌物更近,他们怎么可能会不动心? “再看看其他的禁忌物资料?” 苏文被如意玉盘拉起了好奇心,下意识便想把灵狱里的其他禁忌物资料看一遍。 颜朵却摇了摇头, 指了指苏文周身。 苏文这才注意到,哪怕有颜朵布置下来的阵法,围绕在他周身的色彩各异的线条,是越来越多,一时半会虽然无法靠近,可这也是苏文承受的极限。 要是再翻一两份档案,苏文很可能就会被这些禁忌物的信息所污染了。 “如意玉盘……似乎对你有兴趣。” 颜朵合拢了手里的档案,将其放回了有阵封印的档案袋里,苏文周身氤氲的气息这才消失不见。 “……我可没做什么坏事啊!” 苏文一脸纳闷。但想到自己被玉盘砸晕一事,他心里便没谱了。禁忌物之所以称之为禁忌物,不就是因为它们自身就是一种禁忌存在吗,这些诡异的力量,根本不讲道理的好吧! “……那更惨。如果它觉得你是一个好人,把你当成宿主,下场可能会很不妙。” 颜朵难得跟苏文开了个玩笑。 “呃……这个玩笑不好笑。” 想到收容过如意玉盘的人,最终的下场是什么,苏文便打了个寒颤。他一个吃货,最终变成一个连水都不喝的怪人,那也太悲惨了。 PS:这是昨晚的一更,昨晚准备更新的时候,电脑忽然弹出了系统更新……不小心点了一下……后面一系列发生的事,无力吐槽了…… 第五十六章 谁发的好人卡 不知是不是想得太多,苏文一直觉得,当他得知禁忌物如意玉盘的存在之后,他总感觉自己被窥视了一般。 哪怕身在内厂的公房中,他也总能觉得在窗台,在门缝中,有着一双双偷窥的眼睛在盯着他。 可苏文终究是超凡者,如果真有人这么近距离偷窥他,他不可能发现不了。甚至有时候,他感觉到自己被偷窥的时候,猛然抬头望向让自己心悸的方位,还是一无所获。 放下手中的一份档案,苏文揉了揉眉心,自嘲地说道:“哪有什么人在外面……是我多心了……” “也可能是受到了档案中的超凡力量影响的缘故……”他也不敢掉以轻心。颜朵收起禁忌物档案时也说过,尽管有阵法保护,但阵法终究不能百分百挡下所有的禁忌力量,多少还是会有点影响,需要几天的时间才能彻底消除。 “哦……是吗?” 可就在苏文自言自语的时候,他忽然便感觉眼前一黑,仿佛黑夜瞬间来临,更令他感觉恐惧的是,伴随黑暗降临的还有一个似乎有些耳熟的声音。 一团黑烟出现在他面前。 “你是……灵狱里出来的!” 苏文看着眼前的黑烟,险些便发出大叫。 可他瞬间恢复了理性。身前这位可是序列五的超凡,他喊破喉咙也没用,谁来谁死。 而这样的高序列存在来到他面前,对他的性命估计也不会有什么兴趣,应该是另有目的。既然如此,不妨与他好好谈一谈。 “没错……” 出现的声音,似乎有些软糯,就像离开牢房时称呼柳三刀为“送饭嗒”那么萌萌哒。 只是! 黑烟给苏文的感觉可不什么软萌的小可爱,而是一团不可名状的黑烟,一个扭曲诡异的怪物,一个可能是序列五的大佬! 苏文自然也记得秘档上的记载,黑烟的本名是桃夭。可能是前朝大儒桃高更的女儿。 “啊哈……您,您大驾光临,不知有什么指示呢?” 苏文脸上挤出谄媚的笑容,只是摆出笑脸的他,比哭还难看。 “年轻人,很上道嘛!” 桃夭依旧保持着黑烟的状态,毫不客气地将苏文掀到一旁,落在苏文的位置上。苏文不敢有怨言,老老实实地站在一旁,态度那个温良恭俭让,跟个孝顺的儿子似的。 好汉不吃眼前亏嘛!不寒瘆! 黑烟渐渐化成人形,只是变成了一个影子般的存在,在苏文眼里,比黑炭还要深色几分。当然,也可能是因为武宁城里又陷入黑暗的缘故,黑影看起来跟不存一样。 “外面的黑暗……是您弄出来的?” 苏文心里一阵唏嘘。他原本以为,只有谢灵蕴这样,孜孜不倦在武宁城中深耕数十年,布置下无数阵法的大佬,才能轻松利用规则,让阳光无法落在这地方,可没想到,桃夭竟然也拥有如此能力,从这一点看,就足以看出,桃夭要比谢灵蕴强太多了。 “不是。” 桃夭声音依旧软萌可爱,只是说出来的话,却让苏文心脏险些都要跳出来:“是扶鸾那傻家伙弄出来的……他找到了谢灵蕴留下的阵法,准备搞事情……嘿,被关的时间久了,他脑子不大好使,以为是他运气好,哪知道别人给他安排地明明白白了……他还有那个三头蜥蜴,怕是有苦头吃了。” “……” 苏文张开嘴巴,半天没办法合拢下来。 他原本以为,在武宁城中搞事情的只有赊刀人和扶鸾,可此时从桃夭嘴里,却得知……搞事情的不止两个,而是一大堆! “武宁城,怕是要完蛋了!” 苏文心中焦虑,可此时桃夭在旁,他也没办法做点什么。 “那您过来,是为什么呢?” 苏文再次小心地问道。桃夭这样身份的人,哪怕再强大,也不会轻易涉足内厂重地,既然来了,不会只是找他一个小菜鸡聊天,他自忖也没资格跟桃夭对话,换南宫或柳三刀来还差不多,目前来说,老六在桃夭面前,除了唯唯诺诺,也就只有附耳听命了。 “跟你做一笔买卖。” 桃夭的声音,一下子让苏文觉得陌生起来。她的声音里仿佛有无数重音,每一个重音都不一样,仿佛是不同人同时说出相同的话语,最终汇聚而成的。 “你,你是赊刀人!” 听到桃夭的话,苏文从地上跳了起来,失声叫了出来。这时候还能跑来内厂找人做买卖的,除了赊刀人,也不会这么丧心病狂! 他一直在猜想赊刀人的身份,也认定赊刀人是从灵狱第三层跑出来的。可他一直没想到,桃夭就是赊刀人! “咦,你娃脑子倒是挺好使哒……” 桃夭声音一下子又变回了苏文熟悉的感觉:“你是怎么猜滴到的?” “脑子好使……” 苏文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强行跟桃夭开了个玩笑,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那个强买强卖的赊刀人,让人莫名其妙死去的赊刀人,出现在自己面前,还要跟他做生意了! 可怜啊,这小命还没过上几天安稳的日子呢,怎么横祸又往头上砸下来了? “噢……” 桃夭不纠结这个,随着两团黑烟从她身上分离出来,落在案面上,其中一团很快就化成了一张羊皮纸,另一张则化成了一支毛笔,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在刷刷地写起来。 “我没有什么需要的……不用做什么买卖了吧?” 苏文瞥了一眼眼皮卷上的文字,发现那是一份很标准的契约开头,看得出来,桃夭是个做买卖保人的好手了。 “你确定吗?” 在羊皮纸上自行写着的毛笔忽然停下来,洇出了一团墨迹,墨迹很快消失不见。桃夭作抬头状,盯着苏文的脸。平整如纸的脸上虽然没有眼睛,可被纸片人一般的存在盯着,苏文反而觉得压力更大。 但不得不说,他对目前的生活很满足,没有什么东西是想从桃夭手中换取的,就算有迫切需要的东西,他也不会想不开,去找赊刀人做买卖。老话说得好,命运的馈赠,都是暗中标好了价格的,赊刀人的馈赠就更不得了,送一点,却把受馈赠者的一切都拿走。傻子才会跟桃夭做买卖。 “唔……” 苏文假装沉吟,准备过几秒之后,再用更认真的语气表示不用客气,这样一来,至少在面子上给足,好让桃夭不至于下不了台,恼羞成怒,一巴掌拍死他。 “你可能需要,但你的朋友们呢……比如张?,他跟我签订了一个契约,已经处于濒临违约的边缘,再者,送饭嗒……他如今也是墨家的序列四,下一步就是序列五,你可以从我这里兑换晋升序列五的仪式给他,甚至还能得到我当年险些失控的经验,有这方面的帮助,那他晋升的风险,可以降低一半以上……” “……” 苏文眼皮跳了跳。 听到张?签订的契约马上就要违约,桃夭后面说的话,他已经听不进去了。 “你想怎么样?” 苏文有些惊慌。到了这时候,他似乎明白,张?之所以会跟桃夭签了契约,很可能是桃夭为了跟他做这笔买卖,故意挖的坑。 可是……他就一个序列一的小喽啰,何德何能啊! “我们做一笔买卖……” 桃夭的声音还是处于软萌状态,只是这时候,再软萌的声音,也抚慰不了苏文受到惊吓的心灵。 羊皮卷上的毛笔,继续龙飞凤舞地书写着契约,桃夭也开始继续说话:“当年我晋升的时候,仪式遭到仇人破坏,最终只能以现在的形态存活,但也活不了多久,但如果有那一件禁忌物在手,我就能把伤势控制住,只需要时间就能恢复正常……所以,把那件禁忌物给我,为此,我解除张?的契约,给与你一份墨家序列五的秘药,或者配方和仪式布置方式,同时,也会答应你一个要求,在你遇到危险的时候,可以出手救你一次,哪怕面对远在我能力之上的危险,我也一样会履行契约。” “嗯,你可以将最后一项,视为正式的契约,之前那些馈赠,都只是个添头,算是我的诚意。” 桃夭果然诚意满满。 苏文也觉得,如果合约里没有陷阱的话,桃夭的这一次交易,可谓是诚意满满的。他还真想跟桃夭做这么一笔买卖。 关键是……桃夭说要一件禁忌物,他哪有这玩意! 他生平第一次接触禁忌物,就是被如意玉盘砸晕脑袋的那次,想起来,脑壳还隐隐作痛。 “条件……很诱人。” 苏文沉默了一阵子,终于两手一摊,开口说道:“可惜我没有禁忌物……而且您所要的禁忌物,序列肯定不低,绝不可能是我这么一个序列一拿得出来的。” “我当然知道你现在拿不出来。” 桃夭从苏文的座椅上站了起来,在与苏文平视的高度,凝神“盯着”苏文说道:“……但我感觉得到,如意玉盘,与你的命运轨迹有着纠缠,将来它肯定会落在你手中,甚至可能因为你而变得完整……所以,我跟你签订的契约,是等你有朝一日收集到了它……” 桃花还没把话说完,苏文也没说话,可他的肚子里,忽然却发出了一个怪腔怪调的声音,将两人吓一跳:“我不喜欢你…勉强没有幸福,我们不合适,你就算得到了我,也得不到我的心……你是个好人……你走吧!” 第五十七章 认爹 震惊之后,苏文便觉得毛骨悚然。 声音竟是从他体内传出的!而从这声音里,他也足以分辨出,“说话”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编号“暂定地-11”号禁忌物:如意玉盘! 可是,如意玉盘,怎么会在他体内?而且过去一段时间,他为何毫无察觉,一无所知? 他一颗心往下沉,手脚一阵冰凉。 只是奇怪的是,此时此刻,苏文想到的不是桃夭出手抢夺禁忌物,对他开膛破肚,而是想到了禁忌物跟在他身边,最终对他所造成的影响! “完了,我要成怪人了!” 苏文还没把这句话说出口,便听到桃夭惊喜说道:“我就知道!当天你从灵狱出来之后,气息怎么一下子没有了,原来你是借助了他身上的文气,遮掩了痕迹!” 苏文一手摸了摸肚子,又看了桃夭一眼,背后凉意更甚。从桃夭那兴奋的语气看,她要是下一秒对他开膛破肚,挖出如意玉盘,也不是不可能。 “你想干什么!” 苏文连连退了几步,与桃夭拉开距离。 “年轻人……” 桃夭的声音再无之前那种软萌之气,沉着冷静地地说道:“以你现在的能力,根本无法掌控得了如意玉盘,反而会被它的禁忌之力一步步控制,最终会变成什么样子,相信你心中有数的……你把握不住,不如与我签个契约,将它转让给我,你既得到好处,又能摆脱危险,可是一举两得的好事情,可不要错过了。” “别听她的!我不喜欢她,让她赶紧滚!我在你身上,我是你的血肉啊,爸爸!你可不能狠心把我抛弃……骨肉分离,人间惨剧,悲惨世界啊爸爸!” 如意玉盘的声音响起,让苏文满头黑线。 而这时候他也终于确认,如意玉盘并不会直接说话,只是它的意识能够直接与他进行沟通,当然,不知玉盘出自什么目的,它所说的每一句话,桃夭也能同时听得到就是了。 “这禁忌物……为何如此不靠谱?” 尽管他知道,很多禁忌物使用过后会有后遗症,需要时间或者服用药物抵消副作用,可没想到,如意圆盘竟然会是这种德性,是个戏精。 你可是编号靠前的禁忌物,好歹有点禁忌物的格调啊!真不喜欢桃夭,直接用你的禁忌力量,将她赶跑不就好了吗? 苏文心里着实无力吐槽。他一个序列一的渣渣,怎么对抗序列五的赊刀人,而且桃夭跟一般的高序列超凡者不一样的是,她的状态可不好,处于半失控状态,一旦将其激怒,会做出什么令人发指的行径,没人知道。苏文也不想知道,如果眼下真会发生这种惨剧,那他必然是受害者。到时候就是老六指着他支离破碎的尸体,给其他的内厂同僚上课,分析这个穷凶极恶的赊刀人的杀人手法…… “苏文……我的耐心是有限哒……我需要如意玉盘压制我的失控,你应该知道,一旦我失控……会发生你不忍心,也不愿意看到的惨剧……” 桃夭的情绪似乎平复了下来。找到了如意玉盘,实际上,她便松了一口气。只要有如意玉盘在侧,她就感觉心安,她干脆将自己为何要得到如意玉盘的原因,大大方方地说了出来。 当年她之所以被关在灵狱第三层,并不是她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罪行,而是只有如意玉盘的气息,才能压制她晋升仪式失败所产生的失控。 所以她父亲才一咬牙,把她关到了如意玉盘旁边的牢房之中。 这样一来,既避免了她会被玉盘的禁忌力量操控,又能利用玉盘的力量,镇压她的失控的灵魂,让她可以在漫长的时间里恢复正常。 这一切安排其实挺稳妥的,可谢灵蕴却打开了灵狱,放走了里面所有的超凡者和禁忌物。 如意玉盘趁乱跑掉,桃夭也只能离开灵狱,寻找如意玉盘。毕竟她还没有彻底恢复正常,没有玉盘的气息镇压,在不久的将来,一样可能会失控,那这几百年的牢,可就算是白坐了。 “所以……没有如意玉盘,我的失控,只是时间问题……到了那时候,一个可能在失控状态下晋升墨家序列五的超凡者,没几十万条人命,是根本阻遏不了我的疯狂的!” 桃夭说到这里的时候,声音已经很重,黑色烟雾一般的身躯,也犹如实质,苏文看到身前是一个窈窕精致,一身黑衣的妙龄女子,只是女子五官朦胧,看不清楚具体模样,但从轮廓看,至少长得不差。 “这是道德绑架!” 苏文依没有说话的份,如意玉盘抢先说道:“你根本不适合走墨家的途径,强行晋升,你不失控……还有没有天理!还有没有秩序!” “老娘有一颗侠义的心,怎么就做不得墨者,当不了墨家的钜子?” 桃夭恼了。终于对如意玉盘恶言相向:“你不从了老娘,我就把你摔碎!看你还躲不躲我!” 苏文:…… 他总算是明白了,如意玉盘跟桃夭应该很熟悉的了,可它真心不喜欢桃夭这人,所以灵狱大开,它第一时间就藏在自己身上,不让桃夭找到它。 可桃夭与如意玉盘为邻数百年,每日也依靠玉盘的气息镇压失控,对如意玉盘的的下落有着敏锐的感觉,甚至还能利用赊刀人的特殊能力,找到了与玉盘有命运交错的他,试图与他签订契约,等如意玉盘落在苏文手里之后,移交给她。 只是桃夭没想到的是,如意玉盘早早就躲在苏文身上,眼看苏文可能与桃夭签订契约,忍不住开口劝阻,暴露了。 “哼哼,我就把你镇杀掉!真以为姐姐我只会做好事不成!” 如意玉盘也刚了起来,只是气势上要比桃夭弱上许多。完全不像一个让内厂成员听到名字就闻风丧胆,连翻阅与它相关资料信息时都得小心翼翼的存在。 “等一等!” 苏文听着双方马上就要打起来,不由腿软。 讲真,不是他怂,而是他真无法想象,如意玉盘以他身躯作为道场,跟桃夭厮杀一场,且不论谁胜谁负,可他必然成为最大的输家,肯定不会剩下几根骨头的了。 “赊刀人……啊不,桃夭,呃,桃姑娘……”苏文情急之下,都不知该如何称呼桃夭,他小心地想着措辞说道:“有话好好说,咱们都是文明人,可不能一言不合就掀桌子,不合适!” “嘿……” 桃夭报以冷笑。 “那个……如意玉盘……” 苏文又硬着头皮说了一句:“你既然喊了我一声……爹,惭愧得很,愧不敢当,但是既然你都叫了,这身份……我得认。”说出这一番话,苏文感觉得到,自己的声音里可能都带上了哭腔。 如意玉盘敢叫不出奇,他竟然敢认,这胆子,他都服了自己。 可如今骑虎难下,他想居中调停,却没有半点实力,除了投机取巧,寻个由头之外,还能有什么办法? “爸爸!爸爸!” 如意玉盘似乎并不认为认人为父是什么耻辱的事情,反而叫得更欢快了。 “诶……” 苏文抹了一抹额头上滚滚而下的汗珠。极力遏制脑海的一些莫名其妙想法。他觉得玉盘的心声能够出现在他脑海,那他的想法,很可能也会被玉盘截听到。 一些如“这个禁忌物怎么这么奇怪,竟然喜欢认爹……”和“这玉盘怕不是有毛病,喜欢叫人爸爸”之类的话,绝不能让听到,不然这“父慈女孝”的场面,可能就要当场翻车了。 “那么……是不是我们可以折衷一下,找一个都能够接受的方案来?” 苏文见如意玉盘没有抵触,胆子也终于壮了几分,对着桃夭说道:“你看都得到的……如意不喜欢跟着你……强扭的瓜不甜。” “就是!” 如意玉盘附和的声音响起,似乎还有点得意,仿佛是有人撑腰一般,胆气也壮了。 苏文又满头黑线……赶紧说道:“而你也不需要如意跟在身边,只要能够感受得到它的气息就可以了,对吧?” 桃夭点了点头。 “这好办……我在书院后山有一座小院子……你可以住我院子里……这样一来,如意的气息你还能感受得到,如意也不用跟你呆一起,一举两得,岂不美哉!” “呵呵……” 桃夭却冷笑起来。 青山书院的后山是什么地方? 那是大儒钱浩然的地盘。 钱浩然也是序列五的大能。同样是序列五,加上有失控之下,自带不计后果,不惜代价的疯狂属性在内,桃夭不怕跟钱浩然正面硬刚。 可是……身在钱浩然的桃花林中,那就等于放弃所有优势,身处大儒的小天地与之对战,别说序列五的超凡,序列六也不敢如此托大,一个不小心,被越境界杀掉,都是正常操作。 桃夭神经再大条,也不敢把小命送到钱浩然的掌控之下。 “如果书院后山不行,那咱们换个地方也不是不行,你看这内厂怎么样?” 第五十八章 这就谈妥了 苏文倒是不介意长住在内厂,如果桃夭愿意接受这么一个折中的方案的话。 对内厂来说,逃走的赊刀人主动落网——至于如何惩戒桃夭犯下的罪行,内厂有着一套灵活的标准。当年桃夭关进灵狱,并不是犯下罪行,而是为了避免失控,加上她的父亲可是桃高更……这位五百年前似乎已经晋升为亚圣层次的大儒,虽然失踪了数百年,但肯定还活着。若要是得知内厂加罪桃夭身上,别说老六,就连南宫也不敢直面他的怒气。 而对苏文来说,有一个序列五的赊刀人住在一旁,这可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保镖,哪怕身在内厂这样的地方,也不用担心自己的人身安全,而桃夭也能从如意玉盘那得到镇压失控的气息,一举三得,岂不美哉。 “呵……” 桃夭却冷笑一声:“又想把偶关进地牢里是吧?又不给桃花糕吃是吧?你跟那个送饭的大胡子一样不怀好意!” “我们不一样,真的不一样!” 苏文连声否认,极力跟柳三刀和以前给桃夭送饭的人撇清关系:“我可是书院的学生,正人君子,怎么可能会欺骗你……不就是桃花糕嘛,我亲自给你做,青山书院的后山,有一山的桃花! ” “咦……” 听到这话,桃夭似乎想到了什么。 她抗拒去青山书院后山,因为那是钱浩然的主场,生怕钱浩然对她动手,没有招架之力。 可是…… 这些天桃夭也的确弄清楚,青山书院后山有满山桃花,如果用来做桃花糕…… “啧啧……” 桃夭的哈喇子差点都要流下来了。 “咳咳……” 桃夭正了正嗓音,故作矜持道:“你确定你会做桃花糕?我可要说明白了……我不吃太甜的,也不能吃太淡的……必须要用新鲜的桃花,不能用落地的……” “我会做三百种以上的糕点!三百种!” 苏文先是伸出了一个手掌,然后赶紧收回了几根,手忙脚乱中,先是收了三根,但很快又放下一根,在身前晃动:“吃上一整年都不带重复的……” “哎呀……那一年之后怎么办?” 桃夭的黑烟般的身影凝实,甚至还做出了擦嘴角的动作……她是真馋。 “诶……可以开发新品类?” 苏文迟疑了一下说道:“但新口味的话,得多试几次,才能确定口感好不好吃……” “我可以帮忙试口味的……嗯,但得有桃花糕的味道……” 桃夭似乎还吞了口水,做了个擦嘴的动作之后,便有了个决定:“好啦……就去青山书院吧……” “……你不怕钱山长了?” 苏文的一时间倒是没能转得过弯。在他看来,如果能够说服桃夭长住内厂,就算是帮内厂解决个大问题了,可没想到的是,桃夭竟然还愿意搬到书院后山去。 “嘿……偶也是序列五,怕他作甚……” 桃夭挺了挺纸板一样的身躯,说道:“他读的可是《孟子》……还是偶爹注释版本的……” “好吧……” 苏文总算明白了,桃夭真正的底气,还是她失踪了的老爹桃高更。 桃高更传世著作中,有《孟子注解》和《易经十篇》,作出《注解》后,桃高更便晋升为序列五的大儒,写下《十篇》之后,便消失不见。而《易经十篇》晦涩难懂,序列五之下的各派学者,连看清楚的资格都没有,所以所有人都断定,桃高更是借助《易经十篇》的奥义所产生的文气,布置晋升亚圣的仪式去了。 当然,儒家学派的高序列晋升仪式,往往需要数十年,甚至数百年的时间,毕竟儒家大能所许下的宏愿,往往与兼济苍生,造福万世有关,嘴炮一时爽,可要完成起来……却无比艰难。所以桃高更失踪这么多年,没人认为他已经陨落,而是觉得,他还在为晋升仪式隐姓埋名,四处奔走。 钱浩然也是读《孟子》的,读的还是桃高更注释的版本,那从师承上看,桃高更也算得上是钱浩然的半个老师,虽然双方都不会承认,可钱浩然心里会承这个人情。自然不会为难桃高更的后裔。 甚至钱浩然还会对桃夭照顾有加,把这个人情给还回去。 桃夭一开始也没想到这一块,但脑子不灵活的人,也不大可能一路走得到赊刀人这个序列,转眼间就发现了,主要她自己不招惹是非,钱浩然绝不会主动为难她。 躲在书院后山,甚至还能为她避免很多麻烦,最重要的是……有如意玉盘和好吃的。 “那就这样吧!” 桃夭又化成一团黑烟,案头上的羊皮卷上的墨迹忽然消失不见,然后毛笔又开始自行书写,将一份新的契约书写出来。 桃夭给的条件大抵跟之前差不多,但要求也变多,主要是要求苏文不得将如意玉盘带离她一里之外的区域,若有需要,必须提前告知她;还有便是,苏文必须负责她的一日三餐,还得有零食——主要是桃花糕和其他款式、口味不一样的点心。桃夭还贴心地注明,如果某种糕点味道不错的话,可以适当地重复,这不算苏文违约,而“适当地重复”的解释权,则归于桃夭。 苏文自然没有意见——就算有,他的意见也不重要。 苏文只确定一点,从今天开始,他就是有一个赊刀人当保镖的人了——这一点,是他要求写入契约之中的。当然不能写得太直白,苏文只是表示,如果在桃夭所在的范围,有人要害他的话,桃夭理应出手救他——当然,如果敌人若比桃夭还厉害,让桃夭感觉有生死危险,可以选择帮或者不不帮,自保为上。 但苏文相信,以他的性格和能力,基本不会主动招惹麻烦,招惹到连赊刀人都对付不了的麻烦,就更没可能了。 “从今往后……可以算是高枕无忧了吧。” 苏文心里美滋滋。 有了桃夭,就算有像谢灵蕴这样的家伙,对他出手也不用担心个人安危了。 “第三十六款十七小项这里……需要修改一下……把‘应该’两字改为‘必须’更加严谨一些,毕竟您可是一位赊刀人,不应该有这种文法错误……” 苏文用委婉的语气,将桃夭埋下的一些小坑指出来。桃夭都是在描述她该履行的职责时候,用上了许多含糊的字眼,乍看之下没有什么,可是当事到临头的时候,这些随意的词汇,就可以用来推卸责任了。 “哼哼……的确,没错,这样可以了吧……” 桃夭语气不善,可当苏文指出她刻意留下的陷阱的是,还是从善如流,把内容修正。 苏文拿起羊皮卷,又将内容反复看了几遍,发现不清晰的条款都一一修订,确定过没有陷阱之后,摁下了手印。 为了防止内容里拥有陷阱,他甚至提出,如果有部分条款执行时不清晰,双方必须协商处理,并且只签订了一年时间。 按照桃夭的说法,只用一年时间,她就能从失控的状态走出来,恢复正常之后,便不再需要如意玉盘的力量,自然会离开。 苏文对此自然没有异议。他可没奢望让一个赊刀人给他打一辈子工,实际上,桃夭的脑子似乎还没转过来,苏文是把她当成保镖……而且是只管饭不给钱的那种。 若不是桃夭的伙食……也的确费钱之外,苏文的确是白挣的。 “不知内厂会不会报销这部分开支……” 苏文若有所思,他最后还是决定,不管内厂会不会给他报销,先报上去再说。 不然一个月二十两银子……也就勉强能养活他跟桃夭,可得知道,家里还有一只猫和一头猫头鹰呢。更不用说,他一直心念念翠云楼的姑娘……啊不,是翠云楼的酒,听说滋味很不一样。他想试试。 “赊刀人的问题……解决了。” 苏文终于松了一口气。 缔结契约之后,苏文问起那些案件,桃夭毫不讳言地表示,没错,那个帮人许愿的“神秘好人”就是她。她变成不同形象,游走于江南道各地,跟人签约,将多余的超凡力量借出去,借此压制失控,保持理性。 但想获得超凡力量,怎么可能不冒风险?尤其是桃夭自身都是剑走偏锋,利用规矩漏洞晋升赊刀人的家伙,她缔约的时候,也将自己失控的力量转移出去一部分,让其他人为她承受危险。 契约中的所有约束和陷阱,都是失控力量在左右。 也就是说,但凡从桃夭身上得到力量的人,一旦生出违约的心思,或者做了违约的事,那么失控就会找上门,会被赊刀人的失控力量夺走生命或者其他的东西,最终被带走的力量,都会变成桃夭力量的一部分,但对桃夭来说,也并不算什么什么好事。她就是因为力量太强大,晋升仪式失败后才变成这个样子,越多的力量反馈回来,反而会让她走向更深层次的失控,然后她又得找更多人散去力量……不断地滚雪球,最终形成一个恶性循环,然后最终到她无法控制之后,彻底变成一个没有理性的怪物。 第五十九章 要怪就怪世道 与苏文签订了新的契约之后,桃夭的所有担心都可以避免。 所以哪怕契约明面暗里都好像苏文占了便宜,其实不然。只要她能控制住身体不走向失控,甚至能恢复正常,让苏文得到一点好处是理所当然的。赊刀人又不是计然家序列中的“讨债鬼”,如果能够达到目的,哪怕是吃点亏也是挣到了。 看着羊皮卷化成一团黑烟,最终变成一个古怪的黑点,落在手臂上,然后消失不见,苏文便觉得,身体上似乎多了什么东西,但又没有不适感。 而很快,这种感觉也消失不见。他了看外面依旧黑暗的天空,问桃夭道:“你是在跟扶鸾合作?” 可桃夭却否认了这种说法:“想什么呢……要不是嫌弃他的骨头难嚼,早就把他吞噬掉了,他也配跟偶合作?外面不过是有共同的默契,目的也差不多,彼此之间,会有一些配合……不过啊,说来也奇怪,在灵狱里偶跟他可是没有什么交流的……不应该有这么深的默契,但这一次,我总感觉他会做点什么吸引内厂的注意力,在有些时候,偶也愿意做点事情让你们不要那么快抓到他,让他帮忙吸引你们更多注意力……这不寻常。” 桃夭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似乎有些不适应,停了好一会才说道:“甚至有可能……有人在背后作祟,推动我们的之间的合作。” “这……可能吗?” 苏文的额头差点又冒出了冷汗。 桃夭跟扶鸾,可都是高序列的超凡者,谁能在他们毫无感知的情况下,可以左右他们的想法,让他们一起配合做事? 谁有这样的能力? 苏文陷入了沉思。 “那得看什么途径的超凡者了。” 不用担心失控之后,桃夭的心情似乎很好,愿意分享更多的信息:“小说家学派,高序列的超凡就拥有类似的能力,好像序列五五还是序列六,就有一个叫‘白日梦’的能力,可以通过空想,将生活中的人物拉入他编织的世界之中,按照他书写的剧情生活……还有计然家的序列四‘奢靡心术’,也能编造脚本,让特定的人进行,尤其计然家,他们的序列三就是最令人厌烦的‘讨债鬼’,当他们晋升序列四的时候,就喜欢玩弄人心,编造剧情,让人不知不觉中着道,最终成为他们晋升仪式中的牺牲品。” “真是神异……” 苏文连声感慨。同时他也为桃夭的博学感到心惊。 桃夭随口便说出了几个学派超凡途径的序列名字,这足以说明她在超凡道路上,走得足够深远。 这还不止。 真正让苏文叹服的是,桃夭随口说出的内容,能够让他轻易就听懂,这对超凡力量的掌握,已经炉火纯青,以至于涉及到超凡力量的名称,落在他耳中也没有丝毫的扭曲。 “……你竟然听得懂,真是不错。” 桃夭拍了拍苏文的肩膀,散成了一团黑烟,转眼就消失不见。 “呃……你去哪里?” 苏文有些急。 “你身上!” 桃夭的声音瓮声瓮气的在苏文头顶传来。她依附在了苏文的别头发的木簪上,将木簪染成了一片深黑。 “好吧……” 苏文点了点头,随即他便觉得,自己的想法是不是太简单,把桃夭带到书院去,似乎不是什么好事。 别的不说,步明飞可是被桃夭的契约害死的,步流烟此时还带着几位书院的先生到处找桃夭的下落,誓要与她决一死战,为后辈子侄报仇。 只是从桃夭的角度看,她所挑选的每一个契约者,都是有该死的缘由。 就拿步明飞来说,当他意识到自己无法觉醒文气之后,便仗着自己的身份,欺辱族学中的一些潜力不错的年轻人,甚至还指使家中奴仆打伤打残数人。 但人前他又装敦厚老实,先生对他印象不错,被欺凌的学生出身大多贫寒,就算告状也基本无人采信,甚至有人愤而自杀,自杀者便是在家里放了一把火,活生生地把自己烧死。 桃夭与他签订契约的时候,便是利用步明飞内心的阴暗面作为引子,定下契约。 步明飞的契约中,其中一个条款就是不能泄露签订契约,不然会以他以往所害死的人当中的一种模式死去。 签订契约的时候,桃夭甚至还问过步明飞,是否要更改条款,可步明飞却不认为自己有害死过人,觉得这样的条款,对他根本没有约束力,毫无心理负担地签了契约,然后跟张?、孙野侯搓一顿后,人就没了。 可步流烟可不会管这种是非恩怨,他只认他的学生,还是家族后辈被害死了,这个仇得报! 把桃夭带到书院,那岂不是把桃夭送到危险之地。 把担忧一说,桃夭却毫无危险的感觉,只是懒洋洋的一句:“钱浩然会管好这事的……不用担心。” 只是苏文听了这话,不但没有放心,反而更担心了。山长每天醉醺醺的,比起步流烟更容易上头,到时候看到杀死青山书院的学子的凶手就藏在他家后山上,那还得了? “希望桃高更老大儒的名声,可以让钱山长清醒一点吧……” 苏文在心里暗暗祈祷。 …… 武宁城再次陷入了黑暗之中,这让所有人措手不及。 但有了之前的经验,城里倒是没有引发恐慌,新来的崔刺史也很有经验,派出了大量官兵,点起了火把灯笼,到处敲锣打鼓,维持秩序,震慑宵小,许多试图浑水摸鱼,做奸犯科的家伙,一头撞入了官府的天罗地网中,运气好的只是打折了腿,拉回关到大牢里,运气差的当场被格杀,像条野狗一样,死得毫无意义。 “谢灵蕴……这家伙真是帮了我的大忙……” 城中一间神庙中,扶鸾“桀桀”地大笑了一声,仰头长长吁出一口气:“如此复杂的阵法,竟然只用来说服这一块地方不要被阳光覆盖……也太浪费了,也不知他脑子里怎么想的。” 经过扶鸾的改造,谢灵蕴留下的阵法,已经变成他晋升仪式的一部分。 “一个个杀……一点一点地收集器官,想拼凑出一具完整的身躯,那是千难万难……多亏了这个阵法……把全城人献祭,足以让我从不化骨晋升为……游尸了。哈哈哈,桀桀,桀桀桀……” 走出神庙,扶鸾扯了扯宽大的衣身。衣服之下,是一张人皮包裹着的骨架,虽然杀死了许多人,摘取了不同人的身体部位缝补成一个人,可扶鸾的手艺……实在辣眼睛,把自己的身躯缝补得斜斜歪歪的,就像一个破碎扭曲的布偶,丑陋阴森。 可曾经身为人,扶鸾对拥有一具完整的人类躯壳的执念是难以言喻的,他的晋升仪式中,也有利用不同人的身体器官,填补拼凑成他的新躯壳,而后在一场声势浩大的血祭之中,从黑暗序列中的“僵尸”途径,序列四的不化骨中晋升为可以飞天遁地的游尸。晋升仪式完成后,他便白骨生肌,重新变回人形。当然,只是长得像人而已,本质上已经是个僵尸。 “糖炒栗子诶,客官要不要买一点……” 神庙旁边有着不少摊贩,虽然天色骤黑,可小贩们却熟练地点起了灯火,抹黑继续营生。毕竟是有过经验的,加上刺史府的官差四处出动执勤,民心安稳,影响不大。 “嘿……不知死到临头的群氓……” 扶鸾带着悲天悯人的神色望向周围的人,尽管是他策划了这城人的死亡,可他却感觉自己内心那一份悲悯,毕竟,扶鸾老爷是个善心人,看不得太残忍的画面。 “一斤糖炒栗子。” 扶鸾站在小摊前,看着声音稚嫩清脆的少女小摊主,扔出一块碎银。 少女摊主只是掂了掂碎银,面色腼腆地说道:“……三钱银子一斤……客官,不大够呢。” “这么贵!” 扶鸾吓了一跳,他几百年都没花过钱了,自然不知物价几何,甚至买一份糖炒板栗的想法,也是听到了少女的吆喝声才临时起意,作为一个骷髅般的存在,吃什么东西都是吃了个寂寞…… 少女小声解释道:“主要是糖贵。” 伸手到怀里,摸了好一会也没摸出第二块碎银或铜钱,扶鸾只能低下头,讪讪说道:“好吧……你就看看,能给多少就多少吧。” 他感觉有些挫败,堂堂一个僵尸途径的序列四,立即能够毁灭一座城的男人,竟然在一个小姑娘面前抬不起头来,原因就在于,他是个穷逼! “哼,等我杀光了这里所有人,到时候再到官府的府库里搬几大箱银子走……” 痛定思痛,扶鸾很快想到了自己的发财之路。 可他明显对大梁朝的运行方式不大了解,老皇帝近些年一直在搞各种天怒人怨的改革,其中一个改革就是取消了当地官库,当地官府将收来的税银,统一存入与朝廷关系密切的钱庄里去。官员的俸禄发放,也是通过钱庄的账户发放,官库已经空得可以饿死老鼠了。 “哼哼……” 掂了掂手中的纸袋,扶鸾发现,小姑娘虽然说银钱不够,可给他的糖炒栗子却不少,似乎比一斤还多一些。 他脸色好了不少,心里暗暗想着:“这小姑娘心地不错……可人好又有什么用……最终还被我害死,这世道,好人没好报!当什么好人!哼,小姑娘,可别怪老夫心狠手辣,要怪,就怪这世道!” ps:大家国庆快乐!假期出行,戴好口罩,注意安全,玩得开心哦! 第六十章 有问题 在扶鸾转身离开之后,身后的小摊上的姑娘,嘴角露出一抹的冷笑,她掂量了扶鸾给的碎银,将其随意地收到小兜里,再从小兜里摸出一把算筹,按照横竖和方位小心地演算着什么。 “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她嘴角上的笑意更浓了。 “小姑娘,糖炒栗子怎么卖?” 突兀的声音打断了她的筹算,抬头一看,看到了苏文。小姑娘脸上的笑容一僵。 “三,三钱银子一斤……” 小姑娘声音磕磕碰碰。 “这么贵?” 苏文惊讶了。谢灵蕴身的化名身份还没暴露的时候,卖的糖炒板栗也就二十文钱。按照大梁朝的货币兑换率,一两银子换一百铜钱,小姑娘卖的栗子,竟比谢灵蕴卖的贵了十五倍! “糖贵!” 小姑娘理直气壮。 “好吧……来两斤。” 听到价格,苏文已经打退堂鼓,虽然他月入二十两,还有各种福利补贴,但三钱银子一斤的栗子,对他来说,也是奢侈了。 可看到小姑娘那水汪汪的眼睛,苏文便觉得,奢侈一把吧。而他对物价的了解也不算多,依稀觉得,这个时代,制取糖的手段应该不多,所以糖贵是正常的。至于谢灵蕴为何卖得那么便宜,那是这家伙根本就不差这个钱,人家卖东西是为了挣钱养家糊口,他是为了钓鱼,确定禁忌物天-09号禁忌物的下落。 “好咧……” 小姑娘对着苏文报以淳朴的笑容,手脚有些笨拙地给他包板栗。 看着小姑娘的动作,又看到对方那一双白玉般的纤手,苏文忍不住问道:“小姑娘,第一次做生意啊?” “……是。” 小姑娘应了一声,将包好的糖炒板栗称了称,称上明显已经快三斤了。 “给。” 小姑娘也不把板栗从纸包里倒出一些,更是不提要多收钱,便将板栗递了过来:“六钱银子。” “给……” 苏文掏出一块银子,轻轻地放在小摊上。 “公子……银子给多了。” 拿起银子,小姑娘皱起了脸,就要给他翻找零钱。 “你板栗也给多了。” 苏文可不想占人家便宜。 “可是……” 小姑娘有些急。她做生意是为了挣钱吗?当然不是,她是要亏钱,让别人挣了她的! “没事,下次我来买你家板栗,你再给多几个我就好了。” 苏文报以笑容,转身就走。 “可是……好吧,公子以后要常来啊……” 小姑娘这话说出,她和苏文都觉得这话有些怪怪的,苏文微微点头,转身走了。 “嘿……这小姑娘,有问题!” 苏文没走多远,桃夭的声音传入了他脑海中。 “我知道……” 苏文轻声说道。如果不是确定桃夭就依附在他头顶的簪子上,他恐怕直接转身就跑了。 从内厂出来,他不知为何,忽然就想着买一份板栗,带回去给核桃吃。自从孙野侯给核桃喂过一次糖炒板栗之后,这只胖猫就喜欢上吃栗子,不时要给它剥几颗。孙野侯窝在后山的时候,更是整天给核桃喂各种零食,搞到现在,苏文给他煮的猫饭,碰都不碰,甚至苏文都舍不得多吃的鲜鱼,都懒得动口了。 “丁春秋”失踪之后,想买到糖炒栗子就只有城隍庙一带,可当苏文来到这里却发现,只剩下了一家在卖,而且卖板栗的还是个面生的小姑娘。 苏文第一眼看到这小姑娘的时候,就觉得她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小姑娘根本不像是个做小生意的样子,举手投足之间都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气质。看清楚小姑娘的长相和双手之后,苏文更是确定,小姑娘卖糖炒板栗的时间,不会超过……一天。 她甚至都没弄清楚糖炒栗子的价格。 三钱银子一斤的板栗……整个武宁城,能买得起的人家可不多。 苏文咬着牙买两斤,便是看到了这种异常。 这小姑娘……要么是大富大贵之家的千金小姐,出来体验生活的。但这种可能性……似乎不大。这时代,女性抛头露脸,可不是什么光荣的事,尤其是名门贵族之家,极其看重脸面,是不可能让子女做这种事。 那就只有另外一种可能了。 这小姑娘另有目的。 小姑娘很可能是个超凡者。甚至小姑娘这个样子……也只是一种伪装。活了五六百岁的桃夭,如果变回人形,可能看起来比这小姑娘还要年轻……至于有没有小姑娘这么漂亮,那倒是值得商榷了。 “她是个超凡者?” 苏文小声问桃夭:“大概是序列几的超凡者?” “肯定是个超凡。”桃夭给了肯定的回答,但随即说道:“至于是序列几,我不知道……她身上的气机,被遮蔽掉了,有可能是她自身的超凡力量掩盖得好,也可能是她随身有禁忌物,遮蔽了别人对她的感知,如果我不是以这种形态存在,她也能发现我的存在,甚至能够屏蔽我对她超凡力量的感知……最终会把她当成一个普通人。” 苏文一阵悚然,赶紧问道:“她也是从灵狱跑出去的吗?” 这个问题得到了否定的答复,桃夭表示,从没在灵狱感知到小姑娘的气息。最后她感慨道:“武宁城里……还真是卧虎藏龙啊。” 苏文只能报以苦笑:“希望她不会搞事情……” 但这终究只是一种美好的愿望罢了。身为一名厂卫,苏文很清楚,发现来历不明的超凡者该怎么做。 整个武宁城里,超凡者的名字都有被登记造册的,是内厂重点监控的对象,但这种监控不算严格,只是会按时造访,确认对方的状态安好,是否存在失控的可能,甚至会提供一些晋升序列的材料,换取对方的信任。在必要的时候,内厂还会召唤这些超凡者为内厂服务,当然是有酬劳的。之前的黑日事件中,柳三刀便发出了这样的征召令,强行征集了所有的超凡者。不过上次的黑日事件并没有引发不可收拾的大乱,这些超凡者也没有出太大的力气,便从内厂得到了一份不错的报酬。对他们来说,也算是一笔额外的收入。 而像小姑娘这种没有被记录,是直接被打上了危险的标记的,内厂的厂卫一旦发现,第一时间是严格监控,然后小心接触,确定对方的意图,若确定对方没有敌意的话,便为其登记身份,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得按时到内厂报告行踪,换取内厂的信任,从开始接触到彻底解除威胁,需要半年到一年的时间。 对许多超凡者来说,内厂的规定繁琐而带有羞辱意味。 成为超凡者,便意味着他们已经不是普通人,理应有更高的待遇,可实际上不但没有,反而内内厂监控得严严实实,不得自由,所以对内厂的逆反心理极其严重。不少人觉醒为超凡之后,遮掩身份,就是不愿接受内厂的盘查。 当然,这些也是针对百家显学之外的超凡途径超凡者。被列入正途的序列,内厂基本不会管控,毕竟这些途径的超凡者,失控的机会不大,就算有,威胁也小,加上这些超凡者基本都有着严谨的师承师门,晋升超凡的时候,是有老师、同门一路保驾护航的。 “事情……不会很简单。不过没关系了,如果有危险,我一个赊刀人,难道还保不住你吗?” 桃夭的话里还有满满的自信。 当然,她也还有一些话藏在心底没说出来。就算有她都无法对付的危险,苏文身上还有着禁忌物如意玉盘呢。也不知是哪一辈子的孽缘,如意玉盘竟然将苏文认了爹,有了这一层关系,苏文遇到危险,它不会不管的,带走苏文的同时,桃夭自然也能得救。 “咦,天亮了……” 这时,苏文发现,漆黑的天空明亮起来,正午的太阳,照射在头顶。 “不对!” 很快,苏文就发现,温暖的阳光一下子变得酷烈起来,晒在皮肤上,有着灼痛的感觉。 “太阳……不对劲!” 桃夭也发现了不妥。 “不是太阳问题!是扶鸾,他更改了谢灵蕴留下的阵法!” “哎哟,好晒啊!” “快快快,到阴凉处避一避,这日头毒得很!” 街道上,商贩、百姓们纷纷避走。不少堆积了柴火的地方,更是酷热之下,冒起了浓烟,很快有火光窜起,熊熊燃烧起来。 “救火,着火啦!快叫水龙队!” 看到酷热之下,苏文眼前的景象都微微扭曲,可艳阳高照的模样,很快就消失不见,火球一般的太阳,竟仿佛遭遇到了日食,慢慢地变黑暗,变成了日环食一般的黑金色球体,悬挂天空之上。 环境的变化不仅让周围的百姓心惊不已,就连苏文都瞠目结舌。随着日食的出现,酷热一下子消失不见,他甚至感受到阴冷。 森然的冷意从四周袭来,苏文呼出一口带着寒意的雾气,脸色已经大变:“这是怎么回事?” “扶鸾疯了,他要杀死整座武宁城的人作为晋升的仪式。” 桃夭的声音也带着一丝的不安。她不怕扶鸾,可是在扶鸾的阵法里面,扶鸾就能利用规则扼杀她,就算杀不死,也能让她的状态进一步的恶化。 “我们得阻止那个疯子!” 桃夭气咻咻地说道。 第六十一章 讨债鬼 “要开始了……” 糖炒板栗摊前,小姑娘拿出算筹,开始了筹算。 只是这一次,她拿的玉筹,一把是白玉,另外一把是黑玉,更专注地开始了计算。 “哼……苏文,没有让他欠下我的债,反而还欠了他一点,这可不好办……不把他这笔账算清,那我就没办法晋升序列四了……时间不多,该如何把这点东西还给他?” 小姑娘看了看苏文给她的那一锭小银子,心头闪过一丝恚怒。 她又不差钱,买东西还多给她钱算什么? 一个穷书生出手这么阔绰,以后日子还过不过啦! “罢了……救他一命便是。哼……我堂堂一个讨债鬼,晋升仪式里竟然还得还一笔债,真是可笑得很!” “苏文!以后你可别落在我手里!”小姑娘眨了眨大眼睛,恨恨说道:“你这个赘都入不了的穷书生!” “啊……嚏!” 苏文打了个喷嚏, 抖了抖脚,哆嗦着说道:“这鬼天气,冷得这么快……难道扶鸾是想冻死所有人?” 气温急剧降低,对普通人来说是非常危险的,失温症一旦出现,人很快就会冻死。 “不,会暴晒再骤冷……”桃夭的声音里带着怒火:骨头架子竟然敢骗我……他说自己走的冤魂途径,可实际上,他的途径是僵尸!他是想从不化骨变成游尸,所以……他这个仪式是……一曝十寒!” 一曝十寒。僵尸的序列五仪式。 序列四的不化骨,要在阳光之下暴晒,将自己晒到快魂飞魄散的时候,利用尸山血海和极致的阴冷气息,重塑肉身,白骨生肌,重获新生。 所以僵尸途径的超凡者,都会选择在北方的战场上,更多是在燕国与北方柔然蛮族的战场上晋升超凡。为了营造一个合适的场景,这个途径的超凡者,到了序列四准备冲击序列五的时候,会不遗余力地挑拨战争。 只是柔然蛮人和燕国都不是傻子,更是对僵尸序列的超凡者恨之入骨,视为妖邪,抓到一个,就弄死一个,弄不死的,也关到特殊的牢狱里,绝不会将其放出来祸害人间。 “去哪里找扶鸾?” 苏文也是急了,忘记自己就是个序列一的小菜鸡,对手是一个序列四,马上序列五的“僵尸”。 “不用找他……他会找上门来的。” 桃夭淡定说道:“我们回城隍庙,把里面的阵法破坏了,他就会来了。” “谢灵蕴将阵法布置在武宁城的大小庙宇之中,还有各处官府办事之处……你们内厂是干什么用的,这么长时间,都没人去接管这个阵法?" 桃夭声音里带着不解。 而听到了桃夭这个问题,苏文却是意识到了问题的所在。 “有超凡的力量在左右……有人让我,不,让整个内厂都忽略了这个问题!” 苏文的冷汗,一下子冒了出来。 他终于想起来,这一段时间,他心里始终感觉有事情没处理,明明是一件很大的事,一直在意识深处活跃,可他就是没能想起来,这究竟是什么。 现在……事情明朗了。 谢灵蕴的阵法。 不仅仅他,整个内厂上下,从老六到颜朵,再到他这样的菜鸡,统统都忘记了。仿佛谢灵蕴说服阳光不落在武宁城,是不费吹灰之力就做到。 甚至他们还会谈起这事,可却将谢灵蕴花了二十年布置成功的阵法视而不见。 然后整个阵法落在了扶鸾手中。 “扶鸾……跟你,应该不知道谢灵蕴和他布置下来的阵法才对!” 苏文忽然停下了脚步。 桃夭在灵狱深处关了超过五百年,扶鸾也是关了一百年以上,与世隔绝。没道理认识得了谢灵蕴。哪怕逃离了灵狱,也不会有与谢灵蕴接触的时间,更不可能随意掌握得了谢灵蕴的终极秘密。 “没错,但我就是知道了。” 桃夭淡淡说道:“当初我离开灵狱的时候,感知到谢灵蕴的气息,从他留下的气息里,便轻易推导出了他所做的事情,目的,还有所有计划……” “……还能这样?” 苏文失声叫了起来。超凡者的确神奇,可他却不觉得,桃夭已经厉害到这种程度,阴阳家出身的颜朵告诉苏文,的确有接近无所不知的能力。但那是阴阳家的极高序列,圣人层次才能通过占卜推算,得出未卜先知的结果。 “当然不能……” 桃夭的声音再次响起:“是有超凡的力量,将谢灵蕴的力量气给留了下来,所以才会被轻易捕捉到。” 这实际上是说,在当时还有超出了灵狱之内的超凡力量出现,使得谢灵蕴的气息暴露给了在场的超凡者,并且诱导了这些超凡者进一步去发现,最终被扶鸾找到了谢灵蕴留下的法阵。 “还有一个幕后黑手……” 苏文下意识地做出了判断:“还有其他的超凡力量在主导这一切……” 桃夭之前已经提过这个可能,所以苏文不难接受,还有一股力量在试图控制着超凡事件往下走的可能。 “谁在做黄雀之举?” 苏文陷入了思考。 桃夭列举了一些可能,但不管说是小说家还是计然家,都只是一个猜测,并没有任何证据。 就算有证据……苏文也没有对付的能力。 就算想借桃夭的力量,也是不可能。桃夭在契约里已经规避了这种可能,危险找上门,在关键之时,桃夭会帮忙一二;可苏文要是主动去找死,那桃夭就敬谢不敏,恕不奉陪,好走不送了。 “小姑娘不见了……” 回到城隍庙附近,苏文看到炒炒板栗的摊子还在,可卖板栗的小姑娘已经没了踪影,心中顿有疑窦。 “桃夭……如果小姑娘是个超凡者,她可能会是什么途径的?” 苏文尝试问道。超凡途径千万条,他也不确定桃夭是否真能看出小姑娘的跟脚。 “嚯……这个怎么知道!” 果然,桃夭充满嫌弃的声音响起:“她的气息被遮掩掉了,根本无法判断晋升序列的途径,不过嘛……偶可以给不负责任的猜想,你要听听嘛?” “当然!” 苏文给了肯定的答复。哪怕桃夭的猜测不合理,对他来说,也是能够增长见闻的事,自然不容错过。 “超凡者一旦有目的去做一件事,所做的事情,一定会符合她的身份,或者所处的序列,不会漫无目的。” 桃夭沉默了一小会之后,才开口说道:“假定那小姑娘正在做符合她序列的晋升仪式……做小买卖的……不多。一是墨家,二是计然家,杂家也可能……” “墨家?” 苏文迟疑了一下。计然家和杂家他能理解,一个本来就是与算术和商业相关的,另外一个驳杂无比,啥活都能凑合,可墨家……会不会乱入了? “墨家序列一是工匠,序列二是贩夫。” 桃夭没好声气的一声。 苏文恍然。这就难怪了……果然很符合墨家精神。苏文在心里暗暗想着。 想到桃夭就是个墨家序列的超凡者……苏文就觉得奇怪。 桃夭可是大儒桃高更的女儿,是怎么摇身一变,修了墨家的途径? “小姑娘……不大可能是墨家的。” 桃夭给出了判断:“墨家序列一的仪式是成为能工巧匠,当年偶也是大家闺秀啊……当偶完成仪式的时候,两手的老茧,比偶爹脸皮都厚了……你再看那小姑娘,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不是墨家的料……杂家也吧也不可能……” “这是什么鬼比喻……” 苏文在心里吐槽,桃夭跟桃高更是什么塑料父女情,说话的时候还在嘲讽她爹脸皮厚。 不过桃夭走墨家路线,身为大儒的桃高更没把她打死,也算是父爱如山了。 “嗯……”想到的最后,还是桃高更亲自把桃夭关进了灵狱深处,一镇便是五百年,这也算是父爱如山崩了吧…… “你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桃夭声音气鼓鼓。苏文想得太肆无忌惮,以至于桃夭不用仔细去听,也能听到苏文心里的话。 “呃,没什么……”苏文赶紧打乱不着边的思绪,问道:“那就只剩下计然家了?” “不,是我知道的途径里,只有计然家了。” 桃夭很是老实地承认,她虽然博学,可一样有不知道的东西。 “计然家的序列很神秘,我只知道其中一个序列为讨债鬼……我是个赊刀人,所以对这个序列很敏感,我最近既然提过讨债鬼,所以……这里便可能存因果关系,所以这个小姑娘,很可能是一个讨债鬼。” “讨债鬼……” 苏文仔细品味着这个名字,便觉得有着浓浓的不祥之感。 “具体是什么意思?” 他想知道更多。 “字面意思。你欠了讨债鬼的东西,那它就会来讨债,而且要付出很大的利息……只要建立起它认为的债务关系,它就有办法让你付出惨重代价,非常可怕。这种能力,甚至可以用在比它高序列的超凡者身上……这也是天下诸侯,讨厌计然家的原因,谁也没把握确定,自己没有被他们使用了这种能力,最终需要付出极高的代价,来平息可能随意说出的一句话的成本。” 第六十二章 仪式开始 苏文心头悚然。 超凡者对他来说,已是危险的代名词。可是当他知道越多的超凡序列之后,便发现,这个世界远比他想象中更危险。 “讨债鬼”这种匪夷所思的能力,还是属于正统的超凡途径中的序列,那些黑暗途径的序列,会不会更加可怕,甚至这些途径的超凡者,只是知道你的名字,就有办法杀人于无形之中? 苏文心里只是出现了这个念头,马上便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实际上他已经接触过类似的力量,一些力量可怕的禁忌物,它们的信息档案都不能直接接触便是这个原理,一旦被它们察觉有人在窥探它们的秘密,便可沿着这条无形中建立起来的信息链找到窥秘人,给与重创。 那么超凡途径中有这样神异的序列,也就不足为奇了。 苏文只希望,自己千万不要遇到这样的存在,更不要得罪他们。 进入城隍庙,苏文环顾四周,没有发现存在阵法的迹象。 “桃夭……阵法在哪里?" 苏文也没桃夭客气。能力之外的事,就只能让桃夭了出面。他心中也是清楚,扶鸾若要杀死整座城的人,也不可能会放过桃夭,如今两人同在一条船上,桃夭不会眼睁睁看着他出事——起码会闭上眼睛。 “阵法的核心是城隍神像。” 桃夭化成一团黑烟,出现在苏文面前,飘向庙里:“把城隍的神像打破,就打破了部分阵眼。” 随即黑烟朝神像卷去,砰的一声,整座神像便摔落地上,四分五裂。 苏文看到,一团灰色的气息从神像中跌落,散发出来的气息让他一阵心悸,同时寒意也在周身聚散,似乎对他发起攻击,身上的文气本能做出了反应,阴邪之气无法侵入体内。 “谢灵蕴……就搞了这么一个破玩意?” 苏文强忍着身体的不适,口中振振有词,凝聚出文气,将身前那一团阴寒气息拍散。 “这已经不是谢灵蕴留下的阵法核心了……” 桃夭绕之殿一周,黑烟回到了苏文身边,软萌的声音不紧不慢地响起:“扶鸾用他的气息污染了谢灵蕴的阵法,加以改造之后,成了一个杀人阵法,牵引日光,‘一曝十寒’之下,整座城里的人,都得死个精光。” “现在呢……我们是不是算破坏了他的阵法了?” 苏文心里有些小欣喜。 “想什么呢……” 桃夭没好声气地一声:“就这……不过是他阵法里破了一个小口子,对晋升仪式的扶鸾来说,肯定会有麻烦,可阵法依旧有着足够的杀伤力……想让整个阵法瘫痪,起码要破坏更多的阵眼。” “早说!” 苏文脸色一变,哆嗦着从腰间摸出文印,深深吸一口气后,往里面输入了警告。 只是发送了一条消息,苏文便脸色苍白。他的文气还不足以将消息发给他多人,可这一会,他是把文印上能联系到了内厂成员全部发了一遍。 他必须要让内厂更多人知道扶鸾的目的,以及如何破坏扶鸾的阵法的办法! “总算有点脑子……” 看到苏文把消息传递出去,没有傻傻地想凭借一人之力去破坏其他地方的阵法,桃夭很是满意。 “这……是文印?” 看到苏文手里拿着的文印,桃夭很快就凑了过来,只是看了一眼,便发出了失望的声音:“这东西……怎么比我那时候还简陋……这几百年时间,就没一个人有脑子,把它改得便捷一些的嘛?” 听得出来,桃夭对文印的技术水平十分失望。 “呃……不至于吧……” 苏文拿到属于他的文印时,他也是疯狂吐槽这玩意使用的时候不但消耗精神力和文气,而且还不便利,还不如寻呼机高效率。 可在这时代,有这种跨越时空通讯的工具,苏文对此已经欣慰不已,甚至叹为观止,大呼神奇了。 “呵……” 桃夭冷笑一声:“若当年不是险些失控,没有了那精神,偶早就把普通人能用,不需要消耗文气,能正常说话,甚至还能传影像的文印做出来了!” “……呃,这不就是手机吗!” 苏文的眼皮跳了跳,他可没想到桃夭的想法竟如此超前。且不说桃夭能不能做到,可能够提出如此清晰的想法,并且还愿意沿着这道路钻研的精神,就值得称赞。 更不用说桃夭可是墨家途径的高序列学者,真让她鼓捣个几百年,弄不好还真弄出个手机版的文印出来。 “现在也不迟……” 为了以后能“上网”冲浪,煲剧聊天什么的,苏文觉得,鼓励桃夭在这方面钻研下去,肯定是有好处没坏处的。 “那你得配合配合……” 桃夭声音狡黠:“思路是很清晰的,可想进一步研究,有所成果,没有如意玉盘的配合可是不行的。” “爸爸!她想拆了我!” 禁忌物发出不满的声音,甚至一时间还充满了攻击性,若不藏在苏文体内,玉盘可能已经砸向桃夭的脑壳。 “这可不行!绝不可以!” 苏文当即站在如意玉盘这一边:“她要是敢这样做……” “嗯?” 黑烟变成人形,凝视苏文。 “我带你跑路去!” 苏文果断认怂。 “爸爸真好!” 如意玉盘的声音在苏文脑海响起,让苏文心里都生出一股暖意出来,仿佛真的有这么一个“女儿”。 “呵……” 桃夭继续报以冷笑。如意玉盘跟苏文说的话,是屏蔽了桃夭的,但她能够从苏文的应答中推测玉盘说了什么。 等她不再被失控所苦恼了,改进文印一事,必然是要提升日程的。如果能够改进得了文印,将这一件局限于少数人手里能运用的法器变成人人可用的工具,那可就成了她序列五晋升为序列六的仪式。所以继续钻研如意玉盘,是不可能停止的。不然她也不会愿意放弃那么多东西,跟在苏文身边,若纯粹地不让超凡力量走向失控,桃夭还是有别的办法的,比如放弃墨家的超凡途径,转为儒家的途径,就可以完美解决她所遭遇的问题。不过是重新走一趟超凡的道路罢了。 “我们得去别的地方了吗?” 苏文看到被遮蔽的太阳又忽然出现,酷暑重临大地,这一次,城中失火的地方更多,甚至许多人躲避不及,只是短短几十个呼吸的时间里,被晒成了人干,还有些人在路上跑着跑着,就浑身起火,化成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炬,惨叫而亡。 内厂和城中的超凡者也纷纷出动,使用超凡力量去帮普通人抵挡这酷热的煎熬。可他们超凡的力量种类繁多,却没多少人的超凡能力可以克制阵法,基本都是将文气散发出去,化解阵阵热浪。 只是这样的帮助,不过杯水车薪,能被解救的人,少之又少。 若不是天黑已经很长一段时间,大多数人都胆小谨慎,躲在家中,相对阴凉一些,这一会全城所遭受的损失更大。 可随着热浪从各街坊的庙宇、府衙为核心的地方四处扩散之后,被酷热点燃的房屋越来越多,人们只能逃出房屋,直接暴露在如烈焰一般的阳光之下了。 但从高空往下看,也可以看到原本被灰黑气息笼罩的武宁城,一些地方的阴霾忽然就消失无踪。 苏文在文印里发出消息之后,内厂厂卫们很快就得到了指令,他们按照吩咐,把身边距离最近的阵法给破坏。 一时间,城里的酷暑有消退的迹象。 …… “呃……就是这感觉。” 在武宁城的上空,一人盘膝坐在虚空之上,在烈日之下,身上的衣服片片成灰烬,皮肉焦黑,五官更是在融化、模糊,身体渐渐化成了一具枯骨。 可这具枯骨,却口吐人言:“大破大立,泰极而否……阳尽极阴!本座……今日,就要大破大立……以武宁城这十多万人的血肉……成就我的游尸之序列!” 破锣般嗡嗡作响的声音,在高空回荡,无人应答。 枯骨在阳光的淬炼之下,由黄黑变成瓷白,最终如白玉一般洁白温润。 随即黑暗再次遮蔽阳光,扶鸾的白骨之躯,再被黑暗所腐蚀,变成黑黄之色,在高空呼啸的风声里,渐渐风化,消失不见。 但很快,从武宁城下,飘上来点点不易被察觉的荧光,补充到扶鸾残破干枯的身躯上,每一点荧光,都是被他阵法所猎杀的平民百姓的灵魂之力所化。 收集整座城的百姓灵魂和他们的血肉,最终会为扶鸾炼就出一具游尸之躯,也完成了他的晋升仪式。 到那时候,亚圣以下序列的超凡者,根本不可能是他对手! “过了今天……本座再也无需躲在黑暗处,如过街老鼠般惶惶不可终日!天大地大,本座最大!哈哈哈……” 扶鸾有些得意忘形。 只是笑声还没停下,他便感觉到,阵法最关键的几个阵眼,好像失去了效果。 “唔……谁在坏本座好事?!” 抬头深深地看了头顶那一轮黑日,扶鸾心神一动,白骨之躯已经落在了地面之上。他要找到那些敢破坏他好事的虫子,一个个捏死! PS:高估了状态,补更的没有…… 第六十三章 可敢一听 扶鸾的身影很快就落武宁城中,而且很快就来到了一座庙宇里面。 内厂的厂卫已经撤离,看到一地狼藉的神庙,扶鸾发出一声怪叫:“该死的!他们是怎么发现得了阵眼的位置?” 扶鸾可没有桃夭这般警醒,以为能够找到谢灵蕴留下的阵法是他运气太好,并不怀疑背后还有人在运作此事,谢灵蕴留下的阵法,经过他改造过后,气息更加隐蔽,一般而言,根本不可能会被内厂那群废物发现——毕竟能发现的话,早在他找到之前,这座大阵就被内厂的人发现,并且摧毁了。 可偏偏在他利用大阵完成仪式的时候,大阵被发现,并且针对性地被破坏,这让扶鸾难以置信之余,难免有几分心慌。 “难道他们老早就发现了我的计划,为的是破坏我的晋升仪式,试图让我在晋升过程中失控?” 毫无疑问,僵尸途径的超凡者在晋升过程中失控,只有一种下场,那就是魂飞魄散,挫骨扬灰,最彻底的死亡。曾经因为杀不死而关在灵狱第三层扶鸾,此时便以为,内厂之前是在隐忍不发,下一盘大棋。目的是为了能够彻底地将他杀死。 扶鸾身上的骨架嘎吱作响,颤抖了一下,便连声感慨:“真是歹毒啊……为了杀我,竟然连一城人的性命都不管不顾了!” 扶鸾心情沉重,重获自由之后,他发现世道似乎发生了一些阴晦不明的变化,这种变化对他途径序列的超凡者并不友好,不是世道向好,正气充斥人间,他这种阴气极重的超凡者受到排斥的缘故;而是似乎有更大的邪恶出现,尽管这种邪恶还没彻底浮出水面,可却对相近的黑暗途径的超凡者产生了压制效果。 “这世道,坏人和疯子是越来越多了!” 扶鸾喟叹一声。 他自然是毫无道德底线的,屠戮一城人来作为晋升仪式,自然毫无压力。 可没想到,一直以捍卫民众安全为宗旨的内厂,竟然比他还心狠手辣,为了杀他,也愿意拿全城人的性命去冒险。 “呵……既然如此,那本座跟你们好好玩一玩……看你们怎么玩脱……额?!” 扶鸾先是自信满满,可很快他就发现,不到一刻钟的时间,武宁城里的阵法被破坏了将近三分之一。 若只是零零散散的破坏,扶鸾根本不怕,只要有一半以上的阵法还存在,他就能成功完成仪式,成为游尸。 可是…若按照阵法被破坏的速度,他根本没办法完成仪式。 “桃夭!你竟敢破坏我的好事!” 扶鸾仔细一想,再小心感悟各处阵法所传递来的信息,勃然大怒。 桃夭竟然在城隍庙中! 他瞬间就明白,是桃夭泄露了他的秘密,内厂才知道阵法下落,在这时候往他的腰眼上狠狠地来了一刀! “那可就不要怪本座不讲情面了!” 扶鸾心神一动,朝着城隍庙而去。 …… “你想去哪里?扶鸾都要来了……” 桃夭轻飘飘的一句,让苏文如临大敌。 “你,你会拦住他的吧?” 苏文深吸一口气,对着身前的黑烟说道。 “你介素开什么玩笑……如今他占了天时地利,气势如虹,偶怎么是他的对手!赶紧跑啊!” 黑烟在苏文头顶盘旋一圈,最后落在了苏文的簪子上,给木簪镀上了一层黑泽。 “哐当!” 城隍庙的大门忽然被一阵怪风吹开,一具踏着快步的骷髅,出现在苏文面前。 扶鸾看到苏文,两个瞳孔喷出了黑色的火焰:“桃…夭那个贱人呢?!” 看到杀气腾腾,怒火攻心的扶鸾,苏文往后连退了几步:“桃夭……” 苏文双眼不自觉地往上一抬,可惜看不到头顶的簪子,他连忙摇头,下意识便否认三连:“没听说,没见过……不要知道啊!” “狡辩!” 扶鸾朝前一步,苏文便感觉周围的空气都凝固了一般, 呼吸变得困难起来,能够吸入的空气都变得寒冷无比,感觉肺管子都被冻住了一般。 “这里还有她的气息!你身上也有她的气息!快说,她在哪里,你是什么人?!” “呼……” 苏文拔出腰间的佩剑,指向前方。 他这一段时间跟颜朵、顾清臣学过一段时间的武艺,虽然武艺也只是懂个花架子,稀松平常,可遇到危险,还是知道抵抗一阵。 苏文抖了一个剑花,厉声说道:“你可不要过来啊!刀剑无眼,要是被我砍死了,可不要怪我没警告过你!” “呵呵……” 扶鸾被苏文这一番话气得有些想笑。 “你一个序列一的儒家小秀才,就想砍死本座?来来来,本座就站在这里,给你砍!若在本座这一具白骨上划出一道伤痕,就算你赢,饶你不死!” 扶鸾一番话,伤害不大,可侮辱性极强。因为他真的伸长了脖子,等苏文劈砍。 “呃……” 苏文倒是为难了。可他知道,自己装腔作势还行,可真与扶鸾对阵,那是死路一条。 “别害怕!爸爸!嫩他!这个大魔头,人人得以诛之,遇到了怎么能放过他!正义感呢爸爸!” 如意玉盘的声音在苏文脑海里响起,声音里似乎还充满了兴奋:“爸爸!今天你代表着正义呢,正义必然战胜邪恶,他死定的啦!” “……” 苏文无言以对。玉盘是不清楚他底细啊!他确定自己一动手,绝对只有死路一条!难道没看到,自己两腿都在抖吗? “不会有事情的!” 玉盘还在继续鼓励苏文:“有我呢,爸爸!” 听到玉盘这一番话,苏文总算心安。是啊,他可是有一件禁忌物傍身的人,虽然他不会使用,可如此智能的禁忌物,应该自行发挥出威力的吧? “傻子……” 桃夭叹息的声音在苏文脑海响起:“如意玉盘的正义感……不知害死过多少人。” 这一番话,如一盆冷水淋到苏文的脑袋上,让他瞬间冷静了下来。 他这时才想起,收容了玉盘的人,会渐渐变成一个极端好人,哪怕没有在遭遇各种伸张正义的事件中意外丧生,也会自我作茧自缚,最终稀里糊涂地死去。 而这时……如意玉盘明显已经在干扰他的情绪,让他瞬间就上头了。 不过……眼下扶鸾就在眼前,他不上头,也一样得倒霉。 “你什么时候出手?” 苏文悄然问桃夭。他相信桃夭不会见死不救,桃夭此时藏起来,应该是想给扶鸾一个“惊喜”。可他担心,桃夭拿他当诱饵,被扶鸾吃掉之后,桃夭就算动手打死扶鸾给他报仇,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看情况……你有没有办法,给他制造点紧张?” 桃夭回答着苏文的话。实际上,她还真如苏文所想那般,让扶鸾出手攻击苏文的时候,再骤然反击,猝不及防之下,扶鸾必然吃亏。至于苏文在这个过程中发生什么事,桃夭可没想那么多。反正在关键时刻出手救苏文,是契约中规定的,她无法回避这样的行为,可契约上并没说明,一定要救成功,在这个过程中,救援不及时,导致苏文出现死伤这种情况,则是不可控的,签订的契约也约束不了她。 不过考虑了如意玉盘对苏文的态度之后,桃夭还是觉得,如果苏文能够活下来,对她来说,好处似乎更多一些。 可让她竭力去保护苏文……这也不可能。 一个已经在进行序列五的不化骨,不是她的黑烟能够绞杀得了,毕竟她的黑烟也属于黑暗序列,与不化骨还有点渊源,所以想扼杀不化骨,效果不佳。 也正是如此,从灵狱逃出去的时候,桃夭没有试图吞噬扶鸾,扶鸾甚至把她当同道中人,邀请她共襄盛举,一起利用武宁城作为晋升的道场,进行仪式。 桃夭虽然坠入黑暗,可终究自诩墨家的赊刀人,可是正统途径,怎么可能会跟一个僵尸同流合污?若不是她也是从灵狱跑出来的,不想节外生枝,便出手给扶鸾一点教训了。 “制造点紧张……怎么制造?” 苏文脑子转得飞快…… “有了!” 苏文脑子一闪,灵光乍现。 吟诗!没有比吟诗更有效果的事了! 只是什么诗在这时候才符合情景,引来文气,震慑扶鸾呢? 苏文稍稍动了脑筋,弹了弹手中的剑,对着扶鸾说道:“你且站好不要动,我要先吟诗一首,壮壮胆!” “哈哈哈……”扶鸾被苏文给逗乐了,还退了一步,说道:“你且吟诗, 本座洗耳恭听!若能引来文气,本座再让你一剑!” “好说……” 苏文缓缓吸一口气,心中酝酿了片刻,对着手中长剑开口说道:“十年磨一剑,寒刃未曾试。今日把君示,因有不平事!”【注】 “嗡……” 苏文手中的长剑仿佛被镀上了一层金色光泽,一道浩瀚悠长的文气在苏文周身环绕,瞬时之间,苏文只感觉手中的长剑变成了无坚不摧的宝物,大喝一声,朝着扶鸾的脖子上劈了过去。 “好家伙!” 扶鸾竟也愣住了,他可没想到,苏文竟然还真能出口成章,诗成便是文气垂落,气势惊人! “但还是不够!” 扶鸾傲然接下这一击! 一剑落下,扶鸾退了几步,脖子上多了一道磨痕。 “还有一诗!” 苏文厉声说道:“你可敢听一听!” 注:贾岛的《述剑》最后一句原诗为“谁有不平事”。 第六十四章 剑气纵横三万里 扶鸾摸了摸脖子。 苏文这一剑,对他造成的伤害不大,但也并不是可以完全忽略不计。若按照他自己之前所说的话,他已经输了。 好在他也没说苏文赢了之后,他就离开此地诸如此类的话语。饶苏文一命而已,又不是不能折磨他,等完成仪式之后,将苏文两手折断,让他在痛苦之中好好反省,敢动刀子砍他都会有什么后果。 “好小子!本座倒是小觑了你!” 看到苏文在文气的浸润之下,气势如虹的样子,扶鸾暗暗咬牙,心中打定主意,虽然会留苏文一条小命,但他不止两条手臂,两腿也别想保住了。 “来!你给本座继续念诗,要是再能牵引文气,再能有如此气势,本座今日……饶你……嗯,今日不晋升了!” 扶鸾本想说,饶苏文一命,可这话之前已经说过,反而显得他不讲信用,厚颜无耻,于是把心一横,赌了一把大的。 “苏文!争气点啊!” 闻言,桃夭也不由激动起来。 别看扶鸾行事诡异,风格邪恶。可僵尸途径的超凡者,却比法家途径的超凡者还恪守规矩,不是他们更信守承诺,而是他们的超凡力量,始终处于超凡力量的规则限定之内,无法逾越,他们的言行举止,都能限制他们的自由。 所以许多管不住嘴巴的僵尸途径超凡者,为了能够更安全地晋升高序列超凡,都会在毁掉发声的能力,等变成了游尸以上高序列之后,不受序列力量约束之后再考虑恢复说话的能力,免得作茧自缚。 扶鸾这一番话说出来,实际上已经为自己画地为牢。 当然,前提是苏文能够真的在此地再作出一首能够引动文气的诗篇,而且气势要比之前那一篇更加恢弘,才能对扶鸾的超凡力量形成克制,使得他今日无法在武宁城晋升超凡。 这样一来,扶鸾在武宁城布置下的杀阵就会失去作用,全城人的性命也就保住了。 “那你可要听好了!” 苏文缓缓踏出一步,缓缓说道: “贵逼人来不自由,龙骧凤翥势难收!” “哈哈哈……贵逼人?你的意思是……本座还是你的贵人,这是帮你了!” 扶鸾冷笑一声,出言嘲讽。不过他也还是觉得苏文吟诵出来的诗句格调甚高,隐隐有文气卷动的气息。可他依旧不以为意,首联气势高,后面就难以收尾,眼高手低,不足为虑! 苏文不理扶鸾的冷嘲,依旧保持着自己的节奏,朗声一句:“剑气纵横三万里,一剑光寒十三州!” “嗡……” 刹那之间,天地之间有龙吟虎啸之声响起,苏文手中的长剑陡然发出一阵寒光,偌大一间城隍庙里,剑气纵横! 以苏文为核心,更有一道森然的剑气生成,刺向苍穹! 极北。万里雪原深处的一间草炉里,一个身穿皮裤,光着膀子,一身腱子肉的大汉,正在火炉旁边挥汗如雨,举起重锤,锤炼着一柄通红的巨剑。 他花了十三年时间来打造这一把巨剑,今日即将大功告成。 可遗憾的是,在这万里冰原,他酝酿了十多年,也没能写出一首能够匹配这把巨剑的开锋诗,那也意味着,这把巨剑,无法达到他所要求的锋利和神异程度。 “嗡……” 可就在最后一锤即将落下的时候,天地变色,巨剑忽然迸发一锋锐无匹的锋芒,直透天际,在苍穹之上割裂开一道口子! “剑道共鸣!”大汉发出一声惊喜的怒吼:“哪一位……是哪一位圣人老爷在这时写出了赞颂宝剑的名篇了?!” 这个问题,目前自然是没有答案的。 但剑道共鸣,使得他这把宝剑的品秩提升到他理想中的境界,却是十拿九稳了! “这个大情分……我李大锤记下了!” 大汉两眼垂泪,用力地捶了捶胸口,大锤继续落在剑身上,火光迸溅中,一把注定载入史册的宝剑即将诞生! 终南山一处巨峰之巅,山窟之中,一名面如槁木,怀抱铁剑的道人,怀中铁剑微微一颤。 道人远在天穹深处,即将崩裂的法相忽然便被铁剑释放出来的气息所巩固,手里的铁剑也锈迹尽数褪去,恢复昔日峥嵘锋芒。 道人一剑劈落,在遥不可及的星穹深处,便有一个巨大的身影支离破碎,身影在彻底陨灭之前,对着道人发出一声愤怒不甘的哀吼! 牠明明已经耗尽了这位道人的全部力量,即将扑灭他的法相,使道人身死道消。可道人手中的本命长剑却恢复如新,给道人注入了新的力量,一举扭转了战局! “剑气纵横三万里!一剑霜寒九重天……谁的剑道,如此锋芒?!” 道人激动不已:“这剑道……不止救了老夫一命,也指明了老夫新的剑道之路!如此大恩,容老夫后报!” 道人法相再次凝固,杀向极远的天穹。 南溟海深处。 一把比山峰还夸张的半截巨剑,插在一头长满触手,占据了小半块海面的妖兽身上。 妖兽并没死绝,触手还在不停扭动,不时还有触手从肢体各处卷向巨剑,意图将巨剑从身体拔除。触手拔动的速度虽慢,但还是有效果。 可这时,伴随着一道冲天而起的剑气在虚空纵横,巨剑忽然也迸出一道光华,牵引了不少剑气到断成两截的剑身上,顷刻之间,层层叠叠,绕在巨剑上的触手便被暴起的锋芒切成了一块块稀烂的肉块,跌落海面。 随后,巨剑重重往下一压,一直到剑柄没入妖兽体内才罢休。 “呕……” 妖兽发出一声低沉的哀鸣,缓缓沉入水底。 类似的异象,多有发生,只可惜发生之处过于偏远,无人有幸目睹。 …… 苏文此时被自己所牵引而来的文气、剑气所包围,这时候,他感觉自己充满了力量。 桃夭已经不敢开口。她可没想到,苏文竟然如此逆天,开口便引来如此凌厉的文气,不仅仅将扶鸾覆盖,她也被苏文引来的力量所针对,她此时要是对苏文有一丢丢不好的想法,都可能会被这一股气息所攻击。 就如眼下的扶鸾一般。 扶鸾浑身嘎吱作响。 无尽的剑气在四周肆虐,最终化成片片无形的利刃,落在扶鸾身上。 不化骨是序列名,也是一种直观的说明。 处于这个序列的扶鸾,这一身白骨之躯的坚韧程度,难以想象。哪怕比扶鸾高一序列的桃夭,都表示无法对扶鸾进行根本性的伤害。 可此时,扶鸾却苦不堪言。 虽然没有被割裂成碎骨,可扶鸾身上的骨骼,却遍体鳞伤,到处都是细密的伤口,触目惊心。 可诗篇还没结束。 苏文的声音没有停止:“鼓角揭天嘉气冷,风涛动地海山秋。江南永作擎天柱,粪土当年万户侯!”【注】 诗罢挥剑,寒光纵横! 正被剑气苦苦侵蚀的扶鸾,甚至无法动弹躲闪,被苏文一剑劈在身上。 他嗷的一声,身体随着苏文的这一剑,飞出了城隍庙外,落地打了几个滚后,仓惶而走。 天上那一轮黑日,瞬时没了踪影,阳光普照,再也没有了之前焚烧一切的感觉。 阳光再度出现,城里先是一片惊呼,所有人都感觉大难临头,但很快百姓们发现,酷热消失,一切如常。 劫后余生的人们,纷纷抄起水桶,加入了扑救城中着火点,救死扶伤。 “扶鸾……跑了?” 苏文一脸错愕。 他这一剑劈出,威力究竟如何,心中也没底。可看到扶鸾被砍出了城隍庙,心中还是窃喜的。 只是他心中明白,就他这点力量,根本不足以杀死扶鸾。扶鸾要是这么容易被杀死,早在百年之前就被内厂给弄死了,何至于遗患至今。 “不跑还等着送死啊?” 桃夭吃惊之下,声音也变得正常起来,只是有些发抖。 此时她也终于想明白,为何如意玉盘,会主动寄生在苏文身上了! 这小子! 就是一个文气生成机啊!一个出口成章,轻松引来文气的超凡者,是禁忌物的最爱。禁忌物能不能变得更强,一部分与先天形成条件有关。另外部分则是有没有得到更多的文气滋润,提升序列。 如意玉盘的禁忌序列已经极高,如果没有足够的利益,它怎么可能会主动寄生苏文身上,还极其不要脸地认了爹,甘心情愿喊爸爸? “换我也……不至于,不至于!” 桃夭先是羡慕,甚至还有什么想法。可想到她的老父亲的身份,便赶紧掐死了内心刚刚萌发的想法。 这种想法,太给亲爹丢脸了! “怎么会……” 苏文是知道自己的底细,这时候让他再来一首应景的诗,怕是千难万难,扶鸾只要再坚持一阵,便可逆转局势。 “他的的誓言应验了,在武宁城里已经无法晋升为游尸,仪式破灭,此时他能稳住不化骨的序列就不错了,哪还有心思找你麻烦。” 桃夭声音里充满了喜悦:“不过,这都是给了我们猎杀他的机会,走,趁他病要他命,我们把他找出来!现在他不是我的对手了!” 注:原诗为贯休的《献钱尚父》,为了贴文,有多处修改。 第六十五章 这才知道 桃夭不愿放过痛打落水狗的机会。 被磅礴文气浸润的苏文,此时也觉得浑身上下充满了力量,并没有觉得趁机追杀扶鸾有什么不妥。 “好!我们去找他!” 苏文跑出城隍庙,却是一脸茫然,低声问道:“扶鸾往哪边逃走了?” “……我哪里知道?” 桃夭有些迷茫,追击扶鸾这种事情,不是由苏文去做的吗,怎么来问她? 此时城中还有内厂、书院的超凡者,不处于她绝对安全的地区,她才不会主动暴露自己的气息,免得惹来追杀。 “……” 苏文一阵无语,他一个序列一怎么可能找得到不化骨的气息,指望他找到扶鸾的下落,那是指望了个寂寞。 “爸爸……城外,他往城外逃了!” 如意玉盘给了苏文提醒。 “扶鸾……逃出城了?” 这个消息,对苏文而言,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扶鸾在城里惹出了这么大的麻烦,内厂自然不会放过他,加上晋升仪式失败,扶鸾此时可能已经处于失控边缘,这种情况下还不跑路,留在城里,那就是在等死了。 “狗东西……” 桃夭对此也有心理准备。 只是她没想到,扶鸾跑得如此果决,不带一丝犹豫。 换成她,也未必能够在如此状况之下,彻底放弃城里的布置,一心逃走。 “难怪了……” 桃夭便清楚,为何扶鸾能够活到现在。 实际上,很多僵尸途径的超凡者,是没有活到有晋升不化骨的机会的。这些超凡者被尸气腐蚀了脑子,大多思维僵硬,很多时候做事一条筋,容易钻牛角尖,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能够像扶鸾这般懂进退,识时务,该放弃的时候就放弃的并不多。 桃夭不由高看了扶鸾一眼。 但她也苦恼不已。 一名不化骨铁了心要逃命,她可追不上。可放弃杀死扶鸾,吞噬他的不灭灵性,她又不甘心。 “只能碰碰运气了……” 桃夭果断说道:“扶鸾现在已经在失控边缘,想保持理性,必须要承受额外的痛苦,跑不了多远,我们还有机会追上他!此獠作恶多端,杀人无数,绝不能放任他活着离开,再造杀孽!” 听着桃夭这一番正气凛然的话,苏文一时间竟有些难以适应。在他心里,桃夭的形象,其实跟扶鸾差不多。 尤其苏文亲眼目睹了桃夭获得自由那一瞬,就将另外一名灵狱底层的狱友吞噬干净,着实给苏文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只是有如意玉盘和一份契约对桃夭有一定的约束,让他对桃夭构建起了一层心理安全体系,可以接受桃夭的存在。 …… “见鬼了这是!” 扶鸾跌跌撞撞,逃出武宁城后,才缓一口气。 他随手一招,武宁城里的阵法便解除,阵法残余的力量,汇聚到了他身上,变成了一套衣袍,将他伤痕累累的白骨之躯罩在其中,让他多了几分安全感。 他怎么也没想到,苏文竟然真的当着他的面张口就来,两首诗篇,引来了峥嵘剑气,将他击伤。 伤势还是轻的。关键是他嘴贱,无端端给自己插了旗, 以至于晋升仪式都无法继续。 “哇……” 扶鸾张口一吐,吐出一块黑色的物体,身体像个醉汉般摇摇晃晃,东倒西歪。 “这下好了……” 看着手里的物体,扶鸾松了一口气。他耗费百年时间炼就而成的序列五秘药,还好没有开始消化,如果身体开始吸收秘药,仪式就不可能再被中断,此时他就完蛋了。 “苏文……以后别让本座看到你……不然……”扶鸾恨恨一句,但说到这里,他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白骨,沉吟了几秒才说道:“可不会给你吟诗的机会了!” 语罢,他将吐的的秘药贴身藏好,若无其事地朝深山方向而去。 “铮铮……” 路过一处山麓亭台,扶鸾便被亭台上的琴声所惊。 “琴声凄厉……不见中正平和之音……这琴师有杀气!此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绕路!” 扶鸾也就是在武宁城里张狂了一次,平生素来小心谨慎,受如此挫败之后,警惕多疑的性子再次卷土重来,哪怕是听到萧索的琴声,也觉得前方杀机四伏,准备绕路而走。 他甚至打定主意,一进深山,便寻个风水宝地,挖个土坑把自己埋起来,躲在地下藏个十年八载,等风头过后,再远离此地,别说江南道,就连大梁国,以后也不会再涉足了。 “怎么就走了?” 亭台上响起一个清脆的女声:“扶鸾先生,这样可不合适。” 果然是埋伏! 是内厂?还是桃夭,还是其他的超凡者在此地设下了圈套? 一时间,扶鸾看起来镇定自若,可脑海里已经闪过无数念头,甚至一度想不顾一切朝深山方向狂窜! 可序列四的不化骨,僵尸途径的超凡者身份,让扶鸾还得自矜身份!抛开身处黑暗序列这个没办法洗白的事实,序列四的超凡者,在俗世从来都是被人尊敬的大人物,扶鸾也曾被人口称上师,自称本座的人物,只是听到别人喊他名字就惊惶如丧家之犬,逃之夭夭,传出去,以后他也不用在超凡者的圈子里混了! 定了定神, 扶鸾终究压下骨头酥麻恐惧之感,沉声问道:“你是什么人?” “放你出来的人。” 弹琴的女人站到了亭台边缘,居高临下,俯瞰扶鸾。 如果苏文在这里,肯定悚然发现,这个在这里等待扶鸾的人,竟是在城隍庙旁边卖给他板栗的少女。 只是少女此时已经换了一身装束,一身淡绿色的时服,头戴帷帽,只是薄薄的一层白纱,根本遮掩不住她的容颜。 “放我出来的……人?” 扶鸾心一沉。 少女所说的话,跟他所掌握的信息完全不一样啊。 “谢灵蕴留在灵狱的气息,是我截留下的,他对灵狱起了心思,也是在我的掌握之中,还有……包括他留下的阵法,也是我引导你发现的。” “原来如此……你这样做,有何目的!” 当少女提及谢灵蕴的阵法之后,扶鸾便意识到,事情并不简单。所发生的一切,不是因为他运气好,更不是巧合,而是有人精心安排了这一切! 扶鸾越想便越觉害怕。因为从一开始,哪怕到现在,他都没有意识到,有人在牵着他的鼻子往前走,如果少女没有把这一切说出来,他依旧一无所知。 随即他便厉声问道:“我的晋升仪式失败,也是你安排的?” 一定是这样!要不然,苏文怎么可能一连作两首剑气纵横的诗篇,他怎么会神使鬼差地乱插旗,以至于好端端的晋升仪式被活生生地打断,狼狈逃离武宁城? “那倒不是。” 少女摇了摇头,叹息一声:“我原本以为,你的仪式起码能完成一半,来到这里的时候,已经是失控状态,没想到你竟然如此废物,连失控都做不到,真是……真是太令我失望了。” “混账……” 也多亏扶鸾只是一身白骨,若是血肉之躯,已被少女气得气血逆行,吐血不止。 听听!这少女说的是人话吗?晋升失败,变成失控的怪物,在她嘴里反而成了本事了? “你究竟何人!究竟有何居心,快快道来,不然休怪本座不客气了!” 扶鸾的手往衣袍里一探,摸出一根九节白骨权杖,空洞的双眼凝视少女,衣袍更是无风自鼓,气势惊人。 而这时,他两眼中喷涌出来的黑焰猛然一缩,失声叫了起来:“我认得你!你不是在城隍庙旁卖板栗吗?!” “噗嗤……” 少女却一声轻笑,声音里颇有揶揄:“认出来啦?三钱银子的栗子好不好吃?” 扶鸾一声冷哼,没有说话,心里在盘算着,少女是什么途径的超凡者,究竟在算计他什么。 “你,你是个‘讨债鬼’?!” 扶鸾忽然想到什么,往后急退了几步。 少女脸上浮过一抹诡异的笑容:“知道我是讨债鬼……拿多了我的栗子也不还我,我不找你找谁?” 扶鸾明显是不知道“钓鱼执法”这样的说法,但依旧心头大怒,一声怒斥:“岂有此理!你就因为自己故意的行为缠上我了?!” 扶鸾心里怪委屈。 他一具白骨,那是不可能吃板栗的,当时就神使鬼差地跑到了少女摊前,买了一份糖炒栗子。没走出多远,他便把那一份板栗给扔了。 可没想到这么一个举动,却引来了讨债鬼的追债…… “原来都是你的诡计!” 扶鸾就算再傻,也明白其中的算计,原来是从一开始,他就被少女盯上,所发生的事,都是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现在才想清楚?” 少女轻笑一声,随手轻轻掀起了帷帽的轻纱,冷冷一笑:“僵尸序列四的不化骨,很不错……你的灵性,是我的了。” “你区区一个讨债鬼,想杀死本座,痴人做梦!” 扶鸾气急败坏地说道:“若不是本座忌惮内厂那群杀才,你现在已经是本座手下亡魂了!” “是吗……” 少女屈指做弹琴状,手指微微一动,身后的古琴,便发出一声嗡鸣。 “铮!” 第六十六章 太欺负人 随着一声琴鸣,扶鸾如临大敌。 他看到,琴声所覆盖的地方,原本的青翠的树木很快失去了生机,焉黄焉黄的。 处于琴声中央的扶鸾,感觉有利刃加身,生机被片片利刃所割走。 更令扶鸾内心震撼的是,少女施加在他身上的力量,竟比苏文牵引而来的剑气更具杀伤力。 原本便已经伤痕累累的身躯,此时更是添加了诸多新伤。 琴声未落,少女手指又作弹琴状,十指弹拨之间,阵阵刺耳的声音在古琴上响起,声波仿佛有实质般朝周围扩散开来,所到之处,草木枯黄,随后凋零,随风而散。 扶鸾身上的衣袍也碎裂开来,露出一具嶙峋白骨。骨骼间的玉质感在凌厉的罡刃之下,变得粗糙不堪。他更是清楚,若无反制手段,今天怕是要交代在这里了。 “欺人太甚,岂有此理!” 一声怒吼之后,扶鸾手中的骨杖腾空而起,尾部尖锐的地方,朝少女脸面刺去! 扶鸾更是身如大隼,腾空而起,两个利爪朝少女袭来! “铮铮铮!” 少女一手作按琴状,另外一手却猛然拨动琴弦一般,身后古琴顿时断裂了一根琴弦。 一道无形的罡劲便出现在她身前,切割在了骨杖之上,将其切成了齑粉!余力不减,轰向了扶鸾。 “嘎吱!” 胸骨传来生涩的摩擦之音,扶鸾心神大惊,暗道不好,纵身逃离。 “啪嗒!” 胸前两根肋骨,忽然消失不见,甚至齑粉都看不到丝毫。 “这古琴……是焦尾琴?!” 扶鸾的声音,出现了颤抖。 方才高高跃起的那一瞬,他也瞥到了少女所用的古琴尾部,带有烧焦的痕迹。这与某一件禁忌物的特征十分吻合。 地-19号禁忌物,焦尾琴。 据说是一位亚圣层次的超凡者生前使用的乐器,这位超凡者去世之后,他心爱的古琴变成了禁忌物,在超凡者的世界里掀起了一阵血雨腥风,最终下落不明。焦尾琴也不像其他禁忌物那般连名字都是禁忌,被小说家加工处理后,变成话本流传后,变成了一件超出了它应有品秩的名气,几乎没有超凡者不知它的存在的。 “好眼光!” “告辞!”扶鸾心里暗骂一声,对方用上焦尾琴这样的大杀器,他还打个毛线,多留一秒钟都是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转身就跑。 少女发出银铃一般的笑声,动作可一点没慢下来,甚至转身回到了焦尾旁边,两手按在琴弦上,从轻到高,将宫商角徵羽五音弹奏出来。 五音齐鸣之后,扶鸾发现,以亭台为中央,方圆半里之内,生机全无。 无论是树木花草,虫蝶蜂鸟,都被琴声所击杀。在毫无生机的地方,僵尸途径的超凡者,其实是能获得额外的力量加成的,可此时扶鸾不但没有一点开心,反而恐惧更甚。 琴声化成的罡刃。落在他身上的更多! 也多亏了他原本就是白骨之躯,若是正常人,此时也被把无形的罡刃将身上的血肉切割殆尽,整个过程,便是凌迟酷刑! “铮铮!” 少女又拨断了两根琴弦。 扶鸾心里又道一声不好。 他听得出来,少女弹奏出来的是变宫和变徵两个极高音。而他也已经清楚,琴声越是凄厉,化成的罡刃威力就越恐怖,这两记杀招,他怕是顶不住。 “不化之骨!” 扶鸾发出一声怪叫,身上的骨头上仿佛镀上了一道纯银,光芒闪烁。 这是他保命的技能之一,化成真正的不化骨,可以承受极其恐怖的攻击。只是使用起来会消耗他的不灭特性,不到生死关头,他都舍不得用一次。 他的判断很准,就这么一瞬,“咔嚓”一声脆响,整个身躯都炸裂开来,化成一阵白烟在弥漫。 骷髅头倒是保留得很好,落在地上,骨碌碌地滚动着。 但顷刻之间,化成了骨灰飘散的烟尘聚拢,再次变成了一具白骨,从地上捡起了骷髅头,朝着远处便一阵狂奔! “这都还没死!” 少女也是微微一愣,犹豫了片刻,眼看扶鸾要跑出了琴声覆盖的区域,便用力再次摁住了琴弦,用力一勾! 琴弦断裂,但这一次并没有发出声响,可一道罡刃却犹如实质般形成,卷向扶鸾! 扶鸾的身躯手提着骷髅头,朝前狂奔,忽然感觉到了浓浓的杀机在身后形成,骷髅头张开嘴巴便大叫道: “不化之骨!” “不死之躯!” “不灭特性!” 三种秘术,同时施展开来,层层叠叠,将扶鸾保护住。 只是做完这一切,他依旧感觉到深深的恐惧,仿佛末日依旧来到他的面前。 崩断了琴弦的少女,脸上也浮现了一抹疲惫的神色,轻轻一句:“大音……希声。” “咔嚓……” 扶鸾的骷髅头上,忽然出现了一道道细密的裂痕,三种秘术的保护,也没有多大的效果,骷髅头率先化成了灰烬,飞散四处,身躯还在朝前狂奔,没跑出多远,浑身骨骼寸寸崩裂,化成了一团尘埃,被罡刃带着四处散开。 “啊!” 可尘埃之中,响起一声怒吼。 扶鸾身躯再次聚合,只是这一次,除了怒吼之外,他无力给自己加持任何的保护了。 “想得到本座的不灭灵性……那是做梦,死也不给你!” 扶鸾怒吼的声音在群山环绕,他手一飞掷,一块黑乎乎的东西,便划破长空,朝群山深处飞去。 “找死!” 少女两手弹动琴弦,铮铮琴声响起,道道罡刃落在扶鸾身上,扶鸾惨叫连连,顷刻之间,便切得支离破碎,倒地不起。将灵性剥离之后,扶鸾不死的特性便消失不见,挨了这么多重击之后,生机泯灭,倒地不起。 少女看都不看散落在地上的骨架,抱起焦尾琴,朝着扶鸾飞掷出灵性的地方快步而去。 “死都要给本姑娘制造点麻烦……哼!” 没走几步,少女还是难以抑制心头的怒火,又拨动了几下琴弦,好不容易聚拢成型的骷髅头,被罡刃劈中,碎成了几块,凄惨无比。 “别以为死了就行了……要是我找不到灵性,回头就把你挫骨扬灰!” 少女恶狠狠的一句之后,很快就消失无踪。 …… 没过多久,苏文骑在一匹黑马上,来到了亭台附近。 身后还有十几匹黑马,除了颜朵和顾清臣之外,还有一队厂卫。 苏文把扶鸾的下落通知了老六之后,老六便派出了这么一个阵容,随他出城追杀扶鸾。 老六也想凑合一把,只是城里乱糟糟的一片,他脱身不得,只能把这任务交给了苏文几人。 “这里……有过一场超凡者的战斗。”颜朵看到亭台周围枯死的草木,拿出了刚修好不久的小罗盘,想确定出手的超凡者的途径和序列。 桃夭的声音在苏文心湖响起:“是扶鸾……他好像……被人杀死了。不对,死是死了,但没完全死。” “这……” 苏文一头雾水,很是想吐槽,表示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 而这时,在一处枯死的灌木丛里,响起了一个古怪的声音,呼唤着苏文的名字:“苏文!是苏文吗!” “谁,谁在叫我?!” 荒山野岭的,哪怕是大白天,又在厂卫的保护之下,苏文也觉得有些瘆得慌。 “……本,本座!” 扶鸾的声音响起。 “扶鸾在附近!大家小心!” 认出了扶鸾的声音之后,苏文如临大敌。 “注意!” 颜朵护在苏文身前,她一掀裙摆,上面挂满了倒钩,钩子上面,依附着一件件小巧的超凡物品,随时能发挥出进攻或者防御的力量。 苏文左右张望,就是看不到扶鸾的位置。 “本座……在这里!看哪里呢!瞎了眼了是不?!” 扶鸾的声音有些暴躁。 “左边,灌木丛里,不用怕,他好像……只剩下半边脑袋了。” 桃夭的声音在苏文心湖响起。 “啊哈?” 苏文很是悚然,谁那么牛逼,能够把扶鸾弄成这样子?顺着桃夭的指点,他果然找到了……半块骷髅头。 实际上,骷髅剩下的不到一半,顶多是三分之一多一丢丢,颔骨到左眼,以及往上一点头盖骨是完整的,其余位置,已经消失不见。 看到苏文过来,骷髅的颔骨一张一合似乎很是热情:“总算看到你了……” “呃……你,你是扶鸾?” 苏文蹲下来,皱眉问道:“谁主持了正义,把你这厮给砍成了这个样子?” 看到只剩下这么一点点的扶鸾,苏文有些难以适应。这个想杀死一城人作为晋升意识的疯子,此时凄惨到让苏文……觉得十分解气。 “放肆……本座,本座只是一时大意,被她伏击了……身为僵尸途径的超凡者,天地不容,人神共愤……可我命由我不由天……有些磨难,那是正常不过的……但这不是正义……那个该死的,该死的讨债鬼!” 想到少女,扶鸾便嘴硬不起来,只有痛恨地怒骂:“要不是那该死的焦尾琴,本座怎么会惧怕她!区区一个讨债鬼……呜呜……太惨了。” 不知为何,扶鸾痛骂一阵后,竟然发出了嚎哭的声音:“不就是欺负我没禁忌物吗……太欺负人了……” “呃……” 听着小半块骷髅在嚎哭,苏文与颜朵面面相觑,所有人都觉得,说不出的诡异。 第六十七章 鸽 了 “别吵!” 最终是颜朵先受不了扶鸾的声音,大喝一声。 “啊……呃!” 扶鸾被颜朵吓得不轻,颔骨重重合了起来,不敢发出声音。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说的讨债鬼是什么意思?” 颜朵赶紧问道。她能感觉到,已经剩下了这么一丢丢骨头的扶鸾,已经支撑不了多久,就会彻底死去。不化骨的不灭特性的确很难磨灭,极难杀死。 但前提是不化骨的不灭特性依旧保存完好,没有受到损伤。 此时的扶鸾,遭遇到危险的时候,已经消耗掉了不灭特性,超凡者的灵性也消失了大部分,随着残存灵性的不断逸散,扶鸾的消亡,已成定局。 “卖,卖糖炒板栗的臭丫头!她,她是个讨债鬼……她阴谋诡计,她不择手段,她下三滥……” “果然!” 听到扶鸾提起卖板栗的少女,苏文一阵后怕。还好他给多了银子,不然会不会也中了少女的诡计。 只是苏文仍有一事不明白,不解地问道:“你一具骷髅,买她板栗作甚……用来磨牙么?” “……” 扶鸾空洞的眼眶盯着苏文,沉默了好一会,嘴巴一张一合,微微挪动头骨,扭到了一边,不理睬苏文。 “……讨债鬼……那就是计然家途径的超凡者了。少女……这是谁?” 颜朵自言自语了一阵,闭目沉思片刻,摇了摇头:“整个江南道,登记在册的计然家途径的超凡者数量不少,但基本都是男的,而且多在官府和几大商会之中……都是在序列二,甚至序列一的算术专家,没有序列三的存在……少女……没有符合记录的。” 短短时间,颜朵已经回忆了她所掌握的计然家的信息。 “那就是个‘孤魂野鬼’了。” 顾清臣在一旁补充了一句。 所谓的孤魂野鬼,是相对于登记在册的超凡者而言,凡是没有主动或者被动在内厂登记过的超凡者,都属于“孤魂野鬼”之流,这类超凡者素来被内厂针对的,甚至有时候,有超凡者犯案,所上峰追索太急,一些厂卫甚至还会抓一些“孤魂野鬼”去顶罪。 “不应该啊……” 颜朵摇了摇头。 计然家途径,可是正统的超凡途径, 在官府和内厂登记,虽然看似不大自由,可好处也是实在的,官府、内厂会委托一些任务,可以换得超凡材料、秘药和各种秘药配方等等。 只有被打入黑暗序列,被官方力量一发现就除之后快的超凡者,才会如过街老鼠,甘愿当孤魂野鬼。 “她算计了本座……还有你们!也被她玩弄于股掌之中,谢灵蕴也被她愚弄了……才会干了蠢事,打开了灵狱!” 扶鸾曾一度认为,打开了灵狱,又白送了他一座阵法的谢灵蕴是救命恩人,若不是谢灵蕴已经被内厂铲除,他都想给谢灵蕴叩个响头,拜谢谢灵蕴的拯救之恩。 此时提及谢灵蕴,扶鸾却痛心疾首,对这个被人操控愚弄的家伙充满了愤怒! 你不是名家学者吗,怎么就不能好好辨析一下,自己的行为有没有出现理智无法自洽的地方?堂堂一道首脑,刺史之身竟跑去卖板栗……这不是有毛病,正常人不应该好好反省,自己为何会变成这个鬼样的吗? 你不是纵横家的高序列吗?本应精通阴谋的人物,为何被一个少女牵着鼻子,一步步走入深渊而不自知? “原来是这样!” 颜朵神色大是震撼,只是看了苏文一眼,却发现苏文颇为淡定,便问了一句:“你已经知道了?” “有一点猜测……” 苏文不好说明这都是桃夭的功劳,便含糊了一句。 颜朵点了点头,于是把注意力放回到了扶鸾身上:“关于这个讨债鬼的事情……你都知道什么?” 扶鸾便开始絮絮叨叨。 苏文只知道扶鸾没事喜欢插旗,作茧自缚,可没想到的是,扶鸾的废话也不少,从灵狱被打开便开始说起,对自己离开灵狱之后所犯下的累累罪行直言不讳,没听几句,便有内厂的文书拿起了纸笔,将扶鸾的话当成了供词给记录下来。 只是说了半天,都没有扯到讨债鬼身上,这让颜朵有些心急。 好一阵过后,苏文也算是清楚,扶鸾离开了灵狱之后,竟然犯下了四十七桩案子,杀害无辜之人上百,比内厂记录在案的多了数倍! 扶鸾交代清楚,他之所以要杀这么多人,是为了拼凑出一具“完整”的身躯,在晋升仪式上使用。 只是涉及到少女的信息,扶鸾能知道的却不多。实际上,如果不是少女点破了此事,他都还蒙在鼓里,以为所发生的一切都是理所当然,自己的失败,也是因为嘴贱插旗,最终才一败涂地。 “把这个消息告诉六档头,有个讨债鬼在兴风作浪,有可能是跟谢灵蕴劫灵狱一事有着关系。” 颜朵对顾清臣说了一声。 “如果这个讨债鬼跟谢灵蕴之事有关,那就意味着……少女的模样,是一种伪装。” 颜朵想了想说道:“谢灵蕴可是在二十年前就对灵狱虎视眈眈……” 眼下之意,哪怕这个讨债鬼在二十年前就谋划此事,但哪怕那时候她是个少女,到如今也是个老阿姨了。 有不少超凡物品和秘药都有驻颜效果,对超凡者而言,永葆青春并不是困难的事。 “你的意思是,你是用了大部分的灵性,将她引走了?” 将扶鸾身上最后一点有价值的信息都压榨出来后,颜朵陷入了沉思。 “没错……她在掠夺灵性,如果本座没有猜错的话……她是想,是想……” “晋升。这是她的晋升仪式。” 颜朵叹了一口气,心情郁闷。 她想不明白,这些超凡者怎么跟武宁城杠上了呢,前有谢灵蕴失心疯几十年如一日地打天-09号禁忌物的主意,后有赊刀人,讨债鬼和不化骨将武宁城当成了晋升仪式之地,在此地惹是生非,为所欲为。 “看样子,要向京城那边建议,派遣一位大档头坐镇此地了。” 颜朵感觉一阵力不从心。 “等她找到了那部分灵性就会发现……灵性并不完整,肯定会回来找本座的……到时候,你们可以抓住她!” 扶鸾声音里透着愤懑与怨毒:“我愿意以最后一点不灭灵性作为诱饵,引她回来这里……” 吃了这么大的亏,也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但扶鸾还是想拉着那个恶毒的讨债鬼同归于尽。 至于一开始坏了他好事的苏文,反而没有太多的怨恨。 毕竟旗是自己插的,苏文是凭本事在他制定的规矩之内破了局,他愿赌服输。 扶鸾挪了挪颔骨,空洞的眼眶死死盯着了苏文,似乎有千言万语,可终究化成了一声长叹:“但愿下辈子……不要再这么好赌,也不要嘴贱乱插旗……” 苏文:“……” 众人:“???” …… “……扶鸾这家伙,竟然还耍了心眼!” 深山一处密林中,少女握住手中黑石一般的灵性,神色阴沉。 她找到的的确是扶鸾的不死灵性,但这还不够。 扶鸾是序列四的不化骨,距离游尸也只剩下了一线之隔。 而扶鸾主动剥出的灵性,最多只有序列三的水准,考虑了扶鸾在抵抗攻杀时的消化,也远远不够。 扶鸾并没有剥出所有的灵性,这头僵尸,脑子竟然还能转弯,这就令人费解了。 “不碍事……” 少女并不急着回去,而是寻了一处平坦的溪石,拿出玄铁盒,将里面的算筹拿出来,先是散开,随后开始以计然家的秘术开始运算。 “呵……原来是打这主意,想借内厂的刀报仇……这是做梦!” 少女脸上浮现淡然的微笑。 “扶鸾已经死定了……还差一个黑暗序列的超凡者,嗯,那三头的蜥蜴,勉强也可以算是……就先拿他来抵数,如果他的特性完好,也足以弥补扶鸾的不足了。不冒险,不能冒险。” 小心地将玉筹收回铁盒之后,少女熟悉地割开手指,在上面涂抹血液。做完这一切之后,她又将背上的古琴拿下来,拔下头发,用血液染上色后,替代之前崩断的琴弦,又小心地将断弦烧掉,将灰烬撒入溪水之中,才松了一口气。 “闺女!” 一个胖呼呼的身影悄然出现在少女身旁,关切问道:“一切顺利吗?” “除了扶鸾耍了点诡计……没有其他意外……”说到这里,少女眉头轻蹙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么,可随即咬了咬唇:“尽在掌握之中。” 日落西山。 埋伏在亭台附近的苏文等人,看着晚霞铺满天空,心情有些急躁。 按照扶鸾的说法,少女讨债鬼应该已经找到了他舍弃的灵性,该折回这里了。 可厂卫们埋伏等待了半天,甚至老六还带上了官府的一队官兵、外加书院的数名君子在山脚处布下天罗地网,只等讨债鬼出现,就能将其擒获,好好地清算这一笔血债。 可是…… 少女似乎已经有所察觉,放了他们的鸽子。 这就让苏文难以接受了。 “消息……是怎么走漏的呢?” 他很是诧异。 当意识到讨债鬼可能折回,颜朵已经采取了措施,将厂卫的文印都收起来,只留下她自己的一方文印,把消息传给老六,甚至消息里都说得不甚明白,只让老六带足人马,埋伏在山脚。 “不……不是走漏的消息,是讨债鬼……感知到了危险,没有来这里送死。” 第六十八章 父女 桃夭解答了苏文的疑惑。 讨债鬼的序列不算高,以内厂埋伏在亭台周围的力量,哪怕来十个八个讨债鬼,都会被一网打尽。 考虑到扶鸾所提及的,讨债鬼身上有一件名为“焦尾琴”的禁忌物,老六更是将内厂灵库里的禁忌物都动用起来,虽然灵库里的禁忌物与焦尾琴的威力无法相提并论,以量取胜,也是一种策略嘛。 “看样子……讨债鬼的确不会来了!” 苏文最终叹了一口气,跟颜朵商量了几句,内厂便收队回城。 回到城内天色已经大黑,可武宁城里依旧喧嚣热闹,人来人往,哭喊声不时传来。 白天扶鸾施展晋升仪式时,引发的动静太大,城中烧起火点数十处,被烈日和火灾烧死的人多达数百人,甚至有几户人家在起火的时候来不及逃跑,全家烧死在家中,惨不忍睹。 苏文路过一处街区,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拿着一个木喇叭,大声叫喊着:“来来来,大伙排好队啊……我们的大小姐已经把丰亨街的所有客栈都包下来啦,不要急,不要挤,看好家里的小孩和老人……小心拐子和小偷……一家人要整整齐齐,平平安安的啊……卧槽,王大牛你在这里干什么,你家又没烧……给老子滚……” “这是许管事?” 苏文有些迷惑,但很快他就从旁人的议论中弄清楚了事情原委。 原来是许半城目睹了城里起火,许多民居被烧成废墟,成百上千的百姓被烧死烧伤之后,便包下了丰亨街所有的客栈,让在这一次事故中无家可归的百姓有一个可以暂时落脚之处,还聘请了城中的数十位对烧伤外伤有经验的大夫,为伤者诊疗,甚至还出钱请了泥瓦匠,帮受灾者重建房屋。 有人对许半城的善举评头品:“这一次……许善人怕是要大出血了……这么多伤病,还要帮人把房子建起来,起码得花个一万几千两银子吧?” “一万几千两?我看得加个十倍二十倍还差不多……别的不说,光是丰亨街这些客栈,全包下来,一天就得这个数!” 有好事者搭了话,唾沫横飞的同时,举起了一个巴掌。 “五十两银子?!”有人瞪大了眼睛:“这么多!” “五百!五十两,你想屁吃!不过说来啊,我听那个吹唢呐的王大牛说过,丰亨街有大半的铺面客栈,都是许善人家里的……这也叫惠而不费了……” 有人为许半城打抱不平:“不费?你愿意让受灾的邻居去你家白吃白喝,住上十天半月不?” “应该是许半城想多做点好事,积点阴德,好生个男丁继承家产,我兄弟的表亲,是许府的马夫,听他说,许半城上个月才纳了两个年方十八的小妾呢……” “嗐!别瞎说!许半城哪舍得花这个钱!是许大小姐心善,拿出自己的私房钱给灾民善后的!没听许管事说是他家大小姐把丰亨街的客栈给包下来的吗!” 有个汉子背着手,冷着脸看着热闹,见周围的百姓说不到重点,便没好声气说道:“许大小姐的马车,刚刚还停在街口呐……” 有人倒吸一口凉气:“嘶!是那辆比正常马车大了三四圈的粉色马车?!”不少人看到有一辆马车,摇摇晃晃,已经拐出了街角,消失不见。 “是啊……除了许家大小姐,谁需要坐这么大的马车……” “是啊,都说许家大小姐肥胖……咳,健壮……反正许小姐人美心善的啦!”说话的人察觉自己失言,赶紧补救。 “就是!可恨的是,前阵子竟然有个不知好歹的书生,退了许小姐的婚,真是猪狗不如!” “没错,古人说得对,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可惜许小姐看不上俺铁牛!不然……” “得了吧你,你一个杀猪的,跟许小姐提鞋都不配!” “……” 苏文脸上的肌肉在抽搐。 他可没想到,众人的议论,最后还扯到他身上。 不过……众人提到的那一辆粉色的,巨大的马车,他是有印象的。 就在方才,这辆马造型独特,由三匹白马驱动的马车,跟他擦肩而过。 当时他还在心里暗暗感慨,究竟是谁人那么浪费,用三匹神骏的千里马拉车,而且一点也不爱惜马力,三匹骏马都口吐白沫,谁让眼睛翻白,显然车厢里有它们难以承受的重。 “许八尺这个名号……竟是真的?!” 苏文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心里暗道一声侥幸。 …… 粉色帷幔笼罩的马车里。 一个胖呼呼的身影靠坐在厢壁上,打着呼噜。 而车厢中间,摆着一张矮榻,榻上的香炉正袅袅冒着轻烟,文房四宝,一具黑琴,十分素雅,还有一个金色的小算盘,正被轻轻拨弄着,算盘上的珠子在不断飞动,一组组数据,被纤纤素手记录下来。 “爹,这个月的营收,好像亏了不少钱……这是怎么回事?” 胖呼呼身影对面的少女,抬头望向对面呼呼大睡的身影,不解问道:“咱们家的财货收支,可是平稳的呀。” 胖子不以为意道:“做生意嘛,有亏有挣才正是正常的……亏不多,也就八万两银子,就咱们的家底,亏个八百年,爹都还能让你锦衣玉食的……别太把这当一回事,想太多容易老!” “可是……” 少女眉头紧锁:“这不是钱的事。” “放心啦……爹的晋升仪式,早就稳妥了,生意的赔挣,不用在意……等你的晋升仪式完成,那咱家在计然家的地位,谁也撼动不了!” 少女心里轻声叹息一声,摇了摇头:“计然家的晋升仪式,要害死这么多普通人的吗?” “瞎说!” 胖子瞪了少女一眼:“计然家哪里害人!害人的是别人,我们的仪式,是救济苍生,是让世间货物,互通有无,是以金钱之利,操纵那些鄙食之者,给普通人留一条活路!” “可这一次……” 少女皱起眉头。可最近她所做的,跟父亲所说的并不一致。 胖子声音顿时软了下来,苦笑说道:“这不过是权宜之计……明年便是计然家三十年一次的大集会,你不是男丁,咱们家还想成为计然家的三巨头之一,唯一的办法就是让你晋升为序列四,甚至更进一步才行。失去三巨头的身份……那你娘亲用命换来的东西,就会被他们抢走了!” 少女低下头,轻轻抚摸身前的古琴。 “我会的……谁也别想抢走我娘亲留给我的东西!”少女眼睛闪过光芒,良久之后,缓缓抬头,凝视父亲:“爹,你不觉得,计然家有三巨头,是不是太多了?” 胖子的笑容变得憨厚起来,笑眯眯说道:“闺女啊,你这想法,跟你娘亲的不谋而合,当年她也是这么觉得,计然家五巨头太多了,之后计然家就只剩下三巨头了……你爹我没什么本事,就看能不能在你手里,把剩下的两家给整合了……” “我会的。” 少女眼神柔弱,声音却坚定无比。 …… “两件事。” 内厂的议事厅上,老六斜斜歪歪地靠坐在椅子上,环视周围,叹了一口气说道:“第一件是扶鸾该如何处理,这家伙如今虽然快死掉,但任由他死去,还是把他治好,明正典刑呢?” 顾清臣站起来,握紧拳头,朗声说道:“自然是明正典刑,以儆效尤,才能震慑宵小!” “可是……要治好他,明正典刑的话,那投入的成本就大了……” 颜朵一手支撑着下颔,瞥了顾清臣一眼,开口说道:“起码要耗掉五份序列三的秘药成本,才可能保住他的小命,治好他,那可是无底洞,还有……一旦治好他,不化骨的不灭特性就会触发,到时候想杀死他,也需要额外的成本,我们江南道的内厂,现在还在修新衙门呢,哪有这么多银子去做这种事?” “呃……”顾清臣挠了挠脑袋:“那颜姐,您说该怎么办?” “自然是趁着扶鸾还有一口气,把他杀了,把他剩下的灵性提取出来,弥补我们些许损失。” 颜朵毫不犹豫地给出了自己的方案,她转头望向苏文:“你觉得呢?” “我同意。” 扶鸾这种死有余辜死不足惜的家伙,苏文可是半点同情不起来。 “那就这么决定了。” 老六拍板了扶鸾的命运,顿了顿说道:“一会我亲自去结果他,狗东西!” 骂骂咧咧的,老六挥了挥手,示意厂卫拿出一份档案,揉了揉眉心,叹气说道:“第二件事,关于桃夭的。” 桃夭的事情,苏文已如实告诉老六。这让老六犯了大难。 按道理,桃夭并非因犯罪入狱,而是自身原因,被她父亲关到了灵狱深处,压制失控的力量。 如今如意玉盘已经消失不见(苏文可没坦白,这一件禁忌物在他身上,还认了爹),桃夭就没理由留在灵狱,档案也记了此事,经由了镇妖司乃至司天监的确认的,准确可信。 可桃夭离开灵狱这一段时间,不管是有意还是无心,都制造了不少麻烦,不把她关入灵狱,怕是于规矩不合。 “我认为……桃夭是无心之失,我建议是一段时间内不能脱离内厂监管,在有必要的时候,她得帮内厂出手对方不法超凡者,将功赎罪,大家意下如何?” 苏文率先开口。 第六十九章 刀呢 “这个嘛……” 老六沉吟片刻,望向颜朵和其他人:“你们觉得呢” 他并不是一个善于做主的人,以往他就是个仵作,因为超凡途径是杂家为表,法家为里,所以柳三刀让他顺便管理了内厂的许多公务,可他素来低调,存在感不高。 被南宫贸然提升为档头,统领江南道的内厂,老六并不觉得欣喜,反而有些心累。 要知道,作为内厂资深仵作,又是法家途径的序列三,他每个月能领三十两银子,福利补贴也是拿顶格的,加起来一个超过五十两银子的收入,在江南道这种地方,也可以生活得非常舒服。 这还不算,因为是仵作,偶尔会接触超凡事件,与超凡者的尸体、禁忌物、超凡材料打交道是在所难免的。而内厂对这方面的的管理并不严格,甚至是一种默契——毕竟与超凡力量打交道,风险是很大的,理应得到一些程序之外的补偿。一些与案情无关的东西,老六是可以私下来,充当额外的收获的,每一年这部分收入,甚至比内厂开的薪资符合还要多。 可当上档头之后,薪水每个月只多二十两,可事情也就多了起来,仵作这份工作,自然不能兼得,损失大着去了,加上一旦有超凡者作乱,引发动荡,还得背锅,没上任几天,老六对档头这份工作便没了热情。 涉及到桃夭的案件,说小不小,被害人也就比扶鸾的少一点,可说大也不大,每一个被害人,要么原本就屁股不干净,要么就是心术不正,根本没有一点契约精神,桃夭布置的陷阱,一踩一个准。 也有少许严格遵循了桃夭契约的人,如今还活得好好的,从这一点便能认知到,桃夭的本意并不是为了杀人。 “听档头的。” 众人众口一词。 苏文已经提前把桃夭的事提了一遍,连桃夭日后去何方的方案都提了出来。 实际上,有资格说话的人,都认可了苏文提出的方案。 不过他们并不知如意玉盘在苏文身上,还以为苏文是想把桃夭这个麻烦,扔给钱浩然。 谁让钱浩然读的《孟子》是桃夭的老父亲,桃高更老先生注解的呢。 这等于让钱浩然帮桃高更照顾女儿,不管桃夭惹出了麻烦,还是有麻烦找上桃夭,最后出面的都是钱浩然,跟内厂扯不上关系了。 “我觉得……苏文的说法很妥当……就将桃夭……桃夭前辈安置于书院吧,青山书院,山明水秀,人杰地灵,是个休养的好地方……至于将功折罪的说法……那是不必提了,前辈既是无心之失,死的大部分也是该死之人,没什么好说的,前辈安心养伤便是……” 老六对着角落里的一团黑烟拱了拱手。 看着那一团凝散不定的黑烟,老六表面镇定,可实际上后背已经冷汗淋漓。 的确,苏文是想帮内厂搬来一个序列五的靠山,好让江南道的内厂腰杆子硬一点。 可在老六看来,苏文还是太年轻,太天真了! 想让一个赊刀人,尤其还是随时可能失控的赊刀人帮内厂干活?这不是胆大包天就是脑子有坑!万一桃夭在帮忙的时候压制不住力量,失控引发了灾难,这笔账最终会算到谁头上? 更不用说,这可一个赊刀人……桃夭就算答应帮忙,肯定也会罗列出一大堆充满陷阱的条件,稍不小心,整个内厂都可能以某种诡异的形式“卖”给她,到时候谁给谁打工还不一定呢! 秉着小心无过的想法,老六婉拒了苏文的提议,干净利索地跟桃夭进行切割。 “大家都没意见吧?” 老六最后缓缓环视周围,见众人连连点头,没有提出异议,松了一口气:“那就……” “偶有意见……” 角落里的黑烟忽然开了口。 “呃……咳咳咳……”被打断话的老六险些从椅子上掉落下来,看着桃夭,声音都有些微颤:“前,前辈有何吩咐?” 实际上,当老六得知,桃夭就依附在苏文的木簪上的时候,老六是险些吓尿的。 年轻人就是不知天高地厚啊! 一个被关了五百年,可能性格已经彻底扭曲变态,濒临失控,或者已经处于失控状态的序列五超凡者的精神体,你就这样安心地让她盘踞在脑壳上? 若不是瞬息之间,老六就开启了法家途径的一些秘术,稳住了自己的心神,不然他都会把自己吓出问题。 只是余悸未消,与桃夭共处一室,便让他紧张无比,此时桃夭提出异议,他如何不紧张。 毕竟,他是知道一位赊刀人是多么可怕,尤其是如此近的距离里,若桃夭暴起伤人,有一说一,整个房间里,几个呼吸的时间里,所有人都得死得干净。 “以前都是内厂负责偶的三餐的……” 黑烟凝聚成人形,声音虽然软糯,可听在老六耳中,却有些毛骨悚然:“你们把偶扔书院……是不是不想管饭啦?!” “怎,怎么可能?” 老六一下子结巴起来:“管,管,肯定管的!” 别说管饭,只要桃夭肯去书院祸害钱浩然,别在内厂给他添麻烦,再过分的要求,他也会答应。 “怎么管?” 桃夭语气松了下来。 “这……” 老六也一时语塞。他之前可没想到这问题,自然没有准备,可桃夭这种存在,说的三餐……应该不是普通的饭食,应该是超凡材料……他该给多少?给多了,对内厂来说,是个不小的负担,可给少了……那可能是惨案了。 “这样吧……” 苏文见老六尴尬地说不出话来,气氛略显尴尬,便开口说道:“要不给桃……桃前辈在内厂挂个虚职,我在书院给她做饭……每个月开销多少,便以这个名义报销如何?”他是知道,桃夭只想吃桃花糕,并没有老六想的复杂。 “这……可以吗?” 老六迟疑了一下,望向黑烟。 凝成人形的桃夭作捂脸状,对着苏文:“嘤嘤嘤……以前你都叫人家小桃桃的,现在却嫌弃人家老,叫人家前辈了……” …… 一个字:累。 两个字:好累。 三个字:心好累。 苏文不知这一天是怎么渡过的。 随着桃夭那一句“小桃桃”的出现,苏文便感觉,内厂上下,看他的眼光都有些怪怪的。 可是吧……尽管跟桃夭有着一份契约,可他仍旧相信,如果让这个“小祖宗”不开心,捏死他还是很轻松的,所以连解释都不敢太认真,支支吾吾,好在老六看到了他的窘境,大手一挥,散了会,这才让社死的苏文,免于众人的目光反复鞭挞。 回到了书院,苏文还强打起精神,找到了钱浩然。 丝毫不出苏文意料,这时的钱浩然已经喝得醉醺醺的,穿着一件颇具古风的长袖大袍,却敞开胸怀,露出虽然已经上了年纪,却已经精壮的一身腱子肉。 听苏文讲了桃夭的事,钱浩然大手一挥,表示这事不好办……意思就是,没几首拿得出手的诗词,他很难说服得了步流烟这个老家伙,不去找桃夭的麻烦。虽然步流烟去找桃夭,大概也是自取其辱,可青山书院是个和睦地方,老是打打杀杀的,也不好办。 为此苏文早有准备,从怀里掏出了面对扶鸾时吟诵的两首诗。 看到“剑气纵横三万里,一剑光寒十三州”这一句诗的时候,钱浩然的醉酒便醒了过来,须发无风自动,仰头一声长啸。 见苏文没有给此诗题名,他心中更是大喜,提笔刷刷便写下:弟子苏文见恩师(划掉恩师)吾师浩然剑所感。 之后便“啊哈哈哈”地抚须长笑,满怀欣慰,招来了大弟子青松,让他把苏文新写的两首诗刻在石碑,在桃花林里挑一个显眼的位置摆放妥当。 告别了钱浩然,苏文并没有解决一个大问题的欣喜心情,而是满心担忧。 等他的正牌老师,董知章回到青山书院,却发现他的正牌弟子已经被钱浩然占了,还写了那么多歌颂老钱的诗……会不会大义灭亲,清理门户? “得搞点存货……” 苏文也算是摸清楚了老师们的嘴脸,没什么事是一首好诗解决不了的,如果不一首不行,那再来一首,还是不行,就加大力度,十首八首总能平息董知章的怒火。 “也不知恩师如今在哪,晋升仪式有没有完成了?” 苏文忽然很是怀念,仅仅见过两面,就传他重宝的恩师。 …… 北国,千里冰封之地。 “嗷……呼!” 一身青衫的董知章发出虎啸龙吟之声,对着远处一处高峰大呼:“出来吧,三头蛟!别以为你从南海逃到这里, 我就找不到你!赶紧出来受死!” 一头黑色的三头蛟龙爬出了山洞,趴在高峰的悬崖之上,居高临下,三双颜色各异的眼眸,冷冷盯着董知章。 “嘿……杀你便是我晋升的仪式,当年你祸害南海,我便发誓,不杀你不入大儒!” 董知章一手扯开发簪,凛冽狂风之中,长发飘飘,如谪仙降世。 他伸手往身后背包一摸,试图拿出什么,可几次探手,一无所获。 “卧槽,刻刀呢?!”即将晋升大儒的董知章口吐芬芳:“妈耶!祖师爷传下来的《春秋》呢,我出门的时候,明明拿出来了啊!”额头冒出了冷汗。 第七十章 苏文日记 …… “寒露过后的第五天,再过半个时辰零几分钟,便是重阳。不知不觉,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两个月零十一天(重阳后面整句划掉,换成:)书院后山依旧桃花依旧,十里春风。都说每逢佳节倍思亲……然着实对双亲记忆模糊,怅然也是为赋新词强说愁;张?已经找到,孙野侯在这里蹭吃蹭喝到猫都生了气,被核桃挠了脸才刚刚离开,也无可思念之处,唯有恩师远赴他乡,不知此时是否安好,着实挂念。惟愿恩师晋升顺利,我恩师董知章,必然会如他所愿,成为一位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大儒。” 油灯灯芯在噼啪作响,散发着淡黄的光芒,将苏文的名字投在墙壁上,看上去比平时都伟岸许多。 他身边也氤氲起淡淡的文气,是他行文之时,不经意写出了名句,引来浓郁文气,可苏文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他甚至都没察觉,意识深处,如意玉盘在疯狂运转,将他笔锋下的文字一一复刻,最终化为一道浩然文气,卷向未知的世界。 苏文在写日记。 为了平息董知章回来,发现他“给”钱浩然写了不少诗篇的怒火,苏文绞尽脑汁,也只能想到,写一本日记,然后让董知章“无意”中发现,借助日记里的殷切之语,拳拳之心,感动恩师,让董知章不至于恼火之下,“清理门户”了。 苏文又写了许多仰慕恩师的话语,然后在日记里开始写下一些读书笔记。 是注解董知章留下来那一部《春秋》古卷的笔记。 他去过青山书院的书阁里找过,发现这个世界并没有注解《春秋》的传,虽然有不少治《春秋》的大儒写下自己的见解和注解,可大多都是零零散散,不成系统,甚至连引动文气的资格都没有,苏文阅读的时候,都不需要耗费文气。 所以苏文决定,将《左传》、《公羊传》和《谷梁传》都撰写出来,为这个世界注解《春秋》尽一点绵薄之力。 只是他依旧想不明白,《春秋》等圣人著作里所描绘的世界,跟这个世界不一样,为何在理解这些经典的时候,却能够为人带来文气? 这只是困扰苏文的问题之一,更大的问题是,从孙野侯到钱浩然,甚至包括五百多岁的桃夭,对历史上所发生过的事情,都没有连贯的认知。 苏文请教过钱浩然前朝历史,钱浩然说得头头是道,说前朝乃南周王朝,立国三百余年,开国皇帝为周高祖刘文羽,可在桃夭口中,前朝乃大晋,她父亲是当世大儒,大晋重儒家之说,当时的皇帝曾三次亲顾她家,请桃高更出山,入朝为相。 “所以……只有史家学者,才真正可能掌握得了历史的真相吗?” 苏文叹了一口气。可整个大梁朝,能够被称之为史家超凡学者的数量,都凑不齐两个巴掌,而且普遍序列不高,最高的也不过只有序列三,负责给皇帝陛下记录起居注的内史,大史司马牛。 “传:惠公元妃孟子……” 想了想,苏文便落笔挥毫,在日记本里做起了功课。 不知何时,核桃跳到了书桌上,蹲在一旁,看着苏文提腕落笔,打起了轻轻的呼噜声。 笔尖下丝丝缕缕产生的文气,随着核桃的鼻息消失无踪。 隔壁厢房,一团黑烟形态的桃夭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想凑到隔壁看一看,推开门,便看到屋檐的房梁上蹲着一只猫头鹰,猫头鹰身体背着桃夭,可脑袋却拧了到了背后,盯着桃夭的房门,见门缝打开一些,便赶紧将脑袋转了回去,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咕咕,你盯着偶干什么?” 桃夭可是很清楚,咕咕对她充满了忌惮和恐惧,当她出现在院子的时候,咕咕便发了疯一般,飞到了房里给打包了个小包袱,还不忘招呼核桃一起逃命,结果被核桃一爪子摁在了地上,薅掉了它不少毛之后,才冷静老实下来。 之后几天,咕咕的时间,基本都用来盯梢桃夭,生怕桃夭对它有什么不应该有的想法。 “我没有……不是我,没有的事!” 咕咕害怕极了,扑棱棱的扇动翅膀,飞向苏文的房间,嘴里还想喊救命,可还没叫出声来,它便感觉翅膀下忽然没了风,扑通一下便跌落地面,黑烟已经来到了它旁边。 “哼!戏精!是想抢偶的地位吗!” 桃夭一脚将提咕咕踢到院子里,推开了苏文书房的门。 被咕咕这么一闹,苏文的注意力也被打散,看到桃夭进来,也没有感觉惊奇,跟桃夭相处几日之后,苏文便发现,抛去桃夭“失控的赊刀人”这一身份,桃夭就是个普通的……邻家女孩般的样子。 按照桃夭的说法,她已经五百一十五岁。 她在灵狱里被关了整整五百年。 也就是说,被关进灵狱的时候,她才十五岁。 也就是说……她十五岁的时候,已经是墨家途径的序列五。 苏文不知这是什么概念,但他的前身……混到了十七岁,连文气都还没觉醒,若不是他自带穿越者光环,可能这辈子也无法觉醒文气,可能会被许家八尺抢亲成功,然后当赘婿,浑浑噩噩一辈子。 关到灵狱的时候,桃夭已经濒临失控,灵智都是时而清醒,时而迷糊的,她的心理年龄,也基本卡在了这一岁数,往后的时光,形同虚度。 所以想到这一点,苏文往往会忽略了桃夭真实岁数,而是觉得,这就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女,正是他妹妹一般的年龄,对桃夭也不禁亲切了许多,这几天都是变着花样给桃夭做好吃的。 桃夭直接绕开了苏文,来到了案桌前,拿起了苏文的日子:“……寒露。院子外有两棵树,一棵是桃树,另外一棵也是桃树。秋风萧瑟,吹遍了整个江南道,却吹不进书院的后山,在历史笼罩在迷雾之中的年代,每一点记忆都都应该珍视,应该被记录,就如早上颜朵来找我时,她是左手在门上敲了三下,叫了我的名字三声。她进来时,踩在了院子从后往头数的第十八块青砖上……” 苏文一手捂在眼睛上,其实他更想捂住的是耳朵。 桃夭翻到了第二页:“寒露过后的第二天,下午未时前一刻零五秒,我与颜朵最接近的距离,是零点零二厘米,零点零三秒钟后,我的鼻子上便挨上了她的拳头。是秋天的春风,掠开了她的帷帽,于是她的容貌制造了这一起事故……一分钟之后,她可能出自于愧疚,给我煮了个鸡蛋,她剥了壳,看着我,我看着她,她又看着我,我又看了她……十五秒后,我接过了鸡蛋,塞进了嘴中……她犹豫了三秒,又沉默了零点零三秒,低头看着我,说出了一句让我们可能友尽的话:‘你是傻子吗?’零点零一秒后,我便原谅了她,毕竟,我打不过她。” “哈哈哈……做饭的,你是想笑死我,好继承我的灵性吗?” 桃夭只是翻了苏文日记里的前几页,便笑得散成了一团黑烟,只留下一串串杠铃般的笑声。 苏文黑着脸,不言不语。 他心里的羞耻感,几乎要爆炸。 他写日记,本是想着让老师无意中发现,又无意中看到里面关于恩师的篇章,让董知章感动涕零,忘记了他最近写的诗,都被钱浩然改了名的事。 可没想到,这本日记竟然被桃夭先看到,更可怕的是,桃夭还当着他的面念了出来,尴尬到苏文用脚趾头都能在地上抠出栋大别墅。 “怎么没有偶咧?” 又翻了几页,桃夭很是不满地放下苏文的日记,苏文赶紧将日记收起来,塞进怀里。 苏文有些佯怒地说道:“你吃了睡,睡醒吃,有什么好写的?要是写进去,被人看到,岂不是以为我在家里养了头猪?” 只是说完这话,苏文便觉得背后凉飕飕的,要是这话激怒了桃夭,他可是要挨揍了。 “有道理噢……” 桃夭若有所思,很快便说道:“那明天开始,你给偶煮好吃的,偶教你武艺,比那小姑娘靠谱多了……” “呃……你不会打击报复吧?” 苏文小心翼翼地问道。 只是他话音未落,整个人便飞了起来,贴到了墙壁上,全身沾满了强力胶一般,动弹不得。 “这才是打击报复,哼哼,竟敢说偶是猪!” 黑烟啪嗒一声出了书房,留下苏文一个人贴在墙壁上。 …… 三头黑蛟一爪将董知章拍飞。 但它胸口上,留下了董知章的佩剑,佩剑只差几厘米。便可刺中它的心脏,给它重创。 只可惜……董知章用的是佩剑,不是无坚不摧的刻刀。不然这头蛟龙,已经死去。 董知章披头散发,满脸血污。落地在冰面上滑动一阵,他心里暗暗叹气。 若他手里有《春秋》古卷和刻刀,这条蛟龙如何是他对手! 可惜! “咳咳……竟放在苏文那小子的匣子里了,咳咳,希望他有良心,将来能为为师报仇了……” 董知章叹了一口气。 而这时候,他却忽然发现,天穹之上的乌云,沉沉压落。 一个无形的声音在他心底响起:“你便是董知章?” “是又怎样?” 董知章挺直了腰杆。人可死,可气度不能丢。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好大口气!” “啥?!” 董知章一头雾水。 “且看你如何做!” 一道遮蔽天穹的巨型闪电落下,击向嗷嗷叫着,朝董知章扑来的三头蛟龙,方圆百里之内,一片明亮,可董知章两眼却一片昏黑,看不清楚眼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第七十一章 即将开始的宴会 雷霆过后,黑蛟三个脑袋血肉模糊,躺在雪地里奄奄一息。 “天,天助我也!” 看到这一幕,董知章热泪盈眶,望向随时可能会断气的三头黑蛟,走了过去,摁住黑蛟最中间的脑袋,用力一扭! 随之黑蛟气绝,董知章仰头长啸! 一股浩瀚的文气从他周身散发,他发出一声长啸,雪原深处飘来的风将他长发卷起,飘逸洒脱。 …… “……这便是‘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奥义所在,你们可有体会?” 桃花亭之里,钱浩然正襟危坐,给弟子讲解《孟子》中的奥义,众弟子纷纷点头,能够跟随钱浩然钻研学问的,熟读《孟子》经意,是最基本的要求。 钱浩然每次也只挑个别段落解说,都是重新解读之时,理解了新的奥义之后,将其消化之后,分享给众弟子,帮弟子消化文中奥义,觉醒更多文气。 苏文虽然不算是钱浩然的亲传弟子,可也有资格忝列其中,并且位置还挺靠前,只在青松、青柏和青栗之后。 “很好……” 钱浩然笑眯眯地点头,随后轻抚长须,环视一周,说道:“这一篇经典,你们钻研之时,有哪里觉得艰深不易,为师在这里解答一二。” 便有几名弟子提出疑问,问题有难有易,钱浩然先是让三个亲传弟子解答,等他们说出了各自的答案,再一一点评,最后给出自己认为的解释,不过都是跟钱浩然读书的,理解经意时,想法相差不远。但经过几名师兄的反复论述,再愚钝的弟子也能记住大意,回去揣摩之后,便能将以往不解的内容解开,从中汲取文气。 最后,钱浩然转头问苏文:“苏文,你有问题吗?” 苏文的主修是《春秋》,可是儒家经典,是每一个儒生都要学的知识,彼此是互相补充的,当儒生吃透了一部经典,便会把重心放在其他典籍中去。如青松诸位已是君子、贤人的学者,不仅读透了《孟子》,儒家的其他典籍也是倒背如流,有极深的见解。毕竟只有一部经典作为文气来源,是支撑不起他们的超凡序列的,只是相对绝大部分学子来说,一生能够读通一部典籍,就已经能力的天花板了而已。 所以钱浩然对苏文的学业,也抓得很紧。在他看来,苏文晋升为贤人、君子之流,只会更快。虽然苏文出口成章,能自行引来文气,可从经书上揣摩而来的文气,却是细水长流,憨实稳固的来源,必须要把基础弄扎实了。 “嗯……” 苏文听得很认真,他心里自然也是有问题的,想了想便问道:“老师,孟子所言的‘浩然之气’,是不是文气?” 钱浩然为学生解说的正是《孟子·公孙丑上》的篇章,里面不仅有“虽千万人吾往矣”这样的豪言壮语,也提及了“吾善养浩然之气”这样的论述。 可在书中,孟子也亲自承认,很难形容和解释浩然之气是什么样的东西。 “善。” 钱浩然微微点头,对苏文的问题表示了赞许:“的确可以这么理解……但文气,有很多种,可以理解为超凡者的力量来源,可以统称为‘气’,只是百家学说的超凡途径,都以文为本,所以在前缀以‘文’字,称之为文气,其实这是笼统狭隘的说法,是为了统一个称,呼的口径罢了。因为在百家之外,还有黑暗途径,也有妖族的血脉途径,这些黑暗污秽的力量,绝大多数都没有从经典之中汲取文气的能力,但秘药、秘术和血脉之类的超凡因素,一样让他们获得文气,成为超凡者,提升序列。” 苏文恍然大悟,连连点头:“原来如此。” “是的……但文气一词,终究是狭隘了。” 钱浩然很快便转了话题,叹了一口气后说道:“就如把儒家的序列名改成什么秀才贤人之类,听起来就小家子气……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若老夫哪天晋升到序列六,非得把这名头给改回来不可!程子此事,做得太不地道,太恶心人!” “……” 苏文一头雾水。 钱浩然也是料到了苏文对此事一无所知,再解释了一二。 原来儒家途径序列名并非眼下所用的这般,序列一为格物,序列二为明德,序列三为不惑,序列四为正心,序列五为知命,序列六为不逾矩,序列七才是圣人。 但后来儒家一名序列六,也就是钱浩然口中的程子,为了他的圣人大道,入世为官,推行了一系列的改革,改来改去,最终改到了儒家自己的头上。按照俗世抡才大典的考试名头和一些简称,取代了原有序列。 如果仅仅是在某国推行文字改革,也就罢了。儒家的超凡者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叫你的,我叫我的,互不干涉就行了。 可程子晋升序列六后,在这个过程中,用了自己的力量,强行将儒家的序列名进行了更改。 所以儒家学者在晋升之时,洞悉到下一个超凡序列的名号,就是程子所拟定的这个。也就是说,程子强行把改好的儒家序列名,烙印在每一个后来者的心神之中。 这样的行为,对普通人影响不大,可对当时的超凡者而言,却是不可接受的。 就好像一个人叫张二蛋多年,忽然一个人跑出来,重新给他发了个身份证,说以后你就叫关三多了。伤害虽然不大,可侮辱性是极强的。 程子的行为,甚至一度导致了儒家内部的分裂,在几个大王朝中引起了轩然大波,党争不断,最后甚至酿造了王朝更迭这样的历史事件。 自此儒家花了许多年才缓过这口气来,因为新更改的名号更适合俗世王朝的青睐,儒家在一些王朝也受到重用,比起之前似乎更为显赫。 可在一些老牌大儒眼中,程子所为之事却是不可原谅,至死也不愿配合程子打压其他学派,因而在诸国纷乱的时代,各家学说如雨后春笋,纷纷崛起,甚至在一些国家,将儒家学派赶出了朝廷。大梁朝便是如此,钱浩然前半生在大梁国奔走,就是想让儒家学派,重新回到大梁朝的朝廷之上,一展儒门学者的抱负。 “这个程子……还真是闲得蛋疼了。”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苏文也觉得,没有改过的儒家序列名,比程子改过之后的好听多了,主要的逼格高,听着便令人心生欢喜。 可眼下,他要是对人家报自己序列名,对面的一听,哦,是个秀才啊,是哪里县试考的,还是自己练出来的啊? 这就尴尬。 钱浩然又抨击了程子一阵,最终话题还是揭过去了,把注意力放到了即将举行的桃花宴上。 钱浩然身为序列五的大儒,加上与大梁皇帝的恩怨,使得他的知名度不小,不仅在儒家各学派中有着足够的口碑,其他学派中也有不少好友……和敌人。 所以低调了数十年的钱浩然大开宴席,不管有请帖的还是没有请帖的,都想来蹭一杯酒,顺便了解一下,这个当世名儒的实力究竟几何,接下来的数十年,该对儒家和青山书院,采取一个什么样的态度。 虽然各学派表面看起来和和气气,可私底下的试探却是不少,都想知道对方的实力究竟到了什么层次,有没有削弱对方,或者从对方最近获得的力量上得到启发或者好处。 所以这一次桃花宴,必然会高朋满座,胜友如云。 青松便说了一些关于桃花宴的布置,以及其他学派学者的回信和建议之类。 苏文一开始只以为不过是一场寻常的宴会,可越听便越是心惊。 主流学派的学宗,各地学阀均表示有意出席桃花宴,不仅仅学派代表人物愿意出席,还会携带后起新秀共聚桃花宴,初步估计,超过千人。 这还是大梁朝境内的,也多亏钱浩然只是个大儒,名声离开大梁境内,影响便小了许多,桃花宴的请帖也就发了几个儒家学者,来人不算多。 可仔细算下来,最终可能有近两千人参加这场桃花宴,而且……超很多都是超凡者,甚至高序列的超凡者也不少。 数量众多的超凡者汇聚在武宁城,想想就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苏文可以想象,老六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可能整夜都睡不着觉。 实际上也是,前天当青松把这个消息报备到内厂的时候,老六整个人都不好了。 在普通人眼里,超凡者都是值得羡慕的人上人,可在内厂看来,超凡者都是一个个潜在的危险源,厂卫眼里的超凡者,不是正在失控,就是随时准备失控的路上,必须高度警惕。 老六通过文印,将消息发送回了京城,更是要求内厂派出高序列的大佬前来此地,对出席桃花宴的超凡者进行威慑,防止这些家伙借机搞事情。 “好啦,今天的功课就到这里啦,你们各自勤钻研,切勿偷懒……” 最后钱浩然挥手让学生散去,苏文也跟在众人身后,赶紧离去。 离开的时候,看到湖边有工人树起新石,在上面刻字,他还看到,咕咕背上驮着核桃,在湖面盘旋,一闪而过,依稀看到,核桃嘴里好像叼着一条鱼,咕咕爪上也抓着一条…… 第七十二章 漩涡 “啊哈?” 苏文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所看到的一幕。 要知道,后山湖里的鱼……都是钱浩然养的,不是凡种,是一种名为龙鲤的超凡物种,数量也不多,钱浩然都舍不得吃,只有弟子寻求突破,或者写出引-动文气的篇章时,才会考虑赐下一两条。 苏文也就试过一次,还是写出《桃花亭歌》之后,钱浩然留他吃早餐时用了几筷子。当时苏文甚至都不知道吃的龙鲤能补脑益智,增强记忆力的作用。 当然,之所以如此,那是因为苏文自身条件不错,所以增益不大,体会也不深。可对书院的学生来说,书院最大的奖赏就是后山湖里的龙鲤。 而咕咕却带着核桃去偷整个书院学生眼里视为珍宝的龙鲤,别说被钱浩然发现,被书院的学生看到,也会把它们一锅乱炖了吧? 苏文匆匆忙忙回到自家小院,发现厨房已经袅袅升起了炊烟,推开门一看,看到桃夭跟核桃,一个坐在餐桌椅上,一个就更过分,直接蹲在了餐桌上面。 “老大!女王大人!红烧鱼马上就好啦!” 咕咕的声音从厨房里传出来,落在苏文耳中,总觉得很是怪异。 “咦,回来那么早?” 桃夭有些惊讶,核桃见苏文回来,则摆了摆尾巴,以表示欢迎。 “你们……在干什么?” 苏文脸上的肌肉有些控制止不住,觉得所发生的事情,有些惊悚。 “等开饭呀!” 桃夭不以为意,很是自然地回答了苏文的问题。 这时苏文才看清楚,餐桌上已经摆好了一筷三碗,一碟炒肉,一份青菜,一盘桃花糕,还有一些板栗,米饭和一盆桃花跟肉沫煮出的桃花羹。 “……你吃过了吗,要不要一起来点?” 桃夭对苏文说道。 “谁,谁做的饭?” 在之前,他在书院的时候,都是他做饭,桃夭有时候会吃几口,但基本是不碰的,只吃桃花糕和其他糕点。 而苏文不在的时候,孙野侯偶尔会过来给核桃弄和咕咕弄点吃的,不然就是事先提醒后山的仆人,按时给家里这两货送点吃的。至于桃夭,基本不需要考虑她吃什么,反正有糕点就行。 可没想到的是……他不在家的时候,家里竟然有人下厨……听声音,下厨的还是他家的猫头鹰? 苏文赶忙来到厨房,果不其然,咕咕的爪子,抓住锅铲,扑棱棱着翅膀在大锅上盘旋,翻炒动作十分娴熟…… “哎呀!老板您回来了?!” 咕咕看到苏文,险些掉到了锅里,但它终究是序列二的妖族,很快就稳住了身躯,不等苏文开口,便大声叫了起来:“您先坐着,菜马上就上啦,碗筷我再给您送过去……” 苏文探头往锅里一看,好家伙! 锅里煮着一锅龙鲤,虽然已经切块,可看上去分量可不止两条,从咕咕炒菜的熟练程度看,这货应该也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了……自己不在家的时候,核桃跟咕咕都在做什么?而如今这两家伙又多了一个桃夭在旁,以后会发生什么事……苏文头皮有些发麻。 “你,你是怎么会做饭的?” 苏文按下脑子里一堆乱七八糟的想法脱口而出这个问题。 “老板你忘记啦?我投奔你的时候不是说过,我会洗衣做饭带孩子吗!我说的都是真的啊!” “呃……” 苏文挠了挠头。他依稀记得,咕咕是说过这样的话,可是……当时他只是觉得咕咕是随口说说而已,没想到是真的。 “这鱼……” 苏文抽了抽鼻子。 不得不说,咕咕的厨艺还真不错。 “我的碗筷自己拿了……” …… “老师,龙鲤又少几条了。” 湖边,钱浩然坐在小矮凳上,手里拿着一根钓竿,怡然垂钓。 青柏侍立一旁,一脸苦色。 身为钱浩然的亲传弟子,在青山书院自然有诸多特权,同时也有额外的工作。 他的主要工作之一就是照顾好湖里的龙鲤,确保湖里的龙鲤可以平安生长,自由繁衍。 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超凡生物离开了生长的环境,其实是很难存活下来的。 龙鲤是钱浩然从一处禁地捕捉而来,多亏了后山是钱浩然的超凡力量覆盖之地,在他力量滋养之下,才能存活下来,此外便是松柏小心照料,龙鲤才慢慢繁衍开来,可数十年的繁衍,湖里也就只有七百多条,每一年新增的龙鲤不过数十条,但大部分都被钱浩然赐给了书院的先生、弟子,能够留在湖里的并不多。 而最近一段时间以来,湖里的龙鲤隔三差五便丢失。一开始只是一条一条地丢,到后来便是两条两条地丢失,可最近,已经变成一丢便是三条,甚至更多了。 在青柏管理龙鲤这些年,龙鲤增长的数量已经几乎抹消,这让青柏有些心急如焚。 此事他多番调查,想找出偷鱼的贼,愣是没找到半点踪迹,他最近几乎每天都在湖边转悠,除了钱浩然偶尔会来此地垂钓,基本就不会有人干对湖里的龙鲤起什么歪心思。 “唔……” 钱浩然一脸淡定,湖里的鱼多了还是少了,他比任何人都还清楚。 “老师是知道谁偷了鱼?” 青柏剑眉轻挑,满是疑惑:“难道……是老师送人了?” “慎言!” 钱浩然眼皮跳了跳,竖起中指在唇边,示意青柏不要继续往下说,而后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若是为师送的就好了……” “怎么说?” 青柏有些错愕。他是钱浩然寄以厚望的弟子,也是青山书院,真正意义的贤人君子,为人光明磊落,做事坦荡公平。青柏更是视钱浩然为生平榜样,因为老师不屈不挠,不媚权贵,不屈王权,直来直去。 可是……听老师的语气,好像有些犯难,甚至有些犯怂。 “就当破财消灾啦!” 青柏追问之下,钱浩然垂钓的心情便破坏殆尽,收起了钓竿,说道:“来了个大爷有什么办法……老夫起码得到了不逾矩之后,才是它的对手……可是吧,它又不主动招惹你老师,老夫自然也没必要把它当对手,自讨苦吃……唔,跟你师兄说一声,让他到黑潭禁地,再抓点鱼回来,龙鲤就算了,这玩意味道虽然不错,可刺也多,让他多抓魅鱼,肉质鲜嫩还没刺……诶……为师是有点馋了。” “这……” 青柏眉头紧锁。 先生这一番话里透露出来的信息可不少。 看样子,青山书院来了一名真正的世外高人,连先生都不是这位高人的对手。好在对方也没恶意,只是喜欢抓湖里的鱼吃。 “这位超凡者……是一位序列六的大能?” 青柏细细品味了钱浩然的话后,也是一阵悚然。 先生就是青山书院的力量天花板,可距离序列六也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若这位超凡者想正在青山书院闹事……那可是要出大问题的。 难怪先生怂了。 “学生……这就去找师兄。” 青柏有些忧心忡忡。 “不用担心……天塌不下来……这家伙在,对书院来说,不是一件坏事。” “原来如此!” 青柏心神大定。 从先生这一番话,他似乎听出,这个神秘超凡者,是先生的老相识,很可能还是先生请来坐镇桃花宴的。 毕竟桃花宴的规模,一开始就超出了钱浩然的预料。 一开始钱浩然只是想找几个老朋友一起炫耀炫耀他的桃花林和《桃花亭歌》。吃吃喝喝,吹吹牛逼就这样了。 可似乎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极尽渲染之事,如谣传钱浩然已秘密晋升序列六,如今已经亚圣之身。 儒家已经很多年没有人跻身亚圣序列,上一个有望晋升为亚圣的,还是五百年前的桃高更,可桃高更后来下落不明,世上知道这个名字的人已经很少。 儒门若出了一位新的亚圣,那可是不得了的事,起码当今大梁朝的皇帝,还给儒生下绊子,让他们难以在梁国为官、升职这种事,肯定不会再做。 说不定老皇帝还会亲自前来给钱浩然赔罪,儒学重新成为大梁朝的主流。 也正是这样,钱浩然被传为已成亚圣,自然会引起许多学派的关注,许多人也想趁着桃花宴的机会,一试钱浩然的深浅,确定以后以什么样的态度对待钱浩然、青山书院乃至天下的儒门弟子。 身处漩涡中央的钱浩然对此甚是气恼,可也无可奈何,只能静观其变。 不过随着最近感悟加深,他也察觉自己距离亚圣已经不远,只是欠缺一个契机,便能服用秘药,开始进行晋升仪式。 “秘药嘛……” 想到这里,钱浩然也是叹气。 序列六的秘药可不容易获得,他成为大儒已经数十年,从踏上大儒那一天开始,便开始着手收集序列六的秘药材料,可至今为止,他依旧差几种材料,才能炼制出序列六的秘药。 这一次桃花宴也是一个机会,他可以从其他的超凡者手中换取需要的材料,毕竟几位老朋友的收藏非常丰厚,说不定能够给他带来惊喜。 第七十三章 轮岗 …… 随着扶鸾伏法,桃夭隐居青山书院,内厂也平静了许多。 尽管内厂还在追缉幕后操纵一切的“讨债鬼”,可这位少女模样的讨债鬼似乎已经达到了她的目的,不再出现,武宁城也终于归于平静。 这段期间,老六向镇妖司反复投书,希望有更强者替代他的位置也有了结果。只是结果却也令人感到意外,竟然是南宫大统领亲自前来江南道,领一道内厂首脑职务。 好在此事归内行省管,外廷对此一无所知。若被朝廷官员知道,可能还会以为南宫大统领已失去圣眷,被变相流放了。 实际上是,皇帝陛下也是听信了市面上的谣言,以为某个他厌恶的家伙,很快就要晋升序列六。 讨厌归于讨厌,政见理念冲突也是真的,可钱浩然终究是大梁国的大儒,青山书院也的确为大梁朝培养了许多人才,虽然不被重视,可青山书院的弟子,知道自己在大梁朝升迁无望,反而更加踏实务实,在一些小职位上矜矜业业,做出了许多贡献。 老皇帝得承钱浩然这个情。 既然钱浩然要晋升系列六,肯定会有很多人不愿意看到这一幕成真,明里暗里必然会出手阻挠。 那此地必然需要一个强大有力的人,随时可以支持钱浩然,让钱浩然可以安心晋升。 当然,除了南宫,其他人不可能知道老皇帝的心里真实想法的了。 老六丢掉档头之名,不但没有半点失意,反而乐呵呵的,驼着的背仿佛都挺直了几分。干回仵作老本行,意味着不仅仅可以做他喜欢做的事情,还能从中获得丰厚的油水,何乐而不为。 …… “苏文……很好啊……” 内厂的解剖室内,老六扯下蒙在口鼻上的白布,啧啧称赞:“看你这熟练模样,根本不像是第一次解剖尸体,像个老手,我跟了老师两年,才敢拿起刀子,你行啊,两天就敢自己动刀子了……” 南宫上任第一天,就让苏文不要只跟着颜朵学花架子的武艺——这是原话,得了解人体结构,如何攻杀更有效果之类,打发他跟老六去了解人体要害,以及如何在快速的攻击中将对手击杀。 按照南宫的说法是,内厂面对的敌人基本都是超凡者,这也意味着,这比普通人更难制服,更难击杀。 面对穷凶极恶,以及失控或者半失控的超凡者时,更要干净利索地攻击他们的要害,将其一举击杀。不然等他们变成了传说怪物,就更难杀死,造成更大的破坏。 就这样,苏文被老六领到停尸间,通过一具具尸体来了解超凡者的弱点。 只是整个过程,口味稍重一些,苏文去的第一天,颜朵和顾清臣看他的目光都是带着同情的。 只有老六才知道,看到尸体的时候,苏文其实并没有惧怕,面对死相千奇百怪的尸体,也没有太多不适感,第一刀下去之前还会犹豫一下,可到后来,却熟练得很,以至于老六都怀疑,苏文是不是干过这活。 “以前穷得叮当响,有空的时候要打一些零工补贴家用,曾给屠夫打过下手。” 苏文如此解释。这话是真的。可这是上辈子的事了,不仅如此,他上辈子读的还是医科。 为此还闹过一次耸人听闻的笑话。 一次老师给病人做小手术,带着一群实习生在一旁观摩,结果手术室里推进来一个老太太。 那老太太经常在苏文帮佣的猪肉档里买肉,看到苏文竟在手术室里,吓得当场就哭了起来:“你是那个杀猪的,在这里想干什么……” “很好……” 老六对苏文的说辞没有疑心,内厂是调查过苏文的底细的,知道他原来家境一般。 可是苏文对人体的结构比他还熟悉就过分了!要是南宫大档头知道苏文有这一手技能,以后仵作这份工作,他未必能保得住! 可老六也不傻,看南宫大档头对苏文的态度,以及苏文书院弟子的身份,就知道苏文的前程肯定无可限量,区区一个内厂的仵作,几十两银子一个月的工作,苏文才不会稀罕,也就愿意掏心掏肺地教苏文一些东西。 “但是你要注意,你是儒家途径的超凡者,对此有所涉猎就好,不要跑偏,最终走了医家的歧途,唉,医家其实也不错,就是高序列的可能太低,咱们大梁国自立国至今,也就出了两位序列五的国手,可都夭折了……” 老六絮絮叨叨地给苏文说一些超凡秘闻,苏文对超凡者的趣闻也很有兴趣,毕竟他对超凡者的世界了解,着实是少得可怜。老六身为仵作,关于超凡者的秘闻几乎都是第一手资料,没有多少水分,不仅仅可以当趣闻听,还能增加一些见识。 “罗白,卜明,赵天祝……还有苏文!你们几个跟我去清河县换班,让下面的弟兄们回来休息几天。” 苏文出了解剖室,迎头便撞见了颜朵正在召集人手。 “换班?” 苏文对这个词很熟悉,可在颜朵嘴里说出来,还是有几分违和感。 “没错。” 颜朵解释道:“每三个月得去下面的县城轮岗一次,你刚来不久,不知有这事也正常。” 苏文这才了解,内厂不仅仅只局限在武宁城,在江南道各地的州县也有分部。每三个月时间,会有一地之地会调来一些厂卫到武宁城培训,提升他们的业务能力和超凡素质。 而从武宁城派下去的厂卫,则是让他们能够熟悉地方事务,能力达到一定水准的,将来或可派到某地主持一方内厂的事务,别看官职不大,可实际上油水丰厚,规矩又少,是个肥差,许多在在超凡力量上没有突破的可能的厂卫,最大的希望就是能够把他们下派到一个油水肥厚之地,舒舒服服地过上一辈子。 江南素来是膏腴之地,更是这些厂卫理想的安居乐业之所,每次有轮岗,都争先恐后抢着去,为的就是想提前摸清楚下面地方的底细,哪里更适合养老。 “这样啊……我得安排人养猫……算了,马上就可以走。” 苏文本担心核桃没吃的,可是吃了几顿咕咕做的饭之后,他才明白,为何自己给核桃喂食的时候,核桃总是挑三拣四,大部分时候都是一口不碰的。 若不是咕咕那小爪子没办法和面,估计桃夭也不会想着吃他做的桃花糕了。 想想就有些揪心。 路上,颜朵忽然问道:“桃花宴是哪一天开始?” “十天之后,十月初三。” 苏文算了算时间,给出了精准的消息。 书院最近热火朝天,每一天都有一车车酒水食材运往后山,学生们也很是兴奋,一个个与有荣焉。毕竟谣言已经传回了青山书院,所有学生都确信,他们的山长已经是个序列六的大佬! 亚圣!不说儒家,诸子百家,名门正派这几百年来,都没有一人能够晋升这个序列,而他们的山长却成为了大梁朝立国以来的第一人,如何不让弟子们欢欣鼓舞,对书院和自己的前途充满希望。 苏文却是知道真相的,可他又不能说出来打击同门的热情,加上最近几日,钱浩然不断让青柏前来问他索要诗词,还让苏文准备好几篇文稿,在桃花宴上好好表现,争取一鸣惊人,名扬天下! 苏文不胜其扰,每一天早早就来内厂报到,直到深夜才回去,这才耳根清净一些。 他可是清楚,不能再写了啊,好不容易补了几本日记,等他董知章回来好交代,再写诗文,到时候可不是日记能解释得了的。更何况因为桃夭从喜欢翻看他的日记,发展到他一拿起日记本就化成一团黑烟偷窥他写日记寻乐子后,苏文便断了继续写日记的心思了。 “听说很多名家宿老都会参加?你是书院弟子,能不能带我们去见见世面啊?” 赵天祝跟胡天星两眼放光。 两人被南宫无罪释放后,又给他们安排了厂卫的工作,对眼前状况很是满意,短时间内便通过了内厂的考核,吸纳成为了厂卫。 两人终究是超凡者,让他们干一些零零散散的杂活,是巨大的浪费。 “这个……怕是有点难度。” 苏文有些为难。 身为董知章和钱浩然的亲传弟子(钱浩然的单方面宣布苏文也是他的亲传弟子),苏文是有资格请三名好友参加桃花宴的。可苏文的好友不多,能被他邀请的人着实不多,也就张?和孙野侯了。 可两人都是书院弟子,桃花宴举行期间,被抽去帮忙杂干活了,想当宾客,那是不可能的。 三个名额,苏文已经划定,颜朵一个,顾清臣也算一个,毕竟两人教他武艺,也算是朋友了。至于剩下的名额,留给了柳三刀——至于柳三刀能不能赶来,那是柳三刀的事了。 “不要胡闹,我们内厂的人,出现在桃花宴上,本来就不合适。” 颜朵藏在帷帽里的脸,轻轻笑起来,苏文的邀请,她很开心。但内厂的身份肯定会引发钱浩然的不快,所以她不会用内厂的身份去参加桃花宴。毕竟,除了内厂厂卫之外,她还是阴阳家的弟子,而且还是嫡系的那种。 第七十四章 猛兽出没 赵天祝等人一阵唏嘘,各种羡慕。 桃花宴终究是百家名门的盛宴,他们这种旁门左道出身的超凡者,根本不可能有机会去,就算有,也不会愿意去参加,成为别人评头品足的谈资,跟苏文提一口,其实也就随便说说,苏文真的有能力将他们带进去,到最后也不会真去。 凑热闹可以,可他们不是正道的超凡者,跑去一群自诩为正人君子之流的超凡者聚会之中,被当成了热闹本身,那可就不好了。 说来惭愧,清河县距离武宁城不算远,可苏文对其了解却不多。只知道清河县山多地少,地势险峻,境内又有几条河流贯穿,人口分布两极分化, 除了县城和几个镇甸,几乎没有大规模的人口聚居之地,往往要走十多里才能看到一处村落。 也正是如此,清河县里大多手艺人和小商贩,在武宁城和江南各地谋生,甚至有不少大商户,都是清河县出身,不过往往已经在武宁城经营数代,除了祭祖,几乎不可能会回去那个旮旯般的故乡了。 内厂的黑骑神骏,半天时间就来到了清河县境内,只是沿途没有遇到客栈店家,也无村落,眼看太阳西落,看到一处山神庙后, 颜朵便让众人停了下来。 颜朵对这一带已经很熟悉,开口说道:“前方的黑虎山,道路陡峭,还有悬崖和河道,走夜路危险,马匹也累了,我们就在山神庙留宿一晚,明早赶路。” 苏文等人点头称是。 一路上他已经听颜朵介绍过这座山神庙,这是内厂的落脚点之一,虽然庙祝不是内厂的正式成员,但还是领内厂的一份薪俸的,负责安排往来的内厂成员住宿问题,除此之外,方圆十里若发生了什么异常事件,庙祝还得及时给内厂报信。 “颜姑娘,你们来啦……” 庙祝听到门口有马蹄声响起,便赶忙出来,看到颜朵,老脸笑开了花。 这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 山神自然也没有信男善女祭拜,若无内厂给的一份差钱,老庙祝不一定会饿死,可肯定不会像现在这样面色红润,身强体壮。 “是啊,韩叔,好久不见啦,我们去清河县轮岗呢,把饭煮上,弟兄们都饿了!” 颜朵跟韩庙祝打了招呼,罗白则从马背上卸下了粮油菜肉,熟练地提到厨房。 韩庙祝看了看苏文,又看了看赵天祝和胡天星,笑呵呵地说道:“这几个大人……是生面孔啊。” “见过……韩叔。” 苏文有样学样,跟韩庙祝打招呼。 “那可使不得,叫小老韩老头就好啦!” 韩庙祝可不敢托大,颜朵一直对他和和气气的,可并不是所有厂卫都如此,厂卫在外面可没有在内厂里面那么和气,尤其一些超凡者,更是鼻孔朝天,虽不至于欺男霸女,可鼻孔朝天,总觉得自己高人一等的态度,还是有的。哪怕柳三刀管得再严,这些家伙在武宁城里老实得像个鹌鹑,出了武宁城,气焰便起来了,不少人不自觉便拿捏架势,眼高于顶。 “这是苏文,是我们柳档头招进来的,还是个书院的秀才呢……这两个是胡天祝赵天星,内厂的老人了,不过才刚转正,第一次出来轮岗。” 颜朵乐呵呵,介绍了苏文和赵胡两人。 赵天祝跟胡天星两人坐了几十年牢,哪怕成为了厂卫,也是夹着尾巴,老老实实做人,赶紧给韩庙祝堆起笑脸,老老实实喊韩大叔,但真细说起来,俩人的年纪,怕是比韩庙祝大许多。 “折煞老汉了……” 韩庙祝诚惶诚恐,忙着招呼一行人进庙,说道:你们过来就好了……最近山里,好像不大寻常……老汉正准备写个信,托去武宁城的路人给你们送过去呢!” “发生了什么事?” 颜朵一听此话,拿起的茶杯便放了下去。 “我最近几天巡山……发现周围死了不少野兽……” 卜明仰头吨吨吨地喝了小半壶茶水,一抹嘴说道:“这有什么稀奇的,或许是来了头猛兽,老虎,豹子,大野猪也很厉害,若激怒了它,老虎都不一定是它对手。”他本是山里的猎手出身,对此有一定的发言权。 韩庙祝为难地说道:“呃……死的野兽里,有一头老虎,三头黑熊,还有两头豹子……” 卜明顿时无言以对。 “什么时候开始的?” 颜朵轻轻抿了一口茶水,皱眉问了一句。 “第一次发现死兽的时候,快半个月了……是一头山猪,只剩下半截,还有内脏。当时并不觉得是什么大事……毕竟山里嘛,猛兽吃剩的动物并不少见……” 韩庙祝脸色凝重,似乎心里有着重重阴霾。 自从半个月前发现第一头尸体支离破碎的山猪之后,其实他心里便有了警惕。 他每一天都逡巡附近的山林,周围有无猛兽,他心里比谁都清楚。 发现野猪残破的尸体时,他便意识到,在山神庙附近,可能出现了猛兽。 所以第二天巡山的时候,他不但带上了刀具,还有弓箭,甚至还贴身穿了一件皮甲。 可他并没有遭遇到猛兽,却发现了猛兽的尸体,一头比他大两圈的黑熊,身躯消失不见,只剩下一个脑袋,睁大着眼睛,死不瞑目。 黑熊伤口并不平整,明显是被什么猛兽撕咬而成的。 而后每一天,韩庙祝都能发现附近有死去的野兽。从老虎到野猪、毒蛇,食肉的猛兽到吃草的兔子,都能找到。 这个发现让韩庙祝很不安。他在此地生活多年,对方圆十里的山林熟悉得很,根本没有猛兽。 这也意味着,这些猛兽,是从深山被赶出来,然后被杀死的。 只是他从头到尾,在现场也只发现了被杀死的猛兽所留下的痕迹,杀害它们的家伙,却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 更令韩庙祝感到不安的是,野兽死亡的地方,离山神庙越来越近了。 一开始野兽只死在他逡巡的山林之中,可半个月下来,支离破碎的野兽尸体,距离山神庙越来越,已经剩下不到两里范围。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终于按捺不住,准备向内厂汇报此事。 苏文最近跟着老六解剖尸体,自信能从尸体上得到一些信息,便开口问道:“有没有带回野兽的尸体?” “哪敢哟……老汉都是就地将它们掩埋好……最近两天,甚至都不敢动那些死去的动物尸体……” 韩庙祝心有余悸,表示可能是因为他掩埋了那个未知猛兽的食物,引发了它的不满,才一步步靠近山神庙。 “按这趋势,用不了几天,它可能就来这里找老汉的麻烦啦!” 说到这里,韩庙祝苦笑一声:“要不是指望着有内厂的大人们经过,今天我就跑了!” “难怪了……” 苏文一开始就敏锐感觉到,韩庙祝愁眉惨淡,见到颜朵的时候,心里却仿佛大石落地一般,一身轻松。 看样子,韩庙祝是知道颜朵的本事的。 颜朵望向苏文:“你怎么看?” “不好说……” 苏文沉吟片刻,摇头说道:“从韩叔所说的看,应该是猛兽所为……可没见到尸体,却也不好判断是什么猛兽……而且……究竟是什么样的猛兽,才能将老虎、野熊这样的庞然大物当成猎物狩猎?” “莫非……是个妖族?!” 胡天星与赵天祝对视一眼,小心说道:“也许是一头遇到了机缘,又尚未完全觉醒灵智的妖兽呢?” 两人嗅到风险的时候,总会自觉地将可能遇到的危险放大,然后找理由逃之夭夭,这是他们超凡途径所带来的缺陷,倒不是天生胆小怕事。 “有可能……这可是说不准的。” 颜朵倒是同意了他们的猜想。妖兽的机缘……这可是完全说不准的事,不小心吃了某件具有超凡力量或属性的东西,就可能觉醒超凡力量,然后活得久了就会觉醒灵智,然后慢慢变得聪明,开始根据超凡力量所带来的知识,有意识地寻找更多具有超凡力量的草药,最终一步步走向超凡之路。 “可惜没有把咕咕带出来……” 咕咕怎么也是个序列二的妖族,把它放山林一放,或许就能把这头残暴的猛兽给找出来,不用在这里胡思乱想。 “今天发现的尸体在哪里?” 苏文想先看看动物尸体,再做判断。 “天快黑了……” 韩庙祝舔了舔嘴唇,有些为难。 平时天黑他都不轻易去后山,更别说现在有猛兽出没,大熊老虎都是这猛兽的猎物,厂卫再厉害,恐怕在黑夜里遇到这家伙一也是死路一条,他可不愿意跟着冒险。 “也是哦……” 苏文从善如流。嗯,真不是他怕死,只是夜里怕出现不可控的意外。 “不就是几里路吗,骑马能不能去?” 颜朵却是认为,距离天黑还差不多有半个时辰呢,如果动作麻利一些,天色彻底暗下之前,还是可以回到山神庙的。他们终究是要去清河县换岗的,并没有多少时间耽搁在这里,明天一早,就得赶路,能够确认猛兽身份,然后让清河县的厂卫前来剿杀便可。 “好吧……” 苏文觉得,颜朵说的话,也很有道理。 “事不宜迟,现在就出发。” 第七十五章 只是听说 “这玩意的嘴巴,到底是多大啊?” 苏文有些心惊胆战。 韩庙祝掩埋的动物尸体,被罗白挖了起来,苏文检查过后,确定是被某种猛兽,一口咬成的。 可是一头超过两百斤的野猪,被一口咬下半截身体,什么样的猛兽,才有这样的大嘴巴? “鳄鱼都没这大的嘴……” 苏文嘀咕着说道。 但他不可能用上辈子的经验来判断这辈子所遭遇的事,这个世界,可不仅仅只有猛兽,妖兽其实更多。 可妖兽就涉及到了苏文的知识盲区了,在这方面他根本没有说话的余地。 “不是妖兽……” 颜朵拿出定妖盘,在野猪尸体周围打了个转后,给出了判断:“定妖盘没有感觉到妖气,也就是说,至少不是妖族所为。” “这一片山林,几百年来也没有比老虎更凶猛的野兽出没,这个也可以排除。” 颜朵眉宇之间有着深深的忧虑。 “失控的超凡者?” 苏文听出了颜朵的言外之意。 失控的超凡者,会异化成各种传说、神话或者不可名状的生物。当他们彻底沦为这种奇特状态之后,会彻底丧失理智,如同野兽一般,只靠本能生存。 “没错。” 颜朵定了定神说道:“不过从这个怪物所袭击的目标看,它失控之前,序列应该不会太高,至少不会在序列三以上。” 低序列的超凡者,目睹了比自身高序列的超凡者失控状态,会被影响心智和理智的,甚至可能在对方混乱无序的超凡力量影响下,也会走向崩溃。而普通人就更惨了,只要看一眼,就可能会被扭曲的超凡力量所污染,具体的表现则为被活活吓死或者吓疯。 “那也很危险了……”苏文不过是序列一的秀才,遇到这个超凡怪物,吓得失智的可能不大,可反抗的机会也不会太多。 看着夕阳余晖带来的最后一抹渐渐消失的晚霞,他赶紧说道:“我们先回到山神庙,等天亮了,召集清河县的超凡者,一起前来清理这个失控的超凡者。” 颜朵提出前来检查野兽尸体,苏文内心是抗拒的。他对这种节外生枝的做法素来抗拒,因为无论是他看过的小说还是影视作品里,很多明明可以躲过的危险,就因为有人临时起意,做了不该做的事情,然后把所有人葬送,让全村人有开席的机会。 但颜朵的话也有道理,他们赶时间,而且一支厂卫全都是超凡者,颜朵更是阴阳家的序列三,就算遇到了妖兽,也能对付得了。毕竟,阴阳家和道家,都是妖族和阴邪之物的克星,遇到颜朵不跑还迎上去,那是老寿星吃砒霜——嫌命长。 可没想到的是,袭击野兽的竟不是什么妖物,而是一名失控的超凡者。事情超出了预判,苏文便觉得危险随时可能降临,这种是非之地,还是尽早离开,不要惹出悲剧是好。 颜朵对苏文的提议很赞叹,点头称是,只是一转身,她忽然警惕地环视了周围一眼,随即拔出佩剑,低声问了一句:“韩叔呢?” “咦……是啊,人呢?韩叔?!” 苏文环视周围,只看到罗白和赵、胡两人。 带路过来的韩庙祝,竟然悄无声息地不见了。 “或许是去解手了,上了年纪的人……” 赵天祝不以为然。 罗白也开口:“也可能是回去给我们做饭了呢,卜明一人,可做不了那么多人的饭菜。” “不会!” 苏文斩钉截铁地说道:“我们挖野猪尸体的时候,他还在一边搬山石,他生性谨慎,若真的要走开一会,肯定会提前说的。” “那发生了什么事……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一下子就不见了?” 胡天星有些慌张:“该不会是那个失控的超凡者……出现了吧?” “咯……” 胡天星话音未落,一个像是打嗝的声音在不远处的灌木丛中响起。 “窸窸窣窣……” 灌木丛中也响起了细碎的声音。 “就说嘛……韩叔去解手了。”赵天祝大步走了过去:“嗐,韩老汉啊,去方便得跟大伙说一声,别让人家担心……” “别过去!” 苏文和颜朵却齐齐大声叫了出来,颜朵更是眼疾手快,一挥手,长鞭从衣袖甩了出去,击向灌木丛。 灌木中忽然扑出一个黑影,迎向长鞭。 颜朵冷冷一笑,长鞭便将这黑影给卷住,用力一拉! 只是用劲之后,她便意识到大事不妙。 “呼……” 颜朵用上巧劲,将鞭子上的东西甩在一边,趁着最后的一缕暮光,众人看得清楚,被颜朵卷住的正是韩庙祝,可是……此时的韩庙祝,只剩下了半边身体,脸上五官,也被啃得血肉模糊! “啊啊啊!” 看着脚下的尸体,胡天星和赵天祝发出惊怒的吼叫声。 “是谁!” 颜朵眼眸深处闪过寒光,手一抖,长鞭再次卷向远处。 “吱!” 长鞭卷住一个黑影,暮色太深,她看得不甚真切,可她用力拉扯,却发现对方纹丝不动! 她竟然扯不动! “还想跑!” 罗白和赵天祝更是挥动武器,朝黑影扑过去! “回来!” 苏文大声叫住两人:“不要轻举妄动!” 敌人能够不知不觉地出现在他们身边,杀死了韩庙祝,也能将他们任何一人杀死。 尤其是这种黑暗环境之下,意外只会更多。 “照明!” 而此时颜朵一声轻喝,手一扬,一道光芒从她掌心迸发,高高飞起,照在了林间。 参差婆娑的树影之下,苏文看清楚了远处的黑影。 “是它?!” 苏文感觉头皮一阵发麻,失声喊出了一个名字:“蜥蜴人!” “什么?!” 颜朵仿佛心跳骤停了一下,将长鞭收了回来:“他怎么会在这里!” 蜥蜴人,是被关在灵狱第三层里的囚犯之一。 有三个脑袋,具体名字是内厂的机密之一,秘档上也含糊其辞,给他取了个外号:“三头蜥蜴人”。 来历不明,秘档记录了两种关于他来历的说法,一种是蜥蜴人自己的交代,他说自己是拥有龙族血脉的妖族,自诞生之日起便有了智慧,但内厂推断,蜥蜴人并非纯粹妖族,而是一个失控了的超凡者,找到了某种办法控制了失控的超凡力量,但身体也变成了失控的三头怪物形态,再也变不回去了。 只是制约了失控的超凡力量之后,他的形态不至于让看到的人失控,只是依旧吓人就是了。 “嗬嗬……” 听到苏文喊出他的外号,蜥蜴人其中一个脑袋扭头回来看了苏文一眼,琥珀色的眼睛里,将苏文的影子深深倒映其中。 “嘶嘶!” 随后他嘴里的长舌伸出,用力地舔了舔嘴巴,无声地对苏文进行了示威。 苏文仍然能看到他嘴边残留的血迹! 随后蜥蜴人喉咙深处便响起了一个残忍残暴的音调:“滚!” “杀了我的人,你还想跑!” 颜朵勃然大怒。 资料中记载,蜥蜴人的力量途径不明,推测是血脉途径,这是大多数妖族的超凡途径,人族难以确定途径名称,蜥蜴人的力量应该处于序列四。 颜朵并不惧怕蜥蜴人。 阴阳家对付妖族的手段多着去了。 而颜朵更是其中佼佼者,自然信心满满。 她一挥手,腰间的皮囊便打开,一叠厚厚的符纸飞起,雄浑的超凡力量从中散发出来,覆盖周围。 紧接着,一张小巧的渔网出现在她手上,轻轻一抖,渔网消失不见,可周围仿佛被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罩住,阻隔了蜥蜴离开的道路。 颜朵还不紧不慢地从皮囊里掏东西。 一个穿着皮链的小铜镜,她挂在了脖子上,两手十根手指,全部套上了戒指,戒指上各色符文跃动,映射出了一道七色的虹光,将她护在了其中……最后,颜朵从百宝箱一般的小皮囊里掏出一件皮甲,想了想,她把皮甲递给了苏文:“套上!” 苏文叹为观止,又心惊肉跳。 他可没想到,颜朵竟然随身带了这么多超凡物品,而且有几件超凡物品,看颜朵使用的方式,就能确定是禁忌物,已经不再是普通超凡物品的行列;只是蜥蜴人看起来气定神闲,完全不理会颜朵的一番操作,根本无视颜朵和厂卫力量的作风,犹如胜券在握,让苏文有着一种不祥的预感。 等苏文将皮甲披挂身上之后,蜥蜴人转过身,喉咙深处响起了三重音:“你……你不是那个女娃……滚,还来得及!” 也是这时候,苏文悚然发现,蜥蜴人的三个脑袋,也就只有中间那个,刚才转过来对视他们的脑袋是完好的,其余两个脑袋,一片血肉模糊的样子,不知是被谁打成了这番模样。 “呃……哪个义士……谁干的?” 苏文下意识问了一句。 “女娃?” 不等蜥蜴人进一步解答,苏文心中已经有所明悟。 “是那个讨债鬼?!” 他脱口而出。 “啊哈!你认得她!” 蜥蜴人三双眼睛,齐齐泛起了猩红的颜色。 “不不不,不认识,没见过,只听说!” 苏文连忙撇清关系,不,他说的就是事实,他跟那个讨债鬼,可没有半毛钱的关系啊! 第七十六章 坑爹啊 “你还狡辩!” 见苏文推诿,蜥蜴人反而起了疑心,三个脑袋齐齐盯着苏文,六只眼睛齐齐盯在了苏文身上。 苏文毛骨悚然。 被蜥蜴人盯上瞬间,他感觉有条毒蛇盘踞在他身上,毒牙已经贴在他皮肤上开始磨蹭,汗毛倒竖,浑身发冷。 “你可不要乱讲啊!我告你毁谤啊!” 苏文被蜥蜴人这证明的模样吓得连连后退,不但嘴瓢,还口不择言了。 “嘿……我不信!” 蜥蜴人抬起手,用力地摸了摸左边血肉模糊的脑袋,朝着苏文咧嘴笑了起来, 看到这一幕,苏文又一阵心惊胆颤。不知蜥蜴人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先杀了你们,也算是从讨债鬼那里讨回一点利息了!” 蜥蜴人语气里透着一股怨毒……和兴奋。 “嗐!我说你这人到底什么毛病!” 苏文也是怒了。 他跟那个讨债鬼,真的半毛钱关系都没有啊! 如果非得要扯点关系,那也是执法者与被执法者的关系,内厂追缉那个讨债鬼,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可这蜥蜴人就过分了,他不过是提了一口讨债鬼,这货反而变成了讨债鬼一般不依不饶,非得认为他跟那少女有着什么密切关系似的,这就过分了啊! “都不是什么好人……给我死!” 蜥蜴人三张嘴巴同时发出诡异的音节,朝着苏文大步走来。 颜朵大怒说道:“谁死还不一定呢!” 灵狱第三层逃跑的犯人,都是被判定为极度危险的存在,遭遇到了之后,可以采取一切措施对付。 换一句话说,可以用尽一切办法,将其除去。 当然,这是理想的做法。 实际上,内厂给的实操指南是这样的,序列四以下,遭遇到灵狱第三层的逃犯,有多远跑多远,然后再带齐人马,准备好各种专门对付超凡者的禁忌物、超凡物品之后,再布下天罗地网,一哄而上。 而序列四的超凡者,实操指南上也是建议,一边与之周旋,一边设法通知内厂,调集更多厂卫的支援,最终达到以多欺少,咳,以优势力量,对付这些超凡者,达到将其绳之以法的目的。 如今整个江南道,序列四以上的超凡者,就只有一个南宫。他甚至是个序列五的大佬,是整个内厂在江南道的底气所在。之前柳三刀被调离,江南道内厂的压力落在老六身上的时候,所有人都战战兢兢,生怕找不到灵狱逃跑的犯人,又怕找到这些犯人,整天活在矛盾之中。 苏文便是这种心理。按道理,遇到了蜥蜴人这种存在,他们这行人是该撤退的。 蜥蜴人至少是个序列四,序列五也不出奇,已经不大可能是他们能够对付得了的。 颜朵的自信来自于阴阳家对妖族的天然优势,可蜥蜴人活了那么长,也应该有压箱底的本事,弄不好颜朵的手段,已经被人家预判了呢。 只可惜……他想召集了内厂力量,等南宫赶到再找蜥蜴人的麻烦,蜥蜴人却是不干,一口咬定他跟讨债鬼少女有什么关系,主动寻他们晦气,这算是锅从天上来了。 “锁妖!” 颜朵手中的长鞭忽然脱手,缠在了蜥蜴人身上。 长鞭忽然变成一条锈迹斑斑的锁链,一下子将蜥蜴人捆了个结实。 “啊哈……” 一脸狞笑,朝着苏文扑来的蜥蜴人忽然脚步趔趄,直直倒了在了地上,打了几个滚。 “动手!” 颜朵率先扑了出去,手中的长剑朝着蜥蜴人脑袋劈落! “好家伙!” 苏文对颜朵的手段叹为观止。 他可没想到,颜朵手中的长鞭,竟然有这么大的变化。 “杀!” 罗白也大吼一声,冲了过去。 赵天祝跟胡天星对视一眼,两人也跟了上去。 苏文没有凑上去,他对自己的力量有着足够的自知之明,序列一面对蜥蜴人这种高序列,对方哪怕抬起腿给他一脚,都可能直接将他踹死。 但他也只干看着,而是直接动用了从孙野侯那学来的口嗨之法:“蜥蜴人动不了!” 原本挣扎着要爬起来的蜥蜴人,浑身僵硬,动弹不得。 “咔嚓!” 颜朵手中的剑砍在了蜥蜴人最中间的脖子上,却发现长剑竟没能刺入皮肤,反而剑身微微弯曲! “这么坚韧?!” 颜朵也是大吃一惊。 可她很快就想到了办法, 脖子砍不进去,眼睛位置,总刺的进去吧!她改劈成刺,插向蜥蜴人的眼睛。 “噗……” 然而蜥蜴人此时也感觉到了危险来临,三张嘴巴张口,一团团毒液便喷了出来! “小心!” 颜朵长袖一动,挡住了大部分毒液,可毒液的腐蚀性极强,半个衣袖顿时腐烂掉,不少毒液也沾到了皮肤! “啊啊……” 罗白几人也被毒液袭中,杀猪般的惨叫声顿时响起。 “蜥蜴人嘴巴不能动!” 见状,苏文心弦一颤,又一句言出法随,准备吐出第二口毒液的蜥蜴人嘴巴仿佛被无形的大手给箍住。 “呼……” 只是文气消耗也是极快,原本凭借几首诗篇累积起来的丰厚文气,此时几乎见底。 “他不是序列四!是个序列五!” 但从文气消耗的速度,苏文也判断出了蜥蜴人的序列层次! “知道了!” 颜朵退到苏文身边,用力量剥离了身上的毒液,同时摘下腰间的水壶,浇在了伤口之上。 “毒液很厉害,清洗一遍,用超凡力量逼出体内的毒素!” 颜朵从小皮囊里掏出一瓶丹药,倒出几颗塞进嘴里,随后将其扔给了罗白。 “我们杀不死他,走!” 见同伴服用了丹药,稳住毒性,便下令撤退。 依靠超凡物品取得的微弱优势,不足以将优势化为战果,随着时间推移,这点优势也不复存在,到那时候,他们就彻底交代在这里了。 “马在那边!” 苏文一手搀扶着受伤的赵天祝,给众人指明了方向。 “咔!” 颜朵缠在蜥蜴人身上的锁链开始出现断裂。 “镇!” 颜朵一咬牙,摘下脖子上的铜镜,朝前一扔。 铜镜落在蜥蜴人身上,这家伙的活动速度再次缓慢。 若是之前,苏文必然会觉得这是一个解决蜥蜴人的大好机会。 可这时候,他却知道,蜥蜴人不仅仅刀枪不入,而且还能喷毒,靠近不但砍不死他,而且还可能会被他的毒液反杀。 而且这都还不是蜥蜴人的真正本领,在颜朵布置下来的阵法限制下,他的途径秘术都派不上用场,若等他的力量耗尽了颜朵布置下来的优势,到时候大伙就成了他口里的菜了。 所以苏文对地上动弹不得的蜥蜴人没有半点想法,这时只想着趁着这个机会,跑得越远越好。 “爸爸!你怎么可以有这种想法!你是正义使者,你是罪恶克星,你怎么能一走了之!” 就在苏文转头,就要去把马匹牵过来把受到重创的赵天祝搀扶上去的时候,脑海深处响起了这么一个声音。 如意玉盘的声音,一下子让他内心充满了勇气。 是啊! 他是一个五讲四美的好青年,在内厂一个月拿几十两民脂民膏的厂卫,一身浩然正气的儒家秀才!看到蜥蜴人这种罪行累累,当着他面吃掉了韩庙祝的妖人,怎么可以退缩! 这对得起良知,这对得起百姓,这对得起拿到的俸禄吗? “你们先走!我来对付他!” 苏文脑子一热,抡起长剑,朝前冲了出去! “你疯了?” 颜朵都惊呆了,她可没想到苏文竟然会玩这么一出。 这根本不像苏文的作风啊! 从看到蜥蜴人到刚刚,苏文一直冷静无比,每一步判断都符合局势走向,也多亏了苏文的冷静和辅助,大伙才从蜥蜴人的毒液中逃脱。 可这一会,她好不容易将最后的宝物暂时压制了蜥蜴人,苏文却脑子犯浑,上去跟蜥蜴人拼命? 脑子里里到底进了多少水,才能犯这种傻啊? “不用管我!” 苏文一脸正气:“你们离开这里,通知大档头,我能拖住他!” “……我有底牌的!” 苏文甚至喊出了这么一句。 “……” 颜朵无言以对,可苏文一脸笃定,气定神闲的样子,她又不得不信。毕竟,苏文可是董知章和钱浩然的亲传弟子,身上或许有儒家禁忌物,甚至苏文还有儒家传承下来,不为人知的强大秘术,可以与蜥蜴人抗衡。 “……他不用战胜蜥蜴人,只要拖住就好!” 颜朵心里豁然开朗。 “我们走!” 翻身上马的同时,颜朵拿出了文印,给南宫传了信息。 “爸爸好样的!” 如意玉盘在苏文脑海里欢呼雀跃,苏文也像是打了鸡血一般,壮怀激烈,准备替天行道,主持正义。 身后马蹄声远。颜朵几个已经跑远。 “好,好!” 地上的蜥蜴人咬牙切齿,喉咙深处却响起了愤怒的声音。 苏文的行为,对他基本没有造成伤害,可一个序列一竟然敢留下来对付他一个序列五,这种羞辱是难以言喻的。 他长这么大,见过这么多人,遭遇了那么多次的毒打,也毒打杀戮了无数人,被关了好多次,遭受了无尽的屈辱,可所有羞辱加起来,也没眼前这个儒家秀才给他带来的大。 尤其他在地上动弹不得,一个弱鸡气高志扬地朝他走过来,这种侮辱,只有将其食肉寝皮,挫骨扬灰才能消除! “呃……”一阵晚风吹来,苏文忽然打了个寒颤,整个人清醒了许多。 蜥蜴人活动了一下手脚,发现自己也能动弹了。 苏文忽然冷静了下来,此时他距离蜥蜴人只有几步之远,他停下了脚步,沉默了一会,问道:“你冷不冷……要不要……我扶你起来?” 第七十七章 琴声 “哼……怕了?” 蜥蜴人发出一声狞笑。 颜朵离开之后,她留下的布置进一步被削弱,包括捆缚着蜥蜴人的锁链,崩断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爸爸!揍他,砸他脑袋,插他眼睛!” 如意玉盘的声音在苏文脑海里响起:“为民除害,除暴安良!” “你妹的除暴安良……” 苏文无力吐槽。到了这时候,他便深刻了解到,为何如意玉盘的每一任主人都会死得莫名其妙了。他如此心志坚定的人,被轻轻地煽动了一下,就上头往上冲……最可怕的是,颜朵几个竟然还真信了! 这不应该啊! 他的武艺都是颜朵教的,真有什么底牌,颜朵不可能不知道,罗白也是资深的厂卫,遇到危险肯定会严格按照规范手册执行,会第一时间将他拖走。 哪怕最不靠谱赵、胡两人,也不会在这种情况将他一人丢下。 可他们都这样做了……只能说明一件事。 如意玉盘不仅仅对他一人造成了影响,颜朵几个也一样,被玉盘的力量所支配,于是所有人都认为,苏文能够一人解决得了蜥蜴人。 所以……此时的苏文发现,自己弱小又无助,可如意玉盘还在蛊惑他去捶蜥蜴人……他有一种预感,他一过去,就会被蜥蜴人一巴掌给拍死。 可是……他不过去,蜥蜴人挣脱束缚之后,也一样会把他给拍死。 不能再停留了! 苏文还是很快反应过来,准备赶紧溜。 “我离坐骑只有不到五十米的距离,考虑到地形原因,我也可以在几十秒的时间到达,这个时间……还是能够有的!” 苏文急切转身,朝后方跑去! 可他还没能跑出几步,便忽然发现两脚动弹不得,身体竟一寸寸往后转,更可怕的是,一股强大的力量,让他弯下腰,捡起了一块石头。 “爸爸,这块石头够大了,砸他!” 脑海里浮现的声音让苏文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如意玉盘控制了他的身体,在绝路上推着他向前走。 苏文欲哭无泪。 到底谁是谁的爸爸呢! “咔嚓!” 蜥蜴人身上的锁链也全部崩碎,他发出一声怒吼,从地上跃起,瞬息来到苏文身前,一手伸向他的脖子! “不准动!” 千钧一发,苏文大吼一声,不自觉地便使用上了儒家的传统技能。 蜥蜴人身体顿时僵硬,紧接着,他便看到苏文挥动着手中的一块山石,朝他中间的脑门砸了下来! “彭!” 一声闷响,砸在蜥蜴人脑门的石头应声而裂,碎落一地。 苏文手臂也震得发麻。蜥蜴人三双血红的眼睛,都要喷涌出焰火,喉咙深处发出各种乱七八糟的声音。对他而言,苏文的攻击依旧是伤害不高,侮辱极强。 用尽全力的苏文,也没能擦破他脑门的一点油皮,可一个序列五竟然被一个序列一拿着石头往脑门砸,他还动弹不得,这种伤害,可比真枪实刀更扎心。 “彭!” 盛怒之下,他两手竟然能活动过来,大手一挥,便将苏文拍飞出去! 不过拳头落在苏文身上瞬间,苏文身上竟然浮现一抹淡淡的玉色光晕,将他护得严实! “啊啊啊……要死了!” 苏文大叫着往后飞去,声音洪亮,气息绵长,不像是受到重创的垂死之人。 “哗啦”一下,苏文压在一丛灌木之中,整个人晕乎乎,发现自己竟然没事! “这……” 他惊疑之中,又听到一声:“爸爸,捡起石头,继续砸他!” 苏文不自觉地又捡起了脚下的石头,这一次,石头更大。 “竖子安敢如此羞辱我!” 看到苏文手上的石头,蜥蜴人三张嘴巴发出了暴喝,各种古怪的叫骂声不绝于口。 “原来……玉盘也不是那么废……” 苏文恍然大悟。蜥蜴人没能一巴掌拍死他,想来是玉盘对他进行了保护。也唯有如此解释,才能说得通。 “爸爸,代表正义消灭他!” 玉盘的声音更加亢奋了。 “好!” 想到自己处于安全的状态之后,苏文的情绪又上头了。 “啪!” 可蜥蜴人可不是那么容易被砸到的,当苏文没有使用言出法随的能力之后,苏文根本不是他的对手。石头才准备往蜥蜴人头上砸呢,就被对方一手给拍过来,石头脱手而出,强大的力量,甚至让苏文的手腕险些脱臼。 “黄毛小儿,竟敢蚍蜉撼树,真当我蜥三首是好欺负的吗!” 蜥蜴人道出了自己的名字。这声音张狂而带着机械轰鸣般的回应,声音落在苏文耳中,他眼前便出现幻象,蜥三首的身影竟然出现了无数重影,层层叠叠。 蜥三首大吼着说道:“老子当年在十万大山的妖庭之中,被数千妖兵围困,手提两把开山斧,从左墩峰砍到西海口,两天两夜,血流成河,眼睛都不眨一下,你算什么东西,竟敢砸我脑袋!”说罢,他伸手再次朝苏文脖子掐了过来,准备将其抓住,生吞活剥! 只是这时,苏文探手入怀,摸出了刻刀,往蜥三首蒲扇般大小的手掌狠狠刺了过去! “笃!” 刻刀像扎进了软木之中,竟瞬间击穿了蜥三首的手掌。 “啊!” 蜥三首发出一声痛呼,声音里还透着一股难以置信。 他这一身皮可是刀枪不入。 但所谓的刀枪不入,说的都是凡品,或者超凡力含量太低的玩意,禁忌物层次的东西,对他杀伤力还是很高的。 苏文手中的刻刀,便是可以伤害到他的武器。 “哼!” 可蜥三首依旧忍痛,一肘将苏文击飞。 “蓬!” 强大的冲击力下,苏文撞断了两根碗口粗的松木,跌落地上。 “哇……” 苏文吐了一口血。 如意玉盘依旧在保护他,可蜥三首爆发出来的力量,已经恢复正常。 颜朵布置下来的阵法,已经压制不住他的力量。 也就是说,苏文所面对的,已经是一个力量开始恢复到序列五的大能。 “阴阳家……儒家!” 蜥三首看着手掌被刺穿的伤口,声音咬牙切齿。 遭遇颜朵,他为了稳住伤势,不至于力量崩溃失控,他根本没有用上真正的力量,可颜朵一系列的操作,用一件件超凡物品,将他妖族血脉的力量,拉到了序列三的层次。 加上他不敢爆发力量,这才让颜朵几个安全逃离。 这个胆大包天,留下来继续羞辱他的苏文,还用儒家圣人的遗物攻击他! 还好苏文没有掌握使用这把刻刀的真正方法,不然仅凭刻刀的威力,就能将他斩杀此地! “你该死了!” 蜥三首抖落伤口涌出的血液,血液仿佛有灵性一般,朝四周席卷而去,所到之处,所有的植被竟然瞬间枯萎,随后碳化,最终化为飞灰在周围弥漫! “劫灰!” 这才是真正序列五展现出来的威能! “爸爸!拿刀继续捅他!” 如意玉盘似乎没注意到苏文已经水浸会眉毛,依旧鼓动苏文,不要跟蜥三首客气。 “呼……” 苏文大口呼气。 不得不说,禁忌物的鼓动力量下,面对眼前的困境,苏文内心的恐惧也趋于平静。尤其是感受刻刀传达而来的暖意,他总感觉自己能杀死蜥三首——既然刻刀能刺穿蜥三首的手掌,自然也能插到他的心脏去!至于攻击脑袋什么的,苏文反而不会轻易去尝试,蜥三首的两个脑袋都受到不明的重创,也不见他孱弱多少,再说这家伙有三颗脑袋,别说刺伤,就算砍掉一颗,他也可能还是活蹦乱跳的。 “有三颗脑袋……未必有三颗心脏吧!” 苏文这样想着。 “咔……” 只是看到脚下的灌木丛忽然化成了灰烬,自己也被灰烬卷入其中,苏文才意识到真正的杀机在哪里。 “这……我难不成……也要化成飞灰?” “哐!” 这时,苏文也看到自己周身的玉色光晕变得浓厚起来,但温润的光华之下,蜥三首的劫灰之力并没能侵蚀到苏文身上。 “哼……好小子!怪不得有如此底气,原来灵狱里的禁忌物在你身上!” 蜥三首眼神里也闪过一抹贪婪之色。 被关在灵狱那么多年,他可是日夜感受到周围那些禁忌物的强大气息,警惕畏惧的同时,又无时无刻想着,有朝一日获得自由身,带走一两件威能巨大的禁忌物,从此天高水阔,纵横无忌。 只是真的有机会离开灵狱的时候,蜥三首却是逃命都来不及,顾不上他朝思暮想的禁忌物。可没想到的是,山不转水转,那一件看起来有些鸡肋,副作用还极大,其实只有他这种血脉传承的超凡者才知道真正奥秘所在的禁忌物,就在他眼前。 “桀桀!很好……那一轮玉盘,是我的了!” 蜥三首三颗脑袋发出整齐放肆的笑声,他用力握紧受伤的掌心,展开的时候,伤口已经愈合。 没有发挥出全部力量的刻刀,对他造成的伤害还是可以短时间愈合的,序列五的超凡者,这点恢复能力还是有的。 “铮铮!” 只是这时候,远处传来的琴音,却将蜥三首吓得不轻,神色大变。 第七十八章 扯平和欠下 琴声凛冽,落在苏文耳中,他也觉得有刀斧加身,皮肤隐隐生疼。 “讨债鬼来了!” 扶鸾的悲惨遭遇,苏文是有所了解的。 蜥三首更是听不得与讨债鬼相关的信息。苏文只是好奇地问了一句,便让蜥三首认定他们之间存在什么不当的关系,要杀苏文而后快,足以证明蜥三首在讨债鬼身上吃的亏也不小,一身伤痕便是最好的证明。 “好小子!你还说跟她没关系!” 蜥三首厉声说道:“你故意把我拖在这里,不就是等讨债鬼过来吗!老夫果然还是太天真,上了你们这些心怀叵测之辈的恶当!给老夫死!” “……” 苏文只觉得,蜥三首的脑子实在是有毛病,这种迷之联想都能有。他哪里是想拖时间啊,他是想溜却被玉盘坑了爹,留下来死扛。 看着砂锅大的拳头,苏文知道一切的辩解都没有用处。 “爸爸,这一拳厉害!快战略转进!” 苏文身上泛起青玉般的光华,如意玉盘的声音同时在苏文脑海响起。 “……” 特喵的战略转进,不就是逃命吗! 说得那么委婉干嘛! 不用玉盘提醒,他也知道蜥三首这充满恨意之下的拳劲,不是他小身板能扛得住的。 生死关头,苏文原本疲惫的身躯竟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力量,逃离了蜥三首的攻击,只是力量余威依旧落在他背后,如同被闪电击中,浑身一颤,眼前一黑,险些一头栽倒地上。 “铮铮!” 琴声再次响起,这一次,琴声已经很近,仿佛讨债鬼已出现在面前。 “哼!” 原本不依不饶追杀着苏文的蜥三首,如临大敌。喉咙发出闷吼,握拳朝四处轰出,拳罡与周围无形的利刃猛烈碰撞。方圆三丈的林木上,出现一道道纵横交错的伤口,不少直径较小的林木更是被劈倒,一片肃杀狼藉。 “哗啦!” 半截林木朝苏文倒了下来,险些将他砸倒。他提前有所感知到危险,往旁边及时挪动了身体,只是被枝丫擦碰,掀翻在地。 “呼……” 倒在地上的苏文,大口大口地喘气。 蜥三首这一拳,足以将他的身躯炸成一团血雾。好在如意玉盘挡下了绝大部分的伤害,可剩下的力量余波,也让他五脏移位,近乎昏厥。 此时的他,别说蜥三首,随便来个谁就能轻松把他掐死。 “咳……春王正月……” 被茂密的树冠遮挡住,苏文感觉到一丝其实并不存在的安全感,他咳出一口血,屏息凝神,开始默诵《春秋》;同时分出一缕心神注解经文。 如此情况之下,他着实无力吟诗,也难以找到可以描绘他凄惨处境的诗句,总不能张口就来:“垂死病中惊坐起,我命由我不由天”吧? 这样拼凑出来的句子能引来文气的可能性不大,引来天罚倒是有几分可能。 “蜥三首……跟讨债鬼打起来了。” 稳住他伤势之后,苏文的注意力又稍微回到了蜥三首跟讨债鬼身上。 他深刻意识到禁忌物的可怕。 讨债鬼不过是计然家的序列三,可有在焦尾琴的加持之下,序列五的蜥三首,竟不是讨债鬼的对手。 当然,若苏文的见识多一点就会知道,他这种认知只是对了一半。 蜥三首是妖族的途径,而妖族的途径序列,只有血脉秘术和肌肉力量两种能力,变化不多,序列六以下,是出了名的好对付。当然,到了序列六,那就截然不同了。 人族的序列五,那可就麻烦了。 序列不代表一切,可序列三甚至是序列四的超凡者,哪怕有禁忌物力量的加持,也不大可能会去主动招惹一个序列五。序列五的超凡者兜里究竟有多少底牌,谁也不知道。 越序列杀人的事多有发生,可世人宣说赞颂这种奇迹的背后,更多是高序列对低序列的碾压,只是没人去关注这些倒霉的家伙而已。 苏文更是不知道,讨债鬼对付蜥三首的时候,动用的可不止一件禁忌物。 焦尾琴只是其中之一,禁忌物天-77,才是讨债鬼真正的杀招。天-77号禁忌物不仅仅可以占算未来,更能为目标人物设定各种意外,而被算计的人物,根本不会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已经被设定,大部分时间都只认为是意外或巧合。 只是随着这种巧合跟意外越来越多,被算计的超凡者才会意识到不妥。可如扶鸾一般,到死都不知道自己竟从一开始就被安排得明明白白,到最后被讨债鬼所伏杀,已经是整个计划的最终音符,再努力也难以逃离最终的命运。 蜥三首也是一样。 当讨债鬼把目光放在他身上的时候,逃出灵狱之后,原本低调而平安无事的他,便感觉自己似乎有失控的可能。 这自然是错觉,但心情烦躁,让他甚至有想回灵狱安安静静度过下半生的可怕想法。 为了对抗脑子里可怕的念想,蜥三首逃到深山密林中,准备过一段时间,内厂对他的注意力降低之后设法逃出梁国,最好连人族的领域也不再涉足。人域太可怕,真不适合他这种妖族途径的超凡者生存。 可失控的迹象愈发明显,蜥三首每一天都要虐杀一些动物,才能发泄内心的暴戾气息。 然后讨债鬼就找到了他。 应该说是讨债鬼在他潜伏的区域伏击了他,一场战斗下来,他遍体鳞伤,侥幸逃脱。 可每一天讨债鬼都能找到他的新藏身地点,一场新的厮杀开始,在焦尾琴横蛮狂暴的杀伤力面前,蜥三首坚韧的皮肉也抵挡不住,不断被削弱。 等苏文看到他的时候,实际上蜥三首已经不复巅峰时一半实力,不然颜朵也不至于压制得住蜥三首的力量,最终还能跑掉几个人。 遭遇到讨债鬼,蜥三首也没有对付苏文时的自信。 毕竟,苏文只是个儒家秀才,身上虽然有强大的禁忌物,可他并不懂得运用。 看到菜鸡一样的苏文,蜥三首还觉得自己倒霉的运气已经一扫而空,好运气已经降临,杀死苏文,夺走苏文的禁忌物,再遇到讨债鬼,也不会没有还手之力。 可苏文还没杀死,讨债鬼便如附骨之疽出现,让蜥三首如坠冰窟。 对付颜朵布置下来的阵法、超凡物品,已经消耗了他不少精气神,力量更是损耗不少。 这让蜥三首有足够的理由相信,讨债鬼也是内厂的成员。这一切的布置,都是为了让他消耗更多力量,最终把他耗死在这里。 想到这里,蜥三首无心恋战。他竭力反抗,可身上依旧有着一道道被无形利刃割出来的伤口,甚至连中间的脑袋上,也被割了一道口子,血流如注。 “想杀死我……不可能!” 还没有见到讨债鬼,已遍体鳞伤,他意识到自己很难讨到便宜,大吼一声之后,身上爆发一团血雾,周围无形的利刃便被击退,一棵棵林木被逼退的无形利刃所斫倒,哗啦作响,一片混乱。 趁着这个机会,蜥三首长啸一声,朝密林深处逃去。只是他脚步踉跄,每一步落地,都留下深浅不一的血脚印。 “呵……” 林中一块山石上,一身绿衣的少女望着蜥三首远遁的身影,嘴角微微上扬,并没有追赶。 她目光落在一处倒下的树木上,树冠之下,苏文正被盖在其中。 抱起身前的古琴,少女施施然走到了苏文身边。 苏文听到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只是随着脚步声朝他走来,他的眼皮却变得愈发沉重,昏昏欲睡,心中想睁开眼睛看一眼,可无能为力。 “琴声停止了……蜥三首跑了……这,这个是讨债鬼了。” 苏文心里如此想着。 也不知讨债鬼会如何对待他。 “应该……是杀人灭口了吧。”苏文有气无力地想着。想反抗,可没力气。想呼唤如意玉盘保护他,可心里这个念头,都没力气想了。 他知道,应该是讨债鬼对他动了手脚。 一股淡香被苏文吸入鼻中,笼罩在他身上的树枝也被掀开。 少女蹲了下来,一双眼睛,在黑暗中也散发着光彩,她仔细地打量着苏文的脸,似乎很满意。 “从蜥三首手里把你救回来……我们算是扯平了。” 少女自言自语。 苏文听到模糊的话音。听不清少女说的是什么,可他依稀能辨认清楚,身前的讨债鬼,就是城隍庙外卖糖炒板栗的少女。这并不意外,毕竟早前就已经断定了讨债鬼的身份。 “……你现在这个样子,跟死也差不多了……嗯……那么接下来,是你欠我一条命了。” 其实苏文受伤是很重,可还没到垂死的程度,及时疗伤,很快就会痊愈。少女想了想 ……要不把苏文弄到垂死,再把他救回来?这是讨债鬼的惯用手法,可最终她还是摇了摇头,从腰间的小荷包里掏出一个小瓶子,倒出一颗泛着绿荧光的药丸,塞进苏文嘴里。 “呸……” 苏文心中警惕,怕少女给他下毒,用尽最后的力气,想把嘴里的东西给吐出去。 “哈,让你犟!” 少女也不客气,直接捏住了苏文的脸颊,用力一拍,将苏文往外吐的舌头给拍了回去! “不把药吃了,我就把你舌头给割了!” 少女说这话的时候,杀气腾腾。 这一句话苏文是听得清楚了,他果断认怂,囫囵把嘴里的东西吞了进去。 他也明白了,讨债鬼想杀他的话,不用这么复杂,一巴掌下去就好了。 “她在救我……” 药效便发作,苏文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 第七十九章 地支 …… “这是哪里……” 苏文小心环视四周,发现自己处于一片深灰的迷雾之中,伸手向前,却发现手也没入迷雾,之能看到一片朦胧的虚影。 “废物!” 灰雾深处,响起了陌生的声音。 “谁在骂人?” 苏文警觉地望向前方。声音似乎有些熟悉,可他分明记得清楚,这个嗓音,他从没接触过。 一个素未谋面,声音却感觉熟悉,还骂他的人……苏文很好奇。 他朝前走去,迷雾往两边分散。 这时,他发现,自己似乎处于一个熟悉的地方。 身前有一张巨大的长桌,长桌两边,对称地排着十二把交椅,交椅上有不同的纹路,有些纹路散发光华,大多却黯淡无光。 苏文的目光只在长桌以及两侧稍作停留,便越了过去,落在了长桌尽头,高高在上的巨大座椅上。 同样是一张交椅,但上面浮现的纹路,却比长桌周围所有交椅上的纹路符号加起来都要神秘繁复。 只是符文黯淡无光,甚至部分地方还有所残缺。 这一张巨大的交椅上,有一个几乎淡不可见的虚影盘踞其中。 正是这个虚影对着苏文喊出“废物”二字,声音里似乎还带着恨铁不成钢的埋怨。 “你……是在说我?” 苏文眯起眼睛,想把虚影看得清楚一些,可虚影在他眼中,是一团变化的雾气,根本没有固定的形态。 “除了你……这里还有谁?” 高高在上的声音充满了威严和骄傲:“连一个禁忌物都用不好……差点还被它弄死,不是废物是什么?” “啊……哈?!” 苏文迟疑了一下,身体微微颤抖。 想起来了! “卧槽!我这是在哪里?” 苏文打了个激灵,记忆在脑海里回溯。 刚刚,他被蜥三首揍得半死,然后……被那少女救了。 之后…… 他就来到了这里! 他不是第一次来到这个地方了! 他是在梦中!而这个情景的梦境,不是第一次出现了。只是这一次出现的情景更加清晰。 “原来是做梦……那也该醒了。” 苏文恍然,心里一阵轻松。以他丰富的做梦经验,他便清楚,一旦意识到自己在梦境之中,那么梦境也会随即打破,人会醒来,回归于现实之中。 “发梦还早着呢!” 交椅上的虚影对着苏文发出一声怒喝,声音在灰雾中回荡,让苏文吓了一大跳! “……我去!不是梦!那这里是哪里,我是死了吗?” 他有些心慌,暗暗掐了一下大腿,竟然不疼! “……” 交椅上的虚影,变成两个巨大的眼睛,冷冷盯着苏文,苏文当即不再说话。他意识到,自己的所思所想,对方是知道的。 联系到之前一系列稀奇古怪的梦境,苏文便意识到,他还没死,只是处于一个奇特的环境中。 “你知道如何使用禁忌物吗?” 声音再次冷冷响起。 而这时,苏文还看到,身前的长桌,仿佛变成了一块明镜,上面竟浮现了玉盘的影像。 “这不是上面明镜……而是投影,甚至是全息投影了……” 苏文在心底默默纠正自己的错误称谓。 虚影也懒得理会苏文乱七八糟的想法,而是加重了鼻音:“嗯?!” “不知道!” 苏文干净利索地回应了问题。 这是实话。 从颜朵、老六甚至柳三刀等人口中,苏文多少知道一些关于禁忌物的描述,也知道禁忌物的编号体系大致如何。 可什么是禁忌物……这是一个广泛的定义了。 广义上说,凡是具备超凡力量的物品,都是禁忌物。但只有被各方势力认知到厉害的禁忌物,才会被给予编号,收录在超凡势力互相交流的名册之中。 每一件禁忌物的危险都不一样,使用方法自然也千奇百怪,虚影这个问题问出来,苏文着实不知该如何回答。 所以一句“不知道”,其实是最好的回答。可以避免很多麻烦。 只是苏文也担心虚影认为他是推诿敷衍之词,把他给盘了,便赶紧说道:“我成为超凡者也就两个月的时间,对禁忌物的了解并不多啊!” “哼!”虚影冷冷一哼,给了苏文评价:“不知进取,不学无术。”语气却也松了下来,淡淡说道:“只有收容了禁忌物,才能如臂使指地运用禁忌物,不被禁忌所害。所以使用禁忌物的第一要素,是收容容禁忌物……”说到这里,虚影声音顿了顿,问道:“你知道怎么收容禁忌物吗?” 苏文摇头。 他只知道使用禁忌物会带来一定的后果,禁忌物的强弱,决定了副作用的后果轻重。 至于“收容”一词,对苏文来说,就跟“封印”的意义差不多。 “只有收容了禁忌物,遵循了禁忌物的禁忌规则,使用禁忌物的时候便可避开伤害。”交椅上的虚影傲然说道:“而收容一件禁忌物的前提便是,熟悉它所有的禁忌规则,并利用这些规则。” “原来如此……” 苏文的脑子终究是灵活的,虚影的话说到这份上了,他怎么会不明白。 就好像玩游戏,只有掌握了游戏规则,不违背游戏规则的前提下,才能在一个游戏中如鱼得水。 “你只要知晓‘地支’的禁忌,就不会被它所害,并且能使用它的力量。”虚影说出“地支”二字的时候,交椅上的虚影仿佛凝实了许多,苏文像是看到了什么动物,懒洋洋地趴在交椅之上。可顷刻之间,灰雾倒卷,仿佛时间也在倒流,虚影的形象,一下子便从苏文的脑海里消失不见。 “……并且能使用它的力量。” 苏文对之前发生的事一无所知,听着交椅上传来的声音,心中震惊不已。 而这时,他也看到,长桌之上的玉盘投影旁边,似乎有一行行文字浮现。 “禁忌物:地支。” “原来……如意玉盘的真正名字,是叫……地支?!” 苏文有所明悟。 当他在心里暗道出“地支”这个名号之后,长桌上的文字,更是像钻进了他脑海了一般。 他当即知道,收容禁忌物,便是成为禁忌物主人的前提。 而收容禁忌物“地支”的前提条件是知道它的真实名字。 但想彻底掌握地支,成为它的主人,仅仅知道它名字是不行的。 这是一件极有灵性的禁忌物,为了不让被强大的存在所支配,它对自己的身份进行了许多伪装,而且还分成了十一份。 主体一份,还有十份子件。 可世人所掌握的信息里,地支的名字叫“如意玉盘”,有十二份子件。差别看似不大,可认定这个信息的人,是永远收容不了这一件禁忌物,被它寄生之后,只会一步步沦为它的傀儡,最终在强大的禁忌规则支配下,丧失性命。 地支的十份子件,则以天干之名配以其他字称之。 奇葩的是,用的还是诸子百家里的显学之名。 如“甲儒”、“乙墨”、“丙法”之类。 只知道禁忌物“地支”之名,还是无法收容支配它的,只有同时掌握了十个子件的名号,才基本满足收容条件。 可是……没几百年脑血栓的超凡者,也想不出这件禁忌物的名号这么邪门,收容它的难度,绝对比毁灭它更难。 知道地支及其子件的名号,是收容地支的第一步。 第二步是利用它的禁忌规律。 地支能够激发寄生者或者收容者的善意,一步步控制、支配使用它的人的人生。 所以想彻底控制禁忌物地支,则要每一天喂它一个恶念,中和掉地支滋生的善意,而且恶念不能有雷同,否则地支会渐渐免疫,摆脱收容者的控制。 当然,这对弱小者而言。若收容它的人是个圣人,地支肯定服服帖帖的,不会有各种恶习,而是整天唱征服。毕竟,圣人层次的超凡存在,轻松就能将地支碾碎。 苏文了解地支的收容和禁忌规则之后,心里便出现了地支的使用办法。 地支是强大的通讯工具。 内厂使用的文印,其实就参仿了地支的部分能力,做到即时传递文字信息的效果。 但地支自身,不但可以传递文字,还可以传递图像、影像,但只能局限于母件与子件之中,除此之外,可以设定坐标,可以打开一个传送门。只是最后一种功能……得慎用。 一般的超凡者根本承受不了传送门里的力量挤压,一个人进去,出来的可能是一堆血肉,或者什么都没有。 除此之外,地支还是一件防御法宝,在与敌人厮杀的时候,可以最大程度地削弱对方的伤害,遇强则强,遇弱则弱。最多能削弱敌人九成五的伤害,在蜥三首的攻击里,地支便使用了这种能力,不然苏文已经变成一团模糊的血肉了。 “可以以上位者压制子件的所有者,操控甚至是彻底的支配……” 最后一个功能,让苏文眼前一亮。 “也就是说,如果能够运用得当,我可能会多出十个打手?” 他兴奋地搓手,但很快他便发现,理论上是如此,可要是拥有地支子件的人,实力在他之上的话,控制别人的行为,反而可能被反制,那就尴尬了。 第八十章 天-02号禁忌物 “不过有地支的支配, 这些子件的所有者,迟早为我所用的……” 摁下作死的心,苏文如此想道。 “您……是哪位?” 将关于地支的信息反复记在心底之后,苏文终于吁出一口气,望向交椅上的眼神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在最初,他对虚影心怀畏惧,不知这家伙把自己拉到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究竟有何目的。 可当虚影给了他这么大的利益之后,感动乃至感激在心底油然而生,心底也暗生警惕。 作为一个穿越者,他可是很清楚,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命运的所有馈赠,都在暗中标注好了价格,在意想不到的时候付出代价。 所以苏文很想弄清楚,虚影给与他如此丰厚馈赠的礼物,将会索要什么样的代价。 “您需要我做什么?” 苏文又小心问出心底的疑问。他心里有些忐忑。 虚影的能力和身份,肯定也不低,所以他愿意把目光投到自己身上,并且给了如此丰厚的馈赠,或者投资,所求必然不低。 起码不是现阶段的他所能给予的。 “呵呵……你觉得,你能给我什么?” 虚影响起慵懒的声音,甚至带有些许的嘲讽,觉得苏文有些不自量力。 苏文不觉得是嘲讽。因为他知道,这是现实。 在他看来……这个把他意志拉入古怪空间的虚影,实力起码是圣人层次的存在——不管是什么途径的圣人。 而他不过是个小小的序列一,在这超凡者并不算罕见的世界里,着实是个不起眼的存在。哪怕顶着穿越者的光环,在虚影面前,都不值一提。 “肯定能做点什么吧?” 虚影对问题的回避,苏文没办法直接回答,他不可能因为虚影给了亿点点好处,就脑子一热,说把这条挺值钱的命给了对方。 “可以能,也可以不能……” 虚影的回答让苏文觉得莫名其妙,一头雾水。 “至今为止……你很对我的胃口,所以给你一点微不足道的奖励……至于你能为我做什么……这个倒是难住我了。毕竟,我想做的事,你别说做到,让你想到,你都会啪的一声,碎掉了。” “……好吧。” 苏文感觉思维一阵停滞,什么叫“啪的一声碎掉了”?! 可很快他便想明白,虚影说的更高维度的力量。 那是可以引发他超凡力量反噬的信息和行为,他如今的力量根本接纳不了如此恐怖层次,一旦接触到,其中所牵涉的超凡力量,瞬间就能把他弄得稀碎。他下意识地擦了擦额头,并没有流汗,可望向虚影时,他目光明显有些……畏惧。 圣人都没这么恐怖吧…… 苏文在心底暗暗想着。 “不过……” 虚影沉默了片刻,过了一会之后说道:“倒是想到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事,将来你要是遇到了,倒是可以顺手为之。” “什么事?” 听到这话,苏文打起精神。没办法,虚影给的太多,不给虚影办点事情,他实在不放心。 大事他掺和不了,可“微不足道”的小事,他应该能做一点吧? “咳……在南溟深处,我有一处房子,等你成了序列六,可以去把它带回来。” “房子……南溟深处?!” 苏文嘴巴张得大大的。 这段时间他可没少读书,对这个世界的疆域,大致有所了解。 南溟,便南方陆地的尽头的大洋。 南溟究竟有多大,无人知道,序列六以下的超凡者,根本不敢涉足其中,因为南溟深处有着许多实力恐怖的超凡海怪,是超凡者的克星。 在书院的藏书记载中,最后一个涉足南溟的超凡者,似乎是一位法家的高序列,出海十余年,归来之后,留下一卷《南溟异闻录》后,便溘然长逝。 遗憾的是,书院并没能收录这一部书。 但这是正常的,法家超凡者用生命换来的著作,自然被其学派当成至宝保护起来,不可能会将其印刷流传出去,想得知其中记录了什么,其他学派总得付出对应价值的东西。 “嗯呐……” 虚影懒洋洋地应了一声,似乎对自己在南溟深处有一处房子并不觉得是什么大事。 合规部  苏文却觉得哭笑不得,寻思了一会,才小心说道:“那房子……很特殊吗?” 在他的理解里,虚影的能力,想要一栋房子,那是多简单的事,就算想搬个家,也不需要在几十万里之外的地方,搬走一栋房子吧?尤其房子还在远隔重洋的海岛之中——所谓的房子在海岛之中,是苏文下意识的理解。 “那些愚蠢的人类,将我的房子编排为天-02号禁忌物。” 虚影淡淡一句。 “哦,啊……哈?!” 虚影轻描淡写的话语,却如忽然一声旱雷在苏文耳中响起。 这一句轻描淡写的话里,信息量可不少! 苏文先是被“天-02号”禁忌物这个名号给吓住,可思维稍微恢复之后,他才意识到,虚影对人类的称谓。 “您,您不是人族?” 苏文声音颤栗。 “哼……” 虚影不屑回答苏文这个问题。 “地支交给你了……好自为之吧。” 交椅上的虚影消失不见,灰雾从四面八方卷来,粘稠地将他淹没其中,一时间,苏文感觉脸面湿润黏糊,甚至呼不上气。 “咳咳咳……” 苏文大口呼吸, 伸手去摸脸。 “咦,你醒来了?!” 却是孙野侯的声音,在身前响起。 “呼……” 苏文一下子坐了起来,看到了一脸喜悦的孙野侯。 “这是……” 苏文用力地眨了眨眼。 “书院,后山!” 孙野侯将手里的毛巾扔回洗脸盆里,摸了摸苏文的额头,松了一口气:“山长说得没错……说你今天就会醒过来,他才离开不到一刻钟呢,你就醒来了!” “怎么回事……蜥三首呢?!” 苏文分明记得,自己被蜥三首重创,最终还是讨债鬼少女救了他。 难道少女把他送回书院啦?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事。讨债鬼虽是计然家出身,名门正派之一,可少女所牵涉的事件,可谓是惊天大案, 内厂已经将其列为极其危险的人物,一旦出现,肯定会将其绳之以法,绝不可能会放任离开,尤其南宫坐镇武宁城,少女绝不可能逃得了。 “蜥三首是谁?” 孙野侯对此一无所知,开口说道:“是内厂的颜朵……还有那个南大档头把你送回来的……那是两天前的事了,为此钱山长还很生气,跟他打了一架,把人家的胡子都揪了一半……” “咳咳!” 一个带着怒火的咳嗽声在窗前响起。 “啊……南,南……” 孙野侯侧头一看,正是胡子稀疏的南宫,站在窗前,脸色阴沉地盯着他,吓得神色大变,话都不会说了。 颜朵自然也在一边,但面容藏在帷帽之下,谁也不知她表情如何。 “大档头……” 苏文挥了挥手,示意孙野侯离开。 孙野侯如蒙大赦,抱起盘坐在苏文枕边的核桃,说道:“核桃,我给你剥糖炒栗子去!”溜之大吉。 “身体好了?” 南宫从窗口探了半个脑袋进来。 “应该吧……” 苏文摸了自己的身体和脸,觉得并无异样。哭笑不得地说道:“大档头,颜姐,进来坐吧,又不是外人。” “嗯哼!” 南宫对苏文这话很满意,应了一声,大步进了门,苏文收拾了一下,离开房间,到了小厅。 “……后来,发生了什么事?” 等两人坐下,苏文沏了茶,便问颜朵。 “还想问你呢!” 不等颜朵说话,南宫便瞪大了眼睛:“你是不是疯了,序列一就敢跟蜥蜴人叫板,等你序列二了,还不找计然家的财神打架啊!” 财神,是计然家的序列六,相当于儒家的亚圣。 讨债鬼在江南道闹得乌烟瘴气的,南宫对计然家的印象极差,将计然家当成了潜在的反派对待,向计然家的学宫下了措辞严厉的通告,责令计然家为江南道的乱象负责。 计然家的学宫那边,则发回了一篇四平八稳,把责任推卸得一干二净的回应。 表示对讨债鬼的行为不知情,不负责。深表遗憾的同时,还暗戳戳地表示,会不会是内厂栽赃到了计然家头上。 送回文书的计然家学者还阴阳怪气地说内厂要讲证据,计然家虽然清贫穷困,无权无势,可绝不接受内厂无端指责,若内厂还在此事攀咬计然家,那可要在朝廷上跟内厂打官司了。 南宫自然被气了个半死。 天下显学之中, 计然家的地位自然不是最高的,实力也不是最强,可众所周知,计然家却是富得流油,说他们富甲天下,也不为过。自称清贫无权无势,自然是说反了。寓意自然是简单粗暴地向南宫示威,计然家财大气粗,可不是南宫这种粗坯匹夫能招惹得起的,再瞎比比,小心计然家给他好果子吃。 憋了一肚子的南宫,已经磨刀霍霍,准备找一个计然家的巨头,好好讲讲道理,尤其是被钱浩然揪着他的胡子,跟他心平气和地交流了儒家的君子忠恕之道后,这种愿望更加迫切了。 第八十一章 蹭一蹭 南宫的冷嘲热讽,苏文自然是不敢针锋相对的。等南宫说完了阴阳怪气的话后,他也从颜朵的讲述中得知了后来所发生的事。 颜朵离开不到半个时辰,便带着南宫折回现场。 但那时候,讨债鬼与蜥三首的战斗早已尘埃落定。蜥三首逃之夭夭,少女也不知所踪。 苏文身上的伤势也经过了简单处理,甚至身边还放着一件小巧的超凡物品, 短时间内,可以驱赶蛇虫,阻吓山林之间的猛兽。 少女还留下了书信,表示不会在江南道惹是生非,此事到此,便告一段落。 这不是示弱,而是因为她的晋升仪式,已经到达尾声,无需再劳师动众,内厂可以不用再为她的事情伤神。 在少女的立场,自然的好意提醒内厂从此可以高枕无忧。 可在南宫看来,这个讨债鬼,是抓住他的发髻,一个耳光重重地甩在他脸上,这是挑衅,是在嘲讽他的无能。 可是……他确实找不到少女的下落。 他利用一切手段去追寻少女的下落,包括动用了某件他根本不愿意接触的禁忌物,付出了一些难以启齿的代价,可最终还是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只是找到了少女追杀蜥三首的第二战场。 在那新的战场里,南宫找到了蜥三首的一颗脑袋。 没错,蜥三首被讨债鬼所斩杀,虽然现场只找到了一颗脑袋,可蜥三首的灵性已经被掠取一空,蜥三首不可能还活着,就算活着,也不再是一个序列五的大妖,而是被剥落了血脉力量的……普通小蜥蜴,再也没有伤人的力量,也不可能再变成超凡者了。 南宫不惜血本地给苏文治疗伤势——虽然少女已经将苏文的重伤处理过,但经过那南宫的治理之后,苏文移位的脏腑,很快就恢复如常,做完了这一切,才将苏文送回青山书院。 可这样钱浩然依旧不满意,勃然大怒。 桃花宴马上就大开宴席,苏文可是他的门面。几个月的时间里,他极力低调,让弟子们守口如瓶,不去刻意宣传苏文的诗文,就是想让苏文在桃花宴上大放光彩,亮瞎其他学院、学派学者的狗眼。 可他准备用来亮瞎那些老家伙狗眼,点缀青山书院光彩的苏文,竟然在这时候身受重伤,昏迷不醒地送回书院……他该怎办? 错过了这个机会,想让这位得意门生天下瞩目,可就很难了! 桃花宴……三十年他才搞一次,如无意外,下一次要么是三十年后,要么是他跻身亚圣——说不定不止三十年之久,到时候苏文哪还用他扬名,早就名满天下,没他这个便宜师父什么事了! 这才是他愤怒的原因! 南宫自知理亏,不敢还手,白挨了一顿打。 之后钱浩然又拉着南宫一起给苏文疗伤,内厂、书院各种珍稀材料都化成了各种吃的、喝的,泡澡的药,硬生生地将苏文一个序列一的家伙,堆出了序列二序列三才有的体质,钱浩然这才满意地放南宫走。 用南宫的话来说,苏文的一次工伤,内厂 是赔了个倾家荡产才平息了纠纷,实在是亏大了。 当然,内厂在苏文身上沉没了如此成本,自然是不可能放走苏文,只会跟他捆绑得更深了。所以钱浩然提议让苏文脱离内厂,南宫一口咬死绝不可能,哪怕钱浩然把他打死也不可能。 钱浩然自然是不可能打死南宫的,若动真格,南宫未必不是钱浩然的对手,钱浩然终究是个读书人,可南宫却是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拼起命来,谁会获胜可不好说。 “钱先生……这么强?!” 听说南宫在与钱浩然的战斗中竟然吃了“一点点”小亏,苏文很是吃惊。 南宫瞪着眼睛说道:“哼!那穷酸有啥本事,就是会揪胡子抓头发……我是见他年纪大了,让着他,不然倒地了讹我怎办?” 其实两人年纪差不多,不过钱浩然蓄长须,而南宫却是短须,看起来要比钱浩然年轻一点。 “得了吧……” 颜朵摇头叹道:“大档头,分明是钱山长定住了你,你动弹不得,才被打肿了脸。” 颜家与柳家本是世交,南宫又高了颜朵两个辈分,颜朵对南宫虽然敬重,可顾忌的地方,却也不多。 尤其是私下的场景里,颜朵跟南宫的相处,甚至比跟柳三刀相处还轻松一些。 “……哼,读书人的纷争,怎么能说是打呢!嗐,你这丫头,到底是帮谁的!” 南宫这时候以读书人自居,嫌弃地看了颜朵一眼:“当年你家那个老糊涂逼你嫁给纵横家那个小王八的时候,叔爷我就不该仗义执言……” 还有这种八卦事! 苏文默默地端起茶水,竖起了耳朵,没有说话,准备继续听一听关于颜朵的八卦。 颜朵生起了闷气,冷笑一声,没有理会。 南宫则是继续说道:“这个桃花宴……纵横家的人,应该也会来吧,那个小王八蛋……应该也会来,到时候,有好戏看咯……” “哼!他要是敢来纠缠我,看我不打断他三条腿!” 颜朵冷笑说道。 苏文听着颜朵这冷森森的话语,心里也觉得有些寒意在弥漫,赶紧喝了一口热茶压压惊。 …… “你没事就好。” 俟南宫和颜朵离开,青柏便过来请苏文去钱浩然的精舍之中。 看到苏文精神抖擞的样子,钱浩然一脸欣慰,满面红光。 “多劳先生挂念。学生身子硬朗,其实无需用珍贵的药材……” 苏文心里沉甸甸的,满心感动。他可是清楚,钱浩然为了给他治伤,动用了许多书院珍藏多年的秘药,价值连城。 “些许小事……难得南宫那家伙凑过来让为师宰一刀,岂能轻易放过他……书院其实没出多少东西。” 钱浩然抚着长须,对自己暗坑一把南宫的行径十分得意。又拉着苏文的手,上下打量了一阵,确认苏文身上没有暗伤,这才满意点头:“这就好……桃花宴后天晚上就要开了,你回去好好作几篇文章,说不定到时能派上用场……” 不等苏文说话,他便挥手,示意苏文赶紧离开。 只是青柏送苏文回去的路上,却是说得更仔细。 钱浩然禁绝了青山书院主动为苏文扬名的行为,可在桃花宴的宴帖上,却是附上了整整一首《桃花亭歌》,道明了这是学生所作,还让客人带上青年才俊,让年轻人多多交流。这样一来,所有收到请帖的学者们都清楚,钱浩然在炫耀学生后辈。 这些老学阀们自然气不过,肯定会抖擞精神,让后辈潜心准备好诗文,在桃花宴上一鸣惊人,顺带打打钱浩然的脸。 “先生……真是……真是……” 闻言,苏文都不知该笑还是该哭。 把他推到火坑这种事,从头到尾没有提醒他一句就罢了,事到临头也是轻飘飘的一句,钱浩然对他的信心也太过头了。 若不是有青柏提醒,苏文怕是会掉到坑里。 “师弟不用给自己太大压力……”青柏笑容如清风拂煦,温暖无比:“不知师弟现在有无头绪,师兄可以帮你磨个墨……” “……” 青山书院里都是些什么人! 从钱浩然到青柏这种谦谦君子,整天都想着蹭名字! 从钱浩然的精舍到苏文的小屋,不过二里多一点距离,青柏足足问了他四遍,关于桃花宴的诗文,可有想法。 苏文能有什么想法! 就算有,他也不愿意说啊,红袖添香,素手磨墨才是文人骚客的享受,可一个一脸胡渣的威武大汉在一旁磨墨,还一边喊师弟写得好棒棒?这也太恶心了! 最终青柏叹息而去。 他在心里也感慨,想蹭个名字也太难了! 离开之前,他不忘对苏文说道:“师弟,要是想到了什么名篇,可一定要添上几个字,师兄有在一旁啊……” 苏文点头首肯,青柏似乎还不信,最终苏文一咬牙,说道:“师兄,要不我给你写个字据?” “那倒不必……” 青柏终究还是个诚信君子,得到了苏文如此郑重保证,便挥手表示大可不必,满意而去。 “……书院的君子,都是这德行?” 桃夭从篱笆里探出脑袋,看着青柏远去的背影,一脸惊诧。 “呃……大部分时候,都是正常的。” 苏文有些难为情地说道:“平时坐而论道,都很正常,可一提到诗文,就一个个……有些莫名其妙。” 他长长叹息一声。 其实他是能够理解的。 这个世界,是经论、典籍的世界,诗文也有,但就是《诗经》这类远古典籍,要么就是辞藻一般,难以引动文气的凑韵诗句和文章,流传不广。 能够引动文气的诗文,一年加起来也就十几二十篇的样子。 像苏文这种,就纯属异类了。 但苏文清楚,他是站在无数前贤的肩膀上,利用他们的才气装饰自己的文名,实在惭愧得很。 “又要写诗了?” 桃夭似乎也颇有兴致的样子。 “真的咩?快快快~偶给你磨墨去!顺便给偶写两首就好!” 桃夭的语气里充满了快活。 第八十二章 都怂 当第一道剑光擦过天际,落在书院后山之后,桃花宴的序幕便缓缓步入正轨。 与钱浩然相熟的超凡者,提前赶到了后山,在桃花宴正式开始之前,先与钱浩然小聚——主要是打探钱浩然到底是不是已经晋升儒家的序列六。猴急的老相识,接到桃花宴的请帖的第一反应便是,狗日的老钱竟然抢先一步晋升了! 然后就连忙回信询问了这个可能。 钱浩然的否认,反而让他们更加认定他们所猜所想才是真相,继续掏心掏肺继续写信,对钱浩然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面对老朋友应该坦诚相待。 都是困在序列五许久的老朋友了,既然有所突破有所感悟,应该把经验分享分享,让大伙一起有个晋升的盼头。 钱浩然不胜其扰,面对这样的信件,干脆不再回信。可他越是如此,老朋友们便更加笃信,这狗东西不但晋升到了序列六,还想吃独食,不分享升级经验! 可钱浩然在序列五已经技压群雄,晋升到了序列六还得了,心中虽然有气,可却也不敢发作,只能等见到钱浩然的时候,再好好说道说道。 青山书院学生不多,占地极大。可随着宾客云集,地方也变得拥挤起来。 跟随长辈前来增长见识的各派后起之秀,核心弟子跟随长辈住在了后山的精美小舍之中,精舍住不下的,便安排了书院的学生宿舍,虽然不如后山精舍舒适,可胜在自由。 张?推开门,走入院子,看到在院子里练习刀剑棍棒的苏文,摇了摇头:“我从书院前门到这里,一路就遇到了四五个打听你消息的人,都是陌生面孔……你小心一些。” “……随他们去吧。” 苏文叹了一口气。 明日便是桃花宴,早上他去湖边找核桃跟咕咕的时候,路上就遇到了几个其他学院、学派的弟子,手里拿着一本油印小册子,跟他打听,有没认识苏文这么一号人物。 苏文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摇头否认,自己不认识自己。倒是从其中一人手里借了那小册子一观,好家伙,不看不知道,他竟然出了书! 小册子赫然是他最近一段时间所写的几首诗,还被印上了《桃花集》这样的名字。仔细一翻,除了有他自己写的,还有一些附会的诗文在其中,有模仿酬唱的,有撰文评说的,都是苏文没听说过的名字。秉着求学的态度问了一下,撰文评说诗文的作者是谁,还被鄙视了一番,说他不学无术,把册子抢了回去,不理他就走了。 苏文大感自己的浅陋,找到了在湖边摸鱼的核桃,赶紧抱了回来,又给桃夭做了些点心,专心练起了武术。 然后张?便来了。 “还有这个……” 张?还给苏文带来了一本小册子,正是他见过的《桃花集》。从张?的解释里苏文才知道,为他诗文撰写了评论的几人都是当世学阀大师,声明显赫。苏文连这些人的名号都不认得,别人自然认定他不学无术。 苏文暗生冷汗,为了不失礼,他赶紧询问了张?一些关于前来参加桃花宴的学派信息,起码宾客的名单要了解一二,不然真遇到了这些声名显赫的存在自己却一无所知,那不仅仅会闹笑话,还会出事故的。 别人可不会认为他是真不知道对方的存在,只觉得他心高气傲,心里看不起人。 能够出现在桃花宴上的可都是超凡者,这些人心里若是起了芥蒂,可不是开口骂人那么简单,眼下不好动手也就罢了,可苏文终究不可能一辈子躲在书院,将来去了别的地方,被人家蒙了麻袋敲了闷棍,去哪里讲道理去? 张?素来消息灵通,最近又在书院忙上忙下,专门负责招待其各派弟子,苏文想知道的消息,自然信手拈来,滔滔不绝地说了小半天,才给苏文梳理完了重要宾客的名单,以及这些宾客的学派、序列,擅长之类,加上他们的弟子,便有两三百人了。 “真是没想到……” 苏文对张?的业务能力叹为观止。张?可不止对宾客了解,甚至以及跟不少名门弟子称兄道弟了。他手中的《桃花集》,便是别的书院的学生送给他的,因为上面注解了诗文的大师,是他的授业先生,正好拿来给张?开开眼。 被桃夭哄骗上当,签过契约成为序列一之后,张?虽然还是很油滑的样子,可也收敛了许多,至少不会再去烟柳之地,胡乱结交朋友,竟都开始潜心读书了。要是以往别人找他询问苏文的情况,他肯定会拍着胸膛告诉人家,那是他八拜之交,可现在别人问他,却表示只是见过苏文,没有很熟,见面能认出,但说到引荐之类,那是万万做不到的。尽量不给苏文添麻烦。 桃夭从屋里走出来,拿走了苏文手里的册子。 “这……这是哪位?” 看到桃夭,张?有些吃惊。 女人呐!苏文屋里竟然藏着个女人! 虽然看起来也就十五六的样子,可是! 苏文是出息了啊! “莫非是……” 张?惊疑地看着苏文,随后眼神里充满了佩服,他才多久没见到苏文,连媳妇都到手了…… “呵呵……” 桃夭仿佛猜到了 张?的想法,转过头来,先是笑吟吟地看了张?一眼,可顷刻之后,一张沧桑老态的脸上便取代了桃夭原本的面貌,变成了张?梦魇时才会看到的样子。 “小伙子,你在找老夫?” 桃夭口中还发出让张?依旧在噩梦中能听到的声音。 “啊哈?!” 张?当即神色大变,瑟瑟发抖,两腿颤抖不已,裤裆一阵湿润。 “要脸……可不能尿了……” 可张?终究是个聪明人,理智也清晰,知道在苏文身边,哪怕面对当时把他坑了一把的赊刀人,也不至于会有危险,咬牙死撑着。 “桃夭,别吓人!” 苏文无奈地挥了挥手。 “德行……咯咯咯……” 桃夭转身,留下一串杠铃般的笑声,十分嘚瑟。 张?面无人色,身抖如筛:“赊,赊刀人……怎么会在这里?!” 苏文倒是郁闷了:“野侯没告诉过你?” 张?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出没苏文家中,自然不知桃夭的存在。桃夭只要有桃花糕和零食,也是大部分时间寸步不离房间,孙野侯也只见过她几面,但是清楚,赊刀人就是桃夭,如今寄居于苏文家中。只是具体缘由,苏文没说,他也就不问。 苏文原本以为,孙野侯把这个消息告诉过张?,所以张?心中惊惧,才久久没有上过门,可没有想到的是,孙野侯竟然没有跟他提及过这事。 “还好……没把你吓出毛病来就行。” 苏文检查了张?的状态,确定这货没有被桃夭吓失控,也就放了心。 “这事说来复杂,你不去招惹她就行了。” 苏文不愿提及桃夭和地支的事。这都算是内厂和桃夭的大机密,张?得知这样的事情,对他没有好处。 “……招惹?”张?哭丧着脸说道:“我得有这胆才行啊……不行了,我得去翠云楼压压惊,你好自为之吧……”说罢便落荒而逃,连门都忘记给苏文关上。 “爹……您这朋友,有点胆小啊。” 玉盘,不,地支的声音在苏文脑海里响起。 当苏文满足了收容地支的全部条件之后,地支变得乖巧许多,对苏伟的称呼,从语气浮夸的“爸爸”,换成了亲昵的“爹”。 没有对比的时候,苏文不觉得有差异,如今却能品出,之前禁忌物地支对他的称呼,多有揶揄戏弄的成分,本质还是为了一步步操控支配苏文,将苏文变成它的玩偶。 可现在,地支根本没有这种念头。 苏文在梦境所看到的一幕,它也看得清楚,甚至就在苏文梦境之中,任由那个强大恐怖的存在所摆布。 身为数得上名号的禁忌物,地支却十分清楚,那个强大的存在,若要毁灭它,甚至都不需要费力,只需存在这么一个意念,它便会烟消云散,化为乌有。 而苏文……是这个伟大存在选中的人物,不管出自于什么目的,可毫无疑问的是,苏文就是那一位的眷者。 地支自认没资格直接服从那位伟大的存在,可为祂的眷者服务,也是一种荣耀。 所以它果断认清楚了形势,甚至违背了自己的部分原则,将收容条件放低了一些,不然苏文还得整天滋生恶念去喂它。其实这也是变相的影响和控制,一个人整天想着坏事,迟早也会影响心态,最终会变成什么样子可不好说,为了照顾主人的身心健康,地支只好委屈了自己。 “你见到我梦里的虚影了吗?” 苏文没有直接回答地支的话,而是问了一个八竿子打不到的问题。 “……嗯。” 提到虚影,地支便心虚,声音微弱地应了一声。 “当时你的心情是什么样的?” 苏文问道。 地支哼哼唧唧半天,没有回答苏文,它当时很怂,看起来比张?还要怂多了。 第八十三章 欺世盗名者 张?走后,苏文也没有心思再练武,转身回屋。 可没走几步,便听到隔着篱笆矮墙传来了声音:“你便是苏文,那个写了《桃花亭歌》的?” 声音冷冽,似乎并不是那么友善。 苏文回头看了一眼,看到七八个年轻人,衣着却分成了三四种颜色,纯白、浅紫、深灰和土黄色,上面还有各异的纹章,一看就是不同学派的年轻人,汇聚在了一块。 为首说话之人,一身紫衣,剑眉朗目,衣带当风,甚是飘逸。 “对,我是苏文,有什么事吗?” 苏文微微点头,也没挪动脚步,神色平静。他听得出来,这个年轻人,对他态度不大友好,可这莫名其妙的敌意从何而来,他不清楚。 可在心底他却已经暗暗警惕,开始呼唤地支,随时帮他挡下冷箭了。 “听说,这几首诗,是你写的?” 紫衣年轻人扬了扬手中的油印册子。 正是不知哪个杀千刀的油印出来的《桃花集》。看样子,桃花集应该卖得不错,可他并没有拿到一文钱的稿费,还被人拿着上门找茬……这都算什么事! “是。” 苏文神色已经有些不善。 “我听说……你是董知章先生的学生?” 年轻人目光凌厉,厉声说道:“董先生素有文名,诗文一绝,是不是你趁他外出,盗了他诗稿,冒充自己名下?这世上多有欺世盗名之徒,可身为学生,盗先生的文名,猪狗不如,你若真做了这等事,还是快快坦白,免得明日桃花宴上被人揭穿,把青山书院的名头都丢光了!” 听着这话,苏文皱紧眉头。 诗文的确非他原创,可这些玩意可是他从另外一个世界带来的,算是这个世界对他穿越的补偿了吧,据为己有,有何不可?这跟恩师有什么关系! 可紫衣年轻人话语中似乎带着一股魔力,让苏文觉得,人家所说的话是对的,自己就是盗窃了董先生的文稿,冒充自己的诗文。 只是这种念头才刚刚弥生,他心弦便微微颤动了一下,地支已经保护了他的心智,将年轻人对他施加的影响所驱除。 “这是……名家还是纵横家的能力?” 苏文深吸一口气。 果然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这家伙是冲着让他身败名裂来的! 他心头窝着一团怒火。穿越以来,他一直战战兢兢,奉公守法,小心翼翼地生存着,就是想好好活下去,如果可能,在这个基础上活得滋润一些,那是再好不要过了。 可是从胡小倩开始,一直到蜥三首,各种千奇百怪的危险总冲着他来,经常是他好端端地着出门,昏迷中抬回家中。 毕竟是因工受伤,内厂的福利和补偿也让他满意,苏文只能用人在江湖飘,哪有不挨刀的道理劝慰自己。 可自己在家里好端端的谁都不招惹,黑锅却从天而降! 紫衣年轻人的行为,听起来是为董知章仗义执言,可真实想法,却是想毁掉他! 若他以秘术引诱苏文说出想要的话,那苏文欺世盗名便被坐实! 尤其还是盗窃老师的文稿冒充自己的作品,更是欺师灭祖,被仗义执言的人活活打死,也不会有人同情! “我与阁下素未谋面,为何要如此诽谤我?” 面对紫衣年轻人来势汹汹的质疑,苏文笑了笑起来。 没有秘术的影响,紫衣人的话术实在太过于粗糙苍白,作为一个合格的键盘侠,他学会上网第二年,就已经对这种话语免疫了。 想清楚了对方的目的之后,苏文便确定,今天之事,绝不会有大事化了,小事化无这种可能! 特喵的! 老子屋子里藏着一个半失控状态的序列五,怀里揣着一个天字号的禁忌物,还被一个有一所房子叫天-02号禁忌物的存在看好,老师之一是序列五的钱浩然,亲传恩师是董知章,还有内厂做靠山,不欺负人都是天理难容了,还被人骑脸输出,不狠狠怼回去,以后还用不混了! 见苏文气定神闲地回了一句,紫衣青年表面淡定,可内心却波澜微起。 别人不知道,可他却清楚,他暗中使用了最近才掌握的秘术。他曾利用这秘术成功做成了不少事情,可没想到在苏文身上,这能力却仿佛没有有任何用处。 至少眼下,苏文并没有被他牵着鼻子走。 “《桃花集》里面的诗文,的确字字珠玑,文气充沛,担当得起美名。” 紫衣青年却也不怵,脸上依旧保持着肃然之色,朗声说道:“可也正如此,没有几十年沉浸此道的学者名家,写不出如此诗文,董先生能写得出来,不出奇,可你……”他冷冷一笑,说道:“苏文!我可是听说,你之前生性愚钝,在书院旁听多年,也未曾觉醒文气,至今为止,你仍旧是序列一便是证明!若你真有如此才情,怎么可能觉醒文气这么晚,如何至今才是序列一!” “是啊……” “公孙植说得对,这事有蹊跷……” “莫不是董先生为了成就学生的文名,有意把诗文给了他……” 公孙植身后的几人窃窃私语,望向苏文的眼神充满了怀疑。 他们与公孙植也非深交,几人在湖边探讨《桃花集》时,这公孙植路过一旁,大放厥词地点评了一番,虽然道理粗糙,可在秘术的加持之下,几人难免动摇了内心的想法,反而被公孙植所迷惑,前来找苏文对质。 此时听到公孙植质疑苏文的话语,心智不够坚定的人已经认可了公孙植的说法。 “欺世盗名,某所不齿也!” 有人甚至暗暗朝着苏文吐口水。 “公孙植?是个名家还是纵横家?” 苏文眯着眼睛,打量起这个家伙。 从对方的气息判断,这家伙虽然看不起他是个序列一的秀才,公孙植的最多也就是个序列二的小透明。家里住着个序列五,苏文心里就是有底气。 “纵横家。” 公孙植勾了勾嘴角,吐出四个字:“阖捭书院!” “难怪了……”苏文继续点头,目光直接越过了公孙植,淡淡说道:“难怪操纵人心的手段如此厉害……你现在应该是纵横家的超凡序列二,‘长舌’吧?” 公孙植冷下了脸。 纵横家途径的序列二的确如苏文所说,可就如计然家的序列三“讨债鬼”一般,都是别人的称谓,自己学派内部,是有着一个文绉绉的称谓的。而且这个称谓,也不愿意被外人所知。 因为每一种力量途径的序列名,本身就暗含了该序列中最重要的秘术或者力量,外人可以通过名称来推断这种能力,可以进行一定的防范。 实际上,那些外流出去的序列名字,部分是拥有某种途径学派的力量故意释放出去,混淆视听,要那就是敌对势力故意散播出来的,借此削弱敌人的势力。 不过随着百家名门正派的世俗化越来越深刻,这些门派的途径序列名,虽然明面上不被宣说,可暗地里,有实力的势力都是一清二楚的。 但这些门派的序列自身的力量,已经不再是超凡者唯一的依仗,他们最大的依仗开枝散叶后,门派日益众多的超凡者,超凡者累积、开创出来的秘术,还有积累传承下来的禁忌物品和各种经书之外的神秘知识。 “长舌者,长舌妇也。” 苏文淡淡笑了起来:“最擅长教唆,最容易更改他人脑海想法……不过,你这样的能力,对他们或许有效果,但对我,不行的。” 苏文眼里已没有了公孙植,而是直接对着他身后的人喊话:“你们看看,自己的念头有没有被动过,纵横家的秘术诡异无比,只是教唆你们来找我麻烦,这还只是小事。不久前我还遇到过一个纵横家学派的,最擅长的秘术是说服,可以让人完全屈服他的行为,哪怕横刀自戕,也不皱一下眉头……交友不慎也就罢了,要是被人这样害死,连师门的脸面都丢光的!” “你!” 公孙植心头闪过一丝不安。 在别人没察觉他施展秘术之前,他这一招是无往而不利的。可是当有人道破了他的伎俩,还使用这种能力,就等于在人家的心湖里敲锣打鼓,告诉人家自己要进来了。 “胡说八道,转移话题!” 公孙植可不敢让苏文带了节奏。他对众人所施加的影响,是需要一段时间之后才会消失的。 “欺世盗名之徒,还敢离间我几个学派之间的情谊,真是其心可诛!” 公孙植飞身越过篱笆矮墙,冲向苏文:“岂能容你这等恶人存于世间!”举手为刀,刺向苏文的胸口! “住手!” “你要干什么?!” 追随公孙植而来的几人,看到公孙植竟然冲着苏文动手,都发出了一声惊呼。 他们其中已经有人发现了自己受到了秘术的影响,虽然影响轻微,可心态还是有所变化,被人带了节奏。 能够出席桃花宴的,都是各门各派的天之骄子,怎么能受如此屈辱,看着公孙植,已经怒火中烧。 可公孙植不以为然。只要处理了苏文,再使用他掌握的其他秘术,还是能够更改这些蠢货的想法,到时候众口一词,说苏文动手伤人,被众人出手所杀,到时候就算钱浩然要追究责任,可替罪羊那么多,最终也就只能不了了之而已,青山书院再强再大,也不能与各大学派为敌啊。 第八十四章 厉害的二师兄们 “不讲武德!” 看到杀气腾腾的公孙植扑过来,苏文藏在衣袖里的右手忽然探出,锈迹斑驳刻刀瞬间便刺向了袭往他胸口的手掌! “噗!” 一声轻响,刻刀便贯穿了公孙植的手掌,几乎同时,苏文一脚踹向他的膝盖,咔嚓一声,公孙植的右腿便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弯曲起来,口中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苏文没有就此停下,一肘子击在公孙植的胸口,将其轰飞出了篱笆墙外! 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啊啊啊……” 公孙植落地,翻滚了一阵,抱住了膝盖发出痛苦的嚎叫。 “君子动口不动手,竟然使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来骗来偷袭!真当我是好欺负的吗?” 苏文怒视地上的公孙植。 公孙植还没缓过这一口气,依旧在地上干嚎不止,苏文目光逡巡周围,落在跟随公孙植一同前来的学子身上。 被苏文凌厉的眼神盯上,几人心中冒着寒气,有人已经喊出:“我跟公孙植可没有一点关系!” 有人朝地上的公孙植啐了一口:“对,我是受到了他的蛊惑,这个该死的长舌妇!” “我们都看到了,公孙植诬陷苏学长,还蛊惑我等,事情败露之后,暴起伤人,被苏学长制服了!” “对,公孙植咎由自取,实在该死!我们还要追究他的蛊惑之责!” 众人迅速摆正了立场,坚定地站在了苏文这一边。 苏文的武力震慑还只是小部分,真正的原因还是他们的确发现了公孙植玩弄他们思维的证据,自然对公孙植充满了愤怒,若不是此地是青山书院,不是他们的地盘,这一会已经让公孙植体验一下,妄图操控他们的代价了。 至于立场,其实无需调整。 一般来说,读过苏文诗篇的学子,基本就没有不赞赏的,哪怕有人暗中妒忌苏文的才情,也不敢在众人面前表现出来。 “那就劳烦各位做个见证,不然在纵横家那边,这事可不好解释。” 苏文借驴下坡,对着几人拱了拱手,以表示感谢他们的仗义执言。 “这是我辈应当的!纵横家嘛,都是能把死的说成活的,公孙植嫉妒贤能,还想袭杀苏兄之事,说不定还会被他们颠倒黑白,说青山书院仗势欺人呢!” 身穿白衣的年轻人看着地上的公孙植开启了冷嘲热讽:“不过有我们作证,纵横家翻不了案,翻不了天,打断他一条腿还是轻的,诽谤,伤人两罪并罚,起码也得废除他的超凡之力!” “敢问兄台是?” 听着白衣青年杀气腾腾的话语,苏文对他文秀的外表顿时有了新的认识。 “……若苏兄不嫌弃,叫我可法便好。在下河东何可法,师从法家。” 何可法脸上露出了笑容,指着灰衣和土黄衣服的两位同伴说道:“这一位是顾明顺,跟苏兄一样,都是儒家的弟子,这一位是沐边,兵家学生,是沐大将军的侄子。” 其余几人也自我介绍,都是几人学派的年轻才俊,何可法介绍起情况,苏文才知道,这几人本来在湖边探讨《桃花集》里的诗文奥义,公孙植闯过来对他们的心弦动了手脚,抛出了苏文的“欺世盗名”论调,并蛊惑众人来寻找苏文对质,之后所发生的事情,苏文也都知道了。 公孙植很快就被巡山的执事们所带走,事情果然惊动了书院的青柏和来做客的阖捭书院的高层。 青柏见公孙植竟然想谋害苏文,尤其是陷害苏文名誉和质疑苏文的才华,怒不可遏,当场就要把公孙植给废掉,为此阖捭书院的山长还被迫与青柏打了一架。 也是这一架,让苏文意识到青山书院的强大。 钱浩然的二弟子,竟然压着阖捭书院的山长打!从头到尾,阖捭书院的山长只有招架之力,连还手都做不到,看得苏文的下巴都合不拢。 而传闻之中,钱浩然的三位好学生里,以青松超凡力最强,其次是青栗,最后一个才是青柏。而青柏平时的表现也十分谦和,看不出打架的本领这么高明。 最终还是钱浩然赶来,救下了阖捭书院的山长,再召集在后山做客的各学派的老友们,一起会审了此事。 人证物质具有,公孙植对自己所作之事直认不讳。不过他把原因归根到自己对苏文才气文名的妒忌,最终丧失了理性,做出了如此不理智的事情。 最终阖捭学院的山长也在不得不宣布,废掉公孙植的超凡之力,将其关押在阖捭书院的后山,让其闭门思过,终生不得下山。 这样的处罚,苏文是满意的。毕竟废掉公孙植,远比杀死他还有震慑力。一个前途无限的超凡者,转眼变得一无所有,形同废人,还终生没有自由可言,比杀死他还可怕。 阖捭书院能做到这一步,钱浩然也很是满意,其他见证了这场审判的诸学派学者也点头称是,夸奖阖捭书院站在了正义这一边,大义灭亲。 可阖捭书院的山长却高兴不起来,甚至连桃花宴都不参加了,事后直接离开了青山书院,带着弟子灰溜溜地离开。 同样不高兴的还有青柏。他奉行的行事规则是“以德报德,以直报怨。” 既然公孙植不仅仅是想毁掉苏文的名誉,还想杀掉苏文,那就应该把公孙植处死,才能算把此事做个了结。 他的异议,倒是得到了在场的法家学者的支持,可钱浩然却让他滚蛋,老师在场,轮不到说话,最后青柏气哼哼地离去,临走前不忘叮嘱苏文,桃花宴期间,一定要小心安全。 在之前,苏文也认为,在书院里,他就算横着走也不会有事。 可眼下所发生的事,却让他嗅到了一丝的危险。 他和青柏都一样不相信,公孙植是忽然失了智,对他起了杀念。所谓的妒忌文名,其实只是一个借口,为的是对苏文合情合理的一击。 有了这个理由,哪怕所有人都知道这是捏造的理由,可一旦杀死了苏文,公孙植一口咬死这是动因,那最后最多也就是杀人偿命,一命换一命,公平的很。 可实际上,用一个平凡的纵横家序列二换掉一个儒家铁定能进入序列五,甚至能轻松进入序列六的后期新星,那可是非常划算的事。 纵横家学派已有这种想法,并且尝试了这样的做法,会不会有其他人效仿? 青柏跟苏文都认定,这是肯定的。 不过……苏文倒不是太担心。 桃夭就在家里,若真出现他对付不了的人,桃夭肯定会救他。 “桃……姑娘也算是我们自己人,有她在,我放心。” 最后与苏文分开的时候,青柏也表示了对桃夭业务能力的信任,但他话题一转,说道:“师弟啊,师兄今天跟那傅远之打了一架,消耗可着实不少,有时间你可要给师兄写一两首好诗,补一补精气神。” 苏文虎躯一震。 还真没想到,青柏跟青栗一样,也好这一口。 可他也着实看到,青柏摁着阖捭书院山长打的时候,相当卖力,傅远之的牙齿都被一拳打下了几颗。 苏文赶紧点头答应下来,以后若写了好诗句,一定要请师兄好好品鉴斧正。 青柏很是满意,于是表示,苏文闲暇之余,可以去找他学学武艺。说颜朵的武艺虽然扎实,但颜朵的战技多与阴阳家的秘术配合,他学起来,威力难免大打折扣。最后还提了一句,苏文的亲师兄,董知章的亲传二弟子仲温,在青山书院的时候,就是跟他学的武艺。 青柏的形象,在苏文眼里顿时又高大上起来。 尽管对二师兄仲温的了解不算多,可与钱浩然的弟子们接触久了之后,多少能从他们嘴里得知一些的消息。 比如仲温号称书院里最能打的一个学生。十六岁那一年,便独自一人端了好几个山贼窝,更离谱的是,十七岁那一年,因为见到一地官府黑暗无能,他还拉起了一队义军,攻占了县衙,抢了府库的钱粮和地主富户的仓库和地契,给贫苦百姓分了钱粮,烧了地契之后,再遣散了义军,独自一人与围剿的大军和超凡者周旋了数月,还神出鬼没,打击了那些妄图从百姓手里抢回田地的土豪劣绅,绝了后患之后,才扬长而去。 当时有人猜到了仲温的身份,来青山书院要人,却被钱浩然和董知章打了个半死,最终吊在了书院山下的一棵树下,半夜时分,才被偷偷救走。 自此,再也没人去追寻仲温的黑历史,而青山书院里的学生们,也变得一个个武德充沛,极具正义感。不过行侠仗义的事,自然是本分的,学仲温造反,却是他们所不敢为的。毕竟除了仲温之外,其他人都是正统的儒门学子,可干不出造反这种大逆不道之事。 “呃……二师兄们还真厉害。” 对比了仲温和青柏的事迹,苏文是肃然起敬。 他也暗下决心,等桃花宴一过,便去找青柏学好正统的本学派武艺,打起架来不但实用凶悍,还十分潇洒好看,尤其是青柏砸掉傅远之半边牙齿那一拳,真是风度翩翩,潇洒快意至极。 第八十五章 且听风吟 …… 钱浩然举起酒杯,口中用雅正的语调开始吟唱:“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而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口中吟诵着苏文给他撰写的开篇祝词,钱浩然的目光在人群中逡巡,寻找苏文的下落。 这小子,怎么宴会一开场,人就不见了? 钱浩然心中略有不快, 可众多宾客在场,开场白正说着,总不能停下来找人吧? “古人秉烛夜游,良有以也。况阳春召我以烟景,大块假我以文章。会桃花之芳园,序诸君之乐事。群贤毕至,少长咸集。开琼筵以坐花,飞羽觞而醉月……” 在苏文的精心裁剪之下,李谪仙的《春夜宴桃花园序》和王右军的《兰亭集序》糅合而成的一篇时文,就这样从钱浩然口中毫无违和感地出现。 深秋之季,原本已略有疲态的桃花林在这一篇瑰丽的骈文有引来的文气滋润之下,娇艳如花开当时。 宴席之上的宾客们,听着钱浩然口中的文句,也频频点头。 自古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能够被钱浩然请来桃花宴的,都是有几分文名,有几把刷子的超凡学者,文化造诣自然是极深的。 所以钱浩然所吟诵出来的骈俪之文,自然能够鉴赏出其中的美学和造诣。 “……阳春召我以烟景,大块假我以文章……好!好一个钱浩然!” 不等钱浩然吟诵完,已经有学者在场下低声赞颂钱浩然的功力深厚。 “天地者,万物之逆旅,光阴者,百代之过客……钱匹夫果然已成序列六!应是掌握了时光之力的秘术!真是天赋异禀,羡煞旁人!以后我不是他对手了!” 不同的学者,从钱浩然口中抛出的内容里解读出不同的内容,但有一点可以确认的是,他们对钱浩然的实力再无疑虑,这家伙铁定是晋升了儒家序列六,已是亚圣之躯!望向钱浩然的目光,截然不同的。 不少人眼神热切,连连抚摸长须,对钱浩然的成就大感欣慰,与有荣焉。 也有不少人目光锋锐,心头黯然。他们也意识到自己,还有所在的学派已经很难抵挡钱浩然和青山书院的崛起,连带着的是整个儒家学派的崛起,似乎已势不可挡。 钱浩然可没想到,一篇苏文代笔捉刀的文章,竟然会引来如此多的误解。 此时他心里还是在想着,苏文这小子……究竟去了哪里? “夫人之相与,俯仰一世,或取诸怀抱,晤言一室之内,或因寄所托,放浪形骸之外……快然自足,曾不止老之将至……” 随着钱浩然抑扬顿挫的声音飘荡开来,蕴含圣贤大道的气息垂落 其中,偌大的桃花林,渐渐只剩下了钱浩然一人的声音在回响。 而此时…… 青山书院山下,一场杀戮正在进行。 时间还得倒退到桃花宴开始之前。 苏文将撰写好的开场文交给了钱浩然之后,与一个面容陌生的学子碰了一下,就那么一瞬间,苏文便感觉自己手里塞了一张纸条。 展开一看,内容让苏文怒发冲冠。 纸条里卷着一条血迹斑斑,胖呼呼的尾指。 手指是张?的,纸条上要求苏文不得张声,立即下山,到指定的地方,不然就杀死张?和孙野侯。 纸条里除了张?的手指外,还有一小束头发,正是孙野侯的。 盛怒之后,苏文却也不敢妄动。他很清楚,这是一场针对他的阴谋。 张?和孙野侯因为跟他关系亲近,受到了牵连。 “谁在针对我?” 苏文脑子转得飞快。 仔细一想,他把目标锁定到了公孙植,以及公孙植背后的势力——纵横家身上。 只有公孙植和纵横家,有对付他的理由。 可是……在苏文看来,公孙植的遭遇,完全是咎由自取。他从未得罪过此人,却被找上门泼污水,公孙植更是丧心病狂,毁他文名不成,便想动手杀人。 苏文想破脑袋,也搞不明白,公孙植为何要这样做。 就算公孙植想扬名,也不至于如此。纵横家的名气,都是以一长策,搅动天下风云得来的,公孙植如此行为,已落下乘。 可如今……公孙植还敢绑架张?和孙野侯,已经不是胆大妄为,而是丧心病狂了。 可对公孙植这样的人来说,失去了超凡力量,又将终生囚禁,这样的生活对他来说已经生不如死,若有一丁点机会,肯定会不顾一切对苏文进行更大的加害。 “不会只是公孙植,是纵横家的诡计?可是……纵横家为何要害我?” 苏文依旧想不明白这一点。 来不及做布置,苏文只能匆忙下山,来到指定的地点。 他不敢与任何人联系,因为传书里说得清楚,对方在暗处盯得他严严实实,若敢与青山书院或其他人交头接耳,便立即杀死张?和孙野侯,一拍两散。 绑匪指定的地方,是书院边界之外的一处河谷边。来到此处,苏文便确定,匪人早就考察好了地理位置,有备而来。河谷连着群山,若有个风吹草动,贼人完全可以往山里一钻,千百人也找不到。 “我来了!” 来到指定的地方,苏文脸上并无惧色。侧耳倾听,他甚至还能听到山长在桃花宴中的致辞。 “……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听着钱浩然的声音在群山中回响,苏文心里便多了几分笃定。 “呵呵……咳咳,你真的敢来!很好!很好!” 不出苏文意料,脸色苍白的公孙植从一块巨石后闪现。苏文留意到了公孙植走路虽然有些歪斜,可影响不大。看样子,阖捭书院还是下了本钱,用了好药将他受伤的膝盖给治好了。 “我朋友呢?” 苏文冷下脸,眯着眼盯着公孙植:“你可想过,你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后果?桀桀桀……” 闻言,公孙植喉咙深处响起一阵狞笑:“真是愚蠢,只要杀死你,杀死一切知道消息的人,能有什么后果!” 苏文摇了摇头:“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要是消息藏不住呢?” 公孙植先是一愣,随即恨声说道:“只要你死了,一切都值得!你死了之后,就算钱浩然来了,我也不怕!” 苏文斜眼看了公孙植一眼,心道你到底偷偷吃了多少颗蒜头,口气才会这么大? 可从公孙植话中,苏文意识到公孙植必有依仗,肯定是有人许诺过他什么,才会如此胆大妄为。 “彭……” 这时,从巨石后面抛出了两个麻袋,里面的人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不停蠕动。 公孙植一脚踩在了其中一个麻袋上,里面响起一声痛叫。 苏文脸色阴沉,死死盯在公孙植脸上。 “我查过,这两废物与你情同手足……如今两人落在我手里,两条命,换你一条命,是不是很值得?” 公孙植口出诡异之音,说话的时候,明显是带上了超凡之力。 阖捭书院虽然承诺废掉公孙植的超凡之力,可实际上并没有这样做。 想到这里,苏文心里的冷意更甚。 “阖捭书院……纵横家!” 苏文深深吸了一口气。 “苏文,不要!” 被公孙植踩着的麻袋里,突兀响起了孙野侯的声音。 “多嘴!” 公孙植一脚飞踹下去,麻袋被踹出了几米远,孙野侯发出一声惨叫。 “苏文快跑!给我们报仇!” 张?虚弱的声音,从另外的的麻袋里传出来。 “够血性,够义气!很好,我喜欢!” 公孙植歪了歪嘴角,又抬起一脚,准备踹向麻袋里的张?。 “你!当!老!子!死!了!吗?!” 当公孙植抬脚瞬间,苏文已经掏出了刻刀,目光血红地盯着公孙植,如吃人的猛兽。 “你不愿自戕,那我帮你!动手!” 公孙植对苏文的怒意不以为意。 昨日一战,他不是苏文的对手。 可他终究也试出了苏文的实力,的确只是一个序列一的秀才,实际战力要比他强一些,跟序列二打成平手不成问题,甚至有机会获得胜利。 所以公孙植带来了五位序列二,还有两位序列三,在丛林深处,还藏着两位序列四,提防苏文带来强援。 这是一场注定结局的战斗,苏文不来则已,来了,只有死路一条。 而几位超凡者,跟他家族、学派都没有任何关系,都是他背后之人,重金豢养的死士,不必担心此事会走漏消息。 河谷周围,人影幢幢。 公孙植一声令下之后,几名超凡者急不可耐地冲向了苏文。 公孙植气定神闲,胜券在握,他们可没有。 在他们看来,苏文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青山书院。 如今他们的目标是青山书院的弟子,尤其还是钱浩然的心爱学生,由不得他们不小心。 既然选择了动手,就要在最快的时间里完成此事,将苏文杀死。 “地支!” 苏文在心底一声呼唤。 “爹!俺在呐!” 地支声音里充满了亢奋。 苏文敢一人前来此地,地支便是他最大的底气。 “通知桃夭,让她来救我!” 仅凭地支,苏文觉得还不保险。桃夭依靠地支的气息压制失控的力量, 这也意味着,颜朵与地支已经建立起了一定的联系,地支联系桃夭,是可以很轻松就做到的。 “嗯呐!” 地支声音更加欢快了。 “噗……” 随着苏文手中的刻刀寒光闪现,一抹风声在一名超凡者的喉间响起。 苏文于是知道,血液从动脉喷涌出来的时候,跟风声是很像的。 第八十六章 你演我? “不可靠近他!” 公孙植看着一名超凡者倒在了苏文脚下,便大声尖叫说道:“他的刻刀古怪得很!” 他在苏文手下吃过大亏,更是清楚苏文有一把锋利无比的刻刀,可以轻松洞穿他的手掌。 公孙植的超凡序列虽然不高,可身体却是从小接受了无数珍贵药材的淬炼的,堪称铜皮铁骨,但在刻刀的攻击之下,依旧没有任何的防御能力。 被苏文精准割到脖子动脉的超凡者,下场便可想而知了。 见倒下的不过是一名序列二,公孙植心里还是笃定的。 他不是苏文的对手,其他的序列二自然也不可能会是苏文的对手。 而在这场围杀之中,序列二并不是主力,而是诱出苏文底牌的消耗品而已。 真正的杀招是那两位序列三的超凡者。如果苏文还有超出了常理的底牌,那也还有两名序列四出来解决。 “杀鸡须用牛刀!” 这是公孙植对背后势力索要更高序列超凡者对付苏文时所提出的要求。 在苏文身上吃过亏的公孙植清楚认识到,想杀死苏文,不能心存侥幸,而是要以绝对的优势,才能避免其他可能。 而他背后的势力却以为,公孙植所担心的,是青山书院,但还是满足了公孙植的要求。 可两位序列四最终还是自重身份,没有参与到对苏文的围杀之中。 苏文一击得手之后,想再次近身格杀超凡者的愿望便不存在。 几名序列二迅速与他拉开了距离,不让他有近身的机会。 一名序列三的超凡者在两名同伴的拱卫之下,朝着苏文狞笑一声:“给我躺下!” 一团绿雾从他身上散发出来,卷向苏文。 “毒气?” 苏文眉头紧促。 他可没想到,超凡者竟然还有释放毒气的能力。 不过吧…… 这位序列三的毒气强弱如何,苏文还不清楚,可却太过于明显,黑夜之中,毒气里竟然还有绿油油的荧光亮起,唯恐别人不知他的异常能力似的。 苏文快步退避。 “滋滋……” 绿雾所过之处,响起了滋滋的响声,是地面的草木被绿雾沾染之后,腐蚀所发出的声音。 “呼!” 就在苏文准备与这位擅长放毒的超凡者拉开更远的距离时,绿雾之中,闪现一个灰色的人影,手中的一把狭长砍刀,朝着苏文当头劈落! 苏文认出,灰色人影,正是对着他释放出毒气的超凡者! “好狡诈!” 苏文紧握刻刀,往上一挥!比匕首还要短小的刻刀,与一米多长的砍刀撞在了一起,嘎吱作响,擦出一串明亮的火花! “死!” 见苏文拦下这一击,序列三的超凡者并不觉震惊,身上再次释放出绿雾,这一次,苏文躲无可躲,整个人被毒气笼罩得严实! 绿雾之下,苏文感觉一阵轻微的晕眩。 他咬住舌尖,屏住呼吸,不慌不忙。 绿雾之内,序列三的超凡者出刀如电,准备将苏文彻底终结。 “当当当!” 苏文眯着眼睛,可他依旧能感受得到眼睛在绿雾里的刺痛,泪水模糊了眼睛。 他出手依旧平稳,刻刀反而比起以往还要果决迅速。 到了这时候,苏文才意识到,过往的一段时间,跟随颜朵和顾清臣所学的武艺总算派上了用场。桃夭教他使用刻刀作战的技艺更是大放异彩。 “还不死?” 绿雾之外,一手捂住口鼻的公孙植从亢奋状态变成了忐忑不安。 绿雾里面的场景,他无法看得清楚,可听声音,他能辨认到苏文虽然处于下风,可并没有受伤。更没有出现一边倒的战况。 “桂呈虽然是序列三,可他终究走的医转毒家的途径,序列驳杂不纯,杀伤力一般,苏文终究是儒家秀才,文气醇厚,能够支撑住,也不算意外。” 公孙植为桂呈找了理由。 可他却是忘记,不管是他还是身边的超凡者,都避开了桂呈释放出来的毒雾,苏文却置身毒雾之内,与桂呈杀了个有来有回,从纯粹力量上看,序列一的秀才跟序列三的毒师打了个势均力敌,这本身就是个耸人听闻的事情。 “……你们,去帮桂呈一把!” 只是十几个回合之后,苏文依旧在毒雾里坚挺,公孙植便有些心急了。 “这……” 几名超凡者面有难色。 那可是毒师的毒雾啊!哪怕事先服用了桂呈给他们的解药,可超凡者们依旧不愿意进入桂呈的毒场之中,中了桂呈的诡异毒雾,不是吃了解药就能平安无事的,要是解毒不干净,残留一丝丝在体内,将来桂呈晋升了序列,那么残留在其他人体内的毒素也会相应提升。 这可就要命了!若在桂呈身边还好,还能求桂呈给解药压制毒素,要是离桂呈远一些……那就等死吧。 而事实是,干完这一票,他们所有人都会分道扬镳,将来不大可能还会有见面的机会。 所以谁也不想给自己留下隐疾。 卖命,本质还是一份工作。杀手们想把这份工作可持续地干下去,而不是干一票把自己搭进去。 见左右犹豫,公孙植一脸怒容。 可他也知道,自己左右不了这些超凡者。 他终究是序列二而已,而且明面上他已经被阖捭学院废除了身份的弃徒,哪怕背后势力再强再大,面对这些桀骜不驯时,也有些力不从心。杀手们表面上听从于他,可实际上每个人心里都有各自的判断,什么时候该出手,什么时候该认怂跑路,都有一套行为准则的。 公孙植本想自己动手,加入战斗,彻底终结苏文。 可想到桂呈那把一米多长的狭刀和绿油油的毒雾,他有些犹豫了。 毒雾还好,他自然有解毒灵丹妙药驱逐,可雾气之中,桂呈未必能够分清敌我,万一不小心把他给劈了怎么办? 桂呈的大刀砍不死苏文,可落在他身上的时候,未必不干脆啊! “公子!这个小秀才……支撑不了多久,青山书院那边对此事一无所知,我们还有时间,稍安勿躁。” 另外一名序列三的超凡者意识到了公孙植脸色不好看,便给了他一个台阶,宽慰了几句。 “哼……也罢!他翻不了天!” 公孙植僵着脖子, 微微点头。毕竟书院后山的桃花宴,序幕都还没完成呢。 “……快然自足,曾不知老之将至……” 钱浩然抑扬顿挫的声音,还在群山之中回荡不绝。 苏文耳中流淌着钱浩然所吟诵的文句,手中的刻刀也越来越快! “迸!” 终于! 刻刀与狭刀对撞劈砍了三十七下,桂呈手中的狭刀忽然便断裂成了两截! 刻刀本是就超凡之物,苏文没能发挥它的真实威力,可一样可以将它当成一把神兵利器使用,利用刻刀的坚韧,苏文每一刀都落在狭刀相近位置,反复砍斫之下,狭刀承受不住刻刀的威力,一刀两断! “啊?!” 桂呈大吃一惊。对眼前这一幕难以置信。 这一把狭刀,是他自己千锤百炼,融入了他超凡之力的武器,可以说是他两手的延伸,握住这把狭刀,释放出他的超凡之力——毒气的时候,他几乎可以相当于一位战力稍弱的序列四超凡者。 可是…… 面对一位儒家的序列一,他的狭刀竟然被砍断了! 砍断了! “这特喵的是在演我吧?” 桂呈心里甚是认为,他面前的不是一位序列一,而是一位儒家的序列三,一位正经八百儒士。 要不然……这家伙怎么可能劈得断他的狭刀呢? 桂呈的认知出现了混乱。 这种不寻常,若在桃夭眼里,却觉得再寻常不过的事。 苏文的序列力量的确低得令人发指。 可是,在内厂和青山书院投入了海量材料的吃喝洗刷下,苏文的体魄,几乎可以跟兵家的序列三相当! 不是一般名门正派的那种体质一般,甚至可以说纤弱的序列三,而是出了名的,皮肉粗糙的兵家序列三,钱浩然为了提防苏文被人家打死,可谓是煞费苦心。 而在这个基础之上,苏文还有着有一件“锁血挂”。地支可以免疫敌人九成五的伤害,不管敌人多强,九成五的伤害会被地支过滤掉,就冲着这一点,序列三层次的对手,想杀死苏文这个挂逼,可能性微乎其微。 可是……知道苏文身上有地支的人,除了那个神秘虚影,就只有桃夭。 而桃夭也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对地支的真实身份和能力都有着严重的偏差。 只有苏文知道自己的底气有多足。 “刷!” 趁着桂呈震悚的瞬间,苏文毫不犹豫地将刻刀刺向了对方的胸膛。 “笃!” 刻刀戳到桂呈胸口的时候,苏文感觉自己刺进了一棵枯木之上。 刻刀虽然没入了桂呈的胸膛,苏文却感觉自己刺中的,并非桂呈的身体! 强烈的危机感让苏文快速反应过来,往后急退。 “呼……” 眼前寒光一闪,半截断刀擦着苏文的头皮而过,将他发髻劈得凌乱。 “咳咳!老子弄死你!” 桂呈发出怒吼之时,他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一截等身高的木头。这正是他替死秘术,苏文是命中了他的胸口,好在替死木挡下了这一劫,不然就被苏文逆势反杀了。 侥幸之余,桂呈也怒不可遏,用掉了替死木,他也等于少了一条命,自然要跟苏文拼命。 第八十七章 可惜 “这……” 公孙植也是遍体生寒。 虽然看不清楚苏文究竟是怎么出手给予桂呈致命的一击的,可若他处于桂呈的位置,此时肯定是必死无疑了。并不是每一个超凡者都有替死保命的手段。 “他对我……还是手下留情了。” 回想起跟苏文交手的过程,公孙植才意识到自己曾经在黄泉路上走一遭。在此之前,他依旧感觉面对苏文时的惨败,与他的大意轻敌有脱不了的干系。 可此时公孙植总算明白,他之所以还活着,是苏文当时并没有弄死他的打算。 “难怪了……” 公孙植也终于明白,为何他背后的势力,一定要将苏文除之而后快。 这样的人物,成长起来是何等可怕! “让你见识一下我真正的本事!” 桂呈一连劈砍出七八刀,将苏文逼退了十多米之后,理智让他停了下来。换了一口气之后,身上不再散发出绿色的毒气,而是分泌出了一股黑乎乎的油脂,像是粘稠的石油。油脂落地之后,朝四面展开,其中部分朝着苏文位置如黑潮涌来。 “这家伙的秘术……还真是千奇百怪。” 趁着桂呈停止攻杀的空隙,苏文也趁机换气。 别看他此时四平八稳的样子,实际上超凡力量已经损耗极大。 他终究只是一个序列一的小秀才而已,文气再充沛,也是有个限度的。 如果没有地支的加持,桂呈的毒雾就够他喝一壶的,根本支撑不到现在,甚至连毁掉桂呈的替身木都做不到。 “桃夭呢……这家伙,不是说老早就已经到了吗?” 苏文在意识里沟通了地支,查询桃夭的情况。 “爹……恐怕你要多坚持一阵子了,桃夭小姐姐,被歹人拦下了!” 地支给苏文带来了一个晴天霹雳的消息。 “什么?!” 苏文脑子一片空白。 谁能拦住桃夭,是谁在阻拦桃夭?! 苏文缓缓呼出一口浊气,心里暗道,果然……公孙植这小兔崽子,有备而来啊! “那就只能希望……颜朵靠谱一些了。” 地支不仅能通知桃夭苏文的遭遇,还能在苏文不触碰文印的情况下,悄然发送消息。 在离开书院的时候,苏文已经让地支给颜朵发送了消息。 只是他提醒了颜朵,千万不要回复他信息,敌人在黑暗中监视着他,而且不知地方是否有监视文印的手段,消息往来,很可能会暴露了消息,导致匪人的撕票,害死张?和孙野侯。 但这还不是苏文真正担忧的。 颜朵就在桃花宴上,与阴阳家的长辈在一起。 若颜朵没有随身携带文印,那才是真正的糟糕。 这也意味着,通过颜朵向南宫求救的构想落空,内厂没有强援到达,书院对此一无所知,就连桃夭都被敌人拦下……那他算是死定了。 “人算不如天算……那也无话可说了。” 察觉到自己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危机之中,苏文反而淡定了下来。 他郁闷的是,他到现在也不知道,公孙植究竟对他有什么仇有什么怨,非得置他于死地不可。之前他可是连公孙植的名字都不曾听说,这货怎么就跟牛皮糖似的,缠着他不放。 握紧手中的刻刀,苏文目光冷冽如刀,越过了桂呈,落在来公孙植身上。 对苏文而言,此人就是罪魁祸首。 “就算是死,也得把你给杀了!” 苏文心神坚定。 他可以肯定,自己一旦被杀死,孙野侯和张?也不可能会幸免于难。冤有头债有主,就算是死,也要想个办法把公孙植杀掉。 粘稠的黑液,比苏文想象速度还要快。 黑液不仅仅在地面上流淌,而且还能渗入地下,苏文甚至能看到,黑液里似乎长着无数的尖刺、嘴巴和眼睛。 它们对着苏文发出细碎尖叫和嚎吼,只是声音实在太小,落在苏文耳中的时候,只剩下了混淆在风声、远山回响着的钱浩然的文句声中的窃窃私语。 “呲溜……” 苏文脚下忽然有黑液破土而出,黑液变成了条状,仿佛一条条长着倒刺的触手,猝不及防地卷向苏文的两脚。 苏文拔地而起,可触手比他想象中还要快! “嗡……” 就在黑色触手即将接触到他两腿瞬间,苏文周身一道青玉般的光华便快速闪现。 光芒之下,触手发出一声声尖锐凄厉的细碎叫声,像融化了的沥青,掉落地面,再次变回了黑液。 “禁忌物?!” 看到这一幕,桂呈也意识到,苏文有禁忌物护身。而且品秩应该不低的禁忌物,才能有如此效果。 “哼!” 桂呈脸上浮现一抹狞笑:“不管是什么禁忌物,也不可能抵御得了我的深渊侵蚀!宝物……是我的了!” 桂呈的序列三秘术,粘稠的黑液,名字便是深渊侵蚀。 深渊侵蚀这种力量,可以无视文气防御,对超凡物品的破坏力也是惊人的。 在桂呈看来,苏文身上的禁忌物只能抵挡的几分钟就很不错了,等耗尽了苏文的文气,无法再激发禁忌物的能力,到时候苏文便是死路一条。 而对桂呈而言,深渊侵蚀这种能力, 却是可以持久使用的。 当然,每一种黑暗途径的秘术,使用的过程都要付出一定的代价。 深渊侵蚀在腐化敌人身躯和灵魂的同时,也会侵蚀使用者的灵魂和身躯,使用长久之后,最终便会被这种黑暗能力所同化,最终丧失理智,失控成深渊怪物。 所以深渊侵蚀,反而是黑暗途径的低阶超凡者越容易掌握,威能越大的力量,掌握了这一门秘术的超凡者,很难抵御它的诱惑而不使用它,而一旦使用,便会痴迷于它的强大,渐渐形成依赖,以至于献祭敌人于这门诡异强大的秘术的同时,最终也会在某次使用中,将自己的身体和灵魂一同献祭掉。 桂呈掌握深渊侵蚀还是第一次使用, 但跟别的黑暗途径超凡者不一样的是,他并没有感觉到这一门秘术的强大……毕竟第一击就被苏文身上的禁忌物所挡下,使用效果还是低于了心理预期。 可深渊侵蚀的副作用对他的影响却已经开始发挥作用,思维已经开始跳脱,有些过于大胆甚至开始疯狂。 还没解决苏文,便想着将苏文身上的禁忌物纳为己有。 虽说按照行规,杀死苏文之后,他是可以从苏文留下的财物中取走一样作为战利品,甚至还有优先挑选的权利。 可此时就作此想,作为一个经验丰富,成熟稳重的杀手而言,这种想法明显是不对劲的。 “公子……桂呈好像不大对劲。” 公孙植身边的序列三超凡者,已经发现了桂呈的不对劲,悄声提醒公孙植。 他倒不怕桂呈被苏文反杀。苏文的序列就摆在那,就算倾尽底牌,杀死了桂呈,最终也翻不了天。他担心的是桂呈的失控。讲真,黑暗途径的超凡者,他们活得好好的时候,并不会让人觉得特别可怕。 可是当他们濒临失控,或者失控状态下,就格外吓人了,比起正经途径的超凡者失控,他们造成的危害更加可怕,哪怕是序列三的失控,可能也能将周围的更高序列的超凡者害死。 “他……他要失控了吗?” 公孙植终究不蠢,听到同伴的提醒,头皮便一阵发麻。 桂呈一旦失控,在这个范围之内,就没有哪一个人说得上是安全的,哪怕序列三的超凡者也不行,就更不必说他了。 “似乎有这种征兆……但不明显。也可能只是他所掌控的秘术带来的一些影响而已,还不足为虑……只是以后要小心……” 序列三的超凡者也不愿把话说死,毕竟桂呈失不失控,是桂呈自己的事,在公孙植身边说桂呈的坏话,却不是他一个人的事,不仅仅会影响公孙植对桂呈的看法,也会让桂呈对他有意见。 不过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含糊过去也是不行的,只能小心地表示,桂呈以后再使用深渊侵蚀这样的能力的时候,失控的概率会增加。 本质上还是说了桂呈的坏话。 “知道了……” 公孙植微微点头,神色凝重,心里已经认定,以后再有类似的任务,不会再找桂呈了。 “这些黑暗途径的渣滓……用起来就是麻烦!” 公孙植眼底还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厌恶。 “呲溜……” 苏文脚下更多的黑色触手涌现,触手散发出刺鼻的腥味,形状也更为诡异,而桂呈身处黑液中央,被无数触手包围,看起来更像一个怪物,而不是一个活人。 “呼……” 苏文此时也发现,别看桂呈杀气腾腾,触手灵活,攻击颇有杀伤力的模样,可他能够攻击的范围始终是有限的。 桂呈为中心的十米,是深渊侵蚀杀伤力最强大的位置,超出这个范围,触手活动的速度就会变慢一半,在十五米的距离,黑色触手的反应,已经明显慢上一拍,很难形成有效的杀伤力。 所以苏文且战且退,在地支的保护之下,偶有几滴黑液落在身上,也顺着皮肤落地,只有身上的衣服被黑液腐蚀了一些,留下了坑坑点点的破洞。 “还不死?” 桂呈见苏文往后退,也亦步亦趋,往前行走。只是他两腿以下都被黑色粘液所浸泡着,速度并不快,苏文可以从容避让。 “你也支撑不了多久了吧?” 苏文咧嘴一笑,他的目光再一次越过了桂呈 ,落在不远处的公孙植身上。 “公子危险!” 公孙植身边的超凡者忽然用力拉住了他,将他扯向一边。 而就在这一瞬间,苏文手中的刻刀飞到了身前,擦着太阳穴而过,留下一道血痕。 “可惜了……” 刻刀拐了一个弯,再次回到苏文手里。 这一击竟然没得手,苏文觉得有些惋惜。 pS:下周一要上架咯…… 第八十八章 胆大妄为 “摇呀摇,摇到外婆桥……” 黑夜之中,一只猫头鹰振动着翅膀在半空滑翔,边飞边用毛骨悚然的嗓音,唱着原本温馨甜美的童谣。童谣从猫头鹰喉咙中唱出,说不出的阴森诡异。 猫头鹰背上,还盘踞着一团黑烟。自然是咕咕跟桃夭。 “咕咕,下去!” 桃夭忽然化成人形,在半空一挥衣袖,无数桃花花瓣便飞了出来,挡住了密密麻麻而来的飞刀! 花瓣零落,咕咕惊掉了一身毛发,跌落地面。 如果没有桃夭的保护,在那密密麻麻的飞刀中,它已经变成一只死猫头鹰了。 “好可怕!” 咕咕嗷嗷叫着。 “住嘴!偷偷溜走,找机会去把你主人给救出来!” 桃夭给了咕咕一脚,将它踹到一边,冷眼凝视前方的密林:“是谁胆子这么大,连偶的路都敢拦!” 一边说着话,黑烟中的桃夭,身体渐渐凝聚成形,一身黑裙桃花边,一手撑着一支桃花的桃夭,现身于山林之中。 “咳咳……桃姑娘……老夫无意与您为敌……只是……此路暂时不通,您暂且等一刻钟……过了时间,老夫给您赔礼道歉。” 一个精瘦的老人,拄着一根光滑的木杖,从夜色中走出来。 他身边,还有一个身穿白纱,蒙着脸面,手抱琵琶的少妇和一个紧身劲装,仿佛将一身肌肉硬塞到衣服里的光头壮汉,壮汉手持一根狼牙棒,对着桃夭虎视眈眈,甚至还伸出舌头,舔了舔下巴,借此想激怒桃夭。 “你是什么呐?” 桃夭睁大着桃花眼,眼神清澈,似乎一点都不着急。只是她一颗心却慢慢往下沉。 她鼻子只是轻轻一嗅,便对前方三人的实力有了判断。 拄杖的老人,是个序列五,超凡途径不明。白纱少妇是个序列四,大概是个乐家途径的超凡者,擅长以音律杀人;而光头壮汉,是个走武夫路线兵家,序列四。 一个序列五,两个序列四。 看到对方摆出的架势,桃夭便知道,她想短时间内突破防线是不可能的。 “你们知道在干什么吗?” 桃夭似乎心不在焉,目光落在自己手中的桃枝上,一朵一朵地数着上面的花瓣。 老人不说话,旁边的少妇则轻轻地往后退了一步,一手按在琵琶弦上,光头壮汉目露凶光,握紧拳头,紧身衣嘎吱作响。 桃夭看似什么都没做,可她话音中却已经逸散出自己失控的超凡之力,准备以她的本命之力“契约”,与身前的三人立契。 三人虽然不知桃夭的本命技能的厉害,可他们能够感受得到桃夭身上散发出来的超凡力量。他们判断,这是桃夭要出手对付他们的前兆。 “我很好奇……你们是怎么知道我的存在的?” 桃夭并不急着出手,反而眨着大眼睛问道。只是这时候她语气凛冽,没有了跟苏文说话时的娇憨。 可三人并不回答,依旧目光警惕地盯着桃夭。既防止桃夭突破防线去救苏文,同时还得小心桃夭逃跑,若桃夭溜走,跑到青山书院后山搬来救兵,他们三个别说离开,能够速死都是运气。 “哑巴了?” 桃夭冷冷一笑:“那我自己猜猜?” “请便。” 拄杖的老人似乎觉得再这么沉默下去,可能会让桃夭更愤怒,弄不好时间就拖延不下去了。 可是……如果不到万不得已,他绝不愿意与桃夭一战。这个五百年前就关到了灵狱里的可怕存在,到底有多少底牌,是谁都不知道的。 更可怕的是……他们掌握的证据充分说明,桃夭一直处于半失控状态,而且别人的半失控是伤人伤己,而桃夭似乎已经掌握了失控的力量,也就是说,失控的力量对敌人更有杀伤效果。 这样的赊刀人,对三人的震慑自然是巨大的。 他们很清楚,若以性命相搏,他们能够取得最后的胜利。 可是杀死桃夭,他们三人很可能没有谁能独善其身,最好的结果是有一个人活下来,但更大可能是同归于尽。 毕竟,桃夭不仅仅失控的力量可怕,她还是一个赊刀人,墨家的高序列大佬。她的身上到底带着多少墨家奇技淫巧的超凡武器、暗器,是谁也不知道的。 “第一个消息来源……自然是内厂。” 桃夭微微点头:“只有内厂有人知道我跟苏文在一起,所以对付苏文的人,一定对内厂的情况很了解,其次便是……谢灵蕴。” 老人微微点头,却是不置可否,示意桃夭继续往下说。 桃夭却没有往下说的兴趣了。 内厂里……有人要杀死苏文。 这个人是谁? 南宫? 不可能。实际上,整个江南道内厂里的人,都不可能想到要杀死苏文。 他们没有任何的利益冲突。 可是内厂往上,涉及到了更高层的斗争了呢? 谢灵蕴大闹灵狱之后,灵狱可是失踪了许多禁忌物。 谢灵蕴念念不忘的天-09号禁忌物,桃夭念念不忘的禁忌物如意玉盘,可不止他们在惦记。 当时处于漩涡中央还活下来的人,如果说没有得到禁忌物的庇护,是不可能的。 柳三刀、老六和苏文,自然被一些人所注目,认定他们可能被某一件禁忌物所保护。 而柳三刀跟老六,都是内厂内部系统熟悉的人物,有一套非常容易辨认的方法,肯定有人暗暗地调查过他们两个,最终排除了他们身上寄生拥有编号的禁忌物。 只有苏文,在书院的庇护之下,内厂的高层不敢造次。 所以……这一场突兀的刺杀,就很能试探出苏文的深浅,是否拥有超出他实力的超凡力量在帮助他。 当然,这应该只是其中之一的原因。 更深层的原因,是牵涉到了谢灵蕴。 谢灵蕴终究背靠两个学派,在朝廷深耕多年,不可能没有铁杆盟友。说不定谢灵蕴对天-09号禁忌物的觊觎,便是来自这些人的蛊惑。 谢灵蕴出事之后,灵狱里的禁忌物,自然成为了这些人的目标,自然会出手试探禁忌物的下落。 除此之外,也不包括有人想替谢灵蕴报仇。 谢灵蕴虽然是死在南宫手下,可还是有小道消息传出,他是被苏文坑死的。 泄露消息的自然不可能是内厂,而是当初与谢灵蕴割袍断袖,呸,割袍断义的王御史。身为御史,自然不可能守口如瓶,在擒杀谢灵蕴的过程中,苏文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自然被有心人得知。 所以如果有人想为谢灵蕴报仇,找到苏文身上来也不奇怪。 至于桃夭的身份,在江南道内厂或许会不被人所知,可在京城的内厂总部,有心人总能找到资料的,而最后如何安置桃夭的信息,江南方面自然也会向京城汇报,那么围杀苏文的计划里,桃夭自然也是他们绕不开的一环,自然要有所准备了。 而从身前这三个途径不同的高序列强者汇聚一块,也能分析出很多东西。 这一次,针对苏文的,可能是一股极其庞然的力量,也可能是几股不同势力汇合起来,一起干的一件大事。 桃夭的判断,更倾向于后者。 牵涉到的势力越多,事情泄密的可能性就越大。而且也容易因为利益分配不均,引发内讧,造成更大的损失。这还只是其中一种坏处,更可怕的坏处是,苏文除了是内厂成员同时还背靠着青山书院这棵大树。 毫无疑问,在许多超凡者眼里,钱浩然已经是个序列六的亚圣——哪怕不是,他的实力也应该无限接近,苏文的另外一个老师,也正在晋升大儒的路上。除去这两位主心骨,钱浩然和董知章的学生里,也有不少儒士、君子,教授先生里更有不少超凡者,在整个大梁朝,是一股不容忽视的势力。 从青山书院的思贤堂到后山的桃花林的显赫处所树立的石碑,就能看出苏文在青山书院的地位。杀死苏文容易,可要是被书院知道凶手的身份,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所以敢对苏文动手的,只能是某一股根深蒂固的势力在推动,可不管是什么样的一股力量,面对青山书院这样的庞然大物的时候,也不得不小心翼翼。为了一个苏文而跟整个青山书院开战,那是一场难以估量的灾难。 “呵呵……真是越来越好玩了呢。” 桃夭轻轻一笑,低声感慨:“计然家果然是一群胆大妄为的家伙,算计真是深远。” 她已经清楚, 谢灵蕴的计划,是受到了计然学派的势力在推动,主要是一个少女面容的讨债鬼为了晋升。 可在桃夭看来,这理由十分牵强。 谢灵蕴谋划灵狱已经二十年,那位讨债鬼不可能等这么长时间,等这么一个晋升的机会。 也就是说,当年诱导谢灵蕴的不可能是那位少女,只可能是她背后的势力,计然家学派的某一股势力。 少女不过是适逢其会,利用了这次机会完成了自己的晋升仪式。 少女达成目的之后,这股势力便来收割苏文,收割这个跨时二十年布局的果实。 这才是真相。 “你们都不知自己……给自己招惹了什么样的祸事。” 桃夭叹息一声,望向拄杖老人的时候,仿佛是在看一个死人。 第八十九章 桃枝 桃夭抖了抖手上的桃枝,上面娇艳的花朵纷纷飘落,可离开枝条瞬间,粉红的花瓣变成夜一样深沉的黯黑。 黑色的花瓣,如同一片片利刃朝着三位超凡者飞去。 “敢在我面前玩刀?” 光头壮汉一声冷笑,他两手一扬,片片刀光便从他双手不断抛出,一把把飞刀击向飞来的花瓣! “哐当……” 在桃夭与三人之间,响起了金属碰撞的声音。 光头壮汉皱起了眉头,他把手往后一探,竟摸出了一块大盾,挡在了身前。 因为桃花花瓣被他的飞刀切碎,可依旧威力不减,反而变成更多的利刃,朝他们位置扑来。 壮汉顿时明白桃夭的战术,她根本不准备纠缠,而是使用巧劲,对他们几个造成最大程度的杀伤。 “看样子,你很急……想赶紧完成这场战斗啊!” 盾牌在身前,桃花花瓣便无法近身。 壮汉嘿嘿一笑,对着桃夭露出一个猥琐的笑容:“小妹妹,叔叔可是很持久的哦,你的打算是注定落空的!” “铮铮!” 旁边的少妇眉头微蹙,手指在丝弦上轻拨,肃杀的音鸣激荡,将袭向她的花瓣拦截下来。 拄杖老人则把拐杖往前一顿,身前的疾速而来的花瓣便慢了下来,他甚至伸手,拈住一瓣,仔细端详,看着黑色的花瓣,他神色也渐渐凝重。 这时他总算发现,桃夭手里桃枝可不是在书院后山随便折下来的玩具,而是桃夭力量的一部分。 准确来说,这是一件禁忌物。而且是桃夭析出的禁忌物。 这可是一个非常可怕的信息。 桃夭随时都可能失控,这是他所掌握的消息,而且消息称桃夭在五百年前就处于失控边缘,可五百年的时间过去,她还是处于失控的边缘……这就很不合理。 换个别的人,不是变成失控的怪物,就是早已死掉了。 可桃夭一直是这个样子,只说一点,桃夭的失控状态……竟是可控的。 桃夭竟然将失控的力量,转化成了禁忌物。 这种事情……老人别说见过,就连听说都不曾有。 超凡者身上能够析出禁忌物,这是共识。可这得有一个前提,便是超凡者死去之后,灵性析出,最终变成禁忌物,可不是还活着的时候。 “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老人神色肃然,可顷刻之间,他发出一声痛呼,将手上的桃花碎片抛开! 在之前的刹那,他手中的花瓣竟然长出了尖刺,狠狠地扎入了皮肤之中! “桃之夭夭,妁妁其华。” 桃夭小手轻轻一招,沾有老人鲜血的黑色花瓣便回到了她手里,将花瓣往桃枝上轻轻一放,黑色的桃枝便再次变回了原来的色彩,她轻轻地将桃枝往地上一插,顷刻之间,黑夜之中,大地一片粉色的明亮。 一棵棵桃树竟拔地而起,漫山遍野,鲜艳的花朵,压满枝头,美不胜收,花香四溢。 可三位超凡者却如临大敌,不敢轻举妄动,背靠彼此,形成一个三角形,防止桃夭的杀招。 到了这时,他们也终于意识到,桃夭对他们开展真正的猎杀了。 光头壮汉握紧盾牌,抽出一把短刀,警惕地盯着身前一团将枝头压得沉甸甸的花簇,声音有些发寒:“大意了……他们的消息里可没说,这娘们手里有这么诡异的禁忌物!” “铮铮!” 琵琶女则拨动琴弦,凛冽之音朝四面八方激荡而出。 在肃杀的音调攻击之下,压满枝头的桃花如被西风狂扫,四处飘零! “不可妄动!” 老人沉声说道。 桃花林突兀出现,桃夭便没了踪影。 但他知道,桃夭并没离开此地,而是伺机攻杀他们。 桃夭自身的攻击,老人并不畏惧。他真正担心的是桃夭的禁忌物。 并不是所有禁忌物都主动杀人,而是触犯了其中禁忌条件,才会对冒犯者进行攻击。桃夭的桃花林,可能就是其中之一。 在没弄清楚禁忌物特性之前,最安全的做法,就是什么事都不要做。 反正他们的目的很明显,是拦下桃夭,不要让她去支援苏文,而不是与桃夭拼个你死我活。 可是他的提醒已经太迟了。 桃花纷散之后,很快就化成一道道黑烟,朝着琵琶女卷去。 “铮铮铮!” 琵琶女蹙紧眉头,手指灵动地拨弦,更加凌厉的琴声化为刀罡攻向黑烟! 可以看到,黑烟仿佛被利刃切割,可不管利刃如何切割,黑烟并没有受到伤害,反而是周围的桃木,被音刃波及之后轰然粉碎,随即化成更多的黑烟,朝琵琶女攻去! “救我!” 眼看自己的自救失败,琵琶女不得不对两名同伴呼救。 “臭娘们,就爱惹事生非!” 光头壮汉怒声说道。同时他用力一顿手中的盾牌,盾牌发出一道锐金色的光芒,将三人笼罩其中。 “噗!” 黑烟落在光芒之中,无法继续往里面继续侵入。 可在越来越浓厚的黑烟覆盖之下,盾牌释放出来的光芒,也在不断黯淡。 “哟,竟然是破防盾。” 桃夭从一团黑烟中走出。她认出了光头壮汉手里的盾牌,竟是一件超凡物品。还是墨家的能工巧匠的手艺,桃夭一眼就看出是精品,不是粗制滥造用来骗钱的玩意。 不过…… 墨家的能工巧匠大多都有一种心思,就是怕自己打造的武器,最终会被人用回他们身上,所以在打造强大的超凡物品的时候,总会留下一个只有他们才知道的瑕疵,通过这点瑕疵,墨者可以轻易地将他们打造的超凡物品危害降到最低。 桃夭仔细看了两眼,便找到了破防盾上留下的破绽。 “给你打造破防盾的墨者有没有跟你说过……永远不要用他打造的武器去对付墨家学派的人?” 桃夭对着光头壮汉露出一个邪魅的笑容。 她手里多出一把小巧的银刀。寒光一闪,银刀击向盾牌边缘的一个小角落。 “唉!” 拄杖的老人一声叹息,挥动木杖,拦下桃夭这一击。 他意识到,只要不去主动攻击桃夭,桃夭的禁忌物就不会将他当成敌人攻击。 可身边的两人做出了错误的行为,他若置身事外,那么这两人很可能会惨死在身前。两个序列四,对抗一个赊刀人,尤其是拥有强大禁忌物的赊刀人,是非常吃力的。 “就等你出手呢!” 桃夭收回银刀,对着老人灿然一笑。周围的鲜艳的桃花林忽然一下子变成了比黑夜还深沉的黑色,老人忽然便感觉自己被黑暗所覆盖,身体也渐渐被黑暗融为一体。 “啊哈!” 老人发出一声惊呼,瞬间之间便使出了全部力量,挣脱了黑暗的束缚。 可无尽的黑烟朝他席卷而来,他只得发出一声大吼,脚步却是更快地朝远处逃去!他清醒地意识到,此时再不离开桃夭的攻击范围,那么他可就跑不了! 至于身边的两名同伴,死定了,没救了,没必要救了! “汪夫子,救救我!” 当老人抽身离开的瞬间,琵琶女意识到了危险,大声呼救,同时她两手疯狂拨动音线,试图将周围的黑烟驱逐。可黑烟却无视了她的攻击,将她卷入其中,手中的琵琶落地。琵琶女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消失不见。 “你敢?!” 光头壮汉一声怒吼,也不知他的愤怒是针对桃夭还是逃离了现场的汪夫子。 没了汪夫子,桃夭的力量肆无忌惮地对他发起攻击,顷刻之间,他手中的破防盾最后一丝能够释放出来的光芒也消失不见,黑烟将他卷入其中。 “啊啊啊……” 光头壮汉声声凄厉的惨叫在黑夜中响起,随即黑烟离开他身体,可他已受伤极重,倒地不起。 黑烟陡然消失,一身黑裙的桃夭出现在壮汉身前,手拈桃枝。 “嘻嘻……叔叔,你还真会说谎……你不是说……你很持久吗?” “我,我开玩笑的……” 光头壮汉大惊失色,颤声说道:“我不过是收人钱财……也没打算真的对付你……罪不至死……” 桃夭提了提裙摆,往前便一脚踏下,落在壮汉的裆部,重重一拧! 壮汉本想抵抗,可周围无数黑烟便冒出,化成一条条无法割断的绳索,将他捆绑得严严实实! “啊……” 壮汉脸上五官都扭曲,两眼里满是恐惧的神色。 “让你很久!让你色胆包天!让你嘴贱!连偶都敢调戏!” 提起脚,桃夭嫌弃地把脚往一边的泥土上用力蹭了几下。 桃枝上飘落一片黑色的花瓣,割断了壮汉的喉咙。 呼出一口气,桃夭手一挥,周围无尽的黑烟便涌入她的裙底,将她淡薄的身影慢慢填充厚实。她脸色苍白中带着病态的粉红,身躯摇摇欲坠,若凑近看,就能看到桃夭瓷娃娃一般的面容上布满了细密碎裂痕。 “一群贱人……偶的力量本来就太多……释放不了,又给我送了这么多……接下来可怎么办……” 禁忌物桃枝,会收割对她有敌意的超凡者的生命,将其灵性转化为超凡力量,反馈到桃夭身上。 这本是一件令人梦寐以求的至宝。可对桃夭来说并非如此,她的超凡力量超出了现有序列所能承受的强大,这也是她处于崩溃、失控边缘的原因。 幸好拄杖老人逃走了,要是这老头也被她猎杀,一个序列五加上两个序列四的超凡力量,将会将她彻底地撑爆在这里。 “可恶……墨家的序列六晋升仪式……究竟是什么……” 桃夭低声嘀咕着,一手抹去脸上泌出的血珠,跌跌撞撞地朝前走去。 “苏文……你最好运气好一些,可别死了……” 第九十章 来也 地上的黑液再次朝苏文席卷而来。 桂呈的身体,也仿佛变成了一团黏糊糊的沥青,一块块的不明物从他身上掉落,化为活性粘稠的黑液,朝苏文位置而去。 “我们离开这里!” 公孙植不知是意识到桂呈失控的风险越来越大,还是觉得桂呈使出的秘术带来的气味也着实过于恶心人, 捂着鼻子说道:“留下两人给桂呈,收拾战场,其他人跟我走。” 在他看来,哪怕桂呈控制不住力量,最终在苏文面前失控,最坏的结果也是跟苏文同归于尽,苏文断然是不可能活下来。 留下两人,不过是为了解决桂呈失控带来的超凡力量的外溢,清理现场,不给青山学院留下把柄。 “这两人……如何处理?” 公孙植身边的序列三超凡者看着地上的两个麻袋,感觉有些棘手。 两人可都是青山书院的学生,杀了吧,算是得罪死了青山书院,可不杀吧……比杀了麻烦还大。对比之下,还是杀了比较轻松,可不管是出自身份还是后果的考虑,拥有序列三力量的他,是不会愿意自己动手的。说出这一番话,就是希望公孙植把这个锅背好。 “带走……换个地方再杀。” 公孙植仔细一想,便做出了一个让他不久之后,后悔莫及的决定。 “带上!” 两名序列一的超凡者很自觉地将地上的麻袋拖起,扛在背上。 “桂呈……速战速决!” 公孙植忽然感觉怀里的文印微微一震,掏出一看,表情一僵硬,给了身旁序列三一个只可意会的表情,给还在跟苏文纠缠的桂呈说了一句:“要尽快杀死他!” 被深渊侵蚀能力弄得脑子不大清醒的桂呈,从公孙植的语气中也意识到了事情似乎发生了什么反转变化。 “汪夫子……被赊刀人击退了。” 公孙植对着身边的超凡者低声说道:“与他一起的竹姬和虬耷,被斩杀了。”他的声音有控制不住的惊颤,仿佛受到了巨大的惊吓。 实际上也的确如此。 在他所知道的计划中,汪夫子根本没有出手的计划,就连竹姬和虬耷也只是作为掠阵的超凡者而已。而汪夫子所对标的强者,本应是钱浩然,而不是那个传说时刻都可能失控崩溃的赊刀人——桃夭。 可汪夫子摆脱了桃夭之后,便给公孙植发来了消息。 他无力对抗桃夭,另外两名序列四的超凡者,在桃夭面前更是抵挡不了一刻钟,便身死道消。 汪夫子没有解释赊刀人为何如此可怕,一个序列五竟然能够让另外一个序列五带着两名序列四的阵容下,惨败而归,本身就是不可思议的。 “赊刀人……很快就来了!” 公孙植脑海里只剩下这么一个念头。 汪夫子发来的消息,对公孙植而言已是一个催命符。 看看到消息的第一个念头,他是想让桂呈立即放弃杀死苏文,保护他离开。 可是…… 如果不杀死苏文,绝了后患,那么就算能平安离开这里,最终在青山书院的压力之下,他的下场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所以抱着桂呈与苏文同归于尽的想法,他干脆让桂呈竭尽所能,尽可能快地将苏文杀死。 至于在这个过程中桂呈会不会失控,这就不再是他关心的事了。 “受死吧!” 感觉到了气氛发生变化的桂呈,也急切地想把苏文尽快杀死。 原本他只是凭借实力碾压一个序列一,换些秘药和赏钱,继续过着快活的日子的一个莫得感情的杀手而已。可此时他却发现,这一笔买卖,可能是他从业以来,风险最大,收益最小的一个单子。 深渊侵蚀这种秘术都使出,替死木也耗掉,可苏文还是活得好好的,他反而险些失控了。 “妈的……亏大发了,等我杀死这小秀才之后,得让他们加钱!” “对的,必须得加钱,不然老子就把公孙植伏杀小秀才的消息卖给内厂,卖给青山书院……没准还能挣更多!” 胆大心黑的桂呈,在心里已经想到了额外的发财门道。 他甚至打主意,不管公孙植有没有给他加钱,把消息卖给内厂和青山书院,都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你们想跑?!” 看着被扛起来的麻包袋,苏文对着公孙植厉声说道:“把他们放下,不然我与你不死不休!” “呵呵……” 公孙植回头对着苏文冷冷一笑:“真是讲义气!不用担心,你放心死去,黄泉路上走慢一些,你这两朋友,应该能赶得上跟你团聚的!” 语罢,公孙植头也不回地离开。 苏文心急如焚,可愈发疯狂的桂呈,身上掉落的粘液,几乎已遍布周围,他甚至已经很难找到落脚处。 无处不在的触手,朝着他拍打、席卷而来。触手上的倒刺,已经将他衣服、裤子撕裂不少,皮肤也多有伤痕,血水从中渗出,不少地方甚至还渗出了黑色的粘液。 这已是地支竭力保护之下的结果。 若无地支,此时的苏文,恐怕早已被触手卷住彻底吞噬掉。而在与桂呈的纠缠之中,他也耗尽的力量,身上几乎榨不出一滴的文气,超凡之力已彻底消失不见。 “看样子……是有人来帮忙了。” 但瞥见公孙植离开时的表情,苏文便意识到,事情有了变化,公孙植不得不提前离开。 “是山长赶来了吗?” 苏文如此想道。 钱浩然距离此地距离最近,他要是知道了这里所发生的事情,只需念头一动,便能出现。 儒家的高阶超凡者,超凡之力就是如此神出鬼没,蛮不讲理。 “应该不是……” 又避开了几道触手的袭击之后,苏文大口喘着气,心里很快就否定了这种可能。 钱浩然只会直接出现在他身边,而不会在外围瞎逛,那么就只有桃夭杀死杀伤了公孙植埋伏在外围的强敌,让他意识到危险,所以公孙植才想到提前跑路了。 “是的!她来了!她马上就来了!爹,你可要撑住啊!” 地支回应了苏文的疑问。 当桃夭主动寻求与地支沟通的时候,地支便将苏文的位置再次给桃夭发了过去,甚至还主动释放出了气息,让桃夭更方便地锁定苏文的位置。 只是地支也感知到,桃夭此时的状态非常不好。 眼下的桃夭,可比最初关到灵狱里的时的状态糟糕更多,她的身体不断在崩溃,然后凭借着桃夭的强大意志,重新塑造着崩溃的碎裂的器官,不断地弥补着生机。 别说吓破胆子的汪夫子转回头,要是有一个头铁一些的序列四,只要小心一些,就能将桃夭击败,甚至将其终结。 地支给桃夭释放了部分气息,帮助桃夭压制失控的超凡之力,这才让桃夭缓过一口气,还能继续赶路。 地支自然也没有将桃夭的糟糕状态告诉苏文。 这种消息对苏文只会带来打击,甚至可能让他意志崩溃,提前被桂呈所击败。 得知桃夭就在路上,苏文的胆气明显更足,嘴里念念有词。 地支听不懂苏文说的是什么,可它大受震撼。 苏文嘴里在诵读着《左传》、《公羊》、《谷梁》三传里的解经语。 每一句经文从嘴里吟诵出来,苏文便能感觉小腹中有文气凝聚,转化为超凡力量,支撑着他在桂呈的疯狂攻势下不至于倒下。 他甚至发现,同样是解经语,《公羊传》所能滋生出来的文气,竟然比《左传》更多,《谷梁传》更次之。 苏文对三传可是相当熟悉了,自然清楚是什么原因。 《左传》是以史解经,以历史方式去还原《春秋》里的微言大义。 而《公羊传》,则是从《春秋》原文上,揣测文字中的微言大义。包括《春秋》中记述或者留白的内容,通过层层自设的提问,解读、构建出一套可能圣人都没想过的“大义”出来,发挥的余地更多。 至于《谷梁传》,这一部典籍的出现,完全是为了对抗《公羊传》学派的观点而而针对性进行解构,完善之后提出的,许多内容要么是故意反对《公羊传》,不然就是将《公羊传》的内容包装过后,变成自己的观点,在用词上可比俗气、大白的《公羊传》典雅许多,可从奥义层次看,却是落了下层。 只是让苏文觉得好笑的是,在另外一个世界里,《谷梁传》地位不及前面两者,而在这个世界里,《谷梁传》能够滋生的文气也有不及《公羊》、《左传》,这说明了,的确是质量问题…… “我爹就是厉害啊……” 随着苏文体内文气不断滋生,地支也明显感觉到苏文稳住了阵势,没有立即败亡的可能。而吸纳了苏文外溢出来的奥义,地支甚至都感觉到,它的品秩都得到一些提升。 虽然这些提升相对它而言,几乎是微乎其微,不足为道的。可是,在禁忌物榜单上排名靠前的它,品秩还能提升,本身就可以算是奇迹了。 只是这时情况突变,桂呈忽然痛苦地大吼一声,身体炸裂,瞬间污泥一般的黑液四处迸溅,哪怕在地支的保护之下,苏文也被溅了一身! “啊~~” 苏文发出一声痛呼,剧痛之下,他险些站不稳身。 “老板别怕!咕咕来也!” 幸好这时,空中传来咕咕一声急切的声音,一个巨大的阴影从天而降,大爪抓住了苏文的肩膀,扑棱棱的一声,提起苏文,朝前飞去。 “想走?” 地上的黑液里出现一个扭曲的五官,对着苏文后背喷出一道黑液水箭。 苏文察觉身后危险来临,可此时已避无可避。 咕咕猛然一个俯冲,避开了水箭的攻击,可它背后却被水箭擦过,羽毛纷纷落下。 第九十一章 为何回来 地上的黑液很快汇聚回人形,桂呈面容模糊,用力地在胸膛拍了一下,朝着咕咕飞走的方向发出一声怒吼,提步追了过去。 虽然是两条腿的,可奔跑的速度,可不比咕咕飞得慢多少。 “老板!你太厉害了!竟然没有被人家打死!” 咕咕飞得斜斜歪歪的,声音嘶哑。 桂呈这一击,只有部分力量落在它身上,可它也感觉支撑不住。 苏文可要比它还弱,竟能跟这样的超凡者打得有来有回,让咕咕刮目相看。 “侥幸……桃夭呢?” “被三个坏人拦下了……” 咕咕所知道的信息还不如地支的多,苏文没有再追问下去。 “老板,我们去哪里!” “回书院。” 苏文有气无力地回应咕咕的话。他感觉到咕咕想提速提高,可力不从心。 “你受伤了?” 苏文问了一句。 “我没事的……哎哟!” 咕咕本想死撑,可终究还是忍不住叫了出来。 桂呈见苏文被救走,下意识用尽了力量去击杀苏文,虽然咕咕躲闪及时,可力量余波落在咕咕身上的时候,序列二的妖兽也承受不起这样的暴击。 尤其还是深渊侵蚀这种黑暗恶毒的力量。 咕咕背上的伤口深可见骨,还冒出丝丝缕缕的灰色烟霾,正是腐蚀的气息正往它体内蔓延。 “给我下来!” 桂呈在地上还不断追着咕咕怒吼。 他手上不断凝聚出一根根黑色的标枪,朝着苏文、咕咕的方向不断飞掷。 “呼呼……” 被咕咕躲闪开了几根标枪之后,桂呈便改变了策略,标枪只飞到了附近便炸裂,一团团黑色的液体在半空迸溅,咕咕不断拍打翅膀,以扇发出来的罡风与黑液对抗,不让黑液沾到苏文和自己身上。 可咕咕也清楚,它能坚持一时,却坚持不了很久。 它只能寄望桂呈是强弩之末,追一阵子后继无力,停止疯狂的追杀。又或者桃夭能够摆脱三位强者的追杀,来救苦救难。 “老板!张胖子和孙秀才在下面!” 逃命途中的咕咕依旧眼尖,看到了公孙植一行人。 远远的,咕咕便感知到了两位超凡者背上的麻袋里有熟人的气息。 张?和孙野侯。 “下去!” 苏文可是听到了公孙植与同伴的交谈,这狗东西想杀人灭口,若不设法救人,张?和孙野侯可就死定了。 “啊哈?” 咕咕恨不得把自己的嘴巴封起来。它就不该多这么一嘴,让老板做出如此不智的决定。 老板这是神勇无畏,还是厕所里点灯笼,找死啊! 下方可还有不少超凡者,任何一个,都能轻松对付它俩。 “老板……不可以……绝对不能……” 咕咕下意识地否决了苏文的想法。 此时苏文的行为,救不了朋友,反而会给敌人送多两个人头,不,是一个人头,还有一只阔爱萌萌哒的小猫头鹰。自己要是果断投敌……应该能活下来吧? 这个念头在咕咕的脑海里一闪而过。 反正这种事,它不是第一次做了,相当熟悉丝滑,不带一点心理负担的。 可是…… 它不敢。 有一点它相当清楚,跟着苏文,可能会死,可要是背叛苏文,后果绝对比死了更难受,会让它后悔这辈子怎么就觉醒了灵智,变成了超凡生物,然后在后悔之中,永生受苦和煎熬。 “是的……老板是不用畏惧的,我们干他们!” 也是想到这个关键,咕咕精神一振,一个俯冲便冲了下去。 “桂呈这个废物……竟让苏文逃走了?” 此时地上的公孙植也收到了个晴天霹雳的消息。 他着实难以置信,苏文竟然能在桂呈的手下逃走……这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两人力量悬殊,从一开始就是桂呈压着苏文打,虽然苏文勉力支撑着,可桂呈的胜利,只是时间问题。 可一转眼,留在桂呈身边的超凡者便给他发来消息,告知苏文已经摆脱了桂呈的缠杀,消失无踪,桂呈还在追击之中,可没取得战果! 握着手中的文印,公孙植如坠冰窟,浑身发抖。一时间,他甚至都怀疑,是不是桂呈反了水,故意放走了苏文,不然这种事情,完全没可能,不应该发生啊! 苏文逃走,消息走漏……后果有多严重,公孙植一清二楚。 背后势力不可能会冒着青山书院、内厂的怒火去保他,他们只会有一种做法……在青山书院和内厂反应过来之前,先杀了他,把所有的罪行都推到他身上,让他一个人背下这个大锅! 公孙植越想越怕,万念皆灰,都忘了该继续赶路。 “桂呈误我……悔不当初……” 公孙植喃喃自语。 “扑棱棱……” 而这时,半空传来禽鸟振翅的声音,公孙植一抬头便看到,一个巨大的阴影扑面而来! 他更是看得清楚,阴影之下还有一个人,正是手握刻刀,一脸怒火的苏文! “苏文!” 公孙植大吼一声,声音里竟带着浓浓的喜悦。 这种失而复得的感觉,让他如同一个即将冻死的人,身边忽然多了一堆柴火。 “杀了他!” 公孙植大吼一声,不顾撞过来的咕咕,竟率先扑了过去! “公子小心!” 身边的几名超凡者大吃一惊。 众人不明白苏文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可更令他们吃惊的是,公孙植遇到危险,竟然没有闪躲,反而第一个冲了上去! 这个从来临大事惜命的人,此时竟然如此战意高昂,实在令人刮目相看。 “哐当!” 苏文手中的刻刀与公孙植手中的折扇狠狠拼撞在了一起。 扇面上爆出一串火光,公孙植踉踉跄跄地退了几步,可并没受伤。 苏文心里叹息一声。挟着咕咕俯冲的威能,他还是没能一击得手,击杀公孙植,这小子还真有点能力,之前在书院表现出来的拉胯,难道是装出来的不成? 公孙植心里暗道一声侥幸。 还好没有躲闪,要是躲闪,苏文这一击就算没能杀死他,也能带走他半条命了。 苏文本想再次对公孙植发起攻击,可公孙植身边的序列三超凡者,已经来到他身前。 超凡者无视了苏文的躲闪和反击,一手按在了苏文胸口,轻轻一推。 “彭!” 苏文只感觉自己的胸口被闪电劈中,发出一声鼓皮被砸烂的闷响,身体倒飞出去,喷出一口鲜血。 “畜生!” 可序列三的超凡者也不好过。 咕咕放下苏文之后,利爪便奔着这位超凡者而去。在他击中苏文的瞬间,咕咕的利爪也在他脸面上留下一道道纵横交错的血痕。 亏他躲闪快,不然咕咕会抠下他一对眼珠子。劈手朝咕咕打去, 却被咕咕闪开,只击落一些鸟羽,糊了不少在他血肉模糊的脸上。 “呸!” 吐出嘴边的绒毛,超凡者大步朝前,准备趁着苏文落地不起的瞬间,将苏文一举击杀。 咕咕在半空打了个旋,再次俯冲下去,拦住了序列三。 “来呀,狗东西,你一个序列三欺负我老板一个序列一,算什么男人!带把子的跟咕咕大爷打一架,看老子抠下你的眼珠子!” 落在地上,咕咕隼目迸发出赤色的光芒,口吐人言,威风凛凛。 只是背上冒出越来越浓的灰霾,让人一眼就看出,它不过是色厉内荏,强弩之末。 “妖兽?!” 公孙植看了一眼地上的咕咕,神色复杂地盯着苏文,言语之中,满满都是妒忌。 以前的他以为,自己便是天之骄子,不可能会妒忌别人。 可这一刻,他却意识到,内心熊熊燃烧着的正是妒忌之火。 序列一的苏文,不仅仅能写出脍炙人口的诗文,还能与序列三的强者交手保持不败之地,除此之外,他身上还拥有强大的禁忌物!这都罢了! 可连比禁忌物还要罕见的,被驯服的,会说人话的妖兽,苏文都有! 而且素来桀骜不驯的妖兽,竟然还愿意冒险救助苏文,还心甘情愿地陪苏文一起进入险境,甚至为了他,对抗一个序列三的超凡者! 这样的好运气……他怎么就没有! “你必须死!一定会死!” 公孙植深深呼出一口浊气,挥了挥手,示意序列三的超凡者先别急着出手,望着苏文咬牙冷笑:“我真想不明白……你明明能逃走,却还折回来送死?真是愚蠢!” 在杀死苏文之前,他要狠狠地羞辱苏文,最后再一刀割下的脑袋! 让你秀! 公孙植眼神中浮现不屑之色,借此掩饰他内心的妒忌和不忿。 苏文没有说话,借着这个机会,缓缓吐纳气息。他的目光越过公孙植,落在他身后的两位超凡者……背上的麻袋上。 “哦豁……原来是为了这两个废物。” 公孙植哈哈一笑,随手轻轻一挥:“放他们下来,让这两个废物看看,他们的兄弟……苏文,重情重义,连死都赶着过来一起死……哈哈哈!今晚,我成全你们!” 被捆得严实的张?和孙野侯,像货物一般从麻袋里倒出来。 两人衣衫破烂,面青眼肿,看到苏文摇摇欲坠地站在身前不远处,两人泪流满面,张?更是对着苏文破口大骂:“蠢货,既然能逃走,为何要回来!” 第九十二章 一颗栗子 “没事的……” 看着两位好友痛哭流涕的模样,苏文心里反而一暖。 两人本就是受了他的牵连,才受到无妄之灾。在这种情形之下,他哪怕有一千一万逃走的理由,他也挪不动脚。 “妈蛋!怎么没事!你以为你是谁啊,一个能打这么多吗?” 一向冷静斯文的孙野侯也忍不住朝着苏文大吼:“你活着才有报仇机会,都死了……谁找他们报仇雪恨去!真是鼠目寸光,愚不可及!” 骂着骂着,孙野侯便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呵呵……真是重情义的好兄弟!” 公孙植轻蔑一笑:“很好,就让你们一起上路,路上有人作伴,也就不寂寞了。” 他朝序列三的超凡者给了个眼色,示意这时候,可以动手,无需迟疑了。 “分开走!” 这时,张?低声对着孙野侯含糊一句,随即对着不远处的苏文,眨了眨眼。虽然天黑,可他觉得,大家都是一起遭受了不少苦难的兄弟了,苏文一定能够感觉得到他的想法的。 话音一落,张?便握紧了失去尾指的手掌。断指的伤口往外汩汩地血流,顷刻之间,他的血液变成了金黄色,甚至绽放出了金色的光华。 “找死?!” 公孙植终于注意到了张?的变化,怒喝一声,折扇往张?头上砸过来! 这时候他才想起,张?也是超凡者。 虽然这个胖子只是一个序列一的秀才。 可苏文也是一个序列一,从序列上看,都是菜鸡。 可是苏文所爆发出来的能量,是吊打了他这个序列二,还从序列三的桂呈手里逃脱,这已足以证明,序列一也是很可怕的——当然,哪怕如此,公孙植也只是承认敌人的确狡猾,而不是认为自己废材。 苏文给公孙植带来的阴影实在太大,以至于看到张?的异动时,他便下意识将张?当成了苏文来对待。 这种想法明显是对的。 张?身上的绳索无声之间便化为了灰烬,见公孙植击来,他挥砸了过去,一拳正中公孙植的手腕,痛得公孙植嗷嗷叫着,手中的折扇也被击飞,脱手而出。 憋了一肚子火,也攒了半天力的张?,喉咙深处发出了一声兽吼声,一肘子砸在了公孙植胸口上,撞断了他几根肋骨,将他撞飞了出去。 “走!” 张?一手扯断了孙野侯身上的绳索,将他猛然推开,大声叫道:“苏文快撤,我们脱身了!” 张?是极其聪明的,他要不扯这一嗓子,苏文可能会死战不退,最终会死在这里。 “好!” 听到张?中气十足的声音,苏文精神振奋,望向杀气腾腾的序列三时,两眼再无惧色。 张?并没有说谎,跟苏文喊话的同时,他便往一旁的密林钻了进去。 “想跑?” 公孙植一脸狰狞:“找到他们,立即格杀!” 他大手一挥,便示意身边的几名超凡者去追击张?,自己独自去追击孙野侯。 对他来说,一直温和的孙野侯,显然更容易抓捕。 “你朋友都要死了……你也早一点吧!” 苏文身前的序列三超凡者,神色平静地盯着苏文。他早看出苏文已在强弩之末,被桂呈伤得不轻。哪怕苏文身边有一头序列二的妖兽,也一样无济于事。 序列的鸿沟不是意志能够弥补得了的,更何况他还没用上独特的超凡秘术。 一旦使用了秘术,苏文就算意志再坚强,也难逃一死。 “桂呈也很快赶到了……死在我手里,起码还痛快一些。” 超凡者摇了摇头,打了个响指,一团火焰便出现在他掌心之中,随即便将火团朝苏文砸了过来。几乎同时,在苏文周围,一个巨大的火圈忽然便引燃,烈焰瞬间便要将苏文吞没。 这便是这位序列三超凡者的超凡力量:焚炎。 在熊熊烈焰之下,没有人能够幸免。 “老板!快走!” 咕咕的翅膀忽然便张开,奋力一扇,烈焰顿时被削弱,可转眼间,烈焰却猛然腾升起来,变得更加猛烈。 “扁毛畜生……” 超凡者骂了一声,对咕咕的反击不以为意。焚炎一旦引燃,低序列的超凡者根本无力抵抗,除非拥有专门克制焚炎的秘术。咕咕扇风,反而将火势变得更旺,更是瞬间就把火引到了自己身上,将它一双羽翼点燃。 苏文见状,赶紧扑过去,扑灭咕咕身上的火势。 “老板不用管我!” 咕咕拍了拍翅膀,想让自己飞起来,然后带苏文逃离火圈,可呼扇了几下,都没能将身体腾空,只得嗷嗷叫着:“我还能挡他一阵,活着,活下来,才能给咕咕报仇……嗷,告诉我老大……我没有丢它的脸……” “住嘴!” 苏文好气又心疼。咕咕口中的老大,自然是家里的胖猫核桃,也不明白,咕咕一头序列二的妖兽,竟然认一只又懒又馋的猫做老大,还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这时候还惦记着核桃,实在让他心情复杂。 “不要做无谓的抵抗,会死的轻松一些!” 火圈之外,序列三超凡者叹息一声:“能够死在我的焚炎之下,也不算辱没了你。冤有头……咦?!”可他话音未落,便发现烈焰忽然忽然变了方向,朝他卷来! “谁在坏我好事!” 超凡者很轻易地挡下了自己的秘术,只是他心中震惊不已。 竟然有超凡者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附近,并且对他的秘术形成了压制。 “你喜欢玩火?” 一个沙哑的声音在林中响起,声音里带着一股怒色:“谁让你在山林里放火的?” 序列三的超凡者张大了嘴巴,随着质问的声音响起,他的焚炎之术竟然被全方位压制,焰火变得越来越小了。 “烧坏了草草木木,烧死了小动物怎么办?” 质问的声音越来越近,怒气也愈发明显。 “混账!谁在装神弄鬼!” 序列三两手一抖,手里便多了两团烈焰,朝着不远处,怀疑是敌人出没的地方砸了过去! “呼……” 只是两团火焰才离手不到半米远便熄灭,看到这一幕,序列三超凡者顿时神色一变。 来的是个硬茬! 实力不在他之下! 甚至可能对方拥有水系的秘术,才能如此轻易地对付他的焚炎。 “警告过你不准放火,你还要放火!那你去死吧!” 声音忽然出现在序列三超凡者耳边响起。 他吃惊地一扭头,却是看到一道寒光闪过。 “呃?!” 他眼里也只看到这一道寒光,因为他的思维定格在了这么一瞬间。 一道红线出现在这位序列三的超凡者脖子上,像是被人绕着脖子画了一个圈。 紧接着,他的一颗脑袋便掉落地上,一腔热血从脖子里喷涌而出。 “……啊……” 落在地上的脑壳,在滚动的时候,发出一声古怪的叹息,像是觉得事情的发生太过于荒谬,之后便再无声息。 “发,发生了什么事?” 苏文看到这血腥的一幕,心里也打了个突。 他听到两人的对话,这一番对话,听起来似乎还有些儿戏的成分。 可没想到的是……转眼之间,那个轻松就能将他碾压的超凡者,脑袋就这样掉落在他面前。 整个过程是那么令人猝不及防。 黑暗中,苏文只看到身前不远处,有一双翡翠色的眼睛一闪而过。 “啊……是老大!不,老板,我们得救啦!有好心人救我们啦!” 咕咕嗷嗷叫着,拍动着光秃秃的翅膀,将苏文的腿抱住,喜极而泣。 苏文本想凑近一些,对这位突然出手救命的超凡者道谢,可被咕咕抱住了腿,他动弹不得,而那双翡翠色的眼睛,很快就消失在黑暗之中。 “呼呼……” 孙野侯大声喘气。 他被人抓住的时候,本就挨了毒打,遍体鳞伤,逃跑的时候,自然速度不快。 公孙植跟在他身后不远处。 也不知出自什么心理,公孙植并没有急着追上孙野侯,跟在孙野侯身后不远处,捡起石头朝孙野侯砸过去。 大部分被孙野侯避开了。 可少数的石头,却也落在了孙野侯身上,骨头都被砸断了几根。 孙野侯跑着跑着,不时还吐一口血出来。 “石头扔不准!” “公孙植摔个跟头!” 孙野侯还利用自己超凡力量,对公孙植施加影响。 只是效果甚微。 终于,他还是耗尽了力气,一脚踩滑,连爬带滚,摔下了陡坡之中。 “哈哈!不跑了?!” 公孙植跟在了孙野侯身后,一脚踹在孙野侯屁股上,将他踹翻了个跟头。 孙野侯怀里掉出一包栗子。 “死到临头,还买栗子!” 公孙植一脚踹飞纸包,栗子散了一地。 他一脚踩在了孙野侯脸上,将孙野侯的头碾在泥土之中。 孙野侯一手抓住了公孙植的脚,用力掰,可此时的他,真的没有任何的力量了。 然而! 他手臂上的一道淡淡的伤疤,忽然闪现一道微弱的光芒。 “啊!混账!” 公孙植猛然收回了脚,嘴里发出一声痛呼。 他竟然发现,自己半个脚掌,莫名其妙地消失不见,血流如注。 “呼……” 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孙野侯茫然地抬起了头,见公孙植两眼血红,暴怒地盯着他,他轻蔑一笑,理了理衣冠。 君子死,冠不免。 “沙沙……” 这时,孙野侯听到身边有什么东西踩着落叶的声音,出现在旁边。 他侧身一看,肿得只剩下两条眼缝的眼睛也不由睁大了一些。 “核,核桃?!” 胖猫核桃,正在他身边,嗅了嗅散落一地的糖炒栗子。 自从丁春秋和卖板栗的小姑娘无故失踪后,想买到好吃的栗子,就要跑很远的地方了。 孙野侯就是为了给核桃买上好吃的栗子,才被公孙植一行人抓住,又以他为饵,抓住了张?。 “别,别吃地上的……脏。” 孙野侯擦了擦脏兮兮的手,从怀里掏出一颗干净的板栗,想帮核桃掰开,却是连这么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核桃抬头看了看孙野侯,这时候,眼里多了一丝只有看苏文时才有的温和。 第九十三章 核桃,核桃! 很多年后,在大梁国都的城头,面对城下如怒潮一般攻城的敌军,准备以身殉国的孙野侯,肯定会想起战争导火线之一的公孙植在他眼前炸开,又合拢成人形,惨叫着炸裂成血雾情景。 地上一共散落了八十三颗栗子,孙野侯自然是不知道的。 可公孙植在他身前忽然惨叫着炸成了一团血雾,溅了他一身的血沫肉碎,他还没来得及擦一擦,便被再次聚拢,重新凝聚成了好伐无损的公孙植,然后再次当着孙野侯的面惨嚎着炸成血雾,最终循环了八十三次,才彻底消停。 孙野侯看不懂眼前这一幕究竟是为何发生,可相当解气。 但是看着公孙植反复炸成渣滓了十多次之后,孙野侯内心的快意便变成了恐惧。 可一切并没有终止。 更可怕的是,每一次炸成渣滓之后,重新聚拢,完好无损的公孙植都还能感受到自己爆炸过程中所带来的痛苦和感觉,所以每一次恢复正常,他内心的恐惧便更甚。 前五次的时候,他还大声哀求放过他,但五次之后,他整个人便彻底崩溃,剩下了无意识的嚎叫和哭泣了。 整个过程,核桃甚至正眼都不看公孙植一眼。而是用爪子抓起了一颗落石头上的板栗,递到了孙野侯手里。 “这……” 孙野侯此时也瑟瑟发抖。 傻子都看得出来,苏文家这头胖猫……有问题啊! 他算是明白了,公孙植就是它弄炸的 ! 可怕的是,核桃不但把公孙植弄炸,还乐此不疲地将其重新组合起来,再次炸开。 破坏一样东西,是很简单的。 可将一样东西砸碎,再将它还原到原来的模样,基本没有人能够做到。 更不必说把一个活人弄成一团血雾之后,再将身体凝聚,还能发出声音的……这已经是神灵才拥有的能力了吧? 自己以往……还想撸它! 还好……他是个猫奴属性的人。整天乐呵呵地给这家伙找好吃的,虽然不能说二十四孝,可也把核桃当儿子一样对待了。 “所以……核桃这才不惜暴露了身份,来这里救我一命么?” 孙野侯心里暖呼呼的。 “我真傻,真的……看咕咕对核桃的态度,我就应该知道,核桃的来历不会简单……” 他已脑补出了一出天大的剧情。 在他想象中,核桃应该是一个妖族中高序列,就凭着把公孙植弄得死去活来又活来死去的的本事,说它是是个序列六也不为过。 核桃藏匿在人间,成为苏文家里的猫主子,应该是正在进行晋升新的序列所进行的仪式。 不然苏文这厮……何德何能啊! 他又想到,以前的苏文读书勤勉,可并没有表现出太强的天赋,直到有了核桃…… 毛茸茸的爪子怼在了孙野侯脸上的时候,他才回过神来,看到核桃爪子里的板栗,赶紧接了过来,费劲地掰开,往前一摊。 “吃……” 孙野侯浑身痛楚难耐,可脸上却露出了笑容,眼睛只剩下一条细缝。 核桃把爪子轻轻一推,把栗子推到了孙野侯嘴边。 孙野侯从受宠若惊。他是何德何能啊,以往他给核桃买板栗,全剥了给这货吃,自己想吃一个,都会被一爪子扫过来拍掉。而这时,核桃竟然主动喂他吃……孙野侯赶紧吐掉嘴里的泥屑和血污,小心地咬住了栗子,轻轻咀嚼。 除了这是核桃的投喂,弥足珍贵之外,还有更重要一点是, 公孙植还在他身前不断地炸裂又凝聚,在一团血腥味中吃东西……他一时半会,还真有些不习惯。 “呼……” 吃下了栗子,孙野侯发现自己身上的伤势便开始好转,起码看着核桃的眼睛,已经不只是眼缝状了。 而这时,孙野侯却发现,核桃冷眼盯着他。 “呃……” 孙野侯心一惊。 核桃该不会想杀他灭口吧?难道刚才那一颗板栗,就是他在人间最后的一顿饭?可这样也太随意了吧? 不至于,不至于…… 想到核桃方才温和的眼神,孙野侯冷静下来,他深吸一口气,对着核桃说道:“我不会把这事说出去的。” 他已经认定核桃是妖王的现实,也揣测了核桃的目的和意图,便认定核桃不愿意暴露身份,于是郑重做出了承诺:“就算苏文问起这事,我也不会说出一个字。” 核桃甩了甩尾巴眼里的翡翠色渐渐淡去,它甚至蹭了蹭了蹭孙野侯的手,才转身离开。 “这……这家伙怎么办?” 核桃虽然转身离去,可公孙植却还在孙野侯身前炸裂。 “让他碎!” 凛冽的声音在孙野侯心底响起。 “好,好咧……” 孙野侯擦了擦额头上流下的冷汗。 来回惨死那么多次,不管公孙植之前犯下了多大的罪孽,此番遭遇,也应该连本带利地还回来了。 孙野侯挪动身体,让自己与公孙植的位置离得远一些,然后坐在一块石头上,看公孙植的身体不断炸裂,复原,炸裂…… 有好几次,孙野侯都扭过头去,不忍心去看这一幕,可想到自己、张?和苏文的遭遇,他又强迫自己扭转头, 再次凝视前方血腥的惨况。 …… “来呀……来杀你爷爷啊!狗东西!” 张?跌跌撞撞,蒙头在密林中跑着。 身后两名序列二的杀手骂骂咧咧,可就是追不上张?这个看起来胖呼呼,可在密林中却格外灵活的家伙。 当然,这也跟张?炸裂了自己的文胆,爆发了所有超凡力量有着直接的关系。 杀手们自然知道张?的劲头坚持不能多久,对他的追杀也不急切。 而且他们也留了心眼。 他们可是目睹了苏文与桂呈的战斗,知道苏文邪性得很,说不好还有反杀的手段,若被他解决了序列三的高手,那么他们就要直面苏文。 那可是非常危险的事。 所以追杀张?就成了一个不错的差事,只要把张?杀死,就算完成了任务,至于苏文……死还是活着,都与他们无关了。反正出了事,自然有高个子去顶着,轮不到他们去背锅。 “喵呜……” 忽然,密林深处 响起了一声猫叫声。 两名杀手不以为意。山林中不仅有猛兽,野猫也是有的嘛。 可猫声响起瞬间,两人便感觉耳朵一阵刺痛,猫叫声如同利刃,刺破了他们的耳膜。 两人大吃一惊,知道遭遇到了暗算,怒声说道:“谁!谁在偷袭!” 能够神不知鬼不觉让他们受伤的力量,必然是出自超凡者,而且序列不低。 两人果断停下来,背靠背地组成一个防御阵形。 “哗啦……” 林中落叶忽然飘了起来,枯叶朝两人席卷而去。 “小心!” 两人几乎同时发出提醒同伴的声音,却是无济于事。 枯叶瞬间便将两人卷住打着旋风,片片枯叶就像锋利的刀刃落在他们身上。 “啊啊啊……” 枯叶形成的旋风中响起凄厉的惨叫。 片刻之后,风停叶落。 两具沾着血丝的骷髅,保持着抵抗的姿势站立着,面部扭曲,显然死前承受了太多的痛苦和恐惧。 “呃……怎么回事?” 张?忽然感觉眼一花,心里一惊。 他明明跑出了一大段路程,可为何回到了原来经过的路段? 听到身后的惨叫声,他警惕回头一看,看到了旋风散去,枯叶缓缓飘落。 两具带着血水滴落地面的骷髅,空洞的双眼正望向他的位置。 “妈呀!闹鬼啦!” 张?两腿一软,吓得跌坐地上,一时间都想不起此时更应该逃跑。 “嗷……” 失魂落魄的张?,自然没注意到,此时一只胖猫,踱着优雅的步子,甩着尾巴从他一旁走过,经过他身边的时候,给了他一个白眼,一脸的嫌弃。 …… “苏文呢?” 吟诵完了诗篇,又酒过三巡,钱浩然还是没看到苏文。 他已经有些沉不住气。 按照既定的流程,此时他是要带苏文去给几个儒家书院的山长去敬酒,让苏文在这些大佬面前混个眼熟的。这也意味着,苏文是他认定的,青山书院下一代的扛把子,把苏文当成了继承人培养。 “弟子不知。” 青栗硬着头皮应了一声:“早些时候,有几名学弟在山门见过他……” “胡闹……这时候他还想下山吗!真是要气死老夫……哼哼,青松,去把你师弟找出来!算了,你有长辈缘,去招呼那些老家伙,老夫自己去找他算账去,没几十首诗词歌赋,老夫饶不了他!” 钱浩然摸了摸胡子,掐指一算,浅浅的醉意便无踪。 他双眼闪过凶光,“啪”的一下,一巴掌拍在案桌上,一张上好桃木打造的饭榻便化为齑粉! “谁敢暗算我弟子,嫌命长啦!青柏抄家伙!” 青柏“啊”的一声,不明老师这话是什么意思,可钱浩然却已经踏前一步,开口说道:“我在苏文身旁一丈处!” 瞬息之间,后山桃树齐齐摇曳,花落如雨。 众目睽睽之下,钱浩然消失不见。 而此时,苏文大声喘着气。 序列三的超凡者死去之后,他并没有感觉到轻松。 就在他坐地上缓口气的时候,看到了一个手持木杖的老人,黑着一张脸,朝他走了过来。 第九十四章 是可忍孰不可忍 “你杀死了祝庆?” 老人拧紧了眉头,仔细打量着苏文。从桃夭那边逃离之后,他本想放弃这个计划,一走了之。 可是……他心里还是被那巨大的贪念所占据,做出了违背理智的决定,前来寻找苏文,想利用自己绝对强势的力量,杀死苏文,夺走传说中的,苏文身上的禁忌物。 他能想到苏文不会轻易被杀死,可没想到的是,等他找到苏文的时候,看到的却是苏文反杀了一位序列三的超凡者! 他的得力部下之一的祝庆,尸首分离,惨死在苏文身边。 从老人那难以置信的眼神里,苏文也看到了对方的疑惑。 苏文警惕地看着老人,缓缓站了起来。 从老人喊出杀手的名字时,他就知道他们是一伙的。而且从老人的气势看,可能不止是一个序列三的超凡者。 “……你,你有火吗?” 苏文警惕地打量对方的时候,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周围有一个很强的存在,很讨厌别人放火。若这位老人能在这里点一把火,会不会把那位杀死了序列三杀手的大佬给吸引过来? “你杀了祝庆?!” 老人声音凛然,停下了脚步,可望向苏文的目光已截然不同。 他分明能感知到,苏文身上,带有杀死祝庆的气息。 苏文当然没有这样强大的超凡实力,可是……禁忌物杀人,尤其是那种有序列编号的禁忌物,很多时候是无视超凡者的序列,轻松就能杀死的。 “果然……消息是真的,你身上果然有灵狱里的禁忌物!” 老人为苏文找到一个杀死了祝庆的理由。 “很好……那祝庆也不算白死了。” 老人摇了摇头,叹息一声。 这一次对苏文出手,禁忌物是主要的诱因之一。 只是代价也实在太大了一些。 不仅仅祝庆死了,跟他一起去对抗桃夭的两位序列四也死了。序列四可不是序列三,只要肯耗费资源就能堆出一群的大路货。 不管什么途径,一百个序列三中,能有一人晋升到序列四都是奇迹,而晋升过程所消耗的资源,人力物力,也远比序列三消耗更多。 如果只是单纯杀死苏文,而不能从这次计划中得到一件品秩较高的禁忌物,绝对是一笔亏本的买卖。 “不说话……也罢。等你死了,禁忌物自然会从你尸体里析出……” 见苏文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老人也没有追问的兴趣,心中杀意坚决。 他轻轻抬手,苏文便感觉空气变得稀薄起来,同时感觉有一只手悄然掐住了他的脖子,将他一寸一寸地从地面上提了起来。 整个过程,他的手脚竟然不听使唤,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在他身上发生。 “老板快走!” 咕咕抖动了双翼,一头朝着老人撞了过去! “呵……” 老人眼皮都没抬一下,轻哂一声,咕咕浑身一阵僵硬,保持着朝前扑飞的姿势,一动不动。 “呼呼……” 而这时候,一阵清风带着一股淡淡的花香,出现在老人周围。 “钱浩然?!” 老人脸色阴沉。 整个计划当中,他有意识到有可能会被钱浩然发现,而他在这里,原本就是为了计划应付钱浩然的可能出现。 可是遭遇到桃夭的打击之后,老人已经已经没有了最初的意气风发。 原本他以为,自己哪怕遇到钱浩然跟桃夭联手,也一样有对付的力量。 可桃夭却用自身力量凝聚而成的禁忌物桃枝,给他好好地上了一课。 与桃夭的对抗中,他并没有吃到多少亏,可对他内心的打击却是巨大的。 至少他清楚意识到,别说桃夭跟钱浩然联手,哪怕只有桃夭一个,都能将他杀死。认清了这个现实之后,他才意识到自己吃了猪油蒙了心,才有了那么多不切实际的想法。 青山书院以及周围区域,都算是钱浩然的主场。 他的确是序列五,可却是离开了天时地利的环境,而钱浩然不仅仅身在主场,而且最近还风传,他以及是序列六的亚圣。 一个序列五的计然家,竟然敢去一个儒家亚圣的道场上作死,主动挑衅,那不是自寻死路,是什么? “汪柯!” 人未至,可钱浩然的声音却已在周围响起。 “谁给你的勇气,竟敢对我的弟子下手?!” 话音一落,苏文便感觉在脖子上越箍越紧的无形之手骤然消失不见,整个人轻轻落在了地面上。 身边一阵带着桃花芬芳的香气弥漫,清风之中,苏文看到了身边的钱浩然。 “没事吧?” 钱浩然看到苏文虽然一脸狼狈,伤势不轻的模样,可终究没缺胳膊少腿的,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幸运!侥幸! 钱浩然在心底也是一阵喟叹。 他要是慢一步,苏文怕是死定了。 也多亏了他为了找到苏文,动用了最强的天机术,看到了苏文的遭遇。 好在苏文距离他不算远,以他的实力,还是能够一言便可将自己送到苏文身边。 “……老师!孙野侯跟张?他们都有危险!” 苏文看到钱浩然出现,险些眼泪水都流了出来。他声音沙哑,想再说点什么,钱浩然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说:“我算过了,他们运气比你还好,死不了。且看为师帮你出气。” 看到苏文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钱浩然声音虽然平静,可却压制不住内心的熊熊怒火。他扭了扭脖子,活动了手腕,几十年没打打杀杀,终究有些生疏了。万一收不住力,几下子就把汪柯给打死,那还怎么发泄他内心的怒火! “钱山长……这事我的确做得不大地道……可我没有想杀死你这弟子,他对我不恭敬,又杀了我下属,身为长辈,教训一下晚辈,不至于……” “咄!你这狗玩意也配是我弟子的长辈!” 钱浩然勃然大怒,宽大的衣袖一扫,罡风便朝汪柯卷去! “或曰:以德报怨,何如?” 挥动呼衣袖的时候,钱浩然还在自设问答:“何以报德?以德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你动我弟子,我取你狗头,便是以直报怨,狗命拿来!” 众所周知,钱浩然是个谦谦君子,是个体面人。可此话语之中却不乏粗鄙之语,显然是气得上头,寻常话术,已经表达不了他内心的愤怒。 汪柯这狗东西真是胆大包天! 竟然趁着他大开桃花宴的时候绑走他的弟子,当着诸子百家,诸多学者超凡面前打他的脸。还试图杀死青山书院最有出息的弟子,此等行径,已经不能用打脸来形容,算是踩在他钱浩然头顶上撒尿了! “呼……” 汪柯连连后退。 钱浩然含怒的一击,势不可挡。 但他终究是松了一口气。 钱浩然并非传说中的序列六,而是跟他同处序列五之中,尽管钱浩然的文气雄厚,超凡力量也远在他之上,可终究没有形成绝对的,彻底碾压的优势。 打不过是自然的,可要跑路,还是有机会,甚至还能凭借着几种压箱底的秘术,让钱浩然吃大亏。 “撒豆成兵!” 汪柯挥动手中的木杖,一颗颗豆子从他衣袖中洒出,变成一个个铁甲卫士,冲向钱浩然。 “啪啪……” 只是钱浩然衣袖一甩,便将这些铁甲卫士撞飞,砸落周围,很快又变回了豆子。 这些看似强大的卫士,本质上只是汪柯的超凡力量,加上幻术变出来的傀儡而已。 对付低阶的超凡者,自然拥有无穷威力,可在钱浩然面前,他的手段,就显得无能可笑了。 “寒锥!” 可在撒豆成兵之后,汪柯却咬牙用力一拧手中的木杖,木杖顿时变了色彩,变成了一根透明的冰棍,朝着钱浩然刺来! “呼……” 苏文能感觉周围的空气,仿佛瞬间便冷了下来,草木上甚至在瞬息时间里镀上了一层银霜。 “雕虫小技!” 钱浩然神色不动,长袖卷住了寒锥,将其用力一甩! “刷……” 在甩飞寒锥的同时,钱浩然的衣袖也化成了碎片,像一只只灰蝴蝶,在夜色中起舞。 寒锥。编号玄-24号禁忌物。 冰寒属性,可无视超凡力量的防御,对一定属性力量的超凡者,甚至有伤害加持的效果,无视金属防具的保护,对兵家超凡者的伤害更为严重。而寒锥最强大的伤害,并非破甲,而是持续产生的低温。 寒锥激发禁忌力量之后,能够使得方圆一里之内陷入冰封状态,温度甚至低到可以将石头冻成粉末,冻死人畜,乃至超凡者,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唯一的缺点是,寒锥使用的时候,对主人的低温伤害,是其他人的一倍。使用它的时候,必须要同时使用对抗低温的超凡物品,不然敌人可能还没杀死之前,寒锥便把主人冻成冰雕了。 这一件禁忌物,被计然家所收容。 汪柯自然是计然家的人。 也正是如此,钱浩然才格外的愤怒。 计然家也是名门学派之一,与儒家交情不错,甚至青山书院的主要赞助者里,也有在俗世行走的计然家门徒,钱浩然以往对计然家的印象不差。 可没想到的是,竟然有个序列五计然家高手,针对青山书院!而且还是挑苏文下手! 是可忍孰不可忍! 不管苏文是怎么看待他这个山长的,可钱浩然可是把苏文当亲儿子一般看待,所以薅起苏文的诗赋都格外狠,为啥?反正青山书院迟早都是苏文的,先从这小子那拿点孝敬怎么了? 第九十五章 弟子服其劳 冰锥的寒气根本无法靠近钱浩然周身三尺。 在擅长涵养浩然之气的钱浩然面前,冰锥的杀伤力基本没能对他形成威胁。 汪柯心里喊苦不已。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跟钱浩然之间的差距,可比他预料中还要大。 冰锥没能有效对付钱浩然,却把自己冻得半死,若不是随身携带着对抗冰锥副作用的超凡物品,汪柯身体都可能冻成了冰棍。 可汪柯依旧只能咬紧牙关跟钱浩然继续战斗下去。 没办法,钱浩然根本没有理会他的告饶,只想把他打死! “哗啦……” 几棵被冻住的树木,承受不住两人交手时所产生的的力量,纷纷折断,在地上掀起阵阵灰尘。 “老板,躲远一点,躲远一点!冷死啦!” 咕咕浑身发颤,展开羽毛稀疏的翅膀,罩在苏文身上,想用自己的体温,给苏文增加一点暖意。 它终究还是有茸毛可以御寒的,可苏文一身破烂的衣衫,在这种环境下冻死是随时的事! “走!” 苏文哆嗦着朝钱浩然方向喊道:“老师小心!我先撤啦!” “唔!” 钱浩然潇洒挥手,仅剩的衣袖依旧如流云般甩向汪柯。 “镇魄!” 被钱浩然逼急了,汪柯也没有了多余的想法,将冰锥的全部威力释放出来。 冰锥有一种独特的禁忌能力,便是可以将敌人的灵魂冻住一段时间。 时长从几个呼吸到几天到几个月不等。 具体效果要看敌人的超凡力量达到什么层次,是否拥有对抗的属性力量、超凡物品等因素制约。 但哪怕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也足够让汪柯将对手杀死了。 只是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汪柯是不会考虑使用这种能力的。 因为使用冰锥的镇魄能力,是要使用者献祭自己的生命力。 第一次使用,会被冰锥拿走一年生命。 而后每使用一次,使用者的消耗的生命则翻一倍。 更坑人的是,冰锥的镇魄能力,并没有因为更换主人而将原来的使用次数清零,而是依旧保持翻倍的生命消耗。 而冰锥自出世至今,镇魄能力已经被使用了四次。 其中第四次,正是汪柯使用的。 所以消耗了八年生命力的汪柯,虽然是序列五的超凡者,可看起来要比同龄的超凡者要老态许多。 而这一次……为了对抗钱浩然,他在无奈中再次做出选择。 消耗十六年的生命力,换取击杀钱浩然的机会! 超凡者的生命,要比一般人要长很多。可不管生命再长,也不会有人愿意白白浪费掉。 汪柯是没办法。 如果不这样做,他可能彻底完蛋了,若能用十六年的生命换一个生机,对他来说是挣大发了。 “……禁咒无效。” 当汪柯喊出“镇魄”两字的时候,钱浩然已经意识到汪柯狗急跳墙,要跟他拼命。 随即他便感觉自己的思维僵住,瞬息之间,灵魂仿佛定格在某一瞬。 只是他依旧凭借本能喊出了一句言出法随。 “咔嚓……” 冰锥之上忽然炸裂出一道裂痕。 可汪柯却一脸凶悍,冰锥依来到钱浩然的胸口! “不准动!” 而这时,钱浩然身旁忽然探出一只手,一把抓住了抵近钱浩然皮肤的冰锥。 汪柯浑身僵硬,刹那之间,他觉得冰锥的镇魄能力,竟回到了他身上! 但事实并非如此。 是身边忽然横插出一人,对他说出了一声言出法随,随后又一手抢过他手中的冰锥,身为序列五的他,竟然没能握住手中的冰锥! 然后…… 冰锥如一条铜棍,狠狠地砸落他的脑壳上! “咚!” 这时候就能看出一个序列五的超凡者的实力了。 虽然被禁忌物砸了脑袋,可汪柯的脑袋并没有像烂西瓜一样碎开,只是破了皮,鲜血汩汩流下。 “啊呀!” 顷刻之间,汪柯便挣脱了这一句言出法随的束缚,惊叫一声,往后跳跃,拉开了距离。 “钱浩然!你竟还带了帮手,要不要脸?!” 汪柯气急败坏地朝着钱浩然怒吼。 若非有人横插一手,此时的钱浩然怕是不死也重伤了! “呵呵……卑鄙小人!竟敢暗算老夫!” 钱浩然一脸怒容。果然是几十年没打过架了,差点阴沟翻船,被这小丑给伤到。 “先生,您就在一旁歇着,让学生来。” 突兀出现在钱浩然身边的,是他大弟子青松。 手里抓住可以将人冻成冰棍的冰锥,青松毫发无损,甚至都没有受到禁忌物的影响。 “你也配跟我动手?” 汪柯一听此话,倒是有些接受不了。 他倒认识青松,是钱浩然的首徒。但青松一直都在青山书院里读书,除了挂着钱浩然大弟子的名声之外,并没什么出彩的地方。甚至都有人怀疑他到底是不是个超凡者,因为在书院后山多年,从没见过青松有显示文气和超凡力量。 但还有一种传言,说青松不但是个超凡者,而且序列不低,起码不会比青柏和青栗低。 而众所周知,青柏是序列三的君子,青栗虽然排名老三,可超凡天赋却十分吓人,是个序列四的儒士,而且不是那种读圣贤书读出来的儒士,他一身超凡之力的来历……据说是跟青山书院一个好友一起去当侠客,杀贼证道,践行他的平定天下之道的仪式而晋升的。 两个师弟已经如此俊秀,身为大师兄的青松,又会差到哪里去? 所以说出不满之话后,汪柯心里便隐隐有些后悔。 刚刚短暂的交手,他已经意识到青松的厉害。 能赤手空拳夺走他的禁忌物,便已经足以说明,在战力层次,青松不弱于他。 “老师有事,弟子服其劳。” 青松声音温厚:“汪夫子虽然也是名门大家,可却对我家师弟动手,有失身份,有违道德,身为师兄的,自然要帮他出一口气。” 他转头看了一眼,正躲在远处,冷得瑟瑟发抖的苏文,眼神中带有几分欣慰。他终究没算来得太迟。苏文虽然狼狈,可终究还活着。 还活着,还能治好,就很好。 至于经历了多少伤害,受了多少委屈,作为师兄的,一点一点,一笔一笔地向汪柯和计然家加倍讨回来就是了。 “汪夫子,请你……去死。” 青松抡起了手中倒持的冰锥,朝着汪柯砸了过去。 就像他教青柏和青栗读书时,两人不听话时那样用教鞭那般熟悉。 青柏十一岁,青栗九岁的时候便拥有相当于君子的实力,可当他手中的教鞭落下来的时候,两人用尽全部力量都逃不过。 青柏也就算了。 青栗在行走江湖的时候,曾被道上的人送了个匪号:千里独行。 意思是他跑得特别快。尤其是言出法随,随机传送的能力,深得钱浩然精髓。 可还是没能躲得过青松手中的鞭子。 或者说,正是青松手中的鞭子,让他练就了这样的一身本领。 “啪!” 青松抬手的时候,汪柯已经感觉到大事不妙,随着一声低吼,便往后逃窜。 只是几个闪躲之后,棍子还是如影随形地落在了他的后脑勺上。 汪柯只觉得自己遭到了雷劈一般,眼前一黑。 好在青松并不知道如何使用冰锥的禁忌之力,不然这一击便足以要他一条命了。 可汪柯的后脑勺也微微凹陷,七窍流血。 “还不如不躲呢……” 脑子混沌的汪柯,此时唯一的想法便是,跑是跑不了的了,还是拼命吧! “钱浩然!你们在做什么!” 而这时,周围响起了一声怒喝的声音:“你们对我计然家有何不满,大摆宴席的时候,竟暗地里猎杀我计然家的学者?” 听到这声音,钱浩然和青松都微微蹙眉。 而汪柯听到这话,却如溺水之人抓到了一根救命的稻草。 “栾安敏……栾巨头,救救我!青山书院觊觎我的禁忌物,要杀我夺宝!” 实际上他很清楚,现场能救他的,也是这个突然出现的人,栾安敏,计然家的三巨头之一。 汪柯跟栾安敏的交情一般,甚至还有一点龌龊。可计然家学派就这样,不仅算计其他人,对自家学派的超凡者,利用、算计更深,更无情彻底。毕竟都是精于计算的人,很清楚学派里的资源虽多,可分的人多了,那么资源也就很少。 可计然家在对外方面,却是立场一致的。当栾安敏出现,汪柯便都意识到,或许他今天能从摆脱这个死局。 “是啊……钱夫子,有什么事不能摊开说,这大喜日子里,打打杀杀的算什么嘛?” 有人出声附和。 “怎么回事……” 苏文这时候才发现,从书院后山方向,来了许多人。 有些人是御风而行,也有脚踏长剑,或者其他奇怪的器物之上而来,更让他觉得诡异的是,竟然有一艘像是朋克世界里的浮空艇一样的东西,悬浮在头顶上方,一个个人影正从上方飞落。 更多人……是跑过来的。 只是他们动作迅速,快如疾风,没有制造出很大的动静。 苏文只是看了一眼就知道,这些人都是参加桃花宴的宾客,不知是听到了什么风声,赶来此地凑热闹了。 “真是……” 苏文曾听钱浩然隐晦的表示,在桃花宴上让他好好表现,扬名立万,出出风头,被各家学派的所认识。 可没想到的是……他出场的方式,跟想象中不大一样。 “颠倒黑白,一派胡言。” 钱浩然瞥了栾安敏一眼,说道:“你是想替他出头?” 第九十六章 颠倒黑白 “不敢……” 栾安敏虽是计然家三巨头之一,在钱浩然面前一样不敢托大。 光是看到钱浩然的学生追着计然家的序列五超凡者打就已经很吓人了好吗!他虽是巨头,可也只是一个序列五,众目睽睽之下,万一连青松都打不过,以后可就成了各大学派口中的谈资和笑柄了。 所以他打定主意,能哔哔绝不动手,能口嗨绝不找死。 “诸位!” 栾安敏朝着周围拱了拱手,示意看热闹的各家超凡者走近一些,朗声说道:“老夫 从桃花宴闻讯赶来此地,并不知事情原委,不敢乱下定论。” 众人颔首点头。他们跟栾安敏一样,都在桃花宴上好吃好喝的。若不是钱浩然突然暴怒,离场而去,后又听青柏说有贼人暗害了青山书院的弟子,众人一阵哗然,都齐齐倒吸冷气。 好家伙,竟然在这种时候去加害青山书院的弟子,是哪个好汉胆子这么肥? 秉着吃瓜的精神,众人便各显神通,纷纷赶来看热闹了。 而现场所发生的一切,也让他们大呼过瘾。 远远的他们就看到青松在打汪柯!抡着一条大冰棍,就朝着汪柯后脑勺砸,一点情面都不讲! 几乎可以确定,如果汪柯没有很好的反制手段,没几下他就会被青松打死! 超凡者的脑壳再硬,也经不起这样砸的! 后面便有了栾安敏出面阻止了青松。于是所有人清楚,好戏才刚刚开始。 “可是!” 栾安敏深吸一口气,衣袖一抖,竟从狭小的衣袖里抖出了两人。 一个是脸青唇黑的孙野侯,另外一个则是……公孙植。 孙野侯还好,落地之后,打了几个滚,哼哼唧唧几声,便从地上爬了起来。抬头一看,发现周围黑压压的一片人,看到了青松和钱浩然就在身前,他心一松,赶紧连滚带爬过去。 “山长,学长!他们要杀我们!” 孙野侯脑子可是相当灵活,看到周围这么多人,也听到了栾安敏的话,很是清楚,这家伙是想混淆视听,试图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于是大声嚷嚷:“公孙植绑架了我和张?,威胁苏文来换人,我可怜的苏兄,这时怕是已经被他们所杀害了!” 语罢,他大声嚎哭,哭得那个戚风惨雨,肝肠寸断。 “别担心,苏文没事。” 青松搀扶住孙野侯,很是欣慰地拍了他的手臂。 苏文此时也走了过来,看到灰头土脸的孙野侯,热泪盈眶,他又问道:“张?呢……他还活着吗?” 孙野侯茫然摇头。 他被核桃救了之后,坐在石头上看公孙植自爆,正数到了八十一次,公孙植凝聚回人形样子之时,忽然有个老头从天而降,一手将他和公孙植收了起来。 之后他便到了此地,根本没有机会去找张?的下落。 只是想到核桃就在附近,他便感觉心安。 张?虽然少去后山找苏文,可每一次去,他总会变着法子给核桃带吃的。 只不过张?更喜欢买麦芽糖,他喜欢投喂核桃栗子而已。 冲着这一份交情,这个妖族的大佬,应该会,也应该能及时拉张?一把。 “不用担心,他素来是有主见的人,不会出事的。” 孙野侯低声说道。 “可是!” 就在苏文跟孙野侯对话期间,栾安敏怒声说道:“我这位晚辈, 却遭到了毒手!他被高序列的强者下了禁咒,一旦我松开了保护,便会炸成一团血沫!他还是个孩子啊!他做错了什么!竟然要遭如此毒手!” 说到这里,栾安敏深陷的眼窝里,都渗出了几滴泪水:“钱浩然,你不但对一个晚辈下如此毒手,还纵容弟子殴打晚辈,这就是儒家的学派的人的君子行径吗?!” “啊哈?” 正在吃瓜的各派大佬们,竟发现栾安敏将火往钱浩然身上引,吃惊之余,又多了几分的期待。 毕竟,瓜嘛,自然是越大越好了。 “你还没晋升序列六就如此霸道,若等你晋升完成了,那还得了!到时候你以亚圣之威,欺压各派,谁还敢忤逆你的淫威?各位大贤,你们说说,是不是这个道理?大家是不是该管管这事,好好评一评理?!” 栾安敏一番话下来,吃瓜的群众可不敢乱接话头了。 能在这里出现的人,基本不傻。事情真相如何,他们心中自有评断,不可能会被栾安敏一番话所说动。尤其是栾安敏计然家的身份,看到就会让人警觉,哪怕说的是真话,在别人心里也会大打折扣,更不必说,他所说的话,本来就牵强,能够相信的不多。 但是……到了他们这个层次的人。看待一件事情,真相不真相的,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这样的一件事,能否给他们带来利益,或者与利益相关的契机。 很显然,栾安敏话中隐隐透露了一些与他们利益相关的信息。 钱浩然还不是序列六。 尽管钱浩然还不是序列六,可是超凡力已经足够惊人。 他甚至能使出栾安敏都无法禁绝的禁咒之力。 可这还是其次! 真正吓人的是,钱浩然的学生青松,都能碾压汪柯这样的,成名已久的计然家大佬! 那岂不是说,青松可能也已是序列五的儒家大儒? 一门两大儒! 不,还有董知章!众人已经确认,缺席了桃花宴的董知章,去了极北之地完成晋升仪式去了! 等董知章归来,青山书院便是坐拥三位大儒的地方! 加上还有青柏、青栗,仲温……甚至还有最新名声鹊起的苏文这些二代弟子,都是将来大概率成为大儒的存在! 到时候,别说大梁朝会被儒门的青山书院一手遮天,整个天下的各方势力,也得好好掂量,这一家书院的影响力! 想到这里,在场的人心里都有些发寒。 儒家……终究与其他学派有些不一样。 其他学派的超凡者数量,高端战力其实还是不少,与儒家基本能保持持平,甚至部分还要多一些,这也是一些国家里,儒家的高端战力,还是处于劣势,甚至是绝对劣势状态。 可低序列的超凡者,儒家却是不少,秀才、贤人尤其多,在超凡者的底层,尤其是在各国的官吏基层,影响力尤其大。这也是没办法的,毕竟儒家是所有学派之中,最早出现圣人的,也是晋升途径最清晰,副作用最小的学派。 所以觉醒文气之后,基本可以无风险成为超凡者。至于能走多远,就要看累积的文气速度,有没有足够的资源去调配秘药,适合的时机去完成晋升仪式了。 所以很多人心里都闪过一个念头……既然计然家在煽动,甚至可以说是牵头了,那么要不要响应一番,顺势打压青山书院? 不少人目光交错了一下,心领神会。但更多人是心里出现了这种想法之后,便果断掐死。 要知道……这一次来参加青山书院的,除了他们这些不同学派的学者,还有不少钱浩然的的好友。 钱浩然朋友不多,可都是跟钱浩然关系好到穿同一条裤子的,而且性格都像茅坑里又臭又硬的石头。更可怕的是,他们的实力虽不如钱浩然,可基本都是水准之上,序列四以上是没跑的,加上一个青山书院的超凡者……这时候掺和进来,想浑水摸鱼,那是找死。 青山书院哪怕会变成一股强大而危险的势力,那也是很久之后的事情。而会不会真变成威胁,也不好说。万一青山书院以后也还跟现在的钱浩然一样呢,安安静静老老实实地缩在一个地方里养老,这也挺好的。 何必为了个不存在的威胁,把身家性命都投进去。 见众人不说话,栾安敏心里难免有几分焦虑。 事情的发展,虽然一开始就超出了他的意料,可他还掐准了时间,在对他最有利的时候出现的。 他本想利用众人对青山书院的警惕,制造对立。 可没想到的是……他还是小看了这些人。 都是身经百战的老狐狸了。怎么可能会被几句话就煽动得了?想让他们冒险站在钱浩然的对立面,得拿得出真正的利益,能够让这些超凡学者利欲熏心,做出违背祖宗,呸,理智的决定。 “还有!” 栾安敏深吸一口气,心里暗暗叹息一声。 他诸多谋划,最终还是要舍弃一些,尤其是关键而实在的利益,让人心如刀割。 “钱浩然,你所使用的禁咒之术,是来自禁忌物天-09号吧!” 栾安敏最终还是抛出了这么一个大信息:“天-09号禁忌物,还有地-11号禁忌物……都落在你手里了吧?利用了谢灵蕴作乱,自己却躲在后面渔利,借以禁忌物之力,妄称已晋升了序列六,混淆视听,欺世盗名,真是好算计!可这世人不都全是眼瞎之辈,我们看得清楚呢!” “什么?!” “禁忌物!竟然是两件有编号的禁忌物!” 人群出现小声的骚动,不少人望向钱浩然的目光却带有了不一样的神色。 “一派胡言” 钱浩然面色一冷。 他可没想到,栾安敏竟然能信口开河,胡说八道到这种程度,张口就来,什么禁忌物天-09,地-11的,他可从没见过! “老师……有阴谋。” 苏文却是真正的警惕起来。 第九十七章 身边的禁忌物 栾安敏的话,丝丝入扣,层层推进,有备而来。 甚至他连的地支的存在都一清二楚。 只是……天-09号禁忌物是什么鬼?! 自从这个禁忌物编号从谢灵蕴口中迸出之后,就不时出现在苏文耳边。 但他从没见过这一件禁忌物。 至于钱浩然这个藏在书院后山三十年的老宅男,是不可能会对这两件禁忌物感兴趣的。 栾安敏把天-09号禁忌物和地支与钱浩然直接联系起来,不仅仅为钱浩然在众多学者面前拉仇恨,实际上也是在制造书院与内厂的对立。 若内厂也怀疑失踪的禁忌物与钱浩然有关呢? 钱浩然原本与大梁朝皇帝的关系就恶劣,有了这个机会,内厂会不会趁机落井下石? 再联系到外面风传的,关于钱浩然已晋升序列六的消息,苏文便可确定,从这些风言风语的开始,一个阴谋便围绕在钱浩然周身编织。 “先生,交给我。” 苏文闻到钱浩然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酒气,他便打定主意,绝不能让钱浩然去面对栾安敏所设下的语言陷阱。 钱浩然后知后觉,可涉及到天-09号禁忌物跟地支的事,他从一开始就在局内,甚至地支就寄生在他身上,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事情脉络。 苏文抬头望向身材高大的栾安敏,仔细打量几眼,他才发现,栾安敏眼窝深陷,鹰鼻,似乎有胡人血统。“栾巨头,你是怎么知道禁忌物天-09号禁忌物和暂定地-11号禁忌物从内厂失踪之事的?” 苏文开口便奔着栾安敏的要害而去。 灵狱事件,内厂对此讳莫如深,究竟有多少犯人逃走,多少禁忌物流失,是最高机密。 若不是亲身经历者,苏文也不可能知道,天-09号禁忌物已彻底失踪,除了地支的下落确认——就在他身上和天-09号禁忌物失踪之外,其余的禁忌物处境,他还是一无所知。就连镇守灵狱的地-27号禁忌物,是否还在内厂,还是也趁乱跑了,苏文都不清楚。 可这样的秘闻,却从栾安敏口中随意说了出来,只能说明,他对灵狱中的事情是清楚的。 而灵狱之乱,谢灵蕴背后有计然家的支持,这已成了内厂的普遍认识。 惹是生非的讨债鬼少女已经消失不见,而这时计然家的巨头却跑了出来,这不是明摆着告诉内厂,事情就是他们干的。 “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黄毛小儿,没看到我跟钱浩然说话吗!诸位看看,这钱浩然是怎么教学生的!不知尊卑,不分长幼!” 栾安敏不忘把火往钱浩然身上引。 这时,人群中传来一个声音:“的确……钱浩然,你该好好管教管教门下弟子!我还听说,你青山书院前些年还有弟子去当了土匪流寇的!我儒门的名声,可都要被你们青山书院给败光了!” 闻声,钱浩然眼皮一抬,望向不远处,厉声道:“朱愍,这里也有你说话的余地吗?” 苏文也眯起了眼睛, 望向说话的中年人。从衣着打扮看,也是个儒家学者,但与青山书院的儒生打扮截然不同,应该是钱浩然最讨厌的程子儒学一派的。 朱愍迎着钱浩然的目光,声音掷地有声:“你是是青山书院的山长,我是鹤山书院的山长,你治的是儒学,我也是,你门下弟子有悖人伦,我如何说不得!要是我在外面遇到这种事,非得儒家清理门户不可!” 朱愍话音一落,旁边便有人大声应和。看得出来,这些人要么是跟朱愍一伙的,要么跟计然家学派关系不错。 只是人群中也有不少人默默地与他们拉开距离。 尤其不少人望向朱愍的眼神都带着鄙夷。 各家学派内部山头林立,持不同立场的学者往往视与自己意见不同的学者为异端,恨不得把对方的脑壳塞到茅坑里去。 可内部打出脑子来,那也的关起门来才干的事,在外面遇到事,不管对错,首先都会先站在自己学派这一边,找好充分的理由,然后下场帮忙干架。 儒家也一样。所谓“兄弟阋墙外御其侮”便是最好的注解。可在钱浩然与栾安敏之间起了纷争,朱愍却为计然家站队,这种行为,自然备受唾弃。 钱浩然面对朱愍的开口,勃然大怒也正因如此。 “先生稍安勿躁。” 苏文却是淡定得一批。 作为喷子,他可是专业的。而周围的超凡者,除了纵横家、名这种靠嘴巴吃饭的,也就只有儒家的学者中有能言善辩的,大多数都是闷头钻研学问和超凡力量的闷葫芦。 苏文从怀里掏出一块银色鲤鱼牌,对着栾安敏和朱愍摇了晃,说道:“我除了是青山书院的学生,还是内行省钦天监镇妖司缉事厂的厂卫!” 苏文还是第一次把每个月给他发放薪水的府衙名字念完整。不是一口气念出来的时候,他经常还会有一种错觉,以为钦天监、镇妖司和内厂是三个不同的地方。但实际上,这是一个名字,只是坐拥三大职能的部门而已。 他对着栾安敏厉声说道:“栾安敏!你是如何得知内厂失窃了天、地两编号的禁忌物?此事乃我内厂最高机密!还有!根据内厂所掌控的资料,计然家与内厂禁忌物失窃案、武宁城黑日案、连环杀人案等令人骇闻的大案息息相关!在众多大贤面前,你最好将此事解释清楚,不然就要请你到内厂好好解说了!” “还有这等事?” 苏文此话一出,人群中便有人发出惊呼。 “想不到小小的武宁城,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还是计然家的诡计……” “是啊……计然家什么都好,就是太缺德!他们的晋升仪式,就透着邪门……” “嘘……这种话,你也敢当着栾巨头的面说,真当计然家的人都死了,还是觉得他们胸怀宽广,容得下这等言语……” “……” “黄毛小儿,连本座都敢诬陷?钱浩然,你果然教了个好学生,一个儒生,竟然跑去当内厂的鹰犬,你们儒门,就不要脸面了吗?” 栾安敏怒视苏文,就要发作。 “想杀人灭口吗?” 苏文对着他冷笑,随即大声叫道:“南大档头,此人对灵库失窃一案有重大嫌疑,还诽谤内厂!还想杀我灭口……你就不管一管吗?” “南宫?!” 当苏文喊出“南大档头”这称谓的时候,栾安敏神色便有些异样,没有往前迈步。 而此时,他却发现自己脚下盘踞着一团阴影,阴影一阵扭动,变成了大活人——自然是扛着一把大刀的南宫。 “我们内厂鹰犬怎么你了?” 南宫冷冷瞥了栾安敏一眼。 “你!你!” 栾安敏吓得脸色苍白。南宫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他身边,也就能这样摘掉他的脑袋。 身为一个序列五的计然家大佬,被人近身而毫无知觉,本身就是一种耻辱。 “你对我们内厂很有意见?还是对法家、阴阳家、道家、墨家……儒家有意见?” 南宫看似粗犷,可心思却是细腻的。他这一句话,便让栾安敏得罪了许多学派。 众所周知,内厂招收的超凡者里是这几家学派成员居多。尤其是法家,哪怕平时无事也看不惯计然家的做派,在不同的国家立法打击商贾买卖的同时,还限制精通生意的计然家传播学问。 被打压之后,计然家自然想反攻倒算,可最终却发现,他们根本无法与法家对抗,最终不得不与法家妥协,按照法家所划定的规矩行事。 而且大部分的计然家的生意人,经营一方的时候,不一定会花钱培养自家学派,反而大笔大笔地砸钱到法家的学院去,是想将来这些学院的学生进入朝廷之后,能够对他们给与方便和照顾,再不济也不至于得罪了人,被无端整治。 桃花宴可是有不少法家学者前来的,被南宫提及的学派,自然也不少人。 听到南宫这一番论述,都皱起了眉头。 他们当然也清楚,这是南宫有意为之。可是……打压计然家,是他们理所当然要做的事,平时没理由也就罢了,可这时南宫可是给他们递了刀子,不给计然家捅几刀子,割几片肉下来,这对得起他们一贯的作风吗? 可惜南宫并没真给他们发飙的机会。 “说吧,你是怎么知道……那几件禁忌物失踪的事的?” 南宫眼皮一抬,漠然盯着栾安敏。 他心里对苏文竖起了个大拇指。 禁忌物失踪,在苏文的巧妙说辞之下,变成了失窃。栾安敏本想借这个机会对钱浩然发难,可没想到,最终屎盆子竟然扣回到了他自己身上。 但不管是苏文还是南宫,都误会了栾安敏。 栾安敏是真的认为,钱浩然在灵狱暴动的时候,朝灵库伸出了黑手,弄走了这几件至宝。 他甚至怀疑,其中一些禁忌物,是在苏文身上。至于如何在苏文身上,可能是禁忌物的主动寄生,也可能是钱浩然得手之后,将禁忌物送给了苏文,让苏文用来保命。 但不管如何,他是坚信,禁忌物天-09号禁忌物和地-11号禁忌物,就在青山书院。 本质上来说……他的想法并没有错。他是在得到了一个错误的消息,做出了错误的推断的时候,得到了一个正确的答案。 就连苏文都不知道,天-09号禁忌物就在他身边。 他家那头好吃懒做的胖猫,核桃。 第九十八章 小杖则受 当然,苏文可能不清楚,他虽然不知道核桃是禁忌物天-09号禁忌物,他身边的人,却是有不少知道的。 比如桃夭。桃夭呆在灵狱无数年,她对天-09号禁忌物的气息也相当清楚,在苏文家里见到核桃之后,她也终于明白,为何玉盘会找到苏文寄生。这货可能不是想害死苏文,而是想通过苏文去抱另外一件禁忌物的大腿,咕咕对核桃如此谄媚,也是这个道理,但咕咕未必知道核桃的身份,可它对着核桃本能地臣服。 另外一个明白人,便是钱浩然。 身为大儒,一个禁忌物在他的主场上肆无忌惮地偷他最宝贝的鱼吃,他怎么可能会不知晓? 龙鲤可不是那么容易被抓的,对危险有着极高的预感,咕咕虽是妖兽,可真想抓到龙鲤,还是要靠运气的。 可咕咕每次载着核桃去偷鱼,总能满载而归,钱浩然不可能没有察觉。只要留心一些,自然能发现核桃的异样,然后判断出核桃的身份。 知道核桃的身份,又不闻不问,便是默许了核桃在书院安家的行为。 也足以说明钱浩然的艺高人胆大。天-09可不是一般的禁忌物,尤其没有任何防备的情况下,要是对一个序列五发起攻击,恐怕世上没几个序列五能挡得住它的威力。 当年把它从海里捞回岸边的法家大能韩慎,便险些被它一爪子拍死。 那还是它最虚弱的时候。 养了几百年的伤,天-09的威能,恐怕已经到了一个新的高度,当年的韩慎看到恐怕也得绕路走。若这家伙趁着钱浩然睡着或喝醉的时候给他那么一下子,怕是晚节不保。 …… 看到南宫那凛冽如刀的眼神,栾安敏也难免有些心慌。南宫的敌意是毫不掩饰的。他甚至不理解,南宫的发自本心的敌意,究竟是从何而来。 可他很快就回味过来。 前段时间,南宫可是给计然家几个巨头派系都写过言辞严厉的书信的。书信中训斥了计然家的超凡者在武宁城为非作歹,让计然家派人过来清理门户。 栾安敏的反应跟其他的计然家大佬一样,对此事矢口否认,认为这是其他超凡者故意构陷计然家的行为,同时还警告了南宫没证没据的不要乱攀咬,不然跟他到朝廷去打官司。南宫被气的好几天睡不着觉,双方的梁子,在那时候就已结下了。 栾安敏以为,这不过是一场唇舌之战,可是他并没想到的是,从谢灵蕴大闹灵狱开始,到最近讨债鬼兴风作浪,从内厂普通到南宫,上下都认定,是计然家在背后主导着这一切。 加上栾安敏报出了两个灵狱中的禁忌物名号,更是让南宫认定,这就是计然家策划了一系列事件的实锤证据了。 要知道,哪怕在内厂的记录档案里,以天-09号禁忌物为代表的几个失踪的禁忌物,名义上还存在于内厂的府库之中,并没有遗失。 只有内厂几个巨头才清楚,一共有五件有编号的禁忌物失去了踪影。南宫以三巨头身份空降江南道,当一道内厂的头头,不是因为他办事不利被流放,而是身负重任,追查这几件禁忌物下落而来的! “我就知道……是你们这群狗东西干的!也只有你们胆子才这么大干出这样的事!” 南宫见栾安敏目光有几分闪躲,心中的想法便更笃定:果然是计然家在背后搞事情!甚至很可能就是眼前这个栾安敏做的好事! “心虚了,不敢回爷的话?很好!”南宫咬牙切齿,把手轻轻一按手中的大刀,刀刃便亮起一道蓝色的寒芒。 “且慢!” 栾安敏见南宫这匹夫有动手的迹象,便赶紧说道:“南宫!天-09号禁忌物之事,在场之人哪个不知,哪个不晓得!禁忌物分明是在钱浩然身上,你却为他开脱,意图栽赃诬赖本座,你难道真以为,我计然家是软柿子,容易拿捏是吗?” “是吗?” 南宫倒是笑了。 他环视四周,沉声说道:“不知哪一位大贤,知我内厂宝物失窃之事?” “不知……” 众人纷纷摇头否认。见南宫那杀气腾腾的样子,就算真知道他们也会装不知道,何况还真不知。 可众人也是看得出来,栾安敏也的笃定认为,那两件禁忌物,就是落在了钱浩然手中。可是吧,钱浩然此人的品行如何,几十年来也是有目可睹的,他若真贪图宝物之人,其实不必干出下三滥的事,只要愿意跟大梁朝的皇帝低头认个错,修复与大梁朝之间的关系,再顺口向老皇帝讨要赏赐,主要他愿意开口,老皇帝肯定会满足的。 所以……事情反而变得更有意思了。 “这个还不简单……禁忌物在不在钱浩然身上,搜一搜不就好了。” 朱愍此时却一脸坏笑,轻松说道:“钱大儒一生光明磊落,应该在众多大贤的见证之下,自证清白的吧?” 此言一出,周围一片哗然。 竟然有人敢让钱浩然当众自证清白,而且说话的人还出自儒家学派! 不少人悄悄朝朱愍投去钦佩的目光,见过作死的人,可没见过这么作的!朱愍说出这一番话后,便意味着与青山书院彻底撕破脸,以后双方在学说之上,不会再有妥协的余地, 必然视对方为异端邪说,不死不休! “朱愍!” 不等钱浩然说话,苏文便以手指朱愍的鼻子,怒喝一声:“你再说一次试试!” 青松的头发无风自动,倒持着冰锥,一步便来到来朱愍身前,他声音依旧温润:“朱夫子,晚辈向您讨教讨教学问。” 性情温和的青松淡淡一句:“孟子曰:‘人不可以无耻’,当做何解?” 冰锥便往朱愍脑袋上砸去! “你敢!” 朱愍又惊又怒! 这世道怎么了! 他明明是在逞口舌之快,逮住机会,极尽羞辱钱浩然之事。 可明明是动口之事,这小辈为何直接动手? 更可怕的是,青松形如鬼魅,毫无征兆便出现在他身前,说话完全没有影响青松出手的速度! “好厉害!” 各派的吃瓜大佬们也心惊不已。 钱浩然这个性情温和,甚至有些木讷的学生,竟然恐怖如斯! 这是青松第一次在世人面前展现出他的超凡之力! “……大儒吗?!” 一名白发苍苍的法家大儒看到青松干净利索的一击时,失声叫了出来。毕竟,他活了快一百岁了,也还只是个法家的序列四,并且很久之前便接受了这么一个现实,他的超凡序列在序列四已是尽头。 可是……青山书院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年轻人,却已经表现出了序列五才有的气象。 要知道,钱浩然也只是个序列五的大儒而已! 这是何等逆天的存在! 听到他的话,周围的人除了惊呼之外,就没有任何声音。 这个消息实在令人震撼,很多人都还没消化得了,应该说,还没能接受得了。 但青松很快就让所有人看到,他有序列五的实力。 朱愍极力躲闪,在青松抬起冰锥的瞬间,他周身甚至燃起了一团紫色的文气,构建起了一道防御,口中更是暴喝一声:“遁!”明显是用上了儒家的传统技能:言出法随。 “小杖则受。” 青松也说了一句。朱愍原本已身影模糊,可被青松打断了他的施法之后,老实待在了原地,两眼惊恐地看着冰锥砸在他脑壳上。 “啪”的一声,朱愍的防御被砸得粉碎,头破血流。 “啊……” 朱愍大叫一声,顾不上眼前发黑,大吼一声,朝前扑上去,要跟青松拼命。他实在是没脸活下去了。 众目睽睽之下,竟然被青松一个小辈给打……这还是轻的,毕竟年轻人不讲武德,上来直接就开干,他一个擅长嘴炮的正人君子反应慢一拍很正常嘛。 坏就坏在了青松说的那一句话。 “小杖则受,大杖则走”这一句话,是圣人说过的。 说的是老子打儿子,小棍子你就得站着挨打,粗棍子就赶紧逃命的灵活孝道。 可说话的是青松,挨打的是他……堂堂鹤山书院的山长。 伤害很高,侮辱更强! 尤其被这么多人看到……虽然肉体还没死亡,可朱愍却觉得,还不如被青松一棍子打死算了! “朱夫子,君子谨于言而慎于行,望你得此教训,自重身份,不要自取其辱。” 给了朱愍一击之后,青松却一挥衣袖,罡风挡下了朱愍的反击之后,飘然回到了钱浩然身前。 “师兄,好样的!” 苏文目睹这一切,半天合不拢嘴巴,见青松飘然回来,他赶紧对青松竖起了大拇指。 到了这时,他才意识到,这个经常在书院门口看大门的大师兄……竟然如此强大! “好好读书,打架的本事,不算本事。” 青松对着苏文温和一笑。 “是,是,师兄说得对。” 苏文连连点头。 “苍天呐!大地啊!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礼崩乐坏,道德沦丧,人伦不存……儒教不幸,竟有如此恶獠,行刺长辈……” 朱愍捂着脑袋,痛心疾首的大嚎着。 此时他算是破罐子破摔了。反正脸都丢光了,他索性不要脸了,决意要给青松扣上一个大帽子。 第九十九章 信不信 见朱愍将火力对着轻松输出,钱浩然抖擞了精神,开口反驳: “呸!你这匹夫!幼而不孙弟,长而无述焉,老而不死是为贼!有何面目训斥我弟子!” 钱浩然还一脸杀气腾腾的样子,撸起了衣袖。看样子青松那一棍子还没能给朱愍长点教训,那么他来动手,保证朱愍往后余生都不会逞口舌之能了。 “你们有完没完?” 南宫却是横在了中间。他是看不下去了。 好不容易才有一个计然家的巨头跳出来背锅,他还不赶紧把黑锅往栾安敏头上扣好,再把人踹进棺材里,钉死埋好,那他这辈子怕是都得呆在江南道这地方了。 毕竟内厂的高层对禁忌物的失踪下落并不感兴趣,找得回来,自然是好事——可为了收容这些禁忌物,内厂还得消耗大量的资源,才能保证安全。想利用这些禁忌物增强内厂乃至大梁朝的超凡力量,却也做不到。 灵狱里那几件禁忌物,一件比一件邪门,能够将其收容却没办法让它们发挥出应有的实力,除了白白消耗资源外,没有任何用处。 尤其对内厂而言,这一一笔沉重的负资产。早就恨不得将其甩出去了。 可禁忌物终究是禁忌物,又不能随意处置。所以也就只能每一年投入海量的资源和安保力量到这个无底洞中,灵狱暴动,那几件“负资产”的消失,内厂高层表面震怒,可内心却相当高兴。 起码意味着,内厂每一年节省下来的资源,至少可以堆出五名序列三,或者一名序列四的超凡者,若用在低阶的超凡者身上,数量更为可观。 但禁忌物,尤其是编号靠前的禁忌物失踪, 总得给皇帝陛下,各方超凡势力一个交代,毕竟禁忌物落在心术不正又恰好能够使用的人手里,能够制造的危险是极其恐怖的。 所以找到某股势力或人来背锅,认定禁忌物落在了这些家伙手里,对内厂来说,事情就算告一段落了。 禁忌物一旦伤了人,就是“盗窃”了禁忌物的势力所为,其他人觊觎禁忌物,自然也是找这些势力去找。 内厂表面上也会施压,要求对方交出禁忌物,甚至会有一些严厉的制裁,但也是雷声大雨点小,明面上能交代,主要是能够向朝廷和皇帝负责就行。 “栾巨头……说吧,内厂失窃的那几件禁忌物,是不是都在你手里?” 南宫不等钱浩然和朱愍开口,便急声说道:“天-09,地-11,玄-022,黄-18……一共四件禁忌物,我内厂,是不是该向你讨要?” “你可不要信口开河,血口喷人!” 栾安敏一听这个就急了。 可周围的人看他的眼神却都变了。 “竟然是四件禁忌物!” “天地玄黄……四个等级的禁忌物, 竟然全在栾安敏手里!乱巨头果然不负计然家巨头之名,能在内厂手里拿走这么多禁忌之物,令人佩服!” “他野心真不小……” “一个序列五而已,何德何能,竟占有如此众多的禁忌物!” “……” 形形色色,各种声音出现。 栾安敏一听众人的评说,心里更急了。 他更是能听得出来,说话的人内心充满了羡慕妒忌,甚至想嫉恨,想从他手里夺取禁忌物! 可是! 南宫所说的禁忌物,他真的没有啊!别说拿到手,他是见都没见过,甚至带玄、黄二字编号的禁忌物,他还是从南宫口中得知。 可当内厂的巨头之一南宫开口认定了禁忌物就在栾安敏身上的时候,栾安敏的否认是无力的。 没有人会去质疑内厂的专业,毕竟内厂在这方面是专业的,而且最近一段时间发生在武宁城中的事件,是大梁朝朝廷怎么遮掩都遮掩不住的,超凡者是可以从他们的渠道中得到相关的信息。 甚至连谢灵蕴图谋禁忌物,打开了灵狱的封印之门也是一清二楚。 毕竟许多内厂的厂卫,是有学派师门出身的,与师门的联系中,多少会透露亿点点信息,然后消息便被超凡势力所掌控。 只是这些势力所掌控的信息并不完整,只能凭借有限的信息去猜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可当这些零碎的信息与南宫所说的话,栾安敏的一些行为联系起来之后,那会构出清晰的认知:计然家策划了灵狱事件,偷走了内厂的禁忌物,而且为了洗刷自己的嫌疑,最终嫁祸给钱浩然。 其实冷静下来推敲,所有人都会意识到这种连蒙带猜的得出的结论并不靠谱,起码嫁祸钱浩然这种事并不靠谱。 钱浩然就在武宁城外呆了那么多年,他要是觊觎内厂的禁忌物,早就动手了,何必等到现在。 更不用说……钱浩然这么牛逼,他还需要鬼的禁忌物!自己是序列五的大儒不算,教出来的学生竟然不声不响地也到了序列五,看这趋势,青山书院不出二十年,起码也有七八位序列五的大儒坐镇,如此庞然的势力,根本不需要借助外力去锦上添花。 但此时所有人的想法都是认为,栾安敏并不知青山书院的底蕴,下了一步臭棋而已。这是栾安敏计划不周,露出马脚的证据。 “胡说八道!若禁忌物在我手中,我又如何会用它害自家子弟!” 栾安敏指着地上的公孙植说道:“我明显能够感觉到,这就是天-09号禁忌物的力量!钱浩然对他使用了禁忌物之力进行残害!手段令人发指!” “呵呵……这小贼屡次对我学生动手,若是动手杀他,可需要用什么禁忌物!” 钱浩然傲然说道。 “不错……公孙植是阖捭学院的学子,之前不是因为动手伤了苏文,被阖捭学院的山长逐出山门了吗?” 人群中有人为钱浩然作证。当时为了讲清道理,钱浩然可是召集了不少作客的学者,很多人见证了此事。 “阖捭书院的人呢,都死啦?”有人没好声气地说道:“傅远之呢,昨天还看到他呢?” 傅远之便是阖捭书院的山长,在青山书院丢了面子之后,便灰溜溜地离开,自然不会在这里。 于是人群里有人质问起了栾安敏,公孙植既然是阖捭学院的弟子,怎么跟计然家扯上了关系。 “因为公孙植是我栾家血裔,身上有柔然金帐皇室的血脉!当世金帐单于的孙子!求学阖捭学院不便用本名!” 栾安敏强忍火气,解释了公孙植跟他的关系。 “原来是蛮夷!” 有人在人群里发出一声鄙夷之声。 这里可都是百家名门,虽然受到儒家影响,提倡有教无类,可终究对文明辐射之外的蛮夷狄貊之流有着贬低的想法,尤其这些地区的超凡力量,大多都是黑暗途径,更令这些名门正派痛恨,栾安敏虽然是计然家,可身上的胡人血统,依旧使得不少人看他的时候,已经带上了敌意。 “诸位前辈匆忙来到此地,可能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容学生先说清楚……” 苏文发现若放任钱浩然和栾安敏这些人继续开嘴炮,最后吵到天亮,怕也没能争论出个结果,而且事情也不会有什么进展。 他只能靠自己来推动事情的发展了。 深吸一口气,他从怀里拿出了带血的纸张,上面还包裹着张?的断指。 他举起张?的断指说道:“事情发生在桃花宴快开始的时候……” 果然,当苏文开始叙事的时候,周围便安静下来。毕竟绝大部分到现在为止,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但看到苏文手中的断指,已经有人怒视公孙植,低声怒骂畜生了。 公孙植神情麻木,生不如死。没有栾安敏的超凡力量制约着他身上的禁忌之力,他的身体便会炸碎,意识也会撕成碎片。此时看起来虽然像个正常人,可灵魂却已碎成了无数片,早已神志不清。任凭谁嬉笑怒骂,也毫无反应。 “序列三……你一个秀才,如何抵挡得住桂呈的攻杀?” 有人质疑起了苏文的实力。 “我有这个……” 苏文掏出了怀里的刻刀。 眼尖的人,一眼就认出了这把刻刀的来历。 但他们依旧清楚,区区一个序列一,根本驱动不了这把神奇的禁忌物。 “另外……我会吟诗。” 苏文可不敢在这时候暴露他有禁忌物地支的事实。 地支可是灵狱失踪的禁忌物,好不容易把这个黑锅甩到了栾安敏和计然家身上了,若被发现有这么一件禁忌物在他身上,那反而洗刷了栾安敏的嫌疑,黑锅则扣死在他和钱浩然头上了。 “吟诗就能对付序列三的超凡者,你的诗文有这等威力?” 有人笑了。 但有人却是信了。 别的不说,《桃花集》里的诗文,每一首都是神来之笔才写得出来的传世之作,用心吟诵便能引来文气,若苏文在与强敌对阵中,诗兴大发,牵引的文气之墙,或许还真能扛得住序列三的猎杀。 毕竟,桂呈也不过是个黑暗途径的超凡者而已嘛,堕落到黑暗的人,实力恐怕也是有限的。 “写了什么好诗篇。” 钱浩然抚着长须,眼睛发亮。 “之前有一首腹稿,是赞颂先生隐居后山的心境的。后在被桂呈追杀的时候,想到青柏师兄所言,他们与仲温师兄行侠仗义时的壮举,于是又得一篇。” “好,好!先把赞颂,咳咳,描绘为师心境的诗文说一说,让诸位前辈点评点评。” 钱浩然神采飞扬,抚须赞叹。 这个学生就是不错啊!处处给他露脸争光,嗐,可惜了,这小子还有一个正牌老师呢……董知章那老小子……要是回不来了,会不会更好一些?可心里生出这个想法,钱浩然便意识到自己太过于爱慕虚荣了,董知章怎么说也是他亲如手足又相看两厌还互相扶持的老弟兄啊。 第一百章 侠客行 “问君何意栖碧山,笑而不答心自闲。 桃花流水窅然去,别有天地非人间。” 一首《山中问答》从苏文口中缓缓说出,便有丝丝缕缕的文气在他周身环绕。 “好!好!这首诗真不错!” “妙呀!文句朴质,浑然天成,却道出了钱山长的道境心神,真是神来之笔!” “钱先生有徒如此,真是羡煞老夫!” 各种赞不绝口话语从围观的群众嘴里飞出。只是苏文清楚,这首小诗不过是青莲居士的中等偏下水准,但意境却意外地贴近钱浩然的心境和处境,所以此诗在熟悉钱浩然的人耳中,便成了一首绝妙的七言绝句。 浓郁的文气也足以让那些想质疑的人乖乖地闭上了嘴。 毕竟文句的好坏,鉴赏者有不同的见解,没有唯一的标准。因而文章问世时引发的文气文气的多寡高低,是最能客观反应质量的。 在众人眼里,诗篇是苏文与桂呈战斗之前便已有了腹稿,甚至还吟唱使用过,最初的文气气象已是过去式,所以还能牵动文气,也已足以证明不凡,自然不敢质疑。 “就这?这点文气形成的文气之墙,还不足以挡住桂呈的秘术吧?” 朱愍最终还是开了口。 反正跟青山书院已撕破脸,能够找到机会质疑苏文,最终能打击到钱浩然的事,他都乐意去做。 “你不用急!” 钱浩然望着朱愍冷笑。 这一次朱愍算是彻底得罪了他,以后两派儒学将会是不死不休的场景,肯定会以一方彻底消亡为代价。只是眼下不是清理异端的时候, 朱愍不要脸,他可不能当众做出不要底线的事情,让其他的儒家学派心寒。 “好徒儿,你与那个黑暗序列的超凡者交手时,又作出了什么好诗?” 对着苏文的时候,钱浩然的语气变得十……慈爱。 长脸啊!这一首看似平平无奇的诗篇,实际比那首《桃花亭歌》更能扬他名气,给他隐居书院后山三十年做了最好的注脚,有了这么多铺垫,他就算下山也会有人为此呼应,不会有人觉得他不甘寂寞,想东山再起之类了。 “名为《侠客行》。” 苏文老实答话。经过这一会搜肠刮肚,他总算在心里找出一篇符合他心目中的仲温、青柏青栗这些书院“正人君子”行走江湖形象的诗篇了。 而且苏文还逮着了诗仙薅羊毛,薅了一首还不算。 “侠客行?这可是赞颂墨家学派的诗篇?” 人群中有人质疑,但这话语气中似乎还带些许兴奋,便可以得知,此人应是墨家学派的学者。毕竟墨家的超凡途径,序列四之名便是侠客(行)。 “心中有侠气,坐而论道,起而行之者,都是侠客,又怎么能拘泥于某家学派呢?” 苏文对着说话的方向拱了拱手。 “好一个‘坐而论道,起而行之!’” 人群里有人心弦微微一振,竟是被苏文一句无心之话有所触动,超凡之路上某个难以跨过的门槛,似乎变得不那么遥不可及了。望向苏文的目光便多了几分的欣赏。 当然,更多人是心神复杂。只是一句话便可以让这些人断定,苏文将来的成就,不可能比钱浩然、青松还低。 对他们的学派来说,这可不是一件什么好事。 “别打岔,都听听苏先生的大作!” 也有人不再将苏文视之为序列一的小秀才,而是将其视之为可与青松相提并论的存在,开始加以称谓。 人群也随即沉默下来,开始等待苏文的开口。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黑暗之中,苏文身如明镜,抑扬顿挫的句子从他口中朗朗诵出。 此时,八千里外的群山之中,一个头戴破草帽,身被烂披风,脚穿草鞋的年轻人,叼着草根,缓缓从刀鞘里拔出锈迹斑斑,刀刃布满豁口的砍刀。 “纳兰老魔,老子追了你三个月,跑了五千里,终于追上你了!不砍下你脑袋,仲温此名,从此倒着写!” “小兔崽子,你言而无信!不是说十招砍不死我,就放本座离开吗!都几千上万招了,你说话算不算数!” 西南魔道巨擘纳兰沦,此刻很沦丧。 他在西南群山称王称霸,好不得意,可不知打哪儿来了个愣头青,打上了他的宗门,手持一把破刀,愣是从山脚砍到了山顶,血洗了整个魔窟,让这个人间魔域,仿佛变成了人间地狱。只是身在地狱的,不再是魔窟掳来的平民百姓,而是里面的大小头目,连同纳兰沦在内,也是在劫难逃。 此人自称仲温,是个儒墨兼修的超凡者。 纳兰沦虽然偏安一隅,可终究也是序列四的黑暗超凡者,对超凡世界还是有所了解的。再孤陋寡闻,也知道超凡途径,可从没有过什么儒墨兼修的超凡存在,尤其儒墨两家还打过不少口水战,彼此之间的学问根底是有冲突的。 可信不信是一回事,仲温的超凡之力却是惊人的。 一刀下去,不管身前来者何人,序列三的超凡悍匪还是普通的小卒,都是一刀两断。绝不给对方任何反击的机会。 而纳兰沦则是十招。 仲温说,十招砍不死他,便饶他一命。 可十招虽然砍不死纳兰沦,可仲温并没有就此罢手,而是振振有词地表示,饶你一命又不是说放你离开,犯下的罪行还是要惩戒的,只是不杀而已。 纳兰沦见打不过,就只有逃之夭夭。 他一路上可是消耗了好几件超凡物品,才侥幸地躲过了仲温的追杀,最终逃到了这一片深山之中。 逃到此地,纳兰沦跑不动了。但这也是他预定的目的地,在他看来,也不用再跑了。 这地方是他崛起之地,早些年步入超凡不久,怕正道人士清剿他,因而在这一处地方布下了重重机关埋伏。 这些机关阵法,对付高序列的大佬自然是无能为力的,可对付一个序列跟他差不多,也餐风饮露了几个月的儒家超凡,却也是足够了。 “老虎不发威,真当本座是病猫了!仲温小儿,今日此地,便是你的葬身之地!” 他用力地捏碎手中一块黑石,顷刻之间,周围群山便腾起一团团血雾,一个粗糙却实用的黑暗阵法,便笼罩在仲温周围。 “你知道吗!” 看到阵法生效,纳兰沦一扫之前的沦丧:“本座在群山中跟你兜了几个月的圈子,就是为了把你引来此处,在本座的大阵之内,任何对手都会被压低一序列的超凡之力!你如今只有序列三的力量,如何是本座对手!给我死!” 纳兰沦气势如虹。 因为大阵压制之下,对手的超凡之力,无形中是会弥补到他身上去的。 当然,他还是吹了牛,他的阵法只能对付实力相当,或者只高一丢丢的超凡者有用,要是真的遇到序列五以上的存在,大阵别说发挥作用,不当场炸裂就不错了。 但仲温的确只是个序列四,哪怕精通儒墨两个途径的秘术,可一样感觉到力量在丝丝缕缕地往下回落,动作也要比之前慢上许多。 “哐当!” 仲温的砍刀与纳兰沦手中的狼牙棒重重一碰之后,整个人往后踉跄了几步。 这是他追杀纳兰沦以来,第一次硬碰硬的时候会被对方的力量所击退。 “好家伙!” 他也意识到,纳兰沦果然是个枭雄,竟然隐忍了这么久,才把他引来此处,做最后的了断。 可他依旧斗志昂然,并没有一丝的沮丧。 行侠仗义,践行心中的理想是要付出代价的。 有时候是身体受伤,有时候是身心俱伤,甚至很多次,是与死亡擦肩而过。他也清楚,迟早有一天,在践行自己的理念之时,付出生命的代价。 但无怨无悔。 “道之所在也。” 仲温低声一句。 可这时,他耳中似乎传来了朦胧的声音。 声音激荡,他心弦振动。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谁在念诗?” 仲温横刀身前,还以为有人在附近的山头念诗。 是好诗。而且他从没听过的诗篇,应是新作。 可声音从心弦而来,这岂不是意味着……这首诗,跟他还扯得上一点关系? “难道是青栗写给我的诗?” 超凡者写诗文,一旦能牵引出文气,被写到里面的人物,也是能受到文气的馈赠的,而且还不少。 “青栗没有如此诗才……难道是青柏,算了吧,这货还不如我呢……” 仲温在心里疯狂吐槽。 可心底的声音却越来越响。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嗡……” 一时间,有文气在仲温周身环绕,氤氲在他周身的那一团红色的血气,被逼退三丈远! “哈哈哈!好诗!世上竟有如此知我之人!纳兰沦,受死!” 锈迹斑驳砍刀,无视了纳兰沦的防御,朝着对方脖子劈了下去! 可诗文却还没完,在仲温的心弦和群山之中回应! “……谁能书阁下,白首太玄经!” 而数千里外,在众人震悚的目光之下,苏文也终于把整首《侠客行》吟唱完毕。 文气在苏文周身翻涌,刀剑在周围长鸣。许多超凡者身上携带的武器,都被这首古风诗篇所触动,发出了和鸣之声。 第一百零一章 好算计 “好诗!” “好一个‘十步杀偶人,千里不留行!’” “‘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才’是点睛神来之笔!” “‘千秋二壮士,烜赫大梁城’……是指仲温跟青柏,还是青栗?” “……” 短暂的沉默之后,人群中爆发出了阵阵叫好之声,当即有声望资格的学者开口点评他们认定的好文句,甚至开始解读其中意思。 苏文本还担心《侠客行》中所引用的人物不被这个世界所知,因而引发质疑。 可这个世界妙就妙在,每一个了解的历史都是模糊的,过去发生的事就是一笔糊涂账,只有掌握了史学技能的学者,才有能力窥视历史上所发生过的事迹,因而每一个学者所掌握的历史,哪怕是相同的事件,可能也存在不同视角的解读,这样一来,记录越多的历史,反而愈发错综复杂,矛盾混乱。 只有历史学者途径的超凡者,才可能掌握了历史的脉络, 并且相对准确地描述某个时代所发生的事情。 苏文在诗句中所具现的人物典故,不但不会引起众人怀疑,反而因而有文气的锚定加持之下,让周围的超凡者认定这个世界的历史上曾有过这样的人物和事件,只是苏文在史学上有深刻的造诣,可以随手拈来,以典入诗,让他们在听到这么一首好诗的同时,获得了一定的历史知识。 “烜赫大梁城……真是羡煞我也!” 青松望向苏文,眼角都露着笑意。苏文在世人面前展示《侠客行》的时候,说明了此诗是有感仲温的侠客之行而作,这一下,仲温在整个大梁朝都会扬名立万了。只是不知道这样的虚名,对仲温这家伙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了。 但苏文的文名,绝不可能止步于大梁朝。 今日之后,整个天下都会知道,青山书院有一个诗文无双的后起之秀。 “诸位,我弟子所说的话可信否?” 而这时,满面红光的钱浩然开口说话了。 他原本想在桃花宴上好好夸赞苏文,顺便确定苏文在青山书院的地位,可没想到事情一波三折,但最后起到的效果,比他所设想的还要好。 这么想来,他心里对朱愍、栾安敏和汪柯几人怒火都消停了一些。 “自然,这个自然!” 到了这时,自然没人否认得了苏文的文气之墙的威能。 别说一个序列三的桂呈,侠客行一出,所牵引而来的文气,就连在场的序列五超凡者,都没信心在苏文的文气之墙形成之后可以打破。 君不见,此时再次吟诵此诗文的时候,文气之墙依旧环绕其身,半刻钟过去了都没有丝毫减弱的迹象,可想而知,此诗最初现世的瞬间,是何等恢弘壮阔。 只是众人不知的是,苏文就是在鬼扯,《侠客行》他是为了掩饰地支的存在而临时起意背出来的。 他所能引动的文气其实更多,只是在地支的配合下,许多文气已悄然吸纳体内,化为超凡力量。 不然所能展现出来的文气之墙只会更加壮观,说不定还会亮瞎一些人的狗眼。 “苏文,你接着说,把后面所发生的事都说出来!还有孙野侯,也说说你的遭遇,让在场的各位前辈好好评理!” 钱浩然目光再次变得锐利,森然盯着汪柯和栾安敏。 朱愍也意识到他的处境似乎有些尴尬,微微地挪了挪身体,试图让自己躲开钱浩然眼神中的余光。 钱浩然嘴角轻轻一撇,对朱愍的轻蔑尽在不言中。 在两首诗歌的轰炸之下,自然没人敢质疑和打断苏文的讲述,他能畅快淋漓地将所发生的事情,讲述了一遍。 之后便是孙野侯的控诉。 由于听到了苏文所讲述的,有个神秘存在杀死了攻击苏文的那位序列三强者,孙野侯便将公孙植的遭遇联系起来,隐去了核桃的存在。 其实他更想把此事栽到汪柯身上,让众人认定,公孙植的遭遇是汪柯自导自演,用来嫁祸钱浩然的手段。 只是操作起来难度太大,周围的人又不是聋子瞎子,肯定能从他的话术中找到破绽,到时候被质疑,甚至可能被用上秘术让他吐出真话,后果可不堪设想。 他倒不是担心核桃的安危,而是万一激怒了核桃的话,在场的人,别看一堆高序列超凡者,可在核桃眼里,说不定一个能打的都没有。到时哀鸿遍野,尸横遍地可就不好收场了。 “神秘人……是谁?” 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南宫。毕竟这货最擅长的就是阴影潜入,若他伪装成神秘存在,动手解决了个序列三,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跟我可没关系啊!” 南宫矢口否认。 他倒是希望是自己动的手,这些计然家的杂碎竟敢算计内厂,还直接对苏文下手,不杀不足以平息他心头的怒火。 尤其是公孙植的凄惨现状,更让他感觉畅快淋漓。 有了这家伙的遭遇,以后谁还敢打内厂的主意,都得好好掂量一下报复。 只可惜! 对公孙植使出如此狠毒解气的报复的并不是内厂,更不是他! 不然他会坦然承认,以儆效尤。 “……会不会是汪柯和栾安敏先生使的苦肉计啊?” 但南宫此时阴森森的一句,将孙野侯想说却不敢说的话说了出来:“计然家算计我内厂多时,对失窃的禁忌物了如指掌,栾安敏,是你说天-09号禁忌物动的手?” 栾安敏沉着一张脸。 到了这时候,他哪里不知道,事情对他是越来越不利了。 南宫这厮,竟然认定天-09号禁忌物在他身上? 这是有脑子的想法吗? 他来此地的目的,就是为了从苏文身上找到禁忌物,或者禁忌物的下落。 可事情兜兜转转,竟然被人怀疑,天-09号禁忌物已在他身上。若真如此,他还需要布下这么一个局来干这事,那这么干的目的是为何? “没错!” 可说过的话,却是不能否认,“可是……”栾安敏想把事情解释清楚。 可南宫并没有打算给他这个机会。 “天-09号禁忌物有何特性,我身为内厂负责人之一都不甚清楚,你却如此了解!你若说此物不在你身上,或者被你掌握了它的禁忌特性,使用了它的能力,教我如何相信?” 南宫脸一沉:“还有另外几件禁忌物,怕都是落在了你和计然家学派手里了吧?” “果真如此?” “计然家真是好算计!沆瀣一气,蛇鼠一窝的狗东西!” “真是其心可诛!自己做了如此龌龊的事情,却嫁祸到青山书院!谁不知钱山长高风亮节,岂会做出鸡鸣狗盗之事……” “嘘……师弟,鸡鸣狗盗不是这样用的……” “啊,是吗……愚兄读书少,你可不要骗我……” 人群里窃窃私语不断,望向汪柯和栾安敏眼神已经变了色彩。 之前众人都是持有各种怀疑之色,甚至不少人在栾安敏的蛊惑之下,认定了钱浩然身上有内厂“失窃”的禁忌物。 只是随着南宫的质疑,来自内厂对计然家盗贼身份的认证,一下子便扭转了舆论方向。 听到这些话语,栾安敏脖子一下就红了,他怒声说道:“胡说八道!信口开河!若禁忌物天-09在我身上,我如何会让自家子弟经受如此惨烈的遭遇,在面前炸……” 他一边说着,还激动的以手指向公孙植,可就在他口中的“炸”字还没说完,公孙植便“蓬”的一声,在他身前炸成了一团血雾。 “炸……裂……” 栾安敏突兀看到身前的公孙植变成一团血雾,也是受到了难以言喻的惊吓,一时间语不成声,颤栗了一下。他可是用自己的高序列之力稳住了公孙植身上的禁忌之力,此时公孙植不受他的力量庇护,实际上他也受到了禁忌力量的冲击,气息一弱。 “我去……八十三次了!” 孙野侯也哆嗦了一下。可他终究目睹了公孙植被反复炸裂的情景,比周围的吃瓜群众更为冷静,很快就反应过来。在众人还在发出惊呼之声的时候便已一手指向了栾安敏:“还说不是你!你的手一指,便把公孙植弄炸了!” 他还入戏地往后退避了几步,似乎是躲避栾安敏可能的加害。 可这样一来,所有人都会被他这一番话引导,是栾安敏害死了公孙植……而且,天-09号禁忌物,就在栾安敏身上。 “混账!” 栾安敏怒不可遏。他也是清楚孙野侯这一番话的力量,对孙野侯恨得牙痒痒的。心中充满了懊恼,发现孙野侯的时候,他就不该留下这个祸害,该一巴掌将其拍死,就不至于招惹这时的麻烦。 此时他甚至认定,是南宫与钱浩然等人进行了勾结,为他,为计然家设下了这个圈套,将他坑了进去! “不慌!” 他心里还怀有一丝念想,公孙植已经炸裂多次,应该还会凝聚起来,再次变回原形。 到时他恳求在场的超凡者一起出力,压制住公孙植身上的超凡之力。 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让其他人搜检自身,确定他没有禁忌物! 然后再让钱浩然也一样自证清白,只要在钱浩然身上找出天-09号禁忌物,他就能翻盘! 可是……现场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被分解碎裂的公孙植并没有再次出现于世人面前。 确认了公孙植再无复生的可能,栾安敏终于彻底绝望了。 “好算计……真是好算计……” 栾安敏抬起头,目光歹毒地盯着钱浩然。 第一百零二章 人群中的算计者 “这是恶人先告状的意思?” 钱浩然却是一脸的莫名其妙。 尽管栾安敏在心中已经脑补了他一系列的恶毒的谋划,一步步让汪柯和栾安敏坠入深渊,可实际上,钱浩然对此真的一无所知。 至于天-09号禁忌物,这货根本就没人谋划,离开灵狱之后,就一直在书院后山蹭吃蹭喝,计然家的人如果真的一心想找到这玩意,只需认真做点功课,相信不难发现。 至于内厂……内厂的人天天都去苏文的小院子里,钱浩然相信内厂对此是掌握情况的。 而在钱浩然的理解里,内厂既然不把天-09号禁忌物带走,而是留在苏文身边,应该是与这件独特的禁忌物达成了某种协议,禁忌物留在苏文身边,是为了让禁忌物保护苏文——在钱浩然眼里,是内厂对苏文的重视。他是乐见其成的。 这就是缺乏必要沟通所产生的误会。 颜朵、顾清臣自然经常来教苏文武艺的,可他们哪有看破得了核桃身份的能力,至于南宫偶尔的几次出现,核桃不想让他察觉自己的存在,南宫自然感觉不到这件找到头发都快掉光的禁忌物,就生活在他眼皮底下。 更不必说, 南宫其实下意识也不想真的找到这位祖宗。只要天-09不去惹是生非,他还真不想把它找回来,毕竟内厂里的爹已经够多了,天-09这种爹中霸主,能少供一个算一个。 所以南宫质疑、训斥计然家是义正言辞,他是真的信,天-09号禁忌物是被栾安敏这些阴谋家给拐走了。虽然未必一定要逼着计然家把这祖宗送回来,但一定要名门正派知道,这一件可怕的禁忌物,已经落在计然家手中,以后天-09号禁忌物要是干了天怒人怨之事,找计然家算账去,不要找内厂的麻烦。 可南宫也高估了百家学派的理解能力。 在他们看来,南宫的怒斥,便是一篇讨贼檄文,是对计然家的口诛笔伐,号召各家学派一起讨伐计然家。 而在栾安敏跟汪柯看来,眼前所发生的一切,是内厂与钱浩然联手做的局。甚至这个局从谢灵蕴大闹内厂的时候便已经开始。 之后计然家便被牵着鼻子走,最终让他们为禁忌物失窃的事负责。 禁忌物失窃是是子虚乌有的,针对大梁朝境内,乃至整个天下的计然家下死手,才是内厂跟钱浩然的目的,甚至可以说,钱浩然这一场桃花宴,宴会的主菜,便是计然家!他这位计然家的三巨头之一,以及入彀中的序列五汪柯,还有他们这一脉的主要超凡者,序列四和序列三的超凡者都已陨落! 若他俩都折损此地,那也意味着,计然家三巨头,将会消失其一! “这是在挖我计然家的根啊!” 栾安敏仰头长叹,语气中充满了悲凉。他他的印象里,从来都只有他们计然家算计别人,可此时却被算计而不自知。直到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打击到无力翻身的时候,才察觉掉落陷阱,真是让他羞愤无比。 面对栾安敏的悲鸣,钱浩然嗤之以鼻。 计然家就是这样,很多时候明明是加害者,可偏偏装出受害者样子去煽动舆论。 只可惜了,计然家的手段也就只能骗骗无辜的俗世之人,百家的超凡者,可都清楚他们的手段,听到“计然家”这个名号的时候,便已心生警惕,不会轻易被他们所说动。 “走!” 一阵哀叹之后,栾安敏却不再反驳南宫与钱浩然的话,反而给了汪柯一个眼神,随即往后退了一步,反身朝着密林深处钻去。 “啊哈?” 看到这一幕,包括苏文在内的所有人都惊呆了。 在他看来,栾安敏会大口反驳南宫和钱浩然,继续挑起唇枪舌战,再不济也会与南宫大战三百回合。 更不必说,栾安敏之前都已经舍弃了计然家巨头这尊贵的身份,主动提出让众人验身,确定他身上没有禁忌物天-09,准备就这话题继续与钱浩然死磕。 可没想到的是,这话尚有余温,栾安敏却转身跑了! 这不合理! 若他真是清白的,为什么要?难道在场这么多有名望的百家学者,不能为他主持公道,还他清白吗? 除非他心中有鬼,天-09号禁忌物就在他身上,信誓旦旦说的话,都是骗人的!只是为了让众人松懈,好找准时机逃跑! “栾安敏……还要不要脸了?” 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便是钱浩然,看到栾安敏和汪柯分头逃走,钻入密林中,大喝一声,便追了过去。 天-09和其他内厂的禁忌物在哪里,他是一点兴趣都没有。 可是伤害了他弟子的凶徒,却不能放走! 若以后有人有样学样,绑票苏文或者书院的其他的弟子,那以后青山书院还要不要开了? 必须要狠狠地惩戒这些胆大妄为的狂徒,才能震慑宵小,杀一儆百,以儆效尤! 只是钱浩然并没有意识到,当青松展现出了惊人的战斗力之后,在场的百家超凡者在心里已经确定,没事不要招惹青山书院的学生,鬼才知道,会不会抡出一个学生,能够追着别家书院的山长打的家伙? “大家一起追啊!除暴安良,我辈义不容辞!” 人群中有人突兀喊起这么一声,顿时让惊呆的超凡者反应了过来。 但只少部分人响应呼喝,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想帮青山书院跟内厂对付计然家,他们或与计然家有一定的利益关系,或纯粹只想看热闹,或者根本不希望钱浩然等人将栾安敏和汪柯给抓住。 “栾安敏和汪柯身上可是有内厂失窃的禁忌物!” 一个生脆的声音又在人群中响起。 “惩戒奸凶,某义不容辞啊!” 于是有人精神振奋,大叫着追了过去。 随后便有更多人加入了追击。 “荒唐,真是荒唐!” 最后便只剩下稀稀拉拉的几个自重身份的宿老留在了原地,感慨着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在利益面前,这些有头有脸的家伙都矜持不住,露出了丑陋的嘴脸。 “这声音……为何有些熟悉?” 苏文听到人群里的声音,便觉得两个互相呼应的声音有些耳熟。 他想寻声找人,可这两人似乎各带着一拨人,循着栾安敏和汪柯的方向追了过去了。 “这两人……怕是安的不是什么好心……” 苏文隐隐觉得,开口说话的人,作风很像纵横家的超凡者,说出鼓动众人话语的同时,可能还用上了超凡秘术,才有如此效果。 可事情都已尘埃落地,纵横家在这时候跑出来凑什么热闹?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吗?! 苏文有些迷惑。 “不对,不是纵横家!” 苏文仔细回味着第二个声音的时候,他竟意外发现,这个声音很像……之前卖板栗的那个小姑娘! 那个计然家的讨债鬼! “是她!” 虽然声音经过了伪装,可苏文对她印象可不是一般的深刻! 仔细分辨之后,他还是能够将这个声音分辨出来的! “是她在搞事情!” 苏文背后一阵冷汗。 只是他想不明白的是,讨债鬼跟栾安敏、汪柯同是计然家学派的,可在这事上,她却在对两人落井下石,这是什么缘故? “计然家的内斗?是落井下石,还是借刀杀人?” 苏文擦了擦额头。 “大档头!” 苏文赶紧招呼南宫。 南宫口号是喊得响亮,可他两脚却像是在地上生了根,根本没打算去追逃走的两人。 内厂终究是朝廷系统之内的机构,对待计然家这样的学派,还是得按照官场规矩来处理。而官场规则便是,涉及到百家学派的事件,通常都是口头谴责,除非是对方对普通百姓下手,才能直接对线,不然容易会被超凡势力认为,朝廷是针对他们,可能会引发这些势力的敌对。 所以此时南宫虽然口口宣称计然家算计了内厂,偷窃了内厂的禁忌物,但还是选择了隐忍。 但在这一套运作之下,也就默认了谁能从惩戒了计然家的“贼人”,夺到了内厂失窃的禁忌物,那么只需在内厂登记之后,这一件禁忌物便可以交给夺得禁忌物的超凡者代为“保管”。只要禁忌物不失控,爱咋咋地。对于那些有编号却用不上的禁忌物,内厂从来都很现实,恨不得将其送得远远的,免得消耗过多的资源在上面,却得不到半点好处。 “什么事?” 苏文出口成章,身为苏文的头顶上司,南宫也是与有荣焉。 他甚至决定将苏文当成他在江南道的政绩之一,等回到都城汇报工作的时候,狠狠地提一提——他南宫可不仅仅能搞潜伏打打杀杀,发掘文化方面的人才,也是有几把刷子的。 “有情况。” 苏文将自己的怀疑一说,南宫墨刷一般粗犷的眉毛便往上提了提。 “那个讨债鬼在搞事情?”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好家伙,竟然还有这种事发生?” 他并不怀疑苏文想法,反而把更多事情想得通透了。 “我就说呢,栾安敏和汪柯怎么就犯浑干出了这样的事情,原来是他们内部有人在算计他们啊……那个讨债鬼,忒厉害了吧?” 南宫神色凝重:“这家伙既然现身了,那老子可就不能置身事外了!” 第一百零三章 另辟文脉 南宫对讨债鬼少女可是深恶痛绝,对方不出现他也就无计可施,只能忍了,可此时却跑出来到他面前蹦跶,这便是绝不能容忍的事。 “两个人……那就更说得过去了!” 苏文只是提供了一点信息,南宫想到的便更多。 根据讨债鬼遗落下来的信息,南宫便发现讨债鬼的年龄跟最初帮谢灵蕴策划此事之人身份不符。但此事发现有两人掺和其中,至少可以确认一点,讨债鬼是有帮手的。 很可能是年长的策划了此事,时隔多年后,让这个晚辈获得了好处。 这很符合计然家的算计方法,草蛇灰线,伏笔千里。 “跟这两人比起来……栾安敏跟汪柯的手段,很不入流,简直丢了计然家的脸。”南宫嘀咕一声,随后又一声感慨:“原来这两人竟被同门计算了……好家伙,好手段!这是把栾安敏一派彻底往绝路上赶啊!” “这么狠,不会吧?” 闻言,苏文却有些迟疑,不大敢相信南宫所说的话。 毕竟同门同派,哪怕有利益冲突,也不可能玩这么大,利用内厂和青山书院的力量,去坑害同门,而且还是派系中的巨头! 可想而知,一旦栾安敏被钱浩然或南宫斩杀,对整个计然家学派来说,也是巨大的损失。尤其在百诸多学派的共同见证之下,计然家的声望也会一落千丈,以后是否还能回到主流学派的序列,都不好说。 南宫阴笑一声:“狠?等你以后看到鹤山书院的下场就知道了。” 苏文注意到, 朱愍跟一些自重身份的超凡者依旧留在原地,超凡者们在三三两两交谈,朱愍想凑过去搭讪几句,其他人便一副敬而远之的模样,客气几句便与这个晦气的家伙拉开距离。 朱愍今天对青山书院的背刺,让在场不少人反感。儒门可不是整天玩弄阴谋诡计的计然家、纵横家,而是讲究尊卑高下的门派,有着一致对外的传统。朱愍的行为,自然让其他的儒家分支所不齿。 其他学派同样鄙夷朱愍的行为,更意识到朱愍很快就要倒大霉,自然不会愿意跟这样的家伙走得太近,免得受其牵连。 在几处遭到碰壁之后,朱愍也黑着一张脸,不再自讨没趣,冷哼一声之后,便愤然离开。 “保护好自己!” 南宫丢下这么一句,便飘然而去。 好不容易有讨债鬼少女的蛛丝马迹,他自然是不容错过的。 “好的!有青松师兄在,我没事的。” 苏文看了青松一眼,两眼满满都是崇拜。 在青山书院,有很多关于钱浩然的传说,其中传说里比较浓墨重彩的一笔的便是钱浩然在三十岁的时候,便已晋升序列五,成为儒家大儒。 而青松也不过三十岁左右,便已跻身此行列,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比当年的钱浩然更强。 而身为序列五的大佬,青松活得依旧普通,甚至还得给书院看大门,谁也不知青山书院的大师兄,竟恐怖如斯。 “给你。” 青松对着苏文点了点头,将手里的冰锥递到苏文身前:“世道凶险,得用点趁手的东西防身。” “……这就不用了吧?我以后就在书院,不会乱跑的。” 冰锥散发出来的寒意让苏文额头上的汗珠都冻成了小冰珠。苏文很确定,冰锥可不是地支,肯定很难收容。使用起来,肯定不容易,更何况这是青松的战利品,他就这样拿走了,实在不地道。 “无妨,只要不动用它的镇魄能力就好了。” 青松团起了右手,只留下食指在半空点点画画,一个青色的印记便被他在半空画了出来,最后落在了冰锥上面。 印记发出一道金光之后,冰锥表面发生了变化,变成一根青色的木棍,看起来像是一根登山杖。 “以后去周游各地,是跟不错的登山杖,肯定有用处的。” 青松笑着塞进了苏文手里,低声说道:“若师弟觉得受之有愧,以后有佳作的时候……咳咳。” “那师弟就却之不恭了。” 苏文哭笑不得。青松未必真的像钱浩然那般,整天要他写诗,可话都说到这了,冰锥再不收下,跟青松也就太见外了。 身为师弟,从师兄手里拿点好处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最多……以后写诗的时候,多提提师兄的名字就是了。 冰锥入手,竟如苏文心意那般,变成了一根长短与他意愿相同的木杖,他心里大呼神奇。 而握住这一件禁忌物的时候,他也感受到了青松留在上面的一些小秘术,通过秘术掌握了收容冰锥的条件,而冰锥的最恐怖威能镇魄,更是被青松以强大的秘术封印住,根本无法使用。 青松是担心苏文遇到危险的时候使用这种坑爹的能力,经由汪柯使用之后,冰锥使用镇魄能力的时候,抽走使用者的生命力便到了惊人的程度。 但镇魄能力的效果其实并不佳,汪柯攻击钱浩然那一击,哪怕没有青松出手,钱浩然依旧可以凭借着大儒的文气之墙挡下汪柯后续的攻击,根本无法刺破钱浩然的皮肤,能够取得的战果非常有限。 也就是说,大部分情况之下,冰锥镇魄能力对真正的强者来说杀伤力太弱,而对付弱者,又根本用不上这种能力,在青松看来,只有傻缺才会使用这种技能。为了防止苏文无意受到禁忌物的诱惑,他干脆冰锥的最强能力直接封印。 见苏文开心地收下了冰锥,青松很是满意,也招呼孙野侯过来,帮他检查了身体,拿出秘药让孙野侯服用,确定孙野侯身上没有留下隐患之后,这才放心。 而这时,青柏和青栗也赶来,同时还带来了苏文一直担心的张?。 张?震碎了自己的文脉文胆,获得了额外的文气,为苏文和孙野侯的逃走创造了条件,可文气彻底消散之后,张?已经跟废人差不多。 “可惜了……” 青松检查了张?的伤势,也是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伤是小问题,文胆碎了可以补,但文脉碎了有点难办……” “不能走超凡途径了?” 张?见苏文跟孙野侯安然无恙,对失去超凡之力倒也没有多少的伤怀。他本就认为自己的超凡之力是白捡来的,若不是苏文让桃夭修改了契约,他最终也难逃被桃夭的超凡力量污染,可能已经坟头都开始长草了。 现在不过是失去了超凡力量而已,却还能保住一条小命,损失不算大。 “师兄啊,不能走超凡路是小事,我的手指……还能驳接吗?!要是丢了一根手指,以后去翠云楼,姑娘可是会笑话我的……这才是大事!还有,苏文,我断指可是在你身上,没弄丢吧?弄丢了你得赔啊!” 张?依嬉皮笑脸。 苏文却半点笑不出来。从怀里掏出张?的断指,却是被青柏接了过去。青柏端详了片刻张?手上的伤口和断指状态后说道:“能驳接,只是以后可能不会太灵活,除非哪天你的超凡途径到了序列五以上,脱胎换骨才能彻底恢复。” 青柏不仅仅有一身儒门学问,还精通医家本领。 “还是请端木先生帮忙吧。” 青松看着准备给张?驳接断指的青柏,却是在人群里看到了医家的超凡者,赶紧走了过去,请了那位叫端木慈的医家超凡者来帮张?治伤。 有了端木慈的帮忙,张?的断指很快就被驳接好。端木慈的医术也的确要比青柏强上许多,按照他的说法,张?手指愈合之后,至少能恢复一半以上的能力。但张?的文脉重伤,他也是无能为力。 文脉碎裂带来的伤害能治愈,可文脉却无法恢复。 唯一的解决之法,是放弃儒家学派的根基,另辟一条文气途径,重启一条文脉。 这不但让张?重燃起成为一个超凡者的心念,也让苏文大开眼界。 他还是第一次听说,文脉竟然还能开辟另外一条。 青松耐心讲解之后,苏文才豁然发现,超凡者的确可以同时炼出不同的文脉,只是超凡学问一途,能够精通一门,在一条途径的序列上攀登高峰的人已是少数,绝大部分人根本没精力去钻研其他途径的超凡序列,不是迫不得已,一般都不会考虑多钻研其他的途径。 而且不同门派之间的学问是有理念冲突的。放在门派之间,便是口诛笔伐的论战,可若在超凡者体内,便是矛盾的超凡力量冲突,稍有不注意就会让人失控,正是这种危险,杜绝了许多自诩天才的超凡者涉猎其他门派途径的超凡力量的心思。 青柏倒是罕见双文脉者,除了精专儒家的超凡途径外,还兼修医家的超凡途径,也有不小收获,医家的序列,也达到了序列二,算是登堂入室,算得上杏林高手了。但与端木慈这等医家真正的大能比起来,差距是巨大的。 不多时,钱浩然和南宫分别折回。 南宫一脸晦气的模样,一看就是没能找到讨债鬼少女。 钱浩然则提着一颗滴血的脑袋,正是计然家三级头之一栾安敏的脑袋。 只可惜,直面苏文的汪柯表现出了比栾安敏更强的逃天赋,竟被他逃走了。 PS:还有一章……不过要很晚了…… 第一百零四章 总有代价 苏文本以为,钱浩然杀了计然家的三巨头之一,从此青山书院便跟计然家结下死仇,从此不死不休了。 可没想到的是,当钱浩然提着栾安敏的脑袋回来不久,便有两名计然家的使者赶来,向钱浩然与在场的百家超凡者发布声明。 使者宣称计然家不知栾安敏、汪柯等人的策划,与此事彻底划清界限。还表示将栾安敏一脉的计然家放逐,不再承认他们是计然家的一份子。对于青山书院诛杀栾安敏一事表示认可,不会因此事对青山书院有任何敌对情绪和行为。 计然家甚至宣布悬赏逃走的汪柯,不管是谁杀死或者将其擒拿,都能从计然家获得丰厚的奖赏云云。 计然家快速的反应,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谁也没想到,计然家竟然会玩这么一出。 甚至包括钱浩然。 他斩杀栾安敏,本意是为了立威,杜绝那些妄图加害青山书院学生之人的念想。 可没想到的是,如此过激的行为并没有让计然家跟他撕破脸,对方甚至主动退让,给钱浩然台阶下,都让钱浩然后续的一些准备都落了空。 但苏文得到南宫的提点之后,很快就意识到,这是计然家内部斗争的结果。 栾安敏到死可能都不知道,他被计然家内部的高层所算计。 能够算计到栾安敏的自然是计然家另外的两位巨头。 苏文甚至能猜到,为何计然家对栾安敏的死那么低调,不但不追究青山书院,不提报仇,甚至还主动赔礼道歉的原因。 栾安敏死后,计然家其中一脉轰然倒下。 以财货名满天下的计然家,一脉巨头究竟有多少财富?这是谁都不知道,但绝对不少,至少可以让两位两位计然家的巨头放弃其他事情,专心去侵吞才能吞下的一笔财富。在这时候,其他的事情,很难再引起他们的注意。 更不必说,栾安敏的死,就是他们所策划,钱浩然身在局中,不知不觉当了杀人之刀,对这样好使的工具,两大巨头感激都来不及,怎么可能还会跑出来指责? 若是跳出来的时候露了马脚,被钱浩然或其他人想清楚了关键,到时候他们反而成了众矢之的,反而不美。低调发大财,才是正道。 “这才是计然家的真实水平吧……” 看着不怒自威的钱浩然,苏文心里一声感慨。 心道做人一定要有脑子,不然超凡哪怕到了钱浩然这层次,还不是不知不觉被人利用了? “计然家……也实在太可怕一些。” 苏文决定,以后看到计然家的人,一定要注意万分,不要被人卖了还要帮人数钱。 …… 就在苏文脑补计然家的种种可怕的时候,密林深处,一团黑烟在石头上盘旋,石头之上,还趴着一只懒洋洋的胖猫。 而在石头下方,则站着一个大胖子,胖子旁边,还有一个怀抱古琴的少女。 两人目光警惕,甚至带着畏惧地盯着黑烟旁边的胖猫。 胖猫慵懒地梳理着自己的爪子,黑烟里传出了桃夭的声音: “你们父女真是好手笔,用了二十年的时间,便解决了计然家里的两位巨头,还把钱浩然算计进去了……要是钱浩然知道此事,你觉得这天下还会有你们的容身之地吗?” “惭愧……” 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战战兢兢说道:“都是机缘巧合,我,我哪有这本事,能算计得了那两个老狐狸。” 石头上的胖猫忽然停下了舔爪,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胖子便感觉自己的膝盖有些发软。 他说的是真话,但他也玩了文字游戏。 的确,设计圈套解决了两脉巨头的都不是他,可前一位巨头是被他的妻子设下陷阱,他负责操盘害死的,后一位,也就是栾安敏,是他的女儿想的计谋,他负责推行,再次成功的。 “很有趣……” 拥有赊刀人身份的桃夭,此时依旧保持着黑烟状态,成为胖猫的代言者:“你们算计栾安敏我能理解,可为何一直将苏文置身漩涡之中?” “这……这个……” 胖子面有难色,他总不能说,这一切真的都是巧合吧? “只是巧合。”少女却是开口说话了:“我父女绝无害他的心思,您应该知道的。” 少女说话的时候,抬头看了一眼灰猫,见灰猫又埋头继续舔爪子,这才安心下来。面对恐怖的天-09号禁忌物,她并没有像看起来那么冷静。 “对啊……我,我本来还想把小女许配给他呢!” 胖子艰难地挤出笑容。 “哼!” 桃夭冷冷一哼,望着下面的许家父女,怒从中来。 倒不是因为苏文被刺杀,而是为了救苏文,她几度濒临失控崩溃的边缘。 若不是核桃出现及时,她大概率是要完蛋。 核桃只是爪子在黑烟上轻轻抓了一下,便带走她多余的超凡力量,使得她勉强能够恢复理智,最终控制了伤势。 但对核桃的威能,桃夭是有所了解的,这也是她为何拼死去救苏文的原因。 核桃既然认可了苏文,那她便认定,自己应该在苏文身上下注。 苏文能给她带来什么不重要,但若要解决失控问题,她只有两种办法,第一是获得墨家途径晋升的仪式和秘药,第二种便是从核桃那得到帮助,借助这个几乎无所不能的禁忌物,达成解决失控的危险。 主要核桃认可了她的存在,就等于得到了其中一种解决问题的办法。哪怕这种可能再渺茫,她愿意赌上一把。 然后她赌赢了——起码看起来赢了。 核桃竟让她代言,给这两个计然家的黑心家伙传话。 在桃夭看来,这便是核桃认可她的最好证明。 她在心里甚至哀叹,早知道天-09号禁忌物如此好哄,在灵狱那五百年时间里,她的注意力就不应该放在如意玉盘上,而是跟核桃套近乎。搞不好核桃如今是她的宠物,而不是苏文身边那只懒馋的胖猫。 跟苏文认识那么久,桃夭甚至都不知道,核桃究竟看上了苏文哪一点,愿意在他家里当宠物,实在有损禁忌物的威名。、 “……我反对这门亲事!” 桃夭气鼓鼓地说道。 许家父女目光惊诧地看着这团黑烟,心里也在吐槽,人家好端端的郎才女貌的一门亲事,什么时候轮到你一团黑烟来反对? 只是两人也知道,这团黑烟可来历不凡,遭遇到桃夭,若没有禁忌物,父女联手都不会是对手。 更不必说桃夭身边还有可怕的天-09。 许半城哭丧着脸说道:“这事不也没成么。” 桃夭还想说什么,可心里很快便响起了核桃的声音,不好借题发挥,按照核桃的想法说道:“以后那个穿黄衣服的人再联系你的时候,都要联系我。” “黄,黄衣服的?” 许半城还是一脸迷糊状。 “装傻是吧?” 桃夭冷笑的声音继续响起:“若没他的指点,你又如何会找到苏文入赘?如何通过他影响到钱浩然,最终推动一个计然家巨头的陨落?” “……” 许半城眼底终于闪过了一丝的惧意。 这可是真正的秘密,除了他父女二人,世上绝无其他人得知黄衣人的存在。 “嗯?” 桃夭的声调微微提升了一些,冷意弥漫。 “好!我答应!”许半城干净利索地应承了下来。 因为不答应,会死的。 “只是……我们该如何联系您?” 许家少女怯生生地问道,一副柔弱的样子。 “别说你家没有如意玉盘的子件。” 桃夭声音里充满了冷意:“关于黄衣人的消息,便通过那传递到母件中去便可。” “是。” 许半城点头如捣蒜。 黄衣人,如意玉盘的子件,这等极其秘密的东西,竟然被对方一清二楚,许半城便知道,对方所说的任何话,最好照做便可。 因为他对人家而言,价值已经不多了。 之所以还会跟他说这么多,并不是因为他父女有多特殊,而是对方嫌弃麻烦,懒得再找替代者。 可是,天-09号禁忌物要找其他的替代者,想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接受了这个现实之后,许半城自然不难做出决定。 “很好……” 桃夭声音里透着些许的满意。 “这态度不错,但是……做错事还是要付出代价的……” 桃夭语气阴森。 “我救过苏文一次……从蜥三首手下救了他!这一次利用他,就当他还了我那一条命了。” 少女咬唇说道。 她有一种预感,桃夭所说的代价,绝不是她和她父亲所能承受的。至少这个代价,就他们目前而言,并不愿意付出。 “很好……这个可以。” 桃夭先是沉默了片刻,但很快就给出了答复。 桃夭自然不认可对方的说辞,毕竟她清楚,苏文去哪里,其实核桃的目光都在注视着,真遇到致命的危险,它不可能不出手救人。 但核桃认可了许家少女的说辞,她也不能反对。毕竟这地方真正的话事人,是核桃而不是她。 “可惜了……” 桃夭有些遗憾。 因为她是想废掉少女刚刚晋升的序列力量,将对方送回序列三去。 这样的惩罚,她自然做不到,但核桃却能轻而易举。 而且从此之后,这个少女的晋升之路,便再无希望。 可核桃不愿意出手的话,她就算想这样做,也无能为力,只能顺势答应了下来。 但核桃在她心底留下的最后一句话,倒是让她觉得好过许多。 酝酿了许久,桃夭才幽幽说道:“很不错,你都不知自己错过了什么……” “一切自有天定,只有看得到的,抓得住的,才能算是我的。” 少女咬了咬唇,回答了一句。 第一百零五章 余波 “还有一件事……你们去做了。” 桃夭沉默了许久,最终缓缓说出来。 听到桃夭所讲述的内容,许家父女震惊不已,实际上震惊的不止他们,桃夭从核桃那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一样震惊。 若没有核桃进一步的解释的话,桃夭甚至都可能会鼓起勇气跟核桃说不。 只是核桃跟她的解释,桃夭却没有必要对许家父女说明白。 “这,这是为什么呢?” 许家少女最终还是鼓起了勇气,问了一句。 “你们只需照办就行了。做完此事,离开武宁城!” 桃夭恶狠狠地说道。 少女还想说点什么,可许半城却悄悄扯了扯她衣袖,最终她只能幽幽叹一口气,算是答应了下来。 “可不要想着搞什么花样……” 桃夭嘟哝一句,黑烟缓缓消失,盘踞在石头上的胖猫,早就没有了踪影。 …… 谁都没能想到,桃花宴竟然会以这样的方式散场。 可不管是钱浩然还是来吃席的各派大佬,都很是满意。当然,灰溜溜逃回鹤山书院的朱愍和已经不会说话的栾安敏,可能会有不同意见,但他们的意见,已经不重要了。 苏文推开门,看到屋檐下打盹的核桃,心便一暖。核桃是不可能会主动过来跟他示好的,他拍了拍秃毛的咕咕,让它赶紧去歇息,便抱起了核桃,在圆嘟嘟的猫脸上亲了几口,核桃嫌弃地转过头。 “核桃啊……你都不知我今晚经历了什么,差点就见不到你了……要是我被人弄死在外面,以后你怎么办?” 苏文长长叹气。 核桃嫌弃的眼神有所收敛。 “我会照顾好它的。” 桃夭的声音从屋里传来。 “你没事吧?” 桃夭语气里带着虚弱,一听就知受伤不轻。 从咕咕的描述里,他知道今晚桃夭为了救他,可是独自一人面对了几个超凡者,其中一个还是汪柯。 别看汪柯被钱浩然和青松虐得像菜鸡一样,可他终究是一个计然家的序列五,加上两位序列四的助手,桃夭能从他们手里活下来,已是一个侥幸。 “死不了……” 桃夭应了一声:“别吵我,我要睡觉。” 到了桃夭的层次,很多伤已经不是秘药能够处理好的,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睡觉,甚至是长眠,利用漫长的时光来恢复。 “很严重吗?” 苏文推开桃夭的房门,没有看到经常看到的黑烟,而是看到了一个比他矮一个脑袋的少女,盘膝坐在床上。 但少女的身影很淡,就像一个鬼魂。 “……你,你这是怎么了?” 近距离接触,苏文更是发现,桃夭比他想象更虚弱。 “蜕壳。” 桃夭嫌弃地看了苏文一眼:“我是女生诶,你进门的时候就不能先敲一敲?” 苏文这才注意到,桃夭说话都没有了之前那种嗲气,跟正常人一样了。 “还能蜕壳?” 苏文发现桃夭不像是在说笑。 “滚……别妨我,要是出了岔子,老娘吃了你!” 桃夭根本没有心情跟苏文解释:“也不要让任何事情打扰到我……不然我真的会完蛋的!” 当桃夭郑重交代了此事,苏文自然不敢大意,还把蜷缩在窝里疗伤的咕咕抱了出来,让它站在桃夭的窗前当哨卫。 “咕咕……你说桃夭,这是怎么回事?” 不好对着桃夭追根问底,苏文便问起了咕咕。 咕咕很是绝望,它伤势可不轻,可没想到主人竟如此丧心病狂,它身上的羽毛都不到一半了,还让它当守卫。 “老板啊!我只是一只猫头鹰啊!怎么可能知道桃夭大人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呢!” 咕咕痛心疾首,撕心裂肺。 核桃踱着步子,优雅而从容地从苏文身边走过。 桃夭身上发生了什么,它可比桃夭更清楚。 今晚桃夭的表现,它很满意。 所以它给桃夭一个机会,一个摆脱失控困扰的机会。 桃夭当年晋升墨家途径的序列五时,并没有彻底达到晋升条件,加上有人蓄意破坏,导致了她的晋升仪式出现了问题,虽然最终成为了序列五的赊刀人,可从此被失控所左右,最终只能关到灵狱第三层,借助了地支的力量,才压制了她的失控力量,保持着理智。 而核桃的解决办法也很简单。 它直接抽拿走了桃夭序列五的超凡力量,用这一部分力量为桃夭重塑了身躯。 而桃夭则从一个失控的序列五赊刀人,变成了一个序列四的侠客。 超凡之力固然降了一级,可桃夭却重新获得了身躯,同时也不用担心随时失控。 更妙的是,桃夭依旧可以为序列五继续准备,筹备秘药、准备仪式。等文气积攒足够之后,她可以在天时、地利、人和的状态之下,再次冲击序列五。 有了一次失败的经验,重回序列五,而且没有失控风险的可能性要大很多。 这对桃夭而言,这等于获得了一次重生的机会。 这是核桃给与她的奖赏。 当然,在这一份奖赏里是不是暗藏毒药,桃夭也管不得了。 吞噬了两个序列四的超凡者之后,她在失控路上一路狂奔,若不是核桃出手帮她稳住了状态,她根本不可能完整回来。 所以当核桃给她提供了解决失控的方法时,已是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必须牢牢抓住。 “只是……核桃为什么要这样对苏文呢?” 房间里的桃夭,听到苏文跟咕咕的对话,她也陷入了沉思。 …… 桃花宴散场了,可此间的风波并没有就此消退,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风波之一便是青山书院与鹤山书院的恩怨,双方在学问上素有争端,鹤山书院的儒学,继承了亚圣程子的思想,以“存天理,灭人欲,重人伦,广教化,格万物”为主旨。 而青山书院则重心性,强调“心外无理,知行合一”,双方论战已久,打了几十年的口水战,但从来火药味没有这么浓郁。 苏文也是这时才知道,诸子百家有着兴办邸报的传统,除了各家学派有自身兴办的小报外,还有好几家综合性的邸报。不过大部分都算是半月刊甚至是一月刊。每次刊行都是厚厚的一大本。 与其说是邸报,不如说是学术杂志更正确一些。 各家学派利用文印传递文章给邸报刊行方,然后刊行方择优刊发,将学派中最近流行的学术观点、秘药提炼技巧、超凡途径探索等知识经验提供。 但这样的行为并非无偿的,除了刊行方给与直接的物质奖励外,若有人能够从文章中获得好处,那文章的创作者也能冥冥中感应到文气滋生,因而可以累积更多的文气。 对超凡者而言,能不能朝着更高序列前进,文气、秘药、晋升仪式缺一不可。文气是最关键的一环。文气不是秘药,可以依靠门派的积累、个人的财力和努力就能完成的,只有依靠自身的悟性,从圣人,他人篇章中得到感悟,自行创造出引动文气的篇章,或者创造出世上所没有的器物时才有文气出现。 就如苏文的诗篇,越多人传诵,他获得的文气就越多。 这便是超凡者认定,苏文能轻易跻身序列五,甚至是序列六的原因。别人艰难探索,都累积不到一丁半点的文气,他是随口就能牵引而来。文气对苏文不成问题,秘药,对青山书院来说不成问题,剩下的问题,就是在恰当的时机里完成晋升仪式了。而儒家的晋升仪式,说不上是四平八稳吧,起码也是稳如老狗,主要不嘴欠许下无法完成的宏愿,轻松晋升不在话下。 …… 苏文看着青山书院跟鹤山书院的论战就觉得有些着急。 倒不是青山书院在论战中落了下风。 而是双方论战实在太慢。 双方论战的战场,主要在两份邸报上,一份是儒家各派书院、山头联合主办的《儒林邸报》,一份是各大学派联合一起办的《正论》。 因为两家学派的口水升级,论战从半月刊已经增发了号外,改成了周刊,可在苏文看来,还是太慢了。 他当键盘侠的时候,都是一楼一楼秒回对骂的,怎么见得这么慢对骂,看了两期对骂之后,便按捺不住,拉了刚刚重塑了身体的桃夭,一起琢磨改进印刷方法,准备把期刊邸报改成报纸形式的日报。 只有这样,才能畅快淋漓嘛。掌握了更快的印刷方法,也能在这场论战中获得更多话语权,将鹤山书院打落尘埃,然后重重地踩上一脚。 从学术上彻底否定异端,将其精神诛灭之后,再撸起袖子将其肉体消灭,是符合道义的,其他学派不会干涉,甚至本学派内部也是乐见其成,毕竟异端嘛,就是不应该存在的! 儒家内部的风波,影响并不算大。 但第二个风波,却已经开始造成了恶劣影响了。 死在钱浩然手下的栾安敏,以及碎成了血雾,尸骨无存的公孙植,可是拥有柔然皇族血脉,得知两人死在了大梁朝,柔然可汗派出了使者,与大梁朝廷严重交涉,要求交出凶手。 不过,使者得到的回应是鸿胪寺的白眼。 接待的官员差点是把口水吐到了使者的脸上。 柔然人自是觉得受到了羞辱,于是调兵遣将,准备大举进犯梁国。 与这两个风波比,各大国家许多商家变动,商战连连,就显得不那么起眼了。 只是暗流涌动,只比明面上的风波只大不小而已…… 第一百零六章 青山日报 得益于墨家的存在,这个世界并没有如苏文最初认为那般落后,在技术方面还是有着长足的发展。在桃花宴当晚,他甚至看到有类似浮空艇一般的东西出现在天空之上。后来他才了解到,这正是墨家大佬打造的“虚舟”。拥有凌空飞渡的能力,可日行千里,昼夜不息。 就是造价极高,工程浩大,不是一两个墨家超凡者就能打造出来的,必须是一个超凡团队协作,甚至还得有阴阳家的阵法大师共同协作,才能建造出一艘虚舟。毕竟虚舟得依靠阵法驱动,在阵法造诣上,阴阳家可比墨家领先许多。 而墨家超凡者致力打造超凡物品的同时,也有不少便民的衍生品出现,活字印刷便是其中之一,造纸术也比苏文认知的深刻一些。 这让苏文惊喜之余,也有点失望。 这意味着,他知道的那些古代的技术,放在这时代根本没啥优势,甚至还落后了许多。他若还想开辟一条墨家的文脉,来个儒墨双修,那是想屁吃了。 苏文也看到墨者的缺陷,别看墨者的技术产品已经相当普遍运用在民间,带来了一定的便利,可墨者也是局限于技术的变动,没能形成一套完整的科学系统,更没有基于技术原理之上,剥离出基础理论。 技术到科学原理之间,是存在着鸿沟的。 但苏文也意识到,鸿沟可能是天堑,也可能只隔着一层薄纸。 看墨家有没有眼光超凡的存在,能找到其中关键了。 …… 桃夭不愧是墨家的高序列,而且是罕见的墨家全才。 墨者到序列三之后,便会有人生艰难的选择,走技术流还是侠客流。前者很安稳,只需埋头老老实实搞创造,累积财富,然后等同门上来抢劫便可。后者则奔走四方,行侠仗义,推广墨家的兼爱、非攻思想,干一些吃力不讨好的事,同时还心安理得地打劫走技术派富得流油的同门——这也这些墨者不多得的乐趣之一了。 桃夭不仅仅在侠客序列上走得很快,同时在技术流上也走得很稳。 这世上既然有活字印刷术,造纸术也相当成熟之后,那么印刷报纸就不是有什么技术难度的事了。 活字印刷术已经存在,白报纸也不难制造,建起工坊之后,很快就能投入生产,苏文利用了内厂的关系,找来了一批熟练工人,简单地培训之后,便能将报纸生产出来。至于报纸的内容……这个根本不愁,眼下青山书院里人均愤青,高质量喷子多不胜数,青柏便是其中好手,《儒林邸报》增刊的第一期内容,便有他抨击鹤山书院的儒学观点文章,洋洋洒洒上千字,虽然没有击中要害,可朱愍读到这篇文章的时候,就算不气个半死,也得肝气郁结。 苏文便拉了青柏,又让他找了几位儒学功力深厚的君子撰写文章,每天出一份,占据舆论的主导向。《儒林邸报》出一份的时间,已经够青山书院骂鹤山书院七八回,朱愍要是等顶得住,那就有鬼了。 但苏文不满足平压式的印刷,而是提出了想法,让桃夭改进印刷技术,最终发明轮转印报机,利用水力转动机轮进行印刷生产,这样一来,印刷的速度可以提高很多倍。 …… 青山书院跟鹤山书院的口水战进行了一个多月。《儒林》和《正论》的增发刊出了七八期,论战终于过了暖场阶段,不少儒家的其他山头也加入了论战,其他学派也从坐山观虎斗的状态,开始有所试探,试图让这两个儒家内部的派别斗争快一些升级。 因为青山书院武德充沛,人才济济,儒家内部各山头加入论战的时候,大部分人很自然地站在了武德充沛的青山书院这边,加上青山书院的确占理,环境对鹤山书院和不友善。但他们也委婉劝诫青山书院,口诛笔伐即可,杀人诛心则大可不必,终究是儒门中人,得饶人处且饶人。 但其他学派的超凡学者却不是这样,很多超凡者匿名发表学说为鹤山书院站台,表示青山书院是学阀学霸,要对弱势的鹤山书院赶尽杀绝,非正人君子所为,不停拱火。 鹤山书院也很硬气,虽然打不过,可骂架本事却不弱,尤其他们那一套理论,可是经得起考验的。毕竟正是他们这一脉的祖先程子规范了儒家超凡途径的序列,在这方面,他们有绝对优势。 也就是说,只要儒家还遵循朱子所规范下来序列名,那么他们的理论就不会被推翻,青山书院骂得再狠,也撼动不了他们的地位。就怕钱浩然脑子一热,想干点颠覆性的事,可这样一来,那位规范了儒家途径序列名的亚圣,可不会看着钱浩然胡闹,必然会出手干预。 就怕钱浩然不讲规矩,骂完之后,撸起袖子去砸鹤山书院的山门,诛完心后再杀人,彻底断绝鹤山书院的传承。 当然,在朱愍看来,这种可能性也很低。 毕竟鹤山书院是亚程子所创建的,虽然程子已隐居他处,若有人不长眼地来侵门踏户,毁去程子的根基,他可不会置之不理。 也正是背后有这么一尊大神的存在,朱愍才敢肆无忌惮,在钱浩然跟计然家算账的时候,横插一脚的原因。 “这叫……青山日报?” 钱浩然抖了抖手里散发着油墨香味的一叠报纸,脸上满满的震惊。 “是的,老师。” 苏文很是满意钱浩然的表情,青松三兄弟也一脸振奋的样子。 青山日报第一天发行便印了五万份,卖是卖不了这么多的,可架不住青山书院财大气粗,开印便是五万份起印,印刷出来之后,快马加鞭地送往天下各处书院。 这种速度其实很慢。但这是起步阶段,只能如此。 在苏文的下一步计划中,便是在不同的地方建造印刷点,然后利用文印将消息传递,在不同的地方便可以开印。 若青山日报只刊登儒家和各流派的论战观点,卖掉书院都支撑不了半年,但苏文并没有这样的想法,而是一开始就准备出售一些版面,作为刊登广告之用,从商人手里得到一笔丰厚利润。 随着报纸销路打开,加上广告费的收入,哪怕利润不高,也可以维系报社经营下去,无需从青山书院得到额外的支持。 “好东西!” 钱浩然翻阅了几页,便意识到了报纸的好处。 他事无巨细地询问了发行一份报纸的成本、时间,运作方式。苏文也一一做了回答,每一个环节,都让他叹为观止。 看着头版上的大标题《浅论程子“新民”之误》这一篇文章,钱浩然便长长叹息一声:“此物一出,利不仅仅在我青山书院,百家也有利,更不必说墨家和计然家,可以从中获得多少好处了。” 苏文点头称是。 他本就认为,诸子百家的学问,都有可取之处,也有糟粕必须舍弃的地方,可各家学派都是死守自己的那一亩三分地,视为身上翁不可侵犯,哪怕理论有瑕疵,也是尽量想方设法去圆回来,而不是去改进,去推翻不合时宜的旧论调,怕颠覆以往的观点,导致超凡力量的理论认知不稳,引发后果。 久而久之,这样的缝缝补补不但没能让百家学说的理论更上一层楼,反而陷入窠臼之中,不但没有创新,反而开始在旧说之上开始考据,引经据典,一个字一个词地揣摩圣贤奥义,进入了一个死胡同里。 这也是数百年来,再无圣人的主要原因。 只是在钱浩然面前,苏文也不敢发表过于激进的观点。 但新事务的出现,总会引发新的思潮,最终会有新的思想出现的。到时候,一潭死水的百家学问,应该会迎来新的争鸣时期。 “有了这玩意,别说朱愍那老匹夫,朱子亲临,我也能骂死他!” 钱浩然精神抖擞。 掌握了舆论工具,几乎可以提前确定了论战的胜利。 但钱浩然终究还是以君子自居,想了想说道:“我们总不能不教而诛,若鹤山书院那边有投稿到青山日报上去,若出彩的,也给刊登了……只不过嘛……他们得给钱!” 苏文算是服气了。 前世他知道,很多所谓的学术专刊是收钱才帮忙登论文稿件的,可没想到,在这个世界上也能看到这一幕,而且还是报纸收稿,竟然还收投稿者的钱,把来稿当广告商对待,他还是头一遭见到。 大开眼界。 但听说一钱银子一个字的时候,苏文便觉得,他还是低估了这位老师的心黑程度。 他也仿佛看到,鹤山书院已经化成一头洗刷干净的肥猪,颤颤巍巍地朝着钱浩然煮好热水的大锅里钻进来…… “真没想到……” 桃夭也在感慨。 打造出了一台印刷机之后,她便发现自己的文气提升极快,已经稳定在了序列四的中阶水平,这还不是苏文要的轮转式印报机,等制造出水力印刷机后,那她的文气,轻易就能到达序列四的巅峰,可以重新尝试晋升序列五,赊刀人的阶位了。 第一百零七章 心黑 苏文的动手能力……是很废的,简单的木匠活都干不好,绘制图纸的能力也是烂泥扶不上墙,可脑子里的奇思妙想却着实不少。比如他描述的轮转式印刷机,虽然画出来的时候扭扭歪歪的,但桃夭整理之后,便发现构想是正确的,完全可以按照图纸打造出相对应的工具。 只是涉及到许多精妙的零部件需要解决,桃夭关在灵狱多年,手艺已经很生疏,需要时间恢复技能,才能锻造出所需要的小部件,所以轮转式印刷机的出现,只是时间问题。 桃夭因此也很郁闷。 很明显,从脑洞和构思能力去看,苏文具有一定的墨者天赋,可苏文的动手能力……却又仿佛告诉桃夭,这条路对苏文来说,是死路一条,走技术路线,那是绝对走不通的。可走侠客路线吧……苏文潜心钻研儒家学问,战力也不会比墨家的侠客途径弱,所以让桃夭很是为难,到底该不该将苏文引上墨家的道路。 桃夭也没纠结多久,便将墨家途径的序列一的晋升仪式跟苏文说了出来,然后还调制了一份序列一的秘药送给苏文,还在书摊上买了两本印制粗滥的墨家典籍交给苏文,让苏文有空没空就翻翻。 她倒不是想挖儒家的墙角,而是觉得,苏文的脑子里既然有那么多关于机械方面的奇思妙想,那么不学一些墨家的理论知识就太浪费了。苏文学了墨家的典籍,未必能够成为一个墨者,但至少能够了解墨家机械方面的成就,也能学到一些基本知识,起码画图的时候,画出的直线不是歪的——她对苏文的要求,也就这么高了。 “儒墨双修?” 青松看着苏文手里拿着厚厚的几本墨家典籍……还有宣说墨者侠义精神的话本小说,神色轻松。 “我们青山书院,倒是没有门户之见,也有不少人精通儒学的同时,触类旁通,精通其他学派的序列技能。” 面对拿着墨经前来讨教的苏文,青松语气很是轻松:“就如仲温,对墨家和法家的学问就颇有研究,青栗也一样,但他对纵横家的学说兴趣更大一些,至于青柏,他除了儒学之外……对帝王术和法家感兴趣,嗯,还好,他也就是随心所欲,不逾矩。” “好家伙……” 听到青松介绍,苏文才意识到,他的师兄们是一个比一个牛逼。 他很好奇青松在修儒家学问的同时,还兼修了什么其他学派的东西……只是这样的问题,他犹豫了许久,才问了出来。 “我嘛……没师弟和你们聪明,我兴趣广泛,都看看,但都看不明白所以然。” 青松摇头叹息。 “师兄您太谦虚了……” 苏文在心里对青松的叹息不以为然。 青松的超凡力量,到底是序列五还是序列四,至今还是个谜团。他表现出来的战力,可以百分之百让人确定,他已经达到了序列五的行列,可是他终究太年轻,而且他也一直否认,他还没到序列五的层次。 青松的自我剖白,还是有人信的。毕竟他从来不说谎。 只是嘛……如果青松还只是序列四,却表现出了可以压倒序列五的超凡者,那是多么可怕的实力?等他晋升序列五了,那还得了? 所以很多人又愿意青松在含糊其辞。但不管青松的纸面力量到底是序列几,所有人都已确定,把青松当序列五看待那是没错的。 “如果感兴趣,哪一家学问都能看看,只要儒学根基牢固,其他学派的奥义,都能为我所用,甚至推陈出新。而且从别家学问中,也能窥见历史,想获得更大的成就,只是局限于一家学问,那是不行的。” 最后,青松拍着苏文的肩膀说道:“学海无涯,不可懈怠。” 苏文连忙称事。 到了这时,青松虽然没有名言,可苏文已经清楚这位青山书院的大师兄所走的途径是什么了。 历史学者。 所谓的兴致广泛,随便翻翻,都看不懂不过是谦虚之言。 青松走的超凡途径,不是纯粹的儒家,而是历史学者的序列,所以必须博采众长,汇聚百家的学问才能朝前迈进的途径。 而青松跟他说的话里,也是充满了期待,希望苏文不要把眼光只局限于儒家的超凡途径。 或者可以尝试走历史学者的超凡序列。 “这倒是没想到……” 与青松告别,苏文在归途上如释重负,内心再无担忧。 在之前,董知章和钱浩然都提点过他,在学好本门知识的同时,可以广泛涉猎其他学派的知识。 但话虽如此,可苏文并不清楚,“广泛”二字的界限在哪里。 会不会逾越了规矩,会被视为学派的异端,受到口诛笔伐。 可见到了青松的途径,听说了其他师兄的超凡序列之后,苏文便觉得,他的担忧是多余的。 若说到异端,青山书院在儒门就是最大的异端。儒门传世的经典,实际上在亚圣程子晋升的时候,大幅度地进行了删减修改,各家书院教学用书,都是用程子修订过后的版本教学。 可青山书院依旧使用原先的版本。 就如天下流行的儒家经典《孟子》中,只有青山书院有“君之视臣为土芥,则臣视君为仇寇”,“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这类大逆不道的言论。 这也是鹤山书院仇视钱浩然的原因,认定是青山书院以这样的经典惹怒了大梁王朝的皇帝,才使得这个儒家在梁国碰壁,仕途不兴。恨不得将青山书院彻底扫出儒家的行列之中。 但苏文知道,这样的青山书院,才代表着儒门的未来。 他也知道,自己在青山书院的保护之下,可以尽可能地发挥自己的能力,学自己所想学的东西,走自己所想走的道路。 …… 《青山日报》刊行之后,天下震动。 批判鹤山书院的学说观点的文章连篇累牍,除了在学术上批判之外,还有一些寓教于乐的小故事,自然是请了小说家途径里一些不入流的说书人编写的,嘲讽腐儒醉心功名,阿谀权贵,篡改圣贤之言的段子、故事。 这些言论,表面上是连整个儒家各派都骂进去了。可实际上所有人都清楚,这些小故事说的都是鹤山书院的儒生做派,更要命的是,始作俑者就是那位规范了儒家途径序列名的亚圣程子。 程子当年为了让儒学压倒其他学派,可是苦心积虑地删改了许多儒门不合时宜的经典文章,篡改了许多抨击君王权贵的名言警句,借此迎合各王朝统治者的青睐。 程子此举,一部分是为了儒家未来,另一部分是为了自家的晋升仪式,所以不得不行此策。 只是他是爽了,可其他学派对此却颇有怨言,而反对声音更大的必然是儒家内部,并不是所有人都赞同程子的学说,而当程子以超凡力量强制规范了儒家的途径序列名后,这些与程子持有反对意见的儒家学者受到了巨大的冲击,因为所掌握的力量与规范的序列名不符,甚至发生失控事件。 这一件事也导致了儒家一段时间的衰弱。 当时许多序列五的儒家超凡者,失控的失控,没有失控的也怒而去找程子算账,但都一一被镇压,被迫妥协。 然后程子的儒学便得到了推广,数百年下来,儒家剩下的其他学派山头已愈发式微,只有最近几十年,青山书院崛起。 可青山书院名头虽不小,可比起已经占据了儒家主流的程子儒学,却还是弱了许多。 这一次青山书院与鹤山书院的论战,若不是鹤山书院一开始就理亏,没有多少人愿意下场为鹤山书院站台,不然的反对青山书院的声音会响亮无数倍。 不过随着论战的升级,与鹤山书院持有相同理论的儒家学者肯定会加入论战的。 好在《青山日报》这一大杀器,可以弥补人数上的不足。 毕竟《儒林》发布太慢,青山日报的前一天的观点抛出,鹤山书院那边要七八天才能反驳,但七八天后,原先的观点早就被更多的新观点所替代,到时候看报的人已经被青山书院带了节奏,哪还顾得上鹤山书院那边说了什么。 也有聪明人敏锐地察觉到了《青山日报》的威力,开始派人与钱浩然交涉,想买下印刷日报的技术。 钱浩然肯定是拒绝的。 别说这玩意不是他的,他做不了主,就算拿得了主意,他也不会这样做。 眼下他就很喜欢,自己骂人一百句,别人才能回一两句的快乐。 若快速印刷报纸的技术被其他人掌握了,那他还怎么能利用这种优势去碾压对手? 不过钱浩然倒是没有把路彻底堵死,表示可以帮忙印刷出报,但报价嘛……两钱银子一个字,标题也算钱,纸张、墨料和人工,还得另外算费。 关键是……来求技术的人,竟然还真答应了! “真心黑!” 苏文都有些看不下去,可是看着白花花的银子时,他也不得不夸赞一句:真香! 第一百零八章 意图 《儒林邸报》跟《正论》的主办方鼻子很灵活,当《青山日报》的发行形式一出现,他们便嗅到了危机,同时也看到了好处。所以他们也是第一时间联系钱浩然,表示了某些意愿。 一开始自然是要从钱浩然手里买走印刷报纸的全套技术, 遭到了拒绝之后,便提出了合作,以入股的方式购买《青山日报》的股权,然后《儒林》和《正论》的发行也由青山日报的技术团队提供支持。但最终钱浩然给出的解决方案是,入股免了,帮他们印刷报纸是可以的,按字论钱,而且还不能刊登攻讦青山书院的内容,这让《儒林》和《正论》的主办方大为踌躇,这根本不符合他们的理念,可是吧,错过了这样的机会,等《青山日报》发展起来,占据了舆论风口之后,那以后他们的影响力就会被削弱,若所有人都适应了通过《青山日报》获得信息观点,他们的地位可就保不住了。 那到时候,损失的可就不是钱的事了。 钱浩然正是看到了这一点,才会如此大胆地要价。同样的,钱浩然也清楚手握《青山日报》这样的神器,又不给其他学派和儒家内部各山头一点好处,那是在树立敌人,愿意采取折中的方案帮《儒林》和《正论》刊行报纸刊物,本身也是一种示弱,表示《青山日报》并没有打算对他们取而代之。 最终《儒林》跟《正论》都派出了专业的团队来到了青山书院,找到了苏文,苏文则在青松、青柏、南宫等几人为他坐镇的情况下,分别与这些人进行了谈判。 最终商定了价格,帮他们刊行报纸,每印一份30文钱,万份起步的话,可以按八折优惠,但除此之外,还有长长的一份清单,两家著名的邸报团队,最终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下来。 苏文感觉是挣翻了。 《青山日报》每一天刊发三万份,在这个数量基础上,成本价是八文钱一份,若印刷数量增加,成本则会进一步下降。当《儒林》和《正论》两份邸报的发行落在他手里的时候,那么印刷成本便可进一步降低,六文钱就能印出一份报纸。 钱浩然说的两分银子一个字的价格,挣的可没苏文这一套多。 毕竟那只能挣完版面上的字钱,可报纸发行的分量,总不能还得跟人家算钱吧。 就算这两个邸报社团愿意当冤大头,那印刷的数量也会严格控制,根本无法在市面流通得起来。 如今的定价,每一份已经可以挣二十文以上,等印刷数量提升,技术也进一步发展,成本最终可能低于一文钱一份。 更不必说,开日报并不是为了挣钱,而是抢占舆论高地,价格定太高,反而影响报纸的销量,最终反而会使得信息的散播变缓,不利发展。 所以苏文与两家邸报谈判的时候也提出,印刷的数量增加,成本就会削减,同时如果报纸上刊登青山书院的文章越多,给他们的折扣也会越大,如果由邸报的撰文先生帮忙撰写对青山书院有利的优质稿件,还能得到更加优惠的补偿。 谈判很快就完成,虽然苏文的条件没有全部被满足,可他最在乎的几个条款,两家邸报都全盘接受,让他喜出望外。 实际上,当两家邸报主办方来找他之后,苏文便确定,青山书院与鹤山书院的论战,胜负已经确定了。 《青山日报》已经形成了对鹤山书院的舆论攻势,而两家邸报在未来一段时间,会尽量减少鹤山书院以及相关盟友的投书,哪怕不帮青山书院发声,也尽量安插一些无关紧要的内容,不让青山书院在他们的刊物上吃亏。 苏文只惆怅一点。 钱浩然是真的想灭了鹤山书院。 这是路人皆知的想法。自从朱愍背刺钱浩然,在百家门派面前为计然家背书,质疑青山书院的时候,所有人都知道,钱浩然绝不可能会放过朱愍。 毕竟朱愍当时的行为,便是冲着要青山书院的命去的。 一旦有机会,青山书院绝不可能会放过这个儒门叛徒。 可是…… 鹤山书院的创始人,可是亚圣程子。 程子虽然隐世多年,可还没死呐! 若青山书院去拆了程子的老窝,把这个老家伙给惹毛了……青山书院上下,可没有一个人是程子的对手! 大儒已经很强……可在亚圣的眼里,多少个大儒都是白搭! 儒家的途径序列,规矩森严,一旦到了亚圣层次,也就相当掌握了本途径的命脉! 低于亚圣序列儒家超凡者,在亚圣面前,天然受到压制,尤其是接受了程子的超凡序列名的超凡者,在这位儒霸面前,没有秘密,想挑战他,是不可能获得成功的! 所以苏文惆怅。 别看青山书院有钱浩然、青松,董知章这样的大佬,可以碾压鹤山书院纸面上的一切。 可亚圣程子露个脸,就能让青山书院的优势荡然无存。 这也是许多儒家山头,明明知道是朱愍做事情不地道,可却依旧站在鹤山书院这一边,为其摇旗呐喊。 不是他们眼中没有正义,只是心里惧怕亚圣有朝一日去找他们问责。 若钱浩然依晋升序列六,大伙就没有这个烦恼了。 只可惜桃花宴上,钱浩然的战力依旧经受了检验,他是如假包换的序列五大儒,虽然已有一定的亚圣风度,可他一日不是亚圣,就不可能拥有对抗程子的资本。 要是真的要在青山书院跟鹤山书院选边站……他们肯定站亚圣那一边。、 …… “老师……为何要这样做?” 苏文看着一身粗布衣的桃夭,说出了自己的疑问。 “我哪知道大儒的想法……我不过是一个墨家的小侠客罢了……快,把那块木板递给我……” 桃夭对着苏文嫌弃地挥手,见苏文反应还慢一截,便招呼张?:“张胖子,对,就是那一块鞣好的木板,按照图纸拼上去,做完这个,你去铁匠那问问,让他家打造的零件弄好没有,还没给姐姐弄好,我去砸他家门!” 桃夭有些暴躁。 张?应了一声喏,赶紧干活,把木板拼到新设计的印刷机上,落荒而逃。 张?的儒家文脉断绝,重修儒家超凡途径已不现实。 本来书院也有其他学派的途径秘术,张?是可以在里面学习的。 但苏文仔细想过之后,觉得如果桃夭看得上的话,把墨家的途径教给张?,让张?当个墨家的技术派也是很好的。除了墨家本家的威胁外,墨家技术派基本没有什么敌人,日子可以过得很安稳。 于是张?身体才养好,就被苏文赶到工场给桃夭当苦力。 但不得不说,圣贤书张?读不进去,可手工活却还是一学就上手,跟着老木匠学了几天,便掌握了基本工具,桃夭也将墨家途径的序列一秘法传授于他,等他在墨经上有点感悟,便授予他秘药和晋升仪式,让他成为一名真正的墨者。 “但是吧……” 等张?走远了之后,桃夭放下了手中的工具,蹙眉说道:“我不喜欢程子的学问,别的不说,好端端的一本《孟子》,被他改得乱七八糟,里面的精气神都被抽走,儒生能从里面学到什么,浩然气?骨头都是软的人,怎么可能养得起浩然气?” 桃夭对程子是有意见的。她虽然走的是墨家途径,可是她爹却是大儒桃高更,注释《孟子》的权威。 看到程子删改后的《孟子》,她自然有一种老父亲的心血被人糟蹋了似的。这还是轻的,她父亲晋升亚圣的道路,最终也会在《孟子》的奥义之上,可经书被篡写,经意被他人胡乱注解,对桃高更的影响是巨大的。 说不定桃高更的失踪,就与此有关。 但桃夭也没办法确定。 毕竟桃高更失踪的时候,她还在灵狱里不见天日,根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这一次青山书院跟鹤山书院的争锋,她之所以愿意帮苏文出力气搞印刷机,部分心理也是对程子的一点小报复。 她甚至还有点期望,若此事能够将程子的学说打落凡尘之中,她父亲注解版本的《孟子》能重返世间的话,说不定父亲能回来。 “有可能……钱山长的序列六之路,就藏在这一场论战之中……” 想到了这里,桃夭忽然怔住,明亮的眸子里更是闪过了精光:“……原来如此!他还真是这样想的!胆子真大!” 苏文不明就里,摸了摸脑袋:“怎么说?” 桃夭白了苏文一眼,嘀咕说道:“你自己都想不明白,还能指望我能解释清楚?” “……” 苏文一阵无语,心道明白不明白的,你解释完后,我不就知道了吗? “序列名之争。” 桃夭低声一句:“程子规范了儒家超凡途径的序列名,将儒家限定成了一家之学问,导致了许多大儒再无晋升亚圣的可能……想成为亚圣,必须得到程子的同意……钱浩然不愿向程子低头,他想成为序列六,只有一条路可以走……” “那就是……把程子从亚圣的序列推下来!” 桃夭声音里也是带着寒意。 第一百零九章 姬长歌 苏文虽然听得不甚明白,可他一样大受震撼。 当今世上,还能被人熟悉,或者说确定还活着的亚圣,就只有一个:程子。只是程子之后,其他的儒家超凡者,想再进入这个序列,难度更大,毕竟程子是走了捷径,而且还把其他人的路都堵死了。 这还不算,在程子的规划中,他是要以诸子百家为祭品,将其彻底罢黜,成就他的序列七,圣人之位。 只可惜天下处于大争之世,各家学派都能找到滋生的土壤,儒家没有一家独大的本领,依旧能与儒家分庭抗礼,甚至在部分地方反击得十分凌厉,将儒家打压下来。 所以程子的晋升仪式一直没能成功,他也始终只是个序列六的亚圣,距离圣人还有着遥远的距离。 如果钱浩然要推翻程子的地位,将其打落凡尘,除了秉持程子学说的支派,其他人都会表面中立,可实际上会暗暗支持钱浩然。但儒门之外,其他学派肯定会在最大程度上给与钱浩然帮助。 毕竟,程子折腾儒家,不过是把儒家内部的各种思想统一成他所理解的思想,但对儒家之外的学派,程子可是觉得都不应该存在,是想将各家学派祭天作为晋升仪式,完成他的圣人伟业的。 桃夭耐心给苏文解释过后,苏文也忍不住暗道一声卧槽! 不是桃夭阴谋论,而是他也觉得,钱浩然还真有这种心思! 钱浩然不满程子的学说已经很久了,苏文跟随钱浩然学习的时间不算长,可听到的牢骚便有三四次。不仅对程子胡乱规定了序列名去迎合俗世王朝的不满,钱浩然真正的不满,是程子阉割了许多典籍里最有力量的圣贤思想。 当然,阉割掉这些内容,可以让儒家更好地得到俗世王权的青睐,甚至可以帮助一些天赋普通的儒生掌握文气,获得仕途的基本条件。 但这样是不对的! 那些被删减的文句,才是圣贤思想最光辉璀璨的部分,失去这些内容,圣贤的典籍,不过就是普通读物而已,就算有学者能感悟奥义,也不可能在超凡路上走上多远,甚至序列一便是尽头。 这是钱浩然所不能容忍的。 所以……他有充分的动机,要对程子的学问,甚至程子本人动手!论战不过是序幕,甚至哪一天平了鹤山书院的山头,也不过是个序幕而已。 可是……钱浩然不过是个序列五,区区一个大儒, 如何有能力去跟一位亚圣掰手腕? 这是茅坑里点灯笼,找死啊! “谁给了老师这样的勇气?” 苏文吓出了一身冷汗。 “谁知道呢……可能就是喝多了了,脑子一热想出来的馊主意。” 桃夭撇了撇嘴,欲言又止。 想清楚了钱浩然的意图,她本能地想,如果钱浩然背后真有某位存在支持的话,有这个能力和资格的……也就只有苏文家里那个好吃懒做,嗜甜如命的家伙了。 “可钱浩然不可能会找一个外人……这家伙掺和到儒家的内斗里去的吧……” 桃夭幽幽叹一口气。如果那个胖呼呼的家伙真的掺和到了这场儒家的内斗中,那她可不能傻看戏,得找机会表现表现。 毕竟她知道,核桃是知道墨家序列六的晋升仪式,还有秘药配方的。 重回序列五,没有问题,可想成为墨家的亚圣,她毫无头绪,只能求助那只胖猫了。 “可我一个序列四,想掺和也没机会呀……” 最后桃夭懊恼地想着。 …… 大梁城。 梁国的都城,便叫大梁城。 梁国立国超过三百载,至今已经历十二位君王,从平均即位年数看,大梁朝的皇帝,在位时间都不短。 但……这是算平均数。 开国高祖,四十九岁造反,八十一岁成事称帝,之后统治了梁国三十三年,活了一百一十四岁。 超凡者的性命,素来不短,可惜高祖的儿子、孙子都不超凡者,赶在了高祖之前薨了,最终继任的是高祖的亲弟弟,百岁才即位的高宗皇帝,即位两年便驾崩了……后来有些拥有超凡力的皇帝,把持帝位五六十年,也有普通人出身的皇帝,即为个十年八年,甚至一年几个月便嗝屁。 当今皇帝,六十有九,继位四十一年了。 老皇帝姬长歌在大梁朝的口碑,说不上恶贯满盈,也称得上臭名昭著了。 一即位便要玩改革,先来了个丈量土地,摊丁入亩,再来个士绅一体纳粮,还大搞火耗归公,从朝廷衮衮诸公,到地方豪强士绅,连府衙小吏,无不怨声载道,都说年轻人不懂规矩,认定这一套很快就玩不转,死活要玩下去,最终结果必然是昏君无道,人人得以诛之,更换皇帝,是最终的结果。 可是! 年轻人是真不讲武德,三十岁不到,便是兵家序列五的超凡者,除此之外,别人修帝王术,都是中正平和的王道,甚至是道法自然的天道。 可姬长歌却走霸道路线,整天嚷着“谁咬朕一口,朕杀他全家”这样的疯话,不仅仅朝廷里没有敢反对的声音,周边国家也怕这个霸道疯子,宁愿吃点小亏,也不想招惹姬长歌动辄虎躯一震,王霸之气胡乱释放。 毕竟,谁也扛不住边境百姓的牛羊被偷走的小事,都会被姬长歌认定是严重挑衅,要举国之力去报复,可怕的是,姬长歌可不是说说,他是真的调兵遣将,真的挥师进军,不管胜负,先把仗打完再说。 东北边上的燕国,就因盗贼偷了梁国边民的两头牛而被大军围城了半年,最终是以燕国赔了两头牛,抓到了两个偷牛贼砍了头才结果了此事。 而围城半年,双方将士死伤,粮草物资消耗,早就海里去了。燕皇也是一代雄主,可是遇到姬长歌这样的人来疯,也是哭笑不得,只能告诫边将边民,没事不要招惹梁国——除非燕国能腾出手脚,有灭掉梁国的实力,否则还是不要轻易招惹这疯狗。 姬长歌便是这样,磕磕碰碰,以自身强悍霸道的实力,压制了朝野四十年,推行各项改革。许多改革颇有成效,普惠了底层民众,在普通百姓心里,的确是个不错的皇帝,但这些人从来没有话语权,在豪门眼里,这就是昏庸残暴的君王,早点死去,他们便早一天脱离苦海。 可姬长歌却很确定,这些人死了他都不会死。 兵家序列五哪怕每天只休息两个时辰,他至少也还能活个一百几十年。 若像其他超凡者那般注重养生,他活个三五百年也不在话下。 毕竟序列五是出了名的长寿。对姬长歌来说,真正的威胁是他所修行的霸道之术,“霸不可久”可不是一句简单的感慨,而是修行霸道的君王和超凡者,寿命都不会太长。 所以很多人盼着姬长歌赶紧嗝屁,迎圣君,实现众正盈朝的局面出现。最近几年,姬长歌地脸面的时间也不多,坊间传闻他身体每况日下,很多人着实是有了盼头。 但…… 长乐宫里,方脸、大眼、留着短髭,一头浓密黑发却不得不染白几根的姬长歌,看样子不像是外界传闻那般土都埋到了脖子的样子。 姬长歌手里拿着一份熨烫好的报纸,报纸还被香薰过的,没有油墨的味道。 “钱浩然这匹夫……胆子真是不小。” 姬长歌扬了扬手里报纸,哂笑一声:“脑子的毛病也重了,以前是想让朕行王道,现在是想挖儒家的根基,整天不干人事,一心只作死,能活到现在,可见老天真的不长眼睛。” 旁边几位宦官婢女不敢吱声。皇帝可以随意调侃大儒,他们可不敢,哪怕这里说的任何话都传不出长乐宫,也不会有人敢出声附和或反驳。 “唔……这青山日报还真是好东西……让南宫想个办法,把这套东西弄回来,咱们大梁朝,可不能让腐儒和豪强掌握了喉舌,必须得有咱们可以发声的地方,以往的邸报太慢,影响也太有限了……还有,那个叫青松的,还有叫苏文的小家伙,有时间,安排他们见一面。” “喏。” 旁边的宦官赶紧应一声。 健壮如青年的老皇帝瞥了一眼旁边奋笔直书的史官,冷笑一声。 他分明看到:“陛下曰钱大儒脑疾日重,匹夫也……” 史官也注意到了姬长歌投来的目光,赶紧用衣袖遮挡了起居注上的内容。 姬长歌再霸道,有一个地方也是霸道触碰不到的,便是史官记录的起居注,他不但没办法改,就连看都不能看。 “多事之秋呐……” 姬长歌揉了揉眉心,嘀咕一声。 他推行了几十年的改革,阻力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减少,激发的矛盾反而更大,反扑势力已经按捺不住,开始走向明面。 而这时候,北边的柔然也嗅到味道,趁着栾安敏和公孙植的死,在边境陈兵数十万,给北境带来了极大的压力,一场大战眼看就要开启,以姬长歌的性格,他不去招惹事就不错了,柔然人敢主动挑起边衅,岂有不反击的道理,因而调兵遣将,从规模看,是要在边城与柔然铁骑进行一场决战。 可这样一来,那大梁朝即将开始的税制改革,可就要暂缓了。 “钱匹夫就会给老子整事!” 最后姬长歌长叹一口气:“西羽,之前吩咐你的事,可以做了。” “是……” 墙角响起一个含糊的声音。 第一百一十章 儒墨双修 青山书院跟鹤山书院的论战进行了两个月之后,凭借报纸所占据的舆论优势,压得鹤山书院喘不上气。 论战是诛心,全方位地否定对方学说的基本观点, 认定对方学说的漏洞和不合理,把对方从头到尾贬得一无是处,让秉持这番理论的学者动摇信心,改弦更张。 至于秉持这种观点的死硬分子,是不可能通过几篇雄文就能改变其思想的。 也正是如此,这些学者一旦发现论战中的文章直指他们文气基础奥义上的漏洞,破绽,无法自洽的部分后,他们都会怀疑自己的学问是否经得起考验,可能学了个错误的东西。 这种想法一旦出现,便是超凡力量失控的征兆。一旦尝试解决问题,自洽逻辑不成,自救不得,哪怕不失控,超凡序列也无法再次提升,甚至可能会文气自燃,轻则序列降低,重便失控成怪物,或者直接死去。 文人杀人不用刀,说的便是这个道理。 鹤山书院学说的浅信者,被《青山日报》文章的轮番轰炸后,基本对所谓的“凝神格物”一套有了根本性的怀疑,那些死硬派则文气不稳,只有极少数造诣深厚的学者,稳住心神,在新办的《儒林日报》撰文回应。 只可惜他们呕心沥血撰写的雄文,却只能在末版位置极差的地方发表,若不是有心寻找,根本发现不了他们的存在。而在日报的头版显眼部位,要么是青山书院的文章,要么便是其他要事,在整个儒林系统里,鹤山书院已经被边缘处理。 《儒林日报》中的待遇已是如此,就更不用提《百家正论》这家新发行的报纸了。 为了显示公正,《百家正论》基本不理会青山书院跟鹤山书院的投稿, 基本没有两家论战的消息和文章。 但这种公平公正的本身,就是在配合青山书院打压鹤山书院。 朱愍自然心知肚明,却无可奈何。 一段时间以来,他门下弟子出现失控迹象的已有七八人,都是儒家序列三的君子,鹤山书院的中流砥柱,除此之外,还有两名朱愍的师弟,序列四的儒士也出现问题,朱愍也无应对之法,只能让他们不要再看《青山日报》,甚至《儒林日报》也不让弟子看。可这样一来,就只有他和几位书院宿老亲自批阅批判的文章,还得亲自撰文回应。 要知道,青山书院那边,出面撰写文章的几乎是钱浩然的弟子,甚至是再传弟子,他们的文章质量谈不上多好,学问根底也很一般,可却有组织有数量,加上有一大份报纸的版面作为工具,自然让鹤山书院疲于应对。 钱浩然只有十天八天抛出一篇文章,为弟子们提纲掣领,指导弟子们进攻程子学说的要害。 “这匹夫……是找死啊!” 朱愍越想越气,将手里的毛笔狠狠地往桌面上一摁:“来人,备坐骑,我要进山!” 既然嘴皮子吵不过钱浩然,那就只能用其他办法解决钱浩然,解决青山书院了! 不多时,鹤山书院后一条常年被云雾缭绕的山谷深处,响起了朱愍的哭声:“老祖宗,有人要绝我理学的根基,您可不能不管哇!” …… 桃夭只用了不到三个月,便将轮转式印报机给鼓捣出来。还在河边架设起了水车,连接到了印报机上,随着河水推动风车,印报机便能快速印刷出报纸。 只要做一些小改动,印报机也能变成印刷机,印刷书籍。 若河流枯竭,也可以让工人或者牲畜转动轮转维系印刷,工序很是简单。 还有就是建造动力阵法,利用阵法的力量驱动,但这样一来,成本就会提升数倍,苏文自然不会采纳。 而桃夭在阵法方面的造诣也差一些,还得求助阴阳家帮忙。苏文也就只认识颜朵这一位阴阳家的超凡者,可最近一段时间,内厂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日夜戒备,颜朵根本没有这个闲工夫帮忙。 内厂的紧张气氛,还跟青山书院有关。 南宫不知从哪里得到消息,近期鹤山书院可能会主动找青山书院的晦气,可能会有一场超凡者的大规模厮杀在武宁城展开。 一般惯例,内厂是不能卷入超凡者的斗争中去的,只能恪守中立。 同样的,保护普通人不被超凡者所害,也是内厂的职责,南宫为此是伤透了脑筋,青山书院就在武宁城城外,一旦鹤山书院选择青山书院为主战场,序列五大佬若不顾生死,将真正的实力展现出来,整座武宁城被破坏、被污染的可能性很大。 可让全城人转移,这不现实。毕竟这场儒家内战会不会真的出现,真不好说,什么时候开始,更说不准。为了这么一件子虚乌有的事情,转移武宁城数十万人……这会激起多大的民怨?真做出这样的事,别说老皇帝保不住他,甚至老皇帝都要亲自下场撕了他。 所以南宫只能围着武宁城,不断地加固防御阵法,两个月下来,也只勉强地构筑了一道可以抵御超凡者失控后精神溢出污染的阵法。 南宫不指望这样的阵法可以抵挡住序列五临死拉人垫背的力量,但好歹能支撑一段时间,让强援能够到来解围。 “这群疯子……最好不要打起来啊!” 放下手中的《青山日报》,南宫心惊肉跳。看着上面的文章,已经从骂朱愍转到攻讦程子胡乱篡改儒家途径的序列名,导致数百年来无一大儒晋升。到了这时,傻子也应该知道,钱浩然目的不在朱愍,而是程子,是儒家正统,是要为儒家序列正名! 这是要动亚圣程子的根基! 这是找死! 南宫跟钱浩然一样是序列五,那也意味着,序列五的战力几许,他大致清楚,哪怕钱浩然有压箱底的本事,也很难去挑战序列六!那可是冠以亚圣名头的存在!也代表着该途径的绝对真理,钱浩然根本没有胜算! 而且……就算钱浩然赢了又怎么样? 钱浩然未必能够借此机会晋升序列六,可儒家却会损失一个亚圣,儒家也很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无法再统一各支派学说的观点,将会在很长的时间里陷入内乱,将会被削弱。 其他学派不会让儒家缓过这一口气,必然会趁着这个机会,穷追猛打,到那时,儒家被剔除正统学说也不是不可能。 “钱浩然……该不会是其他学派的卧底吧?” 南宫悚然想着,可很快他就把这个荒谬的想法从脑海里驱赶出去。 “谁?” 这时,房间里灯火摇曳,南宫望向墙角,看到了一个影子正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 “没错,印刷机就是这个样子……” 苏文放下手中的图纸,又看了身前的几份报纸。 《青山日报》、《儒林日报》和《百家正论》。 又看了看手边厚厚的一卷《墨经》。墨经上有他的注解,他的注解也很简单,每一篇上都只有简单的几个字。 ……“修身”、“所染”、“尚同”、“兼爱”、“非攻”…… 都是墨经篇幅中的精华字句,也是文篇的精华所在。 心中默诵了一遍墨经,用心体会了其中奥义,在桃夭的注视之下,苏文拿起身前的小瓶子,仰头将里面的秘药一口灌入嘴里。 “呕……” 秘药入口,一股说不出的辛酸之味充斥了他所有味觉,刹那之间,他险些就把口中的秘药吐了出来。 桃夭等的就是这时候,她手轻轻一点,苏文便感觉嘴巴被贴上了一条封条,嘴里的秘药根本吐不出来!然后一股蛮横的力量,将秘药推送入腹。 苏文感觉从食道到胃部,有烈火在燃烧。 “安静,开始冥想。” 桃夭的声音在一旁传来。 “冥想个死人头啊!” 苏文幽幽想着。 他本就不是很想搞所谓的“儒墨双修”,可桃夭却告诉他,他读墨经累积的文气已经足够,可以尝试开辟另一条文脉,儒墨双修了! 可桃夭可不是讲道理的人,加上之前青松、董知章和钱浩然的一些明示暗示,苏文也觉得,自己的确应应该海纳百川,博采众长。 然后以绘制出印刷机的图纸作为墨家途径的仪式,服用秘药,晋升墨家序列一:工匠! “轰!” 伴随着身体的痛感,苏文也感觉脑子有裂开的感觉。 可一道黑色闪电,此时却掠过脑海。 “兼爱非攻。道之所在。死不旋踵。” 一个苍老的声音在伴随黑色的闪电在他脑海响起,随后他观想到一位骨瘦如柴的老人,麻衣,赤脚,手持规矩、墨斗于虚空之中行走。身后,无数衣衫褴褛的墨者,奋力冲锋。 他身前有黑影重重,无尽黑影之间,又有无尽繁星围绕。 “墨家序列二:商贩。仪式:在生死之间服用秘药,做成一笔转危为安的买卖。” “秘药材料:赊刀人头发三根烧成灰,儒家序列三墨迹灰烬一份,黑蛟角一钱,墨汁半两,文气草三份,灵灯草一份,心灯草一份,无根水调和内服。” “……” “醒来!” 伴随着苍老声音在耳边暴喝,苏文睁开双眼。 他双眼漆黑如墨,看不到眼白。 “咦,这都能失控?” 桃夭一巴掌就要往苏文脑壳拍下去,可拍下瞬间,苏文眼神恢复正常,一脸茫然地看着桃夭。 “你要干什么?” 看到拍向脑门的巴掌,苏文大惊失色。 第一百一十一章 这是学生该懂的? “误会,真的只是误会!” 尽管桃夭再三表示,那只是个误会,可苏文却一口咬定,桃夭是想拍死他。 然后让桃夭赔偿,至少要三根头发,现在的还不行,只能是她以前的,或者等她重新成了序列五之后的头发。 一听苏文这个过分的要求,桃夭便察觉有深意。 细问之下,苏文说出了墨家途径的序列二秘药配方。 他本以为,桃夭是知道配方的。 毕竟桃夭是服用过墨家序列二秘药的,配方材料自然清楚。 “不对!材料不对!” 桃夭看到苏文罗列出来的配方材料名之后,便认定,苏文观想到了秘药有问题。 至少跟她服用过的秘药不一样。 苏文的配方材料,比一般墨者服用的高级许多,很多都是超出了序列二所能承受的超凡材料。 如心灯草、黑蛟角,还有赊刀人的头发——这可不是普通的掉发——到了序列五,早就没有掉发的烦恼,只有蕴含了赊刀人完整超凡属性的头发,才有资格入药。 这样的材料,已经足够序列三,甚至是序列四的超凡者的晋升材料了。 给一个序列二用……怕是撑不死他! “但是吧……” 桃夭怀疑苏文观想出错的同时,又不大敢确定。 她是纯粹的墨者,不知儒墨双修的人,在观想时得到的信息是否一样,晋升秘药会不会发生变动。 “我翻翻资料,如果没问题,就按照你得到的配方配置秘药。” 最终桃夭还是选择相信苏文。 墨家虽然也出现过接近圣人层次的大能,可终究没有彻底规范下了墨家的序列,每个墨者晋升的秘药,是大同小异,只是苏文得到的配方,是小同大异,甚至差别大得有些离谱而已。 但可能是苏文的天赋太好,所以得到了秘药配方也就更加带劲罢了——如果吃了不失控,那苏文的序列二,怕是要比墨家的普通序列三还彪悍。 “好……” 听了桃夭的剖析,苏文也安心下来。 有个墨家曾经的序列五在前面带路,苏文还是很安心的。尽管他不知道,这个曾经的赊刀人,心里已经很不淡定了。 桃夭也没怎么翻看经书,而是到武宁城里买了一大包糖炒栗子,又买了半斤麦芽糖,喂完了核桃之后,当天晚上就跟苏文说,他观想得到的秘药配方没有问题,可以设法筹备材料,调配秘药了。 赊刀人的头发跟黑蛟角是最大的难题,以前的话,桃夭可以想办法,但现在……只能等桃夭重回序列五了。 至于黑蛟,只有南海才有这种邪恶的生灵。但杀黑蛟也是某些超凡者晋升的仪式之一,以至于这些年来,黑蛟的数量大为减少,价格不菲,不是苏文现在能买得起的。 苏文也不客气,直接找了钱浩然。 正是无巧不成书,钱浩然刚好收到了董知章的传书,说在极北之地杀了一头黑蛟,取得不少重要材料,已托人运回青山书院,让钱浩然酌情处理。 书信里还说,他已完成序列五的晋升仪式,已是大儒,只是还有要事处理,不能马上回书院,让钱浩然照看苏文的学业云云。 “除了赊刀人的头发……其他材料花点时间就能找到,不是问题。”将董知章的书信给苏文看过之后,钱浩然说道:“但儒学作为根基,是不能忽略的,至少得等你跨过儒家的序列二之后,再去尝试晋升墨家的途径,可不能颠倒了主次,这样对将来的修行不利。” “老师说得对。” 苏文深以为然,他忽然话题一转:“老师,要是程子来找您麻烦了怎么办?” 这才是苏文专门找钱浩然的真正原因。 “还能怎么办?”钱浩然笑了笑说道:“无非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呃……” 苏文没有想到的是, 钱浩然竟秉持着这样的想法,这可是不行的! “程子肯定会找上我们的。” 钱浩然摆了摆手,示意苏文不要过于担心:“但可以肯定,程子不会以武力方式获得这一场胜利,我们是儒生,不是打打杀杀的武夫,最终肯定是一场文战结束。” 听到这里,苏文不但没有感觉轻松,反而心情更加凝重。 这一段时间,他可是潜心钻研了钱浩然的儒学跟程子的儒学,发现了不管程子的“理学”跟钱浩然的“心学”,跟他所熟悉的都不大一样。 之所以不一样,原因也很简单。 在他所熟悉的理学和心学,都不是儒家独立进化而成的新学,而是经过了数百上千年的演变,吸收了道家、佛家的思想糅合之后才出现,变成了一种新学。 可这世界……百家争鸣,却没有佛学的位置,所以钱浩然所执的“心学”跟程子的“理学”,都不完善,在苏文眼里,都是漏洞百出的学问。别看青山书院在报纸上压着鹤山书院喷,可钱浩然的学说一样充满了矛盾,若程子亲自下场跟钱浩然对线,钱浩然绝对死路一条。 不是苏文不客气,若是换他去跟程子对线,他的胜算都要比钱浩然的大一些。 “如何能让老师看一看佛学的经典?” 苏文陷入了沉思。 这世界也是有佛家的,只是让苏文意外的是,因为百家争鸣,各家学派交相辉映,迸发出勃勃生机,佛家带有空幻虚无色彩的学说理论,便很难在主要的大国流传,只有在西北流沙之地有一些信众,佛家学说好像也以“修身渡己,做自了汉”的小乘佛教为主,大乘佛法似乎还不见踪影。 所以就算把佛家的典籍丢给钱浩然,也很难让钱浩然有多少感悟。就算有,也不会是朝夕之间就能有大收获,可程子可是随时找上门来的。 “老师,关于我们书院的一些学问,我有一些疑问……” 苏文又思量了一阵,终于下定决心,自己先把钱浩然学问上的漏洞翻出来,让钱浩然思考解决问题的办法的同时,帮忙打上补丁。效果自然比钱浩然自己找出问题,最终自己解决问题差很多,可能够让的钱浩然在跟程子对阵的时候,能够守住本心。 钱浩然本以为苏文真的是有学问上的难题,可当苏文把问题抛出来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这个学生是来砸他场子的。 好在钱浩然被问题难住之后,感觉自己那一套学说似乎圆不过去的时候,苏文总能及时有所感悟,自问自答了一些东西,都是在钱浩然学说的基础上有所阐发,观点鲜明。 比如钱浩然强调“明心见性”,“吾心即宇宙”的说法,苏文便在这个基础上进一步阐发为“心即是理,心外无理,心外无物,心外无事,当致良知,知行合一”之类的观点。 当苏文把自己所知的心学观点提出的时候,钱浩然那是虎躯一震。他沉浸此道多年,很是清楚苏文这些感悟价值有多高。 他更是注意到,苏文阐述“知行合一”这个观点的时候,苏文身上文气沸腾,显然在心学一途上,有了深奥见知。 “这,这真是我学生?” 钱浩然都有些怀疑人生。 毕竟他在心学造诣上,还没达到这种层次。 他也大是欣慰。哪怕这一次他与程子论战失败,身死道消,用不了多少年,苏文也能扛着他学说的大旗,将程子从神坛上拉下来,儒家必然会迎来新的天地! 只是…… 苏文却是知道,儒学到了阳明心学之后,便是到了极致的巅峰,也至善至美,身而为人,能够在儒学一途上达到这个层次,已是完人,想再创新高,那是不可能的事了。 “知行合一”、“存乎一心”、“致良知”……“圣人与天地民物同体,儒、墨、法、道皆我之用,是之谓大道。心、理自私其身,是之谓小道也……” 钱浩然忽然拔下发簪,长发飘飘,将苏文说过的话一句句反复吟诵。 苏文说的并不算好,可钱浩然的悟性却不低,一叶知秋,苏文说不清楚,道不明白的奥义,他却能一一感知。 “可惜了……你说的,还不够完整。” 钱浩然最后心神归一,喟然长叹:“是否有一种新学在其中,为师没有留意过的?” 钱浩然这个问题也让苏文大为叹服:“没错,弟子从胡人传过来的学问里看到了一些关于心性的佛学之书,虽空谈虚妄,但也有可取之处。” “佛学……”钱浩然蹙了蹙眉头:“那是外道,不可钻了牛角尖。” “学问没有里外,人才有正邪。” 苏文赶紧回应。 他是清楚钱浩然为何反感佛学,那是因为在西域流沙一带,那些崇佛的国家都干得很不地道,奴役百姓如猪狗。甚至对待人命,连牲畜都不如。 没办法,那些地方的佛学,跟苏文所掌握的佛学,其实是两回事。 但苏文也不能跟钱浩然摊开说明,不然没办法解释,他的学问都从何而来的。 “纠结,真是纠结!” 苏文在心底喟叹。 但看钱浩然神采飞扬的模样,便知今日找老师探讨学问,是有效果的。 “起码不在跟程子互喷的时候就被骂死了……” 苏文如此想道。 第一百一十二章 江南怪谈和《银屏菊》 “……我跟董知章……竟然能教出这样的学生?” 苏文走后,钱浩然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但很快他就沾沾自喜起来:“关董知章那厮什么事……都是我在教导好吗。” 想到的自己门下有青松、青柏、青栗这些天赋异禀的弟子,苏文就算比几位师兄更逆天一些,也不是不可以接受的。 沉吟片刻,钱浩然便前往书阁,准备寻找一些道家和佛家的典籍参详,从苏文阐发对心学的见解里,他分明能听得出来,里面有许多牵涉到了道家的思想,至于佛学,钱浩然并非没有涉猎,只是觉得暮气太重,不是儒门弟子该看的东西。 “唔……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嘛……学生都有这样的觉悟,当老师的又如何能落后呢?” …… 自从桃花宴之后,苏文将近两个月没有去内厂点卯,但内厂的薪资福利倒是没有减少,颜朵跟顾清臣每隔十天也会来一次,前者来教他一些基本格斗术,而后者则是来检验他的学习成果。 顾清臣从南宫那得到了命令,所以每一次与苏文交手,都是贴近实战的方式检验苏文的战斗技能,苏文难免鼻青脸肿。 但苏文抽空去跟青柏学了一段时间超凡者的格斗术之后,便发现自己与顾清臣的对战中,没有一味地挨打,甚至能让顾清臣带点伤回去了。 苏文静极思动,回到内厂,却发现从老六到颜朵,个个愁眉不展,被一件凶杀案给难住了。 “凶杀案……凶杀案什么时候归内厂管了?” 苏文很是迷惑。 内厂的权限很高,可内厂基本只负责与超凡力量相关的事情,一般的刑事案件,都是归于官府去处理。 “刺史府那边的捕头移交过来的案情,说与超凡力量有关,他们应付不了。” 老六将厚厚的一大叠的卷宗堆在了苏文面前,其中还有厚厚一叠散发着劣质墨臭味道的报纸。 苏文的目光自然是先被那一叠厚厚的劣质报纸给吸引,拿起一看,眉头一皱。 好家伙! 这是一份名为《江南怪谈》的小报,纸张和墨汁都是十分劣质,甚至还是雕版印刷的,字迹也模糊。只是苏文也不得不承认,这份小报随着发行的时间推移,用纸、用墨也渐渐考究起来,最新的几期,质量起码已经到了合格水准。 至于上面的内容,就五花八门了。 有家国大事,有名士八卦,还有一些耸人听闻的怪诞传说,或者香艳露骨的世情话本——还有配图,虽然雕刻出来的图像惨不忍睹,但可见主办方的确是用了心,只是能力还跟不上他们的心意。 “怎么跟一份小报扯上关系了呢?” 苏文翻了几期,发现报纸都是《江南怪谈》,拿起一份卷宗,好奇问道。 “呵……你看看下方的话本,唔,书名《银屏菊》的……” 老六一脸无奈:“最近的凶杀案,跟上面写的一模一样……”他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事情说起来,还跟你们青山书院有脱不了干系,好端端的办什么报纸,市面上不知有多少无良之人在跟风,光是这半个月,官府就查处了十八家散布流言、伤风败俗的小报,这家《江南怪谈》,也是官府严厉查处的对象,可奇怪的是,官府查了一个多月,愣是没能找到印发这份报纸的人是谁。” “找卖报的问问不就好了?” 苏文大觉惊异。 报纸想在世面上流通,肯定要有承销渠道,而且分销的人不会少,从固定店铺的书店,街头小贩的摊位乃至沿街叫卖的报童都不会太少,总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没有,市面上没有人见过这份《江南怪谈》流通……只有在凶案现场,才看得到这个……” 老六一脸无奈。 “原来如此。” 苏文这下算是明白,为何衙门捕头找不到头绪后,会把这案子移交到内厂。 “你看看报纸上登载的《银屏菊》……” 老六又揉了揉眉心。 “从第一期开始……小心一些,这是我们目前能找到的唯一线索,弄坏了可不行的!”老六不忘提醒苏文。 “好吧……” 苏文随意拿起一份,看着上面的血迹,心里便有些膈应。听到老六的叮嘱,苏文只得小心翻找,从第一期开始看起。 “银屏菊……这书名,为何感觉怪怪的……” 苏文一目十行,看了一回话本之后,便嘶了一口凉气:“好家伙!这不就是这个世界版本的《金瓶梅》嘛!” 话本虽然与苏文所知熟悉的《金瓶梅》并不一样,可剧情却大同小异,说一个东郭大官人,跟一群女人不得不说的十八禁小故事。其中这位东郭大官人,欺男霸女,鱼肉百姓的手段,比起西门大官人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过…… 这本《银屏菊》却不是简单的世情话本,而是带着灵异色彩,因果报应十分浓郁。 每一回这个东郭大官人都会做一些欺男霸女之事,而最终结局便是大官人遭到了报应,各种悲剧报应落在他的头上。 “真是禽兽啊……” 小报上只连载了二十回东郭大官人的事迹,可苏文粗略计算了一下,大官人已经跟差不多三十个不同异性有染,妥妥的一部种马小说。 而二十回的话本里,东郭大官人惨死了十五次,其中十三次是家破人亡,两次甚至是全家死绝;有三次幡然悔悟,散尽家财,行善积德,洗刷罪孽。两次是做尽恶事,死在了女人肚皮上,投胎成了畜类之流。 “看完了?你再看看这些卷宗。” 老六将身前堆积如山的卷宗往苏文面前一推。 苏文抽出其中一份,翻了几页,眉头便紧锁起来。 因为他发现,卷宗里面的人物背景虽然与《银屏菊》话本里不大一样,可经历的事情却大同小异,是一个买卖瓷器的大商人,看上了一个街头贩卖水果为生的贩夫的貌美妻子,设法与之勾搭之后,又将贩夫给毒杀。 而贩夫的兄长,却是贩卖私盐为生的悍匪,听说老实本分的弟弟被无辜杀死,便带着十几个伙计,半夜闯入了商人家中,大肆杀戮,将这位商人全家老小杀了个一干二净。 话本的剧情,跟现实所发生的事情,除了名字细节,其他地方都对应上了。 而在凶案现场,除了找到一地的尸体,还有留在原地投案自首的贩夫兄长外,还有一份沾着血迹的《江南怪谈》。 谁也不知道这份报纸是谁放在了现场的,贩夫兄长目不识丁,自然不是他,他的同伙也拿了钱财,四处避难去了,而商人一家都死了个干净,从他们那自然也得不到信息。 衙门的捕快一开始就注意到了报纸连载的内容跟案情相符,高度关注《江南怪谈》,组织了严密的追缉抓捕,可一段时间以来,一无所获,反而端了十几家无牌营业的劣质小报。而江南道各地案情不断,《江南怪谈》出现便越多。 到这时候,已经有受害者,加害者活下来的,可没人能够解释清楚《江南怪谈》出现的原因。在他们的印象里,从来就没有接触过这玩意。 可偏偏的,怪谈上所书写的话本故事,就跟他们所经历的事情几乎差不多。 所以刺史衙门便认定,这是一起超凡事件,不是他们所能处理得了的,还得让专业的人去处理,便把案子移交到了内厂。 内厂接手案子之后,南宫对此也不甚在意,直接当了甩手掌柜,让老六负责此事。 老六心里苦,可他不敢说。 前前后后花了一段时间去追查此事,老六也不得不承认,所有发生的事情,都如《银屏菊》话本所说的那般,可所有事件的现场、当事人,内厂用了各种手段去检测,也没有发现有超凡诡异的力量参与其中。 然而……瞎子都能意识到,这就是一件诡秘事件,没有证据证明,只能说明他们这些办事的人无能,还好南宫近日不知神神秘秘地在搞什么,哪天问起案情进度,老六怕是要完蛋。 被责罚还是其次。老六认为,《江南怪谈》还会继续发行,《银屏菊》话本距离完本也是遥遥无期,这也意味着,恶性事件可能还会继续发生。 “要是这么发展下去,事情可不好办……” 苏文翻看完卷宗之后,也感觉头皮发麻。 《银屏菊》每一回都是个独立的故事,也意味着,话本作者还有很大的发挥空间。 苏文还发现,话本的剧情,也从家庭伦理开始渐渐有所发展,区域范围扩大,最近的一个话本,是东郭大官人看上了一个村子的地,伙同了县令伪造了地契书册,夺取了上千亩的良田,引发了一场械斗,死伤了百十人。现实上也的确有这么一回事,还是苏文上次轮值却最终没去成的清河县。 此事刺史震怒,下令严查才发现竟又与这份小报有关,《银屏菊》里面的剧情更是把各路人马安排得明明白白,刺史也害怕,这个作者会把剧情铺得更大,万一把火烧到他身上,或者整出个大事件来,他的仕途大约也就完蛋了。 “这还真有可能……” 苏文鼻尖也冒出冷汗。 第一百一十三章 小说家 苏文基本可以断定,这份《江南怪谈》小报是超凡者的手笔。 “江南道……有没有小说家出没?” 苏文第一时间便将注意力放在了小说家身上。 他可不是第一次听说,小说家的名头,但却从来没有见过小说家学派的学者。 这也是正常,小说家虽然被归类到名门学派之中,可地位着实堪忧。毕竟大家都是感悟圣人大义,参悟天地至理的学者超凡,可小说家却舞文弄墨,编织故事,拆解典故,故弄玄虚,妄图在白纸之上虚构出一个不存在的世界,夸张离奇,怪诞不经,自然被其他学派所排斥。 而小说家良莠不齐,固然有人擘画壮烈慷慨的不朽名著,可也有人刻意描绘黑暗,引人堕落,伤风败俗的污秽之物。而且不管是为了图谋财物,或者另辟蹊径,寻找晋升超凡序列,后者往往要比前者容易,所以经常会有小说家借书言志,通过超凡之力污染凡人去图谋晋升仪式,引发的动乱着实不少。 “这可能是一个超凡者的晋升仪式……小说家的。” 桃夭就搞过类似的事,为了将失控的超凡力量释放出去,离开灵狱之后,桃夭就到处跟人签订契约,在武宁城内外可是引发了不小的风波。 “小说家……的确如此。可我们手里没证据……” 老六跟颜朵几个也认为,制造“怪谈”案件的超凡者跟小说家有关,可仅凭一份报纸,一部《银屏菊》就下如此论断,似乎有些儿戏了。 “这就是证据!” 苏文扬了扬手里的报纸,说道:“《银屏菊》话本的的水平可不低,一般人根本编织不出如此剧情,西门……咳,东郭大官人阴鸷狠毒,放荡骄纵的形象,入木三分,三个女主的性格、形象也栩栩如生,各有特色迥异,文笔很好。这就可以将作者跟别家学者有所区分。” 老六跟颜朵点头称是。 别看许多学派大佬学富五车,可肚子里的全都是圣人之言,经学奥义,开口文气伴生,可要让他们落笔写个百转千回,荡气回肠的故事,还真不好下手,就算能勉强写出来,也是干干巴巴,枯燥无力,毫无趣味可言。 《银屏菊》可不一样,汇聚了情色、灵异、血腥、仇杀、悬疑等等百姓喜闻乐见的要素,一旦推广开来,必然能风靡一时。 苏文担心的也正是如此。 他很担心,《银屏菊》的剧情究竟是如何与现实相匹的,究竟是超凡之力影响到了现实,还是现实中发生了这样的事,被这位小说家所发现,然后以他的文笔编织了一个故事,主持了正义? 可是吧…… 《银屏菊》里面的东郭大官人也有好多次躲过了因果循环,“害死了人还看了出殡”,却还能善终又如何解释? “不对啊……与之相关的现实剧情人物,最终被内厂找到……下场可要比书里写的凄惨多了。” “这是意味着……这个小说家的能力还不足以随心所欲,但他的能力在增强的趋势是很明显……” 苏文望向颜朵:“小说家途径的序列几能力……可以影响到现实?” 颜朵给苏文翻了个白眼。各家学派的超凡途径序列,都是学派的机密,甚至只有到达了这个序列的超凡者才知道该序列的名称,流传在外,都是零碎的序列名,能被掌握的信息极少。 如果非得拿儒家来说事,那就是抬杠了。 儒家的超凡序列被程子强行规范之后,他便把儒家途径的序列向各大学派公布,借此扩大儒家的影响力。 当时程子意气风发,认定当他规范了儒家的途径之后,儒门的超凡者会越来越多,儒家的理念也会进一步深入人心,最终取代百家,成为独一无二的存在。 但数百年过去,儒家虽然占据着显学靠前的位置,但距离一家独尊的位置,还有很长的道路要走。 “我只知道小说家有一个序列名为白日梦。”颜朵认真想了想说道:“但是序列几的名号,还真不清楚,大部分的小说家都深居浅出,不与世人打交道,在自己幻想出来的世界里自娱自乐,老实安分得很……” 说到这里,颜朵没有继续往下说。 实际上她要表达的意思已经很明显。别看小说家笔下的世界可能惊世骇俗,耸人听闻之外,可这些家伙基本没兴趣跟俗世的人打交道。所以内厂才会出现迷惑,并没有因为一部《银屏菊》就断定是小说家的超凡者出手制造这些案件。实际上内厂也通过关系打探过小说家,请了一些权威品鉴了《银屏菊》,让他们分析,这部世情小说是否出自他们所熟悉的超凡者。 可是调查的结果是没有结果。 品鉴过《银屏菊》的小说家对这一部作品的评价也处于两个极端,有说它诲淫诲盗的,也有说它悲天悯人的,不一而足。 既然没办法从《银屏菊》作者寻找超凡者的蛛丝马迹,苏文便只能从其他地方入手了。 《江南怪谈》报纸每一期似乎都只有一份,而且版面多寡不一,第一期只有一张报纸,正反四个版面,而到了最新一期,已有六张,正反内容甚多。 苏文把注意力放在了报纸的其他内容之上。 “鸿胪寺怒斥柔然使者……” 苏文按照时间顺序,从第一期开始仔细研读《江南怪谈》上的内容。发现第一期头版头条竟然跟他还扯得上点关系——栾安敏跟公孙植都是柔然王族,被杀死在青山书院山脚之后,柔然人派来使节与朝廷交涉,却被吐了一口唾沫,于是纷争便马上升级,事情演变到现在,双方都在边境陈兵数十万,随时可能要发生战争了。 新闻简单扼要,倒是没有夸张臆想的成分,可正是如此,苏文才感觉到神奇。 从日期看,柔然使节来朝的时候,《青山日报》也就刚刚刊行,如果《江南怪谈》是从那时候开始跟风,还挺有经济头脑的。 只是吧……《江南怪谈》根本不是在跟风牟利,就它这发行量……都不能说是发行了,只能算是自娱自乐。 苏文耐心翻完了这二十期报纸。 他最终还是发现了一些奇怪的东西。 “报纸上的东西……很多都是虚构出来的。” 苏文得出了结论。 毫无疑问,《江南怪谈》的内容的重心在江南地区,但提及的人物、地名大部分都是虚构出来的。 “南谷县……现实中就没有这个地方……” 苏文喃喃自语。可在《江南怪谈》中,关于南谷县的事件并不少,报纸上连载的《银屏菊》所虚构的地点,也是南谷县。 “有意思……我们应该去这地方看看!” 根据《怪谈》和话本小说里的描述,南谷县处于清河县西边,与清河县、沙白县交界,是一处繁华的去处。 而怪谈里连载的怪事,也是从清河县开始,然后到了沙白县,最近才往武宁城方向发展。 可实际上,清河县跟沙白县交界的地方,是一处大山,连绵数十里,苏文遭遇到蜥三首的地方,便是大山的一条支脉。 但苏文认定,这地方应该有蹊跷。 “我们?”老六看了苏文一眼,随即摇头:“算了吧,你就老实待在城里……计然家跟柔然人看到你,可不会客气的。” “还有鹤山书院的。” 颜朵不忘在一旁补充了一句。 苏文唯有苦笑。 公孙植和栾安敏的死,汪柯的逃亡,导致了计然家内部的大分裂;钱浩然与朱愍的矛盾彻底激化,都跟苏文有着关系——虽然苏文觉得自己很无辜,他到现在都搞不清楚,公孙植为何要跟他过不去。可事情发展到这地步,说跟他没有关系,那也不对的。 所以苏文出个门,都要带上桃夭,不然他还真不敢离开青山书院半步。 “南大档头呢?” 苏文很是好奇。辖区内发生了这么大的案子,南宫没道理还能保持镇定,如果有一个序列五的超凡者出手,肯定能找出《江南怪谈》背后的超凡势力。 “不知道,最近一段时间,我们都没见过大档头了。” 老六药理摇头,内心很是惆怅:“唉,要是柳档头在就好了,有他顶着,什么事都不用烦恼。” 颜朵也深以为然。 “可有柳档头的消息?” 苏文也很是想念柳三刀。桃花宴的请柬,他还给柳三刀送了一份过去,但柳三刀在北境,距离太远,估计他收到请柬的时候,桃花宴都已经结束了。 “没有……北境那地方太特殊,出一次任务,往往要深处荒原十天半月的,柳档头刚到那边,可能会更辛苦一些。” 颜朵应了一句。 老六连连点头:“是啊,尤其最近柔然那边又在挑起边衅,他有得忙的。” “不扯那些,还是回到我们的案子上……” 老六强打起精神,将苏文从《江南怪谈》上整理出来的线索一一记录,又让颜朵去调集厂卫,出城到“南谷县”探索一番,看看能不能找到有用的信息。 第一百一十四章 谁动的手 苏文是想跟着一起去的。 只是整个内厂上下,从老六到看门口的罗白,都表示苏文还是留在武宁城内比较安全。 若不是看到桃夭就跟在苏文身边,老六甚至还想安排两个厂卫将苏文护送回书院,免得他在半路可能会出意外。 对此苏文也是无可奈何,总觉得内厂有些反应过度了。 “桃夭,你怎么看这件事?” 苏文走出内厂,回头看了一眼崭新的新内厂衙门,满意地点了点头。新建起来的内厂,总算有几分新气象,不像之前那般破破烂烂,整得像座凶宅似的,别说周遭的百姓,就连他看到都心里有些发毛,不是很想进来。 “诡秘事件,你猜得没错,是小说家的手段。” 桃夭手里拿着一串竹签子,竹签子上签满了冰糖葫芦和桃花糕,斜斜挂在她肩上,苏文设计,她亲自动手做的小挎包里,还塞着一包糖炒栗子和半斤麦芽糖。 “但是嘛……”桃夭咬了一口冰糖葫芦,细嚼慢咽地吃完后,慢悠悠地说道:“不一定是小说家干的……” “怎么说?” 桃夭说的话看似矛盾,可苏文还是能够理解她所要表达的意思。 “我看过那张报纸,别看印得很劣质,可版面用的是雕版,雕工很精湛,刀工风格稳定,是同一个人独自完成的……这手艺,也就比我的差那么一点点……” 桃夭腾出一只手,将食指跟拇指比划了一下,拉出一点距离,让苏文看得直观一些。 “难道是墨家的墨者干的?” 苏文有些愕然。 “想什么呢!”桃夭给苏文一个大白眼:“墨者想杀人,手段多得很,不需要把事情搞得这么复杂……哪怕想走堕落的晋升仪式,也用不到这样的办法。” “那……” 苏文倒是郁闷了,他原本以为自己听懂了桃夭的话,可到头来发现自己是懂了个寂寞。 “你看日期了吗……这几分份《怪谈》的时间很紧凑,再熟练的工人,哪怕是超凡者,也很难在极短的时间里雕出这么多字,这么多块版面。” 苏文屏住了呼吸,好一会才缓缓呼出一口浊气。 他原以为自己在报纸上寻找信息已足够详细,可没想到的是,桃夭才是在细节上找到魔鬼的人。 “这意味着……这些雕版……不是雕刻出来的?” 这时候苏文总算是回过味,有些小震惊:“可是……你不是说雕版是出自同一人之手吗?” “我有这样说过吗?” 桃夭鄙夷地看了苏文一眼:“那是比喻……看到那些报纸之后,我就确定不会是人干的……” “不是人……” 苏文心里暗道一声总不可能会是鬼魂之类吧? “禁忌物?” 苏文忽然便想到更大的可能。 在这个世界,怪力乱神的诡秘之事时有发生,鬼魂也可能是存在的,可是……若发生了诡秘之事,往超凡者或禁忌物的方向去猜想,才是正确的途径,神鬼之说,是没有见识的凡夫俗子,村夫野妇之流身上才有市场。 “孺子可教。” 桃夭大是欣慰。 苏文的反应算是不慢,可在她看来也只能勉强算是朽木可雕而已。 “一件小说家学派的禁忌物……” 苏文很快就捋清了思路,只是他大感心惊:“能自行采集信息,编撰图文,话本剧情的禁忌物……还能把话本里的剧情干涉到现实中去……这也太逆天了吧?” “呵……” 桃夭对苏文的震惊嗤之以鼻。心道少年你对禁忌物的威能还真是一无所知呢。不过无知还真是福气,若苏文有朝一日发现,他每天抱着世上最可怕的禁忌物之一入睡,还各种摸头杀,会是何种反应? 可惜了…… 桃夭想到这一幕就想笑,可当着那恐怖的家伙面前,她连这个念头都不敢有。 “那我们要不要把这个消息告诉老六跟颜朵?” 苏文有些担忧。老六跟颜朵若毫无知觉,却遭遇到了这一件可怕的禁忌物,处境可能会非常凶险。 “不需要。” 桃夭一脸淡定:“他们肯定找不到禁忌物的,只会扑了个空。” “这又是为何?” “动脑子啊喂!” 桃夭大是不满:“这么简单的事情都想不明白,告诉你也没有意思好吧!” “好吧……” 苏文扯了扯嘴角。 不过他终究是想明白了其中关键。 既然搞事情的禁忌物,而且凶案不断发生,《江南怪谈》出现在凶案现场。 这也意味着,这一件禁忌物是能自行活动的,出现在不同的凶案现场上,留下《江南怪谈》作为它出现过的凭证。 所以老六一行人去所谓的“南谷县”寻找幕后凶手,注定是无功而返。 “这就好……” 苏文先是松了一口气,可随即他便意识到事情不妙。 最近的凶案,已经靠近了武宁城。 这岂不是意味着,禁忌物已来到了武宁城? “这岂不是意味着,禁忌物会在这地方兴风作浪?” 苏文心里咯噔一下。 根据以往的经验,麻烦总会无缘无故地找上门来,弄不好这件小说家属性的禁忌物会跟他碰上照面。 快要回到引报工坊的苏文,还是拉着桃夭折回了内厂,将桃夭想到的信息报备了上去。 可惜这时候老六和颜朵都已离开了内厂,能够有资格主持大局的人……竟然只有他自己! 苏文也只能硬着头皮,叫来了赵天祝和胡天星,让他们各自带上一队厂卫,加强城内的检测,若察觉有超凡力量的出现,要快速赶往处理。 严重考虑到厂卫的力量不足,苏文还找到了刺史府衙门,让衙门调拨了一批捕头官差协助。 做完这一切之后,苏文才松了一口气,回到工坊的时候,已经天黑了。 “没用的……” 跟着苏文跑了一天,看着苏文忙上忙下,桃夭倒是很有耐心。 只是回到了工坊之后,桃夭便发表意见:“一般的官差、普通的超凡者根本不可能发现得了这种禁忌物,就算发现了,对他们而言也不会是什么好事。” “总得做点什么。” 苏文苦笑说道。 其实他更想求助青山书院的师兄们,可此时青山书院与鹤山书院的论战正处于关键时刻,内厂不能与书院走太近,不然会营造一种青山书院联合内厂共同打压鹤山书院的景象,会引发儒门内部山头的敌意,舆情反转,可就不好处理了。 “没用处的功夫,做再多也是瞎费功夫。” 桃夭不以为意。 “那你觉得,我该怎么办,眼睁睁看着禁忌物继续杀人,袖手旁观?” 苏文对桃夭的消极态度很不满意;“你还是墨家超凡者呢,不是说墨家学者都是热血侠客,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嘛……你的序列四是怎么上去的?” “哼……激将法对我没用处。” 桃夭不为所动。苏文这些小把戏,对她并不起任何作用,反而懒洋洋地说道:“在没有外因促动下,禁忌物主动伤害别人的可能性不大的。从《怪谈》上记载的内容,跟现实发生的案件对比一下,你就会发现,凶案中所死所伤的人,其实都是死有余辜,他们自身吸引了禁忌物的接近,然后触发了相对应的剧情,最终出现了我们所看到的局面。” 见桃夭开始分析剧情,苏文赶紧搬来小板凳,坐在一旁认真听,甚至还拿来纸笔,开始认真做起了笔记。 “这才对嘛……” 桃夭对苏文认真的态度很是满意:“也就是说,禁忌物是有选择性接近一些人物,不是恶贯满盈的人,禁忌物根本看不上……好吧,也有一些人没有这么坏,但我们可以这样归纳,没有触及《银屏菊》相似剧情的人物,根本不会被禁忌物注意,那也意味着,绝大部分人是安全的。” 苏文终于清楚,为何桃夭一脸淡定的样子。 原来她早就想通透了事情的关键。认定禁忌物犯案是有剧情引导的,只会针对特定的人物事件,哪怕制造出伤害,波及面也不会很广,死的绝大部分都是该死之人,从某种方面看,禁忌物简直是在替天行道啊。 “不对……” 苏文很快就意识到桃夭的分析是有问题的。 禁忌物的杀戮范围,随着《银屏菊》话本小说的背景世界展开而扩大。 虽然主角东郭大官人最终会遭到报应,可报应到来之前,这丧尽天良的家伙,不知干了多少丧尽天良之事,害死多少无辜之人。 等着禁忌物按照剧情制裁坏人,坏人在现实中被禁忌物引导害死多少人,造成多大的破坏,这是无法想象,也是无法控制的。 所以苏文可不能像桃夭那么淡定。 他可是每个月从内厂领几十两银子,享受着内厂给的高福利的。更不用说,没有内厂帮他打通关节,《青山日报》想在武宁城找地方开工坊,也不可能那么快。别看青山书院的名头响亮,可想在俗世做点什么事,别想当地官府配合。朝廷虽然不说,可把刺史府放在青山书院旁边,镇守江南道的刺史至少是序列四的超凡者,监视青山书院的心思昭然若揭。 当然,序列四刺史崔礼正,对青山书院来说,也就是个二流水平,可朝廷也是尽力了,毕竟大梁朝的序列五超凡者数量有限,镇守边疆,都城都已经捉襟见肘了,内厂已经把南宫放在了武宁城,不可能再腾出一个序列五的刺史来镇守钱浩然,就算真腾个序列五来,也只是看个寂寞,干脆意思意思就好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书中世界 桃夭对小说家序列的禁忌物并不感兴趣,对禁忌物可能对整个世界造成多大的破坏也无感。她只想寻找一个契机,重回墨家的序列五,尽管以往成为序列五的时候,随时都有可能失控的风险,可拥有的力量,也是令她心醉。 如今只是个序列四,一向缺乏安全感的桃夭,自然对禁忌物敬而远之。 原来身为赊刀人的她,对禁忌物什么的无所畏惧。可如今她只剩下序列四的能力,生活在一件恐怖禁忌物的淫威之下,每一天的日子看似云淡风轻,可背地里却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甚至有几次那个恐怖的家伙半夜路过她窗边的时候,她都吓得哭了鼻子,躲在被窝里瑟瑟发抖。弱小,无助,又特别想吃东西。 看苏文似乎有不找到禁忌物将其收容封印掉就不罢休的想法,桃夭便小心提醒苏文,他一个序列一的菜鸡,遇到这一件禁忌物,大概率会成《银屏菊》话本里一个悲情的小人物,被东郭大官人玩死,还被笑嘻嘻地看出殡。 话本里或许会有青松甚至是钱浩然和南宫这样的大人物帮他主持了正义,诛杀了东郭大官人,可对苏文来说,已然没了意义。 对死者来说,正义到了,可也没了意义。 正义不能当命活啊! “这倒是……” 在桃夭的再三警告和提醒之下,苏文也意识到事情严重,不是他所能处理的。 “希望南宫大档头能抽出时间……” 苏文惆怅想着。 也不知怎么回事,自从桃花宴之后一段时间,南宫明明在武宁城内,可却没人能看到他的踪影。 可说南宫失踪了,却是不对的。汇报消息的时候,把相关的信息放在他的公房里,还是时不时给出批示。可除此之外,便找不到他存在的踪迹了。 内厂上下早就习以为常。毕竟南宫最擅长的能力就是潜行,隐蔽行踪是他的强项,只是不知何故,在内厂他也神神秘秘的,也没人敢细问。只当南宫有要事处理,一般的事宜,都是老六跟颜朵商量着处理了。 这让老六甚是惆怅,虽然头顶没有了档头的职务,可干的还是同样的事情,还得看南宫的心情,让他感觉十分难受。 …… 幽幽的灯光下,苏文翻着刚印出来的样报。 “程子谬学,可以休矣……” 看着头版头条上的大字,苏文头皮便一阵发麻。尤其看到文章作者的名字是钱浩然的时候,他便意识到,这位老师已经对程子的理学吹响了最后冲锋的号角。 毫无疑问,面对来自钱浩然的全盘否定,程子必然会亲自下场与之对线,一名大儒对上一名亚圣,苏文可不觉得钱浩然有胜算。 “老师是何苦来哉……” 苏文苦笑起来。 他原本以为,找了钱浩然聊了心学的部分缺陷,又给出了改进意见之后,钱浩然会偃旗息鼓一段时间,至少会听从他的建议,从道家、佛学之中汲取营养,补充了心学上的漏洞,有足够的信心晋升为亚圣之后,再对程子的学问发起最后的冲锋。 眼下这种局面,苏文并不觉得钱浩然能赢。 “老师……为何要这样做?” 苏文还是想不明白。程子在儒家内部独霸数百年,而钱浩然崛起的时间,也就二三十年,跟程子对比起来,他还处于风华正茂的成长期,时间完整在钱浩然这一边,他可以慢慢等,等自身学问基础更坚实,等程子衰老,等心学发扬光大起来之后,再去撼动理学的根基。 而不现在,理学依旧还充满活力,并没有走向禁锢思想,阻碍儒学发展的阶段就对它进行全盘的否定。 可不管钱浩然如何想的,既然选择这样做了,苏文也只能坚定地站在钱浩然这一边。 程子他没见过,可鹤山书院的朱愍,苏文是有幸见过一面的。 这场论战青山书院若落败,钱浩然对线程子身死道消,他也不会有幸免。 “可如何才能赢得了程子?” 苏文很快就意识到自己飘了,都敢去想这样的问题。 “咦……” 很快,苏文就注意到,书桌上多了一份报纸。 “什么时候……卧槽!” 苏文拿起报纸一看,不仅头皮发麻,连鸡皮疙瘩都皱了起来。 “江……江……江江南怪谈?!” 苏文话都说得不利索了。 这份突兀出现的报纸,不是刚刚印刷出来的《青山日报》,而是那一份来历诡异的《江南怪谈》! 报纸崭新,甚至还带着淡淡的墨香,跟苏文见过的不大一样。可以说印刷工艺提升了好几个层次了。 “可是……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苏文轻轻擦掉额头上的汗水,开口轻轻叫一声:“桃夭……” 桃夭就住在他隔壁房,有危险的话,桃夭不可能不察觉。想到这点,苏文便松了一口气。 “知道了!” 桃夭的声音从隔壁房传来,随后苏文看到隔壁房间的灯光亮起,周围没有异样。 苏文松了一口气。 既然桃夭已经有所察觉,那他应该是安全的了。 揉了揉眉心,苏文把心一横,扫过了《江南怪谈》。 “青山书院钱浩然,约战程子于孤山之巅……” 《江南怪谈》的头版内容,可谓耸人听闻。 “还有这种事?” 苏文也被这个消息吓一跳。 钱浩然可没说过这样的事,在之前的交谈中,苏文也听得出来,钱浩然是想等程子主动来找他论战,最好在书院的后山论战。 这样一来,钱浩然好歹还有一点地利环境加持,可是……孤山是什么鬼地方!那是鹤山书院的所在地,程子讲学晋升超凡的地方! 钱浩然就算不想活了,也没必要找这种地方啊! “不对,不可能!这绝对是假消息!” 苏文连连摇头。可是……《江南怪谈》的来历虽然诡秘,可牵涉到现实的部分内容,虚假成本很少。他攥紧了拳头,准备夤夜上山,阻止钱浩然自寻死路的行径。 只是…… 连《江南怪谈》上都刊印了消息,现在去找钱浩然,还能找得到人吗? 苏文有些犹豫了。 “不对劲……” 苏文猛然摇头。 他忽然发现,自己已经被《江南怪谈》上的消息牵着鼻子走了。 “这是禁忌物的衍生品……” 苏文咬了咬嘴唇。 这一件禁忌物,是有影响现实的能力的,但只能对普通人,或者序列较低的超凡者……比如他。 可对钱浩然这样的序列五大儒,这件小说家的禁忌物,怕是无能为力。若它真敢对钱浩然施加影响,结果必然是被钱浩然发现,然后被收容成为一件玩物,或者被封印起来,从此暗无天日。 “它是想影响我……让我做出错误的判断和行为……然后……” 苏文吓出一身冷汗。 他忽然想到,如果禁忌物围绕着他设局,将他害死在回书院的路上,又将其嫁祸到鹤山书院身上,那么很可能会彻底激怒钱浩然。 盛怒之下的钱浩然,愤然约战程子,可能性很大。 “冷静,冷静……” 苏文拿起《江南怪谈》,翻到了连载《银屏菊》话本,开始翻阅其中内容。 “第二十一回:“东郭殁青山竟不存,毒师毁名门天下惊……话说这东郭大官人少而聪敏,十步而能成诗文……” 看着这耸人听闻的标题,苏文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吸引,小心地阅读着上面的文字。 只是拿到报纸的时候,他并没有注意到,很多版面还处于空白状态,内容正在不断地填补上去。 苏文也没有注意到,随着他阅读《银屏菊》,他周身也开始发生了变化。 工坊内临时的简陋房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深宅大院,一处富丽堂皇的书房。 里面藏书千卷,文人墨宝,名家字画,多不胜数。 “怎么回事?” 苏文心神一惊。 可很快,他便察觉,自己多了一个身份。 东郭喜。 《银屏菊》话本里的男主…… “卧槽!卧槽!这是怎么回事?!” 一开始苏文以为,自己是被禁忌物弄进了幻象之中,用力掐了手臂,想用痛意唤醒自己。 可尝试过后,他却发现,这办法完全行不通! 摸了摸身前的红木书桌,又看了看身后博古架上的文玩,还翻了翻书架上的藏书和画册——呸,真是什么玩意,不是《石蒲团》就是《百草道士》这种正人君子深痛恶觉、道德败坏的书卷,便是栩栩如生,惟妙惟肖的春宫图。 “果然是书里的世界……” 苏文终于意识到大事不好。 他被禁忌物拉入了《银屏菊》话本的世界中去了! “这可如何是好……” 苏文一颗心往下沉。 情况比他想象中更加危险。 他清楚记得,眼下的状况,很符合他刚刚看过的话本。 按照剧情大概,他很快就被一个叫的闻伞的的超凡者杀死…… 而苏文特大致明白,禁忌物是如何制造各种案件的了。 “原来是把人拉入此地……不行,我可不能按照剧本走……不然就死定了!”想到禁忌物所制造的件件惨案,苏文心底在发凉。 第一百一十六章 剧情不对啊 “如果没错的话,这个章回所讲述内容……会发生在我身上……” 苏文脑海里快速过了一遍看到的剧情。 看的时候没注意,此时他才发现,这一回的话本小说不是有头有尾,故事并没有终结,还有下文。 但作为《银屏菊》的主角,东郭喜却没能撑到最后,该回小说过半,便被仇家杀死。 故事是这样的:东郭喜投奔了一个叫青山宗的地方——话本说的虽是青山宗,可看起来就知道是在映射青山书院。学得超凡之力,为非作歹,为祸一方。 因看上了阳谷县一户姓闻人家的女儿,便心生一计,将其抢夺回家,充陈为第十九房小妾——如今人就关在房里,准备今晚就圆房,生米煮成熟饭。 这本是东郭大官人的日常操作,没什么可说的。 事情坏就坏在,被抢夺的少女,兄长闻伞年幼时被的北方大宗天壑宗所看中,收了当徒弟,一去便是十多年,如今已成宗门大师兄,是超凡五品的大高手。 按照剧情发展,闻伞学艺有成,回到家中发现妹妹被抢走,怒不可遏,便找上门来,一照面便把东郭喜给打死!这还不算,闻伞艺高胆大,打上了青山宗,把一个宗门都拆了。却是惊动了青山宗的老掌门,出面把闻伞重创。 心性歹毒的老掌门,还设计把天壑宗灭门……不过剧情到这里便是“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了。 “来人啊……把闻家小娘子给我放了……不,那小娘子关在哪里,我亲自请她出来,送回去!” 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里,苏文便将话本剧情跟对应之法想出来。 他绝不能被剧情牵着鼻子走。 时间已经很紧迫,不抓紧把此事给办了,那他可就要没了。 “老爷……小娘子不就在房里呢……” 守在书房外面的狗腿子很是愕然,但还是用着极尽谄媚的语气回答着苏文的话。 苏文回头一看,卧槽!身后的书架没了踪影,书房模样发生了变化,竟成了了卧室。 卧室里摆着一张大床。 苏文发誓,两世为人,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床,上面躺十几二十人都还宽裕得很! 重点不是床……是床上还有个人! 正是那个被东郭喜抢来的闻家少女。 此时闻家少女身上只有一件轻纱,用红绫捆得结实却勾勒出美曼的曲线,看到苏文走过来,床上的少女泪水在眼眶打转,却是动弹不得,只得对着他凄厉哀求道:“你不要过来呀!” “呼……” 看到少女的模样,苏文鼻息一热,扭过头去,暗骂一声,这个禽兽东郭喜,还特喵的会玩!可转念一想,此时此刻,自己不就是东郭喜嘛! “误会,这都是误会!” 苏文还没看清楚少女的面孔,连声说道:“我没打算要对你做什么……” 看到身上只有一件薄如蝉翼的素纱少女,苏文赶紧脱下了外衣,往少女身上盖上去。 可看到苏文脱衣服,少女反而更恐惧了,尖叫起来:“救命……来人啊!” “别吵!” 苏文一阵头大:“我都说是误会了你还想怎么样!真想我对你干点什么啊!” “爹,娘,救我……哇……” 少女一听,便哭哭啼啼起来,哭爹喊娘。 “管不了这么多了……” 苏文一手将少女摁住,把衣袍给少女套上。 可少女被他用专业的绳艺手法捆绑着呢,衣服如何穿得上去? 他暗骂自己一声缺心眼,伸手便去帮少女解开绳索。 “哐当……” 此时房门响起一声巨响,猛然被撞开! “恶贼,把我妹妹还给我!” 一个身材高大壮实的大汉挤进了房门,看到床上的两人,壮汉脸色一变又惊又怒:“恶贼,你对我妹子做了什么?!”此人便是闻伞,按照话本描述,一身超凡之力已达序列五! 说着,蒲扇大的巴掌便往苏文胸口抓来,苏文根本躲闪不开! “等等!” 情急之下,苏文一声暴喝! “唔?!” 壮汉已来到了苏文身前,可他还停下了手,怒视苏文。 “我,我……说我在给她穿衣服,你信吗?” 看着瞪着铜铃大小眼睛的闻伞,苏文心惊胆战。可他清楚,自己能不能活下来,强行改变剧情,可就要靠接下来,极短时间里所说出的话了。 苏文故作惊讶:“……你是谁,我与妻子恩爱敦伦,你也闯进来,伤风败俗,还有道德底线吗?咦,看你一脸正气方刚,气概非凡的的样子,莫非你是大舅子……闻伞?!” “恶贼!谁是你大舅子!” 闻伞怒目圆睁,一手便抓住了苏文的衣领,看到苏文跟妹子衣冠不整的样子,他一颗心都要碎了。 “果真来迟了!” 闻伞仰头流泪:“妹子,哥哥终究是来迟了,哥哥对不住你,这就打死这厮,给你出口恶气!”说着就要把苏文掼死在地上。 “我死了你妹子就守寡了啊!你有没有脑子!” 苏文急了,赶紧说道:“我东郭喜家财万贯,又是名门之后,还师从青山宗,如何配不上你家妹子,明媒正娶的啊,犯法吗?打我干啥!” “这……” 闻伞一听,顿时觉得很有道理。 “可是……不对啊,不是你抢我家妹子的吗?” 闻伞很快就回过神, 再次抓住了苏文的衣领,手臂虬筋毕露,将苏文提了起来:“占了我妹子便宜还不想负责吗?” 苏文一听这话,就知道自己强行打断了剧情起了效果,赶紧说道:“负责!肯定负责!明媒正娶,还不叫负责吗?” “唔……可你还有几十房的妻妾,这算怎么回事?!” “遣散,都遣散回家!以后家里就只有你妹子一个!” 苏文说的那个斩钉截铁。 “唔……” 闻伞的手一松,苏文跌回大床上。 “妹子,你看怎么样?” 闻伞问苏文身后的少女。 “嘤嘤嘤……”少女也不知是在哭还是嗔,嘤嘤几声之后,低声说道:“全凭哥哥跟,跟夫君做主……” 苏文一听这话,心里暗道一声侥幸,事情竟然还能这样就糊弄过去了,有些难以置信。 而这时,身后的少女却贴到了苏文身上,身上还散发着暖热,她对着床前的闻伞说道:“哥哥坏啦,把人家夫君吓到了,还不赔罪出去……” “好,好!那个妹夫,对不住啊,我是个粗人,不懂规矩!” 说着便扭头往后走。 苏文连声赔笑,心里却是愈发觉得不对劲。 他总感觉这剧情转折着实有些快,而且过程实在粗糙得很。 最不合理的是,少女还被绑着呢,可就他跟闻伞几句话,就服从了他的意愿……认他为夫君。要是真的那么顺从,一开始她叫得那么凄惨大声干什么! “夫君~” 少女的柔软的身子贴了上来,苏文鼻息又是一热,心神荡漾。 少女这体态这姿势,别说他,就算儒家君子在这里,也得当场破功啊。“别,别这样……” 好在苏文没有丧失理性,从一开始他就知道,自己处于书中世界里,所遭遇到的一切都是禁忌物的力量所化,绝不能被它牵着鼻子走。 只是这时,他回头一看少女,发热的头脑忽然也凉透了下来。 身着素纱,被龟甲缚的少女,此时已换上了一身大红妆,脸上涂着厚厚的一层胭脂水粉,画着一个诡异的宫妆。之所以说诡异,苏文看到少女五官一切都感觉正常,但始终觉得不对劲,盯久了还觉得有些死气沉沉的样子。 “夫君~~” 少女的声音更嗲了,依靠过来。 “胡小倩!” 苏文忽然想起,为何觉得少女妆容不对劲。 不是妆容不对劲,而是人。 少女的五官,跟那个让他做了许久噩梦的胡小倩不能说一模一样吧,只能说别无二致。 “官人~~~人家叫闻屏儿啦……”少女哀怨一声,随即声音一沉:“你果然还是忘不了那些妖精……好一个负心汉,我可饶不了你!” “呃……” 苏文哪里知道,少女的翻脸变色,比翻书还快! 就在这么一瞬间,苏文却是看到,身前妆容精致的少女,一下子变得面目狰狞起来,比起当初胡小倩变成的山鬼更加丑陋可怕,混乱的精神之力在四处弥漫,苏文接触到这些失控之力,险些也出现失控的征兆。 “这是书里!禁忌物在胡乱编造剧情!” 苏文当即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不对啊……” 苏文忽然想到。他既然被禁忌物拉入了书中世界,那就处于对方绝对的主场之中,他甚至都不可能察觉自己身在何处,而会合理地接受这个身份,然后在剧情的引导之下,一步步沉沦,变成话本小说的悲剧。 可是…… 他不但马上察觉情况,还能更改剧情! 这意味着,在这里,他还能在禁忌物的世界里有更改剧情的能力! “还有……” 苏文又注意到。尽管周围的环境很陌生,落实到每一件东西里,都在他认知的基础上出现变化,比如《石蒲团》,又如捆绑闻屏儿的绳艺手法……咳咳,很符合他的审美喜好。 “我应该有破解之法……” 苏文灵光一闪,探手入怀,果然摸出了一把刻刀。 第一百一十七章 掉色 苏文心神大定。 刻刀已经帮他渡过很多次危险,相信这一次也不例外。 尤其在小说家的禁忌物所形成的世界中,刻刀应该有改写禁忌物剧情的能力。 “可是从何处落笔呢?” 苏文想用刻刀书写剧情,改变禁忌物带来的影响和冲击。 只是他回头一看,闻屏儿已经发生了变化。 闻屏儿眼神变得狭长阴戾,脸色也大变。不是情绪表情的变化,而是她那一脸妆容发生实质颜色的改变——变成了灰扑扑的颜色,整个人就如没有上色的素描人物。 苏文看了一眼自己, 发现自己的衣物并无变化,刻刀也没有变成黑白之色,这才松了一口气。 “负心汉,该死!” 变成了黑白色的闻屏儿暴躁起来,朝着苏文发出一声怒斥之后,她两手长出了长长的指甲,脸上更浮起了一层细密的鳞片,整个人看起来像是某种动物,而不是人类。 就连捆缚在她身上的红绫,此时也变成了黑色的触手,在闻屏儿身上蠕动着,可随着得闻屏儿对苏文开始了攻击,触手也朝他卷了过来。 “真恶心!” 苏文看到一个活色生香的美女在他面前转眼便变成了一个八爪鱼一般的怪物,喉咙便有些凝腻想吐。 他连连后退,握住刻刀,大声说道:“闻屏儿不是怪物!” “呃……” 闻屏儿的触手即将卷住苏文的瞬间,骤停下来,变回了黑白色的绫布。闻屏儿看着苏文,发出一声惊呼,神色中带着茫然。 可片刻之后,她的五官再次扭曲,鳞片再次布满了身体。与此同时,绫布再次变成了恶心的触手,朝苏文席卷而来。 “没用!” 刻刀的效果并没有苏文想的那么好用,他扭头就跑。 “应该是方法不对……” 苏文自我反省。 夺门而出之后,苏文才发现,整座府邸都变了色,一片灰蒙。身处这地方,仿佛置身于黑白电影的世界里。 但这一片黑白世界里,唯一的不协调便是苏文,他还是原来的样子。 闻屏儿从房间里追了出来。 此时的她,身体扭曲得更厉害,已经看不出是个人类,身体像一滩软肉,长满了黑白触手,触手落地,便牢牢抓住,快速朝苏文的位置追着。狂追不舍的同时,她嘴里还发出凄厉的声音:“负心汉,你别跑!” “什么负心汉!别乱攀关系,我不认识你!” 苏文心里暗想着:“把你抓回家里的是东郭喜,关我苏文屁事!” 当然这种怨念无济于事。 在禁忌物的世界里,他就是东郭喜。 而禁忌物肆无忌惮地书写着他的命运,闻屏儿不过是禁忌物安排下来,取他性命的工具而已。 “闻屏儿对东郭府不熟,追丢了东郭喜!” 经过一处回廊影壁,苏文忽然计上心头,用刻刀刷刷地写下了一行字。 影壁微微发颤,似乎想抹平他所留下的字迹,可影壁的恢复很慢,身后也没了闻屏儿的声音。 “有用!得写出来!” 苏文终于明白,刻刀在这地方的正确使用办法。 尝试到甜头的他,顿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又在影壁上刻字:“苏文以刻刀打破禁忌物的围剿,回到现实世界……” “咔嚓……” 影壁顿时碎裂,苏文心中狂喜,这个禁忌物世界是要崩塌了!他能离开此地了! “哈哈……这禁忌物,不过如此!” 苏文松了一口气。 然而…影壁破碎,碎砖落了一地。 可整座府邸依旧是老样子,没有发生任何的改变。 “夫君……为何发笑?” 闻屏儿的声音,冷冷地出现在他旁边。 回头一看,苏文看到一滩血肉般的东西出现在他身后,最顶部是一颗完整的头颅,正是诡变了的闻屏儿! 闻屏儿两眼只剩下眼白,苏文与她对视一眼,浑身颤栗了一下。不是他胆子小,而是闻屏儿的变化太过诡异,眼下的状态实在太恶心。 “是禁忌物破坏了我书写的剧情!” 苏文马上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撒腿再次逃命。 “嗖嗖!” 闻屏儿的触手朝苏文脚踝卷了过来,卷住了他左脚。 苏文倒在地上,可他反应也不慢,刻刀一挥,便斩断了触手的纠缠。 “吱!” 闻屏儿发出一声老鼠叫声般的痛呼,可她速度却是更快,如水里的大乌贼捕猎一般,猛然一冲,无数触手朝苏文席卷过来。 “抓不到我!” 苏文大声叫着,这一声呼喝可是用上了超凡之力,将儒家言出法随的能力彻底激发。 也唯有如此,才能侥幸地从闻屏儿的攻击下幸存下来。 几根触手明明已经来到了苏文身边,可随着苏文的一声大吼,却是斜斜歪歪地卷到了廊柱之上,猛然一扯,坚固了廊柱便轰然倒塌,崩塌的回廊险些将苏文砸死。 他故伎重演,在廊柱崩塌的时候,说出砸不到他这样的话语。 儒家言出法随的能力,还是有效果的。 尽管最终还是被掉落的瓦片砸中脑壳,可终究没有大碍。 “刻刀可以书写剧情,但不能书写离开禁忌物世界的相关信息,否则便坏了规矩,被禁忌物直接抹去效果。” 苏文逃命途中仍然不忘总结经验。 “那可不好办啊……” “恶贼,你果然是欺骗我妹子!我刚问过人,你是抢的亲,哪来的明媒正娶!” 屋漏偏逢连夜雨,苏文听到了闻伞怒不可遏的声音。 闻伞被禁忌物设定的超凡之力可是序列五,一个照面就能轻松将他杀死。 “不行,我得把自己的实力也提升上去!” 苏文环视周围,见闻屏儿还没追上来,闻伞只闻其声,尚未见其人,便趴在地上的青石板上,用力刻字。 苏文口中喃喃自语,刻刀也很快:“生死关头,东郭喜顿悟青山宗最高秘籍,成为序列五超凡者,斩杀闻伞……” “咔嚓!” 可字才刻到“序列五”几字时,石板却一下子碎裂开来。 苏文喊苦不已。 “真塔喵的不公平!” 他自然清楚,这是禁忌物搞的鬼。 禁忌物根本不会给他有更改剧情到可以威胁剧情走向的地步。 细微的调整,禁忌物是喜闻乐见的,苏文越是挣扎反抗,对禁忌物而言,是在丰富剧情。 可苏文妄图打破它掌控的力量时吗,它便出手干预,破坏苏文的想法。 冷哼一声,苏文将想法在另外的石板上重新刻下一行字。 但这一次,他把序列五改成了序列三。 他本来想写成序列四的,只是笔画才刚落下,石板便有碎裂的痕迹,只要忍痛写成了序列三。 果然,序列三在禁忌物眼里似乎没有威胁性,所以任凭苏文更改了剧情。 随即苏文便察觉,自己的力量似乎增长了许多。 “淫贼,你果然在这里!” 苏文还没从地上爬起来,就看到黑白素描一样的闻伞出现在身前不远,一身狂暴的气息将苏文逼退了几步。虽然闻伞的模样一样古怪,可苏文还是松了一口气。 这家伙没有变成闻屏儿那样怪物,看起来没有那么恶心,还是不错的。 只是苏文心里才有了这个想法,他便看到闻伞的五官开始扭曲,嘴巴慢慢朝两边裂开,变成了一个血盆大口。 “卧槽,你这是在玩我!” 苏文心里充满了怒火。 禁忌物竟然能洞察他的内心想法,并且根据他的想法调整剧情人物的变化,怎么恶心怎么来! “狗东西,最好不要落在我手里!” 苏文冷笑一声。 哪怕此时仿佛已山穷水尽,可苏文依旧觉得,他能逃得出去。 刻刀是他的信心之一,另外的信心是来自他身上还有地支。 这一件禁忌物是可以帮他抵消敌人九成以上的伤害,这意味着,闻伞想杀死他不用意。 更不用说,在可以利用的规矩之下,他还是能够给闻伞制造麻烦。 “打是打不过的……不过可以拖时间,时间越长,我就能越了解禁忌物的触发条件,找到收容它的可能……” 既然无法离开禁忌物所展现的世界,苏文便决定,找齐收容这件禁忌物的条件。 “再说了……就算我失败了……只要我支撑的时间够长,桃夭也肯定能救我的!” 这是苏文最大的底气。 意识到情况不好的时候,他已经跟桃夭打过招呼,相信桃夭很快就会来救他的。 “就算我收容不了你,桃夭可不怕你……” 苏文如此想着。 “咦……这是什么鬼地方?灰蒙蒙的……” 就在这时候,苏文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桃夭!” 苏文如释重负。 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是把桃夭给盼来了! 只是…… 当桃夭出现的瞬间,苏文脸上的笑容便僵住了。 因为他看到的桃夭,身上并无色彩,而是跟闻伞一样,都是黑白色的! “东郭喜……” 桃夭一步便来到苏文身边,喊了一声之后,伸手来抓他,一边说道:“快跟我走!这里太危险了!” 苏文毫不犹豫地将刻刀往前一刺,刺穿了桃夭的手掌! “嗷!” 受到创伤的桃夭发出一声尖叫,身影瞬时便模糊,消失不见。 “这点伎俩也想骗我!” 苏文嗤笑一声,可惜能够让他装逼的时间不多,闻伞张大了嘴巴,对他穷追不舍。 第一百一十八章 老人 “闻伞追不上我!” 苏文握住刻刀,低吼一声。 通过禁忌物的规则,此时他也把自己的超凡力量设定在儒家的序列三,超凡力量已不算弱。 在这种情况下,施展言出法随的能力,自然更为流畅。 哪怕闻伞的力量预设在序列五,骤然遇到苏文这样的施法,一时间也束手束脚,看着苏文仓惶而去。 “咔嚓!” 盛怒之下,闻伞一口便咬住了一根廊柱,将其粉碎成了两截。 “我要吃了你!” 闻伞如雷般的怒吼在身后响起。 “……这是什么鬼剧情!” 听到闻伞的台词,苏文吐槽不已。 可此时他却也不大敢牵动意念。 身在禁忌物的世界之中,他的想法,对方是一清二楚的。 就如之前,他才刚想到了桃夭,禁忌物就给他送来了一个。 幸运的是……桃夭的模样跟他不一样,让他一眼就看出这是虚假的。 要是禁忌物愿意耗费一点精力的话…… 苏文给自己的脸狠狠掴了一巴掌,打断这个念头。 闻伞的声音越来越近,闻屏儿怨毒的咒骂声也很快出现在周围,苏文绕过一处亭台之后,便看到了诡异形态的闻屏儿,回头一看,也看到闻伞堵住了后路,张大着嘴巴,原本铜铃般的大眼,挤成了一道细线,看着丑憨丑憨的。 “地支……” 苏文在心里暗暗叫了这个名字。 如今他唯一希望的是,地支还能正常发挥作用。 “爹……我在呢。” 地支懒洋洋地回了一句:“爹你在什么地方……好像很奇怪的样子。” “有延迟……” 苏文听出来了, 地支与他交流时,存在细微的延迟,应该是身处书中世界所造成的。 还能联系到地支,证明事情还没坏到无可挽回的地步。 苏文还是谨慎了一手,询问了地支自身的一些问题。 地支给出了正确的答案,这让苏文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起码证明,禁忌物并没有假装地支,对他施加其他的影响。 “地支……能解决这两个家伙吗?” 苏文在心底问了一句。 “不能……” 地支被苏文唤醒,也开始研究周围的环境,又从苏文的意识里读取了相关的记忆之后,它对这个世界便有了一套认知。 “爹啊!这个禁忌世界按照它的规则运行,你把它的规则扭曲了,所以里面的人物会被您的超凡力量所影响,失控了!” “呃……” 苏文虎躯一震。 怎么,闻伞和闻屏儿变成这个鬼样,他竟还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可是吧,这事他也根本怪不到他头上,如果不强行更改剧情,闻伞闯入房中的时候,他就已经死了。 “我该怎么处理?” 苏文心想,地支好歹也是排名靠前的禁忌物,哪怕不能帮他解决眼前的问题,起码也能有点思路,给出解决问题的办法吧? “爹啊!我哪知道怎么处理,我就是一个喜欢做好人好事的小可爱而已啊!” “……” 听到这话,苏文险些吐出一口老血。之前他便觉得地支除了坑主人之外就没有别的用处,此时更是坐实了这种想法。 当然他实际上也知道,这种想法有失偏颇。光是地支能为他挡去九成甚至九成五的伤害这一点,便等于给他叠加了血条,遇到完全碾压的对手时,也能像个打死不死的小强,多活一些时间。 确定了地支的防御能力还存在,苏文倒是放心了不少,握住刻刀,朝着形态诡异,面目狰狞的闻屏儿。 更改了剧情后,他好歹也是序列三的超凡者,可闻屏儿书中并没有设定等级,默认为凡人。 就算禁忌物更改剧情,也得在合理的范围之内,不然……书就要崩了。 “咦……” 苏文忽然想到,如果剧情被禁忌物自己写崩了,这个书中世界会不会崩塌,他是不是就能从这里逃出去? 可是…… 怎么才能让剧情崩呢? 苏文转念一想,便发现自己这个问题实在有些蠢。 实际上,当他试图改变剧情走向的时候,禁忌物所勾勒出来的剧情就开始崩了。 之前《银屏菊》的剧情,虽然不乏惊悚灵异部分,可是剧情逻辑还是十分通顺的。 直到他到来,从大床上救下了自己,剧情就开始朝着诡秘的路线一发不可收拾,偏离了主题。 “如果我能杀死闻屏儿……那就等于将这个章回里主角的行为彻底发生了改变……” 其实东郭喜反杀闻伞,才称得上剧情崩坏,可苏文对自己的实力还是心中有数的,便打算先从闻屏儿开始。 若能杀死闻屏儿,也等于在这个世界撕开一道血淋淋的口子,或许离开的机会就有了。 “负心汉,你该死!” 异化的闻屏儿台词翻来覆去就只有这么一句,看到苏文冲过来,她嘴里发出兴奋的尖叫,触手朝苏的狠狠抽拍过来。 “躲躲躲!” 苏文一阵狼狈闪躲,避开闻屏儿的攻击,来到了闻屏儿身前。 也是到了这时候,他才基本确定了一个事实,此时的他,真的拥有相当于序列三的实力,不然根本躲避不了 闻屏儿的攻击。 “给我死!” 苏文一手便将刻刀往闻屏儿的脑袋刺去! “噗”的一声轻响,刻刀没入了闻屏儿软绵绵的脑袋里去。 “淫贼,你敢伤我妹子!” 闻伞张大着嘴巴,发出震天的怒吼。 “滋……” 苏文感觉刻刀变得滚烫,而闻屏儿身上则发出了烧纸的味道。 而苏文更是看到,闻屏儿从头部开始燃烧,烈火瞬间蔓延到全身各处,连同触手在内,也一并燃烧了起来。 “啊~夫君……你好狠心呐……弄死人家了啊……” 全身着火之后,闻屏儿的声音反而没有之前那般凄厉,而是变得幽怨无比,对着苏文幽幽一声,化为了灰烬。 “这是什么鬼……” 苏文听着这糟糕的台词,心里疯狂吐槽,这个闻屏儿戏竟这么足,死了都要说一些容易让人误会的东西。 但苏文总算松了一口气。 闻屏儿死了,书中的世界,应该出现了大规模的崩坏了吧……? 只是苏文还没等来这个世界的崩坏,就看到张大着血盆大口的闻伞,已经冲到了他身前。 苏文甚至看到闻伞挤成细缝的眼睛里,有一颗颗水滴般的泪珠在甩出来,看上去甚至都带着滑稽。 苏文想笑,可是笑不出来。 随着闻伞的暴怒,苏文感觉大地也在微微颤抖,不,不是大地,而是整个世界都在颤抖,仿佛世界正处于崩塌,支离破碎。 “果然……书中的世界要崩塌了!” 苏文心中大喜。 只是不知为何,他觉得事情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简单。 “爹!这地方要崩坏啦……会把我们永远困在虚无中的……想想办法,修好它呀!” 地支的声音在心头回荡。 苏文咯噔了一下。 “还能这样子……” 苏文怎么也没想到,事实所发生的事情,竟然会跟他想象会发生的事情截然相反。破坏了这个世界,不但回不到现实,反而会把他困住。 “我该怎么修复啊!” 苏文心里苦。 “修复就是修复啊!” 地支的废话让苏文更加绝望。 “算了……我自己想办法吧!” 绝望的苏文终于意识到,这件事别想指望地支了,它不给自己添乱就不错了,自求多福吧! 一转身,苏文低吼一声:“我与闻伞距离三百丈!” 儒家序列三的修为,是能够支撑得起他这一次的言出法随。 眼前一花,苏文便发现自己身处一处花园之内,但看周围建筑物的风格,他便知道,自己还在东郭喜的家中。 “狗东西……还真有钱!” 苏文骂骂咧咧的,没注意到这时候他是在骂自己。 只是他注意到,在花园的一角,竟然有着一处破烂的小茅屋,茅屋四壁漏风,十分落魄。 环视四周,苏文没看到闻伞,一时间松了一口气。 他大步朝着与环境违和的茅屋走了过去。 他意识到,他能不能离开这里,就看在这间茅屋里的发现了。 因为花园虽然风景盎然,可却一片黑白之色,只有花园边角里的茅屋是自然色调。 这意味着,茅屋是现实存在的! 只是不知为何,这间现实世界存在的茅屋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第一百回……墨鱼儿,你说接下来这剧情该如何收尾,你说是善有善报呢,还是杀人放火金腰带……咳咳,咳咳咳……” 一个饱经风霜的苍老声音从茅屋里传出,还有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没墨了……” 咳嗽声停住之后,苏文又听到了一声悲凉的叹息。长叹之后,苍老声音再次响起:“反正也没有几天好活了……用血也能写的……” “吱吱!” 苏文听到茅屋里响起一个急促的声音,似乎是在阻止着什么。 苏文在茅屋门口矗立了好一会,似乎明白了什么,轻轻敲门。 “有人在吗?” 他轻声问道。 “咳……咳咳,谁呀?” 苍老声音似乎吃惊不小,茅屋里面又是一阵哗啦作响。 苏文咬了咬唇,心跳也在微微加速:“我是路过的……迷路了。” “嘎吱……” 茅屋打开,一个脸色枯黄,干瘦如骷髅的老人,佝偻着腰 ,警惕地看了苏文一眼。 苏文看到老人的模样,也是大吃一惊,这是饥饿了多久,才会把人饿成这个样子? 他又看到,老人手腕上有一道新鲜的伤口,只是伤口都没能流出血来。 第一百一十九章 你撒谎 “在下青山书院学子,见过先生。” 看到老人手腕的伤,又想起了老人刚才说过的话,心神一颤,可还是毕恭毕敬地行了一个礼。他也发现了,别看老人被风一吹就倒的模样,却是实力不低的超凡者。要不然这个模样,根本活不到现在。 “青山书院……你,你是书院里的先生。” 感受苏文身上散发出来的文气,老人浑浊的眼睛里竟然闪现了星辉一般的光芒:“是有大学问的人……” “不敢不敢……” 苏文赶紧谦虚了一下,赶紧步入正题:“老先生,我在这里迷了路,不知该如何走才能出去?” “这里……” 老人听到苏文的话,神色也大是迷茫:“这地方……像是老夫故宅……可是好多年前就破败,荒废啦……” 说到这里,他连连摇头,呼吸骤重,可他捏住了喉咙,压住痰意,嘶嘶地呼了一口气,缓缓说道:“唉……往日云烟,思之何益……小先生,老夫有个不情之请……” “老先生请说。” 见老人解释不清楚,苏文也不敢往下细问。站在老人身边的时间越长,苏文便越感觉到老人的超凡之力越可怕。他见过钱浩然与栾安敏对峙时所释放出来的气息,可战意高昂的钱浩然,身上的气息,也比不上身旁的老人恐怖。 这意味着,老人可能比钱浩然还强。 苏文心中更是确定,《银屏菊》就是这个老人写出来的!也就是说,把他拉入这个世界里的人,就是眼前这个老人! 正主面前,苏文说不怕是不可能的。只是到了这时候,害怕也没有用,看对方也不像有加害他的意思,他自然也能淡定一些。 “老朽早些年也读儒家经典,可终究性格浮躁,没能觉醒文气,蹉跎半生……” 老人提起往事,语气似乎带着浓浓的遗憾。 “后来也转投墨家、法家,乃至纵横家之流,可都没能感悟圣贤大道,一事无成,还败光了家业……最终只能靠写话本为生……” 说到这里,老人语气唏嘘:“写一些市井小民喜闻乐见的小东西,可终究笔法拙劣,难成气候,有时候饭都吃不上……” 苏文微微点头,心情沉重。 “可是……谁说只有圣贤的典籍才能教化万民呢?老朽也想写点东西,让那些无法觉醒文气的平头小百姓能够有所感悟,知善恶,懂廉耻,能孝悌……所以便写了这部《银屏菊》……小先生既是儒家君子,能够劳驾花点时间,翻翻老夫的劣作,斧正一二?” 老人眼里满满都是期待。 “老先生谦虚了……学生远远便看到此地有文气盘绕,必有大贤居,老先生的作品,必然是流芳百世的佳作,小子能有幸一睹为快,三生之幸也……” 苏文压下心底的波澜,为了能活命,各种马屁不要钱地撒了出去。 “小先生过奖了……老朽惶恐,惶恐呀……” 老人嘴里说着过奖,可嘴角咧得都合不拢了。 苏文便知自的马屁功夫还是有点效果,起码老人的心情很不错。 茅屋简陋,苏文进去之后,发现里面除了一张木板床,一张矮榻,一个简陋的书架,别无长物。 书架上有几本印制粗糙的书册,还堆着一卷卷竹简,看竹简的竹片参差不齐的样子,应是老人亲自制作的。 矮榻上则放着厚厚几大叠毛边黄纸,上正反两面都写成了蝇头小字。一方粗糙的石砚,青竹笔筒上几根秃毛的毛笔,便是老人写作的全部家当。 “真是清贫……” 苏文嗓音干涩。 这哪里是清贫,这是赤贫中的典范了啊……现实中老先生就这样艰苦地活着,然后书写了这么一个磅礴文本世界? “小先生,您过目……” 老人两手发颤,从矮榻上拿起一叠书稿,两手捧着,递给了苏文。 苏文顺着老人的目光望向矮榻,看到了石砚上竟趴着一个活物。 看到活物,苏文的眼睛一痛,险些流出了眼泪。 那是一条鱼! 一条浑身黑墨色的鱼,趴在石砚上。 苏文看到这条怪鱼的时候,怪鱼也在冷冷盯着他。 苏文忽然便打了个寒颤。 仅仅对视了一眼,他便确定,这条怪鱼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它就是禁忌物!” 尽管没有证据,可苏文却可以认定,制造了《江南怪谈》这份报纸的禁忌物,就是这条怪鱼! 怪鱼眼神中似乎带着嘲讽,此时它没有动静,是因为它知道,苏文依旧在它的掌控之中。 苏文既然跑不了,又加害不了它的主人,它自然懒得理会苏文。 “小先生?!” 老人见苏文似乎在失神,问了一声。 “啊,哦……” 苏文赶紧接过了文稿,解释道:“老先生的日子实在是清苦了,此情此景,令学生感触万分,感慨万千。” “过习惯了就好……” 老人目光殷切地盯着苏文手中的书稿,对自身的遭遇却并不是很在意。 苏文只得硬着头皮,开始翻阅老人心血凝聚而成的手稿。 “果然是《银屏菊》……” 苏文扫过两行,便确定老人是《银屏菊》的作者。 不过草稿的内容,可要比连载在《江南怪谈》上的内容要细腻一些,用词遣句也更为精美,部分剧情是相似的,可表达起来,还是手稿里的更加贴切。 “原来禁忌物不能彻底还原出作品……” 苏文心中明了。 往下细看,苏文便发现,怪鱼不但没有彻底还原作品,还添加了一些诡秘因素,对剧情进行了一定的删改。 不过也不能说改动得不好,甚至可以说,此文用来迎合市井百姓的话,改动过后,反而会更受欢迎。 “好文,好文!” 苏文一目十行,却能记住里面的内容,频频叫好。 “好在哪里?” 听到苏文的夸赞,老人枯黄的脸皮上竟泛起一丝红光,仿佛精气神都恢复了许多。 “对世情的无情揭露,对腐朽世界的鞭挞,画皮画骨,入木三分!” 苏文自然不吝啬热情洋溢的评价,平心而论,老人所写的话本,也的担当得起他的夸赞。 这就是一部好书! “此书必然能载入史册,流名千古!” 苏文如此感慨。 “会不会被世人误解……毕竟,毕竟……” 老人搓了搓手,有些欲言又止。毕竟他写的东西,实在有些惊世骇俗,或者说有些令人难以启齿。 “读此书而生怜悯心者,菩萨也;生畏惧心者,君子也;生欢喜心者,小人也;生傚法心者,乃禽兽耳。” 苏文直接套入《金瓶梅》的评价,一脸深沉。 “……果真……如此吗?” 老人一听,声音都在颤抖。 “当然的……” 苏文又叹息一声:“必是传世的经典啊……” “那就好……那就好!” 老人潸然泪下。他穷尽一生,不就为了写出这么一部不朽之作么?如今有人如此肯定他的作品,足以告慰此生了。 苏文意犹未尽,又感慨了一声:“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都言作者痴,谁解其中味?” 当曹雪芹的《石头记》自序中的诗文从苏文口中说出来之后,老人便彻底绷不住了,跌坐地上,捶胸大哭:“先生知我……” “老先生,快快请起……” 苏文也觉得火候够了,好话说了这么多,是时候告诉老先生,他的禁忌物为祸一方的事实,让他好好约束,然后赶紧把自己送出书中世界才是正经。 “可惜啊……太迟了!太迟了啊!” 苏文越是安慰,老人反而哭得更加戚风惨雨。苏文也感觉周围环境似乎变得更加诡异,别的不说,这黑白世界中,光线是越来越暗了。他抬头往外面一看,好家伙,头顶铅云重重,正缓缓压落。乌云深处,有无数面目狰狞的怪物探出首脑,对着他无声咆哮! “情况有点不对劲啊……” 苏文心里咯噔了一下。 他本以为,自己对《银屏菊》给了这么高的评价,老人应该会很高兴才对,不应该对他有任何敌意,可周围的环境看来,他的处境比起被闻伞和闻屏儿追杀的时候恶劣多了。 苏文有些急了:“老先生……怎么就太迟了呢?还有啊……外面究竟是怎么回事?” 老人只顾着捶胸顿足,嚎啕大哭,根本不理会苏文说的话。 此情此景,苏文真想说一句:“老人家省省吧,你写的就是垃圾,别哭啦……” 只是这种话他着实不敢说出口,毕竟身处人家构想出来的世界里,这样膈应人,不是找死吗?! 他看了一眼石砚上的怪鱼,心中警惕更甚。他怀疑是这个禁忌物搞的鬼。利用了老人变化的心境,在书中世界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你说……要是我晋升序列六的时候,有人能知我此书,有人能给我美名,该是多好?” 老人这时候停下了嚎哭,声音语气,阴森可怖。 苏文心里再次咯噔了一下。 到了这时候,他才忽然想想到,自己的思路,好像出了问题,真正作妖的……可能不是禁忌物怪鱼,而是眼前这个形如行尸的老人! “老人家,自古名士大家,多有时运不济,命途多舛,可时间会给他们公道,历史会记录他们的美名……” “你撒谎!” 老人面容扭曲,怒视苏文。 苏文看到,老人浑浊的眼睛渐渐变得漆黑深邃,最终却是变成了两个干枯的空洞,如同废弃腐朽多年的老井。 第一百二十章 太难了 “哦豁……” 看到老人的变脸,苏文心里反而没有多少震惊,只是感慨了一声。 果然,人倒霉的时候,只会遇到更倒霉的事。 原本以为用了言出法随的能力,躲开了闻伞的猎杀,却没想到把自己送到了缔造这个世界恐怖老人手里。 “我要真实不朽,不要这身后虚名……更何况历史早被那群混蛋掌控,谁能了解过去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凭什么……我就不能晋升序列六,成为小说家一脉中的圣贤!” 老人空洞的双眼死死盯着苏文,眼眶里还流出了鲜红的血液,从脸颊缓缓流下,淌了一地。 “……” “失控了?” 苏文对眼前这种迹象似乎已经早习以为常。 他还没成为超凡者的时候,就见过胡小倩的失控,不久之后,谢灵蕴被他正义的面斥之下,也出现了失控的现象。 可没想到……眼前的老人,竟然也会失控……而且从老人的自述中,苏文还发现,这家伙可是一个序列五的大佬…… “难怪一身气息,比老师还强了……” 苏文心中释然。 序列一对阵序列五,不管有多少底牌,都不可能存活下来,地支、刻刀或许能够为他争取一些的时间,可苏文终究清楚,身处老人的世界,逃得了一时,逃不了半刻钟。 但引颈就戮,也不是苏文的风格。 他还是想挣扎一下。 “老先生……您着相了。” 苏文手里握住刻刀,脑子打转了一下,便沉下心,准备继续用言语之法,将老人安抚下来。老人本已抬起手,迈动步子,准备将手往苏文喉咙掐的时候,苏文却淡定说道:“人固有一死,圣贤的身躯,也有腐朽的一天,唯有精神不灭,才是真正永生,我曾听人说过,有三种意义上的死亡,也符合永生的奥义,您要听一听吗?” “说!” 老人声音的声音在周围响起,如雷声从头顶云层往大地穿透。钻入苏文的耳中,便是刺耳的轰鸣。 “第一种死亡状态,是肉体的死亡,精神的消逝。” “哼!” 老人苏文的这一番解说不以为然,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第二是别人认定你的死亡,社会意义上,您告别了整个世界。” “呵呵……” 老人冷笑,这他喵的算什么奥义,人人皆知的东西,却故弄玄虚。果然儒生都不什么什么好人,就喜欢玩弄文字,蛊惑人心。 “第三次死亡,是世上最后一个记得你名字的人离开世界,从此作为一个人,曾经存活过世界的痕迹全部消失,在社会,在别人的思想、记忆里全部消失,便是最终死亡。” “……” 老人心弦微微一颤。这话算是说进他的心坎里了,凶煞之气一时间也消敛许多。 “但是……有些人是注定不朽的。” 苏文不等老人反应过来,继续说道:“很多圣贤已经彻底消失在历史长河之中,可他们留下的篇章诗文,却如同头顶的繁星,照耀着我们,他们的名字也随着他们的作品而流芳百世,万年不朽。” “所以说……老先生,您的格局小了……” 苏文最后感慨说道:“仅凭这部《银屏菊》,便可让您不朽,何须追求超凡之躯,获得更多的力量?” 说到最后,苏文都有一点点自我感动。他在这个世界也算的留下了几篇诗文的人了,哪怕死在这里,将来也有人在阅读《桃花集》的时候,知道他的名字。 这也算是一种不朽了吧…… 自我感动之余,苏文也有点小伤感,毕竟,这些诗文……都是抄来的。 “放屁!” 就在苏文被自己的鸡汤感动的时候,却是听到了老人一声暴喝。被社会长期毒打的人,是不会相信鸡汤话术的。毕竟煲鸡汤的人不是真想让你喝汤解饿,而是为了自己吃肉。 苏文自然不是为了什么好处,只想挑点老人爱听的话说说,然后换取一个活命的机会。 很明显,他这一招……不行。 这就有点尴尬了。 “圣贤典籍……那是圣贤的!不是小说家的,更不是老夫的!老夫只想成为圣贤!” “小小年纪便会如此胡说八道,信口开河,大奸似忠!看我如何收拾你!” 老人大声训斥着苏文,挥手便往他身上抓来:“凭什么……老夫呕心沥血写的文章,引不来半点文气,而你随意点评几句,便天上五彩云霞,文气斐然,我不服!” “……哪来的文气?!” 苏文也是震惊了。 但他很快就意识到,文气可能是有的,只是在他眼中不是熟悉的模样。 天上压落下来的乌云,实际上就是他引下来的文气。只是文气被这个世界的规则所扭曲,最终变成了乌云和怪物的模样。 从这里也可以看得出来,老人的心智已经扭曲得十分厉害,甚至可能早已彻底失控。 “不对……” 苏文看着老人的模样,心中忽然一惊。 他第一眼看到这个老人的时候,便觉得瘦得太不正常。 “老人应该已经死了……是他的执念让他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超凡力量还析出了禁忌物怪鱼……然后执念还影响了禁忌物,或者被禁忌物影响到,最终在这个书中世界里,开辟出了一处真实之地……最终他就这样诡异地‘活’在这里……” 苏文理清了头绪。 想让老人恢复正常,或者不那么具有攻击性,得化解他心中的执念。 可是……看到老人这个诡异和杀气腾腾的模样,苏文便觉得,这已经不是执念,而是入魔了,不是说化解就能化解的。 起码就目前来说,苏文没有任何的头绪从去解决这个问题。 老人朝苏文扑了过来,挥手间,整栋房子便失去了真实色彩,变成了黑白模样。 苏文也看到,老人身上的色彩,也渐渐变成了这个模样。而整个茅屋也在软化变形,黑乎乎,长满倒刺和眼睛的触手,从地面、墙壁上钻了出来,朝着苏文席卷过来! 苏文大叫一声:“我在茅屋之外!” 触手扑了个空,老人也一击落空。 可出现在茅屋之外的苏文,并不轻松,他喉咙一阵发甜,吐出一口鲜血。 身处老人的世界中,想摆脱老人的力量束缚,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幸运的是,老人空有一身超凡力量,但战斗的本领稀松平常,可想而知,这家伙平时就之是一个只会埋头写书的废宅,但凡花点心思在超凡力量或武技之上,苏文都没办法活得下来。 “嗷……” 见苏文逃出茅屋,老人发出一声野兽般的怒吼。苏文回头一看,茅屋正在扭曲变形,变成一颗巨大的脑袋,张着血盆大口,朝他咬过来!他还分明看得清楚,这棵诡异的头颅,样子跟老人一模一样。 “轰隆……” 更可怕的是,苏文还看到花园之外的地方,开始不断崩塌,而崩塌区域之外,则被白茫茫的雾气所笼罩。 “淫贼!你还敢逃!” 闻伞的声音出现在不远处,苏文循声望去,闻伞正从白雾中走出,身上破破烂烂的,千疮百孔,只是他的脑袋却变得更大了,像个滑稽的大气球,仿佛轻轻一戳,就能将其戳爆。 看到苏文,闻伞仰头大吼,两手甚至在胸口奋力地捶了两下,以宣泄内心的愤怒和兴奋! “怎么破局?” 被闻伞堵住了去路之后,苏文便意识到自己已经没办法逃走。 “一定有办法的……循着最初的思路……这是个话本世界……来自老人的执念,也是他超凡力量的具现……” “可是他的超凡之力不是已变成禁忌物怪鱼了吗……他的精神如何还能主宰这一切!” “该死的……你回来!” 茅屋变化而成的破烂脑袋,没能离开地面继续追赶苏文,老人的声音歇斯底里地响起:“我要吃了你!我要拿走你的文气,我要抢走你的文运……我要流芳百世,我要活下去……!” “咦?” 当苏文意识到那颗巨大的脑袋竟然无法移动之后,脑子便灵光一闪。 “我搞错了!” 他忽然想起,从最初见到老人的时候,老人始终留在茅屋一丈以内的距离,还有禁忌物怪鱼的目光……那似乎不是敌意,而是警告,从后续的危险来自老人而不是石砚上禁忌物这一点事实,也能证明这一点。 “禁忌物约束了老人的行为……” 苏文得出了一个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结论。 可这个想法,他越想就越觉得有可能。 可这样一来,就推翻了桃夭跟他的最初推断。但苏文从来就不是固执的人,他尊重事实。 “那么解决问题的关键……就在禁忌物身上了!” 苏文精神一振。 可他很快就发现,问题想得简单,想做到却是千难万难。 一开始他认为收容了禁忌物,就不会再出现《江南怪谈》这样的报纸,不会再引发超凡事件,可是……收容这一件禁忌物的条件,他一无所知。 如今他觉得能解决眼前困境的也是禁忌物,可如何与禁忌物沟通,如何让说服它让老人收了神通,也一无所知。 “太难了!” 苏文心里苦。 第一百二十一章 改写 “淫贼!你还想逃?!” 闻伞来来回回就只剩了这一句话,可当他接近苏文的时候,苏文却觉得自己周围的空间连空气都变得黏稠起来,活动速度变慢。 这自然是闻伞的超凡力量在影响着他的周围。 “武器!我需要武器!” 苏文想拿刻刀往闻硕大的脑袋上扎一下,可刻刀不到半尺,根本没办法近身。 “有了!我的冰锥!” 苏文忽然想起了他身上其实还有一件禁忌物。青松把冰锥送他之后,苏文便让桃夭帮忙封印了冰锥,将其做成了一个小小的扣件,藏在腰带上。 伸手一摸,苏文果然摸到了被封印的禁忌物,便将其一下子扯了下来。 “放!” 解开冰锥封印的方法也非常简单,便握住它的同时喊出一个“放”字。 简单粗暴,必要时候能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当然,更大的可能是因为平时没留意,忽略了身上还有这么一号东西。 冰锥在手里化成一根手杖,只是手杖通体晶莹,末端尖锐,锋芒刺眼。 寒气在苏文周身散发,被闻伞超凡力量所带来的凝滞感也骤然消失。 “大头怪!受死!” 苏文也没有半分迟疑,冰锥往闻伞脑壳扎了过去! “不自量力!” 闻伞不以为意,两手一抓,抓住了冰锥, 冰锥停在了距离闻伞脑壳半寸的地方,并无法朝前挪进半分。 闻伞甚至表情轻松,对着苏文咧嘴蔑笑!他可是序列五的超凡!虽是老人头脑幻想,笔下勾勒出来的人物,可遵循书中世界的规则,在这地方,他的实力就是比苏文强,序列五对上苏文篡改剧情而变成的序列三,自然轻松碾压! “把他送过来,我要吃掉他!” 茅屋变成的破烂脑袋,发出了老人兴奋的声音:“从此我就能获得他的文气和天赋,加上我妙笔生花的创作能力,必然能写出传世作品,最终晋升序列六……” 破烂的大脑袋还在絮絮叨叨,苏文却对着闻伞咬牙低喝了一声: “松手!”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苏文七窍流血。 闻伞两手,也随着苏文这一声低喝松了一下。 顷刻之间,闻伞便挣脱了苏文言出法随的能力,再次发力,抓住了冰锥! 可此时已经太迟! 在闻伞松手的瞬息,苏文便用尽全部力量,将冰锥扎进了闻伞的脑袋。闻伞再次抓住冰锥的时候,冰锥已刺穿了他的脑袋。 “呃……” 闻伞喉咙响起一声疑惑的声音,他似乎无法想象,苏文究竟是怎么做到让他松手的。 只是脑海里的思绪,很快也僵住。冰锥不仅给了闻伞致命的一击,散发出来的冰寒气息也将他整个身躯冻住,身上凝结了一层厚厚的冰霜,很快又变成了厚厚的冰块,将其封印在里面。 “呼……” 确定了闻伞死去之后,苏文才用力拔出冰锥,往后跌跌撞撞,踉跄了好几步才站稳了身。 在苏文杀死闻伞瞬间,破烂脑袋聒噪的声音先是猛然沉寂了下去,随后便爆发了愤怒的大吼:“你……竟然杀死了闻伞!你敢杀我的人!你竟敢毁了我的书,我的剧情!你罪该万死……我诅咒你不得好死……” “……就这?” 苏文握住冰锥,盯着正朝他咒骂的脑袋,这时候,他很想往这颗大脑袋上扎一下,看看会有什么样的效果。 “你要干什么?!” 只是当苏文心里才冒出这个想法的时候,便听到那脑袋发出一声尖叫,声音里似乎还带着恐惧。 “难道……它还真怕我来这么一下?” 苏文一时间大感意外。 他并不指望自己能够依靠冰锥就能压制得了这颗脑袋,甚至能够将其杀死。 而且苏苏文甚至不知道,杀死这家伙会带来什么后果。最好的结果自然是能够离开这一方书中世界,可万一……万一老人的执念精神死去,整个书中世界崩塌虚无,他可能也会死在这里。 没有确保能够安全离开之前,苏文不愿冒险。 “轰隆隆……” 然而周围白雾靠近的速度却是越来越快。白雾笼罩的地方,出现崩坏的巨响。 “书中世界已经在崩塌了……” 苏文发现,自从老人呈现失控状态后,世界便朝着崩坏的方向发展,此时便是世界崩坏的尽头。 “地支……书中世界崩溃之后,我们能离开这里吗?” “不会!爹,我们会死在这里!不,是您死在这里……不过……您也算杀死了缔造了这个世界的坏人,做了一件好事……” “闭嘴!” 苏文发现,地支的毛病虽然改了,可是没完全改,时不时还会犯会习惯地暴露出来。 “有什么办法可以让我们活下来……” 苏文最终还是觉得,地支身为禁忌物,应该能帮他想想办法。 “爹,我就是一个有点正义感的小小禁忌物而已,我哪有办法改写这个世界的剧情啊……作者死了,执念被你的天赋击垮,他的精神世界肯定会崩坏啊……” “改写?!” 苏文脑子灵光一闪。 “是啊!” 地支到了这时候,也终于可以确定,苏文跟它是处于老人的精神世界之中,老人的超凡力量所析出的禁忌物,则承载他的精神世界,苏文破坏掉了剧情,又击垮了老人的执念,这个世界的崩溃,便是理所当然的事了。 “不就是改写剧情嘛……这个我是可以的!” 苏文紧握刻刀,趴在了地上。 “老先生……你叫什么名字,可敢告诉我?” 苏文想了想,最终问了一句。 “老夫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便是东郭喜,号东郭哭笑生……” 头颅朝着苏文怒吼:“老夫恨啊!恨不得食汝之肉肉寝汝皮……” “话说东郭喜老先生悔悟此生荒唐,于是推敲反复,呕心沥血,立志写出警醒天下人的《银屏菊》……” 剧情在苏文脑海不断衍生出来,自然落笔如行云流水,刻刀在地面留下一行行字迹。 可随着东郭喜怒吼不断,地面破碎滚动,不少文字很快模糊。 苏文心中惊悚,他在行文的时候已用上了超凡力量,可依旧固定不住,抢夺不了老人执念对精神世界的控制权。 但这时,苏文却感觉手心微痛,仔细一看,竟发现刻刀上竟然生长出许多触须般的尖刺,扎在了他的皮肉之中,将他的血液抽取了出来。 吸吮了苏文的血液之后,刻刀原本锈迹斑驳的刀尖,竟然带了些许锋芒。 “刻刀……是这样用的?” 苏文震惊之余,又有几分的惊喜。 忍着痛意,苏文落笔如风。 剧情在地面展现,迷雾便朝四方退散。 尽管老人的声音在残破头颅那边怒吼更甚,可却无法对地面的文字进行更改、破坏。 剧情推进,世界稳固。 时间短暂,苏文并没有看完东郭喜所给的手稿,但从已知剧情进行删改,强行改变剧情走向便可。 反正东郭喜本人已死,留下的只是一个序列五强者构建出来的精神世界,尤其部分超凡力量已经变成了禁忌物的前提下,这个世界并不是真正具有序列五大佬的实力,在刻刀的作用之下,更改剧情并不算难。 就是有点费血。 苏文感觉扎在手里的触须不断往他体内钻,大口大口地吸走他的血液,转化为超凡力量,最终变成这个世界的规矩。 苏文改写了剧情,将无恶不作的东郭喜,经历了一场大病之后,幡然醒悟,修桥补路,行善积德,最终虽然无儿无女,却获得了美名,最后成为了一名小说家的学者,著述等身,都是阐述如何行善积德的道德文章,得善终。临终前散尽一身超凡之力,化为文气,滋养一方水土,启蒙了无数学子,觉醒文气,或成超凡者,或抡才为官,造福一方。 …… “不……不可以……凭什么……我不要当什么好人!我不要散尽文气!我不要散尽家财……” 残破的大脑袋在发出绝望的嚎叫声。 刻刀以禁忌之力将苏文书写的剧情刻在了这一方精神世界里,强行改变了东郭喜的执念状态。 将东郭喜临死前对整个世界怀有恶意进行了最大的篡改。 而且还成功了。 “东郭喜临终前,散尽家中万倾良田于贫者,捧着增删十次的《银屏菊》,岿然叹息曰: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都言作者痴,谁解其中味?''言罢,便撒手人寰,含笑而去。” “唉……” 东郭喜喊完了最后一个不字后,所有的怨恨也转成了一声叹息,破烂的头颅消失不见,茅屋也消失不见,一个麻衣老人,拄杖站在了苏文身前,盯着趴在地上书写他结局的苏文。 剧情被篡改,他所有的恶意也被删掉,只剩下一声幽幽的长叹。 “老夫明白了……老夫以为,半生颠沛流离,怀才不遇,是这世道待我不公……” “其实老夫是幸运了……” 他摇了摇头:“没有遇到你,死了也心有不平,执念不灭,怨念不死。” “那一年始……南谷县春风解冻,风调雨顺,再无饥馑……世人皆曰东郭大官人之恩也。” “全书完。” 随着苏文最后一句,为《银屏菊》定下了剧终调子,东郭喜脸上最后一抹不甘也消失不见。 如果他的人生,如同苏文所书写那般,也是不错的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历史学家途径 苏文看着白雾散去,周围一片安宁,甚至花园里还一片鸟语花香的模样,便知事情已经过去。 只是此时他的样子却不大好看。刻刀抽走了他不少血液,更是将他文气抽走一空,精气神也拉胯下来,此时看上去,跟之前看到茅屋里的东郭喜差不多。 身前的东郭喜,虽然 依旧枯瘦,可终究像个正常人了。 看到东郭喜出现在身前,苏文紧了紧握住的刻刀。 尽管改写了《银屏菊》的结局,也更改了主角的命运,可是否改变了原作者,那可可不一定。 “罢了……多说无益。” 东郭喜见苏文一脸警惕的样子,欲言又止。 可最终他还是说了:“老夫仔细寻思,发现你刚才说的那一番话颇有道理,老夫一生,狂荡偏激,多有自误却总把问题归咎于他人身上,哪怕晋升序列失败,也认为是天地不公,才让我有如此下场,执念心魔,才会造成如此多的伤害……你天资聪敏,悟性也比我高多了,希望你能好好利用我这一份馈赠,最重要的是……要以我为戒,千万不要重蹈我的覆辙。” 老人大手一挥。 “都送你了!” 他灿然一笑,身体渐渐淡去,可顷刻之间,文气在天地翻涌沸腾,如巨浪滔天,却无发泄之地。 苏文悚然看着周围文气所形成的惊涛骇浪。 文气对他来说可不是什么陌生的东西,时不时来一首诗就能引来文气的光顾。 然而……他以往引来的文气,跟眼前所看到的根本不配相提并论,这里仿佛已变成了一个文气世界。 而且文气颜色各异, 并不相容,而且按照它们自身的颜色各自融合,变成了几道巨大的旋风。 其中一团黄色的文气旋风,在半空划了一个半圆,砸向了苏文! “这……” 苏文提前做了规避。 然而没有任何用处,文气瞬间便没入他体内。 “……呃……这是哪一家学派的文气?” 文气入体,苏文险些被撑得爆体。 到了这时候,他才真正认识到东郭喜的实力,这个序列五的小说家,实际上已经拥有无限接近序列六的实力,他可能是在晋升序列六的时候,条件不足导致仪式失败,最终失控变成了这个样子。 不,东郭喜并没有失控,而是直接死亡。 存活下来的只是他的精神执念,执念又把他仅存的灵性变成了这个样子。 “呼呼呼……” 黄色的文气奔向苏文,为其他文气指明了方向,顷刻之间,剩余的文气都朝着苏文身体冲来! “不要过来啊!” 苏文嗷嗷叫着。 他儒墨双修,拥有两条文脉,可以承载一般超凡者更多的文气。 可此时,两条文脉也承载不了涌入体内的文气。 实在是太多了! 可文气已经把他当成了唯一的容器,自然不会将其放过。 随着文气的涌入,无数文气所承载的知识,也涌入苏文的脑海。 “道家序列一‘明道者’晋升方法:足够的文气,秘药配方如下:空灵符一张,《道德经》一部烧灰,茯苓一块,灵芝……仪式为……” “法家序列一‘规矩’晋升方法……” “阴阳家……” “名家……” 八家学派的超凡序列的名称和秘药配方,在苏文脑海里浮现。 最后一道代表医家的绿色文气钻入苏文体内的时候,与他文脉里的文气汇聚成一团之后,苏文脑海深处仿佛炸起了一道金色的雷光。 “轰隆……” 轰鸣声中,苏文感觉昏厥,可终究没有倒下去。 一个浩渺空旷的声音在苏文脑海仿佛无垠的空间里回荡。 “超凡途径:史家。” “历史是往昔,现在、将来一切的集合。” “每一个真正的历史学家,都是被命运诅咒的存在,因为他们能看破历史的迷雾,找出隐藏在时光深处的秘密,让虚妄无所遁形。他们也是被命运所眷顾的存在,因为他们能总能在命运的交叉路口,记录命运的选择……” “史家序列一晋升仪式:晋升者至少通透九家学派的学说,服用七种至少七种超凡文气汇聚而成的秘药,在一位高阶超凡者的注视下晋升。” “秘药……” “这八道文气……就是秘药?!” 苏文顷刻之间就明白,此时的他,阴差阳错,进行了一次史家超凡途经的晋升! “怎么会这样……” 苏文心里没有多少兴奋,更多的是震惊。 但他震惊的不是自己的境遇,而是东郭喜这家伙,身上怎么具有这么多学派的文气…… “难道他是想从小说家的超凡途径里直接跳跃成史学家的超凡途径中去?” 苏文觉得,唯一合理的解释,只能是这样子了。 但文气中还是记载了一些东郭喜的记忆。 东郭喜并没有想过成为史家途径的超凡者。他身上之所以具备这么多不同学派的文气,完全是……他没有什么耐心的缘故。东郭喜年轻时学习超凡力量的时候,其实天赋极高,可他耐心却不够。 每一家学派学习一段时间,恰好在有所感悟之前便放弃了该途径,转而学习其他学派的超凡。 一开始他家底颇丰,转换超凡途径倒也容易,可他没名师指点,自己又容易半途而废,购买超凡典籍、秘药、配方和材料都是极大的开销,万贯家财,便这样折腾干净。 直到他一贫如洗,不得不依靠撰写话本小说谋生的时候,才定了心思,在小说家的途径上有所起色。 可此时他已变得愤世骇俗,深居简出,不再找超凡者切磋交流,沉醉于自己的世界中,再也不出来。 可厚积薄发的其他超凡力量,也一一浮现,使得他的超凡力量变得驳杂不存。 东郭喜不知自己已符合了历史学者的超凡途径,这些多余的文脉让他困扰,最终也导致了他晋升序列六的失败。 他身死道消之后,超凡之力一部分变成了禁忌物,部分则留在了这个世界之中,最后馈赠给了苏文。 “真是……” 苏文有些哭笑不得。 几十年来,东郭喜哪怕随便找个书院的先生问问,都不至于会出现这样的悲剧,实在是令人叹息。 不过吧……自身性格的缺陷又经受社会毒打的东郭喜,若真的让他晋升为序列六的超凡者,他离开深山,出来报复社会,也是世界不可承受之重的。 “晋升否?!” 脑海里空旷的声音还在回荡。 但声音有渐渐远去的趋向。 苏文清楚,这可能是他晋升历史学家最好的机会了。 “晋升!” “东郭老前辈,您的意识若还在,请看着我,我将用您赐予的力量,为这世界,为这苍生做一些好事!” “善……” 东郭喜的声音很微弱的回荡。这个书中世界没有彻底崩塌的一天,他最后的一点精神意念就不会消失。 “轰隆隆……” 武宁城上空,顷刻之间变了天,平静的夜里,忽然布满沉沉黑云,狂风暴雨落下。 “不对啊……还没到惊蛰吧,怎么就打雷下雨了?” 刺史府中,此时崔礼正推开书房窗口,神色忧虑。 气候不正,对今年的农事来说,可不是一个好兆头。江南道每年承担了整个大梁朝将近五分之一的粮食供给,要是出了状况,可不什么好事。尤其是柔然胡人还在边境陈兵挑衅的时候,粮食供应要是出了点乱子,造成的后果是难以想象的。 “咦……发生了什么事?” 青山书院的后山,钱浩然正在桃花亭里挑灯夜读,青栗在一旁摇头晃脑,背诵钱浩然圈点出来的精妙文句,青柏在亭外练剑,剑气纵横,却不伤半片桃花。 天地异象出现,青柏跟青栗都神色凝重,心里都闪现一个念头:“程子来了?” “莫慌,是有人在晋升。” 钱浩然掐指一算,便淡定一笑:“小事……”只是他手指又推算两下,笑容便僵住。 “这小子搞什么!不是说只搞儒墨双修吗……如何能弄出这么大动静!” 青柏跟青栗对视一眼,不明白老师在说什么。 “看好家,为师去看看!” 钱浩然留下这么一句,身影便消失不见。 “是苏文在晋升?” 青柏明白了老师说的话,脸上浮现惊喜之色:“这么大动静……难道是已经是序列三了?” “不像啊……”青栗否定了二师兄的判断:“我晋升序列三的时候,都没有出现过这么大的动静……而且也不像我们儒家途径所能引来的异象。” “师弟,你看好家,二师兄我去看看 发生了什么事!” 青柏把手中的长剑往地上一插,转身就走。 可没走几步,他凌空一抓,长剑又回到了手里,嘀咕了一声:“得带上武器,万一有不长眼的家伙,还能顺路教训教训。” “……” 青栗黑着脸,可身边已经没人可以使唤了。 他哼哼两声,便施展言出法随的能力,离开了书院。 书院才不需要他看守。书院里的先生们可不是吃素的,更不必说,大师兄就在门口当看门人呢,谁敢来撒野? 第一百二十三章 讹诈 钱浩然须臾之间便来到武宁城。只是他才一出现在城头,便看到了城墙闪现一抹红光,迫使他停下了脚步。 “钱山长……您夤夜到武宁城,有何贵干?” 崔礼正不知何时已在城头,警惕地盯着钱浩然。 这是他上任江南道以来,钱浩然第一次前来武宁城。 而根据钱浩然跟皇帝陛下的约定,除了青山书院,钱浩然是不能轻易涉足的。 尽管在之前的时候,钱浩然已经好几次违背约定,出现过在武宁城,可终究不是在他任上的时候,皇帝陛下不追究,他也不好说什么。 可此时,他已身为江南道刺史,有监视钱浩然遵守契约的任务,不得不硬着头皮站出来,问明钱浩然的来意。 “崔刺史……老夫有急事!” 钱浩然脸色一沉:“情况危殆,事后容禀!” 他大袖一挥,武宁城城头的阵法红芒顿时消失不见。 他又跨出一步,消失在崔礼正身前。 “这……” 崔礼正本还想说点什么,可身前已经空空荡荡,看不到半个人影。 “怎么回事……” 他眼睛忽然一亮。钱浩然几次下山,都跟苏文有着一定的关系。 这一次钱浩然匆忙下山,应该是苏文发生了什么事。 “这小子,又写出什么惊天动地的文章啦?” 崔礼正紧了紧身上的皮裘,抬头看了看天,便摇了摇头。 若苏文写出了惊天地泣鬼神的神作,必然是满城文气弥漫的场景,怎么可能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呃……这场不合时宜的狂风暴雨,是他引来的?” 崔礼正心头一紧。 这意味着,苏文很可能是在晋升仪式中出了问题,导致了仪式失败,引发了天地异象。 这种灾难般的异象,往往昭示着事情有不好的结果。 “这可不行的……” 崔礼正也是一急,辨认了钱浩然的气息,追了过去。 苏文怎么说也是大梁朝崭露头角的新秀,甚至可以说已成了他在江南道教化有成的政绩之一,要是出了什么问题,他这个刺史可是有连带责任的。 而此时,武宁城的一处奢华的府邸之中,书房的密室里,大腹便便的许半城端起了茶杯,准备送客。 可一只蒲扇大的手,压住了他的手腕。 “许巨头,可别急着送客啊……” 南宫低沉的声音响起:“你父女所做的事情,可不是这样就能一笔勾销的。” “可是……我已按照陛下的吩咐,做成了那件事了。” 许半城脸上还是堆砌着笑容,可眼中寒意却在弥漫。 “可是……就算陛下没有吩咐,此事你也得做,对吧?” 南宫摸了摸刚硬如针的胡须,冷笑一声:“你父女劫灵狱,盗灵库,又策划了武宁城几次大案,这些事情,哪一件不是罪恶滔天,哪一件不是恶贯满盈,仅仅是为陛下做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国朝子民应该尽的任务,就觉得事情可以一笔勾销了。你说是不是,西羽?” “没错。” 密室之中,灯影摇晃。 许半城笑呵呵说道:“我堂堂计然家的巨头之一,岂会受胁迫?” “怎么能说是胁迫呢?不过是合作,各取所需罢了,对吧,许小姐?” 南宫盯着许半城身后站着的少女,冷冷一笑。他对许家的大小姐可是有着极深的敌意。 若不是有皇命在身,他还真想把这对父女给擒拿回去,明正典刑。 如果不是这家人搞事,他的好儿子柳三刀,又如何会被发配到北境吃吃西北风? “两位大档头有什么要求,不妨直说,我们父女能够做到的,必然会愿意配合。” 许小姐报以微笑:“您说的不错,我们父女的确有杀死那位超凡者的需要,可不一定是眼下做……我们有足够的时间去从容布置,为了配合内厂,我父亲可是亲自参与其中,甚至断了三根焦尾琴的琴弦,代价极大,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再说了……大梁朝可是讲究证据的,之前武宁城所发生的一切事情,都是冤有头债有主的,跟我们父女没什么关系……至少没有直接关系,把这些事情扣在我们头上,这是不对的。” 南宫冷笑一声。 他早料到自己听到的会是这么一番说辞。 不过他也懒得胡搅蛮缠下去。与超凡者相关的事情,不是俗世律法所能解决的,拳头大才是硬道理。 自己既然不想与许半城拼个鱼死网破,在这种事情上继续纠缠下去,也没有任何的意义。 “三百万两白银,四百万担粮草,白银可现银交割,也可以存入指定的钱庄里,粮草嘛,你们还得负责运输。” 南宫给出了条件:“答应了,算计内厂,蛊惑谢灵蕴,在武宁城内制造黑日,试图杀内厂下一代巨头之事……便可一笔勾销。” 端起了茶杯,盯着投来杀气腾腾目光的许半城,南宫气势不减:“但凡说个不字,那计然家可就又得少一个巨头了……” “欺人太甚!” 许半城勃然大怒,一手拍在木桌上,木桌化为齑粉,簌簌飘散。 “这是要了我许家几辈子的家底!你们是想逼死老夫!”许半城目光锐利:“老夫可是计然家序列五,老夫一怒,你们身在此地,不怕走了不了吗?” “得了吧许大善人。” 南宫平静说道:“都是聪明人,就别装傻了。我没耐心跟你讨价还价,不过……四百万两白银,五百万担粮草,粮草半年内必须全部交付北地边关,我不管你是偷是抢,要是少一两银子,少一颗粮食,看我如何收拾你!” “南宫大统领,西羽大统领,内厂是觉得我父女好欺负吗?” 许大小姐轻轻拍了拍许半城的肩膀,示意父亲不要动怒。 “我们父女与人为善,也愿为朝廷出力,可是为家国尽忠是一回事,可被内厂讹诈,倾家荡产又是一回事了。传出去,不怕内厂名声受损吗?” “什么传出去?” 南宫把茶盏轻轻放下。 “你还真当内厂是吃干饭不干活的了。” 南宫轻蔑一笑:“公孙植为何会找苏文晦气?栾安敏为何会认为内厂失踪的禁忌物在苏文和钱浩然身上?” 闻言,许半城跟许小姐神色便有些不自然。 “栾安敏是计然家巨头,汪柯等几位当晚死在青山书院山脚的超凡者,哪一个不是对你们这一脉计然家虎视眈眈?他们出了事,谁是最大的受益者?” “没有证据……” 许小姐斩钉截铁地说道。 “内厂办案,不需要证据!” 南宫缓缓站了起来。 “只要内厂认定,陛下认可,那就是证据确凿!” “内厂三十年不曾掀起血雨腥风,是不是让你们这些满怀野心之人,以为内厂提不动刀子了!” 南宫杀气腾腾。 而扭曲的烛影,此时消失不见。西羽大档头已表现出了杀戮之前的形态。 “你们不但不无辜,而且就是最大的黑手!从谢灵蕴到栾安敏,甚至到现在朝廷与柔然的对峙,都是你们的得意之作。可得了便宜,却要整个大梁朝来为你们承担后果,这世上哪有这样的好事!” “行了。” 许半城挥了挥手,示意南宫不必再说。 他是默认了南宫的这一番说辞。 “银子可以给,但无法一次全部兑现,一年半时间,筹措完毕,您看如何?” “粮草呢?” 南宫面无表情。 “最快两年,最迟三年半。”许半城见南宫脸色又变难看,示意他不要急,解释道:“许家不做粮食生意,筹措粮草效率自然要慢一些,如果强行入市,大肆购买粮食,肯定会引发粮食短缺,物价飞涨,到时候肯定会引发动乱的,若真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大档头可肯定会怪我办事不周了。” “唔……” 南宫默默点头,表示同意了说法:“得付利息!” “每年加十万担,不能再多了。” 许半城喟然长叹:“半生营营役役,终归化为尘土。” 南宫却只是冷笑,戳破了许半城的感慨:“呵呵……栾安敏一脉的计然家,起码也有二三千万两银子吧?” “……呃……其实吧,也没那么多……” 许半城囧笑一声:“那就这么说好了?” 南宫端起差别,咕噜一口,连茶水跟茶叶一起倒入口中,囫囵吞下,长叹一声:“好茶!” 身影骤然化为一片阴影,消失不见。 “爹……怎么可以答应这么苛刻的条件?” 许小姐咬唇说道:“他是要我们这一脉在接下来的几年里,无法再扩展大梁朝的生意。” “不,慕容啊……” 许半城幽幽叹了一口气:“南宫是给了我们一笔生意,但是要我们与计然家彻底割舍……这才是最要命的。” “怎么说?” 许慕容心一惊。她本以为南宫的出现,是为了报复他们之前的行为,敲诈一笔财物罢了。 “计然家三家,与胡人关系密切的栾安敏被我们铲除,王家重心不在大梁朝……朝廷不信计然家,但又得用我们的商路人脉,便逼我们站队了……看着吧,用不了两天,报纸便会大肆宣扬此事了……” “南宫能想出这样的计谋?” 许慕容百思不得其解。 “当然不可能,必然是那位昏君的想法……呵呵,昏君……他喵的,昏君能干出这种事?” 第一百二十四章 记录者 “咳咳咳……” 南宫和西羽离开之后,许半城开始拼命咳嗽,他从袖子掏出一片蓝色的手帕,擦掉嘴角流出的血丝。 许慕容默默地拿出一个小玉瓶,从里面倒出一颗药丸,伺候了许半城服下。 秘药压下了伤势,许半城缓过了一口气,长叹道:“真是想不到啊……小小的武宁城周围,竟然卧虎藏龙。” “谁说不是呢……爹,要不我们离开这里?” 许慕容脸上也浮现了愁容。从计然家的序列三晋升序列四的过程中,她可是踌躇满志,一切尽在算计之中,所想做的事情,无一不在她的计划之内,按部就班地实现。 可当她晋升序列四之后,便发现,实力更加强大的她,并没有感觉天地广阔,反而空间更小了。看到青山书院遍地的儒家序列四序列五,她晋升序列四的喜悦便荡然无存。这时她才发现,世上的天才并不只有她一个,比她更具天赋的人,有的是。 再者便是禁忌物天-09。 在天-09面前,身为计然家序列五的许半城,别说反抗,就连反抗的意识都没办法出现,从头到尾只有臣服。 而后又遇到了南宫和西羽。 这两人毫不讲理,无视了许半城身为计然家巨头的身份,提出种种苛刻甚至带有羞辱性质的条件。 可也只能含恨吞下对方提出的要求。 “起码得序列六……才能不看他们脸色吧?” 许慕容惆怅地想着。 凭借着计然家丰厚的家底,超凡途径上的物资是不会欠缺的,欠缺的是文气积累和晋升条件。 可是……被内厂盯上,想利用仪式的漏洞,用最简单的方式晋升已经不可能。 所以许慕容便想离开此地,离开梁国。 “走不了。” 许半城苦笑一声:“就算不考虑内厂,也得考虑那一位……没有找到那位黄衣大能之前,我们哪都别想去。” 说到这里,许半城仰头长叹一声。 计然家身为名门正派之一,地位崇高,加上富可敌国的财富,计然家巨头的身份,堪比一国君王。 可偏偏……他活得很是憋屈。 没办法,他引导谢灵蕴图谋灵狱,制造了一系列事件,内厂虽然没有证据,可却能猜到他是最初的主谋。 之后所发生的事情,也跟他们父女有直接或间接关系,这让内厂有足够的理由进行报复。 两位序列五的内厂大档头联袂找他麻烦,便是宣告了内厂和皇帝的决心。 要么付出代价,要么彻底撕破脸。 要是以前,倒也不怕。 可在父女俩算计运作之下,栾安敏一脉的计然家轰然倒下,此时计然家内部乱成一锅粥,根本拧不成一股力量对付内厂的压力,只能选择退让。与其跟内厂僵持,不如早早认罚,腾出时间精力去啃栾安敏一脉留下的财富。跟计然家一脉的财富相比,南宫本以为极其苛刻的敲诈,实际跟许半城所得到的财富比起来,不过九牛一毛而已。 许半城的肉痛,甚至都是装出来的。 “爹,我担心的不是内厂,是那位大能的报复。” 许慕容忧心忡忡:“我相信他还没彻底死去……一个序列五的稗官,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地被杀死。” “……也不轻易吧?” 许半城对女儿的描述很不满意。 他也是序列五,虽然计然家的超凡途径不以战斗力著称,可实力终究摆在那里呢。 “那家伙……肯定是死透了。”许半城说道:“他并不是纯粹的史家途径的超凡者,甚至不知自己已经符合了史家的晋升条件,还是按照小说家的途径去谋求新的序列,最终失控,才给了我们可趁之机。” 许慕容点了点头:“这倒是……” 回想了那一场发生在深山老林里的厮杀,许慕容还是心有余悸。 被那件可怕的禁忌物指使,父女俩不得不冒险去干了一件不愿意做的事情。 猎杀一个处于失控末期的序列五超凡者。 可是天-09并没有给更多的提示,给了个地址就不再理会此事。 许半城不得不亲自勘察了地方,还真让他找到了这位超凡者。 根据这位超凡者表现出来的种种神异之力,许半城判断对方是一个史家超凡。 可是根据他调查得知的信息,却是知道,对方是一个小说家途径的超凡者。 一个在江南道颇有名气的话本作者,自称东郭哭笑生,本名东郭喜。早些年过得荒唐浪荡,中年家道中落之后,变得愤世骇俗,深居简出,专门给书坊写各种艳俗之作。 许半城家的书坊,其实也有印卖过他的作品。只是没人知道东郭喜竟然是个小说家途径的超凡者。 也不知东郭喜怎么就得罪了那可怕的禁忌物,竟然会被它所针对,最终还让他父女来杀人。 但实际上,东郭喜当时的状态,不杀死的话,也会变成一个大麻烦,彻底失控之后,他所残留下来的超凡之力,可能会扭曲周围的力量规则,最终变成一片死绝之地,还会往外蔓延。 当然,也有可能析出一件威能可怕的禁忌物,但在现场并没有发现有这种可能,所以危害一方的可能性更大。 两人为了杀死东郭喜,可是将底牌全部掏空,可依旧没能将其杀死。 最终是南宫和西羽出现,两位序列五的内厂大档头,联手将东郭喜镇压杀死。 之后两人又在群山之中搜寻东郭喜的残余超凡力好长一段时间,却是一无所获。回头便找许半城的麻烦。 两人倒不是怀疑许半城父女私吞了东郭喜的超凡之力,而是追究父女俩之前所犯下的罪行的责任。 不过能够用银子解决的问题,对许半城来说,都不是问题。 如今问题已经解决了。 也算是甩掉了一个包袱。 “南宫跟西羽匆匆离开……是发生了什么事?” 许半城更是注意到,南宫离开之前的不耐烦,似乎不是针对他来的。 …… “扑棱棱……” “嘎!嘎!嘎!” 狂风暴雨之中,一群群黑色的乌鸦掠过武宁城的上空,盘旋过后,落在了《青山日报》工坊外面的小树林中。 不多时,一个身披黑色羽衣的高瘦男子,一步跨出了树林,浑身颤抖,怒视工坊位置。 “竟然有人敢擅自直接晋升史官途径!真是胆大妄为,罪该万死!” 而此时,苏文在房中缓缓睁开眼睛。 他脑海里响起一个声音。 “史家途径序列一:记录者。” “身为记录者,本身就拥有不被历史迷雾所干扰的能力,从此不会被时间所干扰对历史事件的判断。以史家超凡力量所记录下来的一切,都成为信史,不会被时空所抹消、混乱。” “记录者拥有儒圣遗物,可试图解除部分封印,将其禁忌之力释放。” “记录者可以使用禁忌物地支的禁忌之力之一,与持有子件的生灵进行沟通……” “记录者……” 脑海里冒出的信息,让苏文明白了自己已经成为了史家的超凡者。 序列一的记录者。 “记录者”似乎拥有很多特殊的能力,可仔细一想,这些能力,都不能用来战斗。 可是吧……谁会指望一个历史学者去战斗呢? “发生了什么事?” 苏文缓缓呼出一口气,却是听到旁边有声音响起。 桃夭不知何时,已来到了他身旁。 桃夭看苏文的眼神十分诡异。 她打了个盹的时间,苏文身上的气息竟然变了个模样,不再是儒墨两种气息的混合,更像是个大杂烩。但杂烩的气息很快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晦涩古奥的气息。 这种气息,桃夭曾很熟悉。 她父亲身上的气息,就跟这种气息很近似。 “……禁忌物!” 看到桃夭,苏文激动地跳了起来:“《江南怪谈》……是禁忌物和超凡者一起编织出来的,是非常奇特和可怕的存在……” 苏文低头去找案头上的报纸,可报纸已没了踪影。 取而代之的是一方粗糙的石砚, 石砚上还趴着一条长着两条前肢的怪鱼。 “咕噜咕噜……” 怪鱼嘴里还往石砚里吐泡泡,吐出的全都是墨汁,吐满石砚之后,又将墨汁吸了回去。 “这是文鱼?” 桃夭也大吃一惊。 别看怪鱼模样丑陋,可却是由纯粹的文气凝聚而成的禁忌物,只有序列五以上的超凡者,而且只有与文字经典打交道时间悠久的超凡者的超凡之力中,才有一定可能析出文鱼。 “呃……怎么变成了这玩意?” 苏文连连后退。 他可没忘记文鱼的模样,更没有忘记,在东郭喜的茅屋里,文鱼盯着他看的时候凛冽如刀的眼光。 “轰隆……” 而就在这时,一道雷电从天而降,击中了屋顶,紫色的雷光,奔着苏文而去。 “谁那么大胆!” 桃夭大怒,手一挥,开满了桃花的桃枝便出现手中,变成了一把粉色的雨伞,遮挡苏文和她的头顶之上。 闪电击中雨伞,雨伞便重新变回了桃枝,上面的桃花,簌簌跌落了一大片。 “文灵殿办事, 无关人等,速速离开!” 冰冷的声音在工坊外响起。 伴随着这一声叱喝,又一道闪电落下! 第一百二十五章 乌夜啼 桃夭手中的桃枝再次变成了一把伞,为苏文撑住了劈落的闪电! 只是这一次,桃枝炸裂,桃夭也长吐一口血,脸色苍白。 “文灵殿?!” 桃夭听到这个名字便勃然大怒,可终究难掩眼底的一抹惊色。 她手一挥,桃枝再次出现在手上,可桃枝上却没剩下几朵花了。 “文灵殿不是讲规矩的地方吗,怎么一来就打打杀杀?!” 桃夭用力擦掉嘴角的血痕,怒视前方。 两道雷电落下之后,整个房间已变成了一片废墟,狂风暴雨瓢泼而下,将苏文跟淋成了个落汤鸡。 但雨水靠近桃夭三尺距离改变方向,滴水不沾。 狂风暴雨之中,身披羽衣的高瘦男人赤着双脚,踏着泥泞走了过来。他一身早已湿漉,雨水在干瘪的脸上纵横,却毫不在意。 “说得好!文灵殿是个讲规矩的地方!有人违背了文灵殿的规矩,那该当如何处理?” 男人的目光越过了桃夭,落在了苏文身上:“规矩已存在数千年,三百年前,百家学派,共有三百六十门与文灵殿续订契约,确定每国不得有史官超过三名,无史官除名者,不得有新晋史官途径超凡者……小家伙,你胆子很大啊!” “你说你是文灵殿的就是文灵殿的啊?” 桃夭眼中斜光看了苏文一眼,压下眼底的震惊,冷眼盯着身前的男人。 其实从对方这一身装束看,桃夭便已认出对方的来历。 可她需要时间来恢复状态,更希望在这期间里青山书院那边的强者能感觉到异样,前来驰援。 男人面无表情,扯开了衣襟,一道闪电便在天穹亮起,照亮了他的身躯。 只见他胸口纹着一个日晷模样的刺青,刺青上的日影针竟然还在缓缓挪动。 “文灵殿,乌夜啼。” 他顺便介绍了自己的名字。顿了顿,乌夜啼说道:“我认识你……你是桃夭,桃高更的女儿。当年你濒临失控,你父亲桃高前来文灵殿,用了很大代价换得了你控制失控的办法……你能活下来,可不容易,不要在这里自误。” 桃夭微微皱眉。 乌夜啼话中所透露的信息可着实不少。甚至她父亲的失踪,都跟文灵殿有着关系。 “你就是那个叫苏文的?” 乌夜啼皱巴巴的两手往上一抹,抹去脸上的雨水,两只小眼睛黑里透红。 “没错。” 苏文挺直了腰杆。 至今为止,他还是不明白,自己晋升了史家途径,为何会受到敌视。 而文灵殿,他也是闻所未闻,不知道是一个怎么样的存在。 最让他郁闷的是,许多他信任的人,都是鼓励他朝史家途径发展的,从师兄到老师,都希望他在这个途径上有突破,并且怀有巨大的期许。 这不是坑他嘛! 但苏文对青山书院是有着绝大的信任的,他相信书院的人不会坑他。 这其中应该有什么误会,或者有什么事情,他没有了解,最可怕的是,他所不了解的事情,是所有人都知道的,所以老师、师兄们都没刻意提醒他要注意细节。 “倒是年轻……” 乌夜啼揉了揉僵硬的脸,表情似乎缓和了下来:“念你年少无知,给你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废掉超凡之力,从此不再寻求超凡之路,可免你一死。” “改过自新?我何错只有?” 苏文眼神也冷了下来。 乌夜啼的确很强,具有碾压他的实力。 可苏文并不觉得,对方因为实力强大,就能对他予取予求。更不用说,苏文也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擅自晋升史官途径,这罪行还不够大吗?” 乌夜啼冷笑一声:“如今大梁朝的史官还没出现空缺,你便完成了晋升仪式,坏了规矩,便该受到惩戒!” “乌先生……” 桃夭一手搭在苏文的胳膊上,示意苏文不要说话。苏文不知文灵殿的可怕,她是清楚的。所以不想让苏文有触犯对方的机会。 “苏文以往没接触过超凡者的世界,对许多超凡禁忌没有认知,可否通融一下,用其他的方式解决此事?” 闻言,苏文也大是惊异。 桃夭服软的时候可不多,尤其是为了他说出这么一番话,以他对桃夭的了解,桃夭都可以说是在低声下气了。 “唔……” 乌夜啼盯着苏文上下打量着,两只小眼睛透着暗红色的光芒:“规矩便是规矩……不过,按照规矩,若你放弃尘世身份,成为文灵殿的学徒,可让你保留史家途径的超凡之力,但终其一生……只能留在文灵殿中!” “这……” 桃夭握紧了手中的桃枝。 她很清楚,苏文不可能会答应这样的要求。 那就只有一战了。 “钱浩然……青山书院那群武德充沛的读书人……得赶紧过来啊……” 但实际上,她心里想到的更多是另外一号存在。 禁忌物天-09。 苏文是把核桃带来了工坊的。 可苏文身上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工坊被毁掉,乌夜啼前来找苏文晦气,可核桃却不知所踪,这让桃夭内心难免有些忐忑。 但核桃不出现,反而让桃夭吃了一颗定心丸。 这意味着,事情还没超出核桃所认为危险。 之前意识到苏文有危险的时候,核桃可是先她一步找到了核桃,哪怕汪柯对苏文下死手,也注定不会得逞。 而眼前这位乌夜啼,看上去强大诡异,可终究也只是一个法家途径的序列五而已。 当然……法家途径序列五的超凡者,实力已经非常可怕。 钱浩然不见得是他的对手。 法家对儒家,可是有着一定的压胜优势的。 不过嘛……武宁城也算是青山书院的老巢了,一个钱浩然打不过乌夜啼,加上一个青松,还有一个南宫,甚至还有一个内厂隐秘此地许久的大档头,乌夜啼别说对苏文做点什么,能活着离开武宁城,就算他运气极佳了。 “你还想对抗文灵殿?” 乌夜啼看着桃夭,大步踏前:“你可要想清楚!文灵殿保管天下百家学说的典籍,有正本清源,守护文脉的职责,对各家学派学者有着监管之权,如今我履行文灵殿职责,你若阻扰,哪怕你父亲是桃高更,也难逃惩戒!” 提及桃高更的名字,乌夜啼并没有多少尊敬。 毕竟桃高更失踪之前也不过是儒家的序列五超凡者而已,他也是。而序列五的超凡者,对文灵殿来说,不过是刚刚摸到了上位者的门槛而已,根本不算什么。 “呵……” 桃夭冷笑一声:“有本事你就来惩戒我啊!文灵殿……不过是一群老朽迂腐的老不死而已!老娘倒是看看,你有什么本事!” 话音未落,桃夭一抖手中的桃枝,漫天雨水竟一时间变成了片片桃花,朝着乌夜啼席卷而去。 “你是找死!” 乌夜啼以手指在地上画了一个圆圈。 桃花便飞不进他所画的圆圈之中,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屏障,阻隔了桃夭的攻击。 乌夜啼冷笑着从腰间掏出一把没有刻度的尺子,随手一拍,漫天桃花便消失无踪。 一起无踪的,还有苏文晋升时所引来的狂风暴雨。 “呼……” 而此时,桃夭却一抖桃枝,抵到了乌夜啼身前。 “区区一个序列四,竟敢挑衅我的法家规矩!” 乌夜啼一脸轻蔑之色,量尺一拍,挡住桃夭的攻伐。 只是着手的时候,他却感觉手腕一沉,加了一把力,才挡住了桃夭这一击,并且敏锐地往后退了一大步,避开了桃夭之后的继续攻杀。 “当当当……” 两件看起来没有半点杀伤力的武器,碰撞时候却发出洪钟敲击时的轰鸣。 乌夜啼的量尺,桃夭的桃枝,都是禁忌物。 而桃夭也不像乌夜啼所想的那般,只是一个区区序列四而已。 桃夭在很长的时间里,都是个序列五的赊刀人。 只是她承受不住如此强大的超凡力量,濒临失控。 如今她虽然只是序列四,可曾经序列五的战力、经验还是有的。 起码对阵乌夜啼的时候,短时间内不会因为序列稍低而大居劣势。 “壁垒!” 可乌夜啼并不只会跟桃夭过招。文灵殿不仅仅有着天底下最多的藏书,也拥有最多的禁忌物的地方。 乌夜啼手里忽多出了一个圆规,在身前轻轻一动。画出一个半圆,半圆之内,桃夭的力量无法渗入半分。 “破!” 随着乌夜啼一声叱喝,桃夭的攻势便被瓦解,甚至还被量尺击中了一下,往后退去。 “桃夭!你再阻碍文灵殿办事,那可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乌夜啼看了桃夭一眼,转头对苏文说道:“你考虑清楚了没有?” “不用考虑!” 不等苏文说话,钱浩然的声音便远远传来:“乌夜啼,你胆子真不小……连我弟子都敢动?” “老师!” 看到钱浩然,苏文绷紧的心弦便松了下来。 只要有钱浩然在,天就不会塌下来。 “你来得正好……有好几件事得好好找你聊聊,你青山书院很出息啊,一个青松,一个苏文,都妄图染指史家超凡途径……还有一个成功了!” 乌夜啼冷笑一声:“你也跑不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套娃 钱浩然神色平静,看了苏文一眼,微微点头,似乎颇为满意。 实际上何止是满意,推算出苏文在晋升史家的超凡途径,他受到的惊吓也不小。 他自然是希望苏文能够走上史家途径的。 然而……在钱浩然看来,哪怕苏文再天才,没十年的准备,也做不到这一点。 融会贯通十家八家的学派的知识,可不是简单容易的事。 就拿青松举例,六岁便觉醒了文气,二十出头便完成了大儒的晋升仪式,可至今为止,依旧没能达成晋升所掌握的知识条件,还在探索晋升史家途径的道路。 也正是如此,许多需要注意的事项,钱浩然并没有告诉苏文。免得影响苏文的心态。 比如说史家途径,每一个学派只能有一人,每一个王朝,则是有三个名额。 文灵殿严格控制史家途径的超凡学者。 至于原因,哪怕钱浩然也不甚清楚。 只是超然俗世的文灵殿,对世间其他事都不甚理会,任凭超凡者折腾,可一旦某个学派或王朝违背了这一条规定,后果是极其严重的。 所以在青松确定了有成为史家超凡者的天赋之后,钱浩然曾与大梁朝的皇帝姬长歌有过密约,在青松满足晋升条件后,大梁朝将会让一位老史官告老,青松递补大梁朝的史官职位。 至于苏文的史家名额缺口,钱浩然则以为,可以等他晋升亚圣之后,将儒家学派的史官名额给抢过来。 至于原来那位序列三的儒家史官,打发到文灵殿里养老就很不错,反正那老史官对文灵殿的藏书早就垂涎已久,也不会有太大的意见。 只是没想到…… 苏文竟然毫无征兆,一声不吭地给他制造了这么大的一个“惊喜”。 但不管如何,文灵殿想对苏文不利,绝无可能。 钱浩然衣袖一挥,苏文便如沐春风,湿漉的衣服干爽如旧,寒意也尽数驱除。 “文灵殿……” 钱浩然摸了摸胡须,淡然说道:“的规矩嘛,自然是要遵守的,但是嘛……上一次议定契约,恰好已过了三百年,也就是说,至今为止,新约还没确认,这一期间,这一份文灵殿与各大学派、超凡势力所立下的契约,是没有约束力的。” 悍然挑战文灵殿定下的规矩,钱浩然是不愿意的。 可是任凭乌夜啼摆布,也不是钱浩然的风格。读书人最喜欢干的事情之一便是抠字眼,从契约自身下功夫,才是他选中的突破口。 “你是想颠覆数千年以来,文灵殿定下的规矩?” 闻言,乌夜啼两眼便冒出了红光,怒不可遏。 “哪敢,哪敢!只是就事论事。” 钱浩然却是淡然说道:“根据规矩,续约之期,契约处于冻结状态,其中种种条款,各国、各学派可根据自身条件选择履行状态,对吧?” 乌夜啼没有说话。他虽然来自文灵殿,可并不能言善辩之士,自然知道不能轻易开口跟钱浩然辩论。一旦开口,他就输定了。 “我虽不才,可也是粗读过几部史书的,九百年前,大隋朝便曾在此期间,多了两名史家超凡,从此便形成了惯例,各家、王朝可在此期间,便宜行事,这是文灵殿认可的。” “可大隋也因此成为众矢之的,不出四十年便亡其国!” 乌夜啼冷笑一声。只是他说出这一番话的时候,他可不像钱浩然那么轻松,紧紧攥住了手中的量尺。毕竟涉及了禁忌内容和历史隐藏的信息,为了抵消带来的反噬,再小心也不为过。 “我大梁朝可不是前隋。” 钱浩然笑吟吟地说道:“更不必说,这是我青山书院,是儒家学派的行为,跟梁朝也无关……若有天道反噬,我儒家可自行承担,无需文灵殿操心。” “你!” 乌夜啼额头青筋暴起。 他本想引经据典地反驳钱浩然,可这时却是忽然反应了过来。 钱浩然正是利用这种方法,让他不断地引用禁忌内容,消耗力量。 钱浩然自身文气醇厚,儒家与史家的序列又天然亲和,哪怕引用了禁忌内容,引来的反噬也会轻一些,钱浩然轻松便可化解,他可不行。乌夜啼一声怒喝:“你没有资格代表儒家学派,否决文灵殿与各家学派定下的血盟契约!” 乌夜啼一手按在胸口的日晷刺青上,刺青绽放出一团青色的光芒。 他是通过秘法摇人。 但钱浩然不以为意,他甚至很淡定地等文灵殿的人过来。 短短时间里,他想到了更多东西。 他忽然想到,自己之前所图谋的一切,或许已经被有心人看在眼里,并且利用了苏文,做了一个更大的局,将他引了进来。 谁有能力做这么大的局? 钱浩然嘴角微微扬起。 在大梁朝,只有一个人勉强有这样的实力。 可是……姬长歌虽然霸道,却不至于失心疯,吃饱了撑着没事干去找文灵殿的麻烦。但文灵殿这些年给大梁朝,或者说是姬长歌本人施加了不少压力。 主要是因为姬长歌在大梁朝推行了一系列的改革。 这些改革在因循守旧,以古为美的文灵殿看来,那就是礼崩乐坏,大逆不道的象征了。 加上姬长歌还走霸道超凡途径,文灵殿对此就更不能容忍了,屡次发声抨击姬长歌,以至于这些年来,大梁朝的外部环境十分恶劣,内部分歧也渐渐恶化。 内外阻力之下,大梁朝下一阶段的改革,已经很难推行下去。为了能够震慑反对势力,姬长歌必须要有所反应。 找个机会,敲打一下文灵殿,是个不错的选择。 可是……如果仅凭姬长歌自身的力量,哪怕加上大梁朝明面和暗地里培养出来的超凡强者,也根本无法抗衡文灵殿的怒火,除非…… “程子……” 钱浩然心里幽幽叹息一声。 如果有一个序列六的强者支持,尤其还是儒家一派公认的第一强者的支持,文灵殿的压力,也会变得小一些。 “想不到姬长歌竟然有如此魄力……更想不到,程子竟会跟他合作……” 钱浩然摇了摇头。 在他看来,程子跟姬长歌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人,甚至从程子的学说看,他的立场更偏向于文灵殿方面。可没想到,在此事上,双方竟然还能有所合作。 “程子……究竟想干什么?” 钱浩然有些迷茫了。他这一段时间里,一直在挑战程子的权威,借此与程子论战一场,以此为基础为基础提升一阶。 可没想到的是,程子根本不把他的挑战当一回事,反而把全部注意力放在挑战文灵殿之上了。 “明白了……” 如果钱浩然知道一个叫“套娃”的词的话,就能瞬间理解所发生的一切事。 他在算计程子,而程子、姬长歌在算计文灵殿;只不过他算计程子,除了想主张他的儒学观点之外,也想晋升到序列六,而程子则想利用挑战文灵殿的机会,朝着圣人的品秩迈进! 姬长歌的想法也很简单,让文灵殿收回干扰大梁朝的爪子,可以好好地推行他那一系列的变法……于是他们一拍即合,不知用了什么计谋,借苏文发力,反而将钱浩然给卷了进去,成为了文灵殿率先发难的方向。 “这两人的心……真脏!” 钱浩然都忍不住想啐上一口。 然而……当文灵殿把矛头对准了苏文,他不出手也是不行的。 毕竟,苏文能够成为史家超凡者,已经是一笔足够的补偿了。 “他当然做不了儒家各派的主。” 一个和蔼的声音远远传来,又仿佛近在咫尺。身着灰色葛衣的老人,手持一根青木杖,鹤发童颜,几步便来到了钱浩然身前。 “程子。” 看到老人,钱浩然大吃一惊。 他猜出了程子与此事有关,可没想到的是,程子竟然会身在此处。 “苏文,还不快点给亚圣行礼!” 钱浩然赶紧给苏文使了个眼色。程子来此地,他没想到,可有了程子在,文灵殿也很难在此地掀起风浪了。但是……他原本准备跟程子论战的时间,也不得不提前了。 “小钱啊……” 程子摸了摸白花花的胡须,一脸笑眯眯:“听说你朝思暮想,想我早点死?” “程子……这是谁说的混账话,您可是儒家的参天巨擘,擎天之柱,您要是去了,谁来引领天下万千儒生的前进道路?” 钱浩然赔笑说道,从这表情看,谁能相信,就是这家伙天天在《青山日报》上整天批判程子学说的弊端,恨不得把程子的学说扫到垃圾堆里去的。 “真滑头……” 程子叹息一声,随即看了苏文一眼:“不错,真不错,果然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小钱啊,虽然你学问稀松,打架也菜,可教学生还是有点本事的嘛,这一点起码要比我强。” “学问也是不错的……” 钱浩然悻悻说道:“要不咱们就在此地,论战一场?” “有机会,有机会。” 程子却是摆了摆手,说道:“好不容易看到了老朋友,总得叙叙旧……老乌啊,怎么的,看到我怎么一声不吭?老糊涂了,还是眼睛不好使,认不出我是谁了啊?” “认得!” 乌夜啼咬着牙,挤出了两个字。 “那就好,不然我还得再把你倒挂在树上几天几夜的,加深一下印象。” 程子笑眯眯的,乐呵呵地说出当年对乌夜啼做过的壮举。 第一百二十七章 那就好办了 乌夜啼皱巴巴的脸顿时绷紧,黑着脸说道:“程远南,你就只会逞口舌之能吗?” 程子被直呼其名,也不见他恼怒,可身为亚圣,还是诸多学派之中,数百年来唯一一个序列六,他淡淡一笑说道:“没大没小的,程远南也是你能叫的吗?掌嘴!” 此话一出,乌夜啼两手便不听使唤,啪啪地给了自己两个耳光。 “你!” 打出了两个耳光之后,乌夜啼才反应了过来,他被程子给控制了。 “文灵殿不是讲究规矩的地方吗?” 不等程子发话,钱浩然的脸色便一沉,对着乌夜啼怒声道:“哪怕殿主亲临,来到此地,看到程子也得客客气气地喊一声亚圣,你算什么东西,敢直呼程子之名,莫非你乌某人觉得,我儒门亚圣都不配有个尊称了?” 尽管与程子学见不同,可此时钱浩然却是清楚自己应该干什么。这还真不是趁机打压乌夜啼,而是出自儒家规矩。 儒门的内斗,一向凶悍,可遇到外人贬低儒门,欺凌儒家之人时,必然会抱团一致对外。 之前朱愍便是在这一点上惹怒了钱浩然,钱浩然才找到了机会,顺势掀起了针对程子学说的论战。 因为朱愍给了把柄,所以钱浩然喷起朱愍和鹤山书院的时候,不管是儒家内部各大山头派系还是别家学派,就没有人觉得钱浩然的做法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此时遇到乌夜啼对亚圣无礼之事,钱浩然的反应自然而然,对乌夜啼必然有所反击。 今天他连一名亚圣级别的超凡都不尊敬,来日还不侵门踏户,欺凌其他的儒门子弟? “是某错了!” 乌夜啼看到钱浩然杀气腾腾的模样,气势顿时弱了三分。 “乌某绝无轻视儒家,怠慢程子的意思,只是刚才一时糊涂了。还请程子大人有大量,若您还气不过,那就请您再打两巴掌,消消气。” 这一次,乌夜啼把姿势放得很低。 唯有如此,才能不受人口实。要是此事被有心人大肆宣扬,对他可是相当不利的。 “好家伙……变色还真快!” 苏文对乌夜啼能屈能伸的本事叹为观止。要是他,这么快的时间里完成变脸,怕是没这么容易,也没这么高超的演技。 “很好……那就如你所愿,再来两巴掌。” 程子也是个妙人,听到乌夜啼这一番话,便淡淡一句。 “啪啪!” 乌夜啼抬头便给了自己两巴掌,这两下可比之前下手都还要重,一张脸都肿了起来。 “……” 苏文看到眼前这一幕,也有些吃惊。是个人都知道,乌夜啼不过是在说客套话,给自己一个台阶下,可没想到程子竟然还装了糊涂,不但让乌夜啼继续自打巴掌。 “多谢程子的宽恕。” 乌夜啼含糊说道,他摸了摸火辣辣的脸,本想以超凡之力治好这点小伤,可想了想,最终还是放弃了这种行为。 万一此举被程子视为不敬,又给他两巴掌可怎么办? “你晋升成了史家超凡了?” 程子看了一旁吃瓜的苏文,语气中带着慈祥,走了过来。 “……没错。” 苏文迟疑了一下,回答一声,望向钱浩然,不知自己该怎么办。 “很好……果然是好孩子,比我年轻时候好太多了。” 程子淡淡笑了一声:“我年轻时候也有过成为史家途径超凡的机会,很可惜放弃了……不然……也不用纠结,什么时候才能成为圣人这种凡人才该有的烦恼了。” 钱浩然在一旁张了张嘴巴,想说点什么,可最终却是什么都没说出口。 从某方面来看,程子的天赋远在他之上,程子成为亚圣的时候也很年轻,大概是四五十岁的样子,而钱浩然已经六十出头才摸到门槛,这便足以证明两人的差距。 不过闻道有先后,对儒门的超凡者来说,年龄从来就不是问题,若天赋不俗,只是厚积薄发,还是薄积厚发而已。 只是钱浩然与程子的成圣之途还是有所区别的。程子成就亚圣的时候,是把其他儒门大佬的道路堵死,逼着其他人走他相同的道路。 而钱浩然最不愿意的便是走程子的道路,所以他想成为亚圣,就只有挑战程子的学问一途。 而这一场论战,似乎就在今晚了。 “不急。” 程子拍了拍青木杖,对着钱浩然说道:“你在报纸上写的文章,很好,很不错……若我年轻时候读过,也不会做出那么决绝的选择了。但年轻的时候,意气风发,也会认为,自己所做的一切,所选择的道路一定是对的,不容易给自己,也不会轻易给别人留一条道路……几百年来,有很多人埋怨过,可他们最终还是在这条路上走着,走得很稳,可我终究是有一点失望。” “为何失望?” 钱浩然有些好奇。 程子的理学,虽然不是尽善尽美,但对程子以及大部分的儒家学者而言,以及足够完备,不然程子也不可能成为序列六。 “千篇一律之后,就容易死气沉沉,若都如此……哪怕一路到圣人,也是无聊得很,很好,终于有人觉得,换一种想法,可能会更好……” “啊这……这是……” 钱浩然倒是发懵了。 他忽然感觉,与程子的论战,似乎不必继续下去了。 程子似乎是认可他的学说观点的。只是……他的学说,不能说全部,但至少否认了程子大部分的理念。 程子这都能认可他的学说……对程子自身是重大打击。 对一般超凡者来说,自身认知被颠覆,会造成失控的。 对程子这样的大能而言,后果只会更严重,别人还能调整认知,可程子却是已经把这些认知当成了力量的基石,在此基石上,已盖起了高楼大厦,改动认知,就是在自挖根基,大厦崩塌是最可能发生的。 程子拍了拍钱浩然的肩膀:“好好做学问,你既然觉得路是对的,那就该坚定走下去。” 此时不仅钱浩然觉得程子的状态不对劲,就连苏文都觉得,程子似乎在交代遗言。 程子对着乌夜啼说道:“应天长应该快到了吧?” “没错。” 乌夜啼挨了几巴掌之后,整个人变得老实许多。 只是他眼神丝毫不掩饰恨意,两只小红眼睛里带着怨毒。只是望向程子的时候,他不敢直面程子的目光,反而恶狠狠地盯着钱浩然跟苏文看。 “怎么,你还不服气?” 钱浩然目光凌厉:“要不咱们比划比划?” 乌夜啼撇了撇嘴,没有理会钱浩然的话。 “等黑翼执事团赶来……看你怎么嚣张!” 他心里幽幽想道。 “扑棱棱……” 此时头顶上空有无数乌鸦飞过,乌夜啼终于松了一口气。 文灵殿的黑翼执事团出没的时候,往往会伴随大量的飞禽出现。 而且飞禽不同,代表事件和意义也不一样也不一样,如凤凰、金鹏、大隼一类出现,是代表着时间有圣贤出现,文灵殿前来道贺,而乌鸦的出现,则代表着文灵殿在处理灾难性的事件,事件可能引发死亡,或者文灵殿会给这事件带来灾难或死亡。 但这还不是最坏的征兆。 最坏的征兆是代表食腐类的尸鹫,一旦文灵殿执事出动的时候,伴行的有尸鹫,则意味着文灵殿将对某人、某地甚至某国降下绝罚,不将其彻底铲除,决不罢休。 乌夜啼找到苏文的时候,伴随的便是乌鸦。因而他对付苏文的手段,可以是铲除,也可以是降服,苏文的生死,存在于他的一念之间。 乌鸦群落在了树林之中,很快,便有九名身披羽衣,装束跟乌夜啼一样的黑衣执事走了出来。 九名黑衣执事面无表情,但整齐划一地向他行礼:“见过程子。” “唔……” 程子微微点头,算还了礼。 钱浩然的甩了甩衣袖,呼吸有些沉重。 “老师……这些是什么人?” 苏文远远便感觉这群人身上有着一股腐朽的却可怕的气息,让他感觉很不舒服。 “黑翼执事。” 钱浩然言简意赅。 “钱山长不必客气,称呼我们为……乌鸦即可。我是鸦头……鹧鸪天。” 为首的乌鸦走了出来,用嘶哑的声音说道:“我们不过是文灵殿殿堂阴暗处躲藏着的一群食腐者,若天下有地方腐烂,我们便出动将腐烂吞食、清除掉,还天地清洁。” 他眼睛闪烁着绿色的光芒,对着钱浩然微微点头,目光在苏文和桃夭身上打转,最终锁定了苏文:“是你成为了记录者?” 记录者便是史家途径的序列一名称。 “是我。” 苏文挺直了腰杆。 他依旧不觉得,自己晋升了史家的超凡者,就是什么大逆不道,天理不容的事。 “程子,您的意思?” 鹧鸪天露出一个瘆人的笑容:“还是您以为……是时候解除诸子百家与文灵殿的血盟了?” “……巨山源晋升史家序列四失败,已失去了超凡之力,由苏文递补我儒家史官之缺。” 程子语气平淡说道:“这一点,巨山源伤势好后,自会与文灵殿报备此事。” “原来如此。” 鹧鸪天微微点头:“那就好办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条件 “事情就这么解决了?” 苏文觉得似乎有些儿戏。 他无意中的一次晋升,竟引来文灵殿和程子的关注,从一开始的喊打喊杀,到现在的云淡风轻,这种反转,真让苏文不适应。 “那……我们这就离开?” 鹧鸪天往后退了一步:“我们也挺忙的,临近血盟续约,还是有不少老前辈没有文印,我们得一一上门拜访,才能确认他们的想法。” 程子笑了:“血盟……大可不必继续下去了。” “果然……” 鹧鸪天叹息一声:“之前执政大人便说过,程子可能会阻挠血盟的续约,我还不信。” “自血盟缔结以来,人间数千年无圣人,就连序列六的超凡,也只有程某一人……当年晋升序列六,程某还以为是自己天资聪敏,然而寻思百余年,才大约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文灵殿该为此事负责。” “程子言重了!” 鹧鸪天紧锁眉头:“文灵殿岂有如此能力,可左右圣贤的超凡之路!” “是啊……但血盟却是可以。” 程子摇头说道:“任何途径,想成晋升序列六,必然对时空有足够的了解,至于序列七,更要能够锚定时间,才能在苍茫的超凡时空中不迷失自我,可没有史家的超凡之力加持,晋升序列六已千难万难,更不必说序列七,乃至序列七之后,那些与大道共鸣,天道同存的道路了。” “然而自血盟订下之后,时空被扰乱,历史被遮蔽,原本百家之中最受尊崇的史家,竟然成了只能依附文灵殿才能存在的可怜虫,俗世王朝,有多少名史官还得由文灵殿指定,各家学派,连记录自家传承都要受到限制……更不必说,想通过修炼史家的技能,完备自身的序列缺陷,迈入更高的序列了。” 闻言,苏文呼吸停滞了一下。 可没有人告诉他,超凡者到了序列五之后,必须拥有史家的技能才能晋升序列六,想成为序列七的圣人之尊,更是要彻底掌握史家的能力,才有晋升的可能! 他先是看了看钱浩然。 如今的钱浩然,已是大儒,下一步便是儒家的亚圣序列,也就是说,他必须掌握足够多的史家超凡能力,才能有机会晋升成功。 苏文又看了看桃夭,见桃夭脸色阴晴不定。 看样子,桃夭是搞清楚,弄明白了她为何无法晋升墨家序列六的原因了。 “所以……程子是要撕毁血盟?!” 面对程子的感慨,鹧鸪天却面色平静,既不反驳,也不承认:“您只是儒家亚圣,仅能代表儒家退出血盟……可一旦退出血盟……整个儒家就不会再受到文灵殿的庇护,儒生一旦在域外之地遭遇到危险,不会再得到文灵殿的帮助,另外,文灵殿每一年提供儒家的超凡材料也会停止,禁忌物更新的资料也不会再向儒家发放,甚至……儒家还会被文灵殿列为敌人。” “不。” 程子摇了摇头:“程远南淡淡说道:“不仅儒家,你可以问问应天长,他收到了什么消息。” “我的确收到了消息。” 这时,一道月光落在了程子身前,迅速凝聚成了一个人形的光影。 光影一阵扭动之后,变成了一个身穿白衣,剑眉星目,气宇轩昂的中年男子。 “执政大人。” 鹧鸪天、乌夜啼等乌鸦赶紧对他行礼。 程子也微微点头:“应执政。” “程子。” 应天长颔首回礼:“殿主本想亲自来此,与您一起商量血盟之事如何解决,可归墟那边动静折腾太大,她老人家抽不开身,此事便落在了应某身上。” “好说,好说。” 程子摸了摸胡子。 还好来的应天长这匹夫,若来的是那个老娘们,程子的底气也没这么足。 “就在刚刚,除去儒家,一共还有十一家名门执牛耳者,七十二家学说当权,八大王朝上书文灵殿,说血盟不公,要更改条款,允许各大学派,王朝增添史家超凡名额,解除对史家的限制。” “好大的手笔!” 钱浩然听到应天长口中说出这一番话的时候,心里都咯噔了一下。 他在儒家内部,虽然还没站到顶端,可在他头顶之上,也就只有程子一人了,其他学院,山头的儒门超凡,大抵都还比他差一些。 可是程子联合了这么多学派巨头,做了这么大的事情,他竟然一无所知。 这意味着,他距离超凡世界的顶流存在,还有着一大段的距离。 毕竟这样的大事都不带他玩,他说自己是什么顶流也没人信啊。 应天长说道:“殿主说,血盟本就是顺应天下诸侯、更大超凡途径的超凡者需求所订下的,如今名门正派与各大王朝都有更改意愿,文灵殿应顺天应人,解除血盟。” 闻言,程子也微微颔首:“殿主果然英明,好一个顺天应人……但这话里头,没有‘但是’吧?” “但是……” 应天长被程子这一句话打断了说辞,板起了脸说道:“自然是还有的。” “明白了……” 程子叹气。 他当然清楚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文灵殿提出的要求,必然苛刻。 实际上,在他的计划中,根本就没有文灵殿准备妥协的这种可能,早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殿主说……但是……自血盟建立,文灵殿得到了史家超凡的文脉的文运,才得以镇压归墟妖异,若血盟撕毁,文灵殿的势力将撤出归墟,归墟镇守之事,则交还天下,从此不再理会此事。” “岂有此理!” 程子一声怒喝:“文灵殿自诩天道行走,难道就不管天下黎明百姓的死活了吗?” “非不管,是无力管也。” 应天长皮笑肉不笑地一句:“总不能让文灵殿流血流泪,却没有半点好处吧?” “三千年时间……文灵殿从史家的超凡文运中截取了三位以上的圣人文气,亚圣、序列五的文运,更是多如过江之鲫。近年来,各大王朝,学派的史家超凡者晋升屡屡出现状况,若说没有文灵殿从中作梗,怕是没人相信!若不解开血盟,用不了多久,天下各处,除了文灵殿,哪里还能找得到史家超凡者?” 程子发怒的时候,说话语气虽轻,可天地之间,却有惊雷暗滚,天地变色。 “这话就不对了。” 应天长平静说道:“超凡者晋升出现状况,这必然是自身原因,与文灵殿有什么关系?实际上……文灵殿多有专修史家学说之人,说句不爱听的,文灵殿便是史家学派的正统,有文灵殿在的一天,史家便不会绝迹于世间。” “不过……” 应天长话锋一转,说道:“归墟终究是凶险之地,天下超凡者熟悉归墟环境的也不多,解除血盟之后,文灵殿的超凡者还是可以协防一段时间,等各派拟出一个章程,规范秩序之后,再撤离不迟。” “只不过嘛……文灵殿协防,也是有代价的……还有,文灵殿也得确认,程子以及各大学派,是否具备了解除血盟的资格……” “什么代价,什么资格?” 程子眯眼说道。 应天长比他想象中更难对付。 实际上,程子本以为,得知血盟要解除,应天长肯定会勃然大怒,大打出手,双方就此翻脸。而后便是文灵殿与各大学派展开的一场血战。 考虑到文灵殿的特殊性,这注定不会是一场持久战,一旦陷入了胶着状态,文灵殿最终只能选择妥协,答应解除血盟的限制。 然而应天长的表现如此不正常,意味着对方早就有了应对方案,程子不得不小心应对。 “很简单……血盟解除之后,殿主将撤离归墟,可归墟必至少需要两名序列六的超凡者坐镇,您自然要去替代殿主的,还有一名序列六的超凡,则由各派筹备委派。” “……可以。” 程子微微点头。 看守归墟,本就是天下超凡者应该去做的。 更何况,归墟那也并不是只有危险,文灵殿的超凡材料,很大一部分来自归墟。各学派虽然没有序列六的战力,可多派出一些序列五,从数量上弥补不足。尤其是那些在序列五的超凡者,许多已经卡在这个境界多年,很多大限将至,都希望能够在归墟那种大凶险之地,血盟解除之后,恶补史家的超凡技能,在此地博取一个晋升序列六的机会。 也正是这个理由说动了许多学派的宿老,才促成了这个计划。 在他们的施压之下,各大王朝才勉强同意了这种做法,最终由头最铁的大梁朝负责出面。 “还有一事……” 应天长笑吟吟说道:“解除血盟事小,可遴选史官可是大事,毕竟文灵殿掌管了史家文运,天下各地史家超凡者,一旦有新晋者,应当受到文灵殿的考核,审查,指导和委派,确保他们掌握了相应的超凡之力,不引发灾难性的后果。” “这……” 程子变了脸色。 与这个条件相比,应天长之前所提及的,都不算苛刻了。 “就从这个开始吧!” 应天长手指苏文,冷笑一声:“这是殿主划下的底线,不容商议。” 第一百二十九章 对决 “……事情怎么又落到我身上了?” 苏文觉得有些不妙。 从应天长的语气不难听出恶意满满。若真的接受文灵殿所谓的考核,肯定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应执政,你应该是搞错了一件事……” 程子这时跨出一步,挡在了应天长与苏文之间:“文运是天道规律,不是文灵殿的。只是文灵殿限制了天下史官名额,使得文灵殿可以从容汲取史家文运,不代表这一脉文运,就被文灵殿所掌管。” “所文灵殿真的掌控了文运生灭、聚散的最终手段,的确无可厚非,可将天地孳生,赐予万族的力量归于自身名下,又以此染指史官超凡途径,说不过去吧?” 程子说到最后,语气已非常不悦。 应天长仿佛已料到了程子会这样说,倒是不生气,反而从容说道:“程子这是要质疑殿主的决定?” “你说是……那就是吧!” 都说读书人花花肠子多,喜欢咬文嚼字去兜圈子,可程子可没有这种毛病,直接便说道:“史家超凡,能者居之,文灵殿算什么东西!还要考核审查,真以为没有文灵殿,这天下就不行了?!” “很好!”应天长冷笑一声:“程子这话,某是记住了。” “就只敢发发狠话?” 程子反而眯眼冷笑。 “正想与程子切磋切磋!” 应天长拉长了脸:“不过嘛……既然殿主交代了要考核新晋史官的能力,必须要执行的……” 他的手忽然朝苏文一指。 “你敢!” 程子勃然大怒!大手一挥,试图挡住应天长的偷袭。 “卑鄙!” 钱浩然跟桃夭也是又惊又怒,可他们出手还是比应天长慢了一截,一点星芒落在了苏文身上,苏文一脸呆滞地看着自己身影渐渐变淡,从原地消失不见。 “殿主的意志,不容拒绝!” 见苏文彻底消失之后,应天长冷笑一声:“还有。殿主交代,若这个记录者试炼成功,那么允许血盟解约,文灵殿将有序离开归墟;倘若失败,那么血盟续约必须执行!并且……从今往后,各家学派序列四及以上超凡材料的配额减去三分之二,这部分削减资源,将分配到血窟、星海等域外之地!” “你把苏文抓去哪了?” 钱浩然怒喝一声:“我学生若出意外,我与你不死不休!” “除了归墟,还能有哪里?” 应天长说道:“文灵殿中,历代史官哪一个不是在归墟,九死一生才有资格获得史家文气的,你们这些百家废物占据史官名额,就是浪费!” “归墟!?” 钱浩然又惊又怒。他虽未曾涉足那地方,可许多典籍上都有记录,许多超凡材料都来自那里,他自然不算陌生。 归墟处于南溟深处,是一个巨大的海眼,海水昼夜不息灌注其中,始终不得将其填满。 而归墟之下,还有广袤天地。 里面栖息着许多诡异生物,儒家经典将统称为“古怪”。古是远古的古,怪是怪物的怪。而赋予它们这个称呼的,便是儒家圣人。在圣人之后,更多超凡者来到此处,对里面的生物有了更多的了解,在“古怪”这个统称之下,不同族群的怪物,也就有了对应的细化名称。 在圣人发现归墟的同时,归墟里的古怪们也刚刚摸索到海眼的出口,圣人将其逼退之后,便组织了超凡者扫荡了一次,只是归墟太大,里面古怪多不胜数,根本扫荡不干净,为了不让它们蹿出归墟,危害世间,便让各学派的超凡者镇守此地。 只是此地环境过于恶劣,只有序列三的超凡者,才能勉强生存。 若不是文灵殿接管此地,各大学派是合力准备了一个永久封印的阵法,准备将归墟彻底隔绝。毕竟超凡者在那时候可比现在还稀缺,折损一个都是大损失。 文灵殿接管了归墟之后,归墟便渐渐脱离了一般超凡者的视线,只有到达序列四、序列五的超凡者,又找不到配制晋升秘药的时候,才会考虑来这里转一转碰碰语气。 几千年来,归墟里的古怪们每隔数百年也尝试冲击封印防线,但基本在文灵殿和各家学派的高手驰援之下,稳若磐石。 唯一一次意外,那是五百多年前,文灵殿殿主闭关晋升的时候,归墟防线险些被古怪冲破,但从那以后,归墟的镇守防线被加固,世人甚至都听不到与之相关的信息了。 可苏文……在钱浩然眼里,不过是个序列一的小菜鸟,却被扔到了归墟这种险恶之地试炼,那等于是给归墟里的古怪们加餐了。 “恶贼!还我学生命来!” 钱浩然大喝一声,手一抓,便握住了一把戒尺,朝应天长砸了过去。 “小钱,还是让我来吧!” 只是程子一手搭在了钱浩然肩膀上,将他往后一推。 文灵殿的执政,相当于儒家的亚圣,是序列六的大能。 钱浩然虽然无限接近了序列六,可终究还没开始晋升仪式,跟应天长交手,是会吃亏的。 “隔绝!” 程子随即一句,一道天幕垂落,将他与应天长笼罩起来。 “应执政……文灵殿管太宽了……得把爪子……收一收!” “断汝爪牙!” 程子长随口一句,便有一道凛冽剑光从天而降! …… “圣人小天地……” 看到周围的天幕,应天长神色微变。 程子在他全神戒备之下,依旧将他拉入了小天地之中,这一手实力,可谓惊世骇俗。 “程子……果然有圣人之姿!” 应天长并感慨一声,从衣袖中掏出一把雨伞。天青色的伞面上,还有两个大字:立春。 雨伞撑开,他在圣人小天地里,开辟出了一块小小的,属于他自己的世界。 只是他还是低估了程子的力量,伞面被剑光一击,便轰然碎裂,散落一地。 衣冠仪态都无可挑剔的应天长,长发都被削去了一大片,狼狈不堪。 “好威力!” 应天长微微变色,可他依旧从容,再次从衣袖中掏出一把雨伞。 伞面撑开,嫩绿色的伞面上也有大字:雨水。 然而剑光落下,第二把节气之伞也轰然消散。 这一次,应天长终于有些怒火了。 他拿出来的雨伞,实际上是一件禁忌物,节气伞。节气伞有二十四种形态,每一种形态都拥有无与伦比的防御能力,当年他与文灵殿的某位超凡争夺执政之位时,便是依靠这一件防御超强的禁忌物,无视了对方的攻击,最终将其耗尽力量,轻松击败。 可是…… 节气伞的防御,在程子面前却不是很够看的样子。 而且他发现,程子一开始也没有尽全力攻击他,不然就不是让他感觉狼狈,而是当场殒命了。 可程子没有出尽全力,应天长却觉得这是在羞辱他。 “吃我一剑!” 第三次从衣袖里掏出雨伞之后,应天长没有将其撑开,反而化为长剑,朝程子刺了过去! “等着你呢!” 程子冷笑一声。 热身结束,是时候给应天长一个深刻的教训了。 …… “钱山长……你是要与文灵殿为敌?” 鹧鸪天见钱浩然对应天长发起了攻击,此时大手一挥,身后的同伴便围了过来。 黑翼执事基本都是序列五的超凡者,只有极少数是序列四,可在禁忌物的加持下,也弥补了力量上的欠缺,是文灵殿威慑天下的主要力量。 此时以鹧鸪天为首的十个执事全部围过来,别说一个钱浩然,就算是程子,也得感受其中压力。 “呵呵……人多我就怕你们吗?” 钱浩然却报以冷笑。道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他是修《孟子》的,心中自然毫无畏惧。 大不了一死。只是他哪怕今夜陨落此地,文灵殿起码也得有几个乌鸦陪葬。 “就是……人多,很了不起吗?” 此时南宫粗犷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大梁朝,可不是文灵殿可以放肆的地方……” 南宫身边,矮瘦矮瘦的西羽,也用着嘶哑的声音表明态度。 “老师,我也在呢。” 青松一身儒衫,从容走了过来。 “师兄,等等我们!” 青柏和青栗的声音有些急,距离也有些远。 “唉……咳咳,武宁城这么多年以来政通人和,百业兴旺,可不能被你们给祸害了……要是这里发生了什么天灾人祸,我还怎么做生意挣钱!” 一身肥肉的许半城,气喘吁吁在工坊墙壁上探出了胖呼呼的脑袋。 桃夭抖了抖桃枝,虽然上面没有了几朵桃花。 一只无人注意的胖猫从她身边走过,尾巴轻轻地在桃夭脚边蹭了蹭,她手里的桃枝便重新布满花朵,颜色鲜艳,仿佛都变成了一滴滴血珠。 看到若无其事的核桃,桃夭满心的焦灼便消失了大半。 有核桃在,苏文应该不会有事……的吧。 鹧鸪天往后退了几步。 他可没想到,小小的武宁城里,竟然汇聚了这么多实力强劲的超凡者。 虽然从数量上看,乌鸦们还是占据了优势,可是……这里可是武宁城! 大梁朝内厂两位大档头已出现,会不会还有其他的高手在周围? 程子都已亲临此地,儒家其他学派的大佬会不会就藏在暗处,等乌鸦们动手后,一哄而上,将他们碎尸万段? 更不用说……青山书院就在旁边。 青山书院最近风头正劲,到底有多少序列五,文灵殿也不清楚。 一旦打起来,就算能赢……最终能有几个乌鸦能活着回去? 他不得不考虑这个问题。 第一百三十章 归墟 “轰!” 在鹧鸪天内心踌躇,不知该战还是退的时候,程子布置下来的小世界忽然便散开。 程子白花花的胡须上沾染了几滴鲜血。只是他神情淡定,一脸从容。 应天长则踉踉跄跄,往后退了许多步,被眼疾手快的乌夜啼一手扶住。 “执政!” 乌夜啼大吃一惊。因为他看到,应天长的左臂,已齐根被斩断,伤口一片黑焦,应该已被应天长紧急处理过了。 “不碍事!” 应天长咬牙应了一声,呼出一口浊气,稳住了心境。 二十四把节气伞,加上他序列六的能力,依旧打不过程子,还被对方纵横的剑气斩断了一条手臂,技不如人,他输得心服口服。 “我们走!” 既然打输了,撂下狠话也只是给自己徒增羞辱而已,应天长不拖泥带水,干脆地做出了选择。 “慢走不送!” 程子慢悠悠的一句。 “呵呵……山高水长,有机会再与程子切磋一番!” 应天长最终还是忍不住,回了一句。 “那敢情好,可应执政可要小心,毕竟手臂只有一条了……” 程子还是不慌不忙地回应。 “……” 应天长咽下涌到喉咙的逆血,黑着脸,带着十名乌鸦离开。 “这就走了?” 趴在墙头上的许半城,瞪大了眼睛。 他本以为会有一场血战即将开始,为了能够参与到这场战斗中去,出门前他可是服用了大量的秘药,将身上的伤势给压制了下来。他甚至都准备猎杀几个乌鸦,从他们的灵性中得到一些秘药材料,完善他下一序列的秘药。 算盘打得噼啪响,可最终还是落空了。 “程子……苏文怎么办?” 钱浩然瞪了许半城一眼,沉声问程子。 “怎么办……只能等消息了。” 程子叹息一声:“应天长在苏文身上用了闪送门……是双向的,一旦他完成了试炼,会把他送回陆地的。” “万一呢?” 钱浩然声音都有些颤抖了:“他还是个孩子啊!” “如果万一……”程子拍了拍钱浩然的肩膀:“好好修炼,给他报仇。” 钱浩然脸色更难看了。 “苏文?!”不等钱浩然说话,墙头上的许半城发出一声怪叫:“可是我那好贤婿?他怎么啦?!” 程子,钱浩然和桃夭齐齐盯着许半城,一时间,许半城也是打了个寒颤,可还是鼓起了勇气,继续说道:“咋滴?我之前可是跟他细聊过把小女嫁给他,他不是很反对的!” 说到这里,许半城想了想,看了程子一眼,忽然眉开眼笑:“亚圣既然在,还请看在许某每年给儒家各大学院捐赠几十上百万两银子的份上,帮忙说个媒呗?”心情很好,似乎觉得苏文根本不会出事是的。 “……滚!” 程子没好声气地说道。 …… 陆地一路向南的终点名海角。 海角之外,便是南溟。 归墟便位于南溟深处,距离海角超过一万里。 南溟多海怪,海妖。 海怪是没有觉醒灵智的怪物,而海妖则是觉醒灵智的生灵。两者拥有无穷力量,对探索大洋的超凡者来说,是巨大的灾难。 但在南溟纵横无敌,割据一方的大海怪和海妖们,都会自动躲避一个地方:归墟。 原来是因为此地有古怪出没,古怪比它们更凶残,而且数量众多。 后来是人族高序列的超凡者在这里建立了传送基地,高来高去超凡者可没心情区分出没此地的究竟是海怪还是古怪,一旦发现便诛绝。 再后来文灵殿接管了此地之后,周围的海怪和海妖的遭遇就更惨了。 超凡者只会攻击进入驻地范围的海族,可文灵殿却主动扩大攻击范围。毕竟许多海族身上凝聚出来的超凡物品,是秘药材料,文灵殿不会轻易放过。 久而久之,以归墟为圆心的几千里范围内,都被海族视为绝对的禁区,不敢轻易涉足。但南溟一样的超凡者的禁地,文灵殿将归墟范围内的南溟视为禁脔,不让其他势力靠近,只能通过文灵殿的渠道申请才能进入归墟——但并不允许从前进基地往南溟深处探索。 若有超凡者想探索南溟深处,就只能避开此地,因而风险很多,数百年来,也就只有法家和阴阳家表现出这样的兴趣,可成就不大,至少没引发关注。 归墟数十里外有不少小岛屿。 这些岛屿都是超凡大能所建造。其中最初的五座小岛还是出自儒圣之手,后来文灵殿在这五座小岛的基础上,开辟出了三十六座小岛,呈天罡之数,牵引文气构筑成壁垒之阵,算是对归墟的最后一道防线。 但这条防线从没启动过。 因为文灵殿的势力,早已深入归墟,主动扫荡归墟下方的古怪。 此时,为首的一座大岛上,传送大阵微微泛起波澜,脸色苍白,甩着空荡荡的衣袖。 “执政!” 一名文灵殿的管事迎了上来,看到应天长这模样也是大吃一惊:“发生了什么事?” 毕竟应天长是不久前才离开此地,可再次回来的时候,却少了一条手臂,换谁都会错愕。 “我没事!” 应天长冷冷抖了抖出手里的一张画像,说道:“把这个消息散播出去,此人身上有几件归墟重宝!” 画像上的人,自然是苏文。 “就这样?” 管事大为不解。执政很少会说一些意义含糊的话语。 可他小心的反问,却迎上了一个冷锐的眼神。 “明白了。” 管事心知道自己说错了话,里吁着寒气,小心翼翼,硬着头皮说道:“若我们的守卫看到他……” “不可伤害他,但也不用管他!” 应天长给出了矛盾的回答。 可管事却彻底明白了其中意思。 执政大人对这个家伙非常不满,想将此人弄死。 可是此人有一定的身份背景,连文灵殿都不好动手。不过把此人身怀巨宝的消息散布出去,归墟里面本就有许多来自人族各地的不法之徒,还有归墟的土著,都会闻着味道去找这家伙。 “此人……是序列几?” 管事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能够让执政大人都要特意关注的超凡者,想来实力强大,背景深厚,甚至有可能威胁到大人在文灵殿的地位吧? 想到这里,管事心里又开始冒寒气。头脑过度活跃的他,已经脑补出一场文灵殿内部的权力角力了。 若真如……执政大人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他处理,那岂不是把他当成了自己人?可万一执政落败了……他也会遭到清算的吧? 一时间,管事心中又惊又喜,心情复杂。 “呵……序列几?序列一而已。” 应天长可不知管事的内心戏,随口回应了一声,便回到了岛屿中富丽堂皇的府邸中去。 “序,序列一?!” 管事呆若木鸡。 归墟……什么时候是序列一这种炮灰都说不上的家伙可以进出的了? 不说里面可怕的土著,光是恶劣的环境,就能将这个序列一给弄死了。 一时间,管事有些犯难,这个消息还要不要发布出去?毕竟在他心里已经认定,这个序列根本无法在归墟里存活超过一天的时间。 想了想,管事还是兢兢业业地把这个消息,用不经意的方式传递了出去。 …… “滴……哒……滴……哒……” “……是闹钟声音?” 苏文心里幽幽想着:“反正铃声还没响,再睡一会……” “哒!” 可眉心位置被滴到水后,苏文整个人便清醒了大半。 闹钟什么的自然被抛之脑外,他脑海里浮现的是应天长对他伸出手指的那一幕。 这时,苏文才意识到,自己处于黑暗的环境之中。 周围弥漫着腥咸的味道,远处传来轰鸣的水声,而身下的土地微微发颤,一直在抖动着。 “呼……” 苏文一下子坐了起来。 “归墟!这里是归墟?!” 联系到应天长的行为,苏文自然不难揣测他的处境。 “这是个山洞吧?” 摸着周围潮湿,长满了苔藓般的石头,苏文心里如此想着。 在他心里,归墟就是一个巨大的海眼,全都是水,怎么可能会是一个漆黑的山洞。 “地支!” 苏文呼唤地支。 他很清楚,没有地支,不管应天长把他送到了何处,他都很难活下去。 地支没有回应。 不过凭借着精神上的链接,苏文还是察觉得到,地支还在。只是这里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将地支与他的沟通压制,甚至是切断了。 苏文在怀里摸出了刻刀,这让他松了一口气。刻刀可是让他渡过了许多难关,有刻刀在,他胆气便在。 冰锥也还在,在他意识调整之下,冰锥变成了一根拄杖,但末端尖锐锋利,若遇到危险,便可发挥出极强的杀伤力。 “应天长把我送来这里,是想干什么?” 苏文小心地检索了身体,幸运的是,他身上没有任何伤势,只是感觉到极度疲倦。而他也知道,这种倦意来应天长扭曲了空间,将他直接扔到归墟里,身体承受了巨大压力所带来的。 可除此之外,苏文发现身上没有一点食物,也没饮用水。哪怕他是个超凡者,在这里也很难支撑十天的时间。 “石头上有苔藓……我记得有些苔藓是可以吃的……” 苏文舔了舔嘴唇,心想如果真的饿急了,啃苔藓也能让他多活几天。他伸手去摸石头上泛着绿色荧光的苔藓,心里又有些犯难,觉得这玩意有毒的可能性更大。 “嘶嘶!” 突兀的响声,让苏文猛然收回了手,惊悚地看着身前的那团苔藓。 第一百三十一章 眼熟 泛着绿光的苔藓,在苏文触碰过后,卷成了一个团子,朝他发出了毒蛇吐信般的声音。 而苏文更是发现,手上竟然也一片绿油油,散发着荧光。 冒着绿光的苔藓,似乎想往他皮肉里钻。 “啪!” 只是他掌心忽然冒出一道氤氲的玉气,将手上的苔藓荡飞出去。 “嘶!” 苔藓在石头上滚动,试图接近苏文。 而苏文更是看到,周围石头,石壁上闪烁荧光的苔藓,都在蜷缩成团,朝他的位置蠕动。 “这玩意是活的!不是什么苔藓!” 苏文总算明白过来。 经过了刚才那一幕,他也意识到,这玩意有危险。 “不得近身!” 苏文马上便使出了儒家的嘴炮威能。 正准备弹跳起来的团子停滞了一下,然后慢悠悠地跳了起来,距离苏文还有很长的一段距离便落在了地面上。 可苏文也感到一阵轻微的晕眩。 超凡力量消耗太多了! 他心中大惊!他原本以为,对付一个“苔藓怪”而已,应该消耗不了多少力量,现实却让他知道,这玩意比想象恐怖。 苏文不再奢侈地消耗超凡之力,直接撒腿就跑。 “这是什么玩意……” 苏文心里暗暗纳闷。 刹那之间,他脑海里便闪现出了一卷古朴的竹简,竹简缓缓展开。 “招魂草。” 晋升史家超凡者,不仅仅获得相应的超凡力量,还能拥有对应序列的神秘知识。 史家超凡者之所以珍贵,因为史家的知识神秘知识储备是独霸天下的。 就如苏文,他虽然从没来过归墟,可在晋升序列一时所得到的神秘知识,便可以让他对这个地方有足够的认知。 招魂草是归墟里常见的生物。同时具备菌类、植物和动物的形态。 死掉之后,晒干了的招魂草,是阴阳家序列一秘药的主要配方之一,也能配置许多特效秘药,尤其是精神、灵魂方面受到损伤,疗效显著。 但活着的招魂草却有些令人毛骨悚然。它能依附在活物之上,将对方当成养料榨干,而它也具有毒性,能让人中毒,接触的地方溃烂,并且会产生幻觉。 不过因为活动速度较慢,伤害风险比较低,也只能对序列三以下的超凡者有较高威胁。 考虑到序列三以下的超凡者,根本没资格涉足归墟这种地方,所以记录下招魂草的记录者,甚至给招魂草“无害”的评价。 “……这几千年来,就我一个人倒霉了?” 苏文心里暗暗喊苦:“这个应天长,究竟在发什么疯,这样跟我过不去!” 而这时,关于归墟的更多知识也涌现在苏文的脑海。 他的确在归墟之中。 归墟是南溟深处的一个大坑,海水源源不断涌入其中。 除非遇到百年一遇的大浪潮,大部分时候海水并不能彻底抹平海眼,在海面上形成一个大漩涡,而是形成一道巨大的圆形瀑布,海水从四面涌入深不见底的深渊之中。 归墟四壁,并不是实心的,有着无数的溶洞,彼此之间还连通起来,不知占据海底多少地方。 “古怪”们便是生活在这地方。越是深层,古怪就越强大,没有强大古怪的地方,往往是数量众多的古怪族群割据着。 文灵殿的职责便是扼守着古怪通往海眼的溶洞、通道。 在这个基础上,文灵殿派出超凡队伍,也招募超凡者深入溶洞深处猎杀土著古怪、采集此处特有的矿物、超凡材料,高价卖给各家学派和王朝。实际上,各大学派都有固定的配额,价格虽高,但不至于离谱。 每年从文灵殿流出,通往黑市的超凡材料,几乎都能卖出天价去。 甚至一样在归墟寻常可见的材料,在黑市可以雇佣一名序列四的超凡者,为文灵殿当十年八年的苦力。 “这里招魂草还那么多……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招魂草价格不菲,如果比较靠近文灵殿的守军或者超凡者经常出没的地方,肯定被采摘光了,怎么可能会被他看到。 只有人迹罕见的地方,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其实吧……可能也不算坏事。” 冷静下来之后,苏文便意识到,在这种暗无天日的地方,遇到人不一定是什么好事。 有了史家的传承,他大致知道归墟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这里没有人类道德秩序,强者为尊。离开了文灵殿的要塞,这里遇到人类,可能比遇到土著更危险。 杀人越货是超凡者的基操,更严重者是……这里食物极端匮乏,饿急了的超凡者,丝毫不介意将同类视为食物。 要是落在食物欠缺的超凡者手里,想速死都不容易。 因为此地潮湿黑暗,新鲜的食物不容易保存,超凡者都喜欢把猎物好好养着,吃的时候割肉,再用超凡之力帮忙把伤口治好…… 苏文打了个寒颤。觉得看到人的话,还是绕路走比较好。 …… 一路上苏文还是看到了许多泛着荧光的招魂草,而他也看到,招魂草密集的地方,散落着不少骸骨,甚至有些完整的骷髅架上,一片绿油油的荧光,看着骷髅头上空洞的眼眶和扭曲张大的嘴巴,苏文便觉得对方是在对他无情地嘲笑,仿佛在说,看什么看,你的下场跟我的也一样…… 苏文还是发现,部分骨架是人类的,但更多长相并不像人。应该是归墟土著的骸骨。 只是这种发现并不让苏文觉得欣慰,反而愈发恐惧。 连土著都丧命在招魂草的攻击之下,那他完蛋的可能岂不是更大? “不对……” 只是辨认了七八具尸体之后,苏文便发现,这些尸体上有伤痕,都是砍斫、刺、剁留下的伤害,地面上还有武器。有人族超凡者留下的刀剑,也有土著古怪的鱼骨长矛。 看到这一带的招魂草并没有蠢蠢欲动,追杀他的样子,苏文心里轻松,想看看这些超凡者尸体上有没有析出禁忌物或者超凡材料。 一番检查过后,苏文大失所望。 尸骸周围并没有禁忌物和超凡材料的痕迹,而周围的武器,苏文检查过后,也没发现有超凡的性能,基本腐蚀掉了。 他还发现,尸骸周围,有许多旧脚印,有像是人类的,也有不像人类的,而且看痕迹都是很久之前留下来的。 “原来被别人光顾过了,而且不止一次。” 苏文摇头叹息。如果尸骸析出了禁忌物,肯定会散发出禁忌物的气息,引来超凡者。尸骸都不知留在此地多久了,就算析出了禁忌物,也不可能等他来取。 “咳……老吴,你收到消息了吗?” 这时溶洞远处传来一个神秘兮兮的声音:“文灵殿这次是搞什么鬼,发了这么一条没头没脑的消息?” “……你是说那幅画像?” 老吴纳闷说道:“眨眼功夫就没了……要不是俺眼尖,都看不到还有一行字,你说,那小子身上能有啥异宝,连文灵殿都发布这样的消息……老郑,我觉得这里有阴谋,决不能被文灵殿牵着鼻子走,弄不好是个坑!” “你才知道啊!要是文灵殿不坑,咱哥俩也不会在这鬼地方打转那么多年了……” 苏文屏住呼吸,藏身在一处巨石之后,竖起耳朵,仔细辨听两人的对话。 两人絮絮叨叨,大吐苦水一阵之后,又绕回到了最初的话题。 苏文也听得真切,也明白了两人在讨论什么。 文灵殿给归墟里探索的超凡者发了一条消息,消息是一幅画像,画像里的一个年轻人。 画像只有非常简单的说明,指出年轻人身上有重宝。 至于重宝是什么,年轻人的来历,全部没有。 而这条信息也只是出现了极短的时间,就被文灵殿给撤回,可却没有发出任何的更改说明。 许多超凡者便嗅到了不寻常的味道。 文灵殿是在发悬赏令。想弄死这个年轻人,可却不好直说。 但发布了这样的消息,在归墟深处,自然有大把人愿意代劳。 尤其年轻人身上还有重宝。 这重宝……想来是文灵殿许诺给动手者的奖赏。所以文灵殿看似什么话都没说,可该透露的信息,却是一点都没少。 老吴有些心动,可是……他与同伴老郑本事稀松,两人为了晋升序列三,砸锅卖铁,最终卖身给了文灵殿,才凑齐了最后的两样材料,晋升序列成功后,便被文灵殿送来此地服劳役十年。 如今已过去了八个年头。 两人如今最大的憧憬便是熬过这两年,完成了与文灵殿签订的合约离开这里。 这几年时间,两人为文灵殿服务的同时,还是搜罗了一些珍稀的材料,哪怕离开前要给文灵殿缴纳一大笔税赋,剩余部分,也够他们晋升序列四的秘药配制的了。 所以两人对此事不甚热衷。当然,两人清楚自己几斤几两,根本没把信心抢到所谓的重宝。 哪怕抢到一时,也无法保住,最终重宝在身,反而会成为他们葬身此地的祸因。 “混混日子就得了……” 老郑叹气说道:“文灵殿都不敢直接动手去处理的人,我们遇到了可不是什么好事,人家大人物,一根手指就能捏死咱,这些年,咱们若不是与人为善,和和气气,早就不知死了多少回了。” “就是……别看画像里样子年轻,弄不好哪家门派的序列五大能呢,要是碰上了,咱俩不被盘了就不错了……” 声音越来越近,最后在苏文前方停住。 老吴忽然停下了脚步,盯着前方的脚印说道:“咦,这里有人来过?” 而老郑却更加敏锐,却绕到了巨石后面,盯着苏文,四眼相对,最终是老郑打破了沉默,怯生生说道:“你看起来……咋有点眼熟诶?” 第一百三十二章 活宝 “……你认错人了。” 苏文顿时紧张起来。 眼前这位老郑身材五短,壮实。身上还披着一件斗篷,脏兮兮的,还布满了小破洞。斗篷上布满玄奥的符文,应不是凡品。 “有人?” 老吴吃了一惊,绕到巨石之后,看到了苏文。 “这不是……” 老吴声音发颤,小腿有些颤抖。 可他终究是聪明人,先是一手拉住了同伴,往后退了几步,绕到巨石身后,大声说道:“我们啥都没看到!” “啥?” 苏文有些发懵了。被两个超凡者发现,他已做好了最坏的准备。 好在他有与高序列的对手交手的经验,倒是不算很慌。 可没想到的是,对方看上去比他还慌。 “我们懂规矩!” 老郑这时也反应了过来,声音有些发颤:“我们啥都没看到,也不会到处乱说的!” “……我们守口如瓶!” “我们讳莫如深!” “我们秘而不宣!” “……这哪来的俩活宝?!” 苏文一脸纠结。 如果没有听到两人之前的交谈,他都担心对方此时是在演他。 “你要是不说话,那咱们就当你答应了啊!告辞!” 老吴反应很快,不等苏文回话,便自行拉起了同伴,逃也似的离开了这个地方。 序列三的超凡者,一心想跑,苏文根本捕捉不到他们的气息。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苏文忽然很想吐槽。 可他终究清楚,若不是这两个超凡者胆子太小,这时候该他夹着尾巴逃命了。 “得赶紧离开这里……” 苏文没有迟疑,果断离开这一片溶洞。 “文灵殿真是狗!” 苏文心里幽幽想着,他不过是一个序列一的小菜鸡,竟用了这样的阵势来对付他。 地支似乎也渐渐适应了这地方,部分力量有所恢复,遮掩了苏文的气息,起码他的气息不至于被老吴、老郑这样序列的超凡者所发现。 “……好险!” 跑了一阵,两位超凡者惊魂未定,躲在一个角落里瑟瑟发抖。这角落是两人探索归墟时的落脚点之一,也是紧急避难所。类似的地方,他们几年时间以来可是悄悄建立了不少,遇到危险的时候,是他们最后脱险的手段。 “真是倒霉……” 老吴脸色苍白地对着老郑说道:“归墟世界这么大,咱俩竟然遇到了这个可怕的年轻人……” “是啊……可是我怎么感觉,他好像很弱的样子?” 老郑表情有些复杂:“我感觉到……他是个墨家途径的超凡者,可气息只有序列一……至少不会超过序列二。” “怎么可能!” 老吴发出一声惊呼:“序列一……怎么可能在这鬼地方活下来?!” “我哪知道!可能是他身上重宝的原因?” 老郑长叹一声说道:“没想到……我们就这样跟重宝错过了!” “想啥呢!” 老吴推了他一把:“醒一醒,就咱们这点实力,抢到了重宝,你以为守得住?还有,你是不是想一辈子都藏在归墟不出去了?那年轻人怎么可能没有背景?伤了他,背后的势力将我们挫骨扬灰了怎么办?” “没错……嗐,这话不是我之前说的吗?” 老郑幽幽说道:“你抢我话!” “是吗?我怎么不记得了,分明是我先提的……还有哟,那小子,我看八成是扮猪吃老虎……他看到我们的时候,可一点都不带害怕的……若真动手,我们八成得没!” “就是……” “吴勇,郑明,你们在叽咕什么呢?!” 与溶洞颜色几乎完全一致的帷布猛然被掀开,小小的洞穴外面,站着一个一脸刀疤的男人。 男人左手小臂已断掉,可在胳膊上却长出了两条滑溜溜,像章鱼一般的触手,触手绕在脖子上缓缓活动着,此时抽出来,对准两人。 “章老哥!” 两人发出了一声惊呼,头皮也有些发麻。 来人他是认识的,一个杂家的序列四超凡者,在序列三谋求晋升的时候,走了歪路,用了邪恶的仪式晋升成功。 此等行径被发现之后,杂家要清理门户的。在杂家学者的追杀过程中,他被砍掉了左小臂,可最终还是被他混到了文灵殿招募的劳役营中,最终躲到了归墟中去,来到这地方,已经超过十年,比吴勇、郑明进入归墟都要早。 进入归墟之后,他用归墟土著的秘术,在手臂上催生出了两条触手,加上不敢以真名示人,便自取了外号:章鱼。 只是吴勇、郑明两人可不敢直呼其外号,平时在要塞见到都是恭恭敬敬称其老哥。 章鱼对两人素来也没有好脸色,可伸手不打笑脸人,也不过分为难两人就是了。 “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反应过来之后,郑明赶紧说道:“我们没见过那个年轻人!” “就是!也没跟他说过话!” 吴勇也赶紧补充了一句:“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啊!” “……卧槽,你们运气这么好?!” 章鱼一听,眼睛就发亮了。 在归墟深处,各大要塞之中,谁不知这两人是活宝,脑子里一根筋,藏不住秘密,也守不住财宝。 前些年两人发现了一条潜英石宝矿,明明可以偷偷发财,却没两天就抖了出去,被闻讯赶来的超凡劫掠一空,最后文灵殿赶来,宣布宝矿归文灵殿所有,只给了两人一笔奖励金,加起来还不够挖一天潜英石就能挣到的钱。 而这笔钱两人还分给了许多因为争夺潜英石宝矿受伤的超凡者,自己剩下的还不够买一件法袍,所以许多人都觉得这俩人就是智力障碍者。 可傻人也算是有傻福。 归墟世界,除了文灵殿直接管辖的要塞、壁垒之地外,其余地方都是毫无秩序可言的。 别说土著古怪的凶狠,超凡者相遇,往往也是一场厮杀,弱肉强食。 但所有超凡者都觉得……这地方难得有这样的憨憨,要是死了怪可惜的,遇到了会打趣一阵,却不会真的为难。遇到可以帮忙的,甚至也会愿意出手拉一把,当然,帮忙不会是白帮的,索要的报酬往往也让俩人一段时间白忙。可是在这种地方……杀人越货才是正道,出手帮忙救命,索要高一点额度的报酬,那是天地良心了。 这也是俩人能够在这地方八年,总是有惊无险的原因。 一听俩活宝的话,章鱼便反向理解,得出了靠谱的结论:“人被你们杀了……宝物呢?!” 章鱼的触手一下子便卷住了两人的脖子,将两人吊了起来。 “呃……” 两人也不抵抗,甚至连挣扎都不挣扎一下,舌头一下子便伸了出来,吴勇更是翻起了白眼。章鱼不是第一次这样对待他们,只要乖乖配合,用不了多久,章鱼就会觉得无趣,丢下他俩离开——有时候会把他们身上搜集而来的宝物挑走一些,但有时候说不定还给哥俩扔点吃食才走。 “狗东西!” 章鱼松开了触手。想到俩人的性格,就知道遇到了那个被文灵殿通缉的年轻人,俩人恐怕是抱头鼠窜,而不会做出杀人夺宝这样的壮举。 “人往哪个方向去了?” 章鱼手臂上的触手激动地颤抖:“他实力有多强……跟我比如何?” “我们……得保密!” 郑明哭丧着脸说道:“我们哥俩是讲原则的,章老哥,你是懂我们的,不要为难我们……” 吴勇摸了摸滑溜溜的脖子,连连点头:“就是啊……我俩都没察觉到他的气息很强……说明他强得离谱啊,还是墨家的气息……唔……”正说着,郑明便将他嘴巴给捂住。 “住嘴,你嘴巴漏风啊!不是答应了人家,说绝不透露他是个墨家的超凡者吗……看着虽然像序列一,可没个序列五,怎么可能会表现出序列一的气息嘛?!卧槽……我也泄密了!” 吴勇一下子便咬住了舌头,咬太急,噗了一声,舌尖上的血便喷了章鱼一脸。 “狗东西竟敢搞偷袭!” 章鱼的触手一下子便甩在了吴勇身上,将他拍飞,狠狠撞在了石壁上,半天才掉了下来。 “误会啊!” 郑明赶紧大声澄清,扶起地上的郑明,战战兢兢说道:“章老哥,您是知道我们的,我们就算有这个实力,也没偷袭您的胆子啊” “哼!两个狗东西!” 章鱼往地上啐了一口,抹去脸上的血沫说道:“下次你们可就没这运气了!” 骂骂咧咧的,退出了两人的藏身所,心里回想着两人的话,大步离开。 “序列五……墨家的执刀人!这可是一块硬骨头,难怪文灵殿会把消息放出来……借刀杀人么……妈的,这谁跟谁才是刀呢……这浑水,老子可不能趟,白跑了一趟,晦气!可是吧……还是可以试试运气的……” 章鱼的贪婪最终还是战胜了理智。归墟可不是一个讲究序列高低的地方,这里远比外面世界凶残得多,有时候序列三爆发出来的杀力,都比那些生活在太平世道中的高阶超凡者更有杀伤力。 “找几个老朋友一起合作……应该能拿下,顺便坑他们一把,他们身上的几件小玩意,我也是喜欢了很久了……” 章鱼最后舔了舔嘴巴,可想到自己刚被吴勇吐了一脸血沫,又连呸了好几声,骂咧咧地远去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以讹传讹 在苏文遇到吴勇和证明小半个时辰过后,他在归墟某处出没过的消息便传了出去。 最主要的原因便是发誓守口如瓶的两人比较倒霉,被章鱼撞见之后,觉得藏身地已不安全,匆忙撤退,可一路上遇到人便主动澄清自己与苏文没有任何关系。 于是小半个归墟的超凡者便清楚,苏文已经出现在特定的位置。 但大部分超凡者对此消息都不甚热心。 归墟是危险的地方,可宝物也非常多,只要愿意探索那些未知的区域,总有惊喜在等着。当然,风险也是有的,可比起杀人夺宝,危险可能还更低一些,实力不够的超凡者,掂量了自身的实力,评估风险之后,便不再关注。这些超凡者,都是实力与吴勇、证明之流差不多的。 那些实力超群的序列五,关注力度也不大。所谓的重宝,对他们吸引力自然是足够的,可同样的从消息里嗅到了不寻常的味道之后,他们的行为便谨慎许多。别说去主动寻找苏文,就连活动都减少许多。摸不清楚文灵殿的意图时,他们根本不会随波逐流。 最活跃的便是章鱼这一类,处于归墟超凡者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阶层,对讨好文灵殿和杀人夺宝最为上心。因为低序列的超凡者抢不过他们,高序列的超凡也看不上他们,一般都不会主动为难他们,活动空间很大,自然想法会活跃一些。 但是……消息从吴勇、郑明这边传出,加上章鱼在拉拢同伴共谋苏文的时候,消息便渐渐传歪了。 章鱼向同伴表示,苏文是个被墨家放逐的超凡者,序列很高——是个赊刀人。 但是章鱼还是有自己的见解,墨家规矩森严,赊刀人既然被放逐了,肯定被处置了门规的,现在最多也就只剩下半条小命,只要三四个序列四配合,必然能一举将其擒拿下来。 几名沆瀣一气的超凡者很认同章鱼的分析,只是在分赃方面有点小冲突,都表示重宝如果只有一件的话,分起来很麻烦,都提出了符合各自利益的瓜分方案,但最后却没谈妥,不欢而散。 于是这些家伙带着离了大谱的消息继续去寻找合作者,等消息再传回章鱼耳中的时候,苏文在描述中已成了墨家下一代钜子候选人,前来归墟历练。身上持有墨家重宝七八十件,件件都是禁忌物。 甚至还有小道消息表示,苏文是当代钜子的私生子,钜子为了传位苏文,才将他派来归墟镀金。 只是墨家钜子与文灵殿素来不对付,前些年钜子还与殿主大打出手,最终还是文灵殿殿主技高一筹,将钜子打发掉。可殿主也因此闭关了三四年养伤,双方算是结下了梁子。这一次,文灵殿散播消息,为的就是报复墨家钜子之前的挑衅。 消息有模有样,章鱼听到了这消息,也深信不疑。 “既然有几十件重宝……那不就好办了吗?!” 章鱼大喜,找来了之前谈不拢的伙伴,众人将各自汇聚得来的消息总汇了一下,确认了杀了苏文,收益巨大后,便再无分歧。 “可是……杀了钜子的私生子,下一代墨家钜子,不会有麻烦吗?” 与会之中,也有担心墨家势力的超凡,可却遭到了同伴们齐齐投来的鄙夷目光。 “钜子?归墟可是文灵殿的地方,不是墨家的地盘!再说了……我们这些人,能沦落到归墟这鬼地方还不是拜墨者所赐?若不是墨者对老子穷追不舍,老子至于卖身文灵殿,跑来这里躲风头吗?” 众人纷纷点头,话题一下子转到了抨击墨家墨者狗咬耗子,多管闲事这方面去。大部分人多墨家都是仇大苦深,说着说着便潸然泪下,最后纷纷表示,动不了地面上的墨者,还对付不了跑来归墟的小钜子?干了! …… “哈……嚏!” 苏文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忧心忡忡。 自遇到那俩活宝之后,他一路往黑暗处走,也不知来到了哪里。 但这一段时间里,通过记录者序列所带来的知识,他大致弄清楚了自己在归墟哪个位置,还搞明白应天长送他来这里的机制,以及如何离开这地方。 应天长虽然强行把他送来了此地,可文灵殿至少在表明上还是讲规矩的。这也是他有胆气当着程子的面,强行将苏文扔到归墟的原因。 在过去的数千年时间里,文灵殿对史家途径几乎彻底掌控,除去各家被允许的名额,其余史官都来自文灵殿。 而文灵殿的史家途径晋升,都是在归墟完成。 实际上,文灵殿也认可各家学派、王朝可以在归墟内晋升史家超凡者,并且认定可以在名额之外,在此地晋升成功的超凡,都能得到文灵殿的认可。 但是……对于文灵殿之外的史家超凡来说,进入此地晋升,那是给归墟白白送养分。最开始的数百年,还有学派想冒冒险,可当他们的史家超凡者进入之后,便再无音讯后,很快就死了这条心。清楚认识到,这根本不是漏洞,而是文灵殿刻意留下了,彻底断绝各家学派走史家途径这一条心。 苏文已在外面完成了史家途径的序列一,如今已是记录者。 所以他必须在这地方,从记录者晋升到序列三,才能得到文灵殿的认可。为什么不是序列二?晋升一个序列算是抵消之前的过失,只有达到序列三后,才能算完成文灵殿的考核,可以离开这里。 而苏文手腕上便有一个一扇门样式的符文,这便是应天长留下的阵法,等他成为史家序列三之后,阵法便会自动启发。将他送出归墟。 至于去哪里……苏文不知道,但不大可能会是武宁城就是了。 “序列二的条件是……” 苏文回想着史家序列二的满足条件。 首先,他必须掌握九门百家学说,有一定的功底,所谓的功底便是能默诵这些学派的典籍,从中解构奥义,获得文气。此外他必须拥有史家之外的文脉三条,而且都必须处于序列二之后,才能满足晋升的基本条件。 其次,他必须见证一件归墟里发生的,可以载入史册的大事,并且作为第一个见证者将其记录下来。 当然秘药还是相当简单……文气,只是这一次,需要的九道文气。 这对苏文来说,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事。 之前还有东郭喜的文气馈赠,可在归墟这种地方,他去哪里收集得了这么多学派不同的文气? 如果在外界,或许还能想想办法,不管内厂的关系还是青山书院都有足够的资源,是可以兑换得到的。可在归墟……这地方对他并不友好,文灵殿把他坑来这里,就是想把他坑死在这里,想得到文灵殿的帮助是不可能的,想从归墟中的超凡者身上得到文气,更不可能。 “先活下来再说吧……又不是说非得在这里晋升完才能回去……” 苏文纠结了一阵之后便想开了。 想在这里活下去,首先要找到食物。 跟苏文最初料想不一样的是,他原本以为,食物和淡水,对他来说最为致命。因为他身上一点储存都没有,饿肚子是迫在眉睫的事。 记录者的超凡知识里记载了数十种可以吃的东西,很多都是随手可得,只是味道嘛……记录者建议,吃这样的东西时候,最好是屏住呼吸,一口气吞咽下去了事。并且劝慰,人吃东西是为了活着,至于味道,可以不要计较那么多。 从相关记载里苏文找到了一种生长在潮湿岩壁上的藤蔓。 藤蔓会结出黑色的果子,果子的汁液很酸,但胜在汁液多,可以解渴,更能补充水分,果肉还能补充一点能量。 不过这既然是归墟里的生物,肯定有些诡异色彩,这种果子还是有轻微的毒性的,普通人吃了上吐下泻是免不了的,超凡者肠胃要比普通人强不少,不至于出现如此强烈的生理反应,可吃多了……会脸黑。身上的皮肤会青一块紫一块的,跟尸斑差不多。 所以这种藤蔓果也被称之为“尸果”。名字很瘆人,但却是大部分超凡者补充水源、食物的基础。 “这可比柠檬酸多了……” 苏文啃了几个果子,又往衣袖里塞一些,龇牙咧嘴,浑身哆嗦。他一度怀疑,这玩意能酸死他。可不吃也不行,在他所在的位置,是处于归墟危险与相对安全的区域,他的能力范围之内,能够安全找到的食物就只有尸果。 往下走几个溶洞,有一种小海兽,肉质鲜美,烤着吃能馋哭超凡者,可土著古怪出没频繁,经常有超凡者去打猎的时候被古怪群殴丢了性命。 就算没遇到古怪,遇到超凡者也是麻烦,苏文只能小心一些。 “按照以往那些记录者的生存经验,慢慢摸索……” 苏文给自己定下了生存目标。 先活下来,找到以往记录者们的生活据点,复刻他们的晋升之路,晋升到序列三,回归原来的生活。 苏文也清楚这种方式回归需要很长的时间,可活着,就有希望。 更简单的方法,是程子和老师打爆了文灵殿,将他救出来。 “还是省省吧……” 捡了一兜尸果,苏文回到了藏身的洞穴之中,等待“天黑”。 第一百三十四章 达贡 归墟虽暗无天日,可也按照四时运行。每一天也有黎明天黑,而且十分明显。 外界是白天的时候,便是归墟的“天黑”之时。归墟之中许多生物都自带荧光,正是这些微弱的光芒,照亮了整个归墟。而超凡者的视力也远超凡人,不用借助火光也能在这地方生存。 但外界白天的时候,这些散播光芒的生物便不再发光,以至于归墟世界陷入了深沉的黑暗。 苏文所等待的“天黑”,实际上是外面世界的白天。 当尸果藤上幽幽的荧光黯淡下去,最终彻底消失之后,苏文也清楚,在遥远的海平面上,太阳正在缓缓升起,新的一天开始。 他在归墟生活的第一天,也正式开始了。 生活在归墟中的超凡者,都是在荧光亮起的时候才活动的,黑暗时期,他们一般都是龟缩在各自的安全屋或者临时搭建起来的据点里休息。 苏文便是想趁着超凡者活动大为减少的时候出没,探索史家神秘知识里所记载的归墟信息。 这是晋升史家序列二的必要程序之一,他可以检索前人留下的神秘知识,确定某些知识仍然有用处,或者需要更新记录,不管是肯定旧经验依旧奏效,还是更新了新的知识篇章,都能为他带来文气,也能巩固他史家序列的力量。 身在归墟,苏文才意识到文灵殿为何独霸这一条途径,不愿松手。 只是记录者的他,便拥有一种匪夷所思的能力。 此时走在路上,他脑海深处便仿佛摊开了笔墨纸砚,记录下他沿途所看到的一幕,仿佛有无数个他正在绘图记文,眼睛所见,便化为图像、文字记录下来,甚至还重叠到了以前史家记录者所留下是神秘知识之上,进行对比更换。 一开始苏文只觉得神奇,可他却发现,脑海里的影像,其实可以随着他的意念进行变化。 提着毛笔刷刷地书写记录的形象,可以变成正对着计算机疯狂码字绘图的样子,脑海里凝聚出来的空间,仿佛让他处于曾经的世界,让他熟悉又陌生。 可是他终究不是喜欢沉湎于过去的人,最终还是按照这个世界的特征,老老实实地在脑海里执笔书写。当然这也是有进一步的考量,若有超凡者能够看到他意识深处的景象,那是会发现他潜藏的秘密的。 “暗河……” 根据脑海里的记录,苏文找到了一条暗河。 记录者将这条暗河称之为听潮河。在到朔望日,海水便会从归墟深处倒灌上来,带来许多新鲜的海鱼,是不可多得的食物。而这地方因为太偏僻,附近也没有土著古怪和超凡者的出没,相对安全。记录者之所以会记录这地方,是为了研究暗河运作的规律。 也正如此,这地方有记录者开辟出来的安全屋。 但留下这份记录的记录者,已经是一千多年前的了。 苏文来此地,不过是为了碰碰运气。 “有人活动过的迹象……” 苏文沿着暗河走了一段,还是辨认到了一些模糊的脚印,脚印看起来已经有一段时间。 “应该是上次涨潮完后有人到了这里……” 苏文作出了判断。 距离下次涨潮还有差不多十天时间,在这段时间里,史家的超凡者也不至于来这里监测暗河的水文情况。 他有些欣慰:“这样一来,就不用跟其他的史家超凡者碰面了……” 他心里对史家超凡还是有点亲近的。哪怕在文灵殿,史家超凡也是恪守中立的存在,文灵殿只要求他们不能偏向俗世一方,至于帮不帮文灵殿倒无所谓,只要他们恪守中立,又接受文灵殿的管辖,本质上便算是文灵殿的势力,外人很难认知到,史家学者只是一群喜欢钻研时空乱象,试图理解往昔,记录现在,推演将来的呆子。 可是在归墟中遇到史家超凡,会不会还是这个样子可就不好说了。 这种环境中,苏文可不敢去测试人心。他很快就找到了一个记录者的安全屋。实际上所谓的安全屋,就是一个人工开凿出来的小洞穴,修在石壁上,临地一丈多高,哪怕海水倒灌到此处,也到不了安全屋的位置。 安全屋外面蒙着厚厚一层特制的防水布,颜色与石壁几乎融为一体,上面还特意装饰上了青苔和海荆棘,与山壁几乎彻底地融为一体。 “真是用心了……” 停在安全屋下,苏文对修葺了安全屋的史家超凡者赞不绝口。 这个安全屋肯定换过很多个主人了,可却保持着这个样子,说明一代代的史家超凡者维护得很用心。 只是…… 苏文却也闻到了淡淡的腐臭味道。 腐臭味不同于归墟溶洞中到处都能闻到的腐朽、潮湿和咸苦味,而更像是尸臭的味道。 这让苏文一下子便警惕了起来。 他感觉得到,臭味正是从安全屋里散发出来的。沿途他可没有嗅到过相似的味道。 “嘎嘣……嘎嘣……” 而这时,苏文更是听得清楚,石壁上的安全屋,传来了咀嚼的声音。 仿佛什么动物正在咀嚼骨头的声响。 “有情况!” 苏文倒吸了口凉气,缓缓后退。 “哗啦……” 只是蒙在安全屋外面的一层油布忽然被撞开,露出了一个巨大的脑袋,嘴里叼着一根大腿骨用力撕咬咀嚼,脸上两排大眼睛,整整齐齐地对着苏文闪烁绿光,阴森恐怖地盯着他打量…… “古怪!” 苏文哆嗦了一下,手里的冰锥险些便朝身前这头古怪飞掷出去。 可是……冰锥甩出去容易,可未见得能对古怪造成多大的伤害,但想收回来,难度恐怕就有些大了。 这可是他防身利器,丢了等于失去半条小命。攥住冰锥,苏文也仿佛捡回了险些丧失的勇气。 “咔嚓咔嚓……” 看到有新猎物出现,古怪囫囵两口便将一大条人腿吞进了肚子。 看到这一幕,苏文险些吐了出来。 “达贡!这是达贡!” 苏文也冷静下来,与隔着不到三丈远的古怪对峙着。 达贡是古怪的名字。是一种人身,鱼头,大嘴,有着十八只眼睛的归墟土著。 达贡有着近似人类的智慧,要不是文灵殿下了死命令,所有归墟生物不得定名为妖族,史家说不定还会将其归纳为可以教化的族群。 要是这样,这也意味着,超凡者不可以将其视为纯粹的猎物。人族虽然防妖镇妖,可真正通晓了人性、智慧的妖族,只要不做恶事,容忍度是很高的。甚至还会设法豢养、签订同伴契约之类,增强战力。 可归墟土著,智慧越高便越残忍,吃人便是它们的最大爱好。 所以文灵殿根本没有教化达贡的想法,对它们只有一种政策:赶尽杀绝。 达贡对人族超凡者也秉着同样的策略,遇到便杀死,然后吃掉对方的尸体。 “被它杀死的……难道是个史家的超凡?” 苏文一颗心往下沉。 能够在这里出没的超凡者,最低都是序列三。而史家超凡者,除了他这样的水货,哪怕是序列一也要比其他途径的序列三强许多。 毕竟没有好几家序列三的力量作为支撑,根本晋升不了史家的序列一。苏文算是投机取巧得到了几道文气的支持,其他史家超凡可没有这么幸运,大部分人的文气,都是靠自己辛苦修炼积攒而成的。 然而……这样的史家超凡都丧命达贡的尖牙利爪之下的话,那他又凭什么能活下去? 苏文有些悲观。 “桀桀!” 达贡似乎看到了苏文眼底的惊慌,十八只眼睛里散发着邪恶笑意,嘴巴更是张得大大的,发出了嘲讽的笑声。 下一秒,它从安全屋扑了下来,巨大的身影,如同巨石一般砸向苏文! “动作变慢!” 可当达贡开始发起攻击的时候,苏文反而冷静了下来。 他艰难地用了一句言出法随,达贡坠落的身体,仿佛有一根长线在它背后狠狠地拉扯了一下。 “给我死!” 苏文两手握紧冰锥,瞬间冰锥释放出了森森寒意,末端更是锋锐到了极致! “噗!” 达贡反应其实已经够快,在它摆脱苏文超凡力量控制的瞬间,两个前爪已经抓向了冰锥,甚至还握住了部分。 可冰锥已经刺入了它圆滚滚的肚皮之中,苏文全力之下,几乎贯穿了它厚实的身躯! “呜噜……” 达贡发出一声诡异的痛呼,身体更是爆发出一股无形的力量,将苏文一下子震开! 苏文仍旧两手死死握住了冰锥,被荡飞出去,落地七八米后,打了一个滚,爬起来便朝来路狂奔! 打不过打不过! “比桂呈还强!” 苏文根据自身战斗经验,总结出了达贡的杀伤力有多强。 难怪史家途径的超凡者都会被它猎杀!这货要是悄悄地摸到超凡者的安全屋边缘,往里面一钻,别说序列三,序列四也扛不住啊! “桀桀……” 见苏文想逃走,达贡却是发出了笑声。 笑声在暗河中回荡。 很快苏文就意识到,这不是回声。 而是别的达贡的声音在回应。 一时间,苏文有些窒息。 这地方……似乎变成达贡的老窝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讲道理 苏文屏住了呼吸。 神秘知识里关于达贡的记载不算少,所以他还是掌握了一定的应对办法。 别看达贡长着十几只眼睛,可归墟暗无天日,视力早已退化,距离稍远,达贡是看不到人的。 但达贡也不是依靠眼神抓捕猎物,而是辨认气息和味道。 苏文之前便处理过身上的味道,在衣物上涂了一层泥土,用归墟特有的味道遮掩他的味道,此时屏住呼吸,甚至收敛了超凡力量,达贡想找到他,还是有点难度的。 “桀桀……” “达贡……达贡!” 达贡们的声音此起彼伏。 此时苏文才意识到,“达贡”的名字,是来自它们族人交流时所发出的音节。 遗憾的是,再博学的史家超凡者,也没能记录下达贡音节所代表的意思。达贡能发出的声音不多,可是音调起伏变化却极其繁复,所以苏文判断,达贡族群的语言已经相当成熟,主要是通过音节长短、音调高低变化表现出来。 “这个可以记录下来……” 情况虽然危急,可身为记录者的技能却不自觉地展现了出来,脑海将这段信息记录下来,并且记住了达贡们发出的声音节奏。通过对比声音变化和达贡的行为,可以一定程度上推断出达贡们语言中所表达出来的意思。 被冰锥所伤的达贡此时气息微弱,声音浑浊而充满怒火。在它的召唤下,暗河深处出现的达贡越来越多。 达贡们在溶洞横冲直撞,试图寻找苏文的踪迹。 苏文其实没有跑远。 屏住呼吸之后,他在拐弯时看到一个水坑,水坑处于暗河边缘,每次涨潮时倒灌进来的海水都会把水坑填满,可退潮的时候,灌注到水坑里的水体便留在此地,苏文毫不犹豫便钻到了水坑之中,潜到水底。 几头达贡都路过水坑,可并没有注意水下的石头上,死死抓住一个人。 超凡者可以在一定的时间里不用呼吸,甚至可以利用毛孔在水下呼吸,可苏文没有利用毛孔呼吸的能力,在水下最多也只能坚持一刻钟。 一刻钟后,达贡要是还没散去,那他必然会暴露。 “先熬过这十分钟再说……” 苏文努力让自己心跳保持平静,两手抓住水底岩石,不让自己浮到水面。 他很难理解,这地方为何会出现大规模的土著。 尤其是达贡这种凶残的族群。 最可怕的是,镇守归墟的超凡者,似乎对此一无所知。 他们甚至都不知道,可能有一位史家途径的超凡者已经沦为达贡腹中食物。 “达贡达贡……” 洪亮而低沉的声音此起彼伏。 苏文虽然听不懂达贡所表达的意思,可他听得出来,达贡们似乎很烦躁,应该是没有找到他的缘故。不少达贡还掀开了暗河岸边的岩石,到处锤击岩壁,地面。可路过水坑达贡们,却看都不看水边一眼,甚至有几头达贡,还有意识地避开水坑的位置。 如果苏文处于溶洞高处,就会发现沿着暗河有着数量众多的水坑,达贡们经过水坑的时候,都会下意识地避开,仿佛水坑里有着它们所顾虑的对象。 若看到这一幕,苏文也就会意识到这不是他运气好,可能是……更加倒霉。 可达贡在水坑来回了数次,其中有头达贡脚步打滑,往水坑滑了几步,背部猛然露出一大片骨刺,手脚并用,利爪抓住地面,往后跌跌撞撞地爬起来,远离水坑之后,苏文也总算明白,自己可能选了一个不大好的地方。 “这小水坑……能有什么危险?” 苏文毛骨悚然,只是此时从水坑逃离,不过是送羊入虎口。 而此时,他却是注意到水坑里,似乎多了许多半透明的丝线。丝线在水底深处往他的位置席卷而来,可却停在了他身前三尺左右的位置,踌躇不前,有几根透明的丝线似乎想往前探索,可伸出不到半尺的位置,又猛然探了回去,然后很快又如此反复。 “我去!” 苏文头皮发麻。 尽管不知这些丝线是些什么存在,可他却清楚意识到,达贡畏惧的,可能就是水坑里的丝线。 “是某种水母?” 苏文心里暗道一声。 能够被达贡畏惧的,自然不是普通的,甚至是带有剧毒的水母。肯定是长得像水母,可实际身份却是归墟里的某种“古怪”。 尤其是此时,苏文明明都已看到了丝线的活动,可却没有感觉到半点危险,也毫无察觉有超凡的气息,便足以证明这玩意的可怕。 就在苏文凝视丝线将近一分钟的时候,终于有一根丝线按捺不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苏文冲了过来,动作异常迅猛,别说眼下苏文的水下状态,哪怕在陆地上也来不及做出反应。 丝线直奔苏文的左眼而去,看来是有选择地发出袭击,直指要害。 “噗嗤!” 可丝线到苏文眼前不到半尺的地方,忽然便通体黑色,仿佛被烧成了灰烬,随着苏文下意识的闪躲,水体流动,一下子便将其融化。 “咳呕……” 仓促之间,苏文也呛进了一大口水,一时间感觉肺部都要爆炸。 “爹……” 地支的声音及时响起。 “地支!” 苏文松了一口气。地支……关键时刻竟然没有掉链子,及时救了他! 随着地支的声音在脑海响起,苏文也发现,自己头上竟然多了一个水泡一样的东西,一下子将水体分开,形成了一个气泡。 “呼……” 苏文重重地呼出了一口浊气,又猛然吸了几口气,这才感觉整个人活了过来。 “爹……抓住这头水仙子,用它的灵性,可以找到一个子件!” 地支似乎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十分兴奋。 “水仙子?” 苏文可不知这是什么东西,尤其达贡还在周围活跃,别说抓什么水仙子,他只想不被当成猎物给抓住。 “对的!” 地支明显没有考虑到苏文的感想:“水仙子的灵性,可以让我很快就能找到其中一件子件,联系并控制它!” “等我先活下来再说吧!” 苏文果断地否定了地支的提议。他固然对地支的子件很感兴趣,可总得看眼下是什么状况啊! 更不必说地支在关键时候往往不靠谱,若它该死的正义感发作,苏文可就要凉在这里。 “哗啦……” 而这时,水底忽然一阵激荡,似乎有什么东西从水下的沙泥中钻了出来。 紧接着,苏文便看到了一团半透明的的东西,看起来像是一团水母,可实际上,更像是一团被人胡乱团起来的丝线。 “这就是水仙子?!” 苏文对这个看起来古怪的玩意有着更违和古怪的名字感到莫名惊诧。他很想知道,到底是哪个天才给这东西取了这么一个好听的名字。 “没错!还有啊爹!它就是水仙子,不是谁给它取的名字叫水仙子……” “好吧!” 在地支的强调之下,苏文还是搞清楚了水仙子的厉害。 被命名跟自带名号是两回事。 就如“道”这个名字。 道家给“道”命名的时候,明确表示,“道”是存在的,可它并不是叫道,而是被道家命名为“道”,以此称呼,方便人们去理解和称呼它。 而水仙子则不同,观察了解它的时候,就能得知它的名字,就叫这个。 也就是说,它的超凡规则便自带了这个名字,用其他名字称呼它,是记录不住它的存在的。 实际上……史家的超凡者在这一段暗河观察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可他们都没有注意到水仙子的存在。 要么是他们忽略了水坑里这种奇特的土著,要么就是没能深入了解,因而无法系统地记录下来。 “这岂不是意味着……我记录下了归墟一个全新的物种?” 苏文心里有一点欣喜,这意味着,他也算是记录了归墟部分资料,可以作为晋升的知识。 有了地支支棱起来的气泡,苏文在水下从容了许多。他也发现,地支似乎对水仙子有着绝对的压制效果,水仙子从水底出现之后,并没有表现出攻击性,反而潜行到了水坑另一边,甚至收起了之前的丝线,团得更紧。 苏文忽然问地支:“达贡跟水仙子是什么关系?” 他发现,水仙子怕地支,而达贡似乎畏惧水仙子,眼下便有了一个平衡点。 所以就算有能力收拾水仙子,苏文也不会动手。 地支有能力收拾得了水坑里的水仙子,可不一定有本事对付得了水坑外的一群达贡啊! “实际上……‘不一定’这个词是可以直接去掉的。” 苏文最后这样想着。毕竟一开始他就被达贡追着打,根本没有任何的防守余地,若不是冰锥还是发挥出了效果,他恐怕被第一头达贡给收拾了。 “达贡,达贡!我是来跟你们谈生意的!” 这时,溶洞里响起一个急促的声音:“你们可不能伤害我!这是你们首领保证过的!……什么,有人伤了你们的同伴……肯定不是我啊!” 说话的人大声辩解着:“我也没本事伤得了你们啊……是不是……讲讲道理!” 第一百三十六章 灵性 “……” 听着溶洞里男人的声音,苏文满心震惊。 在之前他还以为,达贡的语言没人能听懂,可这时他才意识到,不但有人能听得懂达贡的话语,实际上达贡也能听得懂超凡者的话语。 甚至双方都已做上了买卖。 “记录者的消息……严重滞后啊!” 苏文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从超凡知识里所得到的知识已经落后于现实。 这很不寻常,可也很正常。 并不是每一个记录者都用能力将自己所获得的知识固化到晋升仪式中去,为后面晋升的超凡者提供帮助,就算有,他们也未必会这样做。 知识是无价的,不是每一个人都愿意选择分享。 神秘知识,更多是依靠晋升过程中,晋升者从天道共鸣中获得,至于能获得多少,全靠运气。运气好的,不仅仅得知下一次晋升时的仪式形式、秘药配方,还有超出相应序列的知识和力量。 运气差的,连晋升仪式都坚持不下来,在晋升过程中失控变成怪物或者死亡。 苏文小心倾听着来者与达贡之间的交流。 达贡们显然是见过这位超凡者,虽然对他推推搡搡,并且表示了极大的恶意,可并没有对他造成实质伤害。 在他大声的辩解之下,达贡也从喧嚣烦躁声中渐渐平静下来,为首的达贡——也就是被苏文刺伤的那头,被两头达贡抬了上来,嘴里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似乎十分痛苦。 “啊……是谁把您伤成了这个样子?” 来者看到达贡身上的伤势,也不禁吃惊说道:“还是被禁忌物所伤……幸好不是要害,我这里有治疗金疮的秘药,您先用上一些,效果很好的……” 达贡苟延残喘的声音响起,苏文听得仔细,从双方完全不一致的音节中,也听不出个子丑寅卯,但从达贡的音调听,它似乎同意了来者的方法,用金疮药治伤。 “这个人……跟这头达贡的交情可不小啊……” 苏文心里嘀咕着。如果是他受了伤,一头对人族有极大恶意的异族给他上药,他也不敢轻易接受,而达贡刚刚被他所伤,就接受了人族超凡者的药物,足以说明两者认识很久,而且往来频繁,都建立起了交易渠道了。 苏文听不懂达贡的话语,可超凡者的话却一清二楚。 “我这次来,是有一件特别重要的事情想委托您和您的族群去做……当然,给您的报酬肯定不会少的,三天后有一拨超凡者会去探索沉魂湾,他们的地图我已动了手脚,他们的驻地被我改到了靠近你们营地最近的地方,到时候必然能一网打尽,那可是有一名序列四的名家超凡者,舌头肯定是无上美味,您不就好这口吗……我的要求……是这样的……有一个年轻人得罪了文灵殿,把他扔到了归墟,如果您遇到他,当然可以吃掉他,但他身上有不少宝物……” 超凡者压低着嗓音说话,可对藏在一旁水坑里的苏文来说,不啻当面密谋。 他可以确定,超凡者口中的年轻人,说的就是他。 这家伙是看上了他身上的禁忌物了。而且剑走偏锋,别人都是拉帮结派,在超凡者之间寻找援力,可这家伙却找到了土著身上。 “这家伙算是个人奸吧?” 苏文很快给此人打上了标签。从此人所说的话中,苏文已经弄清楚他与达贡族之间的买卖是怎么一回事。 此人应是利用了职务之便,将一些超凡者拐到了达贡的领地中去,让达贡吃掉他们。 作为报酬,达贡将猎杀掉的超凡者所遗落下来的财物、宝物送给此人。 “什么……竟是这家伙把你打伤了?” 暗河边上的超凡者朝达贡首领展示了苏文的画像之后,得到了一声愤怒的咆哮,画像被撕成了碎片,从达贡愤怒的表达中,他也搞清楚达贡伤势的来源。 “竟然如此巧啊!”超凡者声音里带着欣喜,可转眼他便一脸沉痛说道:“这厮胆大妄为,更是留不得,一旦发现了他,绝不可留情……还有,他身上的东西……您可是用不上的啊……” 水坑里的苏文心里骂骂咧咧。一开始他只是推断,此人带来的消息是关于他的,可与受伤达贡一印证,便确定这家伙是冲着他而来。 “此等人奸,人人得以诛之!” 苏文心中暗想,可不要让他逮到机会,一旦有机会,必然要为人族除害! “谢过首领……在下感激不尽……一旦有好消息,还请用老办法通知我……” 达贡首领神色冷漠,用过超凡者提供的秘药之后,它的伤势有所好转,嘀咕了一声,旁边便有一名同族朝他扔出一个包裹。 “这是……任正安的东西……” 超凡者接过包裹,喜出望外:“好东西……史家超凡者的遗物,可都是至宝啊!姓任的,我早就告诉你,不要惹我,不把你弄死,我杨亢名字倒着写……嘿嘿,哈哈!” 他千恩万谢,又说了一阵好话才意犹未尽地离开。 “任正安……杨亢……” 苏文记下了这两个名字。 杨亢离开之后,达贡活动的声音也在变小,通过地支感知到的消息,苏文确定了达贡首领被同伴抬走,沿着暗河往海域方向而去。 大部分达贡追随首领离开,也有不少负责侦察、巡逻的达贡沿着暗河其他支流方向而去,应该是去寻找他的迹象了。 “爹!别忘了水仙子!” 确定岩洞里没有了达贡之后,地支急促提醒苏文。 “怎么捕获它?” 苏文虚心请教。 “用手啊!” 地支的回答更是简单粗暴:“水仙子在水中能够对付一切的生灵,尤其是海族,它的丝线就是利刃,可以轻松在水中切割它们的皮肉骨骼……” “……” 听到地支的回答,苏文一阵毛骨悚然。 既然海族能够被水仙子轻松切割,那他岂不是更容易,别的不说,他可以确定,他的皮肉坚韧程度,远远比不上达贡。 达贡都会被水仙子轻松切割……地支还让他用手去抓? 这是坑爹吧? 而坑爹……地支是有前科的,而且还不少。 “有我在呢!” 地支大咧咧地说道:“水仙子有八种力量属性是无法贯穿的,我身上便有六种,俺可是它最大的克星,爹,你胆子大一些,盘它!” “你确定?” 闻言,苏文感觉好了一些。 可他依旧有些拿捏不准。万一地支真的想送走他,这可是个好机会啊! “千真万确啊爹!我可是你女儿啊,我会骗你吗?!” 地支开始喊冤。 苏文只感觉脑壳阵阵生疼。 他仔细寻思水仙子攻击他的场景,也意识到此时的水仙子似乎正在瑟瑟发抖,对他充满了恐惧,便能猜出地支所说的一切是真实不虚的。 “是我太小心了……” 苏文深深吸一口气,罩在他头顶的气泡都被他吸小了一圈。 随后苏文在水底潜行,扑向水仙子。 水仙子想逃,可地支根本不给它机会。 在地支的力量覆盖之下,水仙子根本无法动弹,苏文一手便将其抄住。 “吱吱!” 水仙子在水下发出老鼠般的叫声。 可在苏文的脑海里,却响起了一个嘶哑尖锐的声音,声音像个被绑上了火刑架上的巫婆。 “饶命啊!我可没有杀过人族啊!我只猎杀达贡啊……我们是一伙的啊!” “……别吵!” 苏文还没说话,可地支却大叫起来:“再嚷嚷,就真的把你给弄死!” 水仙子在苏文手里顿时蜷缩成了一个丝球,不敢动弹。苏文它不了解,可地支是什么,它却比苏文了解太多。 “把你的灵性剥离出来……你准留下一成!” 地支用不可抗拒的声音在对水仙子发号施令。 苏文也听之任之。他对水仙子一无所知,可地支却提及,通过水仙子的灵性,是可以找到地支失散的子件。 没有子件的地支是不完整的,但苏文也不追求将所有子件都收集到身边,而是想通过控制子件的方式,操控拥有子件的超凡者,然后将其整合成一股庞大的力量。在这一点上,苏文的想法跟地支算是不谋而合。 只是在之前一段时间,地支都没能找到子件下落,它倒是表示能确定某一件子件的位置,并且随时能够取得联系,可已知的子件都算得上是一枚闲棋,没必要急着动用,关键是找到那些未知的子件下落。 可缺乏必要的媒介,想找到子件并不容易。 地支所说的关键媒介,便的水仙子的灵性。 “九成……那我会坏掉的!” 水仙子女巫般的惨叫声在苏文的耳膜里激荡,让他感受到难以言喻的痛苦。 “那就全部!” 地支可不是在跟水仙子商量。 “别……我马上就给您灵性……” 水仙子果断认怂,随后全部丝线猛然颤抖,乳白色的光芒从丝线末端渗出,最终汇聚在苏文的掌心之中,变成一块玉石的东西。 随后灵性很快渗入了苏文的皮肤,很快被地支所吸收。 紧接着,苏文便在脑海深处,看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 第一百三十七章 大佬救命 “这个是……” 画面在苏文脑海里渐渐变得清晰,苏文也终于看清楚画面里的人物。 “是个墨者?!” 苏文看到,男人身穿土布衣袍,衣服上还打满了补丁,裤子上涂满了泥巴,身边放着一个背箱,箱子上刻着一个大大的“墨”字,所以苏文判定他是一名墨者。 最显眼的是男人身边还有一把锈迹斑斑,刃口布满了豁口的重剑,重剑长近一米三,起码超过一百斤,能够使用这种重武器的超凡,且不说序列多高,至少膂力惊人。 男人还留着络腮胡,只是胡须乱七八糟的,没有整理,看起来格外沧桑。 乍看之下,长得跟柳三刀跟南宫还有几分相似。 “该不会是柳叔的兄弟吧?” 苏文这般想着。 只是他从没听柳三刀提及还有兄弟这样的说法,南宫也没提过除了柳三刀之外还有儿子。 “啊哈……” 画面中的男子忽然感慨一声,从背箱里拿出一个酒壶,仰头往嘴里倒酒,可任他摇晃许久,酒壶里一滴酒水都没有往下滴落。 “竟然还有声音……” 苏文倒是吃惊了一阵。 “那是当然的……爹,等咱们与重光兵联系上,还能把他拉到一起,面对面说话呢……” 地支讨好地说道:“若这家伙对我们没什么用处,还能直接把重光兵收回来……” “重光兵?!” 苏文想了想,这个名字他不是很熟啊……硬是愣了好一会,才明白地支所表达的意思。 地支的子件,都是用天干数配百家名而成。 天干数为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 可天干还是有更原始的名称的,用来纪年,分别为:“阏逢、旃蒙、柔兆、强圉、著雍、屠维、上章、重光、玄黓、昭阳”。 地支称呼子件的名称,便是用更早的名称,重光兵简而言之便是辛兵。 只是……简单地称为辛兵,可能会搞错。 “我原来想差了……这不是几百年脑血栓就能想得出来的名字,没个几千年达不到这水平。” 苏文幽幽吐着气。心里暗想,自己要不跟地支打个商量,帮它把这些别扭的子件名字改一改。起码改成是人能够听得懂的。 只是转念一想,地支子件的名号,实际上是地支为了避免名字太好猜想,因而掌握了收容它的条件,将其收容的。 苏文也是因为那个神秘的虚影横插一手,最终收容了地支。 对于地支的十个子件的名号,他也是知其然不知其所然,地支不明示,他还得一个个去组合,最终用组合法破解这个秘密。 “辛兵……” 当苏文在心底喊出这个名字的时候,他忽然发现,脑海深处的环境在不断变化。 “诶嘿……发生了什么事?!” 影像中那个男人也悚然握紧了身旁的重剑。一团云雾忽然在他周身弥漫,紧接着将他裹挟其中。而且他还发现,迷雾竟然是从他腰带的玉扣上散发出来的,完全没有时间反应,更没办法躲避。 “轰隆……” 苏文忽然便发现,自己端坐在那张他见过了两次的青铜长桌之前。 而且端坐在长桌尽头,最靠近王座的位置,算是王座之下的第一位。 而画面的里的男人,此时则一脸茫然地站在长桌末端,神色惊惶。 此时他发现自己置身于一片汪洋之中,而脚下却是一座破败的神殿,神殿只有破败的建筑和一张布满锈迹的长桌。 长桌周围的桌椅空荡荡,只有对面有着一个看不到面目的虚影,盘踞在座椅上,懒洋洋地盯着他,仿佛深渊尽头的魔王,盯上了猎物的模样。 “……” “爹,先别说话。” 苏文正要说话,可地支的声音却在心底响起:“他搞不清楚状况呢,先让他说。” 苏文顿时明白。 地支将他与这个墨者拉到了那位虚影所留下的空间……不,这个空间不应该是虚影的,而是地支的世界,只是那位可怕的存在,掌控了地支,因而占据了这个世界的最顶端,让地支俯首称臣,因而他也获得了的对地支的控制权。 此时地支对他开放了内在世界,但依旧对那位可怕的存在保留了足够的敬意,那一张居高临下,俯瞰一切的王座,应该就是属于那个恐怖的虚影。 “这里是什么地方?” 果然,男人率先说话了。 说话的同时,他攥紧了手中的玉扣,好几次他想将玉扣甩开,可却也舍不得。 起码他清楚,是玉扣出了问题将他带来这里,想离开此地,也得靠玉扣,丢了可能就回不去了。 “谢勋,兵家序列四超凡,擅长领兵,原是长宁侯幕府右将军,因与长宁侯世子起争执,怒而杀之,弃官而逃,最终隐姓埋名,逃到了归墟。” 苏文翻看着地支通过子件所传递而来的信息,似乎漫不经心地说话,可说出的内容,却让谢勋握紧了双拳! 他亡命归墟,已经五年! 这五年时间里,没有一个人得知他的真实身份,哪怕进入归墟的时候,用的也是一个看起来是真实身份的假名。这几年时间,他用虚假身份混得风生水起,从来没有人怀疑过。 可在虚影之前,他的一切伪装都没有用处。 “你,你怎么知道?!” 谢勋额头冒出了冷汗。 可随即他两眼便冒出了凶光。 他可是兵家序列四,这些年来,死在他双手之下的敌人,早已超过百人,甚至有序列五的狠人都被他斩杀,虚影虽然诡秘,可他并不觉得就没有斩杀的机会。 “你想动手?” 苏文背后冒起冷汗,可在地支在一旁提醒,谢勋只是意识被拉入了秘境之中,实际上本人还留在原处,根本没有威胁。 既然伤害不了他,苏文顿时便支棱起来。 无风险的装逼嘛……谁不会呢? “你尽管试试……嗤嗤……” 苏文甚至还发出了不屑的笑声。 地支能够从子件里得到的信息也相当有限。原因不在于子件不给力,而是子件是谢勋得到不久的宝物。 谢勋也清楚子件是一件威力不弱的禁忌物,所以一直小心提防,所以子件能够获得的信息不多。 “你是禁忌物的意志?” 谢勋果然把问题想到了子件上去。 “虽然我没能彻底收容你,可你想伤害我,也是不可能的。”谢勋对此还是有点自信。玉扣是他杀死了几名作恶多端的超凡者,搜检他们的宝物时发现,经过鉴定,他确定这是一件防御能力极好的禁忌物,也掌握了一些激发防御的功能,在关键时刻,是可以救命的。 但因为没有彻底掌握玉扣的性能,他也在上面布置了许多防御机制,制衡禁忌物的特殊伤害属性,可没想到,他的布置都没有效果。 “错了……” “那不算什么禁忌物……” 苏文故作高深:“那不过是一个通讯器,让你拥有聆听我声音机会的通讯器而已,算不上什么禁忌物,更说不上是什么宝物……” “爹……人家是很宝贵的啦……” 地支在低声抗议。 只是它的声音,谢勋是听不到的。 “通讯器……” 谢勋心头震悚。 他所知道的通讯器只有一种,那就是文印。 他也拥有一方文印,这是在归墟的必需品。文灵殿很多时候会给超凡者发放一些提醒信息,要是没能及时收到信息,很可能会丧命其中。 可文印价格可不低,他当年在大燕国当武官多年,也就只买得起一方极小的文印,来到归墟,可是砸锅卖铁,又向文灵殿借贷了一笔才换了一块性能更好的文印,这笔债务,他足足还了三年才还完。 好在文印没有损坏,不然这可就亏大了。 可价格高昂的文印,只能接收发送基本的文字,怎么能跟他眼下所遭遇的情况相比? 他可是直接被眼前神秘的虚影拉到了面前。 谢勋并不傻,从苏文的话中也听出了玄机:“所以说……我并不是真实在您面前?”他对苏文保持了尊敬,可似乎也弄清楚了自己的处境,并不是很担心了。 “你猜猜……” 苏文淡淡一笑,心里却暗道大意了。 他就不该多话,让对方猜到了事实。 随着苏文这一番话,谢勋却是不淡定了。 “不是?” 他怀疑起自己。 “你现在遭遇了困境?” 苏文避开了话题。 “还好吧……” 谢勋也没有就着之前的话题继续下去。 “也谈不上困境,类似的情况已经发生了很多次,文灵殿那边很快会来帮忙的……” 谢勋死鸭子嘴硬,不想让苏文得知他眼下的窘况。 “是吗?你守的要塞,还能坚持多久?” 苏文又问了一句。 “起码一个月!” 谢勋挺直了腰杆,应了一声。 “真的?” 苏文冷笑一声,若不是地支找到了谢勋的境况资料,还真信了。 “十天没问题!” 又听到苏文一声冷笑,谢勋长叹了一口气,语气已经有些无奈:“文灵殿那边已经发消息,说援军在路上了……我起码还能坚持三五天吧……” “那你能坚持到援军到达的时候?” 苏文觉得这家伙满口吹牛,整个要塞就只剩下他一人了,古怪只要发起一波冲锋,整个要塞就得没! “……呃……大佬真是神通广大,一眼就看透了我的脆弱,救命啊!” 谢勋听到苏文冷笑的声音,再也绷不住了,跪在了地上,大叫了起来。 第一百三十八章 明白了 “……” 苏文暗暗咬住了舌尖,面无表情,不让自己笑出声。 但是吧……谢勋此时的境况也着实危险,但凡还有一点支撑得了他的力量,他也不至于如此狼狈,表现得如此破罐子破摔。 堂堂一位兵家序列四,在任何一个王朝,都有资格坐镇一方。若在一些小国,甚至能出将入相,领一国军马,各大学派对兵家序列的超凡也礼遇有加,愿意邀请他们担任客卿和供奉。原因嘛也很简单,绝大多数的学派超凡者,都是纸上谈兵的好手,论实际格斗厮杀能力,却还是比较孱弱的,越是序列低,战力便越弱小。 兵家却不大一样,兵家超凡的晋升途径与谋略自然无法剥离干系,但个人武力,格斗技巧,厮杀能力也极为重要。各大学派都有共识,相同序列中,与兵家超凡者交手,那就是送人头。 所以各学派招募兵家修士当供奉是传统技能了,一来是交好兵家,二来是想让兵家修士教导学派中的超凡者,让他们掌握更高强的战技,与敌人近身交手时好歹有还手的余地。 谢勋见长桌尽头的虚影没有反应,他有些慌。身处绝境的他很清楚这可能是他活下去的唯一机会了,便只能小心地问道:“……大佬?大佬?!” “你为何不放弃要塞,突围而去?” 苏文忽然问道。 谢勋所在的要塞,其实并不归文灵殿管辖,而是谢勋纠集了一些超凡者,朝着归墟深处开拓,前后花了一年多的时间建起来的。 这样的要塞,在归墟深处有不少,而且文灵殿也在大力扶持。毕竟光靠文灵殿的实力,开拓归墟效率太慢,因而给了谢勋相似的超凡者不少优待。 但凡打下土著古怪聚集地或者建起要塞的超凡者,都能得到文灵殿的奖赏,不但有物资补偿,还能免去极其昂贵的税赋,若功勋显著,还能有机会加入文灵殿,享受特殊的权力待遇。 所以有很多实力足够,又想在归墟继续探索下去的超凡者,都会有打造要塞的打算。 只是能够做到这一点的也不多。 在归墟建造一座要塞,到底有多艰难,只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才会懂得。 所以想让他们放弃自己辛苦建造起来的要塞……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铁穹要塞……是我跟十六名弟兄用血和泪打下来的……” 谢勋深深吁出一口气,缓缓说道:“为了打下这一片地盘,我们花了一年时间,建造要塞,又花了一年的时间,才建成不久……如果就这样把要塞送给了鱼头人,不但是我,我那十六位兄弟,也死不瞑目。” 想到在守卫要塞过程中死去的弟兄,谢勋心如刀割,忽然低声抽泣起来:“文灵殿答应过……他们有一支援军就在附近,只要我们守五天,他们就能赶到的……可十天时间都过去了……要不是这样,弟兄们可以早早放弃要塞,先离开这地方……等大军前来再夺回……” 苏文微微摇头。 地支从子件中搜罗而来的信息,汇聚起来已经可以推导出一条完整的信息链了。 这个被谢勋命名为“铁穹要塞”的地方,直面一个被称之为“鱼头人”的归墟土著部落。 鱼头人中极少超凡者,只有部落首领、高级武士才拥有超凡之力,实力最为强大的首领,也不过是相当于人族超凡序列三的水平。但鱼头人身体却足够坚韧,普通刀枪难以伤害,加上数量众多,谢勋带着十几名超凡者,可是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鱼头人驱赶到了归墟更深处,在要害之地建起了铁穹要塞。 而要塞附近,有着一种极其罕见的超凡材料,黑银。黑银跟放久了的银子颜色差不多,可却是一种可以增强超凡者体魄的秘药,再致命的外伤,用黑银调配的秘药治疗之下,基本都能恢复。 文灵殿将黑银当成了最重要的战略物资之一,这也文灵殿在前期给予谢勋帮助的原因。 只是要塞建成之后,文灵殿也想着摘桃子了。 毕竟从谢勋等人手里收购黑银,哪怕价格压得再低,也是要给钱的,而且数量不菲。 所以掌管铁穹要塞一带的文灵殿一名实权管事便动了心思,想将这个要塞纳为己有。 当然不能用他自己的名号去抢夺,更不能用文灵殿的名义去征收,这可是犯大忌讳的。 可是推动鱼头人反攻要塞,又不给铁穹要塞发援兵,等要塞沦陷,再伺机夺回的能力却是有的。 然后铁穹要塞便迎来了灭顶之灾。原本放弃了要塞一带地方的鱼头人,竟然疯狂反攻,而且这次反攻,鱼头人似乎对要塞的防御了如指掌,从最薄弱的地方发起攻击。 经过招募,要塞里除了最初追随谢勋的十几人,还多了几十名低序列的超凡者,可最终在一次次战斗中,超凡者死伤殆尽。 在最近的一场战斗后,最后几名从一开始便追随谢勋的同伴战死,整个铁穹要塞,便只剩下他一人了。 苏文还清楚,很快,鱼头人会在下一波的攻击中杀死谢勋,然后过两三天后,文灵殿的援军会姗姗迟来,将鱼头人从要塞赶走。 从此以后,这座铁穹要塞,便归于文灵殿的统治之下,但实际上……文灵殿的高层未必知道,在这座小要塞附近,有着一座价值连城的黑银矿。 所以谢勋不管等多久,只要他还活着,都不会有文灵殿的援军前来的。 他要是没死,人家就没办法名正言顺地占据他所发现的黑银矿了。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啊……” 苏文幽幽一声感慨。 窥一斑而见全豹,从谢勋身上所发生的事情,也大概能清楚文灵殿管治下的归墟超凡者的命运有多悲惨了,可是吧,苏文对他们的同情也是有限,这地方的超凡者,多是人渣败类,对这些家伙,苏文着实同情不起来。 “是这个道理……” 听着苏文的感慨,谢勋也是一惊,随即明白了自己的悲惨命运的根源。 “大佬……您有什么办法,拯救我吗?” 谢勋低声下气说道:“黑银矿……我可以一分不要,只要您能给我那些死去的弟兄们一点安家费即可……” “办法嘛……” 苏文想了想,手指在长桌上轻轻敲了敲,沉吟了片刻。谢勋愿意以黑银矿作为报酬,并不出他所料。毕竟眼下他自身都难保,宝矿对他也没有意义。 然而苏文对此也没有太大的兴趣。他又没打算留在归墟,哪怕名义上拥有一座矿,离开之后,也不会有人认账。为了一座实际上并不能捞到好处的矿藏动了心,在谢勋面前可就落了下乘,有损高人形象了。 “你如今遇到的问题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有破局之法,但之后你还想守住这地方,也是困难得很……” “只要能活下来便可,至于黑银矿,不是说好献给您了吗……” 谢勋是聪明人,听出了苏文所要表达的意思。 黑银矿,他是守不住的。 可谢勋也是有自己的打算。他眼睛都不眨一下,把黑银矿给了眼前这位“大佬”。大佬吃肉,汤汤水水什么的,总能给他留一点。 “我对你的宝矿不感兴趣……想保住它,你只能拉其他人入伙,你只要不想着独占,那就不至于走进死胡同里。” 苏文对谢勋的觉悟很满意。 “那……那我该如何报答您?” 谢勋嘴巴张得大大的,一脸的不可思议。 “呵……肯定有你能帮得上忙的时候……” 与谢勋取得联系,是地支临时搞的事情,为的是重新掌控谢勋身上的子件。 苏文没有什么利益诉求。 可在归墟之中,他的确也欠缺助力,谢勋序列四的兵家,若能收为己用,肯定帮助不小。可要是在谢勋身前现出本身,风险极大。 所以苏文干脆用留白的方式,让谢勋自行脑补。 想了想,苏文故作高深地说道:“用不了多久,归墟里的形势会发生大变……你若能利用得好黑银矿,整合一些力量,将来对你有莫大好处。” 这话可不是空穴来风,文灵殿准备撤离归墟,让百家学派接手这块烫手的山芋,不是形势大变是什么? 文灵殿撤离,百家学派的力量还没彻底接管归墟各处要塞的时候,归墟世界肯定会迎来一场大动荡,谁能抢占先机,自然能够获得巨大的好处。 “在下明白了!” 谢勋心头大震,赶紧说道:“我会按照您的吩咐,尽快拉起一股力量!” “呃……” 苏文在心里暗道,这就是脑补过度了啊…… 可他也没想要纠正谢勋的说法,淡淡说道:“你向文灵殿求援,肯定是求不到的了,其他的超凡者也不可能因为此事前来,但是嘛……” 苏文的手在长桌上敲了敲,谢勋面前便浮现了一幅画像,他的画像。 “你向文灵殿禀报,还有向能够接受到你信息的超凡者发出通知,就说此人正在铁穹要塞,请他们快速过来协助你抓捕。” “这……” 谢勋之前都在耗尽心思抵抗鱼头人的进攻,根本没注意到文灵殿所发的通缉令,此时有点茫然。可他脑子还是够灵活的,赶紧说道:“我这就照做!” 第一百三十九章 交朋友 “还以为真抱上了一条大腿咧……” 铁穹要塞的最顶端,谢勋躺在上面,大口大口地喘气。 他已按照苏文给的模板将消息发送出去。不仅仅对文灵殿发送了消息,还随机对附近可能存在的文印信号都发送了消息,只要对方确认收信,便能阅读他所发出去的消息,当然,这是要耗费文气的,并不是每一个超凡者都会愿意接受陌生的文印消息。 小半天过去,谢勋并没有得到任何的消息反馈。 这不得不让他怀疑苏文所给出的对应方法,是不是存在着问题。 “也没关系,与弟兄们一起战死此地而已……有什么好怕的……” 从地上捡起一把尸果,胡乱地塞到嘴里一顿咀嚼,面无表情地吞咽下去之后,谢勋拄起重剑,重新站在了要塞之巅。 他即要塞。只要他还没战死,铁穹要塞就不会沦陷。 只是密密麻麻的鱼头人开始从溶洞深处涌现,缓缓朝要塞靠近的时候,谢勋终究还是叹了一口气。 “该来的……始终会来……只可惜了,还是没试过这些家伙能不能用来做……剁椒鱼头啊!” 至于鱼头人能不能当菜,他与弟兄们有过讨论。归墟深处,物资匮乏,鱼头人能不能吃是一个严肃话题,可当年儒圣下过定义,凡是具有人类情感智慧的归墟族群,哪怕为异类,哪怕为古怪,哪怕要把它们灭绝,也不能吃食其血肉。 在当时,超凡者并没有觉得儒圣定下的规则有什么问题,可后世探索归墟的超凡者却颇有微词。 毕竟当年的超凡者是为了扼守归墟通道,不让归墟里的古怪离开归墟,袭击人族世界。镇守归墟海眼的超凡者并不会匮乏食物,可后世超凡却是深入归墟深处,探索未知的世界,粮食极其匮乏,许多超凡者饿急了,连同伴都想吃掉,更不用说归墟里具备智慧的怪物了。 等文灵殿接管了归墟,圣人定下的规矩虽然明面上也得到了遵循,可私底下究竟打了几折,没人知道。 不过大部分超凡者不到走投无路,实在是不吃就会饿死的程度,都不会轻易食用归墟深处的生物,尤其是具备一定智慧的生物。 谢勋开辟要塞的过程虽然艰苦,可不至于断粮,自然不会想到拿鱼头人当食物,只是平时闲聊打趣,打发时间。 “呱呱呱!” 鱼头人发出青蛙一般的声音,对要塞发起了冲锋。 谢勋一顿重剑,要塞的防御阵法便激活,绞杀着冲进阵线的鱼头人,不少鱼头人闯入杀阵,瞬间就被切成几段,血液喷涌,血腥残忍。 只是阵法的光芒很快就弱了下去。 更多的鱼头人从被打开的缺口里闯入,杀上了要塞高处。 “啊哈!” 就在谢勋往两手缠好布条,防止鱼头人的腥血沾满双手,握剑手滑的时候,他却听到了一声惊诧的感慨:“这算什么事!连鱼头人都对文灵殿的悬赏感兴趣了吗!真是岂有此理!” 随着这一声怒喝响起,从声音传来方向忽然飞来了一大片红雾。 看到这一片红雾,谢勋头皮发麻,赶紧将身上的斗篷罩帽扣在头上,屏住呼吸,一头扎进了要塞之中! “竟是农家的甘老大!” 农家的甘老大,谢勋是认识的。却是不曾打过交道,主要是甘老大此人擅长用毒,喜怒无常,睚眦必报,动辄给身边的同伴下毒,轻则上吐下泻,重则一命呜呼。 这样的人物,整个归墟里的超凡者都视如蛇蝎,畏之如虎,谢勋自然敬而远之。 只是甘老大这时候却出现在铁穹要塞……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毕竟前阵子有消息传闻,甘老大调配出了一种新的毒药,正赶往归墟深处,准备对一种抗毒性极强的古怪下毒试药。 红雾所到之处,便是阵阵“滋滋”声音响起。鱼头人坚韧的皮肉沾染些许红雾便开始大面积溃烂,发出阵阵“呱呱”的惨叫声,仓皇退却。 也有不甘心退去的鱼头人继续冲进红雾之中,可不到几秒钟便发出凄厉惨叫,转头逃命。 “甘老大,你不是在坐忘渊找乌头怪的麻烦吗,怎么会在这里?” 躲进要塞,大气不敢喘一口的谢勋却是听到另外一个声音:“如何就到了兵家的地盘……我可是记得,这是姓谢的那小家伙的地方,你这么闯进来,可不符合规矩啊!” “就是……那个姓谢的怎么不见了……该不会被姓甘的给杀了吧?” 有人出声附和,帮腔着有七八人之多,个个实力不弱,中气十足。 “这个是……章鱼老哥?!” 辨认出质疑甘老大声音的来历,谢勋又暗暗喊苦。 神秘虚影给他的办法果然奏效,引来了不少实力强劲的超凡者……可是! 这些都是些什么人啊! 有好事者将在归墟里的一些超凡者编排了名号,如“五大高手”、“十大恶人”之类。 而章鱼、甘老大,都是“十大恶人”榜上有名的人物。与他们混迹一起的同伴,不是恶贯满盈,也是罄竹难书的典型。 这样的人物光临铁穹要塞,能有什么好事? 但谢勋很快就发现,闻讯赶来的可不止这两拨人,不多时就有四五十人匆匆赶来,而且多是三五成群,极少落单的。 不过超凡者们互相警惕,都不敢靠得太近。 甚至最早赶来的甘老大和章鱼一行人,也眉头紧锁,内心警惕。有实力赶来此处的超凡者,与他们实力大抵相差不远,群战起来,并没有多少胜算。 “谢老弟,你可还活着!” 还是章鱼头脑活络,大声呼唤谢勋:“是你给大伙发的消息吧……咱们可都来了,你可不能不出来见客啊!” “是啊……那年轻人在何处,要是你抓住了,便交出来,我顾天龙不会亏待你!” 有人拍着胸膛大声说道。 有人当即出口讽刺:“呵,老顾你牙口这么好,这么多朋友在这里,你还想吃独食啊?” 随后更多超凡者出口附和,表示顾天龙实在狂妄,在归墟连十大恶人都评不上,也敢在此饶舌,实在令人笑掉大牙。 “消息是某发出去的……” 谢勋眼看外面要打起来,只能赶紧离开藏身之处,出现在要塞顶端。 他一出现,便发现几十上百双眼睛从四面八方盯在他身上。 一时间,谢勋感觉心底一寒。 最近一段时间,要塞每一天都被数以千计的鱼头人攻击,那如潮水般轰击要塞的压力,与此时众人的目光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人呢!人在何处?!” 章鱼手臂上的触手一阵抖动,亢奋说道:“按照规矩,你可以从那年轻人身上挑走一件东西!除此之外,大伙也得认你这个人情,不会亏待你的!咱们可都是一诺千金的诚心君子!” “不错不错!” 众人连声附和。文灵殿通缉的年轻人既然被谢勋抓到了,他自然应该拿点好处。冠冕堂皇的大道理众人心里是不屑的,可想到那年轻人传说的背景,谢勋拿了头功,将来墨家钜子找人报仇的时候,自然是找谢勋这个倒霉鬼,其他参与其中的人可就没什么事了。 想到这一茬,就没人觉得亏了。 “人嘛……跑了。” 按照苏文交代的说辞,谢勋小心应付着周围众多超凡者。 “什么?!” 众人一阵错愕之后,怒视谢勋:“你是消遣咱们!” “好大狗胆!” “姓谢的!别以为你是兵家序列四就敢玩弄咱们的感情是吧?信不信老子一刀子捅死你!” 听说苏文不在此处,许多人便直接翻脸。 他们许多人闻讯之后,可是耗费了不小代价,直接闪现到铁穹要塞附近,成本巨大。如此消耗就是为了比别人更快一步找到苏文,从中获得好处。 可苏文不在此处,那可就是扑了个空。 这事可不能这么就算了! “各位,听我一言!” 谢勋用力一顿手中的重剑,缓缓呼出一口气,环视四周:“那年轻人身怀重宝的消息是文灵殿放出来的吧?可诸位扪心自问,这么多年来,文灵殿的放话,有多少可信?” 他此话一出,众人的喧嚣顿时弱了几分。 一方面是他说的的确有道理,另一方面,谢勋终究是兵家序列四,若不是已经十数日与鱼头人拼死血战,此时气息可要比在场大部分超凡者都要强,不容小觑。 “大伙心中也清楚,文灵殿是在借刀杀人……甚至是想利用这子虚乌有的蝇头小利,诱惑我等争夺所谓的重宝,制造混乱!” “没错,有道理!” “我就说嘛,那年轻人白白净净的,怎么看都不像身怀重宝的样子!” 有人在人群中附和。谢勋看得清楚,出声的两人,一个叫吴勇,一个叫郑明,是出了名的活宝。但两人在归墟吃亏极多,可却一直活得好好的,不得不说是奇迹。 “我听闻归墟局势有重大变故,文灵殿因而对我等超凡有不可告人之心,诸位不得不防,所以这等只有风声而没有真相的消息,还是慎重对待为好……不过嘛,若大伙想发财,这里倒是有个门路愿意跟诸位交个朋友……” 谢勋稳住了场面之后,很快便进入了节奏,将黑银矿的消息抛了出去。 得知谢勋拥有一座黑银矿,在场的超凡者顿时也将抓捕苏文的念头抛诸脑后了。 第一百四十章 已死之人 地支很快给苏文带来了谢勋和铁穹要塞的情况。 事情发展果然不出他所料,当谢勋将黑银矿的消息透露出来之后,吸引了在场所有超凡者的注意力,没人再理会他的去向。 禁忌物固然吸引人,可是跟黑银矿的收益却是无法相提并论的。禁忌物或许能够迅速提升超凡者的实力,可黑银矿却是一笔源源不断的财源,财源不但能兑换各种超凡材料用于提升实力,还能拉起一支强大的队伍,朝着归墟深处继续探索和开拓。 但凡有点长远目光的超凡者,都清楚不能错过黑银矿的分配。 谢勋因而提出,他作为黑银矿的实际发现者和拥有者,愿意与众多超凡分配黑银矿的同时,在场的超凡者也应该给予他帮助和给与相对应的利益。 谢勋也不贪心,他表示自己只要一成五的利益分配,其中半成属于他自己,一成归于那些追随他,并且已经战死在铁穹要塞的同伴。收益将会送到同伴外界的亲眷手中。 至于那些没有直系亲眷的同伴收益,谢勋也不将其收为己用,而是作为福利基金,将来发放给为铁穹要塞、黑银矿利益的功勋们。这些功勋从超凡者到招募的矿工,都能得到一定的福利奖励。 而在场的超凡者,只要承认铁穹要塞的主人是谢勋,并且愿意为要塞势力范围内的利益表示维护,便可获得黑银矿的产出分成,除了最基础的分成之外,还有按照出力大小获得相对应的股份。 谢勋的一套计划全盘托出之后,反对者寥寥,哪怕连十大恶人之流的恶徒,都觉得谢勋照顾到了他们的利益。 毕竟这些收益算是白捡的。 为数不多的反对者基本都是实力强悍,实力处于或者接近序列五的大佬。他们想从实力地位出发,获得更大的利益。只是想到利益最大化是要与在场的所有超凡为敌,便只好打消这个主意。当谢勋把黑银矿拿出来与众人瓜分之后,任何人都清楚,想私吞下这座黑银矿已不可能。 最后便是皆大欢喜的场景,众多超凡者与谢勋歃血为盟,表示了对谢勋的支持。 而支持的最直接表现便是,缔约成功之后,超凡者们通知了他们麾下势力,组织人马、调动粮草资源进驻铁穹要塞,筹备矿工,准备开采黑银矿。 除此之外,超凡者还趁着人多势众,朝着铁穹要塞所防御的方向前进,将五个对铁穹要塞形成直接威胁的鱼头人部族剿灭…… 谢勋感觉发了一场漫长而不真实的梦。不到一天时间里,他就在濒临灭亡的边缘,一下子矗立在了人生巅峰。 “太可怕了……” 缓过神后,谢勋也感觉背后在发凉。 因为他所提出的方案,全都是苏文教他的。虽然黑银矿的收益看似被分走了大部分,可身家性命都保住,剩下的半成收入,也是天文数字,若仔细去分析,他在上百超凡者中,占股还是最大的一个…… 事情尘埃落定之后,谢勋也赶紧将铁穹要塞的事情进展给苏文汇报过去,但还是比地支慢了许多。 苏文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知道了。 想了想,苏文给谢勋发了个消息:有人与达贡族勾结,准备坑害一批探索沉魂湾的超凡者。注:此人名杨亢。 实际上,偷听杨亢跟达贡族交易的消息,苏文还不知怎么处理。 只是想到杨亢还想通过达贡之手猎杀他,苏文心里便有些生气。想杀他,自己来啊,跟达贡密谋害人,这算什么嘛! 如今在铁穹要塞汇聚了上百超凡者,说不定有人认识杨亢或前往沉魂湾的超凡者。这个消息捅出去,必然能制造一些动静,到时候,就不会有那么多注意力放到他身上去了。 所以苏文坑起杨亢,没有一点心理压力。 …… 苏文深一脚浅一脚,走在泥泞之中。 因为首领受伤,达贡族已沿着暗河撤回聚居地中。 所以苏文回到了史家所留下的安全屋周围。 尽管安全屋里的史家超凡已经殒命,值钱的东西也被达贡交到了杨亢手里。可史家真正的价值不是随身的宝物,而是留下的记录。 “希望那个任正安先生的记录还在……” 确认了安全屋里没有达贡的气息之后,苏文扯下了遮盖安全屋的油布。 一股恶臭的味道从安全屋里传出。 苏文早做好了准备,口鼻已用衣物遮掩得严严实实。 只是尸臭的味道依旧让他感觉到恶心。 被达贡袭杀的任正安,已经吃得差不多,只剩下一些骸骨,就连脑袋都消失无踪。苏文忍着恶臭的味道,将骸骨收拾到一边,用油布包裹起来,带到暗河旁边,挖了个坑洞埋好。准备什么时候把个消息告知谢勋,让他将任正安的骸骨收走,交回家人。 等安全屋里的臭味消散一些之后,苏文才再次回到里面,寻找可用的东西。 “史家学者……可是用心经营了这里很长时间了……” 苏文连声感慨。 安全屋可不是一个简陋的岩穴,而是在洞穴里面挖出了不小的空间,有一小厅,一卧室,还有一个小小的厨房。 任正安的残骸,便是在小厅上发现的。不过从现场留下的血迹可以判断,他是在卧室里面被杀死的,而且整个过程似乎没有打斗过的痕迹,应该是他睡着的时候,被达贡偷袭,一击毙命。 “这就说得过去了……” 在苏文的认知里,史家超凡者终究是厉害一些的,要是面对达贡都没有还手之力,实在说不过去。 若死在偷袭之下,那倒情有可原。 卧室里还有一个简单的书架,陈列着一些书本和手写本子。 达贡对这些东西没有兴趣,也不懂其中价值,没有理会。 但对苏文来说,这才是真正的重宝。 他冒险前来此地,就是找一些史家超凡的真迹,毕竟成为史家超凡者之后,如何往下走,他感到迷茫。 如果有前人的经验指导,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这本是……《前朝要略》?” 苏文先是从书架上抽出了最厚的一本书,翻开一看,发现上面的字迹扭曲。 “我的序列还不够?” 苏文凝聚文气,仔细阅读着目录。 很快,他便察觉,这是一部史书,记载的还是两千多年前的一个王朝。 从书名看,这自然是王朝覆灭之后若干年后,史官修史的时候写下的要略笔记。 但这样的文章,往往需要高序列的超凡者才有能力阅读。 苏文身兼史家超凡,阅读这样文章的门槛相对要低一些,可想轻松翻看,起码也得到了序列二才行。 消耗文气翻看了几页,得知这个前朝叫所谓的“大凉”,有七百年国运,甚至还短暂地一统天下,并且以道家学派作为国教,可大一统不过数十年便分崩离析,天下再次分割成数十国,混战不休。 而后天下在各大学派的支持下纷纷割地立国,而后便是持续的战争,小国纷纷被并吞,大国崛起,相互僵持。 “这些历史……还真乱。” 放下厚厚的史书,苏文摸着隐隐作痛的脑壳连声叹息。 他又翻了书架上的书册,有些失望。 大部分的书册竟然是一些通俗话本,只有一个本子是笔记之类,但用的都是暗符,只有作者本人才能看得懂的那种。 “这个任正安,也太无聊了吧……” 但仔细翻看了笔记本之后,苏文还是发现,任正安用暗符记录下来的是归墟里的一些情况。 符文内容苏文是看不懂,可大多内容是有配图的,有溶洞大小、矿物位置的地图,也有暗河流向,土著古怪分布的标注。其中达贡族、鱼头人两种古怪的图像,栩栩如生。正是有这两种古怪在其中,所以苏文才能轻易地判定记录的真实性。 “任正安是不想别人知道他记录下来的信息……这也说不过去啊……他都没有用超凡力量扭曲信息,这份资料要是落在文灵殿或其他一些人手里,还是能够通过图形猜出真相的……” 苏文喃喃自语。 “因为大爷这本册子,根本不是写给他们看的!” 这时候,苏文身后传来带着怒火的声音。 “啊哈?!” 身后毫无征兆地出现这么一个声音,苏文受到的惊吓可不小,他急忙转身,看到一个皮肤苍白,却十分精壮的汉子,身上背着一个行囊,怒视着他。 “你,你是何人?” 苏文都有些口吃起来。 “你刚刚不是叫了我的名字吗?” 精壮汉子声音更怒了:“还有,老子放在外面的值钱玩意,都被你搜刮到哪里了……还有,这里怎么会有尸臭和恶心的达贡味道?!” “……你,你是任正安?!” 听到这话,苏文终于猜到了身前之人的身份。 见任正安重重点头,苏文还是像见鬼了一般说道:“你,你不是被达贡吃掉了吗?” “哇哈哈哈……” 任正安好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两手叉腰,仰头大笑,好一会之后才瞥了苏文一眼,翻着白眼说道:“达贡能把老子吃掉……开什么玩笑,就算藏在归墟最深处的达贡之王,大衮亲至,想咬老子都得崩掉几颗牙!” 第一百四十一章 任正安 “那……这里被达贡吃掉的人是谁?” 苏文有些犯难了。 “老子哪知道?!” 任正安吹胡子瞪眼。 “……” 苏文看着这个张口闭口自称老子的家伙,有些难以相信,这货竟会是一位史家途径的超凡。 真正的史家超凡,不应该都跟他一样,学富五车,出口成章,风度翩翩,温润如玉? “这家伙拉低了史家学者的素质啊……” 苏文在心里感慨。 “小家伙……你也是史家超凡?” 任正安抽了抽鼻子,眼中敌意倒是少了许多,只是他很快就喟叹起来:“这么弱……咱们史家超凡实力的平均值,可被你拉低了啊!” “呵……” 闻言,苏文报以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这话的确不好反驳,他清楚自己就是个菜鸡。 然而超凡之路本来就是如此,只能通过积累时间的积累去提升序列,增强实力。倒不是说没有捷径可走,只是绝大部分想走捷径的人,最终变成了失控的怪物。 苏文短短时间里拥有三道文脉,拥有儒家、墨家和史家途径超凡的能力,已经十分难得。但不明他身份的任正安,自然是不知道的。苏文也自觉没必要解释,他成为超凡者才不到半年时间。 “不过颜值倒是拉高了不少……” 任正安又抽了抽鼻子,挥了挥衣袖,室内忽然便起了一阵狂风,将安全屋里的污浊之气尽数排出。 “出来,给爷说说,都发生了什么事!” 任正安看了苏文手里的笔记本,苏文忙不迭地把笔记往前一送,任正安没有接,转身到了外面的小厅上。 苏文只得讪讪地把东西放回了书架上,跟在任正安身后走了出去。 见任正安没有动手伤人的念头,苏文松了一口气。地支都没能感知到任正安的出现,可想而知这家伙的可怕,任正安若要动手,他在劫难逃。 “是这样的……” 苏文交代了自己晋升了记录者后所获得的神秘知识引导之下,找到了安全屋,又撞见了达贡和杨亢见面所发生的事。 任正安勃然大怒:“杨亢……这个狗东西……竟敢害我?!” “你们认识?” 苏文小心问道。此时他心里便只剩下了一个问题,既然任正安还活着,那在安全屋里被达贡吃掉的人是谁? “你把残骸埋哪里了?” 任正安看似粗鄙,可心细如发,并没有彻底相信苏文所说的话。 当苏文指出位置之后,他更是一手提起了苏文,一步离开了安全屋,又一步便来到了埋骨之处,挖出了残骸。 “……你说杨亢与达贡密谋害我?” 任正安拿起一块骸骨仔细辨认了片刻,又放回了坑中,将其重新掩埋好,神色古怪。 “……是的。” 苏文点头肯定。 与达贡密谋的人,曾自曝名号,苏文听得一清二楚。 “那这残骸是谁的?” 任正安怒视苏文。 “呃?!” 苏文愣了愣,说道:“您说什么?” 他可没想到,任正安竟然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啊……你是说……这才是真正的杨亢?” 苏文明白过来。 “唔!” 任正安点头说道:“杨亢这厮,就算烧成灰我都认得出他味道,就别说还剩骨头了!” “那是怎么回事?” 苏文错愕问道。 “我还想问你呢!” 任正安盯着苏文上下打量了一会,最终还是摇了摇头,他倒是怀疑苏文的用心,可他终究是高序列超凡,苏文有没有说谎,他是看得出来。 “所以是有人害死了杨亢……冒充他的身份与达贡进行了交易?” 苏文拍了拍脑袋,感觉不可思议。 可是……害死杨亢的人,又怎么认错人,认为死的人是任正安呢? “这说不过去啊……” 苏文连连摇头,总感觉事情哪里不对劲。 “说不过去的地方多着去了……” 任正安摸了摸乱糟糟的胡子,可摸了几下才意识到,两手刚刚抓了腐臭的骸骨,动作僵了一下,随后假装不经意地在苏文身上擦了两下,这才继续说道:“据我所知,能够随黑潮暗流出现到这地方的达贡,都是一些臭鱼烂虾,实力达不到序列三的强度,它们是如何杀得了序列五的杨亢?!” “序列五……” 闻言,苏文心也是一惊。从杨亢与达贡之间的相处关系,苏文觉得杨亢说不上奴颜婢膝,也极尽谄媚事之,哪有序列五大佬的气度? “会不会搞错了……” 苏文都开始怀疑自己听到的话。 “没有错……死的人就是杨亢……而且,他的灵性不见了。”任正安轻轻摇头:“有人盗走了他的灵性……可惜了,这货虽然本事稀松平常,但析出禁忌物的可能性还是蛮大的,可惜了啊!” 苏文满头黑线。 他可没想到,任正安堂堂史家高序列超凡者,竟然对死者的灵性感兴趣。 “呵,你在这鬼地方呆久了就知道灵性有多重要了!尤其对我们史家超凡来说……” 一边说着,他两眼上下打量苏文,最终却摇了摇头:“蚊子腿,太弱了,不值得老子出手榨取你的灵性……” 苏文听到这话,小腿发软。 他甚至都怀疑,杨亢会不会是死在任正安之手。 “想啥呢……” 任正安一巴掌拍在苏文肩膀上,苏文两脚顿时陷入了泥泞之中,抵膝而止。 “你跟我过来!” 搞完了恶作剧之后,任正安回到了安全屋内,在小厨房里生起了火,淘米下锅,煮了饭菜。 苏文洗清了泥泞,回到安全屋的时候,任正安已经弄好了三菜一汤。 只是任正安的厨艺也实在令人发指,苏文完全看不出他煮的是什么。 “鱼汤,咸腊肉,清炒海苔……还有这一盘,这不是肉,是飞灵鱼,它的刺有毒,全剔掉了,剩下就只有小肉片。” 任正安从大陶碗里给苏文装了一小碗汤,便捧起比他脑袋还大的陶碗,咕噜咕噜地喝起来,放下的时候,汤碗便见底了。 苏文见状,没有喝汤,而是赶紧端起了饭碗,赶紧夹菜下饭。 “孺子可教!” 任正安笑了一声,端起饭钵,将菜碟里的几个菜风卷残云般堆好,一阵狼吞虎咽,没几下便将饭菜解决,连菜汁都没浪费。 苏文只吃了个半饱,最后端起了汤碗,小口小口地喝下去。 从任正安对待食物的态度,苏文便意识到,在归墟搞到食物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咱们史家学派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前辈见到后辈要照顾提携一下,老子请你吃过一顿饭,那也算是对后辈的提携了,以后遇到什么事情,可别仗着自己是史家途径的就麻烦我,知道没有?” 任正安打着饱嗝,摸着肚皮说道。 “……?!” 苏文顿时感觉这一顿饭似乎过于昂贵了。若他知道史家学派还有着这样的规矩,这顿饭他怎么也不会吃,而是留着求助的机会,在有需要的时候找任正安。 但是吧……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若任正安不愿意帮忙,也没有人能约束得了他,还不如还有顿吃的实在一些呢。 “多谢任前辈的招待。” 苏文将最后一小口汤喝完,抹了抹嘴说道。他内心有些感慨,在归墟这种鬼地方,很可能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想喝到一口热汤吃一顿简单的饭菜,都千难万难。 “嗐?什么前辈,老子才三十六岁,比你大不了多少,要叫就叫大哥!” “呃……好,任大哥。” 苏文看着任正安那沧桑的脸,心道三十六……怎么可能……七十六我或许信了。 “哼……” 任正安冷笑一声:“等你在这鬼地方呆个七八年,你到时候还能像老子这么俊俏再说!” “……好吧。” 苏文可没想到,任正安竟然如此年轻,他更没想到的是,任正安对容貌竟如此在意。 “既然你到了这里,按照规矩,这个安全屋就交给你了,我往别处去……以后山水有相逢。” 任正安剔着牙,大咧咧说道:“吃的呢……我带走一点,里面的书留给你,我的笔记嘛,你可以抄一份,当然,你要是能读懂的话……不用太感激我,史家传承不容易,这是归墟里的老规矩,想来你也是懂的。” 苏文连连摇头,十分诚恳:“真不懂,我晋升史家途径,算起时间,应该还不到一天时间……整个过程也是莫名其妙的。” “噗……你说的啥?!” 苏文说话的时候,任正安正拿起水囊喝水,听到苏文的一番话,顿时一口水喷在了苏文脸上。 “……” 苏文心里一群羊驼呼啸而过。 只是这还只是小场面,他擦掉脸上的口水,苦笑说道:“任前……任大哥,您能不能淡定一些?” “一天时间?昨天才晋升的?” 任正安却是放下了手里的水囊,上下打量苏文:“你跟应天长是什么关系……看你小子长得花里胡哨的,该不会是他的私生子吧?不对啊……若是他的儿子,他怎么会放心把你扔到这鬼地方……难道是你家族在文灵殿里失了势,被放逐过来的?” “这都是哪跟哪啊……” 苏文很是佩服任正安的脑洞。 第一百四十二章 开拓之心 苏文斟酌了一番,最终还是跟任正安说出了自己的来历,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毕竟从任正安的一番讲话里,他意识到任正安跟文灵殿似乎不是一伙的,跟应天长也不相熟,双方似乎还有点恩怨。 “青山书院……我是知道的……院长钱浩然我虽没见过,可他的学问,我一向的佩服的,想不到竟是你的先生。” 任正安连连点头:“可惜这样的人才,没有到归墟历练,终究只能成为一个只能袖手空谈的花架子,在超凡之路上,很难有出息。” 听到任正安如此点评自己的老师,苏文不大乐了:“我先生可是个大儒,怎么就没出息了?” “呵呵……” 任正安冷笑一声,毫无史学大家风范地抠了抠鼻子,还闻了闻手指才继续说道:“所以说你孤陋寡闻,你不要冲动,且听我说……” 见苏文脸上浮现怒容,任正安依旧神色淡定,继续说道:“这不是他一个人的问题,而是所有学派的通病。” 说到这里,任正安倒是严肃起来,声音略为低沉:“各大学派都以为,超凡之路就是积累文气、服用秘药,完成仪式便可……” “难道不是吗?” 苏文皱眉反问。 “嗐!你这人怎么回事,怎么老打断老子说话!” 任正安的脾气跟温和谈不上半毛钱关系,认了苏文几次之后,终于按捺不住,打了一个响指,苏文顿时觉得嘴巴上仿佛贴了一块胶皮,怎么也张不开。 更过分的是,他感觉自己的舌头还打了个结,痛处难耐,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等老子说完你再开口!” 苏文顿时老实了。没办法,人家的超凡之力就这么强大,为所欲为。 “可是……这样修炼出来的超凡之力,有什么用处?” 任正安很是满意地看了苏文一眼,感慨一声,继续说道:“有多少人能够在晋升过程中感悟秘术,战法?都是一些半两银子都不值的过时知识,还有那些根本已经没有实际意义的秘药配方……长久以往,这些超凡者能拥有多少实际的战力,不客气的说,像钱浩然这样的超凡者,哪怕他是大儒,对上我这样的史家序列四,不,哪怕我序列三的时候,都能把他打得满地找牙!” “呜……唔!” 苏文口不能言,可他终究还是不服气。 “不信?” 任正安冷笑一声:“等你在归墟活得够久,不对,是在归墟挣扎着活下去之后,你就会意识到我的话是金规玉律,真理奥义了。” 说到这里,任正安反而惆怅起来:“不经历战斗,不在生死之间累积战斗经验,感悟生死之间的恐怖,如何获得超越生死的力量呢?你们这些学院派啊……夸夸其谈而已,真动手,同序列的遇到归墟里出来的家伙,就是死路一条!” 这时候,苏文反而冷静了下来。 尽管他认定任正安在贬低钱浩然,可不得不说,任正安这一番话也不无道理。一个天天在归墟与怪物厮杀的序列五,战斗力肯定比在书院后山天天吟诗作乐的钱浩然强,这是毋庸置疑的。 任正安又动了动手指,苏文便觉得嘴巴一松。 这一次他不再辩驳,而是朝着任正安点头说道:“您说得没错,外面个学派的超凡,的确都是温室里的花朵,难以面对风霜。” “你身上兼学了多少家学派的学说?” 任正安对苏文的超凡根基有了兴趣。 “一共是三家,以儒学为根本。” 苏文直言不讳。 “儒家……有些弱了。法家最好,能够支撑你在史家途径中走更远,但过刚易折,把握不好尺寸,在序列四的时候容易失控,儒家是过于平稳了,能走到序列三就很不容易……也凑合吧,反正史家本来就难以晋升,能达到序列三也不错了,你运气不错,还是有机会跟我一样,有望跻身序列五的。” 任正安拍了拍苏文的肩膀,以示鼓励。 “我该如何往下走?” 见任正安语气深长的模样,苏文赶紧正襟危坐,摆出一个好学的态度向其求教。这不是装模作样,而是能够遇到一个史家的引路人实在太难。错过了任正安,以后在这条道路上遇到难题,想找人询问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你自己的道路,问我作甚?” 任正安却耸了耸肩膀,哑然失笑。但见苏文依旧一脸茫然的模样,便明白问题症结之所在。 “真是可怜……” 他叹息一声,说道:“我是无法指明你的道路的,别说现在的我,哪怕哪一天我跻身序列七,甚至更上一层楼,也没办法给你答案。” “这是为何?” 苏文听到这话,又陷入了更深的迷茫。 “每一个史家超凡,对历史,对时空的认知都不一样的……打个浅而易见的比方吧,在燕国,史官认为前朝是大夏朝,而梁国则认定为是大隋,这一点是很好理解的,对吧……” 苏文点头,因为两个国家的王族崛起,都是颠覆了所在疆域内的王族,建立起了新的王朝。 “史家超凡者对这些历史可以很轻松理解,可那些普通的凡人,他们无法认知到历史往事,他们就很难理解这些事情…往上三百年的事,他们就无法记忆,也无法想象。” 苏文再次点头。 这是事实,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他就觉得这个世界十分扭曲,时间线仿佛异常混乱。 “但史家超凡也有类似的烦恼。” 任正安说到这里的时候,声音凛冽:“在晋升的时候,我们获得的历史知识,掩埋在时空深处的过往也不一样,我们根据时间线去推断,却总能找到互相矛盾的地方,更可怕的是,以前史家超凡者想互相印证彼此得到的知识,纠正谬误的时候却发现,时间一致,可所发生的事情完全不一样,无法信任对方,甚至这些知识汇聚一起,还造成了巨大的认知混乱,许多超凡者更是直接失控了。” “呃……还有这种事!” 苏文悚然。 “没错……所以我没办法给你任何的引导,任何人给你的引导,都你只能根据自己所看到的一切去判断,去选择该相信自己想相信的东西。” “好吧……” 苏文脑壳在抽抽地疼,想了好一会,才问道:“为何会出现这种情况……” “是啊……为什么呢?” 任正安也轻轻摇头:“不止你,我也有过这问题……史家的前辈们都有这个问题……” “可怕的是……”说到这里,任正安舔了舔嘴唇说道:“没有人解决这个问题……或者说,没有人解决得了这个问题。” “……史家途径,敢情就是一个坑啊……” 苏文低声感慨。 “谁说不是呢。” 任正安摊了摊手,收拾起了行囊,示意苏文想抄写文稿就赶紧,过时不候。 “情况好像有点不对……” 苏文认真想了想,才意识到,这个安全屋已经不再安全。 达贡族已经知道了安全屋的存在,还有一个冒充了杨亢身份的家伙对这里了如指掌,他要是留下来,问题可就大了。 无论是达贡还是那个假冒的杨亢回到此处,都不是他所能抵挡得住的。 想到这里,他便说道:“任大哥……这个安全屋已经暴露了,我留在这里,不是送死吗?” “这就是你要考虑的问题了……” 任正安露出憨厚的笑容:“你可以考虑留在这里,等达贡回头吃掉你,也可以按照传统,去做一些史家超凡应该做的事情。” “比如说?” 苏文顿时被勾起了好奇心。 “往归墟更深处前进,为你自己,也为后来人开辟一个新的安全屋,并且将安全屋附近变得安全。” 苏文一下子便哽住了话,都不知该怎么往下接。这是他一个序列一的超凡者能做得到的事情吗?他有些哭笑不得。 “……要怎么样能做到?” 最终苏文还是问出了连自己都觉得白痴的问题。 “问得好。” 这一次,任正安反而有耐心了,放下手头上的工作,对着苏文说道:“知道农人怎么种地吗?” 苏文点头。 “跟种地差不多,先找到一块合适的地方,烧荒开辟,精耕细作,耕种施肥,清除虫害,按时收获……” 任正安絮絮叨叨。 苏文头脑发懵。 这是哪跟哪!种田只是体力和技术活,在归墟开辟新地盘,那是冒着生命危险的!哪有任正安说的那么容易。 苏文顿时抑郁了。他无力地摆了摆手,算了吧,还是想个由头,乔装打扮一下,利用地支编排个身份,投奔谢勋去吧。在铁穹要塞里,肯定比任正安所说的安全。 “你要是有这种开拓之心,我倒是可以帮你挑个地方,说不定我还能照料一二。” 任正安这时也收拾妥当了东西,抬头望向苏文,神色似笑非笑。 “唔?” 苏文认真思考了一下,说道:“您继续说。” “嗐!你这人是不是有病,你得确定去不去,不去的话,老子才懒得废话!” 任正安没好声气地说道:“老子可是史家序列四的大能,虽说不上口含天宪,可一字千金还是值得的!” “……” 苏文心里又一阵羊驼狂奔。 这货对自己的认知真是扭曲啊……废话少一点,什么事都该说完了。 他再次陷入了思考,在去铁穹要塞和跟任正安去别处之间犹豫着。最终他还是咬了咬牙,加重了语气:“去!” PS:这是之前没补上的那更…… 第一百四十三章 自己看着办 …… 苏文背着大竹箱,踩着泥泞跟在任正安身后,望着任正安的背影,很想破口大骂。 他算是被任正安给坑了。 苏文确定要跟任正安离开此处,前往归墟深处开拓之后,任正安才告诉他,他的目标是去剿灭附近的达贡族群。 也就是说,苏文哪怕留在安全屋里,也不用担心达贡前来侵扰。任正安这一次出门,就会把达贡清剿干净,不会再让一头达贡能在史家光辉照耀之地耀武扬威。 至于杨亢……任正安表示,他还没弄明白其中发生了什么,但附近的的达贡被剿灭干净之后,假杨亢应该也会意识他还没死,哪还敢出现? 简而言之,安全屋最终还是安全的。 所以苏文心里怨念颇深。 离开之时,任正安还用超凡之力将安全屋给封印,只让史家超凡者才能进入,让苏文怨念加深的是,任正安还设置了门槛,没有序列二水准的史家超凡者,都打不开这个被封印了的安全屋。这明摆着是断苏文的后路。 苏文有些想不明白,为何任正安要这样坑他? “既来之,则安之了。” 苏文最后幽幽想着。 既然已经身处绝地,想舒舒服服地过日子是不可能的事。安全屋也不能给他带来真正的安全,毕竟他并不想在这地方生活一辈子,想离开这地方,他还是得赶紧提升实力。 跟着任正安去开拓新地盘,也是提升实力的重要契机。 至少生活在一个史家超凡者身边,生命保障似乎更充分一些。 一路下来,苏文才发现,任正安似乎挺沉默寡言的一个人。最初遇到他,滔滔不绝的话语,更像是许久没见到人类时表现出来的热情。 一个时辰过后,任正安的热乎劲头便过去了,恢复了原来的模样。 苏文调整了心态之后,倒是有着一肚子的话想问。 好不容易逮着了个史家超凡者,以前积累下来的许多问题,他都想从任正安口中得知答案。 可任正安对苏文的问题不甚热心,大部分回答都是:“你以后就知道了。”甚至干脆就是不给予任何的回应。 苏文也不失望,反正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跟任正安接触的时间不会少,到时候再慢慢问他便是了。 “任大哥……我们还要往前走多远啊?” 沿着暗河往下走了一段路,苏文感觉脚底板都开始起水泡的时候,终于忍不住问任正安要把他带到哪里去。 “跟上就得了,废话那么多干什么……不口渴吗,在这地方想喝一口水可不容易……” 任正安最终忍住不瞥了苏文一眼,让他赶紧闭嘴。只是看苏文不像会闭嘴的样子,他只好叹气说道:“达贡一族大多居住在沉魂湾附近,我们顺着暗河往下,就能抵达沉魂湾。” “沉魂湾……” 听到这个名字,苏文心里便有一种不详预感。 这可是假杨亢与达贡族密谋坑害超凡者探索队伍的地方,任正安带他到这种地方……这不是寿星公上吊,嫌命长吗?! “前年归墟发生了一次大地动,暗河改道,黑潮渐渐减弱,朔望之际也很难有潮水涌现,没有研究价值。”任正安却耐着性子解释了起来:“这两年我便在沉魂湾那边开辟新安全据点,我们便在那边清剿达贡族,顺便做研究。” 任正安说得波澜不兴,仿佛是一件平常不过的事情。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继续说道:“顺便调查一下杨亢这厮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好吧……” 苏文点头称是。他也想搞清楚假杨亢为何会对他感兴趣,甚至不惜勾结达贡族图谋他。可惜的是,不管真杨亢还是假杨亢,苏文都一无所知。 “杨亢,很有名么?” 苏文尝试从任正安身上得知更多关于此人的消息。 “此人……怎么说呢……” 提及杨亢,任正安倒是认真想了想才说道:“挺伶俐的一个人,跟文灵殿关系不错,同时又能跟归墟里的超凡者打成一片,自身实力也不弱——这也是前提,不然别人就是把他打成一片了。” 苏文万万没想到,任正安竟然还会说俏皮话。 在任正安的描述之下,苏文对杨亢也有了一定的认知。 一个自称是法家、但骨子里是个杂家超凡者。倒不是他有所隐瞒,而是晋升之路磕磕碰碰,混用了两家的超凡秘药,导致了他的力量驳杂不纯。 至于超凡序列,任正安认为杨亢已是序列五,但实际战力也就只相当于序列四的水准,若拼起命来,在归墟或许连序列三都打不过。因为此人不擅长搏杀,更喜欢做买卖,帮超凡者买卖超凡材料、禁忌物,甚至是各种来历不明的消息,没有他不敢做的生意,是个名声不小的掮客。 在归墟这一片混沌世界之中,他算是混得不错的一小撮人。 以前就有消息流传,杨亢不仅跟超凡者做生意,生意更是做到归墟土著身上去,与许多古怪的部族有着不正当的关系。 只是杨亢总能为超凡者买到急需的材料,倒是没有人去追究他的材料从哪来,他所需要的物资又卖到哪里去。 “这个人还真是有点能耐呢……” 听到最后,苏文都忍不住给杨亢默默点了个赞。能够在归墟这种鬼地方混成了敌我双方都需要的人,的确是个人才。 但这种人对他心怀不轨,还是死了为好。 “可惜死的是真的,还有一个假的呢……” 苏文还没来得及开心,便用力地揉了揉脸,那个向达贡族出示他画像的可是假杨亢。 “到了!” 任正安忽然停下了脚步。 苏文抬头朝前方望去,不由屏住了呼吸。 眼前所看到的一切,让他心神激荡,难以自已。 “这是……这是……” “沉魂湾。” 任正安的回答简洁有力。 苏文不再说话,而是沉醉在了眼前所看到的景象之中。 眼前再也不是黑暗潮湿的溶洞,他甚至第一眼看到的是暗蓝色的夜空,还有一大片海水。 群星在星空中闪耀,甚至倒映在了平静的海水之中,波纹粼粼,莹莹点点。 “我们是在归墟之外了吧?” 收敛心神之后,苏文小心问道。 既然到了沉魂湾,也就意味着靠近了达贡族的领地,说话得小心一些。 被达贡族发现,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想什么呢……这里就是归墟。” 任正安一脸平静,只是望向星空的眼神清澈中带着迷惘。 这不是他第一次看到这里的景观,可总是百看不厌。而且越是凝视这里的星空,他便越发敬畏,心里的疑问也越多。 “归墟……不是在海底吗,怎么看得到星空?” 苏文险些被任正安震碎了三观。 “那只能说明你对归墟世界,一无所知。” 任正安轻轻拍了拍苏文的肩膀:“等你在这里生活的世界足够长了,你就会发现,这里的世界,比外面的世界更加广阔,也更加波澜壮阔,更适合强者。” “……那就是说,不适合我咯!” 苏文果断地把自己归类到弱者那一类中去。他可不想被任正安高看一眼什么的,觉得小伙子你大有前途,以后就别想着离开归墟里,留在这里跟他混,将来混成个归墟之主之类的,那可就完蛋了。就这种地方,送给他都不要,别说留下来苦逼得熬日子了。 “呵呵……” “弱者想离开这个地方,更是痴人说梦。” 任正安果断地粉碎了苏文的美梦。 “走!” 任正安一手提起苏文的衣领,大步一跨,便来到了沉魂湾附近,一片沙滩边上。 “还有植物……” 看着沙滩边上一排排像椰树又像棕榈树的树木,苏文有些恍惚。他仿佛觉得自己身在夜色中的沙滩上,而不是乱七八糟的归墟。 “可不要靠近它们……吃人的。” 任正安冷冷的一句,让苏文一颗欣喜的心冷却了下来。 “周围的植物、海里的生物,绝大部分都具有捕猎能力,最弱的也对标人族超凡者的序列二,你自己掂量一下实力到了哪里,再考虑去招惹它们。” 任正安好意提醒苏文。 可听到这话,苏文的脸都青了。 开什么玩笑! 他区区一个序列一,竟然被任正安坑到了这种地方!看到钻出沙泥的贝类,苏文赶紧往后退了几步,与之保持距离。 “唔……你这么警惕,活下来还是蛮容易的,很好。” 任正安颇为欣喜:“这样的话,我就不用耗时间在你身上了,看那边,看到没有……” 他手指向沙滩不远处,一座被树木环绕的小屋:“那便是我的住所,你先住下来,里面也有吃的,节省一点的话,能吃个七八天。至于七八天后怎么办,你自己想办法……别用这么绝望的眼神看着我,这里除了泥土石头,啥都能吃!以前我饿急了的时候,直接抱着树啃的!” “我一个序列一抱着一棵树啃,你不是说它能吃掉序列二……这他喵的到底谁吃谁啊?” 苏文急得口不择言。 “那就努力提升啊!”任正安若无其事,抖了抖脚下泥土:“走了,我去找找达贡的晦气去了。” 说完,人影动了一下,消失在苏文的眼前。 第一百四十四章 活沙 “坑货……” 等任正安离开了许久,苏文才从震惊中回过神。 他似乎意识到,他是被任正安给拐骗了。任正安并没有照看他的打算,反而是把他拉到了危险的最前沿。 可不管怎么说,来都来了,就这样灰溜溜折回远处也不是苏文的风格。 “最起码……这地方景色好一些!” 苏文强行给自己找了个留下来的理由。 而且住所也要比之前的安全屋要好一点。 任正安搭建起来的茅屋很小,推开门就看到石块堆砌,铺着木板的床铺,除此之外,茅屋里没有别样的东西。茅屋旁边倒也搭建起了一个小厨房,但四面漏风,只有顶部有点遮蔽的屋顶,一看就知道是砍了周围树木,用树枝树叶胡乱搭建起来的。 苏文都有些担心,在这样的厨房里煮饭,要是灶台的火烧得旺盛一些,都可能把整个厨房给烧着火。 “只能凑活了……” 可与之前的安全屋比起来,也不算太差,甚至还敞亮宽阔一些。 将从安全屋里带走的粮食安置到床底下,苏文将茅舍周围都仔细观察了一遍。 经过一番仔细的探索之后,苏文倒是安心不少。 这座茅屋看似简陋,可并不是一无是处。 周围用木头和石块堆垒起来的围栏,看似漫不经心,可每一根木头,活着的时候都具有相当序列二超凡者的威力,被砍伐之后,任正安在它们身上刻下了密密麻麻的阵法,驱逐周围的生物。 苏文评估了阵法的威力,起码序列二的归墟生物是不会轻易越过围栏。 “可惜这些阵法只对归墟生物有阻遏效果,遇到人可不好使……” 苏文大觉遗憾。 在这种鬼地方,遇到人可能比遇到古怪更加危险。 只是转念一想,他可能是整个归墟最弱的超凡者,若阵法真拒阻超凡者,他可能是唯一一个被茅屋拒之门外的人。 “弱小……果然是原罪啊!” 苏文幽幽地一声感慨。 感慨完后,他便赶紧拿出抄写的笔记,开始钻研。 任正安虽然用了一套独自编排的符号记录所收集的信息,可符号还是可以破解的。尤其任正安还是批阅了不少书籍,留下了不少文句。 苏文便是依据任正安的行文风格,推断他所书写的密文内容,更不必说,任正安的记录都是图文并茂的,可以根据他绘制的地图、生物形态和特性逆推他书写文字的内容,就算没办法猜出准确的字符意义,也能大致判断写了什么,只要愿意花费时间,最终全部将任正安的文字破译出来也不是不可能。 “就算没能全部都读懂,有机会问他,不信他真的一点都不会说。” 苏文打定了主意。 “沙沙沙……” 坐在茅屋前方,借助幽幽的星光翻书的苏文忽然听到周围有沙沙的轻响。 他合上书本,警惕地凝视声音来处。 “这是什么……” 他很快就看到,靠近茅屋的沙滩,沙砾竟然在自动翻动,像是波浪一般起伏,发出沙鸣之音。 而他更是看得清楚,沙子下面应该有着某种生物在活动,数量惊人。 更可怕的是,这些生物是冲着茅屋而来的。 只是这时苏文也发现,在茅屋外面两丈远的地方,突兀地耸立着石头,四面都有。 沙砾的涌动,到石头前方便停止。 “呼……这地方还真诡异!” 看到这一幕,苏文额头冒出了冷汗。他有些后怕。若不是他小心谨慎,早早进入茅屋,此时可能已经陷入这一片诡异的沙滩之中了。 “苏文……” 而这时,沙沙作响的沙地上,却响起了细碎尖锐的声音,呼唤着他的名字。 苏文毛骨悚然。 沙滩下的东西也太可怕了吧,连他叫什么名字都知道? “这个是……” 而他也想到抄录任正安笔记时所看到的一些绘图,他赶紧翻开了手抄本,翻了一阵,终于找到了临摹下来,扭扭歪歪的图画。 画面上是一片星星点点的墨点,外加一圈圈波纹涌动的样子,记录文字也不多,只有寥寥几十个字。 苏文当即明白,图画的星星点点,指的是沙地,波纹状则是表明了沙地下的涌动。 “这两个字……应该是……活沙?” 苏文感觉自己是个天才。 “咦……” 而当他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苏文忽然便意识到,记录下来的古怪符号,他似乎能够看懂了。 “果然!” 苏文很是惊喜。 这些符号,不是文字,而是任正安的超凡力量,凝聚而成。 苏文能感知到了其中的意思,史家超凡之力与之共鸣,便可得知记录的内容。 “活沙……下面没有活物……而是……沙砾本身就是活的?!” 苏文又一阵悚然。 根据记录,苏文才找到,活沙自身便具有生命力,会自行寻找一切有血肉的生物进行猎杀。 在人族超凡者出现之前,生活在这一带的达贡族便是它最好的猎物。而人族超凡者出现它们视野之后,超凡者便成了它们首要目标。 而活沙也具有相当于人族超凡者序列二、甚至是序列三的实力,任正安还推测,可能还存在更强大的活沙,他曾在别处见过占据了一大片地域的活沙,推断至少达到了序列四的水准。为了安全,任正安没有主动去挑衅对方,而是选择了离开。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活沙除了诡异和危险之外,也是探险者最喜欢的归墟古怪之一。 活沙捕杀的归墟生物,只吞噬血肉,却会将生物的灵性吐出,甚至融合了活沙的一些特质后,能够变成不错的超凡材料,甚至是禁忌物。 所以许多超凡者喜欢追踪活沙,寻找活沙的老窝,最终大大地发一笔横财。当然,也有一些超凡者在这追踪活沙的过程中翻了车,最终寻宝不成,最终变成了活沙的食物。 茅屋外的活沙,是活沙的一个小群落,群落里强大一些的已经被任正安斩杀干净,剩下的部分,基本都是序列二以下的弱鸡,任正安懒得动手,放任不管的同时,还存了个小心思,是想让这群活沙当守门人,帮他守住茅屋,免得被周围的达贡和人族超凡者打扰到他的工作。 他甚至忘记跟苏文交代,在这附近有这么一群可怕的东西,险些把苏文给坑了。 “这狗东西……” 任正安在苏文心里的形象越发不堪。 好在活沙活动的时间是非常有规律的,每天只活动两个时辰,在栖息的地区寻找猎物,如果在岸边寻找不到食物,它们还会下海觅食。时间一到,便会潜伏回到老窝之中。 “得记住时间……” 苏文默默地抬头看了看头顶的星空,记住了群星的位置,才叹息一声。 发现活沙无法跨越任正安圈定的位置之后,苏文胆子也大了起来,趴在围栏上仔细观察活沙,对比任正安留下的记录,试图找出一些记录谬误之处。 但他发现,任正安看上去没有半点学者气质,可做起学问来却是一丝不苟,没有谬误之处。 “而且还特别机灵,用的还是史家的超凡力量记录的……” 苏文最后感慨。 时间过得很快,活沙虽然感知到前方有活物气息,可无法突破阵法防御之后,便朝四面散开,各自捕猎去,茅屋周围,又恢复了平静。 “提升实力……才能在这里生活下去……” 苏文想到任正安离开前留下的话,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盘腿坐在一块石头上,在心里默诵圣人经典,积攒文气。 他若想短时间内晋升史家的序列二,那还得打好基础。至少在这个期间,他得把儒家、墨家的序列晋升到序列二,此外还得开辟出新的文脉。 苏文还没想好,第四条文脉,选择哪一家学问作为基础。 法家和道家自然是最佳的选项。而且两家学问看似站在了两个极端,可本质却有殊途同归的感觉。 但尴尬的是,苏文并没有掌握这两家超凡途径的方法,哪怕有学问文气作为基底,也很难达到想要的效果。秘药、晋升仪式可是晋升序列不可或缺的要素。 “不过嘛……这地方材料不缺,超凡者更不少,总能从他们身上得到想要的东西……” 苏文想到了谢勋。如今铁穹要塞名义上有上百名超凡者,鱼龙混杂,各种途径的超凡者都有,通过谢勋去搜罗其他学派的晋升方式并不算难。毕竟苏文要的并不是高序列的秘方和仪式。 想到这里,苏文便通过地支,给谢勋发了个消息,让谢勋搜罗各家学派的序列一和序列二晋升方法。这算是他之前帮谢勋救下了铁穹要塞的报酬。 “终于……” 收到苏文的信息时,谢勋也是百感交集。 终于能够为苏文办点事可不容易,尤其是在诸多超凡者的帮助之下,他不但巩固了铁穹要塞的防线,更是彻底扫荡了附近的鱼头人部族,彻底控制了整个区域。 有了这一群超凡者的撑腰,文灵殿的相关势力也不敢垂涎黑银矿,他可以稳当地收益,在归墟混迹这么多年,终于迎来了收获的季节。 这一切自然离不开苏文的帮助,只是苏文迟迟不向他索要报酬,让他寝食难安。 如今苏文提出了要求,而且要求看起来并不过分,他顿时安心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慢一拍 谢勋的效率很高,苏文才回到茅屋,躺到床上的时候,地支便传来了谢勋的消息。 谢勋将自己的兵家序列一到序列四的序列分享给了苏文。并且表示,会尽快搜罗其他各派的超凡途径。 “咦……这个,我似乎在哪里见过?” 只是苏文看了一眼,兵家序列一的晋升仪式之后,便觉得似曾相识的样子。 “兵家序列一‘武卒’:晋升者至少能从一部兵法中汲取文气,淬炼身躯。晋升仪式为在厮杀之中服用秘药,沐以敌人之血,完成晋升……秘药配方为……” “是的,我见过!” 苏文忽然想起来,他被禁忌物怪鱼拉入《银屏菊》世界,完成史家晋升仪式的时候,他可是窥视到了多个超凡途径的晋升序列! 从道家到阴阳家,名家到兵家,九大学派,应有尽有! “怎么一下子就忘了?” 苏文努力回想。他吃惊得发现,仿佛有个无形的手,将他脑海里这些相对应的知识抹得干净! “这是怎么回事?” 完成晋升仪式到现在,对他而言,也只是过去了不到一天的时间,他怎么可能在这么快的时间里忘掉这些禁忌知识? “咕噜咕噜……” 而这时,他忽然心念一动,手一抖,一条通体漆黑,长着两条前肢的怪鱼,从他手背钻了出来,趴在手背上,吐着黑色的泡沫。 “怪鱼……不,墨鱼?” 此墨鱼自然不是八爪鱼,而是东郭喜超凡力量析出的禁忌物。 晋升史家超凡成功后,文灵殿的出现,让苏文无法从容梳理所发生过的事情,之后又来到了归墟诡异之地,苏文险些都忘记自己多了一件禁忌物。 “咕噜咕噜……” 墨鱼吹破了气泡,可苏文脑海里却出现了一个微弱的意识。 “叫你小墨……墨鱼太难听了?” 苏文感知到了怪鱼表达出来的意思。 小墨抬起左前肢,在苏文手背上轻轻拍了拍,又往他手背上吐了一个黑色的泡沫。 泡沫碎裂,融入苏文的手背之中。 顷刻之间,苏文便感觉自己被抹去的记忆,一下子就恢复过来。 “原来如此……” 他在书中世界晋升史家超凡,被小说家的许多条件框架所约束。最简单的便是书中的事物,无法带到现实中来。 而禁忌物小墨便拥有将虚无化为现实的能力,它能在书中世界穿梭,并且将里面的东西搬运到现实世界。 苏文在书中世界所获得的超凡知识,无法固化到意识之中,小墨便将其吞入腹中,等苏文被关联的信息刺激到后,它便会现身,将这部分知识回馈到苏文身上。 “好家伙……” 苏文总算意识到了小墨的威力。 尤其是从书中描绘的东西搬到现实这样的能力,更让苏文觉得不可思议。 这意味着,他在书里写一个倾国倾城的美女,小墨是可以把美人给他搬到现实中来? 小墨嫌弃地摇头。 理论上,它的确可以这样做,但所搬运出来的东西,都需要超凡力量支持着才能存在于现实,超凡之力一旦耗尽,搬运出来的东西就会消失不见。 比如苏文虚构一个圣人实力的大佬,小墨也能将其搬运出来,可这样的行为,可能会耗尽小墨的禁忌之力,而搬运出来的圣人,可能连一个呼吸的时间都存在不了,便彻底消失。 “用处没想象大,可也很实用了……” 苏文并没有什么不满意的。 在归墟这种缺少资源的地方,小墨能够短暂地为他带来一些必要的工具,就能解决许多难题。 如果他不要脸一些,还能利用小墨搬运出来的东西去骗人,换取利益。 当然,归墟里活跃的都是超凡者,欺骗这些人会有什么样的后果,苏文自然也是心知肚明的。 “早知道如此,就不找谢勋了……” 苏文有些懊恼,这可不就白白浪费了一个人情了吗? “晋升方法有了,那剩下的就是秘药材料和仪式了。” 苏文对比了几家超凡途径,最终发现,当下环境,他能够快速晋升的途径,竟然是兵家! 他不仅能从当下流传的兵法中汲取文气,最惊喜的是,这世界竟没有《兵法十三篇》!这十三篇兵法,他只是默诵了第一篇,便觉得文气翻涌,很快就能满足晋升武卒的条件。 至于秘药,更是简单,甚至都不需要动用超凡材料,成分在苏文看来,甚至有些儿戏:自制一件武器,一套甲胄,材料不限,剩余材料炖一锅,熬煎成一碗水,这便是兵家序列一,武卒的晋升秘药。 而武卒的完整晋升仪式便是穿着自身打造的甲胄、武器去挑战敌人,或者在军阵中杀敌,喝下用制造武器的角料煮成的“秘药”,杀死敌人,将敌人的血液淋在身上,这个仪式便算完成了。 简单、粗暴,野蛮。甚至有些恶心。 若不是小墨给的资料与谢勋传来的信息互相印证,他都怀疑谢勋或小墨在消遣他。可仔细一想,他便觉得这晋升条件简陋的兵家序列,其实很合理。 兵家途径的超凡者,基本是军伍之人。很多出身贫寒,根本没有接触超凡材料的机会。可在普通士兵中依旧有超凡者的出现,这种晋升仪式和秘药成分有很大作用。说不定最初晋升兵家途径的超凡者,是喝了一碗悄悄割下的牛皮盾牌上的蒙皮煮的汤,然后在惨烈的战争中晋升成为了超凡者,铸造了这个晋升仪式。 “甲胄……武器……” 苏文开动脑筋,想从可以利用的材料里打造出对应的武器。武器性能如何他就不考虑了,他只想着边角料煮出的东西,能够喝得下去,而且喝了不出问题才是关键。 可在茅屋周围转了一圈,苏文还是没有发现。他倒是想砍两棵树,用树皮做一件简单的甲胄,再用树枝做武器,可想到这里的树比他还强,便打消了主意。 “而且……敌人也不好找。” 苏文心里叹息着。 周围的捕猎者很多,但都不是苏文理想中的敌人。 达贡族勉强算得上是敌人,可这些家伙是群居的,他要是一个人去挑衅人家一群,后果可想而知。 “还是先积攒文气,等时机成熟了再考虑这事情……” 苏文又想到了法家途径的序列一,规矩。 “这个难度似乎……比兵家的还小一点?” 苏文忽然发现,法家的规矩是把当朝的法典背诵完成,在服用秘药之后,按照律法,对自己以往所做的事情进行陟罚臧否,扪心自问。 当然,这个仪式看起来十分简单,实际上对很多人来说却千难万难。 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坦然面对自己的过往,甚至不会愿意认为在某些事情上的错误,过失,只会把责任归咎他人。往往这些人并不是逃避现实,而是自然而然地认定就该如此。 可在规矩之下,臧否自我,由不得主观意志,个体在此之前,必须要得按照律法去评判自我,最终根据律法自我审判。 能够熬得过这一关的,便成为法家途径的超凡者。 “秘药成分……都是归墟有的东西!” 苏文很是欣喜地发现,他所需要的材料,是可在归墟里采集。 但只能依靠自己去一点一点地搜寻,效率还是太慢了。 “地支……” 苏文果断地呼唤地支。 地支可不是一次吹嘘它的种种神奇能力,苏文很是想知道,在这方面,它能不能帮忙。 “这个是自然的……持有子件的超凡者,可以通过子件的力量,将器物传递,不,是献祭给爹!” 地支的回答让精神一振。 “那就好了!” 苏文松了一口气。 这么一来,他便可以通过谢勋去搜寻足够的材料,调制秘药。 只是在苏文看来,谢勋欠他的人情已经还了,他还能拿什么东西跟谢勋交换呢? “对了……还是有的!” 苏文忽然想起任正安所记录下来的种种关于归墟的信息,里面有很多地方标注了矿藏、猎物和异宝的存在。 这些信息,是探索归墟的超凡者梦寐以求的。 苏文觉得,把这些信息拿去跟谢勋做交易,也不算亏待了对方。谢勋如今可不是一个人,身边有上百的超凡者,这样的人脉关系,找一些低序列的秘药材料,还是很容易的。 至于任正安嘛……他一个史家超凡者,追求的是知识,财富什么的都是浮云,拿这些信息来赞助一下晚辈又怎么了? 苏文心安理得,理所当然。 把问题想通透之后,苏文松了一口气。 “苏文……” 沙沙的声音又在茅舍外面响起,呼唤着他的名字。 “怎么回事……活沙又回来了?” 苏文皱起了眉头。 活沙每天只活动一两个时辰,才刚刚退去,怎么又卷土重来了? “难道老任的记录有谬误?” 苏文神色凝重。 但他很快也想起来,任正安记录关于活沙的资料中,并没有提及活沙会说人话,还能知道猎物的名字。 “……卧槽,呼唤我名字的,不是活沙!” 这时候,苏文才反应过来。 第一百四十六章 人性 不是活沙,那是什么? 苏文忽然觉得,这个地方比任正安所说的还要危险。好在任正安的小屋还算安全,只要他不出去浪荡,危险不至于降临身上。 可茅屋里的食物,哪怕他再省吃俭用,最多也只能够他支撑十天,十天之后,他要么有在此地获得食物的能力,要么就只能饿死。 “实在不行,就只能从谢勋那想办法了……” 地支能够帮他从谢勋那获得物资,可苏文并不想什么事都依赖这个途径。眼下他还被谢勋当成世外高人呢,连食物都要从谢勋那获得,这个伟岸形象怎么可能不被猜疑? 一旦被谢勋察觉到他的真实身份,后面会发生什么,还真不好说。 苏文开始逐篇翻阅笔记,试图找到呼唤他名字的诡异来处。 可任正安的记载里并没有相关内容,苏文一无所得。 “这就奇怪了……” “苏文……” 沙沙的声音不断响起,但一刻钟后,便消失无踪。 但一个时辰之后,呼唤苏文的名字便再次响起,还是一刻钟后声音消失不见,反复循环。 “烦不烦这玩意……” 到后来,苏文听到这声音都感觉不到恐惧,只觉得对方无聊。 他基本可以确定,呼唤他名字的是归墟某种土著古怪,应该通晓某种神异能力,可知人名。并且利用人类的好奇心猎杀对方。 “甚至可能是回应它一声,都会带来麻烦。” 苏文记录下了诡异声音出现的频率和自己的猜想。 他开始学习任正安,系统地记录在归墟的见闻。 这是史家超凡的必要功课,对晋升有很大好处。 “救命……” 就在苏文归纳出呼唤名字的怪声出现频率,打着哈欠准备睡一觉,醒来再做打算的时候,忽然听到茅屋外面响起凄厉的呼叫声。 “哟……古怪还有会换花样了?” 苏文有些惊讶,之前的疲劳一扫而空,刷刷地记录下了新的内容。 “救命啊……任先生!” “咦?” 苏文一听,便意识到,自己似乎搞错了。 真有人在呼救! 他爬到茅屋顶部,朝着求救声响起的位置。 “达贡!” 苏文看到,在距离茅屋不到百米的地方,三个人类被一群达贡追杀着。 看得出来,三人已是强弩之末。追杀他们的达贡似乎达不到超凡者的层次,可数量众多,依旧牢牢占据着优势。 “这……” 苏文有些为难。 他并不想离开茅屋,可是眼睁睁看着三人死在外面,也不是他的性格。 “地支!” 苏文握紧冰锥,低喝一声。 “诶!” 地支回应很快,声音里带着兴奋。它始终本性难移,整天想让苏文去做好事,难得苏文这么主动,它自然高兴得很。 “你可要支棱起来!” “知道了爹,我会保护好你的!” 地支快速回应着苏文。 “正义必将战胜邪恶!” 地支嗷嗷叫着。 苏文大步朝前,却发现肩膀上趴着怪鱼。 “这……” 他感受得到小墨的情绪,这小家伙似乎也很亢奋。 “一起带上吧……” 苏文想了想,便冲出了茅屋,朝厮杀的地方冲了过去。 “任先生救救我们!” 看到茅屋里人影闪现,呼救的三人精神大是振奋,大吼着劈翻了身后的两头达贡。 只是两头受伤的达贡也是彪悍无比,倒地之时,牢牢抓住其中一人的两腿,此人顿时动弹不得,随后身后的达贡赶到,利爪便往他要害掏去! “松手!” 情急之下,苏文暴喝一声。 重伤垂死的两头达贡手一松,可被抓住的超凡者反应终究还是慢了一拍,被达贡的利爪抓住了左肩,重重一抓,留下了几道见骨的伤痕。 “呼……”的一声,冰锥从苏文手中飞出,击中了超凡者身后的达贡,冰锥钉在达贡的胸上,贯穿了它的身躯! “去茅屋!” 苏文冲到三人跟前,当着三人震惊的目光,一手抓住冰锥,将其从摇摇欲坠的达贡身上拔了出来。 “这……” 三人又惊又喜。 对着茅屋呼救,是他们最后救命的手段,可这也是死马当活马医的办法而已。 所有在沉魂湾探险的超凡者都很清楚一点,任正安是不会管超凡者的死活,哪怕死在他面前,他也一样无动于衷。 而且任正安还定下了规矩,他的茅屋,无论何人都不能靠近,更别说进去了。 只要不侵犯这个规矩,在茅屋之外,不管是超凡者还是土著古怪,任正安都不会去招惹他们。 可试图进入茅屋,或者觊觎任正安本人,那可就要考虑一下后果了。 三名超凡者在达贡的追杀之下,也只敢绕着茅屋跑,大声呼救,试图打动任正安的恻隐之心,可从始至终都没有闯入茅屋,寻求庇护的想法。 毕竟许多拥有这样想法的超凡者,往往没有死在外面的危险,却死在任正安的无情铁手之下。 如今听到救命之人招呼他们去茅屋,他们反而迟疑了起来。 “走!” 其中一人眼底疑虑之色一闪而过,拖起受伤的同伴,对着苏文大声叫了起来:“多谢小哥的救命之恩,大恩大德,必有后报!” 苏文却是没看清楚三人喜惧交加的神色,抡着冰锥,将几头来势汹汹的达贡戳死在地。 “达贡~” 其余的达贡纷纷发出怒吼之声。它们惊悚发现,来者竟如此凶悍,手中的利器只是刺伤了同伴,便能致死。对皮肉粗糙的达贡族来说,简直难以置信。 不仅达贡感到震惊,苏文也一样受到不小的震撼。 他可没意识到,冰锥对普通达贡的杀伤力竟如此强大。 然而转念一想,他便意识到冰锥的可怕。 普通达贡没有超凡之力,根本抵挡不住冰锥所释放出来的冰寒气息,受伤不算严重,可冰寒却瞬间将它们冻死。 一连刺倒了七八头达贡,愤怒的达贡也没有了之前的奋勇,反而与苏文拉开了距离。脑子灵活的达贡,甚至绕过苏文,继续追杀之前的敌人,无视苏文的存在了。 苏文一样不敢托大。 达贡的数量着实不少,哪怕杀死了几头,可周围还有一大群,少说也有五六十的达贡。 更可怕的是,他注意到达贡队伍的后方,有达贡发出呼唤声,似乎在召唤强大的族人前来。 想到最初遭遇到的达贡,苏文神色警惕。 那可是相当人族序列三超凡的存在,一旦达贡部族里有类似超凡者,它们自然能够无视茅屋的阵法屏障,可以轻易闯入茅屋之中,寻他晦气。 “只能等老任回来了……” 从意识到任正安坑了他之后,任正安在苏文心里的地位越来越低,任前辈到任大哥到如今的老任,也不过是几个小时的时间。相信用不了太长时间,苏文可能想到他的时候,就开始骂娘了。 苏文心里还是存着希望的。 任正安离开的时候表示自己去找达贡族的晦气,这些追杀超凡者的达贡它们能不能呼唤来同伴,还得靠运气。 苏文斩杀了第十五头达贡之后,也觉得文气消耗得差不多,便往后退去。 三人也逃到了茅屋旁边,犹豫片刻,回头看了苏文一眼后,终于翻过了围栏。 苏文退却的时候,明显有些退缩的达贡却振奋起来,嗷嗷叫着,继续朝苏文追了过去。 “我在围栏之内!” 苏文不愿与达贡继续纠缠,再次动用了言出法随。 瞬息之间,苏文眼前的视野一阵扭曲,人出现在了茅屋之外。 “呃……偏移了?” 他有些惊讶。 这么短的距离,他竟然都无法把自己送到茅屋里去,儒家序列一,果然没什么用处。 苏文暗暗感慨。 好在偏差不大。 他一手搭在围栏上,准备翻过去。 “呃……” 只是这时候,他却忽然发现,自己身前似乎还有一道无形的屏障,阻碍着他,将他推出茅屋的范围。 “怎么回事?” 苏文一脸茫然,看着追过来的达贡,他心里有着一种荒谬感,好端端的,他怎么就被茅屋拒之门外了。 “恩公!快进来!” 获救的三位超凡者见苏文留在围栏外面,也急声呼唤。 达贡的速度可不慢,这时距离茅屋已经很近了。 “爹!我们被阵法阻挡了!” 地支果断提醒苏文。 而这时苏文也意识到茅屋的特殊性。 茅屋庇护的能力是有上限的。 从现在的情景便可以推断出,茅屋只能容纳三人。 人数达到了上限之后,不管何人,都会当成入侵者阻隔出去。 更可怕的是,苏文没有一项超凡能力达到序列二,连强闯的能力都没有。 “我也想进去啊!” 苏文在心里喊苦。 “昂~” 一头达贡已来到了苏文身后,苏文反手便一戳,冰锥将它刺了个透明窟窿。 “达贡……” 达贡口中发出一声悲鸣,随即身上凝结出一层薄薄的冰晶,往后一倒,在沙滩上砸出了一个沙坑。 “怎么回事……” 此时里面三名超凡者也看出了异样,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他们也发现苏文身手虽然不错,可修为终究还是太低了一些,一旦达贡对他形成了包围,必死无疑。 可是吧……他们好不容易才逃了出来,谁愿意离开安全区,去替换苏文? “这……” 三人一时间沉默。 考验人性的时候到了。 可是……对许多在归墟生活多年的超凡者,人性……是什么? 第一百四十七章 义薄云天 三名超凡者脸上出现纠结之色,此时他们别说与达贡有一战之力,就连逃走的力气都没有了。 可救苏文,是应有之义。 没有苏文,他们根本没有受到茅屋庇护的可能。 可这时……谁离开围栏,谁就死路一条啊! 受伤最严重的超凡者,抓住旁边同伴的手,双目含泪,动情说道:“吴大哥,刘兄弟,你们知道我的,不是我贪生怕死,实在是家中上有九十老母,下有妻妾成群,她们可不能没有我啊……” “沈兄弟哪里话……” 旁边的刘兄弟不经意地拍开了沈姓同伴的手,神色凝重:“两位弟兄,你们也是知道我的,我刘长在归墟苦苦挣扎了快十年了,好不容易打拼下了一点产业,不能就此付诸东流啊……” “你们说的都是什么混账话!”姓吴的听两人竟然推诿,不愿给苏文让给位置,勃然大怒道:“你们好歹也曾是刀斧加身,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好汉子,怎么能因为财色而忘恩负义!没看到恩公在外面与达贡苦苦纠缠吗!汝两人且出去,与恩公换一下位置,让恩公有喘息之机……你们也不要慌张,若真不幸出了什么事,你们的妻儿我会好好照顾,财产也会帮你们守好,将来到了下面,我吴三藩自会跟你们交账,不会坑你们一个子!” 说到这里,他还重重地一拍两人的肩膀:“刘长,沈惊,你们放心去吧!” “……” 两人沉默了一下,随即大吼起来:“吴三藩,你为什么不先去?” “都是些什么人啊!” 苏文绕着围栏跑。 听着这些话,苏文有些绝望。自己救的都是些什么人啊! 达贡跟在苏文身后绕着茅屋转圈,也有不少达贡打围栏里面的三人主意,可尝试了几次,发现他们跟苏文一样翻不进去之后,便只能继续跟在苏文后面,一圈一圈地跑。 但达贡毕竟不笨,很快就有达贡转头,朝另外的方向包围苏文。 “找死是吧!” 苏文被撵得没脾气,见达贡竟然还会玩包围战术,也是怒火中烧。 这世界就是欺负老实人啊! 可他身怀四件禁忌物,又是兼备几种超凡之力,可不是那么容易欺负得了的! “地支!” 他一声低吼,地支顿时把防护增到了最强。 “小墨!” 随着苏文的一声呼唤,肩上的墨鱼呕的一声,朝前方吐出一大口黑乎乎的墨汁,瞬间便将身前的一群达贡染成了黑色,不少达贡还捂住眼睛,发出凄厉的惨叫。 看到达贡们凄惨的模样,苏文也怔了片刻。 他本是想让小墨用墨水糊了达贡的眼睛,方便他用冰锥杀戮。 可是…… 小墨可是东郭喜超凡之力析出的禁忌物。 而东郭喜可是序列五的超凡者,只是学问驳杂,心境不佳,加上运气不好等主观客观因素掺和一起,导致了晋升序列六失败。这样的超凡力量,析出的禁忌物,除了拥有从书中搬运器物的能力外,战斗力也不会太弱。 被小墨的墨汁喷到眼睛的达贡,眼睛不是苏文所想象那般黑了,而是直接瞎掉。 苏文片刻也反应过来,手起刀落,冰锥一动,将哀号中的达贡一一捅死,整个过程行云流水,甚至都没有片刻的逗留。 看到苏文肩上的小墨如此厉害,迎着苏文冲过来的达贡们竟然发憷了,除了几头悍不畏死的还嗷嗷叫着扑上来跟苏文继续纠缠之外,其余的都往外逃窜,不愿再与苏文交手。 甚至有几头给苏文让了位置之后,朝着围栏里的三人龇牙咧嘴,威胁怒吼,欺软怕硬的本质暴露无遗。 “好家伙……” 围栏内的三人,见苏文忽然如砍瓜剁菜一般,劈翻了几头达贡,下巴险些都掉了下来。 他们是序列三以上的超凡者,在力量巅峰的时候,对付眼前这些达贡,也能轻易斩杀。 他们一支队伍七个人,可是被成百上千的达贡围住,他们三人最终成功突围出来,每个人手里至少都杀死杀伤了上百的达贡。 可哪一头达贡,都没办法像苏文这般轻易地捅死。 他们三人合作的时间已有数年,只有在完美配合的情况下,可以在瞬间重创一头达贡,还要及时补刀,才能真正把达贡杀死。 苏文的有效杀伤力,远在他们之上。 可苏文……他们都明显感觉得到苏文的超凡气息很驳杂却不高,在他们看来,应该是天赋不高,用尽了办法才成为超凡者的那种渣渣。 作出这样的判断,是因为三人都认定苏文至少是个序列三的超凡者。这是归墟世界的底线,人族超凡者,实力达不到序列三的,根本不会来这地方送死。 就算身份显赫,来此地镀金的大家族后起之秀,也得有这个水平。 原因与归墟土著凶险关系反而不大,而是归墟本身,就会不断让超凡者的超凡之力流失,低于序列三的超凡者,超凡力量补充的速度,根本赶不上流失的速度,只会慢慢变成一个普通人,然后被诡异的归墟世界所吞噬。 “禁忌物!” 吴三藩不愧是三人中脑子最灵活的一个人。虽没准确判断出苏文的超凡水平,可却意识到苏文视达贡为土鸡瓦狗的底气所在。 “他手里的武器,是禁忌物!” 沈惊艰难地挪动了身体,换了个角度观察苏文手中的冰锥,像老鼠一般滑溜的眼神很快做出了判断:“的确是禁忌物,而且还是上等的好货!” 刘长吞咽了一口口水。 他小心地观察了身边的两个同伴,都看出了同伴眼神中的炙热。 “还不止一件!” 吴三藩感慨了一声,他盯上了苏文肩上的墨鱼。 别人或许看不出门道,可他却很清楚,这肯定是小说家的重宝,起码得是位高权重之人才可能拥有的文房墨宝。 但吴三藩却不认为,苏文是小说家的超凡者,而是笃定地确认,苏文就是个史家超凡。 合格的史家超凡者,都是不错的小说家,可只有极少数的小说家能成为史家超凡。史家超凡者最喜欢收集的超凡物品,也基本来自小说家一脉,所以吴三藩作出了最合理的推断。 当然,吴三藩作出结论的最大依据是苏文出现在任正安的茅屋里。 所有人都知道任正安是史家超凡,苏文既然能在任正安的屋子里生活,除了是任正安的学生或者晚辈,难道还会有别的可能? 有了这个基础,对苏文超凡途径的判断就不难了。 也正是如此,吴三藩眼底的贪婪之色立即荡然无存。 在归墟,可以没有道德底线,可以为所欲为。 所做的一切,都基于自身实力。 但这也意味着,在这里一旦冒犯了不能轻易招惹的人,那就只有死路一条。 他对苏文身上的禁忌物有点小想法。 可想到苏文跟任正安的关系之后,这种小想法便抛诸脑后。 任正安可是有着一种神奇的能力,可以追溯一定时空里发生过的事。 也就是说,如果他们对苏文动手,哪怕杀人灭口,事情做得再干净,也无济于事。 任正安可以通过回溯时空的方式找到他们。 被一个史家序列四追杀,可比其他途径的序列五,甚至是传说中的序列六追杀还恐怖,绝无幸免的可能。 这也是如果苏文没有允许,他们哪怕被达贡追上杀死,也不敢主动越过围栏,进入任正安的茅舍范围。 任正安可不管何种原因,谁敢打扰他的清净,都是死路一条。 “我们的机会……” 吴三藩喃喃自语。 “吴大哥……你的意思是?” 沈惊先是一阵震惊,随后低声说道:“这……这会不会太过于忘恩负义了?” 可他也有些动心。禁忌物,那可是禁忌物啊! “不好吧……我会良心不安的。” 刘长呼吸急促,本来就所剩无几的良知,仿佛在耳边责骂他,只是声音有声无力的,与其说责骂,不如说是在蛊惑他犯错。 “你们想啥呢!” 吴三藩顿时震怒,怒喝同伴:“我的意思是,恩公既然有如此手段,牵制了达贡,是我们一举将这些达贡全部杀死的机会!” 他咬牙切齿说道:“你们若是贪图宝物,试图加害恩公,可不要怪我吴某人不讲往日兄弟情面,给你们身上戳出几个窟窿!” “大哥这是哪里话!” 沈惊何时听过吴三藩如此杀气腾腾的话,更不用说此时他身受重伤,若吴三藩对他下死手,他可招架不住。 “就是!大哥你是懂我的,咱们兄弟几个出来混,就是靠忠肝义胆,义薄云天,忘恩负义这种事情,断断做不出来!你且说接下来该怎办,咱们都听你的!” 刘长见吴三藩转了心意,目露凶光,果断说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心里却是暗暗喊苦,不知吴三藩发了什么疯,这时倒是道貌岸然起来。 “随我来!” 吴三藩拔出砍刀,走近围栏,对着苏文大叫道:“恩公,你把达贡尽量引近一些,我们在里面帮你,实在招架不住的时候,提前招呼一声,我跳出去换您进来!” 第一百四十八章 夸张 吴三藩喊出这一番话的时候,他险些自己都信了。 可实际上他心知肚明,接替苏文是不可能的,他如今能抬得起刀就不错了,翻到围栏外面,就是死路一条。 所以他决定,若真到了情况危急,不可收拾的时候,就把受了重伤的沈惊给扔出去,把苏文接回来。 苏文死在围栏外面,任正安回来,他们一个都活不了。苏文活下来,任正安追究他们闯入茅屋的罪责时,还能拿苏文作为开脱—不是他们有意冒犯任正安的规矩,而是苏文实在太热情善良,救他们于水火。 “归墟……还是好人多啊!” 苏文闻言,也是松了一口气,一声怒吼,又将拦在身前的达贡戳出了几个窟窿。 到了这时,苏文也隐隐察觉,冰锥杀的达贡越多,似乎变得越锋利,甚至随他心意,变得更长一些,此时冰锥在手,苏文感觉自己握住了一柄长枪,可以施展出更多的战技。毕竟他跟着颜朵、顾清臣可是学了不少刀剑棍棒的技艺,此时可算是派上了用场。 “长!” 苏文心念一动,在心里默念一声。 果然! 冰锥忽然便拔长了三尺,在苏文手里,终于有了长枪的感觉。 苏文一个横扫千军,长枪作棍,拍倒了几头达贡,枪尖一抖,带出一团残影,枪尖在几头倒地不起的达贡喉咙、心口位置狠狠地扎了一下,达贡们便发出凄厉的惨叫,挣扎片刻后便没了气息。 “达贡达贡!” 跟在苏文身后穷追不舍的达贡们惊怒不已。 它们可没想到苏文忽然就变得如此强悍,短短时间仿佛变了个人,爆发出了惊人的杀伤力。 “好!真是厉害!” 吴三藩几人也连声喝彩。 苏文这一身战技在他们看来还是有些稚嫩,枪法也不够干净利索,有冗余的招法。 不过这也正常嘛,许多刚来归墟的人,身上都留着外面世界的习惯,外面的枪技更是如此,不仅仅讲究杀敌有力,还讲究招式好看,对战的时候,让观众有赏心悦目的感觉。 可在归墟,这不但不必要,还十分浪费力量。 在这里只讲究简单粗暴有效快准狠,越简单,越节省力量去杀敌的招数才越受欢迎。 毕竟归墟险恶,可不是外面江湖,有点到为止的说法。 “达贡还真是厉害……” 苏文感觉到两手的麻痛。 冰锥锋利无比,破开达贡的身躯还是可以轻易做到的,但达贡的反击,利爪,胳膊砸在冰锥的时候,反弹的力量也让苏文不好受。 这还是有地支保护的结果。这也意味着,这些毫无超凡力量的达贡,纯粹肉体所爆发出来的力量,已经接近甚至超过了各学派序列一的超凡者。 难怪这几个超凡者,被达贡们像丧家之犬一样追撵着,毫无尊严。 又绕了茅屋转了两圈,苏文已经杀死了将近二十头达贡,而吴三藩的三人的配合,说不上毫无作用,可对大局也毫无影响。 三人合力,也就砍伤了一头达贡的手臂。可达贡们却是不傻,知道它们无法攻击围栏里的人,里面的人也不敢出来,外面的苏文也进不去之后,它们便稍微拉远了距离,不让三人有攻击到它们的机会,继续追撵苏文。 苏文对达贡的小机灵大是无语,心里也颇觉遗憾。 若他此时调配出了兵家秘药,打造出了甲胄武器,肯定能够满足晋升的条件。 可惜了这么好的机会! 心里一阵叹息之后,苏文打起精神,安慰自己,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谁能想到,白兵家途径的晋升机会,转眼就有机会来到面前了。 “杀死多少头达贡了?” 苏文发现自己开始乏力。 三道文脉中的超凡力量已所剩无几,若不是冰锥自身神异,消耗不了多少力量,苏文根本支撑不了多久。 围栏里的三人也看到了苏文的反应开始变慢,神色开始变得微妙起来。 沈惊跟刘长两人更是与吴三藩拉开了距离。两人对这位同伴的心思套路还是有点认知的,嘴巴说得好听,可到了苏文生死存亡的时候,未必真会舍己为人,更大的可能是把他们俩人扔出去,换苏文回来。 “两位弟兄……” 吴三藩一脸纠结之色。 他是想把俩人扔出去让苏文回来,尤其是沈惊,已受了重伤,将来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办法外出探险,没办法给队伍带来效益。而苏文是绝不能有损伤的,一旦出了事,就没人帮他们在任正安那边说话,最后也是死路一条。 “只是……” 吴三藩终究是心思深沉之辈,他想到苏文愿意离开安全屋去救他们,可见心性纯良,绝不会接受他这样的行为。到最后肯定会怪罪于他…… “罢了!横竖是个死,得死得有种一些!” 吴三藩把心一横,咬牙说道:“沈惊,你受了伤,就不要乱动,刘老弟,我先出去接应恩公,一会力有不逮,你换我一阵!” “……好!” 听到吴三藩这一番话,两人呆了一下,似乎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可这可不像是吴三藩说得出来的话呀! 可此时吴三藩却是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瓷瓶,仰头喝掉里面的药剂,脸色顿时红润了许多,他肉疼地说道:“他奶奶的,这一趟下来,亏大了!” 瓶子里的秘药,能够瞬间将他战力恢复到原来的八成左右。 只是在刚才如此狼狈的时候,他都没考虑要服用秘药,因为秘药实在是太珍贵的缘故。 可到了这时候,不用是不行了。 吴三藩翻出围栏,大刀一劈,便将一头莽过来的达贡劈成了两半,血污溅了他一身。 “哈哈哈……孽畜,有种来跟你爷爷大战三百回合啊!” 吴三藩大马金刀地一站,扛起大刀,朝着达贡怒吼。 “达贡!” 迟疑了片刻的达贡,很快就做出了反应,朝他冲了过来! 此时苏文回头一看,见达贡纷纷追咬吴三藩而去,身后只跟追着两三头达贡,他马上一个回马枪,杀了回去。 好一条汉子!” 围栏里面,刘长与沈惊对着苏文和吴三藩的位置竖起了大拇指。 “出来帮忙!” 苏文却瞪了刘长一眼,大吼一声。 在吴三藩服用秘药转身的时候,他也看到了刘长有类似的举动。只是他服药的时候,把药瓶藏在了衣袖之中,遮遮掩掩。 但越是如此,苏文便越清楚,刘长服用的药物,应该跟吴三藩的差不多。 只是他想保存实力,不愿暴露出来。 或者说,现阶段不想被同伴们知道,他的力量也能快速恢复。 “啊这……不是等一会吗?” 刘长被苏文吓了一跳。 “等一会,你同伴就死了!” 苏文费劲地将一头达贡刺死在脚下,咻咻地喘着粗气。 吴三藩的计划是好的,可是达贡也不傻。 一旦它们将吴三藩包围住,就不可能会让安全屋里的其他人有机会替换吴三藩的机会。 所以苏文的觉得,趁着他们几个还有放手一搏的能力,此时应该尽可能地给予达贡杀伤。 在他看来,达贡也不是没有感情的生物,有愤怒,也会有恐惧。 只要对它们的杀戮足够多,对它们的伤害足够大,这些家伙终究会崩溃,最终逃离这个地方。 更何况,苏文在达贡们的眼里也看到了畏惧。 不是对他的畏惧,也不是吴三藩他们。 而是对茅屋的畏惧。 或者说,是畏惧茅屋原本的主人,任正安。 想来任正安给达贡族留下了深刻的记忆,所以达贡对这地方有着本能的畏惧。 可是……任正安不过是一个史家的超凡者,能对土著古怪们做什么事,会让它们如此恐惧呢? 苏文很是好奇,如果有机会,他一定要问问任正安,学一点经验。 “咦……” 就在苏文转身去帮吴三藩的时候,他却是发现,周围的达贡忽然齐齐发出一阵低吼,开始疯狂往后撤退。 “发生了什么事?” 刚翻出围栏的刘长,看到达贡仓皇后撤,也是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 “呃……达贡族的大本营,出事了?” 吴三藩在沉魂湾活动的时间不短,跟达贡族打交道的时间很长,熟悉达贡族的习性。 只有族群里出了大事,达贡族才会如此惊慌失措。他曾有一次被达贡族包围在一个岛礁上几天几夜,眼看扼守不住岛礁要害,被达贡族攻陷的时候,围攻他的达贡竟然撤退了。 后来他才打听到,当天有人端了附近几个达贡族的老窝,杀了它们的首领,将其据点彻底毁灭,所以当时达贡才会仓促撤离。 眼下的情况,跟当时很像。 “是吗……” 苏文听到这话,眼睛一亮。 任正安离开之前,可是说了要去找达贡族的麻烦,难道是他把达贡的老窝给端了? “可能性很大……” 苏文想了想,推算了时间,觉得任正安要是去找达贡族的晦气,这时候应该得手了。 “一个人挑了一个达贡族,也太夸张了吧……” 苏文心里暗想。 第一百四十九章 这么快 达贡们撤离之后,苏文忽然想起了什么,赶紧问道:“你们认识一个叫杨亢的人吗?” “这个……自然是认识的。” 吴三藩拄着大刀,气喘吁吁地走到苏文身边,对着苏文千恩万谢。见苏文忽然问起别人,他不由愣了一下。 “不是很熟……” 围栏里的刘长也附和了一句:“此人是个掮客……恩公是想通过他找点什么东西吗?” “我们弟兄虽然本事低微,但在归墟混迹多年,也搜罗了不少不值钱的东西,若恩公有用得上的,我们尽可奉上,不必找那鸟人!” 半个身子靠在围栏上的沈惊有气无力地说道:“这是应有之义,恩公切勿推辞!” “是啊!” “就是!” 吴三藩和刘长连连点头。 “这是哪跟哪呢……” 苏文摆了摆手,说道:“此人与达贡族有不可告人的交易,就在几个时辰之前,我还偷听到他与达贡族首领的密谈,说让达贡族帮忙猎杀一支抵达沉魂湾的探险队,说的不会就是你们吧?” 闻言,吴三藩几个的脸色骤然僵住了。 苏文还注意到,吴三藩冷冷地看了刘长一眼。 “不会吧?!” 刘长大惊失色:“杨亢不会如此丧心病狂的啊!” “呵呵……” 吴三藩冷笑一声:“你的意思是,恩公说的话不是真的?” “……好端端的,你们闹什么?” 苏文一头雾水。 “是这样的……” 见吴三藩神色不对劲,刘长深吸一口气,对苏文说道:“就是杨亢委托我们探索沉魂湾的。” 吴三藩则冷笑一声:“我当时就觉得他不安好心,拒绝了他,刘长这厮却贪图人家给的厚利,收了好处,把大伙都给坑了!” “我,我也是没想到啊……” 刘长脸色煞白地说道:“以前咱们也没少跟他做交易,可都没出过事……” “有没有可能,他被假冒了?” 苏文想了想再问出了疑问。 “呃……这怎么可能?!” 刘长吃惊地说道:“他那个样子,谁能冒充得了他……再说了,杨亢这人心眼那么小,冒充他招摇撞骗,后果肯定会很惨的。” 苏文看了看三人,慢悠悠说道:“要是真杨亢死了呢?” “啊……这?!” 这一次不仅刘长,就连吴三藩和沈惊都吓了一跳。 三人都感觉难以置信。杨亢虽然贼眉鼠眼,鬼鬼祟祟的,可终究是高序列的超凡者。更何况杨亢最精通的就是保命之法,或许对阵高序列超凡,杨亢谁都打不过,可谁想杀死他,也一样难以做到。 “是这样的……” 苏文靠着围栏,坐下来将暗河旁边所见所闻说了出来,听到这个消息,三人都难以接受。 “被达贡杀害……这不可能……” 吴三藩连连摇头:“附近要是有能够杀死杨亢的达贡,我们弟兄哪敢在这一带作死?” “就是……” “情况会不会是这样……” 沈惊附和一声:“我听说杨亢生性谨慎,还养了几个替身帮他出面做事,死的其实是他的替身?” 苏文摇头。 任正安检查了杨亢的骸骨,确认了死者的身份,所以死的是不是杨亢,已经不是一个问题。 “但时间也不对……” 苏文想了想说道:“不管这个杨亢真假,他与达贡密谋时,你们应该已在沉魂湾一段时间了,达贡从暗河撤回到这一带也需要时间,起码可以确定,他的目标不是你们。” “的确……” 吴三藩点头说道:“我们一队人,三天前便遭遇了达贡的包围,一路被围堵、突围,最终兜兜转转,才跑到了这一带。” “这可不一定啊……” 沈惊却接了话说道:“万一他找的不止一个部族的达贡呢?” “有道理……” 苏文也连连点头,虽然任正安有过解释,可他并不满意,好奇问道:“达贡生性多疑,残忍成性,怎么会听杨亢的话?” 达贡在归墟可是一个大族群。但归墟食物相对贫瘠,所以达贡族群往往不会太大,大部族或许有过万人口聚居,小部族往往只有数百。在人族超凡者进入归墟之前,达贡大小部族之间战争不断,争夺资源,同时利用战争减少不必要的人口,使得部族得以维系下去。 超凡者进入归墟之后,达贡们便改变了以往的生存策略,将矛头对准了人类,张开了血盆大口。 与人族超凡交手的过程中,达贡完全没有占到便宜,领地不断萎缩。还好它们失去的都是部族朝外探索开拓的部分,根基并没动摇。 超凡者一般情况下也不会主动对达贡下手。毕竟达贡身上能够充当超凡材料的部位不多,又是聚居好斗的古怪,一般不会去干吃力不讨好的事。 有必要时,文灵殿会组织起大军扫荡达贡的领地,将其驱赶到更深层次的归墟深渊。 与超凡者打了千年交道之后,达贡也对人族充满了仇恨。 所以苏文觉得奇怪,若杨亢跟一个达贡族的部落有点交情那是说得过去的,可要让不同的部族都相信他的话,难度可不小,他是如何取信整个达贡族群的? 刘长纠结说道:“不好说……不仅仅是达贡,还有归墟的其他古怪、土著,许多听得懂人话的,跟杨亢都能攀得点交情。曾有人见过他在沉魂海深处的岛礁上与长尾鱼人勾肩搭背的。” “……这算啥,在空鸣谷地,鱼头人可是把杨亢的画像供奉起来,初一十五,都会给他上点贡品。”沈惊叹息一声,见同伴都不过来帮他处理伤口,只得运转仅剩的超凡之力,封住还在流血的伤口,感慨说道:“杨亢在归墟的时间太久了,有些人说他在这里呆了六十多年,也有人说他已经在这里呆了几百年,可没一个人说得准……归墟嘛,来到这里的人,要么命留在这里,要么约定的时间一到,就脚底抹油,以后再也不会再到这鬼地方,许多往事,最终就变成以讹传讹的传说了……” 苏文嗯了一声。 沈惊这一番话他深以为然。外面世界所发生的事情,只要时间一长,都无法洞察真相,就更不用说归墟这种地方了。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又说了许多关于杨亢的事情。 这让苏文大开眼界。 他本以为,任正安身为史家超凡,更关注归墟里面的人物事件,可没想到的是,任正安对杨亢事迹的了解过于表面,不到这三人百分之一。 但这也属正常。对任正安而言,杨亢不过游走在归墟灰色地带的掮客而已,并没有什么值得关注的地方。 可对吴三藩这类需要手脚通天,可以为他们带来特殊物资的人来说,杨亢可是及时雨一般的存在,怠慢不得。日常打交道的人中,与杨亢有交集的人也不会少,口口相传,便得知了许多关于杨亢的传说。 几乎所有人都知道杨亢与归墟土著有着神秘的联系,但知道这个关系的人也基本知道,杨亢跟文灵殿也有着不错的关系,是黑白两道都混得开的角色。 “可惜了……这样的人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去,还被人假冒了……” 说到最后,沈惊都有几分的惋惜。 “你觉得惋惜,就下去找他啊!” 吴三藩声音中带着不悦:“咱们七个弟兄,可是在他手里折了四个!要不是有恩公在……对了,恩公,还没问您尊姓大名呢,还请赐教,回到要塞之后,兄弟几个给您立个牌,早晚一炷香……好人一生平安啊!” “免了免了……” 苏文一听吴三藩要给他早晚烧香,便觉得晦气,赶紧挥手谢绝了好意:“我叫苏文……恩公就不要叫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应有之义。”他不愿听三人的客套话,便转了话头,询问起吴三藩到沉魂湾的目的。他倒不是刺探人家的隐私,而是想通过这事件反推假杨亢的行为目的。 搜集了这么多关于杨亢的信息之后,苏文总觉得,假杨亢的行为有太多自相矛盾之处。 苏文觉得,能够在归墟混迹了这么多年的人,眼光不会那么浅薄。 起码不会对他身上的禁忌物会产生兴趣,就算有,也不可能会亲自找达贡族开口,让达贡们帮他夺取。 也不可能表现出对任正安太强烈的憎恶。做生意的人,和气才能生财。 真杨亢如此,假冒他的,哪怕没有这气度,也得学个七八成,没有这金刚钻,哪敢揽瓷器活? “那我所见到他的面目……不是他真实面目,而是在达贡面前,故意装出来的……” 苏文叹了一口气。 达贡头脑简单,能够接受的信息也不会太多。假杨亢可能沿用的是杨亢一直对达贡的形象,所以达贡才吃他这一套。 只是假杨亢在表演的时候,苏文凑巧在一旁看到,便将人家的表演当成了真实形象了。 “这些是什么人?” 这时,一个略带不耐烦的声音在苏文身边响起。 “老任?!” 苏文扭头一看,看到任正安一脸不悦地看着他。 “这么快就回来了?” 苏文惊喜地说道。只是这时候他才反应过来,任大哥变成老任了,怪不好意思的。 “任先生!” 只是吴三藩几个看到任正安,却一阵阵的腿软。尤其看到任正安手里还提着一个硕大的达贡脑袋之后,腿抖得更厉害了。 第一百五十章 好人 整个归墟,可能就只有苏文不知任正安的脾气,谁敢闯入他这所小茅屋之内,就只有死路一条。 “你说话那么大声干嘛……看把人给吓的……” 苏文瞅了任正安手中的脑袋,也暗道一声好家伙,这颗达贡脑袋跟他见到的达贡都不大一样,这颗头颅上竟然还长着两根尖角,尖角上似乎有银色的光华在流转。 “任先生……规矩我们都懂,只是实在走投无路,苏恩公怜悯我等,放我们进来的……” 吴三藩扑通一声,便跪了下来。 沈惊跟刘长自然有样学样,毫不犹豫地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瑟瑟发抖,在任正安面前,三人就仿佛是小老鼠,而前面的任正安,则是虎视眈眈的大猫。 “嗐,这都怎么回事,起来!” 苏文皱起了眉头,示意吴三藩别跪着,地上还有一大滩达贡的血呢,腥臭难闻,吴三藩就这样跪在血污之中,恶不恶心啊! “呵……” 任正安摇了摇头,将手中的达贡头颅扔给苏文:“看看这玩意,是不是跟杨亢密谋害你那个达贡?” “好沉……不是。” 达贡头颅在他手中下坠,苏文用上了超凡之力,才将其接住。 只是看了一眼,苏文便可以确定,手里抱着的达贡脑袋,跟在上一个安全屋攻击他的达贡首领不一样。 这一头更加强壮,也更威武。 “噢……那就是杀错了。”任正安拍了拍手,一脸无所谓:“一路上还端了两个小一点的达贡领地,不过他们的首领都很弱,脑袋没割下来……没死也没关系,留着你自己慢慢杀就是了。” 任正安仿佛在说着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好吧……” 苏文耸了耸肩膀,手臂沉甸甸的着实太费力,有些为难说道:“这玩意放哪?” “随便你。” 任正安应了一句。 “噢……” 苏文便随手将重近两百斤的达贡脑袋放进了围栏里面。 “这,这是银角大王?” 吴三藩眼尖,从达贡泛着银光的犄角认出了它的身份。 只是往日威风凛凛,无数超凡者梦魇的银角大王,此时却只剩下了一颗不会说话的脑袋,翡翠色的双眼也没完全闭上,死不瞑目。 跪在地上,吴三藩又浑身战栗了一下,眼角余光小心打量着任正安。任正闲庭信步一般气色从容。 “任先生……真是深不可测!” 吴三藩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达贡族的银角大王,是沉魂湾最强的达贡,有着相当人族超凡序列五的实力,而且这个评估还是来自一个兵家超凡的评价,这位超凡虽然还不是序列五,可也无限接近。 而他对银角大王的评价,正是与银角大王大战一场之后的感慨。没人怀疑他的话,因为兵家超凡在此战中受伤不轻,在要塞中养伤了将近一个月,才重新外出,可再也没有去沉魂湾深处找过银角大王的晦气。 也正是如此,沉魂湾只有少量超凡者小心翼翼地探索,大部分超凡者,都会绕开这地方。 可往日不可一世的银角大王,却被任正安轻松斩杀。 归墟世界对任正安力量的认知,明显已经落后了。 “起来吧……” 任正安没拿正眼看这几名超凡者。 见任正安发话,苏文也松了一口气。 “多谢任先生!” 三人更是感激涕零,只是他们依旧忐忑,不知任正安会不会让他们有骨气一些,站起来再拍死? 沈惊最先想到了这一层,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干巴巴说道:“回任先生的话,这沙地挺软的,跪着舒服……” 吴三藩和刘长本已从地上爬起,可一听沈惊的话,吓得赶紧又跪了下来。 “呵呵……” 任正安冷笑一声:“莫非我的话不好使?” “哪里的话!” 三人吓得魂飞魄散,赶紧站了起来,吴三藩跟刘长还瞪了沈惊一眼。 “你们要是坏了我规矩,跪着只会死得更快。” 任正安神色平静,看了苏文一眼,说道:“你们运气好,这个安全屋在稍早的时候给了他,严格来说我已不是茅舍的主人,他既然放你们进来,那就算你们命大。” “多谢恩公!” 三人感激涕零,可依旧没忘记跟任正安道谢:“多谢任先生!” “什么规矩?” 苏文一时还没弄清楚任正安的规矩。 “没了。” 任正安淡淡笑了一声:“茅屋的庇护能力是有限的,你这次用来保护他们,那保护你自己的次数就少了一次……之前我曾使用过一次,那这里就剩下一次庇护能力……一旦用完,对整个沉魂湾来说,茅屋不但不再是可以庇护你的地方,反而是催命的场所……” 说着,任正安拍了拍苏文肩膀:“在茅屋用尽最后保护力量之前,你最好能够有能力对付这里乱七八糟的玩意……” “原来是这样……” 苏文表情垮了下来,可仔细一想,他还是觉得,在当时的场景,救人是唯一的选择。 他不能眼睁睁看着三个大活人死在自己面前。 这跟他心中的道义有所违背,哪怕他知道茅屋的庇护能力,用一次少一次的情况,依旧会作出这样的选择。 “自己的选择,自己负责。” 任正安又拍了拍苏文的肩膀,一脸意味深长。随后他对着吴三藩三人说道:“得救了还不滚,难道还得你们管饭吗?” “……我们这就走!” 吴三藩几个反应很快,任正安不杀他们几个就已经是万幸了,哪里还敢停留。 “等等,让他们把伤包裹一下,恢复点体力再走……把人救一半留一半算什么!” 苏文却是不满意了:“这个样子离开这里,他们安全回到要塞的可能性有多大?要是死在半路,我岂不是白救了?” “呵呵……”任正安别过脸,被苏文给气笑了。 “要不是……” 要不是你小子是史家途径的后辈,大爷一巴掌拍死你!真以为老子是好脾气的啊! 三人又一次感激涕零,苏文摆手表示,该疗伤的疗伤,没事干的得帮他把达贡的尸体挖坑埋好,地上可躺着二十多具达贡尸体,他一个人掩埋,得耗多少时间。 吴三藩跟刘长拍着胸脯表示,这种粗活怎么能让苏文来做。但两人也不是掩埋,而是将达贡身上可以用来制造超凡材料的部分割下,随后便将其尸体抛到海里。 苏文一开始担心海水会将达贡尸体冲上岸,但吴三藩却告诉他,扔到海里的东西,不一会就被水中的古怪吃得干净,怎么可能还会有回到岸边的可能。 吴三藩可是个人精,跟苏文聊了一会,便发现苏文是刚到归墟不久的菜鸟,对苏文的谈吐行为终于恍然大悟。 原来还是一张还没经过归墟大染缸污染过的白布啊!难怪愿意救他们了! 只是吴三藩可不敢在苏文身上搞算计,不说苏文的救命大恩,任正安就在一旁,这位爷可不是吃素的。 到最后,吴三藩离开的时候,给苏文留下了不少东西,其中就有苏文最迫切需要的食物,吴三藩一行人带着七个人半个月的粮食,可到沉魂湾不到三天就被达贡包围追杀,退到苏文这边就只剩下了三人,粮食剩下许多,苏文节约着吃,至少能吃一个多月。 此外还有若干苏文需要的东西,比如海狮皮。吴三藩等人探索时发现海狮的表皮坚韧,还有一定防御超凡力量攻击的效果,便杀了几头剥了皮,准备带回去让文灵殿的人评估价值。 这倒是解决了苏文不小的麻烦。苏文本想着没材料打造甲胄的话,便剥下一头达贡的皮来充当材料。 可达贡终究是智慧族群,苏文心里还是有些许障碍,没下手,归墟深处的海狮虽然不弱,可却没有智慧,可以当成普通猎物猎用。当然,这是苏文的标准,对于归墟里生活的超凡者来说,可没这么讲究,到了没东西吃的时候,别说达贡,同伴也可以充当食物。 最后三人离开的时候,对苏文又重重磕了个响头,苏文虽然侧身避开,可三人态度心意,他却是领会了。 任正安冷眼旁观,一言不发。只是等三人离开之后,任正安才忍不住说道:“你可不要因为他们现在的态度就放松了警惕,归墟这种地方,没有良善之辈。” 苏文先是点头,表示这话听进心里了,可他马上又摇头:“那这么说来……老任你也不是什么好人咯?”他本想着我这是以彼之矛攻彼之盾,看你怎么回答。 “好人?” 任正安却连声冷笑,指着地上银角大王的脑袋:“你问它去。” 苏文一时语塞,无言以对。 “我有一种不详的预感……”这时任正安忽然正色说道:“归墟很可能会迎来一场大灾变,你现在这点能力,别说自保,一个浪头过来就死掉了,想活命,就要尽快晋升到史家序列三……当然,这个过程我是不会给你太大帮助的,生死有命,我不会干扰你命运的进程,免得招惹天谴。” “……知道了。” 苏文应了一声。 尽管任正安这一番话说得颇为玄幻,可苏文还是选择了相信。 “文灵殿选择在这时候撤离归墟,会不会跟老任说的灾变有关?” 苏文陷入了沉思。想到这里,他心情有些沉重,这意味着,文灵殿在这里得到无数好处之后,把一块烫手的山芋甩到了百家学派手中。 更可怕的是,百家学派,可能对此一无所知。 第一百五十一章 怎么回事 苏文本想通过地支,将任正安的提醒转告钱浩然。 只是地支表示无能为力。 归墟位置实在太特殊,地支的能力,倒是可以与存在于外界的子件进行沟通——可惜那些子件自散落之后,便没有机会激活,所以也没联系得上。 至于普通的文印,自身就存在太多缺陷,地支能够沟通的只能归墟之内的文印,钱浩然又不在此处,自然是联系不上的。 苏文只要打消了这想法。 而任正安也表示,他虽预感了灾变即将到来,可具体时间却不是那么容易确定。甚至他给苏文所定的时间……其实是三年以内。 三年……苏文觉得十天半月都熬不住,就更不说三年了。 可对超凡者来说,晋升一个序列,花上十年半载的时间都算短的了,史家超凡尤其烦琐,在外面,史家超凡可能花上一辈子的时间,都未必晋升序列三,想跨越这个层次,更是难如登天。 从吴三藩几人对任正安的态度,苏文也意识到任正安不仅厉害,他的超凡途径也有加分的地方,才会使得众人对他如此畏惧……嗯,是敬畏。 苏文本想跟任正安好好聊聊周边诡异的事迹,可转眼间任正安便再次离开,而且这次表示,他十天半月都不会回到这边。 细问之下,苏文才搞清楚任正安的打算,这家伙艺高人胆大,准备把刚刚杀死的银角大王的聚居地占为己有,在那里建造一间安全屋。 而根据任正安的说法,那附近还有着一个叫金角大王的达贡。这头达贡,至少是序列五,甚至可能是序列六的恐怖存在。而在任正安嘴里,序列六似乎也并不是招惹不起的家伙,可在苏文心里,却觉得任正安的牛逼吹大了。 毕竟,苏文至今为止也就只见过两个序列六,儒家的程子和文灵殿的应天长。 金角大王若有对应程子的序列,苏文觉得,任正安遇到它,肯定是送菜的份。 想到这里,苏文一阵毛骨悚然。 此时此刻,他就在沉魂湾。 沉魂湾虽然很大,可对高序列的超凡而言,一旦熟悉了某个地方,距离根本不是问题。 就如应天长可以轻松将他从武宁城扔到归墟一般。 金角大王心念一动,也能轻松来到茅屋外面。 而茅屋……这玩意虽然还有一次庇护能力,可对序列三以上的超凡者,其实扛不了几次轰击,作用其实不大。 “除非我自己能够将它的防御阵法提升到更高的层次……可如果来的是金角大王……还是没用。” 苏文有些沮丧。 “想什么呢……” 任正安见苏文苦瓜一般的脸,冷笑一声:“想那么多有的没的,有什么用?还不如老老实实提升实力,就算被打死,死之前也能摆一个好看一点的姿势。” “都要死了……姿势好看不好看有什么关系?” 苏文一脸纳闷,心想老任这种想法视角,是不是有毛病。 可任正安却振振有词:“怎么没关系!你终究是史家超凡了,你要是死了,我得记录下你死去的过程,用词总得考究一些吧,若你死的时候,姿势帅一些,那我着墨的时候可以少伤一些脑筋去文饰。” “好吧……” 苏文深深吸一口气,郁闷说道:“我尽量哈!” “呵呵……” 任正安冷笑一声。 苏文本想纠正他“呵呵”冷笑很不妥当,他上辈子就是因为老给女神发呵呵才单身到穿越的。 可交浅言深呐,还是让老任继续这样放任自我算了。 任正安潇洒离开,苏文甚至都感觉不到他的离去。 苏文最终长叹一口气。 任正安离开之前给他留了一幅地图,说如果遇到麻烦,可以按图索骥,去他开辟的营地寻找帮助。 地图上标注,任正安的“新家”距离苏文所在的位置也不过十里,可其中需要跨越多少危险,苏文却是一无所知。 但地图路线上画出的危险标志,以及一些古怪的图像,让苏文打消了去找任正安的想法。 …… 几天时间下来,苏文总算把海狮皮鞣制好,用吴三藩等人留下的材料,制造了一件简单的皮甲和皮盔,至于武器,他锯下了银角大王的一根锐角,稍作打磨之后便当成匕首用了。 做完这一切,苏文把残余的边角料胡乱炖了一锅,最终熬成了一份,小心地装了起来。 就这样,兵家途径晋升秘药和工具已准备妥当,就只差一个晋升仪式了。 苏文不急着找一场战打。 在晋升兵家途径之前,苏文准备先把法家的晋升仪式搞一搞。 法家途径不像兵家这般需亲力亲为,苏文只是委托谢勋帮他找一份序列一的秘药,谢勋很快就做到。毕竟铁穹要塞里如今超凡者着实不少,在黑银矿第一批收益没入账之前,不少生活相对拮据的超凡,都愿意耗点时间在这里等着,美名其曰是加强铁穹要塞的防卫能力,实际上是怕谢勋黑他们的收入。 谢勋找到了一位序列三的法家超凡,用一个合理的价位便让其调配了一份序列一的秘药。 作为报酬,苏文则是将银角大王的另外一只角也锯下来,让地支“赐予”了谢勋。当然这溢价甚多,可对谢勋来说,来自神秘存在的赐予,从来就不能用金钱来衡量。他可是认出了这一根长角是属于达贡族的某位大佬,更是吓得不轻。这位银角大王他可认识,他刚进归墟的时候,年轻气盛,又觉得自己兵家超凡,可以吊打一切同序列的其他的超凡者,被超凡者认为极难对付的银角大王,他便觉得是拿来立威的好工具,然后便去了。 结果是……他险些被银角大王打死。双方从银角大王的老窝开始打,打了三天三夜,最终他耗尽了超凡之力,被银角大王摁在沙地上狂捶。好在他有一件能用一次远遁的超凡物品,帮他及时遁走,不然这条小命就交代在沉魂湾了。 从那之后,谢勋便变得低调起来,老老实实招募同伴开荒,准备积累财富和晋升材料,晋升序列五之后再回去找银角大王的晦气。 可没想到……他的复仇大计才进行到了积累财富这一阶段银角大王……没了。 “这是什么意思?” 谢勋既感动又惶恐。 难道神秘存在知道他往日被银角大王的羞辱,特意帮他报了这一口鸟气,随便找个理由,轻描淡写地让他知道,他大奇耻大辱已经得报? 可是……谢勋以为,自己何德何能,能够得到这位恐怖大能的垂青……这神秘存在,对他存有神秘心思,或者神秘计划? “难不成……这神秘存在,是我谢某的哪位祖先?” 谢勋挠破脑袋都想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一时间都有些魔怔了。 在这期间,一支减损严重的探险队也路过了铁穹要塞,正是吴三藩几人。 回到人族据点之后,三人很是低调,并没有透露他们的遭遇,在铁穹要塞简单地休养,又打听了一些消息之后,三人才震惊发现,归墟世界里大名鼎鼎的掮客杨亢,如今已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而杨亢成为公敌的原因,竟然就是与达贡族密谋,图谋不轨。 “原来不是独家消息啊……” 身为受害人的三人,很是感慨。只是打听消息来源的时候,却始终没有找到源头。因为谢勋在发布这个消息的时候,揣测不出苏文的意图,便匿名发布出去,从铁穹要塞内部散播,然后被超凡者口口相传,于是差不多半个归墟都找知道了。 原本想低调的三人在要塞里也被认出,询问之下,超凡者们竟然发现,杨亢事件的真实性得到了证实,于是有超凡者想到了之前与杨亢打交道过程的一些遭遇后,恍然大悟,觉得自己被坑了。 于是有人开始众筹悬赏杨亢,价位越报越高。 被杨亢吸引了目光之后,原本就已经被发现黑银矿这个消息吸走了流量的苏文,就更没人关注了。 …… “五天过去了……就没一个人找到苏文?!” 归墟之外的某座大岛上,应天长神色阴沉。 周围的几名执事噤若寒蝉,不敢说话。 “都聋了吗,还是都是哑巴?!” 应天长瞬间就要暴走。 “回执政的话……” 一名执事只得硬着头皮回话:“只有第一天的时候有消息,两位超凡者有撞见了他,可没把握得住机会,被苏文跑掉了……” “没把握得住机会?” 应天长气得都险些笑出声来:“还是两位!一个序列一归墟的混沌之力都能侵蚀死他的菜鸡,都把握不住机会,这样的超凡者,怎么还没死在归墟里!我看他是与苏文有勾结,抓起来,让他们看看,把握不住机会的后果!” “这……” 执事总不好解释,发现苏文的吴勇和郑明是浑人,两人整出点什么事都不奇怪。 可是吧……两人虽然废物,在归墟里却有着别样感觉,所有超凡者都把这两个浑浑噩噩的家伙当活宝看待的同时,又把两人当成吉祥物,觉得这样的家伙在归墟都能活下去,他们自然也没问题。 所以动这两人,可能会引发众怒的。 只是在平息应天长的怒火,跟引爆归墟超凡者怒火之间做选择的话…… 执事觉得,自己没有选择。可……执事最终还是鼓起勇气,觉得违逆了应天长,可能不一定会死,可要是抓了俩活宝,到了归墟下面,他是死定了,超凡者们有一万种办法,让他活着生不如死,死了可能灵魂也依旧饱受煎熬。 “大人,事情是这样的……” 他最终还是想为自己身家性命,好好地与应天长讲讲道理。 第一百五十二章 规矩之士 应天长终究不是莽夫,归墟之地有多重要,他比文灵殿里绝大多数人都要清楚。 不然这地方也用不着他堂堂执政来此地坐镇。 当执事鼓起勇气讲清楚吴勇、郑明在归墟无足轻重却有着不小意义之后,捉拿两人泄愤的心思便消了。 更何况他的设想根本就不成立。 只是抓不到苏文就要被抓起来定罪,那谁还敢去抓苏文? 而且……文灵殿发布的消息原本就很暧昧,并没有挑明说文灵殿要惩戒苏文,给苏文定罪说明,打的擦边球。 归墟里的超凡者们,但凡有家底的,自持身份的,都不大可能会参与此事。 这点利益,他们看不上,也不愿意给文灵殿当枪使唤。 “用秘密渠道,悬赏……” 想了许久,应天长终于下定了决心:“给他们一个无法拒绝的价位,我就不信,没人动心……还有,那个杨亢呢……他不是最喜欢接脏活吗,让他把这件办好!” “杨亢……” 执事声音有些颤抖,他实在没办法向应天长解释,杨亢已经先苏文一步,被超凡者在黑市里悬赏了。 而杨亢被悬赏之后,也一直处于消失的状态,不管以往跟他交好的超凡,还是文灵殿的渠道都无法联系到他。 “呵……” 应天长闻声,深深吸了一口气,阴沉说道:“这些家伙是想找死啊……” 他已将苏文下落不明跟杨亢失踪和黑银矿被一群超凡者占据的事所联系起来。 三件事风牛马不相及,可在他看来,这都是挑衅。这是超凡者得知了文灵殿即将撤离归墟之事后,开始对文灵殿失去敬畏之心的具体表现。 “到底是谁走漏了风声?” 他两眼深处已闪现了血光,杀气腾腾。 要知道,文灵殿只是就此事与程子达成了口头协议,具体后续操作,还要一段时间。 而文灵殿的撤出也不会是一时半会的,光是归墟里的要塞驻军,光是有序撤离就需要数年时间。不管程子和百家巨头还是文灵殿,暂时都还在封锁这个消息。 身在归墟深处的超凡者,消息更是闭塞,从外界得知这样隐蔽的信息几乎不可能的。 “苏文!” 所以应天长是把消息的走漏归咎到苏文身上。 “我得亲自进归墟一趟!” 应天长冷笑一声。 文灵殿还没彻底撤离归墟的那一天,归墟就是文灵殿的,谁也翻不了天! “真惹怒了我,那百家学派,就准备收拾接收一个烂摊子吧!” 应天长摸了摸空空荡荡的手臂,眼中血色更深。 执事们听着应天长的喃喃自语,不敢发声。他们都不清楚文灵殿高层与程子的协议,也没听到归墟各据点要塞有什么反常的声音。他们甚至认为,超凡者通缉杨亢是理所当然的事,并不是每一个执事都觉得,杨亢与归墟土著做生意没问题,毕竟双方在这地方血战了数千年,彼此深仇大恨,杨亢的行为就是资敌,许多执事对他也是恨之入骨的…… …… “法家途径序列一,规矩。” 苏文拿起瓷瓶,轻轻将其打开,默诵《商君书》和《韩非子》。 文气在周身环绕,在苏文精神力量的引导下,文气落入瓶中,检测秘药的成分。 毕竟不是自己调配的秘药,苏文有些不放心。他倒不是怀疑法家超凡者的手艺,而是担心对方偷工减料,或者心存不轨。好在法家超凡者在这方面素来是有口碑的,不至于在序列一的秘药上做手脚。 检查完毕后,苏文关好茅屋,闭目将秘药喝了下去。 “扪心自问……究竟是怎么个自问法?” 秘药的味道在味蕾里炸裂开来,一时间,酸甜苦辣,各种令人难受的味道浮现。 苏文的胃部也很配合地痉挛起来,好在他服用秘药的经验已经相当丰富,秘药入嘴的瞬间,就把嘴巴封住。 就算想把秘药吐出,也吐不出来。 男人嘛,对自己就得狠一点! “汝,奉公守法否?” 此时秘药在身体也发挥了作用。 “……” 这是什么问题? 苏文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应了一声:“自然。” 声音再次响起:“世间行法有序,可大治否?” “这当然不行。” 苏文稍稍失神:“法律只是规矩的底线,在法律之上,得有道德。” “为何?” 冰冷的声音,此时似乎有了些许温度。 “道德为一般行为准则,是个体自我约束遵循的基本标准……这样说吧,如果有人说自己奉公守法,却绝口不提个人行为符合道德与否,我会敬而远之。” “你心中可有道德?” “……呃……问的不应该是律法相关的吗?” 苏文有些失神。 他觉得这次所谓的扪心自问,似乎有些偏题了。 “那是当然的……” “很好……那么,试炼开始了……” “啊哈?试炼?!” 苏文又懵了一下。 说好的扪心自问,自问自答呢?怎么变成了试炼……试炼的内容又是什么。 脑海里的声音却是消失不见,场景也在迅速变化。 苏文看到,自己竟然置身于一片铁轨之中。 紧接着,脑海里猛然出现了试炼的内容。 然后他看到,左右两道铁轨上绑着人。左边绑着七个,右边绑着一个。 左边七个小孩,右边的却是……桃夭。 试炼的内容便是,火车将会朝七个小孩的方向冲去,将其碾死。 他可以用手中的工具,改变方向,将火车的轨道导向桃夭那一边,救下七个小孩的同时,将桃夭撞死。 实际上,他把火车导向桃夭那边,可以说是故意杀人,触犯了律法。可是……不救那七个小孩,那就是道德问题了,他良心一辈子也过不去。 “这试炼有意思啊……” 苏文内心感慨。试炼的内容,还根据他的认知进行了调整,出现的还是火车。实际上他觉得这个问题还是相对容易了,如果火车是朝他冲过来,让他选择牺牲自己和拯救小孩们和桃夭之间做选择,恐怕会更加艰难。 来不及嘲笑神秘力量给出的问题,苏文抹去额头的冷汗。 因为冒着大黑烟的火车头,已经出现。 留给他思考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他实在想不明白,这个问题用来问心,能问出点什么来。 左右两个选择,都是不对的! “叔叔救我!” 此时轨道上被捆绑着的七个小孩,齐齐转过头盯着苏文,惊慌失措地大哭着,朝苏文求救。 苏文转头看着桃夭,却也看到桃夭眼神充满了恐惧:“苏文,你救救我!我一直帮你那么多,你可不能害我啊!” “不会的……” 苏文连连摇头:“我不会的!” “叔叔救命啊!” 听到苏文对桃夭许诺,一旁的七个小孩更慌了:“救救我们啊……” “呼……” 苏文深深呼出一口气。 扪心自问。 他回想了这个问题。 他所看到的一切,其实都绕不开这个问题。 而眼下所能用上的解决方式,其实都解决不了问题。 火车不管往左还是往右,都不对。 一开始那神秘的声音将他引入法律与道德之辩,然后到他所要解决的问题时,还有亲疏,多寡等难题之中。 论亲疏,桃夭自然跟他亲近。可论能救下的人数,救下一个桃夭,却是牺牲七个小孩的性命。 “所以……不管火车最终往哪边跑,我这一次晋升都会失败。” 苏文笑了笑。 “那就试试解决火车吧……这才是问题的关键所在!” 苏文随手抛下了手里的工具,提步朝着火车的方向冲了过去! “既然所有选择都会犯错,那那些选择肯定是不可行的,那么剩下的,觉得不可行的的解决办法,那就是唯一的解决办法了!” “凝力!” 苏文瞬间便将全部力量挤出,狠狠地撞在了火车头上。 “呜呜呜……” 冒着浓烟,呼啸而来的火车头被苏文重重一顶之下,竟然停顿了片刻,可很快它又恢复了速度,推着苏文前进。 “咦……有戏!” 苏文原本以为,自己被撞飞,然后火车重重将他碾死,随即这场“问心自问”的晋升仪式宣告失败。 是的,苏文做好了失败的准备。对他而言,哪怕没有机会获得法家超凡途径,也不过是一个小遗憾而已。 反正超凡途径那么多,他还有其他的选择。 而在所有选项里,让火车撞向小孩或桃夭,都不会是他的选择。 苏文心头有所明悟。 他忽然明白了试炼的本意。 就如这一列火车,不管撞向桃夭还是那七个小孩都是不对的。 可它偏偏让苏文这样做,这只能说明,错的试炼本身,这样的要求,原本就不合理。 放在法家层面,是面对一条不合理不道德甚至是违背法律法精神的律法,需要的不是遵循,而是改变它! “给我起!” 当苏文心头有了这样的明悟之后,他感觉推着他朝前飞驰的火车变得轻盈许多,他心头便有了一种异样的想法,忽然用力一扛! 巨大的火车头,竟然被他扛了起来,而扛起火车头,苏文朝前飞奔,一下子便越过了轨道上的人。 “咔嚓!” 飞跃过桃夭的头顶的时候,苏文也听到了意识深处响起一声异响,就如钥匙在锁孔里的轻扭。 这一刻,苏文知道,他已晋升,他终于成了法家的序列一:规矩之士。 第一百五十三章 苏幕遮 “呼……” 苏文张开双眼。 脑海里的画面情景也在崩塌消失。 “法家序列二为‘刚愎’……” 法家途径的序列二名号,晋升仪式,秘药配方一一浮现在苏文脑海之中。 除此之外,苏文还获得了一种特殊能力:画地为牢。 画地为牢跟言出法随有一定的相似,只是一个动嘴,一个动手。 施法者可以在一定时间内在地上划定一个禁区,囚禁或阻碍目标人物。 禁锢的时间,则看施法者的超凡力量的强弱,当然,被施法的人强弱也很重要。 但对付相近力量的超凡,效果奇佳。甚至对黑暗序列的超凡者有着更加显著的压制效果。 “终于……” 感悟着自己获得的新能力,苏文同时还发现,意识深处,仿佛多了一条涓涓细流。 也是随着这条细流的出现,苏文才感觉到另外三条文脉的出现。 四道文脉,有所交集,却流向不同位置,但每一条文脉都还细小,还有很大的发展空间。 苏文相信,随着序列的提升,超凡途径的增加,意识深处的涓流会变成大江大河,甚至是汪洋大海。 只是那一日何时到来,他并不知道。 “骐骥一跃,不能十步,驽马十驾,功在不舍。”苏文给自己暗暗鼓劲。 推开茅屋门,苏文发现,自己扪心自问的时间看似很短,实际上却过去了大半天的时间。 幸运的是没有失败。 “接下来,是找机会冲击兵家的序列一了。” 苏文摩拳擦掌。 晋升法家途径成功之后,苏文感到前所未有的信心。 “当然,儒家的序列二,也该提上日程了……” 在晋升史家序列二之前,苏文觉得,最好他所掌控的序列全部提升到序列二之后再去提升史家途径的力量,或许会更好一些。 最近翻看任正安的笔记,他也看到了任正安有类似的猜想。 任正安便是如此,掌握了诸多超凡途径的相应序列之后,最后晋升史家的序列,所以他每一步都走得十分坚实。用他的话来说,他不但可以吊打其他途径,相同序列的超凡者,哪怕是史家途径的老前辈,也不是他的对手,越境击败强敌,是家常便饭。 史家超凡者在归墟有着特殊的地位,不仅仅是文灵殿将史家途径视为禁脔,还有很重要的一点便是任正安打出的威名。 “喂……小朋友,这里可是沉魂湾?” 苏文靠在围栏边上,正寻思该去哪边晋升兵家序列一的时候,远远听到一个声音传来。 苏文抬头一看,看到一支队伍站在茅屋远处,对他喊话的一人,步履轻盈,转眼便来到了他身前。 苏文定睛一看,便与对方拉开了一定的距离。 来人竟然是个黑暗途径的超凡者。身上黑烟弥漫,看上去跟半失控状态中的桃夭差不多。 只是桃夭那时是完全的黑烟状,可来人却是被一团黑烟萦绕身上,黑不溜秋的,面容时隐时现。 这是黑暗途径超凡者的主要特征之一,而且还是很高序列才会显现的特征,很难收敛。 在外面世界,这种超凡者一般不会以真实面目示人。 可在归墟却没有太多的讲究,这地方黑白并不分明,甚至许多名门正派的超凡者,为了适应归墟的恶劣环境,不得不转修黑暗途径,最终变成了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是的……” 苏文小心地应了一句。 见对方很规矩,没有试图跨过围栏,苏文稍微放心一些。 “我之前听人说过,任正安在这里建了一间屋子,一直没机会来见识一下……这家伙还是老样子,做什么都是毛毛躁躁的,修屋子也不用点心,这么小的房子,来客人了怎么办?” 听这话,还是任正安的老相识咧。 可苏文没接这茬,语气礼貌却没有请对方进来的想法,想了想说道:“现在这里是我的地方了,任……老任去了别的地方,开辟新家园去了,您想找他的话,我给您指个方向?” “免啦……以前他打不过我,不想看到我,现在我打不过他,也不想见到他,还是眼不见为净,既然这里是沉魂湾就好办了……”来人絮絮叨叨,似乎很有跟苏文说话的兴趣。 “哎哟,你看我这人……说了半天,都忘记自我介绍一下了……我叫苏幕遮,一个归墟浪子,喜欢到处冒险,后面的是我的同伴,不过都我炼制的傀儡,你不用理会他们。” “……好吧,苏先生。” 苏文感觉背后都流出了冷汗。 苏幕遮身后可是有着十二名同伴,每一个都健壮无比,看着都是高序列的超凡者。 可没想到的是……竟然是苏幕遮炼制的傀儡。 苏文可是分辨出来,这些傀儡,原来都是高序列的超凡者,只是不知因为什么原因,最终被苏幕遮搞成了这个样子。 “苏幕遮……” 听到这种名字,苏文便心生警惕了。 从乌夜啼到鹧鸪天,再到应天长,苏文已经发现了一个规律,文灵殿的人,喜欢用词牌名去当名字。 苏文不知这些用词牌当名的家伙知不知词牌背后的涵义,可他却能通过名字去推断他们的来历了。 “先生是文灵殿的人?” 苏文小心问道。看苏幕遮不凡的气度,苏文便觉得,此人身份应该不低,或许也就比应天长职位小一些。 文灵殿让他吃亏不小,在苏文心里,文灵殿已经与反派画上了相等的地位,自然亲近不起来,能够压制着敌意不发作,就已经很好了。当然,这也跟苏幕遮过于强大有关系。 “当然,看名字就知道啦!” 苏幕遮没有遮掩自己的身份。 “那……” 苏文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他想不明白,苏幕遮既然是文灵殿的人,怎么会不知道沉魂湾的位置。 “哈哈哈……小朋友的想法很有趣。” 苏幕遮似乎有猜心术一般,说道:“不找个话题,怎么跟你套近乎嘛,我找个人天生嘴笨,尬聊多没意思啊!” “……” 苏文觉得,苏幕遮在说反话。 “好了……小家伙,自己小心点,应天长好像在找你呢,他最近少了条手臂,你最好躲着点,他为人心性狭隘,歹毒无比,你要是落在他手里,想死快一点都难。” “……多谢前辈提醒。” “客气啥呢!你我都姓苏,弄不好八年前,呸,三千年前是一家呢,客气啥呀……” 苏文哭笑不得,这话没法子接了。苏遮目是词牌名,跟姓氏有什么关系啊。 “反正小心点……还有,最近这一带可能不会很安全,自己悠着点啊!” 苏幕遮对着苏文点了点头,一挥手:“小的们,一起上,我们去找金角的麻烦去!” “哟呵哟呵!” 十二个傀儡齐齐喊着号子,小跑着跟在苏幕遮身后,苏幕遮则是一步跨出便是百米距离,很快消失不见,而他的傀儡们在沙滩上留下了一排整齐的脚印。 若不是这些脚印的存在,苏文都要怀疑,苏幕遮是否真的出现过。 “真是……古怪的人啊!”良久之后,苏文一声感慨。 “是啊!” 只是他话音未落,苏幕遮的声音就在围栏外面响起。 苏文吓了一跳,定睛一看,苏幕遮不知何时折了回来,竟站在之前的位置上,只是他的十二个傀儡,此时不在身边。 “啊阿巴阿巴……前,前辈……有什么事情吗?” 苏文吓得嘴瓢了起来,用力地咬了咬嘴唇,才让自己镇定了下来。 “哦,没什么大事,就是想看看,你有没有在背后说我坏话。你知道的,我生平最恨人家被背后说我……我这个人素来谦虚,若是有犯错,最喜欢人家当面指正……” “然后改正?” 苏文小心地问一句。 “不……” 苏幕遮瞥了苏文一眼,傲然说道:“我当面把他打死!若是背后说我,我还得反复查证,实在是太麻烦了……” “好吧……” 苏文哭丧着脸:“我就说了个怪人,罪不至死吧?” “哈哈……小朋友,你真是有趣……我就是个怪人,你说得那么中肯,我怎么会打死你呢?我是讲道理的,更不用说我们都姓苏,我以前也诸多红颜,弄不好还是你老祖宗呢……” “不是三千年前是一家吗?” 苏文觉得自己的辈分直线下降,无可挽回地大雪崩。 可这不算什么,还能活下来就好。 “不都一样嘛,亲上加亲!” 苏幕遮嘿嘿笑了一声。 苏文再次无言以对。 遇到这样的人物,他还能怎么办? “不逗你了……这个玩意给你,要是被应天长找到,就戴到手腕上,或许能救你一命。” 苏幕遮隔着围栏,朝苏文扔来了一串珠子。 “这……” 无功不受禄,能够在应天长手里救一命的东西,肯定很珍贵,苏文可不敢贸然接受这样的恩赐。 尤其是这个性格古怪的……老祖宗? “我欠程子一个人情,给你这串珠子,跟他这笔账就消了。” 说着,苏幕遮头也不回,再次消失在苏文眼前。 第一百五十四章 两条路 “莫名其妙……” 看着苏幕遮远去的背影,苏文便觉得有些迷惑。 他跟程子可是扯不上半点关系——若真的要硬扯,那只能说师门与程子都是儒家了。 可是吧,青山书院所秉持的儒学观点,与程子的观点可是有着相当程度上的不同,青山书院跟鹤山书院一段时间的论战,甚至都导致了儒家内部山头的撕裂,钱浩然甚至都准备与程子论战一场。 若不是程子主动现身,甚至借这个机会勾文灵殿下场,双方都转移了注意力,这一场论战,可能已经开始了。 所以苏幕遮把欠程子的人情还在他身上……苏文觉得搞错了对象。 可苏幕遮并没有给他解释的机会,直接便走了。 当然,苏文也想到了一点,他被应天长扔到归墟……会不会也是程子计划中的一环,所以才会有苏幕遮的行为?苏文无从查证。 “这是一件禁忌物?” 揣测了程子和苏幕遮的动机无果之后,苏文终于把注意力放在手中的珠串上。珠串一共有九枚珠子,看不出是什么材质,可沉甸甸的,还泛着温润色泽。 每一颗珠子上还刻着一些字符,苏文辨认出来,是九家名门的名称。 “先收起来……” 苏文是个实在人,心想如果运气好没遇到应天长或者跟他相似的危险,珠串就留着,等离开归墟之后,托老师将珠串送回给程子,若是遇到了……那就用来救命,但程子这个人情,他得记得,以后有机会,得还。 握着手中的珠串,苏文忽然问地支:“知道这东西的来历吗?” “爹,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小禁忌物,怎么可能知道这种东西。”地支郁闷地说道:“不过从气息看,每一颗珠子里面都封印了对应途径的超凡力量,在某种情况下可以使用。” 地支的说辞跟他的想法差距不大。 他郑重地将珠串放到了贴身袋子里,袋子里还有一把用棉布裹得严实的刻刀。 做完这一切,苏文开始依靠在围栏上,等活沙出现。 掌握了活沙的活动规律,苏文对活沙的畏惧也渐渐消失。 当然,说不怕是不可能的,他的安全感来自茅屋的特殊性,只要围栏不允许外人进来,那就还有庇护的效果。活沙对他就没有半点威胁。 只是还有一个问题始终困扰着苏文。他一直弄不清楚,在茅屋外面呼唤他名字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他询问过地支,可地支表示,它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禁忌,对归墟里一无所知。这自然是推诿的说法,当初见到水仙子的时候,地支可不是这样说的。 但与地支几次交流下来,苏文也发现,地支在一些问题上的确没办法给他回答。 一部分是因为的确触及了它的知识盲区,但还有一部分则是涉及了地支自身相关的禁忌,因而无法将相关信息告知,只有在特定的情况下,禁忌解除之后,才能有限度地透露给苏文。 在活沙的呼唤声消失之后,苏文也开始尝试探索周围的区域。苏文认为,任正安把他安置在这里,肯定是有什么事情让他去做,但任正安没有说明,只能说这是任正安对他的考验。 当然,考验可以是很多种,苏文觉得,能够在这种诡异的地方活下来,就是最大的考验了。 几天下来,他基本摸索清楚茅屋周围的危险。 最危险的就是活沙,不是因为这东西诡异,而它与周围环境几乎融为一体,而且不是所有的活沙都按照规律生活,还是会有活沙脱离群体,独自伪装成沙土,躺在沙滩上等待猎物路过。 这种活沙也是最危险的。 这是具备了一定智慧的象征,也是具有超凡力量的表现。 这类型活沙,至少具有序列一的水准,大部分还已经达到了序列二的标准。 苏文几次路过沙地的时候,就遭到它们的袭击。 但在画地为牢技能的加持下,活沙的骤然袭击基本没有起到作用,反而被苏文用冰锥冻住,最终敲成一片沙砾,彻底变成沙土。 可惜的是,攻击苏文的活沙超凡属性很少,根本无法析出超凡物品,禁忌物更是无从说起,除了锻炼反应速度和受到足够的惊吓之外,收获不多。 茅屋周围的林木,苏文也搞清楚了名字,鬼柳。 鬼柳不仅名字阴森,而且有剧毒,汁液只需提炼一下,就能变成的致命的毒药。 而最诡异的是,主要在鬼柳附近,就能被鬼柳所迷惑,容易去采集鬼柳的汁液、果实进食,最终导致中毒身亡。 但鬼柳的迷惑之法,只能针对归墟普通的土著,对超凡者影响微乎其微。 只有在最初开拓这地方的超凡者饿了啃树皮,吃果实,或者砍鬼柳木烧柴做饭才会中毒。 稍微在归墟混迹一段时间的超凡者,基本都针对什么事不能做,也不会去做。 鬼柳的危险也不只局限在毒性,部分根系发达的鬼柳,还能通过根系去攻击附近的猎物,将其拖拽到地下,变成养分。 当然,这样的鬼柳并不太多,这种鬼柳,也相当于人族中的超凡者,数量也不太多。 可哪一棵鬼柳具有如此能力,哪一棵没有,苏文是看不出来的。 所以他也就只能远远地观看鬼柳林,保持着距离。 “咦……这些鬼柳……似乎离茅屋近了一些?” 在苏文的印象里,鬼柳林距离茅屋有着差不多百米的距离,可最近几天,感觉鬼柳似乎距离茅屋更近了。 掌握了画地为牢能力之后,苏文对空间距离的判断只会变得更近精准,而不会出现误判的可能。 也就是说,当他觉得鬼柳林朝茅屋位置靠近,肯定不会是错觉,而是事实。 “这是怎么回事?” 苏文捡起一块石头,扔到鬼柳林旁边,做个标记,准备明天再过来看看标记的位置,确定究竟是他眼睛出现了幻听,还是鬼柳林的确是在朝茅屋的位置移动。 “啪!” 可就在苏文转身的时候,他似乎听到鬼柳林中响起了一声鞭响,他扔出去的石头,带着劲风朝他飞了回来! “我去!发生了什么事?!” 苏文侧身避开了石头,石头在地上砸出一个沙坑之后,还弹了起来,又滚动了好一会才彻底停了下来。 苏文捡起地上的石头,稍作辨认,认出了正是他之前砸出去的那一块。 “见鬼了这是!” 苏文这一次没有再转头,而是面对着鬼柳林,一步步往后倒退。 他倒是要看看,出手袭击他的,究竟是鬼柳林本身,还是林中隐藏的古怪。 “簌簌……” 而这时,苏文看到鬼柳林中响起簌簌之声,一大片的鬼柳仿佛一下子拔高了许多,然后缓缓朝前挪动。 苏文一下子屏住了呼吸。 在鬼柳林朝前挪动的时候,他还看到许多像章鱼的出触手在地面骚动,却悄无声息。 “果然!” 鬼柳林不仅仅会自己移动,还会同根系攻击人! “这可如何是好?” 苏文有些束手无策。 按照鬼柳移动的速度,用不了几天就会侵蚀到茅屋的位置。 茅屋自然有能力抵抗鬼柳林,不会让鬼柳林毁坏房屋,可是……鬼柳林却可以将整个茅屋包围起来。 到了那时候,他还要不要的离开茅屋了?用不了多久,他就会被困死在茅屋里。 而舍去茅屋,更是死路一条。没有这座安全屋的保护,他连一个晚上的时间都活不下去。 苏文黑着脸,回去翻看抄录下来的笔记,很快就找到了鬼柳这一篇,仔细揣摩。 任正安关于鬼柳的记述并不多,最主要是因为在归墟,这种玩意已经为人所熟知,没有记录的意义。 但对苏文而言,一切关于归墟的知识都是珍贵的,不存在没意义的东西。 好在苏文回翻任正安像是日志一般的记录时,找到了一些有用的内容。 “日复一日地舀海水砍树建房子,这日子还真是无聊啊,可一旦偷懒下来,这些怪树就又靠近过来了……” 任正安的日志,很少会抱怨日子无聊,这一条是联系记录了他连续砍了十几天树之后才抱怨了这么一次,之后他便不再抱怨。 不再抱怨的原因似乎也很简单,这一条日志之后的记录便是:“今日完序列三晋升。” 基于这条日志往前推,可以判断任正安是在史家序列二的时候修的茅屋,然后在这个过程中晋升到了史家途径的序列三。 苏文相信,当任正安成为史家序列三的超凡者之后,鬼柳林便没有再骚扰过他。 想来到了这层次之后,鬼柳已经奈何不了任正安,只能默认了他的存在,与茅屋保持了距离。 可鬼柳发现,茅屋换了主人之后,鬼柳林又蠢蠢欲动,想干点什么。 “这是把我当软柿子捏了……” 苏文连声感慨。 “该怎么办?” 苏文陷入了沉思。 可实际上,他知道这样的问题根本不用去想的,摆在他面前只有两条路。 要么离开这里,要么学任正安砍树。 第一百五十五章 小技能 如何砍树,苏文看了任正安的日志后,有大致的了解。 鬼柳虽然长在海边,可却对海水有着天然的畏惧,甚至可以说,归墟的海水,是能够克制鬼柳的。 只要把海水淋到鬼柳的根部,鬼柳就会失去一段时间的活性,在这期间,就可以不用担心受到鬼柳的攻击。 而把鬼柳浸泡到海水里,三五天之后,毒性也会消失,并且可以捞起来阴干当柴火烧或者建筑材料。 任正安便是用鬼柳木搭建起了这座安全屋的。 既然鬼柳主动挑衅,苏文便觉得,自己可以效仿任正安,建起一座属于他自己的茅屋——别的不说,任正安搭建的茅屋真说不上有什么美感,完全就是一个窝棚,住在这里,很影响任正安的形象。 “……嗯,就在茅屋的基础上,搭建一座更好的,离开这里之后,就把屋子送回给老任,算是报答他的收留恩情。” “斧头有了……用什么玩意装水,用木桶……开什么玩笑,一桶一桶提,得提到什么时候?” 苏文开始检查装备,吴三藩几个撤离的时候,给他留下了不少物资,生活工具也有不少,都装在一件百宝袋里。 所谓的百宝袋,在苏文的理解里就是个折叠空间物品,看着跟普通的背包差不多,可里面能安置东西的空间却超过了五立方。 而这一件百宝袋,算是吴三藩团队里珍贵的宝物之一,一开始苏文并不知道其珍贵之处,直到意识到这玩意是个空间装备之后,才询问了任正安。 用任正安的话说,这样的空间装备,放在外面,可以轻松从一些王朝中获得一座城市的统治权,不是用金银能够衡量的宝物。 但归墟之中,百宝袋的数量还是不少的,百宝袋的最主要材料就来自归墟深处的某种异兽,只是大部分时候都是有价无市,许多超凡者都需要一个能够随身携带,又能安置大量物资的工具,自然愿意出高价购买,而且往往溢价甚多。 因此混迹归墟的墨家超凡者很受欢迎,也富得流油。 他们往往用一个百宝袋去换可以做十个百宝袋的材料,然后用更高的价格去售出百宝袋。 超凡者们对这些为富不仁的墨家大佬痛恨不已,可每次有百宝袋售出的时候,又趋之若鹜,排着队送上门挨宰。 “用百宝袋装海水……这也太暴殄天物了吧?” 百宝袋虽是超凡物品,可也是容易损坏的,用来装海水,肯定用不了多久就会彻底毁去这一件超凡物品。 还是另想他法吧…… 抡起斧头,靠坐在围栏,凝视着往茅屋缓慢靠近的鬼柳林,苏文冷笑一声:“不用急,我会慢慢把你们都砍完的!” 将斧头别到腰间,苏文走近海边,开始释放出超凡之力。 在之前的战斗里,他早就认识到超凡之力可以释放出去,并且改变形状的。 只是将其用来包裹海水,似乎有点难。 他将力量不断锤炼成各种形态,能够兜起的海水……还不如用木桶提的呢。 “这方法不对……” 苏文很快就意识到,这种纯粹用力量兜取海水的方法效率太低。 而且极不安全。 海里可是有着千奇百怪的生物,据说绝大部分都具有超凡属性,或许相当超凡者的力量,频繁出现在海边,很容易引起海里掠食者的注意,到时候蹲在他取水的地点等他到来,到时候可就有乐子了。 “要是有个取水的技能就好了……” 苏文挠了挠头。 “咦,说不定可以创造一个!” 超凡者的技能,大多数是在晋升序列的时候意外得到,哪怕相同途径,超凡者觉醒的技能也各不相同。 也有不少技能是超凡者有意无意中有所感悟,因而创造出来的。这种技能其实更受超凡者的欢迎,因为这种技能往往可以复刻,可以通过学习就能掌握,而在晋升过程中获得的特殊能力,往往只能个人能够施展,别人学习不来,掌握不了。 “龙吸水……” 苏文眼睛一亮。 龙卷风能够在大海里吸走足够的水。 而旋风的原理,他大致是懂得,于是片刻之后,他释放出力量,在精神的操控下,开始在海面上高速旋转。 可转了半天,海水激荡,可并没有形成任何一点的旋风迹象。 苏文有些焦急。 这可是相当消耗力量的行为,他可支撑不了多久。 “难道还需要什么奥义配合不成?” 苏文认真想了想,也意识到问题所在。 超凡者每一种特殊技能的出现,都符合某种学派的奥义。 纯粹驱动力量就想创造出一种属于他自己的技能,实在是有些儿戏了。 “……那……来一篇逍遥游?” 苏文将超凡之力加快输出,心中开始吟诵: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 随着篇章展开,苏文终于感觉自己的超凡之力带上了一些节奏感,开始凝聚成形态。 到了“抟扶摇上者九万里,去以六月息也”这一句的时候,一个小旋风已经在苏文眼前形成,海水开始被牵引,渐渐抬升。 但苏文觉得还不够,便将逍遥游继续往下背诵下去,甚是都背出了声音:“小知不及大知,小年不及大年……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 “绝云气,负青天,而后图南……” 身前的气旋变得越来越大,轰隆作响,渐渐抬升,无数水汽被吸入其中。 苏文也被自己所创造出来的旋风所震撼,可这时他却知道,技能还没到成功的时候。 “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者……” “故曰: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 “……” 苏文似乎察觉到,不仅仅身前的的旋风发生了变化,从灰转青,又变成了金黄色,最终又变成了青灰之色,吸起的水龙却是声势浩大,威力惊人。 苏文还发现,自己的身体似乎也发生了变化,意识深处,文脉似乎也发生了变化。 可此时他无暇关注自己的变化,而是把注意力放在他所牵引出来的旋风。 旋风的威力是巨大的,可消耗的力量也难以承受,他估摸着,每次他放出旋风,能够支持十个呼吸就不错了。 但此时旋风刚刚形成,还有规则加成的时间,还能从容一些。 “起!” 旋风随着苏文的意念,从海面飞起,朝着的鬼柳林方向而去。 “簌簌……” 当旋风凝聚成功的时候,鬼柳林其实已经出现了骚动,感觉敏锐的林木,已经开始往后撤退。 但苏文也没有给这些反应敏捷的鬼柳获救的机会。 裹挟着无数海水旋风,一下子砸在一大片林木之中,顷刻之间,海水浇透了无数林木。 可是跟旋风对比起来,海水给鬼柳林带来的伤害简直可以忽略不计。 旋风直接将所接触到的鬼柳连根拔起,许多根系发达的鬼柳,没有被干净利索地毁灭,也拦腰截断,东倒西歪。 旋风落在鬼柳林中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可短短时间里,鬼柳林便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 “呃……” 看到这一幕,苏文也觉得难以置信。 他的初心不过是想找办法解决如何运海水的问题,可没想到的是……想出的办法,比最初想要的好太多了。 “这都不用砍了吧……” 苏文仔细看完自己的杰作之后,长叹一口气,拿出腰间的斧头看了看,大步走了过去。 靠近鬼柳林的时候,苏文能感觉到,鬼柳林似乎充满了恐惧。 仿佛这些树木不是植物,而是某种会有喜怒哀乐情绪的家伙,之前有多嚣张,此时就有多绝望。 但也有桀骜不驯的鬼柳,还在垂死挣扎,挥动着树根朝苏文甩过来,发出咻咻的破空声,似乎气势不减。 可实际上早已强弩之末,苏文侧身避开,挑了一根被海水淋了个湿透的鬼柳,将枝丫削去,最终在根部将其砍断,拖到了海边,放到海水里浸泡着。 “……你干了什么?” 苏文才拖了七八根鬼柳,便听到任正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回头一看,他便看到了任正安别着手,死死盯着他,眼神里带着迷惑。 他可没想到,苏文竟然会整出这么大的动静。 看着东倒西歪的鬼柳,任正安很难想象,这是苏文一手造成的。 可他能感受到苏文残留在周围的超凡气息,可以确定就是苏文搞出的幺蛾子。 “砍树啊……啊?老任,你怎么转回来了?” 他屈指算了一下,距离任正安说回来看看他的时间,好像还有好几天。 “你搞出这么大的动静,我能不回来看看?” 任正安啧啧一声:“我还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家伙在这里搞事情,没想到是你……不对啊,晋升了个法家序列,觉醒不了这么强大的技能……” “这不是晋升时获得的能力……” 对着任正安,苏文觉得没有掩饰的必要:“这是想砍树的时候,琢磨出来的小技能。” “小技能?” 任正安笑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 资质平平 任正安抬头望天,神色似乎有些忧郁。 他想到当年,辛辛苦苦提水伐木的场景,就这么一间简陋的茅屋,从砍树到最后建成,他可是耗费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这可是相当乏味的日子,他要是有这种技能何至于如此折腾。 “你怎么搞出来的?”任正安开始切入正题。 “我一开始只想用来舀水……” 苏文两手一摊,说出了最初淳朴的想法,只是到最后,他也为自己所整出来的玩意所震撼。 “逍遥游?庄子?!” “你确定有这玩意?” 听了苏文的话,任正安不淡定了。 《庄子》篇章他是读过的,身为史家超凡,最基本的要求便是精通百家之言,可苏文所提及的篇章,他着实没有听说。 苏文于是把内容背了两段。 “确定了……没听说。” 任正安感慨一声:“原来是遗篇……” “这都能是遗篇?” 苏文惊呆了:“《逍遥游》啊喂!开篇的!” 如果连《逍遥游》都是遗篇,那在这个世界,《庄子》是不是从开篇就开始弄丢了? 询问起来,两人对照了所认知的《庄子》之后,苏文果然发现,这个世界的《庄子》,竟然只有外篇。 而《庄子》外篇……经过后人考证,这些文章都不是庄子本人所写的……也就是说,这个世界的人读庄子,算是读了个寂寞…… “内篇……” 任正安吁出一口气:“你掌握了道家的途径?” 可上下打量了苏文,却没有发现苏文身上展现道家序列的气息。 苏文摇头:“只是晋升了法家的规矩之士……” “法家……与庄子有什么干系?” 任正安瞪大了眼睛。 法家与道家是有很大联系的,可联系再大,也不可能在晋升法家序列的时候,洞悉道家的经典神秘知识。 “青山书院的书阁里的残本?骗我的吧?” 任正安并不相信苏文的说辞。他虽然没去过青山书院,可一座成立才几十年的书院,底蕴可想而知,而山长钱浩然是纯粹的儒家超凡,也不可能在道家的途径上有太大的作为。 可任正安也不想在这问题上纠缠下去,每个人都有秘密,尤其对超凡者而言,一些秘密关系到超凡根基,绝不能透露给人。 “一共有七篇?” 只是听到苏文提及《庄子》竟然有多篇,任正安也是震惊不已。 “给我纸笔。” 苏文也没犹豫,把庄子的内七篇默写了出来。 只是整个过程并没有苏文想象中那么轻松,《逍遥游》他能轻松默写出来,可在书写《齐物论》的时候,毛笔写了几句便崩断,好在他用的是小墨吐出来的墨水,自身便带有超凡属性,书写下来的文字,不至于自我崩溃。 “果然是好东西……” 当任正安意识到苏文所书写的文字所携带的超凡奥义深厚之后,他心里便认定这玩意绝不可能是青山书院的藏书。 青山书院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好东西,就算有,也应该被钱浩然慎重地收藏起来,然后整天拿着在道家的朋友面前吹嘘去了。 随即任正安释放出了自己的超凡之力。 他不仅仅是释放力量,更是将自己的超凡之力借给了苏文。 这也是任正安的特殊技能之一:移花接木。可以将他的超凡力量,轻松借用或者分享给任何途径的超凡者,力量不但不会削弱,反而会有所加强。 “呼……轻松多了……” 苏文原本以为自己无法写完《齐物论》,可有任正安的帮助,胀痛的脑袋瞬时一阵清凉,思绪也似乎变得更加敏捷。 于是他落笔如风。 《齐物论》 《养生主》 《人间世》 …… “真是…道家的无上宝典了!” 当苏文写出《应帝王第七》这个标题的时候,任正安感觉自己的超凡之力也险些被抽空。 他一直对自己的超凡力量充满信心,他序列四的史家途径,可是由九个序列四的超凡之力共同汇聚的。 这也是他序列四敢无视序列五超凡,甚至敢挑衅序列六的底气所在。 他一个人,相当于九个,如果加上史家超凡之力的话,那就是十个超凡者的叠加。 而且不是简单的叠加,每一种途径的序列晋升,他都能够获得一到两个特使技能,技能侧重点不一,但基本给他叠加的力量,在归墟这种险恶之地,也可以横着走了。 然而苏文只是书写几篇文章,就耗尽他所借去的超凡力量,如何不颠覆他的认知。 “与金角大王大战三天三夜,都不会这么累吧?不,得是大衮亲自下场才会这么累……” 可身为男人,尤其自诩是古往今来,必然是史家超凡者第一强人的任正安,可不会轻易认怂。他当即运转文脉,源源不断的力量便再次释放出来。 “好家伙!” 苏文精神一振,落笔速度又快了一些。 书写过程中,他隐隐感觉意识深处,有一道文脉在萌动。 在他吟诵《逍遥游》的时候,便有这种感觉,只是当时沉醉于旋风这个技能,并没有认真关注。 但此时,这条文脉已经显露了出来。 “道家的途径的……文脉?” 苏文从深吸一口气。 “这岂不是意味着……我已经晋升了道家的超凡途径?” 苏文是知道道家序列一的晋升仪式的。 首先能诵读《道德经》,然后还要用到空灵符,各种材料调配秘药,举行仪式之后,会晋升为明道者。至于下一步…… “道家途径序列二知德……”苏文脑海里冒出了一连串的名字。 “……我是怎么知道的?” 随着道家序列二名号跟晋升之法、秘药配方的出现,苏文仪式到自己可能已经成为了道家途径的序列一。 可是! “道家途径序列三曰逍遥游……” 当道家途径的序列三名号、秘药配方和晋升途径浮现脑海之后,苏文才仪式到,他的收获似乎不止序列一。 “好家伙……你这就晋升了?” 任正安两眼瞪得像铜铃一般。 他似乎觉得自己找到的真相。 苏文是在晋升法家途径的时候,无意中窥视到了道家的经典奥义——这种事情虽然罕见,可也并非不会发生,尤其苏文本来就掌握道家的一些基础知识,不然也不可能成为史家的超凡者。 但能够无意中完成晋升,,并且窥视到如此重要的道家典籍,那只能说明,苏文在道家途径上有着惊人的天赋。假以时日,弄不好能成为道家的圣人。 是的,圣人,不是亚圣! 不然怎么可能默诵得出七篇《庄子》遗篇,这个世界虽然有庄子,可是吧,那些内容,道家都保留态度,不大认可与本家学说有太深奥的根源,甚至有杂家超凡认定,这是他们的学问。 但也没人对杂家这说辞表现出太多的谴责,毕竟杂家指着哪一家学问都会说是什么他们的,早就习以为常了。而且杂家并不是说说而已,而是将各大学派有用的学说糅合成他们所需要的部分,矛盾之中又能兼容并蓄其他学派也是乐见其成,且看杂家能否从中获得新的发现。 “序列二了!” 任正安察觉到了苏文的变化。 苏文从积累道家文气,到突破序列一到序列二,都在一旁看得清楚。 整个过程苏文没有晋升仪式,也没有服用秘药。 任正安馈赠了部分超凡属性,帮助苏文晋升了序列一。 但他的馈赠依旧不够。 可苏文所书写出来的篇章中,却释放出了足够的超凡属性,将苏文直接送到了序列二。 别人或许不知道这是什么缘故,可历史学家可不可能不知道。 “天道馈赠……” “天眷之人!” 任正安看着眼神还有些许懵懂的苏文,一直很骄傲的他,忽然就明白什么叫做妒忌。 道家文脉……眷顾着眼前这个年轻人。 “或许还不止……” 任正安摇了摇头,将苏文写好的文章卷好,放进百宝袋中。 苏文在书写的时候,任正安便已将内容背了下来。可他对其中一些奥义还无法揣摩透彻。 但有一点任正安是有信心的,只要揣摩透彻这几篇文章,他肯定能够毫无障碍地晋升到道家的序列五,甚至是序列六的阶位。 他甚至相信,这七篇文章,对应着道家途径的七个序列。虽然有些耸人听闻,可终究不无道理。 不然……这消失在历史长河里的《庄子》残篇,不是五篇,不是八篇,而是七篇呢? “果然后生可畏!” 任正安轻轻拍了拍苏文的肩膀:“你现在终于有点晋升史家序列二的资格了,但道路还是有点远,你资质平平,还得继续努力!” “我知道的,老任!” 苏文认真点头。 他对任正安的评价深以为然,毕竟他的知识都是来自另外一个世界,而不是自身,想在归墟生存下来,除了拼命提升力量,没有更好的办法。 任正安来去匆匆,给苏文解释了他为何会忽然晋升道家序列二后,不忘让苏文把旋风的技能解释清楚,最后苏文写了一篇几千字的解说,任正安纳入囊中,很是满意地给苏文丢下了一本他写的书籍,这才飘然而去。 第一百五十七章 你哪位 “呃……” 当任正安离去之后,苏文忽然猛拍了一下脑袋。 他对神秘出现的苏幕遮可是有着极大的困惑,也对此人身份有着极大的兴趣。任正安肯定是认识苏幕遮的,可他却忘记了询问。 其实苏文还有谢勋这条渠道可以打听消息,可他想在谢勋面前保持一定的神秘感,所以这样会拉低格调的行为,苏文不愿去做的。 苏文以旋风击垮鬼柳林的时候,不少鬼柳还想垂死挣扎一番,伺机袭击靠近过来的苏文。 可任正安折回之后,这些侥幸逃过一劫的鬼柳便安静下来,仿佛它们就是最普通的树木,毫无特殊之处。 这倒是让苏文节省了许多功夫,趁着鬼柳林服软的时间,他赶紧将推倒的鬼柳拖到海边,投入海水之中浸泡。 忙活了几个时辰,苏文差不多将推到的木材全部运到了海边,而这时候他也发现,鬼柳林似乎往后撤了一段距离,比起最初距离茅屋时还远了一些。 这自然是认可了苏文的实力,同时任正安的折回也让鬼柳林认知到,这个曾经砍过它们的男人并没有彻底离开。 苏文自然是乐意看到这种情景。 他从来都不是喜欢惹是生非的人。鬼柳林既然示弱,那他也没必要继续跟鬼柳死磕下去,拖走了最后倒下的几根鬼柳,苏文便没有再靠近鬼柳林。 翻过围栏,回到茅屋之后,苏文开始仔细甄别自己所获得的道家能力。 无意中晋升,他获得的能力也是堪称惊喜。 序列一的能力,名“效法”,他可以改变自己的气息,效法不同人和不同的生物。 这种能力听起来似乎不怎么样,可实际上在归墟之中,却作用巨大。 一个能够随便改变自身气息的超凡者,可以摆脱许多强大存在的追踪,也可以制造的虚假的身份信息,掩藏自己真正的身份。 当苏文晋升序列二之后,“效法”的能力得到加强的同时,又得到了一个新的能力,为“自然呼吸”。 使用“自然呼吸”能力,可以在水下,甚至是泥土之下可以自然顺畅地呼吸,只要超凡之力还没消耗殆尽,就能继续待着不能正常呼吸的地区。 苏文发现,这两种能力,几乎可以说是为他在归墟生存下去量身打造的。 改变和隐匿气息,可以让他躲避归墟古怪和超凡者的猎杀,而自然呼吸可以让他进入海洋之中,探索归墟的奥秘。 别看如今身处溶洞一般的区域,可苏文很清楚,归墟最神秘的区域就是海水淹没的地方。 想获得更多力量和超凡知识,只有探索归墟更深处才能获得。有了“自然呼吸”能力,意味着他可以走得更远。 此后数日,苏文的工作十分纯粹,从海里将浸泡日期满的鬼柳拖到茅屋旁边,用超凡之力将木材中的水分蒸发干,然后按照规划建造房屋。 苏文也发现,搁在海水里的鬼柳被某些生物啃食过,树皮,枝丫都被啃得光滑,树干上也有不少啃食过的痕迹。 只是鬼柳材质过于坚韧,没能被这些古怪的水中生物啃食干净。 新的屋子搭建,自然是没有办法逾越到围栏之外,活沙依旧每日四处出没,逡巡着它们的领地,苏文一开始就有些得意忘形,忘记了活沙的存在,所以屋子的地基才打下,转眼活沙出动,将苏文打下的地基毁了个干净,还将他摆放到院子外的鬼柳卷走了几根。 之所以是几根,是苏文用了画地为牢的能力,圈住了大部分的鬼柳木,不然损失只会更大。 但在这个过程中,苏文也尝试主动出击,攻击试图拖走鬼柳的活沙,冰锥杀伤力不错,苏文斩杀了七八只活沙之后,活沙意识到苏文似乎不大好欺负,才撤了回去。 但苏文感觉到,从他开始出手攻击活沙之后,双方短暂的和平相处时光便彻底宣告结束了。 但苏文也没太在意,他终究要像任正安那般面对整个归墟的男人,总不能一直待在茅屋里。 不然以后离开了归墟,张?、孙野侯等人问起他在归墟都干了啥,总不能说一直苟在茅屋里,啥事都没干吧? “现在是有儒、墨、法、史四家序列一的超凡力量,道家序列二,兵家的序列一,也只欠缺一个晋升机会……得尽快找时机……”苏文摸着怀里的秘药瓶子,很是担心,他再不服用秘药晋升,这瓶秘药怕是要变质了。 可任正安扫荡完达贡族的银角大王之后,附近区域的达贡几乎绝了迹,没有达贡出现在周围,其他的土著古怪也不见踪影。 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归墟极大,几乎每一个古怪族群都能找到安身之所,没有必要拼命去抢夺聚居地。 任正安扫荡完达贡之后,短时间里,沉魂湾周遭都不大可能会有新的强大族群出现。 毕竟强如银角达贡都不是任正安的对手,在任正安的淫威之下,归墟土著自然能够作出清醒的判断,不会在这时候来这里自找晦气。 “得主动创造机会,不然想找到战斗机会可不容易。” 苏文将药瓶塞回怀里,幽幽叹了一口气。兵家序列一,儒家的序列二,都要找机会晋升了。 这段时间的积累,他已经摸到了儒家序列二的门槛。 儒家序列二的晋升仪式也该提上日程,按照任正安的的建议,他应该将掌握的途径全部晋升到序列二之后,再考虑晋升成为史家超凡。 “要是所有的晋升都像晋升道家序列这般容易就好了……” 寻思着找晋升场地和方法,苏文很是伤脑筋地叹气。 “你好,打听个消息……” 这时,苏文听到围栏外面有个冷冷的声音响起。 苏文打了个激灵。虽然身在茅屋的安全范围内,可苏文依旧警惕,耳听八方。 可来人在说话之前,苏文根本没有注意到对方的存在。 抬头一看,苏文看到一个身穿灰黑衣袍的男人,站在围栏前方。身上还系着一件脏兮兮的披风,披风上有几个小破洞,看上去已有好些年头。 “你好,您哪位?” 苏文小心又不失礼貌地应了一句,可脚步却悄然往后挪动了几步,与来者拉开更大的距离。之所以如此警惕,不是因为来人神出鬼没,而是他觉得,此人的声音似乎有点熟悉,虽然一时间没有想起是谁,可小心翼翼,是绝不会有错的。 “我嘛……” 来人抖了抖披风上的杂物,对着苏文露出一个笑容:“杨亢,听说过吗?” “想起来了!” 在杨亢说出自己名字之前那一瞬,苏文便暗道了一声“卧槽!” 假杨亢! 因为他确信,真杨亢已经死去,变成了达贡口中的食物,残骸还是他埋的呢! “……有所耳闻。” 苏文很快就调整了心态,一脸轻松地说道:“听任先生提及过,说您是个买卖人。” 杨亢笑了笑,耸了耸肩膀说道:“这可不像任正安的口吻,在他口中,我应该是个归墟污秽中活动的老鼠,骗子,掮客!” “……” 苏文没有吱声。杨亢把自己骂得这么狠,他还怎么往下接话嘛。 认真想了想,苏文才慢声说道:“……世界并不是非黑即白,黑白之间还有一条灰色地带,有些事情只能通过这样的地带去处理,也需要这样的人存在。” “唔……这话倒是中肯。” 杨亢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你……就是文灵殿通缉的苏文吧?” 杨亢忽然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苏文,还从衣袖里掏出一幅画像,当着苏文的面,对照起来。 “呃……这就是您要打听的消息?” 苏文感觉背后在发凉,心里只觉匪夷所思,不会吧……这个假杨亢是不是有毛病,对文灵殿的一个通缉令竟然如此上心,委托达贡族抓他还不够,还要亲自出马? “算是吧。” 杨亢笑吟吟说道:“你不回答我也知道了,文灵殿给的画像,可从来不会出错的。” “您要抓我去拿赏金?” 苏文叹气说道:“文灵殿可不想背恶名,你把我送过去,他们只会把我放了,说不定还会惩戒你,可你杀了我吧……也别想从他们手里得到奖赏,原因我刚才说过了……他们给的就我身上所谓的宝物,我觉得吧,就我身上这点东西,您根本不会看在眼里。” 杨亢见苏文一脸无奈的样子,便冷笑一声接着说道:“有道理…不过吧,我这个人素来贪财,蚊子腿也要刮出二厘米肉的人,你身上的可不是一点东西……是值得我出好几次手的了。” “那是您没考虑后果。” 苏文哭丧着脸说道:“您看我住的是老任的房子,把我弄到归墟来的应天长……因为当时他与程子打架打输了,拿我撒气,我老师是董知章和钱浩然,都是序列五的大儒,另外我还有好几个师兄都已是序列五的大儒,若你伤了我,可不能不考虑程子、我老师和师兄们的意见……” “还有任正安的意见呢?” 杨亢微微点头,又问了一句。 “不知道……估计态度都差不多。” 苏文叹了一口气。 第一百五十八章 又一个 “嘿……你在威胁我?” 杨亢冷哂一声:“真是胆子不小。” “……我只是阐述一个事实。” 苏文苦笑一声。 在交谈之间,地支已经悄然开启了防护,小墨也悄然爬到了他的肩膀上,随时准备对杨亢发动袭击。 但苏文冷静得很,并没有冲动。 真实的杨亢,据说已有序列五的超凡力量,这个假冒杨亢的家伙,哪怕不是序列五,实力也应该接近杨亢,不然这胆子不会这么大。 所以苏文清楚,一旦出手,如果不能一击毙命,那死的就是他了。 “所以,要用什么样的方式,给这家伙致命一击呢?” 苏文脑子转得飞快。 “竟然想杀我?” 杨亢似乎看出了苏文的想法,冷笑一声一脚跨过了围栏,出现在苏文面前。 围栏上的每一根木头上所刻下的纹路都爆发出了璀璨的光芒,一股股超凡之力,试图将杨亢推出茅屋的范围。 杨亢身上的破旧披风轻轻激荡了一下,围栏的光华便无法逼近杨亢身边,停在了一尺距离之外。 “任正安……阵法还真不错。” 杨亢环视茅屋周围,一脸赞赏地说道:“可惜的是,我对他关注已久,他的阵法早就被我所破解,他的防御手段,对我没有任何用处。” 说着,杨亢便大步逼近苏文。 见到杨亢走到身前,苏文一颗心仿佛被无形的手给攥住呼吸也停滞了一下,在这只无形之手用力握紧之前,他抓住最后的机会,喊出一声:“画地为牢!” 喊出一声的同时,苏文的手还在地上画了一个圈,正好将杨亢圈在里面。 “哟,法家。” 杨亢一声轻笑,伸出食指,在身前轻轻戳了一下。 苏文顿时感觉自己画下的囚牢顿时不稳,马上就要破碎——如果杨亢再戳一下的话。 “子曰,不准动!” 苏文也不给杨亢机会,儒家嘴炮的能力也用上。 杨亢顿时身体一僵。 随即他肩膀抖动了一下,苏文的技能,用在他身上,效果还是差了一些。 可苏文没有坐以待毙。 在杨亢身体定住瞬间,冰锥便已朝杨亢胸口刺了过去! 对方既然是高序列超凡者,他决定奋起反抗之后,就没办法给自己留后路。一击不能杀死杨亢,那死的就是他了! “哼!” 冰锥抵住杨亢胸口的瞬间,杨亢已彻底反应过来,一手抓住了冰锥。 “咕……” 小墨这时也朝着杨亢的眼睛喷出一口浓墨,感受到危险来袭,杨亢下意识地闭上了双眼。等他睁开眼睛的时候,一切已太晚。苏文用尽了全部力量,将冰锥击破了他的胸膛,刺破心脏,贯穿背部。 “……好小子!” 杨亢一张黑脸尽是错愕之色。他怎么也想不到,苏文竟然能给他致命的一击。 “呼……” 可杨亢依旧有余力,衣袖一挥,一股罡风便撞在苏文身上,将苏文拍飞,撞在围栏上,顿时压断了一排木头。 好在苏文体魄不错,加上有地支护持,受伤不重。 “禁忌物……竟然这么多的禁忌之物……” 戳在杨亢身上的冰锥,依旧被杨亢牢牢握住。 他僵立在原地没有挪动脚步,却是将冰锥从胸口拔出,冷笑一声:“原来是冰锥啊……想不到你跟计然家也有渊源……咳咳,老子死得不冤……” 只是杨亢兵濒临死亡,却没有任何畏惧,反而语气平静:“难怪文灵殿不肯再给赏金了……你就是一座行走的宝藏啊……” “咳咳……” 苏文轻咳出一口血,拍了拍身上的沙土,不敢靠近杨亢,甚至跟杨亢拉开了更长的距离。 超凡者濒死的一击,说是惊天动地也不为过。苏文可不想杨亢给他来这么一下。 他也不接话,只想杨亢泄掉最后一口气,安静地死去。 “盼着我死?” 杨亢对着苏文咧嘴一笑,裂开的嘴巴里全是血水,看到这一幕,苏文头皮又一阵发麻。 若不是看到杨亢胸口位置已经结冰,并且朝四周继续扩散的迹象,苏文这时已转身逃命去了。 “想我死,没那么容易!” 杨亢又咧嘴笑了起来:“这么多年来,想老子死的人多着去了……哪一个得逞了?你等着……我很快就回来找……找你!” 说完最后一句话,杨亢手握冰锥,往后倒下,在地上砸出了一个个沙坑。 “……死了还嘴硬。” 苏文脸上肌肉抽搐了一下,又等了好一会,发现杨亢身体都结了冰晶,这才确定,杨亢是彻底断气了。 “真是太凶险了……” 看着地上僵硬的尸体,苏文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他竟然越阶杀死了一位高序列! 杨亢表现出来的超凡力量,虽然未必有序列五,可至少序列四的没跑的。可这样的一个高手,只是忽视了他所掌握的技能和禁忌物,一个组合打击下来,便一命呜呼。 “死的真是憋屈……” 苏文摇了摇头,对杨亢的死做了评价。 可是…… 他的损失也是巨大的。 杨亢破坏了茅屋的防御阵法。 围栏上的木头,每一根上面都有烧焦过的痕迹,任正安铭刻在上面的铭文,全部被破坏。 也就是说,茅屋从此没有防御功能。 周围的土著,超凡生物,从此可以肆无忌惮地在他身边活动,并且将他视为猎物。 “这地方不能呆了……” 苏文可没有复刻防御阵法的能力,就算有,也没有足够的时间去做。毕竟活沙几个时辰之后就会再次出现。 “杨亢的尸体也是大问题……” 苏文哀叹一声。 高序列超凡者的尸体,是能析出灵性,甚至是禁忌物的。 这也意味着,很快就会有归墟古怪闻到灵性的味道,找上门来。 而且能够找上门来的古怪,实力不但强大,而且也属于比较聪明的那种。 毕竟归墟的超凡者的道德水平一向没什么下限,杀死同为人类的超凡,用他们尸体当诱饵,捕猎归墟古怪的事件经常发生,不怎么聪明的古怪,早就被猎杀掉了。 “抛尸海里,还是挖个坑埋了?” 苏文犹豫了几秒钟,很快还是根据了他自己的习惯,准备挖个坑把杨亢给埋掉。尽管他知道,不管是埋了还是扔海里,杨亢的最终结果都差不多。 “咦……他的灵性呢?” 苏文在靠近鬼柳林位置挖了个土坑,准备搬运杨亢尸体的时候,却是发现,杨亢尸体上竟然没有了灵性。 “被什么东西掠夺走了?” 他一阵心惊。 可他相信,发生这种事的可能性不大。毕竟尸体他就拖到了一边,旁边真有什么可怕的存在出现过,不可能只掠夺走尸体的灵性,肯定也会将旁边的大活人一起带走。 “这是怎么回事?” 苏文将尸体安置到土坑之后,心头还是布满疑云。 他依稀记得,最初被达贡吃掉的杨亢,身上也是没有灵性的。 当时任正安认为,杨亢尸体的灵性,或者禁忌物被凶手收走了。 可这个假杨亢,死在他手里,他也没有掠走尸体的灵性,也没有看到有禁忌物的析出,可尸体却变成了凡人之躯,这又是为何? 苏文想不明白。 但是……如果把这个谜题抛在一边,倒也算是一件好事。 尸体既然没有了灵性,也无法析出禁忌物,那也就不会引来超凡怪物,他的处境要好不少。 “可这地方……还是没办法呆了。去投奔老任吧……唉!” 任正安所在的地方,其实更危险。可那里终究有任正安的存在,这就意味着,安全其实是有保证的。 “……呃?!” 苏文收起冰锥,往茅屋走去,远远地还没回到茅屋,便看到身形熟悉的人,站在破烂的围栏后面,看到此人,苏文心里打了个突,然后用力地擦了擦眼睛,小腿有些发软。 见苏文回来,他抖了抖破旧的披风,对着苏文淡淡说道:“你好,你回来就好,问你个事,方便吗?” 苏文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强忍着恐惧,没有喊出已经出现在舌尖的名字,平静说道:“方便,什么事呢?” “你就是文灵殿通缉的人……那个叫苏文的?” 来人歪着脑袋打量着苏文。 “没错……我是苏文。” 苏文回答得很老实,只是他心里此时有一群羊驼在呼啸而过。 杨亢!怎么会是杨亢! 这货不是刚刚被他弄死了吗? 这是诈尸还是别的原因?! 苏文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埋尸之处。此时他很想回去把土坑挖一挖,看看是不是他没埋结实,尸体跑了出来作妖。 “……可是我记得,文灵殿似乎没有通缉我吧。” 苏文改变了之前的对话方式,想通过聊天,套了套话,眼前发生的究竟是灵异事件,还是诡秘事件。 前者……他没什么好办法处理,后者……或许超凡之力还是能应付的。 他终究杀死过一个杨亢。 未必杀不死第二个。 而到了这时候,他似乎明白了什么……为何杨亢临死前还能那么平静说他还会回来,杨亢的灵性消失,似乎也能有解释得通的地方。 “那岂不是意味着,杨亢一直都没有被假冒……一直都是真的?” 苏文在心里有了一个新的想法。 第一百五十九章 怎么算 可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导致了杨亢死了之后,又会有新的杨亢出现这样的诡异事情? “没有通缉?” 杨亢倒是惊奇起来:“不可能啊,我的消息渠道可从没出过错误……”他从衣袖里掏出一幅画像,辨认了一眼,笑道:“你果然不老实,画像上的人就是你,气息也没错,还敢狡辩!” “可画像上也没注明通缉我啊!你要是揣测错误了,误伤了我该怎么办?” “哈哈哈……苏文啊苏文,你就是太年轻了,文灵殿要搞肮脏事情的时候,向来如此,这次又如何能有意外?” 说到这里,他又不以为意说道:“就算搞错了又如何?每一年不明不白死在归墟的人还少了吗?”不等苏文分辩,他又舔了舔嘴唇说道:“更何况你身上的确有不少好东西,而且还刚刚用过,嘿嘿,禁忌物,很好,我喜欢!” “杨亢!” 苏文不经意地抡起冰锥,说道:“你要是杀了我,可曾想过后果?” “后果?” 杨亢咧嘴一笑:“在这地方,谁奈何得了我?!你是想拿任正安恐吓我?别傻了!他早就死了!被达贡杀死了!” 提及任正安,杨亢咬牙切齿,声音急促,似乎两人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恨。 “是吗?那这个是啥?” 苏文瞥了茅屋旁边的达贡脑袋,被割去了两角的银角大王,脑袋被他做过防腐处理之后,安置在角落之中,既可以当藏品,也可以用来震慑一些别走有心的人。 只可惜……不管苏幕遮还是杨亢,都不是一颗死去的达贡脑袋能够震慑得了的,甚至无视了它的存在。 好在并非完全没有作用。 “任正安前几天才在沉魂湾杀死了达贡族的银角大王,你说有哪个达贡能杀死得了它?什么时候杀了他?!” 杨亢嘴角上的笑容一下凝固住。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杨亢声音变得尖锐:“达贡明明杀死了他!还把他吃掉了!” “他就在沉魂湾,正在把银角大王的老窝拆了当新的居住地,不信的话,你可以去看看……”苏文不动声色地把话题从自身摘掉。 “知道老任还活着,这货不至于这么丧心病狂吧?” 苏文心想。 “胡说八道!竟然敢在我面前撒谎!” 杨亢脸上一阵阴晴不定之后,最终冷笑一声:“但对我没有用,别说任正安,就算苏幕遮应天长在我面前,也别想我放弃重宝!” “……你想要什么宝物,我要是能拿的出来的,我给你啊!” 听到杨亢咬牙切齿的声音,苏文一颗心凉的半截,苦口婆心地说道:“能够几句话得到的东西,为何要打打杀杀呢,以和为贵,和气生财啊!” 可听了这话,杨亢更生气了:“放屁!不是自己动手抢来的东西,拿在手里不踏实!” “……” 苏文被杨亢这一番话说得无言以对。 但是他总算明白,杨亢有病,脑子有病。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你不是一个掮客嘛,怎么能整天打打杀杀,不是你风格啊!” “废话少说!” 杨亢终究不耐烦,伸手抓向苏文。可他手伸出瞬间,便猛然把手收了回去,嘴里喊出一声与苏文处心积虑,计划许久才叫出来的话语:“画地为牢!” 苏文是再次使用了秘术,而杨亢却是预判了苏文的技能。 “怎么回事?” 苏文一阵心惊。他可没有预料得到,杨亢竟然能够预知他的反应。 “你再喊子曰试试?!” 杨亢怒不可遏。两眼杀气腾腾,身上披风无风自鼓。 只是苏文也看到,杨亢眼中有迷茫,不解甚至是恐惧之色。 “……你,你杀了我?!” 他艰难地说了一句。只是说出这样的话时,杨亢的脑子也是一片混乱,似乎在此之前没有任何印象。 “怎么会有另外一个我…不对……是那么多个我?!” 趁着杨亢用力地摇头,对自己的存在和行为感到不解的时候,苏文将冰锥往他心口一扎! “又来!” 杨亢一手便将冰锥抓住,禁忌之力虽然强,可他提前有所感知,伤害并不明显。 “……你就这样,这样杀了我?!”杨亢一手猛拍脑袋,痛苦地说道:“怎么回事!怎么会有两个我,会有那么多个我?!” “他也不知道?” 与杨亢僵持过程中,苏文听着杨亢自言自语的话,也很是震惊。 他原本以为,杨亢了解自身的诡异,甚至是他的特殊能力。可没想到,杨亢知道的还不如他所知的多。 “呼!” 苏文还没反应过来,冰锥已落入杨亢手中。 “啊哈……看着就觉得眼熟,原来是玄-24号禁忌物,寒锥!” 杨亢对手中的战利品很是满意。 “是冰锥!” 苏文往后退了几步,说道:“我给它改名了!” “不都一样……反正已是我的了!” “画地为牢!” 苏文见杨亢依旧没有放过他的意思,匆忙间施展了一次秘术,转头就跑。 没有了冰锥,对上杨亢根本没有任何胜算,所以他很清楚自己该如何选择。 逃命,找到任正安,让老任处理这家伙! “哈哈哈……想逃?” 杨亢在苏文身后放肆笑着,只是两三步便追上了苏文。 “旋风!” 苏文准备祭出自己最强大的力量,可这时候却发现脖子被一只大手给攥住,然后被提了起来,两脚悬空。 “你要是敢挣扎,我就捏断你脖子!” 杨亢冰冷如毒蛇的话让苏文打消了挣扎。听得出来,杨亢可不是在跟他开玩笑。 “你……把我埋哪里了?” 杨亢像拎着鸡鸭一般,随意地甩动了一下,苏文听到自己的颈椎骨在嘎吱作响。 他相信再被这样折腾下去,他很快就会死去。 “放我下来,我给你带路!我不会跑的!” 苏文再三保证:“我怎么说也是堂堂正正的儒生,要脸,谁跑谁是小狗!” “哼……” 闻言,杨亢倒是冷笑了一声:“你尽管跑,看有什么下场在等着你。”他一松手,将苏文随手丢了出去。 苏文平稳落地,揉了揉发酸的脖子,看着杨亢已将冰锥别在腰间,他不由叹了一口气。 冰锥经由青松改造过后,除了他,其他人是无法发挥出应有的作用的。落在杨亢手里,也不过是变成烧火棍罢了。 但此时杨亢并没使用冰锥,倒是没有感觉到异样,处于亢奋状态。他的目光又落在了苏文的肩膀上,小墨也让他神色大亮。身为一名合格的掮客,自然清楚这样的禁忌物价值几何。 但他并不急着动手,反正苏文已成了俘虏,身上的禁忌物自然成了他的战利品,苏文此时不过是个移动的行囊罢了。 “就是这里……” 苏文将杨亢带到埋尸之处,看着身前的人,又看了看他堆砌起来的小坟包,苏文叹了一口气。 “要挖开吗?” 苏文心里叹息,早知道要把尸体挖出来,他之前就不应该挖那么深的坑了。 “不必了!” 杨亢神色阴晴不定,似乎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 好一会之后,他终于说道:“老子倒是看看……这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随即他一跺脚,小坟包沙土飞扬,尘埃落地之后,苏文便看到被他用披风包裹好的尸体,平静地躺在墓坑之中。 苏文也没有贪念,尸体的遗物,他可一点都没动,全部都当陪葬品了。 杨亢没有说话,而是跳到了墓坑之中,仔细辨认了尸体的面目,甚至还撕开了死者的衣服,对比了一些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的特征。 “真的是我……这是怎么回事?!” 查看了尸体之后,杨亢又用力地捶了自己的脑袋几下,眉头紧锁。 死去的杨亢给他留下了一点记忆,所以他能理解之前发生的一些事情。只是他为何会变成这个样子的部分,却一无所知。 “我得好好想想……” 杨亢又坐在了墓坑里,面对着“自己”的尸体,喃喃自语,若有所思。 苏文站在墓坑上面,好几次想动用旋风之技,将杨亢吹走甚至是杀死。可是他一想到,如果这个稍微还节制一些的杨亢死了,会不会来一个暴躁的家伙,一言不发就把他弄死? 这不是杞人忧天,而是一种存在的可能。 “我想起来了……幽灵岛……我到了幽灵岛之后,就感觉很不对劲……那是哪一年的事了?” 杨亢忽然站了起来,神色已恢复平静。他默默爬了上来,随手一挥,沙土重新回到了坑里。 杨亢的衣袖里抖出一根绳索,将苏文捆了个结实,他抖了抖拿在手里的绳头说道:“你要是不想吃苦头,最好就听话一些,不然你会后悔曾经来到过这个世上。” “你就算不绑着我,我也不会自找麻烦的。” 苏文苦笑一声:“但我还是弄不明白,我身上的禁忌物你都拿走了,杀了我给你自己惹麻烦,为何不把我放走呢?” “呵呵……你杀上一个我……这笔账该怎么算?” 杨亢一扯手里的绳索,苏文便踉跄了一下。 第一百六十章 幽梦 见杨亢追究起这事,苏文顿时觉得没办法接话了。他也发现,虽然同是杨亢,每个杨亢的性格之间似乎还是有所区别的。 比如眼前这个杨亢,就没有之前那个心狠手辣。 之前遇到的杨亢,可是奔着先要他命,再夺宝离开去的。 可这个杨亢出手却很有分寸,目前为止,出手还是相当克制。 “杨先生,幽灵岛是在哪里?”沉默没几秒钟,苏文便再次开口说道:“您在那里遭遇了什么?” 变成了杨亢的俘虏,处境不妙,可苏文觉得,心态还是要放轻松一些,情况还没到糟糕的程度。 “哼……!” 杨亢冷笑一声,说道:“想刺探我的秘密?” 苏文本想摊手,可两手被捆得严实,他只能无奈地叹气说道:“杨先生,您得讲讲道理,关于您的事情,恐怕我知道的比你还多,光是埋您这活,我都干过两次了,不过可别误会啊……您上次的死因跟我可是没有半点关系!” “那跟谁有关系?”杨亢停下脚步,似乎想到了什么,沉默了一会,冰冷如死鱼般的眼睛牢牢盯着苏文。 苏文赶紧提出了自己的要求:“杨先生,看在我好心埋了您尸骨的份上,解开我身上的绳索如何?” “呵呵……” 杨亢阴恻恻地笑了一声,抖了抖绳头,苏文便感觉身上的绳索在不断勒紧,甚至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响声,也不知是绳索绞出的声音,还是骨头承受不住压力,在发出垂死挣扎的呻,吟。 看样子,杨亢根本不准备接受苏文的条件。 “达贡!达贡杀的!” 痛楚之下,苏文赶紧大叫一声。 “达贡……它们也配?!”杨亢又是一声冷笑。 只是看苏文痛苦的表情,嘴里又说不出别的东西,杨亢倒是清楚苏文没说谎,手一抖,苏文身上的绳索便松开。他的态度很鲜明,提醒苏文在他面前不要有小心思。什么合理的要求,那是不存在的。杨亢愿意给的,苏文自然能得到,讲条件提要求,只会自讨苦吃。 但在苏文看来,他是达到了目的。 毕竟身上的绳索是解开了。 揉了揉酸麻的肌肉,苏文不等杨亢开口,便将之前发现杨亢尸骨的过程说了出来。他甚至没有隐瞒其中一个杨亢与达贡族的交易。 “……还有这种事……” 闻言,这一次杨亢沉吟了许久,最终用力地捶了捶脑袋。 他知道苏文没有说谎。 苏文提及的相关信息,都在他脑海里走马观花地出现。 他甚至想起了“自己”为何毙命在史家的安全屋里。 当然不是那头序列三的达贡首领能够做到的。他逃离幽灵岛的时候,被一个神秘存在所重创。最终凭借着执念找到了任正安的安全屋。 而在归途之中,他经过了某个做过几次交易的达贡的部落,重伤之下,超凡之力已经扭曲了杨亢的思维,最终还污染了那头达贡首领,最终对方被他污染之后,跟他做了个交易。 达贡族首领,竟然答应他,帮他杀了任正安。 若这时候,杨亢跟这达贡首领之间,其中一个精神稍微正常一些,都知道这种事情不可能发生。 而后精神崩溃的杨亢,循着暗河河道,回到了任正安的安全屋中,就此倒毙。那头精神错乱的达贡首领也循着杨亢所留下的信息,赶到了安全屋,并且认定死去的尸体就是任正安,将其吃掉。 而后新的一个杨亢很快就出现,找到了达贡首领,提出了新的交易。 双方都没意识到存在问题,也没注意到苏文此时正躲在一旁偷听。 “问题……出现在幽灵岛上……我应该是受到了神秘力量的污染,最终变成了这个样子……这是什么样的污染,会让我死后会出现全新的我?” 每一个超凡者,尤其是高序列的超凡者,都是学问深厚的学者,在某些超凡领域有着独特的造诣。杨亢自然不例外。 察觉到自己身上出现了诡异事件,杨亢便开始自我剖析研究。 可他回想到的记忆并不多,而且不连贯,甚至连在幽灵岛上发生了什么事都已彻底遗忘,想凭借这点破碎记忆回溯起所有的事情,那是绝不可能的。就算能够回想起全部的内容,他也不敢相信记忆是真实的。 在归墟这种地方,别说篡改记忆,就连玩弄超凡者灵魂的诡异存在就有几种,遭遇如此诡异之事,杨亢不得格外小心。 若非如此,杨亢也懒得带上苏文这样的累赘去探索幽灵岛,但他必须要找一个参照物,如果身边有异样,苏文力量低微,肯定先出状况,到时通过观察苏文,或许就能找出自身问题的症结所在。 苏文却是不知杨亢的心思。 这时候杨亢忽然开口说道:“幽灵岛……是归墟五个传说之地之一。” “传说之地?” 苏文怔了怔。在他看来,归墟本身就是传说之地,可没想到,在归墟里面,竟然还有更细的划分。 “没错……比起其他的传说之地,幽灵岛其实更加神秘,它无迹可寻,只有梦见过它的人,才有机会踏上岛上。” “梦见?!” 苏文觉得很是荒谬:“是在梦境里到达幽灵岛?” “当然不是。”杨亢摇了摇头:“只有先梦到它,听到它的呼唤,才能知道幽灵岛的所在之地。” “好吧……” 苏文想了想说道:“那岂不是……我去不了幽灵岛?” 他有些庆幸。这样一来,杨亢会在某个时间点里放了他吧? “呵呵……”杨亢笑了笑,听到这笑声,苏文便觉得有些吓人。 果然,吓人的话慢悠悠地从杨亢嘴里说了出来:“听说过‘幽灵岛’这三个字,在归墟之中,就有一定概率梦到幽灵岛。” “……这么邪乎?” 苏文心里打了个激灵,随即他打定主意,接下来一段时间尽量不睡觉。 可杨亢很快就打碎了苏文的幻想:“要是这个词从去过幽灵岛的人口中听到的,那肯定会梦到幽灵岛的。你倒是不用担心,等你梦到了它,就不会对它有恐惧,只有好奇,甚至会有强烈找到它的欲望……随后它会源源不断给你各种提示,让你在特定的时间里找到它!” 苏文沉默了许久之后,嘴里终于蹦出了一个字:“……草!” 杨亢不解释还好,越是说明,苏文便越是意识到,幽灵岛绝不是什么好去处——其实从杨亢的遭遇便可得知这样的结论,只是听了杨亢的一番解说,苏文身上的汗毛都倒竖起来。 “老任啊老任……你在干什么……赶紧来救救我啊!” 苏文有些后悔,见到这个杨亢的时候,他就应该先把旋风甩出去。 有没有效果再说,制造出点动静,将任正安吸引过来再说。 但茅屋都被杨亢给毁掉,任正安却一无所知,这似乎也说不过去。 所以苏文觉得,可能任正安此时正躲在暗处,观察着死而复活的杨亢,同时看他的悲惨遭遇。 “地支……老任在附近吗?” 苏文用心声问地支。 “没发现……” 地支给的回答让苏文很失望。 “没事……就当是历练了。” 苏文吁出一口气。 而且他还看到了一个晋升机会。 墨家的序列二“商贩”。商贩只是俗称,正经八百写在墨家秘卷里的名字是“买命人。” 买的是自己的命。 苏文将秘药收罗得差不多,就藏在地支的隐秘空间之中,就只差三根赊刀人的的头发,便能凑成一份秘药。 归墟最不缺的就是超凡者,所以苏文已决定,通过谢勋的渠道,找个墨家的序列五购买几根头发。 “想想还挺恶心的……” 想到要喝别人头发烧成灰调配而成的秘药,苏文便觉得喉咙发痒。 “如果是桃夭的头发就容易下咽多了……” 苏文在心里暗暗想着。 然后他开始想,他能用什么样的东西能够与杨亢达成交易,让杨亢放过他呢? “只能找机会了……” 摇了摇头。 不知为何,苏文走着走着便觉得有些犯困。 “啪!” 苏文一巴掌扇在了自己脸上:“可不能睡了!” 他心里还有些害怕。要知道,如今他也算是不太弱的超凡,精气神都还可以,若想不睡觉,几天几夜都不会有困意。 只是此时他却觉得脑袋昏沉,仿佛被瞌睡虫上了身一般。 “是杨亢说的……幽灵岛的力量在影响我!” 苏文意识还是清醒的,只是眼皮却是越来越沉。 “呵……开始犯困了?” 杨亢对苏文的状态十分清楚。 “没有……我是不会睡着的!” 苏文用力地在脸上揉了揉。 然后他便感觉眼皮仿佛重若千钧,重重地合拢了下去。他两脚还在往前走着,可却开始发出了轻轻的呼噜声。 “呼呼……” “是吗?” 杨亢看到这一幕,神色平静的一句。 苏文自然是没办法回答他的话,他一边往前走着,一边陷入了最深沉的睡眠之中。 “这是哪里?” 梦境中的苏文一脸茫然看着四周。 第一百六十一章 老鼋 苏文看到一团迷雾。 迷雾之上有一个小山头,实际上是有一座山被迷雾所遮掩,苏文能看到的只有山顶的一部分。 “幸运之人……” 看到小山头之后,苏文便听到了一个飘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得到了深渊尽头的终极意志的眷顾,只要踏上得幽灵之岛,便可成为终极意志的眷者……在这里,你不但可以获得深渊意志的烙印和庇护,同时也能满足一个愿望……” “当然……每一个愿望,都需要付出一点微不足道的代价……” 苏文皱起了眉头。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个诡秘的声音有些鬼鬼祟祟,神神叨叨。 像个蹩脚的促销员,想把商品塞到客户怀里,然后从客户的钱包里直接掏钱一样。 毫无技术含量。 所以听到这话,苏文第一时间便警惕起来。 “这就是杨亢所说的梦境之中……” 苏文还是第一次意识到,梦境竟然可以如此清晰。所以他甚至相信,他所处的不是梦境,而是一个幻境之中。 “幽灵岛……连接深渊……深渊是哪里,深渊的尽头又是何方?” 苏文问出了这样的问题。 他对深渊几乎没有了解。序列一的史家神秘知识,似乎没有关于深渊方面的任何记载。 “……深渊便是深渊,它比大海宽广,比星空辽阔……” “真的吗?我不信。” 苏文继续摇头:“比大海宽广我信……比星空辽阔……啧啧。” 苏文心里只感慨,这神秘声音是不知星空究竟有多浩渺,而在苏文看来,所谓的深渊,可能是归墟古怪对归墟深处的定义罢了。 “呵呵……无知小儿……” 诡秘的声音只是冷冷一笑,随即恢复了庄严:“当你来到幽灵岛,被深渊所注视,你便知道深渊有多浩瀚……” “……如果我不去呢?” 苏文拧紧了眉头。 他这时才想起,他根本不想去什么幽灵岛。杨亢大费周章地想把他弄到幽灵岛去,肯定不会有什么好事在等着他。哪怕杨亢没恶意,可他也不想遭遇到什么诡异事件,最终变成杨亢这个样子,一个苏文变成几个,甚至几十几百个,那可怎么办? “你为何会拒绝深渊的眷顾,可你就算想拒绝,也拒绝不了。只有敞开心扉,来到此处,才能得到深渊终极意志的奖赏,不然给你带来的只有痛苦,最深刻,最深沉的痛苦……” 声音在苏文耳边响起时,岛屿上的云雾翻涌,渐渐形成一个人物的形象。 云雾不知何时变成淡淡的土黄色,勾勒出一个黄色衣袍的人物形象,只是人物并没有五官,看上去没有带任何的感情。 那云雾组成的人一边说话,一边从云端弯下腰,巨大的头颅似乎都要怼到苏文面前。 看到这一幕,苏文心头压力顿时加大,背后冷汗淋漓。只是受到如此惊吓,苏文却依旧没有从这个梦魇中苏醒过来。 但这时候,苏文也没注意到身上有一圈淡淡的光华浮现。 随着光华浮现,一张青铜长桌浮现在苏文背后,十二张空白的座椅上,一个个诡秘的符文依次亮起。 长桌尽头的高座上,一个几乎肉眼完全无法察觉,超凡力量也无法感知得到的虚影若隐若现。 “呃……” 当这虚影浮现的时候,那一颗云雾凝结而成的无脸脑袋却响起了一身战栗的声音,猛然缩回了幽灵岛中,速度之快,已经超出了苏文的视力所能捕捉的范围。 但让苏文真正惊讶的是,那团云雾凝聚而成的躯壳化成滚滚云雾,将整座幽灵岛遮蔽起来,跟苏文一下子拉开了距离。 与此同时,一个凄厉的声音也从幽灵岛方向传了过来:“你不要过来啊!” “……???” 苏文僵在原地,一脸茫然地盯着远处,看着幽灵岛方向的一团巨大云雾变成一个小黑点,然后消失不见…… “发生了什么事?” 没有注意到自己身后影像的苏文,用力地拍了拍脸:“我这是在做梦……这梦怎么一点都不正经啊?” “啪啪啪……” 然而脸上的痛感很快就让他浑身一颤,紧接着,眼皮一翻。 双眼合拢睁开,便看到了截然不同的情景。 看到杨亢饶有兴致地在一旁看着苏文自打自脸。 见苏文醒来,杨亢咧嘴冷笑一声:“醒啦?梦到幽灵岛了吗?!” “……梦是梦到了……” 苏文摸了摸火辣辣的脸。他对自己还真不客气,几巴掌下来,不仅仅把自己成功唤醒,脸都扇肿了。 “幽灵岛给你留下了什么线索去找它?” 杨亢声音里带着幸灾乐祸。毕竟他在幽灵岛里遭遇了诡异,巴不得苏文一样倒霉。 “这……” 苏文仔细地回想了梦境里所见所闻,迟疑了许久,才说道:“它之前说了一大堆的深渊意志,还有眷顾奖励之类吧……诱惑我过去,可到最后……” “最后怎么着?” 杨亢微微点头。他也有过类似的经历,苏文在这方面,竟对他没有隐瞒,态度倒是不错。 “它好像是说……叫我不要过去?” 苏文都有些不敢相信,这会是盘踞在幽灵岛上的诡秘声音说得出来的话语。尤其是那仓皇远遁的样子,让苏文很难相信,幽灵岛会是什么龙潭虎穴之地,他不过区区一名序列一超凡而已,幽灵岛就怕成这鬼样子…… “什么?!” 杨亢猛然停下了脚步,上下打量了苏文两眼,随即冷笑三声:“不老实是吧……没关系,幽灵岛的路我认得,到了那里,看你还会不会这么嘴皮!” 苏文只觉得冤枉。 他说的可都是真话,没有一点虚假的成分。 可是吧……这样的梦,他都觉得幽灵岛在逗他玩呢,杨亢不相信也正常。 不过嘛…… 既然幽灵岛都不欢迎他去,他应该找不到幽灵岛。这么一想,苏文便放心了。 只要找不到幽灵岛,杨亢最终也只能把他放了……吧? 苏文有些犯愁。杨亢喜怒无常,行事也诡异多变,心情好说不定真的会给他一条生路,要是心情不好,那他是死定了。 “老任啊老任……你到哪去了啊……我都快没了啊……” 苏文在心里喊苦。 杨亢忽然幽幽说道:“你可要注意了,一会到了老鼋背上,可不要说话!” “什么老鼋?!” 苏文愣了愣。 而杨亢已经引着他走到了一处海边悬崖,手一抖,袖口里的绳子又卷住了苏文。 “我说过……我不会乱跑的!” 苏文浑身不自在。 “闭嘴。”杨亢看了苏文一眼,随后探手入怀,摸出一瓶药剂,倒入下方翻涌的海浪中。 苏文很快就看到,海浪中似乎出现了超凡生物的气息,而杨亢此时从腰间的百宝袋里掏出一根火腿,往下面一扔。 “昂……” 隐藏在波浪中的超凡生物忽然探出了脑袋,一口咬住了火腿。 苏文当即看清楚了这颗脑袋……是一头巨大的海龟,在海龟咬住火腿的瞬间,它的背部也露出了海面。 杨亢手一抖,提着苏文便往下方跳了下去。 苏文紧紧闭住了嘴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他明白杨亢所说的话。 所谓的老鼋,就是指这只大海龟,它听不得人类说话。 不管杨亢是出自恐吓还是说的是实话,苏文是不想冒险。 杨亢提着苏文平稳落在了老鼋背上。 “昂……” 老鼋一口吞下火腿,身体浮出海面,四肢奋力朝海洋深处游去。 “真快……” 看着老鼋劈开风浪前进的气势,苏文有些被震慑住。 同时他心里有许多问题想问杨亢。 比如这头老鼋跟他的关系,是不是他养的宠物,还是一头贪吃的海兽,被他用食物所收买。 可看到杨亢闭口不言,苏文便意识到他所说的话真实不虚,好奇心暂且压了下来。 “杨亢……你不是说,再也不会再下海了吗……” 朝前游了一阵,那头吭哧吭哧划水的老鼋,忽然将脖子扭回来,对着杨亢说话。 若不是家里的猫头鹰就会说人话,苏文听到老鼋忽发人言,恐怕会发出惊呼声。 但见老鼋灵性至此,苏文心里早就猜它会说人话,并不觉得过于稀奇。 苏文更好奇的是,杨亢怎么回应这头老鼋。 老鼋问话,他怎么也得回答吧? 可苏文却是看到,杨亢依旧紧闭嘴巴,两手一阵比划。 “原来这样……我就说嘛,幽灵岛不是什么好地方,当初你就是不听劝……还有啊,这些年来,我来来回回也送你好几次去幽灵岛了……你每次都只给我一条火腿……也太敷衍了事……以后你可得换点别的……” 杨亢又是两手一阵比划,老鼋却发出不满的声音:“嗐!我说你这人,老子给当船那么多年,你咋就不肯跟老子说句人话呢?!”不等杨亢继续比划,老鼋眼睛一转,盯着苏文说道:“小兄弟,你给评评理,他这样是不是很过分?” 听着老鼋这话,苏文险些脱口而出,想应付几句。 只是看到杨亢嘴角微微扬起的讥诮笑容,他果断咬住了舌头,一声不发。 他忽然意识到,一旦开口说话,可能会发生很恐怖的事情。杨亢在老鼋面前都不敢说话,他要是乱来,那就是纯粹找死了。 “唉……” 老鼋见两人都不理会,便把脑袋扭了回去,专心划水。 第一百六十二章 摆脱 见苏文竟能躲过老鼋的算计,杨亢倒是有些意外。 “你们这些人啊……一个个不讲规矩,话都不肯跟我说一句……那我何时才能解脱,那我们何时才能有同伴啊……” “就是……” 苏文竖着耳朵听老鼋自言自语,可这时老鼋忽然又探出了一颗脑袋,两颗脑袋你一言我一语地唠嗑起来。实际上老鼋不止两颗脑袋,还有几颗脑袋浸泡在水下,不时还把脑袋伸出来吐几口水,加入话题聊几句之后,又重新把脑袋藏入水中。 “……好险!” 苏文听了老鼋的脑袋之间的对话之后才明白,一旦跟老鼋说话,就有可能被它们的力量所污染,变成老鼋的一部分,比如变成老鼋的一颗脑袋。 但同时,老鼋的其他脑袋有一定几率可以逃离身躯的束缚,重新变成人! 每一颗老鼋的脑袋,曾经都是一个个鲜活的,人族的超凡者! 苏文跌坐在老鼋背上,只感觉身体忍不住地颤抖。 还好还好…… 要是变成了老鼋的一部分,那比死了还难受…… 杨亢看着一脸后怕的苏文,脸上又浮现阴恻恻的笑容。小样,知道害怕了吧,还敢跟老子随便开玩笑吗?! 苏文这一次是学乖了,不看杨亢挑衅的眼神,咬住舌头,又用了一个法家的小小禁咒,让他的嘴巴无法说出完整的句子,这样一来,就算下意识地想说话,也不会犯下致命的错误。 但他依旧竖起着耳朵,继续听老鼋几颗脑袋之间的对话。他更是发现,老鼋的几颗脑袋对话内容,实际上都充满了陷阱,故意引诱他或杨亢上当,加入讨论的。 比如讨论了归墟其他禁忌之地的位置,还有一些禁忌物的下落,尤其是提及禁忌物的时候,总会回头问杨亢一句,他想不想知道收容这种禁忌物的方法。 众所周知的是,杨亢这人贪财如命,这样的话题对他有着无可比拟的吸引力。 可杨亢却不为所动,神色平静,仿佛耳朵早已失去听觉,根本听不到老鼋的脑袋在交谈着什么。 见杨亢不为所动,老鼋的几颗脑袋开始把目标瞄准了苏文,各种试探,询问苏文的师门,兴趣爱好,各种千奇百怪的问题。 苏文不会手语,只得对着老鼋僵笑。 见苏文也不上当,老鼋最终也渐渐无声,一颗颗脑袋藏入水中,没有再浮上来。 苏文把注意力放到了海域之中。 他发现老鼋速度极快。 这已超出了海洋生物应有的速度,但周围一片水茫茫,没有参照物对比,苏文也并不清楚老鼋的速度到达了什么样的程度。 “坐稳了两位!” 就在这时候,苏文听到了老鼋一声长吟:“我得跃迁了!” “啊哈?” 苏文脑海里冒出了一堆问号。他觉得这样的词汇从老鼋口中说出来有些违和。 可顷刻之间,他便感觉眼前汪洋大海消失不见,所看到的是一片光怪陆离的色彩。 就连身边的杨亢也变得模糊,看起来像一幅像素不佳的画像。 苏文也感觉自己的思维变得迟钝,简单的疑问,都耗去了很长的时间。 “轰……” 也不知过了多久,眼前的诡异斑斓的色彩骤然消失。苏文听到周围响起一声轰隆的巨响,巨响似乎从他所处的位置发出,随后往周围扩散,呼啸而去。 老鼋依旧身处海面之上。 只是极目四望,已看不到沉魂湾的位置,就连所在方位都无法辨认。只是顺着老鼋游动的方位,他远远看到了一个小黑点。 “年轻人,你很不错啊……” 老鼋划了一阵,回头对着苏文说道:“你这么弱的超凡之力,是怎么能在归墟这种鬼地方生存下来的……这么强度的跃迁,你竟然安然无事,你身上有至宝保护着你吧?” 闻言,苏文一阵心惊,他看了杨亢一眼,发现杨亢脸色煞白,在老鼋跃迁的过程中,他吃了不少的苦头。 见杨亢投来冷冷的目光,苏文心里一阵喊苦,这时候就算假装不适也是来不及了。 见苏文依旧没有上当为自己辩解什么,老鼋幽幽一声长叹。 “前方就是幽灵岛了……我只能送你们到岛屿一里开外的海域……返程的时候,每人给我一颗龙血果,不然就自己游回去吧!” 见杨亢微微点头,苏文放下心来,心道原来龙血果才是老鼋的动力,不然它不见得会如此好心。 不多时,幽灵岛便近在眼前。 苏文发现,亲眼所看到的幽灵岛跟在梦境里看到的不太一样。 梦境之中,幽灵岛被云雾所遮蔽,无法辨认它的全部面目。 可此时,幽灵岛并没有被云雾所弥漫,平静地矗立在海面上。幽幽的星光之下,看上去就像一头巨兽,阴森地盯着猎物。 苏文想到杨亢所描述的幽灵岛便有些心慌,可是想到梦境里所看到的一幕,他便觉得有几分滑稽,内心对幽灵岛的恐惧无形中便消失许多。 “年轻人……你算是赶上了好日子……千年一遇的深渊赐福开启,相信会有很多机缘对你开放……” 老鼋轻声感慨:“可惜了……我当年就是没有赶上机会,而且还不幸被诅咒,变成了摆渡人。” “……” 老鼋的每一句话都能让苏文有着足够的兴趣,然而他清楚老鼋抛出这些话,原本就是为了勾起他的兴趣,让他变成下一个受害者。 最后的试探也失败,老鼋最终沉默,将脑袋扎入水中。 “啪!” 杨亢一抖手中的绳索,苏文便往半空飞了上去。 随后杨亢也往空中飞起,一手抓住了苏文的手臂,将他提在半空,朝幽灵岛方向飞了过去。 “好小子……差点被你骗过去了……你身上还有禁忌物是我看不到的?” 杨亢第一句话便是关心苏文身上的宝物。 他原本以为,苏文身上最多只剩下一条墨鱼,价值不菲。 “别听那老鼋瞎说……” 苏文狡辩道:“我就是体质比较好……” “体质好?” 杨亢冷冷一笑,松开了苏文的手臂:“那我倒是要看看,你体质有多好!”缠在苏文身上的绳索也解开,看样子,杨亢根本不想捞住他。 苏文从半空落下,砸向海面。 “卧槽!狗东西不讲武德!” 苏文听着耳边呼啸的风声,心底羊驼在呼啸而过。 可他也看到了机会。 “风起!” 苏文心里一声呼喝。 一团旋风,毫无征兆地在苏文身前形成,朝着杨亢席卷而去! “咦?!” 杨亢察觉到身前有劲风出现,可旋风被看到近身,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 但杨亢真正吃惊的是苏文竟然能随手施展出这样的秘术。 要知道,风元素的秘术并不多见,而且往往只听说某些高序列的超凡者在晋升时获得了相关的秘术,可随手便召唤出旋风的,杨亢还是第一次见到。 尤其是……苏文的序列并不高。可旋风的威力,已经有序列四超凡者的威力。 “要是高序列能掌握他这秘术,那是战场上的神术啊!” 杨亢心里闪现这么一个念头。 他随手拿出一把油纸伞,朝着旋风位置打开。 “蓬”的一声,伞面撑开之后,凛冽的风刃,便被挡了下来。 可杨亢还是被旋风推向高空极远处。 他虽朝苏文甩出了绳索,可绳索却够不着苏文了。 “彭!” 苏文调整了位置,以一个跳水的姿势落入水中,溅起一小团水花。 “旋风还真有用……” 苏文在水下奋力朝前游去。 他很庆幸,掌握的“自然呼吸”竟这么快能派上用场,他可以在水里畅游几个小时都不需要换气,这样一来,他就不用担心被杨亢抓回去了。 “该往哪里游?” 摆脱了杨亢之后,苏文又开始苦恼起来。 他对周围的海域一无所知,此时他究竟距离沉魂湾多远,也不知道,就算想游回去,也找不到方向。 “只能先到幽灵岛转转……可在幽灵岛上,遇到杨亢的可能性也不小……” 为了不让杨亢能察觉到他的气息,苏文往深水区游去。 “好小子……” 旋风散去之后,杨亢悬在半空,凝望下方的海面。 苏文落水已经超过两刻钟。以苏文的修为,两刻钟已经是极限。 一开始他依旧觉得,苏文逃不出他的手掌心,可这时候,他已经没有了之前的淡定。 可苏文潜入水下这么长时间都没浮上来换口气……这只有两种可能。 第一种自然是苏文再也浮不上来了。第二种是苏文有什么宝物,可以让他在水下生存足够长的时间。 杨亢自然不会相信苏文会这么轻易地死去,蝼蚁尚且贪生,苏文就算再傻,性格再刚烈,也不会做出这样的傻事。 那么就只有后面的一种可能了。 苏文还有避水珠一般的宝物,所以才能在水下活那么久。 “呵……” 又等了一刻钟,还没见到苏文浮出水面,杨亢便笃定了想法,朝幽灵岛方向飞去。 “希望你不会被海里的东西给吃掉……我在幽灵岛等着你。” 杨亢留下一声冷笑,扬长而去。 第一百六十三章 大衮 …… “杨亢应该走了吧?” 在水下一个时辰之后,苏文也觉得有些疲惫,但也并非没有收获,对“自然呼吸”的的理解和掌握,已经入门,一开始他还需要超凡之力去使用自然呼吸,可随着运转秘术的次数加多,苏文发现了一些可以取巧的小窍门。 “自然呼吸”的一呼一吸之间存在巧妙的平衡,在消耗力量的同时,在文脉中积攒新的超凡之力,当然,刚刚使用这项能力的苏文,呼吸之时产生的力量比不上消耗的力量。 可神奇的是……“自然呼吸”所消耗的力量,只是道家文脉的部分超凡之力,可回馈的超凡之力,却是每一条文脉都有。 每一条文脉都能得到微弱的力量回馈,可累积起来,却比他所消耗出去还多。 这也意味着,在隔绝空气的地方使用“自然呼吸”之术,是可以全方位提升超凡力量的,如果没有这次危机,他都不知何年何月才会发现“自然呼吸”的奥秘。 “应该快游到幽灵岛了吧?” 在水下不好辨认方向,苏文也不敢潜到太深的地方,他只能通过力量感知着水底的山脉走向,寻找幽灵岛的位置。他依稀感知到在前方有着一个巨大的暗影,应该是幽灵岛藏在水下的部分。 “爹!危险!爹!危险!” 而这时,地支的声音在苏文的意识深处响起。 “啥?!” 苏文被地支的声音吓一跳,险些呛水。 就在这时,苏文便发现双眼可以看到深邃黑暗的海水,目光可以看到远处。 经由地支调整过的视力,自然可以看到更多深海景象,甚至看到了海床。 “……卧槽!……咳咳咳……” 苏文看到前方的景象时,浑身一颤,险些便丧失理性,变成一个失控之人。 他原本以为,他锁定气息的暗影,是幽灵岛水下的部分。 可此时他才发现,自己的判断出现了严重失误。 那不是什么幽灵岛! 而是一头巨大的海底生物。 因为苏文距离它已很近,所以在他的位置,甚至无法将生物全部收拢到视野之中! 生物像是一块巨大的肉块,体表灰褐色,长着许多类似章鱼的触手,而每一条触手上,还长着无数的,密密麻麻的眼睛。 实际上,苏文发现,他游了半天,实际上已经处于生物的触手随意可以攻击的范围。 “爹……你可千万别发出声音!” 地支战战兢兢地发声:“要是吵醒了它,我们都要被吃掉啦!” “……” 听到地支这声音,苏文心里的寒意更甚。 要知道,以往的时候,遇到危险,地支都是花式鼓励他作死,可这一次地支却提醒他要小心,足以说明眼前这生物的可怕。 “这是什么?” 苏文让自己慢慢冷静下来。他也很奇怪,地支为何在这时才发现得了生物的存在?只是从地支的反应看,苏文也可以确定,地支并没有坑他。 这只能说明,前方这头古怪层次太高,地支不靠近都发现不了对方的存在。 还好地支提前示警,要是地支也一无所知,苏文可能会游到它嘴里去…… “爹啊……” 地支的声音有些绝望:“在它面前提它名字,它马上就会醒啊!” “好吧……当我没问过!” 苏文从善如流,马上绝口不提关于怪物的问题。 地支的表现足以让他清楚,眼前这一坨肉山的可怕。 “远离它……” 苏文努力让自己融入水流之中,往远处游动。 只是这时,肉山似乎也察觉到周围有着异样的存在,不少触手无意识地在周身搅动,带动着水流,将海底周围的一些藻类卷起,朝肉山位置涌去。 但杂物距离肉山还有百米左右时,忽然便忽然消失,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这是……” 看到这一幕,苏文一阵胆寒。 杂物自然不会凭空消失的。 它们只是被这头古怪的神秘力量撕得粉碎,然后被水流冲得无影无踪。 “地支……我们要是……” “会的,爹,我们也会化为灰烬的……要是被卷到它跟前!” 得到地支肯定的答案,苏文心底最后一点侥幸都没有了。只是古怪触手不断搅动,他的努力并没有起到太好的效果,水流依旧带着他往古怪方向而去。 “爹啊!不能用超凡力量!” 地支察觉到苏文准备用“言出法随”,赶紧打断苏文施法。 但凡苏文有一丢丢的超凡力量外溢,都会被眼前这头诡异存在所察觉。 到时候,不仅仅是苏文,连同它也一样会成为这禁忌存在的食物。 要知道,这玩意最喜欢的就是禁忌力量为食,对它而言,苏文只能算是塞牙缝的点心,地支才是它的主食。 这才是地支害怕的原因。 “食物……” 就在苏文小心地挣脱了一道水流的吸扯时,一个声音却在脑海里激荡。 刹那之间,平静的海床仿佛沸腾了一般。 肉山上的触手齐齐攒动,朝着不同方向抓去! 更让苏文不寒而栗的是,古怪身上原本半闭着的眼睛,此时纷纷睁开,发出诡异的光。 瞬息之间,苏文感觉自己处于千万双眼睛的注视之下。 这种冲击,远比他最初看到这头古怪之时更为强烈。 “……草!” 只是战战兢兢中,苏文却是暗骂一声,并没有像别的超凡者那般,被这头古怪给吓疯! “有趣的……虫子!” 古怪朝着苏文探出一条触手,触手只是在水里轻轻一划,苏文便感觉有一个巨大的漩涡卷着他朝肉山而去。 “遁!” 这时苏文已顾不上使用秘术会不会惊扰古怪,只想摆脱对方的控制。 只是他只感觉到周身微微激荡了片刻,秘术的力量便被彻底粉碎。 “是个……所谓的儒生?” 苏文感觉有个声音像电钻一般往脑壳里钻,当这个声音出现后,更多混乱嘈杂的声音也随之出现。 像无数人在窃窃私语,但每一个人声音都带着混乱和绝望。 更多是不知名的杂音,这些声音出现之后,苏文只觉得脑壳一阵阵抽搐。 “画地为牢……” 苏文把自己圈住,不让古怪的力量对他的灵智造成不可逆转的损伤。 “哦豁……原来还是个法家的超凡……咦,不止……难怪这样渺小孱弱的虫子,竟敢来我的地盘!” “……” 苏文有苦说不出。 他可没想着闯入古怪的地盘,从一开始他就是个受害者,只是每况愈下,遭遇变得越来越惨。 而古怪扬起了一条特别纤细的触手,哪怕相对古怪来说,这可能只相当于人类看自己头发的程度,可在苏文眼里,这条触手也比他见过最粗的缆绳还大上几圈。 触手一下子便卷住了极力游动,试图摆脱攻击的苏文。触手一下子将他提到了肉山前方不到十米的地方。 “原来还是个史家超凡者……唔……这可不好办!” 肉山忽然颤动了一下,许多触手一阵胡乱拍打,整片水域都掀起了阵阵惊涛骇浪。 “你叫什么名字?” 古怪的声音,变得从没有过的清晰,却格外暴躁,仿佛心里憋着一团火,正朝苏文发泄。 “……苏文。” 苏文应了一声。 他听得出来,当肉山意识到他是个史家之后,态度有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 虽然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他猜测可能跟史家超凡的独特性有关。 “很好……” “当年我与夫子有过约定……不能吃掉史家超凡……而且以吾之本名大衮立下誓言,所以……你不会被吃掉。” “大衮……” 苏文头皮又一阵发麻。 他知道这个名字。 这是达贡族的始祖! 只是……这家伙长得,跟达贡族一点都不像啊! 但像不像还是其次……归墟里的生物出现异化的情况是很正常。 让苏文宽心的是……大衮不会吃他! 侥幸,得救了! 果然,其他超凡途径都是垃圾,史家才是真牛逼!连归墟古怪的始祖都不会为难他! “所以……你可以选择死法了。” 大衮很快就粉碎了苏文的喜悦心情。 “啥?!” 苏文有些不敢相信脑海里所听到的声音。 “特喵的……这是玩我呢!” 这跟被吃掉有什么区别,反正都得死! “……你敢杀史家超凡?” 苏文硬着头皮问了一句:“不怕跟你立约之人回来找你麻烦吗?” 大衮给的信息太模糊,他无法判断当初与的大衮立约的“夫子”是哪一位人族圣贤。 当然,苏文推测,最大的可能是最初发现并且探索了归墟的儒家圣人。 “吾又不吃你,如何谈得上违背契约?” 果然,大衮是极其聪明的存在,发现并且利用了契约的漏洞。 苏文又侥幸地一句:“那……有什么途径的超凡者……你是不能伤害的吗?” “怎么……你觉得吾会答应夫子那么多苛刻条件的吗!” 大衮被苏文这一句话弄得险些暴走。 尽管当年他被夫子摁在海床深处反复摩擦,又被拖到岸边打了个半死,可最终它还是依仗着独特的生命特性,坚持了下来,夫子也只能无奈地放过了它,签下了一条条限制它暴虐的契约。 可数千年过去,许多契约已开始失去约束力,大衮便从归墟深处开始回归,准备大干一场。 只是回到幽灵岛附近没多久,就被苏文给遇上了。 第一百六十四章 买命人 “不像……不代表没可能啊……” 苏文在心里嘀咕一声。 可他的心声再小,落在大衮耳中的时候,都大如雷霆。 “你说什么!” 大衮的威严的声音在苏文脑海里如山崩海啸。 “……没有说什么……” 苏文艰难地稳住了心智。 到了这时,他基本可以判定,大衮至少相当人族序列六的超凡者,也就达到了程子的层次。 弄不好甚至已相当圣人的实力,要不然当年圣人也不至于打不死这厮,依旧让它存活至今,遗祸后世。 “想好怎么死了吗?” 大衮声音平静:“吾已给你足够的优待……甚至放弃了禁锢和玩弄你灵魂的想法,你若不知好歹,那休怪吾不讲契约精神。” “……” 苏文有些无语。 他从来都只想着好好活,可没想过自己要怎么死。哪怕此时此刻,他想着的都是怎么能够脱身,而不是束手待毙。 “诶……” 苏文幽幽叹了一口气。他发现,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小聪明可能没什么用处的。 “……你是不是想说要老死?” 还没等苏文说话,大衮便将苏文的小聪明堵在了喉咙里:“这个自然可以满足你,吾有几种方法,你可以自由选择……一是抽走你的生命之力,让你瞬息之间衰老至死,二是扭曲你的时间流速,让你的身体陷入十倍、甚至百倍的衰朽速度……不用多久,你也可以老死去。” “……???!!!” 果然! 想在大衮面前玩花样,完全没有出路! 想到这里,苏文又是一声苦笑。 “不……” 苏文摇了摇头,说道:“您既然让我选择死法,那不应该是您干预之下的……我想赌一把,在这里完成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要是能赌赢了,您能否放我离开?” “放你离开……哈哈哈……” 大衮仿佛听到了世间最好笑的笑话:“那是绝无可能……” 苏文没有理会大衮放肆的笑声:“……但这个打赌,或许将来有一天,可以帮你彻底摆脱圣人施加在您身上的桎梏呢?” “什么?!” 大衮的笑声戛然而止。它那无数眼睛再次汇聚在了苏文身上,声音带着恼怒:“夫子的桎梏,你凭什么能打破?!” “我现在肯定没这个能力,但如果有朝一日,我也成为圣人了呢?” 苏文为了脱困,甚至都给大衮画起了大饼:“能够抹去圣人施加在您身上的制约的,至少也是圣人层次的存在,……我将在您面前完成一次超凡晋升。如果晋升失败,那我便是以自己选择的方式在您面前死去,但成功之后,你我便有一次交易,等我成为圣人之后完成。” 苏文不给大衮有更深层思考的时间,继续说道:“而在这场交易中,您根本没有任何的损失……甚至还能获得一个……希望!” “希望……” 大衮的声音带着一丝的迟疑。 很明显,它被苏文这一番说辞说动了。 如果苏文以晋升仪式固定了这一份承诺,将来苏文真的成为圣人……苏文就算想反悔也做不到,圣人的力量,自然会帮它解除身上的封印。 而大衮想凭借自身力量彻底抹去圣人留下它身上的各种封印、烙印是一个极其漫长的时间,再快也要一两千年。而且整个过程并不愉快,甚至充满了痛苦。为了缓解痛苦,可能需要更长的时间才能获得真正的自由。 而人族的圣人,一旦生逢其时,不过数百,甚至是几十年就能成就。 万一苏文是应运而生之人……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大衮都觉得,他应该给苏文一个机会,也是给自己一个期待。 “……虫子……吾经过慎重的考虑,接受了你谦卑的请求……答应了。” 最后,大衮声音庄严飘渺:“你可以在我面前晋升……” “好……” 苏文吁出一口气。 大衮的触手缓缓抽回,无数的眼睛死死盯在了苏文身上。它要目睹苏文的晋升,确保苏文在晋升过程中不耍花样。 苏文拿出了秘药。 “墨者……” 苏文苦笑一声。 墨家序列二“商贩”,也是“买命人”。 他与大衮做了一笔交易,买回了自己的命。 可是…… 这一份秘药还欠缺最关键的一份材料。 赊刀人的三根头发灰烬。 史家的神秘知识中提及,如果晋升的秘药有残缺,还是有一定几率可以完成晋升的。 那需要足够多的超凡之力,可以弥补晋升时文气的不足。 苏文觉得,他身上文脉众多,甚至还是道家的序列二超凡。儒家的文气积累也足够,可以弥补一部分。 他别无选择,只能在这时候选择冒险了。 混着海水,苏文一口将秘药吞入腹中。 他盘腿缓缓坐在水中,大衮的触手轻轻在他周身拨动了一下,苏文的身体便缓缓往水下沉落。 “哐……” 苏文身上忽然爆发一道清光,将他周身照亮。 “唔……” 大衮这才发现了地支的踪迹:“啊哈,原来是这个小点心把我唤醒了……唔,交易里并没有涉及它,我是不是可以吃了它?” 地支自然能听到大衮的心声,瑟瑟发抖。可没办法,苏文此番晋升,风险太大,它不加以护持,苏文晋升失败的可能太大。 苏文要是完了,它也就完了。 地支还是有点小心思的,在大衮察觉到它的时候,它便偷偷地将自己恐惧的那位存在的气息释放出来。 所以大衮也看到了苏文身后,浮现了一个淡淡的虚影。 “……” 大衮探出的触手猛然收了回去。 “啊哈?!” 大衮密集的眼睛全部瞪得大大的,锁定了苏文身后那个毛茸茸的虚影。 “见鬼了!” 大衮肉山般的身体也不禁微微颤动了片刻。触手僵在水中,没有往前继续延伸,也没有往后退回去。 “克……克克……?!” 大衮声音都不成调。 冷静下来之后,它悄然收回了触手。 地支释放出来的虚影消失不见。 可大衮并没有再做任何的试探,呆滞的目光停留在虚影消失的地方好一会,才重新回到了苏文身上。 “原来是……星空与海洋的眷者,难怪如此孱弱就敢来到归墟……” 大衮望向苏文的眼神已经变了模样。 再也没有了之前将苏文视为蝼蚁一般的存在。星空与海洋的眷者,哪怕再孱弱,也是至高在世间的代言者。它无数年前也曾匍匐于星空之中,渴望得到那个至高的存在目光的片刻停留,它甚至都不敢奢望成为那伟大至高的眷者,哪怕成为对方最卑贱的仆人,也是它最伟大的梦想。 可就连仆人的资格都没能混上。 若不是群星位置颠倒,那位至高跌落尘埃,可依旧是它仰望的存在。 而群星终究会归位,到那时候,这位至高必然重回高位,拿回曾经的权柄。 “我若是把祂的眷者给杀了……” 大衮想想就一阵后怕,恐惧都无法压抑住。 可终究……它并没有做这样的事。 甚至……这位孱弱,啊不,这位年轻,睿智,虔诚,前程不可限量的眷者,还给了它一个希望。 但! 与服侍那位至高意志的荣耀相比,这个希望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服侍至高的眷者……也是了不起的荣耀啊!” 大衮望向苏文,那密集的眼睛里的色彩,竟然是越来越柔和。 还好此时苏文闭着眼睛,要是他睁眼看到大衮这个模样,估计会比刚发现大衮时更害怕。 “唔……” 这时,大衮却发现,苏文晋升的过程并不顺利。 苏文的文气积累不够……不,服用的秘药并不完整。 “难怪……风险的确不小。” 大衮静静地凝视着苏文。 它并不想出手帮忙。 服侍至高存在的眷者,大衮是愿意的。可苏文必须得拥有这样的资格才行,如果苏文连序列二的晋升都无法完成,哪有资格成为至高存在的眷者? “文气……不够!” 苏文也发现自己低估了墨家序列二的难度。 秘药缺少材料,固然是最主要的原因,可还有更重要是因素,他却是忽略了。 他与大衮做了交易。 大衮的超凡序列作用下,将他晋升的难度提升到了墨家超凡晋升序列二时前所未有的难度。 要是桃夭在现场,可能会感慨一声,她晋升序列五,最终失控的时候所遭遇到的困难,都没苏文的大。 所有文脉的超凡之力被一抽而空。 苏文脑海里飞快闪过墨家经文。 只是这时候才想着从经书上获得文气加持,已经来不及了。 “咕噜噜……” 而这时,一直趴在苏文肩上装死的墨鱼,对着苏文疯狂吐墨。 它本就是东郭喜的超凡力量所变,文气厚实无比。 此时小墨察觉到苏文文气不足,果断吐出了它所积攒的文气。 “呼……” 苏文干涸的文脉一下子充盈,顿时松了一口气。 “唔……果然有后手。” 看到这一幕,大衮也很是欣慰。眷者终究是眷者,那伟大存在所眷顾的人,怎么就没有一点后手呢? “还不够……” 只是苏文却痛苦发现,欠缺的三根赊刀人头发,不是文气和超凡之力所能弥补的。 “来!” 苏文一招手,大衮的一根触须便不受控制地扬了起来,随后截断,落在了他手中。 整个过程,甚至连大衮都没反应过来。 第一百六十五章 你相信光吗 大衮静静地看着它的触须在苏文身前变成灰烬,然后没入周身散发出来的光华之中。 整个过程,大衮有无数次机会打断苏文的行为,可最终它还是按捺冲动,让苏文本能地获得它的触须中所蕴含的诡异之力。 不过是一根触须而已,对大衮而言,这样的触须,它没十万也有九万根,多一根不多,少一根不少。 可对苏文而言,他缺少了一份匹配他晋升途径的材料,晋升失败的风险在不断增加。 大衮的触须,并不能等同赊刀人的头发,可是一样的高序列材料,以此为根基,晋升难度大为减少。 但是…… 另外的一种风险也就随即而来。 大衮是黑暗序列的存在。 它的力量,充满了暴虐、混沌、黑暗和绝望。 苏文在晋升时候使用了它的核心性质,也就意味着,他有很大的几率被大衮的力量所污染。 大衮也意识到这一点,所以在苏文下意识炼化它的触须时,它也想过要不要出手,帮苏文去除触须的力量杂质,使得触须变成纯粹的超凡材料。 可是…… 它所臣服的对象,那可是代表着虚无、混沌和一切未知的力量,黑暗才是至高的本质,若苏文却是干干净净的,身上的属性与他所服侍的主相悖,如何当至高的眷者? 所以大衮最终选择什么都不做。 反正是苏文自己选的,最终的结果苏文承担,理所当然。 大衮静静地等待着苏文最后的蜕变。 “兼爱,非攻,天下可太平否?” 当大衮触须的超凡之力被吸收之后,苏文感觉晋升中缺失的短板被补齐。 随后他意识深处便出现了这么一个声音。 “若只是一人兼爱,非攻,于天下大势无补。” 苏文老实回答着。 他清楚这声音是来自墨家的神秘知识的传承,也是他对墨家经典的理解。本质上是在自我问答。 “该如何?” “使天下人兼爱、非攻,尚贤,谦让……” 苏文将自己对墨家学问的见解一一剖析。 “……如此一来,天下可安,然可安一时,未可长治久安,不过是一乱一治……” “如何解决乱治?” “非一家学问所能力及,更非袖手空谈学问可治,唯有身体力行,知行合一……” 苏文没有犹豫,将自己关于“平天下”的理解一一阐述出来。 他并非纯粹的墨家弟子,学问更是驳杂无比,自然不会死守一家学问。同时他也不是杂家,东鳞西爪地汇聚他家学融会成一家学问,好像什么都顾及,却缺失自我的主心骨。 在苏文看来……不管哪家学问……甚至当今世上所有学问加起来,也做不到真正意义的天下大治,永世昌盛的水准。 想做到这一点,必须要大一统,兼之推广教育,开启民智,点亮科技树,改良政体,阶层革命……将教员那一套搬到这一个世界,再结合这个世界的特征进行调整变革才有希望。 可是…… 苏文知道自己的斤两,在这诡异的世界存活下来都是奢望了,还想改变整个世界? “不试试……又怎么知道不行呢?” 脑海里提出问题的声音忽然来了一句。 “呃……” 苏文怔了一下。 随即他感觉意识深处有玻璃碎裂的声音响起。 “墨家途径序列二……商……奸商……卖命人……你将获得以下能力……” “你的墨家途径序列三名称为……堕落之人……晋升仪式……秘药……” 苏文感觉脑海深处有一团黑墨在散开。 他甚至敏锐感觉到,这一团黑墨,原本是一团金色的光华,可知为何,忽然变成一团漆黑,这还不算,里面所蕴含的信息,似乎也被扭曲,篡改。 因为他清楚听到,他的序列二名称是“奸商”和“卖命人”。 这名字,一听就不正经,而墨家途径序列二俗称“商贩”,书名“买命人”。一字之差,意义千差万别。 而序列三的名字更是叫“堕落之人”,这跟充满侠义气息的墨家,有着天壤之别。 “发生了什么事?!” 苏文猛然睁开眼睛。 他看到不远处的大衮,目光柔和地盯着他。 可苏文还是毛骨悚然。 “这……发生了什么?” 苏文感觉到自己身上所发生的变化,幸运的是,他发现自己并没有失控,所以晋升仪式是成功的。 “你晋升成功了。” 大衮的声音也变得柔和起来,甚至带着一丝丝的讨好。 可它这样的态度,却让苏文大为警惕。 “成功?” 苏文闭上了眼睛,晋升过程所发生的事情历历在目。 “……” 他很快就看到自己在濒临晋升失败时下意识的反应。 他竟然拿走了大衮的一根触须作为补充材料! 可怕的是,在这个过程中,大衮竟然没有阻止他! 大衮为何会让他拿走触须当晋升材料……是想污染他,利用触须的超凡力量,对他进行控制? 一定是这样的!不然它的声音怎么都变得温和了? 尽管一直浸泡在冰凉的海水之中,可苏文还是第一次感觉到彻骨的寒意。 他还发现,自己的超凡之力似乎受到了污染,墨家文脉……带着一股混沌污秽的气息! “原来如此!” 苏文当即明白,为何自己的墨家序列二名称会发生变化。 原因竟是如此! “完蛋……” 他明白,自己已经走到了黑暗序列中去。 尽管只是一条文脉受到了污染,可污染就像病毒,当它存在之后,肯定会蔓延,最终会将他彻底黑化! 到时候…… 苏文打了个寒颤。 不提那素未谋面的二师兄仲温,素来待他不错的青松、青柏和青栗也是一身正义之士,要是发现这位小师弟堕落到黑暗阵营,会不会代表正义将他给镇压了? “还有内厂……” 挂着“镇妖”羊头大肆镇压黑暗途径和失控超凡的狗肉铺内厂,对黑暗途径的超凡者可从不手软,要是知道他已经堕落,肯定不会心慈手软。 “这可怎么办啊……” 苏文想想就觉得人生没有了乐趣。 思来想去,他便觉得,看样子只有废掉墨家途径这一条道路可以走了。毕竟只是序列二,毁掉了也不算太可惜,再修一家学派的途径,也是可以的。 “只是……” 墨家的理念还是很契合苏文的。毕竟任何世界,任何时代,理想主义者,都是苏文所尊敬并且向往的。 更不必说,苏文相信墨家的技术派一旦崛起,是改变这个世界的最大推动力。 就这样与墨家学问无缘……苏文也不甘心。 “苏文……啊不,行走于星空,虚无,星海的主宰的眷者……” 大衮见苏文一脸纠结的样子,沉吟了许久,再次开口说话:“力量并没好坏之分,只有使用者把它用在何处,光明从黑暗混沌中诞生,可光明极致,也是绝对的黑暗,使得世界走向毁灭……” “……” 苏文听着大衮的说教,觉得说不出的古怪。 道理他都懂,可事情落在自己身上的时候,不是几句道理就能开解得了的。 “……你叫我什么?” 苏文这时也注意到了大衮对他的称谓,变得相当古怪。 “…星之眷者?” 大衮也不知苏文喜不喜欢这个称谓,试探地问了一句。 “爹,别拒绝…” 地支的声音十分虚弱,它是知道苏文是某位大佬的眷者,可苏文自身对此却一无所知。 大衮能够从地支释放出来的气息上领悟到了这个信息,可大衮并不知道苏文对此一无所知。 要是苏文表现出一无所知的样子,大衮肯定会怀疑苏文到底会不会是那位的眷者。 到时恼羞成怒,把苏文给盘了可怎么办? 杀了苏文也不要紧,可以禁忌之力为食物的大衮,又怎么会放过一个弱小、可爱又味道鲜美的小地支呢? “……星之眷者?” 苏文也反应了过来。 他也想到了梦境之中所看到的虚影。那个把地支治得服服帖帖的神秘存在。 “怎么……你也相信光……呃,星光?” 苏文迟疑了一下,才做出了反应。 “……” 大衮那些多得让密恐症者死去活来的眼睛齐齐呆滞了一下,它竟然不知该如何回答苏文的话。 它所高山仰止的那位至高存在……跟星光有什么关系?那是主宰星空,虚无,混沌……的至高啊! 星光算什么!那不过是那位身上的微不足道的一点荣耀罢了…… 不对! 是的,是光,是星光! 大衮很快就自我解读。它如此卑微的存在,又如何有资格崇拜那伟大存在的所有,能够仰望它亿万分之一的光芒,都已是巨大的幸福了! “是的……吾,我相信光……相信星光,是星光的追随者……为此,也愿意为星光的眷者服务……” 说出这一番话的时候,大衮还是有一点的羞耻。 毕竟……在它看来苏文还是太孱弱了。 弱者不配被强者所仰望,哪怕身上有再多的光环,只是它相信那位至高者的选择,相信苏文很快会成长起来。 “……这都行?” 苏文感觉脑子里晕乎乎的。 他甚至有一种错觉,自己是不是时来运转,穿越者的光环终于点亮,不会像以前那么倒霉了? “那……送我到幽灵岛吧?” 苏文试探地一句。 “如您所愿,星之眷者。” 大衮经过了心理建设之后,心态调整得也很快,适应了自己新的身份。 第一百六十六章 再次偶遇 “……地支,大衮这是中了什么邪?!” 上了岸之后,苏文还是感觉晕乎乎的,不大敢相信自己的遭遇。 可事实就是如此,大衮不但将他安全送到了幽灵岛,还给他赠送了不少东西。 对苏文用处最大的自然是与幽灵岛相关的知识。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超凡物品。 但这些超凡物品基本都是大衮用超凡之力凝聚而成,算是消耗品,用几次就会消失力量。 “……这可不好说。” 地支战战兢兢。 苏文看不到大衮,可它却清楚感知到大衮的目光还在注视着这里,它哪里敢像苏文一般说大衮的坏话,甚至连“中邪”这样带着亵渎和不敬的话都敢直言不讳。 可是吧……大衮哪里是中什么邪,它分明是看到了苏文背后的那个伟大存在,想投奔于那伟大存在的麾下,才甘愿为苏文提供种种便利。 若苏文将大衮的善意错会,那可是会招惹出麻烦的。 “……” 感觉到地支的反应,苏文心里也咯噔一下,意识到大衮并没远去,于是他干脆地闭上了嘴巴。说多错多,还是不要乱说话为好。 “幽灵岛……” 大衮给苏文提供的知识着实不少。甚至不止幽灵岛本身,连同归墟在内的部分神秘知识也一概奉上。 但大衮也同时表示,许多神秘知识来源于它自身的感悟揣测,带有大衮的主观臆测成分,未必是客观准确。 在大衮的认知里,幽灵岛本是极其遥远时代,一头异兽陨灭之后所化。 而这头异兽生前的超凡力量,可能已经超出了人族划定的序列,远在圣人之上。 但在那亘古深处,像化成幽灵岛的异兽,比比皆是,并不罕见。 幽灵岛最初被污秽、黑暗的力量所覆盖,但无数岁月冲刷之下,黑暗力量被归墟所吸纳,残存的超凡之力便开始演化成各种超凡物品,甚至是生物。 大衮猜测,化身幽灵岛的那位远古异兽的意志并没有彻底泯灭,甚至在漫长的岁月里获得了一些关于深渊世界的知识,自称深渊深处的终极之一。 所谓的深渊终极,是盘踞深渊的超强领主,甚至是深渊意志的化身之一。 但大衮认为,幽灵岛这个意志,并没达到深渊意志的层次。 大衮甚至打过它的主意,想将其吞噬,但后来发现对方的黑暗力量与它的黑暗力量互相排斥,吞噬之后并不能增强它的力量,反而会严重削弱它的威能,因而放弃了计划。 幽灵岛也试图吞噬大衮,但大衮查探清楚它力量底细的时候,它也一样发现了大衮的特性,最终放弃了攻击大衮,双方相安无事,但也没有额外的交流。 大衮还在苏文留下了一个印记,在这个印记的保护之下,幽灵岛不至于会给苏文额外的恶意。 但这并不意味着苏文在幽灵岛上就可以安全。 幽灵岛上依旧盘踞着各种黑暗力量所产生的古怪、毒物。这都是致命的危险。 可在幽灵岛的危险之外,更多是来自归墟其他地方的古怪,还有人族超凡者。 古怪对幽灵岛情有独钟,许多归墟土著的祖先便是诞生于幽灵岛,所以幽灵岛是部分土著古怪的圣地,许多古怪会选择在这里晋升血脉力量,或者在族群墓地中悄然长眠。 人族超凡者则喜欢来此地寻宝。 敢来幽灵岛的超凡者,基本都是亡命之徒——虽说在归墟厮混的超凡者都具有亡命之徒的特性,可终究不是所有人都有勇气去寻找幽灵岛。 敢探索幽灵岛的,艺高胆大是基本要求,毕竟一支十人的探索队,最终能够有一半人活着离开幽灵岛就算是成功,而通常十存一二,甚至全军覆没才是常态…… “远离所有看起来像植物的东西……” 苏文心里默默过了一遍幽灵岛的禁忌,首先将植物当成最大的敌人。 尤其是老鼋提及过的龙血果的果树……这玩意会散发出龙血的腥味,吸引着嗜血的超凡生物去吞噬,可它气息里却有可以让序列五超凡者都会失控的气息,最终想摘掉它果实的超凡者,都会变成它的养料。 其他的植物大抵有相似的能力,有些是气息有毒,有些则是栖息着一些可怕的超凡生物。 以苏文的实力,遇到这些东西,很难生存下去。 “也不知道……我来这里图什么。” 苏文叹了一口气。 上岛之后,他才意识到,幽灵岛不是他该来的地方,他应该跟大衮打个商量,将他送回沉魂湾。 可是……大衮以为他的目的是幽灵岛,毕竟遭遇到大衮的时候,他正往幽灵岛的方向游着。 后来大衮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苏文也迷糊掉,忘记了初衷,最终被大衮送到幽灵岛上来。 苏文运转力量,蒸干衣服,也将自己的气味遮掩之后,低声感慨:“真是的……大衮难道不应该提醒我一声,我这种菜鸡到幽灵岛是送死么?” 他哪里知道,大衮认定他是某位的眷者,既然去幽灵岛,肯定是身上肩负着某种使命。而且还是苏文主动提的要求,人家不过是满足他的愿望罢了。 …… “你来了……” “嘿嘿,哈哈……来找我……我这里有宝物!” “禁忌物!不要过去……” “宝贝,那是我的宝贝……啊宝贝,谁也不能把我们分开……” 苏文只是沿着岛屿边缘朝前走了一小段路,他耳边便出现了许多窃窃私语。 声音并非幻听,也不是眼下周围有人在说话。而是幽灵岛扭曲的超凡之力,将过去的一些超凡者所说过的话在苏文耳边重现。 毫无例外,声音留在幽灵岛的超凡者,他们基本都没有活着离开幽灵岛的可能。 这也从某个侧面说明了幽灵岛的一个禁忌:不能随便交谈,甚至自言自语都不行。 对超凡者来说,其实这并不是特别麻烦的事,大部分的超凡者都可以通过意识进行交流,就算没有这种技能,也可以通过文印进行沟通,并不是需要口头交流。 可不知禁忌的人,肯定是怎么方便交流怎么来,最终不知不觉成为了幽灵岛的猎物。 有了大衮提供的知识,耳边出现的窃窃私语对苏文并没有造成困惑,更没能迷惑他进行探索。 实际上,这些低语还蕴含着一些信息,有一定的记录价值。 可当他记录下了七八十条信息的时候,低语便消失不见。 仿佛幽灵岛意识到这种小手段无法对苏文造成真正的影响,反而为他提供了研究素材,便不再理会苏文。 “这算好事还是坏事……” 苏文可是有些拿捏不准。 他并不希望自己被幽灵岛重点关注。这意味着可能会有很多无妄之灾落在他身上。 “在海岛外部走一圈,整理一下大衮给的知识就走……不过龙血果得想办法搞一点……不然没办法回去。” 苏文有些苦恼。 大衮离开的时候并没有给他留下沟通方式,就算有,苏文也不大敢联系对方,就为了让它送上岸。 所以老鼋是他离开幽灵岛的最好选择。 “希望不要再撞见杨亢……” 苏文心里也有些犯愁。就在此时,苏文忽然听到前方有人在说话。 一开始他不以为意,毕竟耳边的说话声才刚停下一会,可能幽灵岛还不死心,再度尝试迷惑他。可他很快就意识到,声音似乎有些耳熟。 他很快想起来,是他刚到归墟的时候,撞见的两人的声音。 “……快些走!错过了这次机会,咱俩想晋升序列四的希望就彻底没有啦!” 说话的是吴勇,气喘吁吁。 郑明语气含糊:“你不要命了!都跟你说过几次了,在这里不能随便说话!” “那你还叽叽歪歪……让你赶紧跟上,走一步喘三口气怎么回事……都叫你不要去红番壁垒那一边厮混,你就是不听,这么多年下来,拼了老命攒下的家底败光不说,还把自己弄得这么虚……值得吗?” “老子这些年就去了七八次!每次还遇到你,你还有嘴脸说我!” 两人不知不觉便吵了起来,嗓门还渐渐变大。 “……这俩人……是怎么跑来幽灵岛的?” 苏文听着俩活宝的对话,心头很是震惊。 俩人不过是序列三,最初遇到他的时候,比他还怕,就这胆量,还敢勇闯幽灵岛……谁给他们的勇气? 翻过一块石头,苏文看到了俩人裹着灰黑色的斗篷,一身装束与幽灵岛的色调基本一致,看上去对这里不算陌生,走路的时候并没有寻找方向,而是朝着固定的位置而去。 “他们还来过这里?” 苏文更震惊了。 见这两人都敢勇闯幽灵岛,苏文忽然便觉得……自己或许胆子可以大一些,也可以试试。 “毕竟……来都来了……就这样空手而归,不合适。” 苏文这样说服自己:“好歹我也是个记录者……来到这里不好好记录一番,以后遇到老任,可能会被他嗤笑的。” 第一百六十七章 乐队 吴勇、郑明两人并不知道身后有人在跟着。 两人开始互相埋怨之后,嘴巴就一直没有停得下来。 跟在两人身后的苏文都有些替他们着急,也很是纳闷,为何幽灵岛的禁忌规则对两人没有用处?两人嗓门是越来越大,苏文落在他们身后几十米,甚至都没用上超凡之力都能听到交谈内容。 “老吴,你说……这事究竟靠不靠谱啊,我们竟这么顺利就找到了幽灵岛,会不会信息有诈,我们来错了地方?” 郑明有些疑虑:“而且花了那么大的价钱……讲真,这真的是我从牙缝里抠下的家底了……” “嗐!我还不是一样……”吴勇喟叹一声:“章鱼为人虽然不咋地,可在这种事情上不会骗人……再说了,我们不都梦到了这里,还听到了那位终极的呼唤了吗?” “这倒是……等我们都晋升序列四……不管是挖矿还是寻宝,都方便多了……” “就是,到时候横着走都没问题了吧……” “想啥呢……在归墟横行霸道的家伙,哪一个不是序列四序列五的大佬,咱们能不被欺负就好了……” 两人竟然开始憧憬起了未来。 “……爹,这两人好像不是很聪明的样子。” 地支都忍不住评价起这两个憨憨。 “……别这样说人家……他们只是,只是性格憨厚。”苏文都不忍心给俩活宝差评,想了想才郁闷说道:“这样的人,你不是应该很喜欢才对吗?” 地支有着恶作剧般的正义感,吴勇、郑明这样的憨厚老实人,应该很对它胃口。 “……爹啊,我只是喜欢做好事,不是喜欢傻子啊!傻跟善良也没关系好吧!” 地支纠正了苏文的表述。 …… “谁在后面!” 吴勇忽然大叫一声,快速回头。 苏文一阵心惊,以为自己暴露了。 可他的气息已融入了环境,不应该这么快被发现才对。 “哈,吴勇,你倒是挺有勇气的嘛,竟然胆子这么肥,这么大声跟我说话!” 可在两人身后一块岩石后面,闪出一个灰不溜秋的人。 这人穿着紧身衣,也披着一件跟幽灵岛色调一致的披风,只是披风看起来很新,跟收破烂的两人对比起来有天壤之别。 “谢,谢灵风?!” 吴勇吃惊的一句:“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说什么呢……谢灵风也是你叫的吗,叫谢大佬!” 郑明拍了拍吴勇的脑袋,赔笑道:“我们兄弟第一次来这里,有些紧张,得罪了谢大佬,还请见谅见谅!” “就是就是!” 吴勇连连点头。 “你们两个废物……怎么也有胆子来这地方?!” 谢灵风很是好奇。 吴勇感慨道:“嗐,这不是人穷志短嘛!” 郑明也点头:“马瘦毛长!” “走投无路!” “狗急跳墙!” 两人开始犯浑了。 远远的,看到这一幕,苏文便觉得这一幕有些眼熟。可是……苏文更觉得,这个谢灵风,也有些眼熟。 可是……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此人。 不过……谢灵风? “他跟谢灵蕴是什么关系?” 苏文这才想起,他觉得谢灵风眼熟,是觉得他跟谢灵蕴长得很像。不过他看过谢灵蕴的档案,此人孑然一身,没有父母兄弟,名字长相,可能只是个巧合。 “停停停……” 谢灵风此时也赶紧让这俩活宝闭嘴。 两人学问虽然稀松平常,可一旦开始吐段子,能够一句接一句,说个几天几夜。 曾经就有个穷极无聊的超凡者抓住吴勇、郑明,让两人说不杀他们的理由,结果两人声泪俱下,哭诉了一天两夜,不带重复的。 最终那名超凡者都听不下去了,甚至连失踪多年的良心都稍微出现了一下,给了两人一点补偿。 吴勇、郑明也是在那一次扬名归墟,超凡者们都喜欢找他们乐子,可不会真正伤害他们。当然,对这些超凡者而言,对俩人的羞辱取乐,根本算不上伤害。 “你们少说几句,狗东西……我身上用来屏蔽气息的超凡物品都被你们耗光力量了!” 谢灵风可不像俩人那么虎,探索幽灵岛之前,可是有做足了功课的,清楚此地的禁忌。 要不是有着超凡物品保护,他哪会跟俩人废话。 苏文很是失望,经谢灵风提醒之后,郑明和吴勇也不敢再说话,三人拿出文印,当面用文印交流。 苏文这时也才发现,谢灵风对俩人态度竟然还不算坏,虽然骂骂咧咧的,可行为举止却还算客气,甚至还从身上拿出了两块灰石递给了他们。 苏文认出灰石是幽灵岛的一种特产。 在幽灵岛不算什么珍贵的东西,在西海岸就能捡到。佩戴着它,可以在一定时间里屏蔽气息,不被幽灵岛里的生物恶意针对。 但在外面,这种灰石价格不菲。并不是每一个超凡者都知道灰石的产地,而且超凡者离开此地的时候,能带走的灰石也极其有限,能够卖出不错的价钱。 更让苏文觉得惊异的是,谢灵风竟然让两人与他一起行动,似乎不嫌弃两人是累赘。 “这家伙是不是想把他们当祭品?” 苏文不无恶意地揣测谢灵风的行为。 幽灵岛处处都透露着邪恶的气息,也是土著古怪祭祀先祖的地方,这里经常会有各种诡异的祭祀仪式,把活人当祭品,也是古怪们的保留节目——只要它们能抓得到。 “不至于,不至于……” 苏文最终还是觉得,谢灵风应该是想拉人壮胆,抱团取暖。他有感觉到,谢灵风最多也就是序列四的超凡者,以一对二,未必能将吴勇、郑明击杀。既然无法杀死两人,那么跟这两个并没有心机,可以信任的人结成同伴,也是不错的选择。 “跟上他们……意义好像也不大。” 苏文站在原地思考了一阵,又与地支商量过后,决定去西海岸找几块灰石。虽然他有屏蔽气息的方法,可终究需要消耗超凡力量。 而且苏文还发现,幽灵岛对超凡者并不友好,在这里,文气转化非常慢,超凡之力也受到压制,力量消耗很快。 所以节约每一点力量都是非常有必要的。 深深看了一眼三人远去的背影,苏文转头往东海岸而去。 …… “爹,前面有人在唱大戏!” 抵达东海岸,远远看到沙滩上的灰石时,地支却给苏文带来了一个震惊的消息。 实际上,当地支给他传递信息的时候,苏文也听到了锣鼓、二胡跟胡琴的声音。 只是东海岸风浪不小,涛声遮掩了乐声,苏文听得不甚真切,还以为是幽灵岛自带的声音。 “谁会怎么无聊,在这种地方搞演奏……还不止一个人?” 苏文虽然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可他真的大受震撼。 这样的行为,对盘踞在幽灵岛上面的那位终极意志来说,应该是巨大的挑衅吧? 好奇心驱使之下,苏文马捡了几块灰石揣到兜里之后,便循着乐声传来方向小心而去。 “来来来……鼓声大一些,那个敲锣的,没吃饭吗!” 苏文远远便听到锣鼓喧嚣的声音,可在嘈杂的喧嚣声中,苏文竟然还听得到有人说话。 还是一个熟悉的声音! “苏,苏幕遮?!” 爬到一块礁石上,苏文便看到沙滩边上,苏幕遮坐在一块巨石上,巨石下方,十二个傀儡手里都有乐器,卖力地演奏着。 苏幕遮脑袋、身体随着喧嚣嘈杂的声音摆动着,若不是环境不对,苏文都觉得,这货是在蹦迪。 “这……家伙……是不是有病啊?” 苏文忍不住吐槽。 “哟,哟!” 苏文这时看到,苏幕遮竟然从石头上站起来,扭扭屁股,甩了甩头,开始卖力唱起来:“大风起兮~我放羊!天苍苍兮~野茫茫!” “什么鬼?!” 苏文肩膀抖动着,如果他不是给自己施展了个“子曰”,不让自己笑出来,此时可能已经控制不住自己。 “这货不会也是个穿越者吧?” 从苏幕遮怪异的举止,苏文总觉得这家伙有些摇滚风采,虽然走的是鬼畜风…… “停停停……你们调子不对!” 苏幕遮唱了几句,便一脸嫌弃地喊停:“不是这样!跟你们说过几次了,琴声要高亢,锣鼓要轻快……” 傀儡们神情呆滞,目光茫然,根本不知苏幕遮在说什么。 可他手指傀儡,被点到的傀儡便演示着自己的乐器。 苏文听得仔细,还好还好,这傀儡演奏的乐曲,他半点不熟悉……实际上,他甚至不确定,演奏的是乐曲……因为在苏文看来,完全是杂音,没有半点乐韵在其中。 所以他也不明白,苏幕遮为何会那么挑剔,觉得傀儡演奏得不对……这根本就是胡乱敲击的噪音,提要求就过分了。 “……很好笑吗?” 而这时候,苏文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 定睛一看,苏文却是发现,巨石上的苏幕遮没了踪影,而十二个傀儡则默契地转身,齐齐望向了他这边。 “不好笑……” 苏文连连摇头。 可苏幕遮的手,已搭在了他的肩膀上,语气有些阴森:“你是不是觉得我有毛病?” 第一百六十八章 歌者 “啊……你也发现了?” 苏文下意识便应了一句,随即他便连连摇头否认:“没有,没有,哪敢哪敢!” “哼……” 苏幕遮一手拎着苏文,大步走向傀儡所在的方向。 苏文发现,在苏幕遮面前,他竟毫无还手之力。 这难免有些挫伤他的信心。毕竟一段时间以来,他在超凡途径上势如破竹,不仅开辟了新的文脉,墨家、道家途径更是已经序列二。 “……别觉得自己没用。” 苏幕遮似乎听得到苏文的心情,随手将苏文丢到了傀儡堆里,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衣服,淡淡说道:“别说你,就算你师兄过来,也没还手之力。” “呃……” 苏文这才是真的吃惊了。 他师兄不少,可能够被苏幕遮提及的,肯定是青松这一辈分的,而青松……已是儒家序列五,跟钱浩然处于同一序列。 这岂不是……钱浩然也不是苏幕遮的对手? “那苏幕遮岂不是序列六了……” 苏文感觉很不真实。 毕竟之前苏幕遮跟他说话的时候,有提过他打不过任正安。可任正安不过是史家的序列四而已啊…… “史家竟如此厉害?” 苏文倒吸一口凉气。 “你刚才看了我多久的笑话?” 苏幕遮耸了耸肩膀,目露凶光。 “……没多久,就只听到您扯了一通嗓子……” “那还没多少!都看完了!” 苏幕遮冷笑一声:“若被你传出去,我的形象岂不是全毁了……苏某人可是要脸的人……” “我会保守秘密的!” 苏文赶紧说道:“今天所见所闻……啊不,我根本什么都没听到,也没看到!” “呵呵……” 苏幕遮继续冷笑:“只有死人和傀儡才会真的保守秘密……看到这些傀儡了没有,他们都跟你一样,说会保守秘密,结果转头就想把我给卖了……死跟傀儡之间,你选一个吧!” “你这就过分了啊!” 苏文也有些生气了。 他跟在钱浩然身边学习一阵时间,又被青松几个耳濡目染,气节什么的还是有的。 “不就是看到你唱歌吗……就要杀人灭口!你唱歌唱得难听又不是我的错,你把气撒老子头上干什么!真以为我怕你啊!”苏文气上头来,一抖衣袖,刻刀便握在手中:“要是给我十年半年时间,你以为我会打不过你?” “……好小子,胆子真不小。” 苏幕遮倒是气乐了:“十年八年,你当你是谁?” “要不走着瞧?” 苏文赶紧一句:“放我离开,我十年之后,回来跟你打一架!” “呵呵……” 苏幕遮又笑了:“十年后我去哪里找你去……” 随即他挥了挥手,叹了一声:“滚一边去,别妨碍我晋升!” “晋升?!” 闻言,苏文一呆。 他这时总算明白过来,苏幕遮鬼畜的行为……竟然不是闲得蛋疼,而是他的晋升仪式? 还有这么不正经的意识? “当然!我的超凡途径序列六,歌者!” 苏幕遮声音一沉,随即又泄了气:“可我苏某人虽然风流倜傥,天赋异禀,可唱歌这方面着实没什么天赋,也没能写出一首气势恢宏的歌曲,耽误了……如今服下秘药,箭在弦上,不得不冒险晋升了……” “原来如此。” 从苏幕遮口中得知了真相,苏文倒是松了一口气。同时他也发现,苏幕遮并不是序列六,而是马上要晋升为序列六了。这也相当了不起,钱浩然也不过是触碰到序列六的门槛,程子成为序列六多年,也没办法成为儒家的序列七,足以说明能够冲击这个序列的超凡者,已经是凤毛麟角。 “你赶紧跑吧……” 苏幕遮看了看苏文,说道:“我还有最后一次机会,要是再失败,肯定会失控的……我一旦失控,就会变成序列六的怪物,到时候你别说跑,被我看一眼,你就没了。” “……” 苏文心一沉。 他与苏幕不过两面之缘。但一见面苏幕遮便提醒他小心应天长,还给他送了一串珠子,虽说是还程子的人情,可苏文还是要承这一份恩情的。 而且在这时候,苏幕遮还提醒他赶紧逃命,这更是可贵。 “一定要自己写的歌吗?” 苏文犹豫了片刻,终于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自己写的当然最好,但歌者主要是能唱歌,一首能够烘托序列六力量的歌……我这些年托了不少儒家朋友帮我写,甚至连程子都找上了……唔,这便是我欠他的人情,可是……老学究就只是老学究,写出来的东西……不合我意,太过于文绉绉,太过于书生意气,几次用他们写的东西……都没能成功。” “……你刚才唱的,是他们写的?” 苏文好奇地问了一句,他分明听到了熟悉的句子,却被苏幕遮无情地混搭了。 “不……是晋升时听到的残篇,神秘声音赋予的,可我没能记下来。” 苏幕遮叹息了一口气:“这就是命……如果当时我能记下来,或许就不会这么烦恼了……” “不就是大风起兮云飞扬,安得猛士兮守四方嘛……” 苏文嘀咕了一句:“这都记不住……” “什么?” 苏幕遮耳朵一动,随即眼睛一亮:“对对对!就是大风气息……我放羊?” “云飞扬!” 苏文果断纠正了苏幕遮的话。 “没错了……” 苏幕遮闭目回想,认可了苏文的说法。 “……你是怎么知道的?” 苏幕遮看苏文的眼神已经变了。 “书上看的……” 苏文有气无力地回应了一句。 “呵呵……我听说你颇有文采?” 苏幕遮忽然想到了什么:“如今这歌我用了几次,哪怕有了全篇,晋升歌者的可能性也很低了,最多只有一成半,你不如帮我写一首慷慨激昂的歌曲,助我一臂之力?” “这?!” 苏文有些为难了。 “成还是不成?” 苏幕遮有些急了:“再过半个时辰,我可就控制不住自己了,一旦失控,你也跑不了!” “我试试……” 苏文头有些大。 半个时辰,也就一个小时,其实可以让他跑很远了。 可是……对于一个序列六的怪物而言,在幽灵岛上,他跑多远都没意义,一样能找到他。 而且,苏文对苏幕遮的印象不错,他也不忍心看着苏幕遮眼睁睁地失控。 “写能写……但写不来那种文绉绉的歌曲。” 苏文在脑海里过了一遍苏幕遮的需求。 他当然有一些好的诗词,可是他却不懂编曲,就算马上编,也得需要时间,可苏幕遮没时间了。 那就只能给苏幕遮来一首听一遍就能记得住的歌了。 “能唱就行!老苏我什么时候是挑剔的人?!” 苏幕遮拍着胸口说道。 “小墨……纸笔!” 苏文深吸一口气:“苏先生,你仔细看着,仔细听!” 苏文落笔,宣纸上一行行铿锵有力,气势雄浑的文字便出现: “沿着江山起起伏的曲线……” “放马爱的中原爱的北国和江南……” “这……《向天再借五百年》?才五百年,太少了吧?” 苏幕遮喃喃自语。苏文写的文字通俗易懂,看上去也颇有气势,可就是气量太小了,五百年,他眼下的超凡力量,都不止活五百岁好吧? “改改?” 见苏文开始谱曲,苏幕遮给了建议:“五万年如何?” “不!” 苏文一口回绝。 “为何?” “读者会骂!” “啥?” “啊……韵律会破坏掉!凑韵,凑韵懂不懂!” “好吧……” 苏幕遮迟疑了片刻,便应了一声。 看着苏文标注出来的曲谱,他的手指便开始动弹,身后的傀儡们便开始奏乐。 “好!” 当曲子一响起,苏幕遮便心弦一震。 “好小子,真不错!” 只是听了一小段旋律,他便知道,这是他要的歌曲。 “早些时候遇到你就好了!” 苏幕遮一手拍在苏文的肩膀上,激动之下,有些收不住力。 苏文倒在了沙滩上,印出了一个人形,半天才爬起来。 “……这……这是恩将仇报?” 苏文险些一口气喘不过来。 苏幕遮此时却是顾不上道歉,而是开始仔细钻研乐谱歌词,意念牵引傀儡们编曲。 “你走远一些……” 末了,苏幕遮随手接下腰间的一个玉佩,扔给了苏文:“拿着它,要是我失控了,就千万不要摘下来,想办法离开幽灵岛,以后也不要再来这地方,要是成功了……这东西……也送你了!” 苏幕遮有些肉疼。 这可是他的本命禁忌物,有着许多超凡能力,一直带在身边,陪着他出生入死。 “我先帮先生保管,等您成功了再还你!” 苏文见苏幕遮的表情,就知道自己不应该收这样的重礼。 “送出去的东西,怎能收回,是看不起我吗?” 苏幕遮骂咧咧的一句,随即挥手让苏文跑远一些,再次站到了巨石之上。 十二个傀儡开始吹拉弹唱。 苏文发现,这些傀儡是精通乐律的,只要编曲编好,它们演奏出来的曲子十分动听,慷慨激昂。 “沿着江山起起伏……” 苏幕遮说话声音很不错,可一开唱就是破锣一般的声音。 “看铁蹄铮铮踏遍万里河山……我站在风口浪尖紧握住日月旋转……” 苏文看到,苏幕遮周身有无数虚影闪现,风起云涌,激荡不已。 “呵……苏幕遮竟然在这里晋升?” “真是给我送菜了……” 这时,苏文听到了一个他不想听到的声音。 第一百六十九章 乐家 “应,应天长……” 苏文打了个寒颤。 来到归墟之后,他最担心的不是归墟诡异凶险的环境,而是怕撞见应天长。 应天长把他扔到归墟,自然是为了给程子为代表的百家学派一个下马威。 仅仅把他送到归墟自生自灭是不够的。 应天长一旦有机会,就会出手将他摁死,彻底地在诸子百家的脸上狠狠地打耳光。 只是应天长终究还是有所顾忌,想在规矩之下,让苏文自然死亡。比如被归墟中的超凡给杀死。 只可惜……谢勋发现的黑银矿吸引了附近超凡者的全部注意,为了让第一杯羹顺利落袋,不少人都赖在铁穹要塞,等着分账,没人想着去找苏文的麻烦。 熬了几天,应天长最终还是沉不住气,派出了文灵殿干脏活的超凡者进入归墟,搜寻苏文的下落。 只是归墟茫茫,这些人根本找不到苏文的下落。 最终应天长不得不亲自深入归墟,循着留在苏文手上的印记,找到了苏文住过的茅屋,最终又发现苏文竟然出现在幽灵岛上。 发现苏文在幽灵岛,应天长便打算退走。他并不相信苏文能够在幽灵岛这种地方存活下来,尤其他还发现了杨亢的气息。认定苏文是被杨亢掳走,很大可能会被杨亢当成祭品用掉。 可应天长这时却被幽灵岛拉入了梦境,那位自称深渊终极的意志,竟然表示要跟他做一笔交易。 应天长便欣然前往,才上岸不久,便看到苏幕遮在晋升新的序列。 苏文他自然也看到,只是此时,应天长根本不把苏文放在眼里。 苏文不过是他用来打脸诸子百家的工具,可苏幕遮却是他的仇敌。 文灵殿高层都清楚,一旦苏幕遮晋升序列六,应天长不仅仅执政地位不保,可能连性命都保不住。当年应天长压制下了苏幕遮的父亲,赢得了执政之位。 在这个过程中,应天长用了不光彩的手段,导致了苏幕遮父亲的殒命。 应天长也设法谋害过苏幕遮,但都被苏幕遮应付过去,而且在文灵殿地位不断提升。 但在应天长的打压下,苏幕遮并没有任何实权,哪怕已是即将序列六的巨头,可在文灵殿依旧没有半点根据,挂着个虚名。 苏幕遮也不在意,长年在归墟深处游荡,超凡之力也越来越强,文灵殿许多高位都在等待着苏幕遮与应天长的一战。 只是…… 应天长才不会等着苏幕遮的挑战。 尤其与程子一战,损失了一条手臂之后,应天长更不愿意与苏幕遮交手。 深渊终极意志便是承诺,给他一个可以解决苏幕遮的机会作为交易的添头。 心腹大患不过是交易的添头,交易本身自然更吸引人,应天长根本拒绝不了这样的诱惑。 看到了正在晋升中的苏幕遮,应天长喜出望外之余,也增添了对深渊终极所提及的交易的信心。 看到应天长眼中阴鹫的笑容,苏文便知道应天长想干什么,情急之下,他马上一声大吼:“子曰不准动!” 应天长跨出一步,准备打断苏幕遮的晋升,只是旁边苏文的声音响起,他脚步微微凝滞了一下,但影响并不大。 毕竟以苏文的能力能够给他带来伤害的可能不存在。 “自取死路!” 只是苏文竟然会主动对他出手,应天长倒是始料不及。 他不怒反喜,苏文既然主动攻击他,那可就不要怪他反击了。一巴掌拍死的苏文,程子也没有讲理的地方。 应天长一挥衣袖,凌厉的干罡劲便袭向苏文的脸面。 “糟糕!” 苏文探手入怀,珠串便套在了手腕之中。 “法之壁垒!” 一道黑色的屏幕在苏文面前形成,随后被应天长的力量击碎。 余力落在苏文身上,苏文便往后退了几步。 “咦?” 正转身准备去收拾苏幕遮的应天长停下了脚步。 回头一看,苏文竟然毫发无损地站着,手里还握住了一把小巧的刻刀。 刻刀他自然认得,可他一样知道,眼下的苏文,根本无法发挥出刻刀应有的实力。若刻刀握在程子手里,他肯定会转头就走,狠话都不会多一句。但拿刻刀的是苏文嘛…… “好小子……苏幕遮倒是对你不错……你难道是他私生子不成?” 应天长也看到,苏文手腕上套着的珠串。 这珠串可不简单。 苏幕遮曾经是史家途径的超凡者。 但由于应天长和文灵殿一些势力的打压,苏幕遮无法完成序列五的晋升仪式,一度濒临失控。 但苏幕遮可是真正的狠人。 意识到终生无望史家途径的序列五,甚至会失控败亡的时候,他悍然使用秘术,硬生生剥离了身上的超凡之力,变成了一个普通人,最终拜访了儒家亚圣,在程子的建议之下,挑了一条冷僻的超凡途径,躲到归墟深处,专心修炼,成就一日千里,短短两年时间便成了序列五,而后很快便积攒力量,准备突破序列六。 剥离出来的史家超凡之力,被他炼成了珠串,成为了一件超凡物品。 每一颗珠子里,都蕴含着苏幕遮曾经对应的某条途径的超凡力量,威力凶猛。 所以看到珠串在苏文手里,应天长难免有联想。 “你才是私生子!” 苏文输阵不输人,骂骂咧咧:“堂堂文灵殿的执政,竟然对我这么一个小辈出手,你还要脸吗?” 珠串的防御能力很强,但苏文没有受伤,还是因为有地支的缘故,两层超强的防御,最终挡下了应天长的一击。这也是应天长没有出全力的缘故。 若应天长一出手便尽了全力,苏文可能变成飞灰了。 “呵……果然是钱浩然的学生……” 应天长冷笑一声。 他不是能言善辩之人,就算是,也不愿意跟儒家的喷子对喷,毕竟人家是专业的,尤其是当他们觉得自己有道理的时候。 “给我死!” 应天长甩出一道雷霆,朝苏文轰了过去,随后人如惊鸿掠影,瞬间出现在了苏幕遮身前。 “起风!” 苏文的反应也不慢。应天长嘴角弧度才刚刚浮现,他便祭出了自己的大杀技。 旋风! 狂风卷住了应天长,竟然将他从苏幕遮身前拉开了两丈! 应天长与苏文同时心惊。 苏文心惊的是,如此狂暴的技能,竟然只将应天长拉开这么一丢丢,应天长则是纳闷,自己竟然被苏文偷袭得手! “轰!” 应天长的力量也轰在了苏文身上。 这一次,珠串和地支也没能彻底挡下这一击,苏文横飞出去,落地翻了几个滚,才重新站了起来。 “好家伙……” 苏文发现,自己竟然没有受到多少伤害,意念一动,便发现苏幕遮给他的玉佩也帮他挡下了剩余的攻击,才让他免除了伤害。 这时候他才骇然发现,应天长这一下看起来风轻云淡,可已是用上了序列六的超凡者的威能! “好家伙……” 苏文这时也才发现,苏幕遮竟然喜欢把力量点在防御上。 “铮铮……” 苏幕遮依旧沉醉于晋升过程中,浑然不知身边发生什么事。 可他的傀儡们反应过来,开始对应天长展开攻势。 两个演奏完了自己部分曲目的傀儡高高跃起,朝应天长扑了过去。其余傀儡也通过乐器发出的声音,对应天长进行干扰攻击。 被傀儡挡住了去路,应天长冷哼一声,一手便拍飞了一个傀儡。 可另外一个傀儡的攻击也落在他身上,同时地上又有一个傀儡飞起,一手抓住了他空荡荡的衣袖,将他从巨石上扯了下来。 应天长丝毫不慌,拳打脚踢,便将两个傀儡踹飞。 “就这样?” 应天长冷笑一声。尽管这些傀儡,每一个都达到了序列五的可怕程度,可傀儡就是傀儡,终究比序列五的超凡者弱太多,别说两三个,就算是一起上,也不过是片刻功夫便能解决 傀儡们的乐声如刀锋剑芒落在应天长身上,可他毫发无损。 “给我下来!” 应天长这次懒得飞到巨石上,而是伸手凌空一抓,准备将苏幕遮抓下来。 苏幕遮对自己接下来的命运一无所知,还在扯着破锣一般的嗓子在嚎:“愿烟火人间安得太平美满~我真的还想再活五百年……” 沉浸于晋升仪式中的苏幕遮,被自己所许下的种种宏愿所感动。 天下太平无事,人间安宁美满,自我再理想实现。 乐家超凡途径实在过于冷僻,自成一家那一天开始,就没有一个超凡者能达到序列六的高度。也就是说,别说乐圣,就连亚圣都不曾有过。 因为以往种种,乐家都把自身超凡提升放在了音律之上,以为通过创造贯通天地奥义的乐曲,便能得到更高层次的力量。 可是……唱出来乐曲,乐曲的词谱也很重要,两者缺一不可。 要不然,乐家的序列六之名,为何叫歌者呢。 只可惜的是,绝大部分的乐家超凡,连序列六的名称都不知道,又如何能够从名字之中揣测出其中奥义呢? “乐家……从我开始,将有圣人了!” 苏幕遮握紧拳头,汲取着序列七所需要的神秘知识。 在这一瞬间,他意识到,危险袭来。 “应天长!” 他察觉到了出手之人的身份。 第一百七十章 想当你爹 “硬撑了!” 苏幕遮没有任何办法。 他距离序列六只有半步之遥,也是最后一次机会。 哪怕被应天重创,也不能在这时退出晋升。 他相信自己的傀儡们可以抵挡一段时间。 “十个呼吸的时间就够了!” 他估摸着时间。 “还有机会!”应天长决定死撑下去。 “起风!” 看着苏幕遮的傀儡东倒西歪的样子,苏文一咬牙,旋风再现。 只是连续地输出,苏文感觉两腿发软。旋风的威力越大,消耗的超凡之力也越多,他一天使用一次旋风都十分吃力,更不用说在极短的时间里,连续两次。 “嗯?” 见狂风再次将他卷住,应天长也有点吃惊。 在他看来,这一回苏文就算没死,也应该躺在地上不能动弹,如何还会有还手的余力? “散!” 应天长的握拳一捶,狂风自散。 “该死的!” 被苏文这么一耽搁,应天长便觉得事情有些变化。 果然,他竟没能将苏幕遮从巨石上揪下来。 “文气之墙!” 应天长这时才忽然想起,超凡者晋升之时,是会激发文气之墙,自我保护的。 外力固然可以打破文气之墙,可往往需要更强的力度! “死!” 见苏幕遮随时完成晋升的样子,应天长不再留力,迅速一击! “画地为牢!” “不准动!” “起风!” 就在应天长动手瞬间,却是听到了苏文连续的吼叫。 苏文竟然对他使用了禁锢,还附加了一个旋风攻击。 “咔嚓咔嚓……” 无论是画地为牢还是嘴炮,落在应天长身上毫无效果。 唯有旋风,阻断了应天长对苏幕遮的攻击。 “小畜生,真心找死!” 应天长也不禁恼怒起来。 他可没想到,蝼蚁一般的苏文,竟然在这时破坏了他的好事。 早知道一见面就将他拍死! 但! 实际上他每一次出手,都奔着要把苏文打死的目的去的。可是苏文不但没死,反而还蹦跶得更厉害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应天长凌空飞出一脚,瞬间便将苏文踢飞! 这一次,他可没有留力,而是把苏文当成了一个力量相当的对手。 “彭……” 苏文被一脚踹飞! “哇……” 原本就已将力量消耗得干净的苏文,根本没有躲闪的能力,落地之后,大口吐血。 “竟然还没死……” 可应天长还是吃惊地发现,苏文只是受伤,并没有如他所想那般,踹成一团血雾。……如果这一脚若是落在普通的山头上,山头也早被夷平了。 “小畜生身上的宝物可着实不少啊!” 应天长这才意识到,苏文身上或许不止苏幕遮给他的宝物,还有更多具有防御能力的超凡物品,甚至是排名靠前的禁忌物。 唯有如此,苏文才有可能活下来。 可一个青山书院出身的学生,哪怕有点史家超凡途径的天赋,又能从哪里得到如此神异的禁忌物?青山书院可没有这样的能力,钱浩然虽然名气不小,可终究是新崛起的势力,积攒不了多少东西,也不可能把宝物全堆在苏文身上。 “一会抓住拷问他灵魂,什么都知道了!” 应天长干净利索地想着,回头再次抓向苏幕遮。 这一次,他不会再给苏幕遮机会了,文气之墙,能挡住他一次,可挡不住他第二次出手! “给我……” “起风!” 又一团旋风卷住了应天长。 只是吼出这么一嗓子之后,苏文口鼻流血,头晕目眩,也不等应天长出手反击,他便仰头往后倒下。 “爹啊!不能晕呀!” 地支的声音在苏文脑海里不停吼道。 “嘎吱嘎吱!”小墨也扬起两个爪子在不停扇苏文的脸。可它的动作缓慢,状态看起来比苏文好不到哪里。 这是自然的,苏文旋风秘术,基本是透支了它的文气才能连续输出,此时苏文文脉中没有一丝一毫的超凡力量,小墨也好不到哪里去。 “呼……我没事情……” 苏文勉强睁开了眼睛。 他尽力了! 他一个菜鸡竟然能螳螂当车,跟应天长周旋了一两分钟还没死,这已经是奇迹。 救不了苏幕遮,苏文也已问心无愧。 “……五百年!” 而这时,苏幕遮的歌声也戛然而止,睁开了眼睛。 文气之墙也在这时散去,应天长的掌刀劈散了旋风,余力劈向苏幕遮的胸口。 “呀~” 苏幕遮张口便一声长吟,衣袖一挥,卷住了应天长劈过来的掌刀,用力一甩! “嗤……” 苏幕遮的衣袖被掌刀切碎,布片如同蝴蝶般四处飞散。掌刀实实在在地落在了苏幕遮的胸口之上,顿时劈出了一个凹印。 几乎同时,应天长往后仰头,头顶忽然有无数头发飘散。 苏幕遮发出的声音,也是利刃,险些将应天长的脑袋劈砍下来。 苏幕遮老老实实挨了一劈的同时,也一拳砸了出去,落在应天长的胸口之上。 “轰隆……” 两人往后各退一步,脚下的巨石却发出一声爆响,顷刻之间,碎成无数块,烟尘飞扬。 “绞杀!” 落地之后,苏幕遮果断地给他的傀儡下达了命令。 这十二个傀儡,原本就是他精心为应天长所准备的。 每一个傀儡,被他炼化之前,都是纵横归墟,穷凶极恶的超凡者,强者有序列五,稍弱的也有序列四的实力。炼成傀儡的之后,这些超凡者的反应虽然慢了一些,可实力却没削减多少。 如今苏幕遮已是序列六,又有十多位傀儡的帮忙,对阵一个缺了一条手臂的应天长,优势还是不小的。 “卑鄙小人!” 应天长被傀儡们围攻之后,苏幕遮也换了一口气,恨恨说道:“无耻老贼,竟然趁我晋升的时候搞偷袭!” 应天长的掌刀已伤及他的肺腑。还好他已晋升序列六,不然这一击能要他小半条命。 “卑鄙?” 应天长冷笑不已:“成王败寇,手段而已。若有如此机会,你难道就不会对我出手?” “有道理!” 苏幕遮连连点头:“现在就是个好机会!先让我的傀儡跟你好好玩玩,等它们玩腻了,我再好好侍候你!” 说到伺候二字,苏幕遮加重了语气。 “是吗!” 应天长往腰间一摸,一把长剑便抽了出来:“你是不是对老夫有什么误会……就你这些玩物,能熬死老夫?年轻人,让你看看什么才叫真正的超凡之力!” 话音一落,应天长抖了个剑花。顷刻之间,苏幕遮身前便有七个应天长。 “不好!” 苏幕遮顿时神色一变,想起了什么。 应天长的超凡途径,不属百家,跟名门正派也没什么关系。走的是妖族的一种诡秘途径,十分妖邪,据说晋升到极致,拥有九条命,也可以变成实力一致的九个人与敌人交手。 如今应天长是序列六,却变成了七个人。 这也意味着,他距离序列七的门槛已经不远。 这还是其次。 这也意味着,同在序列六,苏幕遮也不是应天长的对手。他再厉害,也只是自己是序列六,带着一群序列五、序列四的傀儡跟七个序列六的应天长打! 这根本没有任何胜算! 但也不算没有收获,能够把应天长压箱底的能力逼出来,也是一种收获。 “溜!” 苏幕遮不再理会傀儡们,飞身到了苏文身边,一手将其提了起来。 “好小子,想不到我又欠了你一个大人情……” 苏幕遮叹了一口气,提着苏文一路狂奔,还一边说道:“要不我吃亏点,你喊我一声爹,我认你这个儿子算了?” “……” 苏文无言以对。 他拼了命才帮苏幕遮争取了完成晋升的时间,算是救了他一条命。 可苏幕遮的报答……竟然是想当他爹?! “不乐意?” 苏幕遮倒是奇怪了:“想给我当儿子的人多着去了……我在归墟扯一嗓子,没一千也得有八百啊!” “……咳咳……” 苏文一阵咳嗽,又呛出了一口血。一半是被苏幕遮提着颠簸,一半是被苏幕遮给气的。 “好小子,你既然没反对,那我就当你答应了!反正你跟我同姓,连姓氏都不用改了!” “呜……不。” 苏文张嘴,便呛了一口疾风,含糊地应了一句。 可此时仓皇逃命的苏幕遮,根本听不到,或者当没听到他在说什么,而苏文原本也处于强弩之末,颠簸之下,很快也昏厥了过去。 苏幕遮一路向西。 “想逃?” 应天长并没有急着追杀两人。而是专心杀灭周围的傀儡。要是傀儡回到苏幕遮身边,下次遭遇到苏幕遮,可不会像这次那么顺利。 毕竟这个一化七人的技能,他也无法连续使用,以前可以三天使用一次,可失去一条手臂之后,他五天才能使用一次,也就是说,下次遭遇到苏幕遮的时候,未必能用得上。 十二个傀儡,不到两分钟便全部切成了碎片,倒在沙滩之上。 应天长收起了技能,缓缓吐出一口气,合上眼睛,开口问道:“苏幕遮……跑哪里去了?” 身处幽灵岛,有深渊终极的协助,苏幕遮根本跑不掉。话音落下,脑海里便出现了苏幕遮提着苏文一路狂奔,翻山越岭的样子,看上去有些狼狈。 “很好……你慢慢跑,等你停下来之后,老夫再给你一个惊喜。” 应天长摸了摸断臂,朗声说道:“很好,你有什么办法可以将我的断臂恢复如初……还有,我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第一百七十一章 不老实 “吃点这个……” 迷迷糊糊中,苏文听到苏幕遮在说话,然后嘴巴被撬开,塞进了一些什么东西。 一股腥咸的汁液滑入他喉咙中,胃部一阵翻涌,一股精纯的力量也随之散发到四肢百骸中去。 苏文睁开了眼睛,看到苏幕遮坐在一旁,身前还堆着一些块头极大的贝类,最小的也有他两个脑袋大。 苏幕遮将贝类剖开,然后将里面的汁肉拿出,准备再次往苏文嘴里送。 “……不用了。” 苏文赶紧说道。 “这可是好东西,补充元气的……血蚌……要是它在海里,可就不是你吃它,是它吃你了。” 苏幕遮张嘴吞下了一只。 “儿子诶……”苏幕遮拍了拍手,“慈祥”地看着苏文。 “前辈,别开玩笑!” 苏文听到这话,赶紧挺直了腰,想站起来。 只是他一动才发现,浑身阵阵剧痛,内视之后,才发现骨头都断了几根。 苏幕遮一手按住了苏文,不让他乱动:“你伤得有点重……刚才跑路的时候也没注意你断了几根肋骨……已经给你救治过了,上了秘药,过两天就完好如初了。” “前辈……这个给你。” 苏文掏出玉佩,递了过去,却被苏幕遮一手给推了回来:“你留着吧,要是没这东西,你刚才应该被应天长一脚踹死了。” “可是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应天长肯定会追杀我们,你多点防身的东西,我们活下来的可能性越大,不是吗?” 苏幕遮瞪大了眼睛:“哈?你以为我会怕他?刚才我是刚刚晋升成功,还没彻底掌握序列六的威能,才稍逊他几分而已……下次再遇到他,看我不打爆他狗头!” 苏文可不信这一套。苏幕遮晋升成功之后,可不是单打独斗的,他还有十二个傀儡,若与应天长实力相差不大,这一群傀儡足以抹平双方的差距。 可苏幕遮连傀儡都顾不上,直接提着他逃命,足以说明了苏幕遮根本不是应天长的对手。 见苏文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苏幕遮讪讪笑了起来:“起码打不死我……当然,没你拖我后腿的话。” 苏文脸色一下子就黑了。他轻轻地背靠岩壁,吁出一口气,寻思着接下来他该做什么。 跟苏幕遮分道扬镳,是一个好的选择。 尽管他俩都是应天长的目标,可苏幕遮明显是优先处理的对象,跟苏幕遮分开,实际上是可以减少风险的。 “来,多吃点血蚌!” 苏幕遮又撬开了几个贝类,递到了苏文身前:“吃得越多,你身体恢复的时间越快……” “能烤一烤吗?” 苏文觉得,自己还是喜欢吃熟食。 “呵……你想应天长快点找上门,就生一堆火试试……” 苏文默不作声,伸手接过血蚌,屏住呼吸,将里面的软体吞到肚子里。 “真不考虑当我义子?” 苏文将最后一口血蚌吞入肚子之后,苏幕遮又问了一句。 苏文正色的说道:“……前辈,咱们熟归熟,可别开这种玩笑!” “好吧……” 苏幕遮似乎有些惋惜。 看得出来,他是真的想找个儿子,所以他又尝试说道:“你可能不知道当我义子的的好处……” 苏文脸色肌肉在抽搐:“这不是有好处没好处的问题……” 他心道,这是生跟死的问题。应天长正在找苏幕遮的麻烦,他要是认了这个爹,人家岂能不斩草除根?肯定天涯海角,也得将他这个“根”给拔了啊。 “我们儒家不兴这个……”苏文寻思着措辞:“前辈,你看起来也就三十出头,四十不到的样子,想要儿子还不简单,找个媳妇,三年抱俩不是很容易的事,何必要乱认儿子呢?” “哈哈……你说得很有道理。”苏幕遮哈哈大笑:“那得离开归墟才行……这个鬼地方,哪里找得到媳妇,还有,别看我看起来年轻,实际上我当你爹,从岁数上看,也是够的了。” “……???” 苏文脑子里冒出了一串问号。 任正安的大致年龄,苏文是知道的,而从苏幕遮提及跟任正安的关系,苏文觉得,两人的年龄相差不多,苏幕遮年龄就算稍长,四十岁出头,柳三刀这般岁数,也就到顶了。 “别想着试探我的年龄……对超凡而言,年龄是秘密,是武器,也是漏洞。” 苏幕遮的语气中似乎带着深意。 下一秒,苏幕遮忽然神色微变,一手便抓住苏文的衣领,沉声说道:“运力护住受伤的地方,我们要转移了!” “怎么回事?” 苏文错愕地一句。 “应天长追过来了!” “哈哈……你鼻子倒是灵活!” 应天长的声音在不远处传来。 苏幕遮提着苏文,惊鸿掠影般朝远处飞奔而去。 两人短暂停留的地方,忽然轰然倒塌,山石迸溅,轰鸣四起。 “想逃……就尽管逃吧!” 应天长并没有打算追击到底。 他的分身秘术短时间内不能施展,若将苏幕遮逼入绝境,拼死一战,他就算能够将其斩杀,也要付出惨重代价。 这绝不是他所想要的结果。 可是找个地方静等恢复,也不是万全之策。 这会给苏幕遮留下足够的时间去反思原因,最终必然能够想到他使用秘术的代价。 苏幕遮跟他不一样,苏幕遮一旦有机会,哪怕同归于尽,也是愿意找他麻烦的。 所以给苏幕遮适当的压力,让苏幕遮不断地逃命奔波,却没有决战的决心,才能真正掌握最后一战的主导权。 唯有如此,才能付出最小的代价,将苏幕遮杀死。 “还有苏文这个小畜生……” 应天长看两人已变成了一个小黑点,恨恨说道。 他跟苏幕遮的是有仇怨,恨意并没有多少,可苏文却不知死活,坏了他杀死苏幕遮的机会,一想到这个名字,他便恨得牙痒痒的。 “深渊之终极……” 前方的小黑点彻底消失不见之后,应天长再次闭上了眼睛:“你的条件,我答应了。” “很好……” 一个充满了腐朽和堕落的声音在兴奋嘶吼尖叫:“你的决定很睿智,你必会为今日的决定而庆幸……毕竟……以后我不会给任何人如此优待的交易条件了……” “呵呵……” 应天长睁开眼睛,嘴角充满了讥诮。 这等堕落生物的话,能信十分之一就不错了,这一次交易中充满了陷阱,他难道会不知道吗? 只是他有足够的信心和能力去规避其中的风险,才会答应进行交易。 来自深渊终极意志的声音继续响起:“明日此时,你的新手臂就会准备妥当……” “很好……只要我恢复巅峰之力,便为你解开我力所能及的每一道封印。” “很好……” 声音远远退去。 应天长冷笑一声:“是否力所能及……只能由我说了算。” “这家伙鼻子不可能这么灵活……” 重新找到了安身之地后,苏幕遮放下苏文,满心疑惑。 这一次他注意到了苏文的伤势,没有颠簸得很厉害。 可苏文依旧震得不轻,若不是有超凡之力压着,此时骨折的地方怕是再次错位了。 “就是……” 苏文长嘘一口气。 “事出反常必有妖。” 苏幕遮心思细腻。他选择的晋升之地,可是精挑细选的,苏文能够撞见,是意外。可应天长并不需要用到灰石,那一片海岸线,根本不是他该去的地方。 “哪怕第一次真的是意外……” 苏幕遮拧紧眉头:“第二次……那肯定不是巧合。” 他握拳后松开,两手有节奏地掐算着。 “这是……术家的推算之法?” 苏文看得仔细。 术家算得上是正派名门中最神秘的一家。他们没有书院,更没有公认的学术或超凡巨头。 可术家的预言术,却是众所周知的,不时在世间引起大动荡的谶语童谣,都来自术家。曾有史家大能感慨过,若术家愿意入世,为各国朝廷所用,那么各国司天监的天文家,可就要卷铺盖走人了。毕竟……天文家不过是术家的一个小小分支而已。 术家的分支极多,史家也掌握了不少相关知识,就连敬鬼神而远之的儒家,也多有人钻研其中术法。 别人苏文是不知道的,可钱浩然却颇为精通此道,至于他兼修了术家途径到了序列几,却不为人所知了。 “草!” 苏幕遮忽然骂了一句,愤然说道:“这座幽灵岛……真是不老实啊!” “什么?” 苏文有些迷茫,这跟幽灵岛有什么关系? “应天长也是胆大包天……” 苏幕遮冷笑一声:“竟与这等邪灵合作,不知死活……” “是幽灵岛提供了我们的位置给了应天长?” 苏文也大感意外。 他可没想到,事情竟然会是这个样子。 “没错。” 苏幕遮皱紧眉头。苏文也大感不妙。 这意味着,不管他们如何努力,也摆脱不了应天长。 “不对啊……” 可苏文转眼就想到,既然应天长随时掌握了他们的行踪,可为何姗姗来迟,没有死死咬住不放。 “他是想猫捉老鼠,把我们活活玩死?” 苏文郁闷地问道。 “不是……” 苏幕遮眼神闪烁,若有所思。 很快,他就明白了怎么回事:“这老小子是在虚张声势,他现在也不好过……” “应该是说,他现在对付我,也没有必胜的把握!” “嘿……” 苏幕遮冷笑一声:“很好,这就等他来找我们!” 第一百七十二章 区分 “……” “快跑!分开跑!” 当天晚上,应天长便找到了两人。 休养了一天的苏幕遮,觉得自己对乐家序列六的力量掌控已经有收放自如,自信满满地与应天长展开了大战。 可是看到应天长重生的断臂时,他心头的自信便少了几分。 只是苏幕遮终究还是想试探一下,应天长究竟能发挥出几成实力,没有选择退缩。 一交手之后,便察觉应天长已恢复了巅峰状态,甚至比被程子斩断手臂之前还要强上几分。 苏幕遮便知大事不好,只得让苏文赶紧逃命。 “好!” 苏文可不是拖泥带水之人,扭头便走。 也是到了这时候,苏文才发现,当两名序列六的大佬,没有顾忌,放开手脚开打,所造成的破坏是多么可怕。 两人一交手,方圆半里内的的土地便出现碎裂,不少地方还凹陷下去,山崩地裂。 应天长甚至还能分心,对苏文劈了一剑。 苏文及时使用旋风,将自己推远,剑罡没能正面击中苏文,可也让他五脏六腑激荡不已,恢复了五六成的断骨险些再次粉碎。 苏文强忍痛楚,逃离战场。可离开三五里后,他还能听到苏幕遮虎啸龙吟的声音。 身为乐家超凡,苏幕遮自然可以通过发出的音调提升他的超凡之力。 只是苏幕遮嘶吼声越大,苏文便意识到,苏幕遮处境被动,正当他担心不已的时候,一声山崩地裂的巨响响起,应天长发出一声怒吼:“苏幕遮,你卑鄙!” “告辞!” 苏幕遮留下一声气势强硬却没有多少力量的话,扬长而去。 察觉苏幕遮已逃脱,苏文这才松了一口气,加快步伐,朝前疾冲。 跑了一段,苏文忽然停下脚步。 他发现自己慌不择路,竟然朝着幽灵岛深处逃窜。 而对他而言,最佳的逃生方向是海边。 尤其是眼下这种境况,他很清楚,自己没有什么好矜持的了,向大衮求援是唯一的选择。 当然,大衮愿不愿意为他得罪应天长,甚至是幽灵岛上面的终极意志,那可不好说。 “地支……你能联系得到大衮吗?” “啊这……爹,我们联系大,大衮干什么?” 地支对大衮的畏惧丝毫没有减少。 它这样的小可爱,在大衮眼里,可是无上美味,能忍住一次不吃掉它,可不一定能忍得住第二次。 “当然是求帮助啊!” 苏文擦掉身上的汗水,隐去身上的气息,叹息说道:“苏幕遮都不是应天长的对手,如果没有大衮的保护,我们是死定了……” “爹……”地支迟疑了很久,然后怯生生地说道:“我觉得吧……死定的会是你,我可未必啊……”末了,它又补充了一句:“找大衮,它可能会救您,可女儿我肯定要死定啊……” “……” 苏文深吸一口气:“不至于,如果它要吃你,之前就吃掉了。” “那是运气好……老是在它面前蹦跶,不被吃掉才怪了……” 地支的声音都出现了哭腔。 “我要是被应天长杀了……你好像也活不了吧?” “啊这个……” 地支这才想到,作为禁忌物,它可能会变成应天长的战利品。 可是……那一位伟大的存在,绝不允许出现这样的情况。 应天长若杀死了苏文,应天长绝无活下去的可能。 而它…… 下场可能会比应天长还惨。 “爹!走,我们这就回去,找大衮!” 地支语气慷慨激昂:“应天长不过是序列六而已,大衮已差不多是序列七的神话生灵,对付他是容易不过的事情!” “我们该往哪里走?” 苏文环视四周,发现自己迷路了。 “……我也不知道啊!” 地支也是茫然。 苏文被苏幕遮提着跑的时候,可没有固定的路线,而且大部分时候还直接闪烁,一步跨越了数里距离,在幽灵岛上兜兜转转。而那时苏文身受重伤,地支全部心思都用在保护苏文身上,使得苏文不受二次伤害,哪里知道苏幕遮带着苏文跑到了什么地方。 “先找个高处……” 幽灵岛虽大,终究是个岛屿,只要站的地方足够高,还是能够判断周围地势,找出方向的。 “爹……别动!有危险!” 而这时,地支的声音,畏畏缩缩地在苏文脑海响起:“就站着别动……” “啊哈?” 苏文一愣,可很快,他就听到了一些细碎的声响,在不远处响起。 “窸窸窣窣……” 顺着声音望去,苏文头皮发麻。 “大蛇?!” 苏文看到,一条身粗如桶,漆黑如墨的大蛇,缓缓从身前游过。蛇头呈现三角形,两眼大如鸡蛋,泛着琥珀色的光芒,头上还顶着一个肉瘤。 “是海蛟……” 地支纠正苏文的说法。 “……好吧。” 苏文鼻尖上泌出细密的汗珠。 归墟深处,海蛟的数量并不少,幽灵岛更是大海蛟的主要栖息之地。 可是……在苏文的认知中,海蛟不应该在这时候出现在幽灵岛。 只有外面世界每一年的夏天,海蛟才会从深海钻出,在幽灵岛进行繁衍。 也只有在这时候,幽灵岛才会允许海蛟出现在岛屿之上,平时海蛟也是不敢踏足此地的。 可这头海蛟却打破了苏文的认知。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大衮提供的知识……有些落后了啊!” 苏文连声感慨。 大衮毕竟沉睡多年,又没有到过幽灵岛,它对幽灵岛的认知有一定的谬误和落后也是情有可原的。 这也让苏文心里有所警惕,哪怕来自大衮的知识,在幽灵岛上都有所偏差,就更不要提其他人的了。 “还是自己记录下来的信息比较靠谱……” 苏文暗暗想着。 海蛟比苏文想象更长一些,足足超过二十米的身躯,就这样缓缓从他身旁挪了过去。海蛟摆动身躯的时候,差点都能碰到他,海蛟身上泛着寒芒的鳞片,苏文看得一清二楚。 遮掩了身上气息,海蛟的注意力也落不到苏文身上,只把他当成一块山岩或木头。这倒是让苏文松了一口气。 “呃……” 可当海蛟的尾巴缓缓从他身前掠过的时候,苏文差点便发出了声音。 因为他看到海蛟尾巴上竟然卷着一个人! 一个人族超凡者,可此时这位超凡者已经气绝,两眼睁得大大的,瞳孔中凝固着恐惧和绝望,脸色漆黑,看样子是中毒身亡的。 死者身上的超凡气息在挥散着。 从残存的超凡气息中,苏文判断死者生前至少是某个途径的序列四。 “序列四……” 苏文心底一阵叹息。 外面世界,一个序列四的超凡者,若途径合适,都能在某个王朝当一员封疆大吏了。可在这里面对大海蛟的时候,却如蝼蚁一般,死的毫无还手之力,甚至还可能成为海蛟的腹中之物。 “归墟……超凡者的性命,就这么没有价值……吗?” 苏文像是在问地支,可更多是在问自己。 “其实吧……” 地支组织了好一会语言,声音才在苏文意识深处响起:“无论在哪里,弱者的生命都没有价值,只是被强者压制,掠夺的对象……面对真正伟大的存在,这个世界的一切,在祂们眼中,也毫无意义,就像人们看待蚂蚁窝一般……根本不在乎它们的存在,也无视它们存在的意义……” “……” 苏文默默点头。 “那我们该怎么做?” 苏文有些茫然。这世界既然存在这么恐怖的至高存在,那么人们该如何看待自己的位置? “当然是变得更强,强到如祂们一般,那么这些肆无忌惮的存在,目光看到您和人族的时候,必然是会改变态度的。” “那可是太难了……” 苏文苦笑一声。 在超凡者的认知中,儒家圣人便是超凡力量的天花板,此后再无人达到圣人的层次。可圣人也坦然表示,人族的力量并没走到极限,而且在世界的未知角落,有着许多超出他所能想象的强大存在。 这些存在,就连圣人都不敢轻易提及它们的存在和名字,其他超凡者就更不必说了。 “超越圣人,可能只是开始……可是我觉得,我这辈子,能达到圣人的层次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一定会的,爹!” 在这方面,地支要比苏文更有信心。 海蛟只是一个小插曲,提醒苏文幽灵岛跟他认知并不完全相符,让他更加小心警惕。 “幽灵岛不是神秘之地吗……怎么超凡者还会有这么多?” 苏文很是不解。 从杨亢到郑明、吴勇,还有那个长得像谢灵蕴的谢灵风,还有死在海蛟尾巴上的无名超凡者,让苏文觉得幽灵岛热闹非凡,根本不像传说那么神秘,仿佛是个人就能来的地方。 可地支并没办法给苏文答案。 “只能找个人问问了……” 苏文觉得,他短短时间里就撞见了那么超凡者,接下来一定还有机会看到,到时候找个人问问就好了。 “就怕话没问出来,人被他们劫杀了……” 地支小心提醒苏文:“爹啊,敢来这里的,都是亡命之徒里的典范啊……” 苏文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可很快他便神色古怪:“也许还有奇葩……” “对……也有奇葩。” 地支补充了一句。没办法,他们都想到了吴勇跟郑明这两个宝,只能做个区分。 第一百七十三章 妖司 在偌大大的幽灵岛,想找到人影其实并不是苏文所想的那般容易。 尤其随着夜深,幽灵岛中开始出现迷雾,雾气之下,几乎屏蔽了苏文对外界环境的感知,根本没办法前进。为了安全,苏文最终找到了一个小山窝,把自己蜷缩到了一个石头后面,等待白天的出现。 “如果应天长来找我麻烦,那可就惨了。” 苏文满心无奈。 应天长得到了幽灵岛的帮助,也就意味着,对其他超凡者有着阻遏效果的雾气,对应天长没有太大的用处。 而应天长还知道他的下落……这也意味着,应天长迟早会来找他的麻烦,一旦解决了苏幕遮,下一个目标必然是他。 “老苏啊老苏,你可千万要坚挺住。” 长夜漫漫,可苏文却没有半点深睡的意思。 “爹……谢勋找您。” 地支给苏文传来了消息。 苏文迟疑片刻,随后说道:“见见他。” 片刻之后,苏文便处于意识深处的长桌之上。 长桌尽头,局促不安的谢勋看到苏文之后,低头行礼:“伟大的……诶,诶……” 谢勋这才发现,尽管身前的虚影联系过他多次,让他完成了一些并不难的任务,可由此至终,他都不知如何称谓眼前的虚影。 “叫我……” 苏文也发现了这个问题,想了想,便随口说道:“……叫我妖司吧。” 他本想取个霸气的外号,可实际上,他深知许多听起来霸气的名字,实际上陋得一匹。便简简单单地把自己挂职的单位,截取了其中两个名字。 “妖司……” 谢勋浑身一颤,膝盖一软:“您,您就是禁忌排行榜上……名列第三的妖司大人?” “啊哈……还有这排行榜?” 苏文吃惊不小,他可没打算蹭人家的名头啊!他更是从没听说过妖司这个名头,不过是凑巧而已。 “是,是是……” 谢勋点头如捣蒜。 妖司不知禁忌排行榜很奇怪吗? 一点都不奇怪! 毕竟禁忌排行榜是神秘的术家大佬编排出来的名单,每一年更新一次,从第一到四十九,都有排名。 这个名单囊括了天上地下,人间世外的超凡禁忌的排名。但这些禁忌基本不在人间行走,更不知道自己被评头品足,按照力量强弱被排了名号。 实际上,也就只有在归墟这种无法无天的地方,这样的名单能够得以流传,在外面世界,只有极少数的超凡者,有资格收到这样的资料,而且拿到这样的资料后,必须要经过小心处理才能翻开,免得触犯禁忌,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在归墟这种力量混沌,秩序混乱的地方,需要的忌讳反而少许多,禁忌之名被提及,被禁忌本身察觉的可能性不大,就算察觉到,也懒得理会。毕竟混迹这种地方的超凡者,都不怕来自归墟之外的力量攻击,归墟阻隔是一回事,超凡者自身的力量修为也是其中一个原因。 更重要的原因还有,这里的超凡者朝不保夕,或许禁忌的惩戒还没到,触犯禁忌之人就已经死掉了,所谓的惩罚,到头来变成了寂寞。 禁忌排行榜上的第三妖司,本体是血海中的一尊神祇。 据说是妖族的始祖之一,但记录者并没有证据说明,而记录下妖司的超凡者——也是儒家的圣人。 之后有许多学派的学者深入血海,与妖司打过交道——基本都是去挨打,运气不好的,不但被打死,还被妖司当成了展品,安置在血海的宫殿之中。但不怕死的学者数量多着去了,根据这些学者的记载,对妖司的了解也渐渐多了起来。 妖司性格暴戾,喜怒无常,人首,蛇身,有八条手臂,能够批量制造分身,为自己征战血海。 但妖司并不好战,甚至过分的安静。只要不激怒祂,就不会轻易离开血海宫殿,长年累月地宅着,一动不动,人畜无害。就这么一个人畜无害的家伙,虽然在血海中没有共主的名头,却被所有血海生灵认定为最强大,也是最可怕的存在。在术家编排的禁忌榜中,长期霸占榜单第三的位置。 所以当苏文自称妖司的时候,谢勋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这个可怕的家伙。 谢勋脑海里其实想到了更多。 妖司竟然对归墟有了兴趣……是不是祂终于不甘寂寞,准备把势力范围发展到归墟中来了…… “你找我有什么事?” 苏文轻轻敲了敲长桌。 “是,是这样的……” 谢勋吞了一口口水,恍惚了片刻,用力地敲了敲脑壳,哭丧着脸说道:“我忘记想说什么了……” 他虽是序列四的兵家大能,可面对“妖司”本尊的时候,压力山大,甚至连气都喘不直。 只是在苏文看来,这家伙纯粹是自己吓自己。他只是随口取个外号的时候,跟禁忌存在撞名了。 可改名吧……又太伤形象,还不如让谢勋自己脑补呢。 苏文也不说话,等谢勋自己缓过来。 果然,几个深呼吸之后,谢勋便恢复如常,先是告罪道歉,随后小心翼翼地告诉苏文他此处求见的来意。 事情与黑银矿有关系。 黑银矿挖出的第一批矿物已经售出,谢勋分到了一笔天文数字的巨款,分润了股份的超凡者们也非常满意,纷纷表示,铁穹要塞和黑银矿,他们将会保护到底。 可是文灵殿还是盯上了这地方,有人与他接洽,表示文灵殿想将黑银矿收购,当然,给出的价格也不算太低,但跟黑银矿的收益比起来,这也就是打发叫花子的价位了。 谢勋自然是不干的。并且表示黑银矿不是他一人的产业,背后还有一百多位超凡者,哪怕他愿意卖出自己的部分股权,也没办法改变黑银矿的整体归属。 但文灵殿却表示,主要谢勋做表率,把手里的股份卖给文灵殿,其他问题,文灵殿自己会处理。 这个表率可不好做。 要是他这样做了,那么文灵殿便可以他为开端,朝其他的超凡者施压,迫使这些无法无天的家伙“卖”出股权。 面对文灵殿的施压,没有任何超凡者能够顶得住压力,肯定会被分而击破。 但这些人肯定会撒气谢勋头上去,若没有谢勋首先跪下,他们又怎么会卖出手中的股份? 到时候……谢勋的下场可想而知。 最后,谢勋硬着头皮问道:“事情就是这样……文灵殿只给我两天时间考虑,天亮之后,时间就到了,他们必然会来找我麻烦……妖司大人,我该如何处理此事?” 说完这些话的时候,谢勋心里也隐隐有些后悔。 禁忌之妖司,是何等存在,竟然浪费时间倾听他这等凡俗之中,微不足道的小事,他的行为跟亵渎神明也没有太大的区别了。 “你没找股东们商量?” 苏文倒是惊诧了。 你可是兵家途径的人啊!这点小事还要找我商量,当初让你把股份打散分给超凡者们,不就是为了对抗文灵殿伸出的贪婪之手吗? “他们警告过……” “肯定要威胁你啊!” 苏文叹息一声:“不然等你联合了所有股东,文灵殿哪还敢干这种事?” “可是……这里终究是归墟,得罪了他们……” 谢勋低下了头。 “我不是说过,归墟会有大变吗?” 苏文有些恨铁不成钢。 百家学派即将要全面接管归墟,到时候文灵殿的势力便只能撤出这该死的地方,哪还能干涉归墟里面的超凡者? 也正是如此,文灵殿才会如此丧心病狂,肆无忌惮地占据财富,想在百家学派进驻之前,最大程度掠夺财富。 消息不对称之下,谢勋自然为难。哪怕之前苏文提及过此事,其实也并不清楚事情究竟往什么方向发展,最终会变成什样子。 可此时,苏文提及此事的时候,在谢勋看来,情况便已完全不一样了。 “血海的势力……要往归墟发展了吗?” 谢勋大为震惊,甚至有些道心不稳。 不管归墟古怪,还是血海的修罗,都的异族。 他终究是人族的超凡,得知这样的消息,除了惊悚之外,并无欣喜。文灵殿再恶劣,也是人族内部势力的角力厮杀,引入异族,事情的性质可就变了。 “程子代表百家学派与文灵殿约定,文灵殿很快就会撤离归墟,由各大学派共同管理此地。” 见谢勋心神不稳的样子,苏文也懒得兜圈子。 若谢勋疑神疑鬼,胡乱脑补,好端端的一件事,不知最终会节外生枝成什么样子。 “原来如此!” 谢勋如释重负。可他转念便有新疑问:“您,您是怎么知道此事的?” 妖司身在血海,如何得知人族如此秘密? 苏文沉默不语,手指在长桌上轻轻一敲:“此事最好的破解之法,便是让所有得利的超凡者与你站在一块,捏成一股绳,并且将更多的超凡者拉进来,到那时候,文灵殿就算想搞事情,也翻不起大浪。” “妖司大人……高瞻远见,算无遗策。” 谢勋擦了擦汗水,发现自己擦了个寂寞。 “呵…不妨把事情闹大一些,让文灵殿在此吃点亏。” 苏文最后不经意地说道。 事情闹得越大,越能分散应天长的注意力,这样一来,他跟苏幕遮才能有喘气的机会。 第一百七十四章 隐藏实力 “铁穹要塞的超凡者,能掀起多大的风浪?” 谢勋离开之后,苏文很期待这群亡命之徒能够有所作为。 当然,面对文灵殿,铁穹要塞中的超凡者,无论数量还是质量都不占优势。 如果没有足够的利益,也没有利好的消息,他们最多也是闹一闹,最终还是谋求文灵殿给予相对公平的价格,买走黑银矿。 可是…… 如果他们知道文灵殿即将要撤离归墟,百家学派接管此地,这些人肯定有点想法。 毕竟百家学派是要讲究脸面的,吃相起码会好看一些。 更不必说,各派学者对这地方基本是人生地不熟的境地,很长一段时间里,还得依靠他们这些混迹归墟多年的老油条,愿意大开方便之门。 有这么一个利好消息支撑着,超凡者们必然不会轻易放弃已经到手的肥肉,怎么也会支撑一段时间。 文灵殿终究不大可能会为了一座黑银矿,会狠下心来对一百多名超凡者下死手。尤其里面有不少凶名赫赫的大佬,就算能够将铁穹要塞里的反对者剿灭,文灵殿也要付出惨重代价。 更不必说,这样的举动会让归墟中的所有超凡者对文灵殿产生敌意。文灵殿虽然势力深厚,可整座归墟的超凡者都变成了文灵殿的敌人,最终吃亏的还是文灵殿自己。 得不偿失。 “地支,分点精神关注他们事情的进展……” 苏文最后说道。 “好咧,爹,这只是小事……” 地支嘀咕一声,随即警惕说道:“雾气里有东西……爹,您可千万不要乱动……” “……” 苏文再次小心地收敛气息。 这一招对应天长没有什么用处,可对于幽灵岛中的其他古怪、超凡生物来说,多少还是有点效果,苏文提防的也正是它们。 还有上岛探险的超凡者们,苏文更是不敢与之接触。 “扑棱棱……” 苏文听到有类似鸟类振翅飞翔的声音。 “这里还有海鸟?” 苏文很是惊异。 “爹……不是海鸟……” 地支将自己所捕获到的影像投影到了苏文的意识之中。 “这是……什么玩意?!” 苏文一手按在胸口,压住心脏位置,不让心跳声传出来。 影像之中,数十只翅膀破烂,身上只剩下骨架和腐肉的诡异鸟类,在雾气之中成群结伴地飞行,绕成一个大圈,追逐着地上的什么东西。 腐鸟? 苏文想了半天,发现大衮给他的神秘知识中没有关于这种生物的记载,便胡乱取了个名字。他本来想叫这种腐烂的鸟类为丧尸鸟,可将来有人看到他记录,问他为何取这么一个名字,他也不好解释。 腐鸟就很合适。毕竟这玩意已经腐烂到只剩下一个骨架了。 地支将地上的影像也拉到了苏文的脑海之中。 “杨亢?!” 苏文这时算是看清楚了,被腐鸟追逐的人,竟然是杨亢! 此时杨亢左手握着一块盾牌,盾牌上有金属光芒闪烁,是一件超凡物品。 至于杨亢右手上的武器,苏文更是熟悉。 是他的冰锥。 让苏文震惊的是,青松加持在上面的封印,竟然已经被彻底破坏。 看杨亢狼狈兼衰老的样子,苏文甚至相信,这家伙使用了冰锥上最坑爹的能力,遭到了严重反噬,献祭掉了部分生命力。 “这家伙,究竟遭遇到了什么?” 影像之中,苏文看到腐鸟进攻十分凌厉,配合也十分默契。 部分腐鸟只是对着杨亢发出无声嘶吼,做出佯攻姿势,在杨亢的注意力被分散之后,便有几头腐鸟从杨亢身后扑落,给予杨亢痛击。 可杨亢也并非等闲之辈,腐鸟俯冲到身后瞬间,他的盾牌便重重拍中腐鸟,将其击飞,冰锥他也没有用刺穿之法,而是当车顶了棍子,砸在腐鸟身上。 被杨亢击中的腐鸟,基本都散成了骨架,跌落地上。 “好家伙……” 苏文对杨亢的战力也算是有了直观的了解。 腐鸟基本都有人族序列三,甚至序列四的实力。也就是说,杨亢等同被几十个超凡者布阵围攻。 可杨亢在这场对抗中,竟然没吃亏。 “他会不会把腐鸟都耗死在周围?” 苏文甚至作出了这样的判断。 “不会的爹,古怪们没有死……你看……” 地支又调整了苏文的视野。 苏文于是看到碎了一地的腐鸟骨架,竟然能自行挪动,拼凑成一个新的腐鸟,从地上摇摇晃晃地飞起来,再次加入围攻杨亢的阵列中去。 “这就过分了啊……” 苏文毛骨悚然。若腐鸟攻击的对象是他…… 苏文不敢往下面细想。 而苏文这时更是看到,地上的腐鸟骨架拼凑出好几个双头双翅,甚至是三头六翅的怪物,竟然也能从地上飞起来,速度、威力也不曾减少,似乎还有所提升,然后朝杨亢继续发起进攻。 “杨亢……怕是要死在腐鸟的围攻之下了。” 苏文心情有些复杂。 他跟杨亢可是有仇的。 杨亢被腐鸟杀死,对他而言,不是一件坏事。 苏文只担心,腐鸟杀死杨亢之后,会不会发现他就藏在附近。 还有……杨亢若被腐鸟杀死之后,会不会又很快出现一个新的杨亢? “应该会吧……” 苏文想了想,便得出了这样的结论。毕竟,眼前这个杨亢,是他见到的第三个了,出现第四个也完全没有意外。 “这倒是个观察杨亢的好机会……” 苏文认真吃瓜。 杨亢看起来狼狈,可攻守依旧严谨,腐鸟并没有占到便宜。 苏文甚至发现,杨亢甚至故意露出破绽,让腐鸟看到攻击的机会,展开袭击。 腐鸟趁机攻击,便被杨亢轻松砸碎。 只是杨亢此时也发现,他击杀的腐鸟越多,变成诡异形态、实力更加强大的腐鸟便越多。 此外,雾气深处,还有源源不断的腐鸟朝杨亢位置飞来。 “腐鸟的数量,已经超过一百五十只了吧?” 情况变成这个样子,苏文觉得,杨亢大概是真的死定了。 “镇!” 而这时,苏文看到杨亢改变了战术,不再将腐鸟拍倒,而是用冰锥的冰寒之力,将腐鸟冻住。 这一招果然有点效果,冰锥攻击之下,腐鸟跌落地上,动弹不得。 苏文看得真切,落在地上的腐鸟并没有死去,还能缓慢挪动身躯,但比起碎骨拼凑成新的腐鸟时要慢上许多。 “这家伙……还真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了?” 看着杨亢不断将腐鸟冻得跌落地上,堆砌了厚厚一层,苏文也不得不感慨,杨亢还是有几把刷子的。 “嘶……” 可苏文才夸完杨亢,却是看到杨亢躲闪不及时,被腐鸟在重重地抓了一下。 杨亢的披风顿时撕成布片,身上也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的伤痕,血液喷涌而出。 “他的力量消耗得差不多了……” 苏文点了点头:“能够支撑到现在,也算厉害了。” “苏文!” 而这时,杨亢却忽然发出一声尖叫:“我知道你在附近!你若不施展援手,做点什么,等我死后,它们也能找到你!” “……呃?!” 苏文顿时愣住。 他可没想到,吃瓜竟然还能吃到自己身上? “这家伙……是在唬我吧?” 苏文小心地问地支一句。 地支能够帮他屏蔽气息,他自己也有效法自然的能力,可以将自己的气息融入环境之中,杨亢是怎么发现得了他的存在? “冰锥,是冰锥感应到了……” 苏文很快就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 青松把冰锥与他绑定,冰锥能够感受到苏文的心意,发挥出苏文所需要的效果。 尽管杨亢破解了冰锥的封印,可破坏并不彻底,冰锥与苏文还存在藕断丝连的关系。 甚至这点关系苏文都没有感知得到,可冰锥察觉苏文在附近,便有所反应。 正在以冰锥应敌的杨亢,自然能够通过这点关系察觉苏文已经出现在附近。 “腐鸟能找到我们?” 苏文担忧地问地支。 “可能性不大……吧?” 地支原本对自己的能力很有信心,可此时也有些拿捏不准:“腐鸟是幽灵岛的一部分,如果它们能与幽灵岛的意志沟通,那得知我们的位置就很正常。” 苏文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地支这一番话,实际上已经印证了杨亢所说的话。 腐鸟是会来找他的。 杨亢都被腐鸟逼成了这个样子,腐鸟来找他的时候,他也好不到哪里去。 “不对啊……” 苏文忽然想到,杨亢的实力不应这么弱。 这货起码有序列五的实力,到了拼命的时候,拳打脚踢都有山崩地裂的效果。 这时候……杨亢表现出来的力量,实际上就只有序列三的水准! “他在隐藏实力……故意引我出来?” 苏文心一惊。 可马上苏文便否认了这种可能。 杨亢一开始也不知道他在附近,直到冰锥感应到了他的存在,才有所察觉。 “爹……他不敢用尽全力……” 地支发现了端倪:“腐鸟杀伤力的强弱,是跟杨亢的实力相关的……他表现出多大的实力,腐鸟就多强……” “还能这样?” 苏文吃惊不已。 “是的……就是这个样子!” 第一百七十五章 故意的 地支既然能把杨亢的遭遇投放到苏文的意识中,它能看到的细节自然更多。 禁忌物对战场双方的力量表现也能有所感应,发现了腐鸟可以通过组合变成更加诡异而强大的存在,比如被杨亢击碎的腐鸟重组成三头六翅的新模样之后,力量便到了序列三的巅峰。 地支敏锐发现,其实腐鸟的力量可以突破这个层次,可似乎周围有着一种神秘力量,将腐鸟的力量限制在了这个层次之中。 当地支对比了杨亢展现出来的力量之后,它不难推断杨亢是故意表现出序列三的杀伤力。 这样一来,腐鸟不会变得更可怕,而杨亢也能对抗更长的时间。 “这老狐狸……” 苏文连连点头,认可了地支的分析。 “杨亢还能支撑多长时间?” 苏文询问地支。 “这可不好说……” 地支有些为难:“腐鸟在一直增加,杨亢消耗却没得到补充,冰锥的威力,也很快会消耗殆尽,到那时候,他又只能依靠自己的力量支撑……一个时辰是极限了。” “一个时辰……够了。” 苏文算了算时间,一个时辰之后,也已天色将亮,雾气该散去了。 到那时,腐鸟有一定的概率撤离,杨亢便得救了。 但耗尽力量的杨亢……他要不要去试试挑衅? 苏文感觉自己冒险的血液在沸腾。 一个菜鸡竟然想去捡序列五大佬的便宜,这是喝了几杯酒才敢有的胆量? 更让人头疼的是,杨亢这货杀不得。 一旦杀死,很可能马上又会出现一个生龙活虎的杨亢来找他晦气。 想到这里,苏文便有些泄气。 “罢了……这家伙惹不起,等找到苏幕遮的时候,问问他这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这货怎么跟自我分裂一样,哗啦一下就长出一个新的……” “苏文!” 杨亢却并没有停止呼唤他的意思,厉声叫道:“你真的要见死不救吗?” “……当然!” 苏文在心里暗暗回了一句。 “我可是饶过你性命的!还提醒过你小心老鼋,不然你早在海里当王八了!” 杨亢细数着自己对苏文的种种好。 只是听在苏文耳中,却不是滋味,心里暗道:“我谢谢你全家啊!” 杨亢依旧不死心,冰锥末端忽然炸出一团冰花,将四五只腐鸟冻在身前,大声疾呼:“苏文!帮我一次!以后我再不找你麻烦了!” “你要是被腐鸟彻底解决,以后也不可能找我麻烦了啊……” 苏文在心里跟杨亢默默对话。 此时听到杨亢凄厉的呼救声,苏文不但没有怜悯之心,反而感觉几分快意。 若不是杨亢,他又怎么会来到幽灵岛这种鬼地方?杨亢将他带来此地,本也不安好心,苏文相信,如果他当初没从杨亢手中逃脱,此时怕已经没命了。 “这就是恶人自有恶人磨?” 苏文叹息一声,准备堵住耳朵,不再听杨亢的声音。 “我把寒锥还给你!再给你几件禁忌之物!” 见出身儒门的苏文不讲仁义,杨亢只得改变策略,诱之以利。 冰锥可是有编号的禁忌物,在杨亢看来,这一件宝物可比苏文珍贵太多,想来苏文也会将其看得比自家性命还重要。 更不必说,他混迹归墟多年,可是着实搜罗了不少禁忌物,只是禁忌物性能不一,有些十分珍贵,但部分基本只能用来当摆件,只有鸡肋的能力。不过沾了“禁忌物”三个字,肯定有人愿意出大价钱收藏便是了。 “呵呵……我是缺禁忌物的人吗?” 苏文不受诱惑。如今他身上还有小墨、地支、刻刀。尤其是刻刀跟地支,品秩极高,他都无法发挥出应有的力量,就这样还贪图其他的禁忌物,不是苏文的风格。 “我知道一个秘密,一个关于如何获得永生的秘密!” 短短时间里,杨亢冻住了将近三十头腐鸟,取得了不小的战绩。 可是…… 在这个时间里,超过五十头的腐鸟赶过来,补充了空缺,发现了这个现象,杨亢想死的心都有了,只得一咬牙,将自己手里最有价值的信息说了出来。 “永生?!” 苏文先是一愣,随即脸上浮现了冷笑。 在苏文看来,在任何世界,永生都是一个伪命题。 宇宙都有终结的一天,何况乎人? 看样子,杨亢想骗他出现,还真是已经口不择言的程度了。 “拜托,骗人好歹走心一些吧……” “你想不想知道我为何会不断复活?这便是永生的一种方式!” 杨亢大声叫了起来:“只是我在尝试的时候出了乱子,出现了瑕疵,变成了现在的模样,但我已经找到谬误所在,必将不会重蹈覆辙……所以,这个秘密,你要不要?!” 杨亢大吼一声,将七八头扑到身前的腐鸟冻成了冰雕。 他脚下已经铺着厚厚一层腐鸟,不少腐鸟已经从冻僵的状态开始恢复,甚至伸出脖子去啄他,杨亢便是一脚将其踩到地上,用力地一拧脚,将鸟头碾得粉碎。 “该死!” 取得丰硕战果,杨亢却不满意,反而还有几分的气急败坏。 他下意识地施展了序列四以上的杀伤力,周围的腐鸟气势也为之一变,随着雾气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将腐鸟隐藏其中几秒钟之后,腐鸟再度出现在杨亢身前的时候,原本空洞的眼眶里多了一双血红的眼珠,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也接近人族序列四的超凡者。 “果然!” 苏文看到这一幕的时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地支的猜测果然没有错。 敌人越强,腐鸟的力量也会调整到对应的程度。 腐鸟自然没有这种能力,可以自行调整杀伤力。可腐鸟背后,操控着这一切的却是幽灵岛,那个自称深渊终极意志的家伙,却有这样的能力。 腐鸟不过终极意志的傀儡而已。 “既然对付杨亢的是幽灵岛,那我们就更不能动手了……” 苏文深吸一口气,决定不去趟浑水。 而且,就他这点能力,哪怕想干点什么,也掀不起半点水花,反而会引来幽灵岛的敌视,百害而无一利。 “苏文!” 杨亢见苏文还是没有一点反应,惊怒说道:“见死不救,你还是儒家之人吗,眼前发生这一幕,你也不施以援手,以后还想晋升儒家序列?!” 儒家君子,素来有“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勇气,更讲仁义,乐于助人。若儒生不能很好履行儒家的内核精神,想完成晋升仪式,是非常困难的。 尤其杨亢大声疾呼,分明是想加深苏文在这方面的负面影响,让苏文最终不得不施以援手。 这也可以算欺之以方了。 “沙雕玩意……一看就知道你没读过书,没听说过‘君子不救吗’?” 圣人老爷说得明白,该帮助别人的时候得帮助别人,可要是条件不允许,拯救别人的时候可能要搭上自己的性命时,这样的事情千万不要干。 这可是圣人的教诲,遵循他老人家的意愿,又怎么会道心瑕疵,影响晋升呢? 更不必说,杨亢根本没有被拯救的资格。 再者……苏文的根基是儒家,可当他步入史家超凡之后,儒家文脉便不是一切,只是构建史家途径的基石之一而已,就算有点瑕疵,也可以通过其他的途径可以弥补回来。 “狗东西!” 杨亢到了这时候,也终于发现,哪怕他给出再多的好处,苏文也不会帮忙了,便破口大骂:“等我收拾了这群尸鸠,再好好收拾你!” “尸鸠……” 苏文这时也终于知道,被他称之为腐鸟的生物,原来本名叫尸鸠。 “糟糕!” 苏文忽然一阵心惊。就在他的得知尸鸠的名字之时,心底却有一阵恶寒。 仿佛雾气之中,有一股恶意盯上了他,并且锁定了他的位置。 苏文顿时明白,当他在心里默念出“尸鸠”两字的时候,便被尸鸠所感知。这是一种常见的禁忌污染链,只是苏文一时不察,被尸鸠的气息给感知到。 “狗东西!” 苏文勃然大怒。 杨亢坑他! 他这时候总算明白了,杨亢发现他在附近之后,便想让尸鸠注意到他的存在。 可苏文终究是超凡者,对禁忌污染有一定的防备。 所以一开始的时候,他便用话术不断地让苏文放松警惕,分散心神。 然后再喊出尸鸠的名字。 苏文下意识去理解这个名字的时候,便被尸鸠的禁忌力量所感知。 “哈哈哈……” 杨亢发出了快意放肆的笑声:“苏文!让你在一旁看热闹!你也要完了!” 苏文长长吸了一口气,他本来只是想在一旁吃个瓜,可终究瓜还是落到他头上了。 “刚才应该离开这里的……” 苏文来不及后悔,便听到了有尸鸠扑翅的声音,越来越近。 地支调整了一下视野,苏文握紧了刻刀。 “呼!” 就在脸上感觉到劲风袭来的瞬间,苏文将刻刀往前一劈! “嘎……” 刻刀刀尖劈在了尸鸠的脑袋上,尸鸠如被闪电击中,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声,坠落地上。 “蓬!” 更让苏文觉得意外的是,落在地上的尸鸠并没有爬起来继续找他麻烦,而是从头上燃起了一团黄蓝色的火焰,一下子蔓延到了全身,尸鸠惨叫着,跌跌撞撞地往旁边逃窜,可没跑出多远,便被烈焰烧成了灰烬。 “啊这……” 苏文看了看手中的刻刀,一脸的难以置信。 第一百七十六章 不能不管 苏文知道刻刀很强,可他还是太弱,没办法发挥出刻刀应有的实力。 但这一次,刻刀对尸鸠出现了碾压性的优势,击中之后,便彻底将尸鸠烧成灰烬。 刻刀传来温润的气息。 苏文很快有所明悟。尸鸠是阴秽之物,刻刀一身浩然正气,对其有着独特的压制效果,一旦击中,便能将阴秽气息彻底焚化。 也就是说,尸鸠遇到刻刀,是刚好撞见了克星,只能算它命苦了。 “扑棱棱……” 可周围不只一头尸鸠,当第一头尸鸠被苏文杀死之后,其余的尸鸠不但没有感到恐惧,反而更为愤怒,对苏文发起了密集的围攻,七八头尸鸠,呼啸而来! “画地为牢!” 苏文画了一个囚牢,将自己囚在其中。 实际上,“画地为牢”也有防御效果,在超凡力量禁锢的同时,也受到这股力量的保护,尸鸠无法突破囚禁的力量,在外面胡乱抓啄,一时间却也奈何不了苏文。 而苏文手起刀落。 刻刀在几头尸鸠上留下了伤口。近距离下,他看得清楚,尸鸠伤口里迸出一道纯粹的白光,白光顷刻之间便将尸鸠点燃,将其变成一团火焰,最终化为灰烬。 “嘎……” 其余的尸鸠看到这恐怖的一幕,一时间不敢靠得太近。 对于尸鸠来说,这样的现象实在难以理解,它们会受伤,可不会死去,在终极意志的操控之下,它们原本就是终极意志的延伸。 只要终极意志存在,它们在幽灵岛上,就是不死不灭的状态。 可是…… 被刻刀砍伤之后,终极意志的力量便被斩断,尸鸠便只有化为灰烬的下场。 尸鸠并非毫无知觉,它们也有恐惧,看到这一幕,胆小的便已往后退却,飞去继续欺负杨亢。 “……啊哈?!” 苏文也听到了一声沧桑的感慨,似乎还有人在低声暗骂:“这狗玩意怎么真的来了……” “啥?” 苏文侧耳倾听,却是没有再听到这个声响。 “地支,有听到有谁说话吗?” “木有……” 地支回了一句。它为苏文支撑起一道屏障,尸鸠扑击苏文时,会被屏障阻挡,减缓速度。 也正是因为如此,苏文才能及时地砍中尸鸠,不然此时他身上怕是要留下几十道伤口了。 “幽灵岛还是遵循规则的……” 见第一波尸鸠退去之后,苏文抹去脸上的汗珠,感慨一句。 苏文表现出来的序列二力量,他所遭遇到的尸鸠,比围攻杨亢的弱上一个等级。可是要知道,这些尸鸠本来就是同一群。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状况,只能说明幽灵岛恪守规矩,按照他的力量等级分配了狩猎者的力量上限。 “怎么会这样?!” 杨亢这时也察觉到尸鸠从苏文身边逃了回来,对他变本加厉地发起攻击。 折损了十多位同伴,尸鸠们心里也是憋着一团火。 可苏文不好惹,它们就只能回头继续欺负杨亢了。 “这不公平!” 杨亢恨恨说道:“同样都上了幽灵岛,为何你们只找老子麻烦,却不抓他去?” 杨亢这话不是冲着尸鸠而去,而是在对操控尸鸠的终极意志表示不满。 杨亢脑海响起一个愤怒的沉吼:“不是你……怎么会把那祸害带到吾之领地……还敢还嘴,打不死你!” 神秘声音突兀出现,又突兀消失之后,杨亢便忽然发现,尸鸠散发出来的气息变得更加浓郁,每一头尸鸠似乎都具备序列四,甚至是接近序列五的恐怖力量。其中只经过破碎组装的三头尸鸠,更是一下子将杨亢撞飞出去。 “哇!” 杨亢吐了一大口血,落地之后,他连忙翻滚,连声怒吼“苏文!” “???” 苏文听到杨亢歇斯底里,满是愤懑的声音,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听杨亢这话,这货似乎觉得自己坏了他什么好事一般,让他感觉莫名其妙。 “我不会放过你的……” 杨亢又一声大吼,随即把左手尾指放到嘴巴之中,用力咬碎! 只有他自己才清楚,真正的尾指早就被他切掉,这一根尾指是他收容的禁忌物。 咬碎禁忌物,便是激发禁忌物的特殊能力的使用方法! “啪”的一声,杨亢的身体忽然化成一团黑色的烂泥,跌落地上,随即往泥土深处渗透下去。 “嘎嘎嘎……” 尸鸠一下子便失去了攻击目标,一阵暴躁地嘶吼。 不少尸鸠立即转身,朝苏文位置扑飞过来。 只是此时个声音从浓雾中掠过:“唉……不必管他。” 尸鸠们得到指令,绕着苏文头顶飞了几圈,从不同方向飞走。 尸鸠离开,也带走了雾气,周围的环境很快就恢复正常。 “……发生了什么事?” 隔着浓浓雾气,地支又没及时给苏文更新影像,苏文并不知道杨亢身上,最后发生了什么。 但有一点他可以确定,杨亢应该是施展秘术逃走了,从尸鸠的暴躁反应,加上地上没有杨亢的尸体便可以证明。 “尸鸠……为何后来不理我了?” 苏文也搞不明白这点。 他计算过,如果尸鸠悍不畏死,并且不讲规矩,提升到攻击杨亢的力量层次,他就算有刻刀,他能支撑的时间也不会超过三分钟。 三分钟后,他必然会成为尸鸠的猎物。 “真是有些……莫名其妙了。” 劫后余生,苏文没有太多的欣喜,心里反而多出了许多谜团。 “或许……幽灵岛并不想对付我?” 苏文挠了挠脑袋。 他还清楚记得,当初梦到幽灵岛时所听到的那一句“你不要过来呀”有多么的撕心裂肺。 “可它却把我的行踪透露给应天长……这是什么意思,借刀杀人?” 苏文陷入了沉思:“也可能是误会,它可能是把老苏的行踪透露给了应天长,最终我一起遭了秧……” 当然,这是对这个终极意志最善意的解读,也许这家伙就是想利用应天长的手,将他摁死,自己不用负责。 “它究竟在怕什么……” 苏文又纳闷起来:“那个梦境中的虚影,难道比深渊终极意志还可怕?”最终,苏文只能自嘲地笑了笑,连连摇头。 “地支,你怎么看?” 苏文最终想起了地支。 “我什么都没看到……” 地支开始装傻:“杨亢逃跑了……但他有些倒霉,好像又被古怪盯上,跟在他屁股后面追着呢……” “……我说幽灵岛的态度问题……” 苏文感觉有些心累。 “这个得问它才行……我就是一个弱小可爱的小禁忌物,怎么可能知道这些真正大佬的想法嘛?” 地支声音里满满都是委屈。 “……” 苏文的仰头叹气,没有就着问题继续问下去。 再问下去,地支也只会装死,不会真的告诉他什么。 但苏文也清楚,这是因为答案涉及了一些禁忌的秘密,地支就算知道其中奥秘,也不能轻易说出来,泄露禁忌的秘密,不是地支能够承受得了的禁忌之力反噬。 “那就只能慢慢找答案了。” …… 天色大亮。趁着周围安静,地支又确定了杨亢被古怪撵远了,苏文闭眼养神了大半个时辰,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神采奕奕,之前的疲惫之感也一扫而空。 苏幕遮给他服用的秘药和血蚌的确有效果,短暂休息过后,苏文身上的断骨竟然已经愈合。 当然也有地支的功劳,地支不断释放出治疗的活性气息,为苏文提供了强大恢复效果。 “尸鸠……” 苏文拿出纸笔,将自己的见闻记录下来:“全身腐烂,有恶臭,一般手段无法杀死……” “血蚌……有疗伤效果,产于……” 只是记录这些零碎东西的时候,苏文有些纳闷。 他明明是个史家超凡者,搞得记录的都是一些稀奇古怪的见闻,还有吃的,干的究竟是史家记录者的,还是医家、地理堪舆家的活? “有用就行……” 实际上,史家超凡更侧重的是记录历史事件,可遇到有价值的信息,也会记录下来,毕竟史家超凡之力记录下来的信息,是不容易被遗忘错漏,有被时光锚定的效果。 “顺便画一画幽灵岛的地图……以后别人来探索此地,有一份地图指南,风险就不会那么大了……” 苏文想到在路上走着走着就撞见到大海蛟,藏身之地能遇到尸鸠,这么凶险的地方,没个安全指南,正常人根本没办法活着出去。 可转念一想,苏文便发现,正常人也不会来这种地方。只有觉得自己武德充沛,又胆大包天之人,才会来这里送死。 “也是有例外……比如说那俩活宝……” 苏文想起了郑明和吴勇。 这两人实力一般,可却被别人给忽悠瘸了,跑来幽灵岛这种凶险之地,也不知他们有没有熬过漫长的一夜。 “生死有命……” 苏文感慨一声。 将周围的地形收纳眼底,苏文起身离开。 “谢灵风!你给老子站住,我兄弟失踪了,可不能丢下他不管!” 苏文忽然听到了吴勇的声音。 “真是说谁谁到啊……” 苏文神情复杂,探头看了一眼,见到谢灵风跟吴勇两人一前一后,后者扯着前者的衣袖,拉拉扯扯的。 第一百七十七章 伤害不大 谢灵风一脸不耐烦,甩开了吴勇,说道:“早跟你说了,人在这里丢了就甭想找回来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你们来幽灵岛,就该有这种觉悟!” 吴勇退了两步,脸上先是浮现纠结之色,可最终还是大声说道:“觉悟!我觉悟你个死人头!不是你惊动了那群古怪,我们怎么会失散!他还活着,得去找到他!” “要去你自己去!我可不想找死!” 谢灵风一脸嫌弃:“你也是个废物,老子好心才带你走,不然你现在也喂了岛上的怪物!你要去找郑明,就给老子滚蛋!” “……好!我走!” 吴勇马上便退了几步,与谢灵风拉开距离,目光警惕。 “赶紧滚!” 谢灵风冷哼一声。他本有点别样心思,可见吴勇如此防备,也只好作罢。昨天夜里遭遇变故,他受到了不轻的伤,轻松拿下吴勇的可能性不大,过程要是惊动幽灵岛中的诡异生物,可能还会遭遇更大的风险。 两人背道而去。 苏文并没有跟上任何一个,而是留在原地。没过多久,他果然看到谢灵风从不远处折回,远远跟在吴勇身后。 “这家伙……想干什么呢?” 苏文有些纳闷。 在他看来,谢灵风如果想谋害吴勇,并不需如此小心。 “看看他干什么去……” 苏文悄然跟上。 苏文不知道的是,在他离开藏身之地两刻钟后,一团黑色的液体从他藏身之处钻出,很快变成了杨亢的样子。 “这小子……胆子倒是不小,竟然在这里躲了一宿!” 他有些懊恼,若他来得稍早一些,就可以将苏文给抓住。 然而很多事情并不是想就能做到的。 与尸鸠的周旋,几乎耗尽了他全部力量,尤其是最后关头,幽灵岛对他的恶意更是提升了一个档次,如果不用秘术脱身,必然会惨死。 耗了一夜的功夫,他才恢复了状态,第一时间便是赶来此处碰运气,冰锥感知到的信息让他发现,苏文离开的时间并不长。 “呵……还有其他人气息……他这么快就找到同伴了?” 杨亢用力地嗅了嗅鼻子,冷笑一声:“幽灵岛还真是饥不择食了,什么臭鱼烂虾都放上来。” 只是这话才刚说出,便感觉到一股恶意盯上了他,杨亢缩了缩脖子,心里暗道一声晦气。 幽灵岛已经来过很多次了。 但以往时候,他可没被可怕的终极意志所恶意针对,他所遭遇到的危险,都是自然触发,也能自行处理的,有惊无险便渡过了。 这一次,危险不但主动找到他,他还清楚地感知到来自终极意志的恶意。 可终极意志没有亲自下场对付他,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肯定是跟苏文有关……他到底做过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才会牵连到我?” 杨亢边走边纳闷。 他这一次比之前更聪明一些,哪怕在心里自言自语的时候,也用上了秘术,隔绝了被终极意志感知的可能。 也多亏如此,不然终极意志若知道他这想法,可能会亲自下场给他一棍子。 苏文的气息难以辨认,哪怕冰锥在手,杨亢也很难捕捉到苏文的痕迹。 苏文也是学了乖,刻意隔绝了与冰锥的联系,冰锥只能大致判断出苏文的方向。 但谢灵风跟吴勇的气息却还是有迹可循,杨亢循着两人留下的气息,一路追了过去。 “时间不多了,得把这小子抓到,献祭个史家超凡,肯定比其他途径的超凡者有用多了……” 杨亢想到自己的目的,心头一片火热。 …… “这地方,竟然这么热闹?” 杨亢离开不久之后,苏幕遮也出现在苏文之前的藏身之处。 尸鸠与杨亢战斗的痕迹已经很模糊——幽灵岛有自我修复的能力,这种修复甚至与治愈无关,而是破坏掉的地方似乎时光之力扭转,强行将环境还原到了最初的状态。 “这小子还活着就好……” 嗅了嗅鼻子,苏幕遮放下心来,回头看了身后,神色中出现了怒意:“老匹夫!真以为我怕了你?你给我等着,等我收集几个傀儡,再跟你大战三百回合!” 他嘴里放着狠话,提步却是离开。 身影消失了几秒之后,苏幕遮身影又重新出现,自言自语:“总不能这样就一走了之……得给应天长那老小子搞点事情……” 想了想,他从身上掏出几样东西,小心地封印了气息之后,摆放在不起眼的角落之中。 忙完这一茬之后,苏幕遮脸上浮现坏笑,满意离开。 他身影消失不到一顿早饭的时间,应天长的身影便出现在苏幕遮消失的地方。 “呵……自己都死到临头了,还顾得上苏文那小畜生?” 应天长对苏文的恨意丝毫不减,想到苏文的时候,心里便怒火翻涌,难以抑制。 “咔嚓……” 可旁边几块灰扑扑的石头忽然裂开,一个个海星模样的生物从“石头”里迸出,张开巨大的口器,朝着应天长喷出一团团色彩斑斓的汁液! “混账!” 应天长身体微微一颤,无形罡劲便散开,将七彩斑斓的汁液激荡四散,洒落在周围,染成了一幅抽象风格的涂鸦。 “喳!喳!” 喷出毒液之后,海星兽口器中还发出古怪的叫声,身体一弹,朝应天长扑了过来。 “哼!” 应天长只是冷哼一声,周围的海星兽便从半空跌落,不少还瞬间炸裂,变成一团恶心的血肉。 “苏幕遮!” 应天长握紧拳头,声音中都变了样:“不要被我抓到你!” 苏幕遮这样的行为,对应天长是有特殊的挑衅意味的。 海星兽是归墟一种超凡物种,不算危险,只能依靠吐出色彩斑斓的黏液,将猎物黏住,然后拖回海底或巢穴中慢慢食用。 应天长还是序列三的时候,有一次误入了海星兽的领地,被数以万计的海星兽包围。 幸运的是,他身上有着诸多超凡物品,也有好几件禁忌物,最终依靠着禁忌物的杀伤力和超凡物品的保护,支撑到了文灵殿高手的救援。 可高手赶来的时候,应天长也已被海星兽的黏液所捕获,将他包裹得严严实实,差点就闷死在毒液之中。 这次遭遇,被应天长视之为奇耻大辱,此后见到海星兽便赶尽杀绝。任何人在他面前提及或者展示这种超凡生物,也会让他勃然大怒,甚至会动手杀人。 随着时间流逝,应天长也渐渐位高权重,知道应天长这段黑历史的人也不多,更不敢在应天长面前提及。 苏幕遮可不管这么多。 他跟应天长已经处于不死不休的状态,能够让应天长不痛快的事,他都乐此不疲。 不然也不会穷极无聊地抓了海星兽随身携带,分明是打定主意,一旦有机会就恶心应天长。 “苏幕遮……在哪里?” 平息了怒火的应天长,闭上了眼睛,用冰冷的语气问了一句。 他很快就看到一个在御风而行,一脸夸张笑容的苏幕遮! 毫无疑问,苏幕遮知道他与幽灵岛达成了交易,一举一动都在掌握之中。 可苏幕遮依旧嚣张,故意让他看到这样的情况,就是想气他! “呵呵……” 应天长压下心头翻涌的血气,长长嘘出一口气:“笑吧,尽情地笑吧……等我抓到你的时候……” 顿了顿,他又问道:“苏文那小畜生在哪里?” 应天长想到,苏幕遮反应还是极快的,一个序列六若根本不想与敌人交手,只想着逃命,同是序列六的他根本追不上! 可要是抓到苏文,以苏幕遮的性格,肯定会去救人! “哼……” 可深渊终极意志却发出一声拟人的冷哼声。 应天长只看到一片漆黑。 不,这不是苏文的位置。应天长很快明白过来,他被终极意志拉黑了。 “混账!” 好不容易心平气和的应天长,心头怒火再次熊熊燃烧。 “等我晋升序列七……我第一个踏平你这破岛……什么深渊终极意志,不就是一头深渊混沌异兽的残魂而已吗?!” 应天长恨恨地想着。 可应天长并没发现,自从终极意志给他重塑了手臂之后,他变得易怒、偏激,冲动,骨子里更是充满了种种暴戾血腥的念头。 他被污染了。 可他并没有发现这一点。 应天长等待了片刻,发现终极意志并没有将苏文的位置给他补上,他又询问了一遍,最终确认了……终极意志是真的没打算给他关于苏文的消息。 “这就奇怪了……” 应天长也是惊诧:“难道它知道这小畜生跟儒家有点关系,不愿与儒家作对?” 他又否认了这种可能,死在幽灵岛的儒家超凡者,都不知有多少人了,区区一个儒家后辈,幽灵岛怎么可能会愿意忌惮他背后的势力? “这小子身上……应该还有秘密!” 应天长有了新的想法。 想到苏文竟然轻松晋升为史家超凡,而且在苏文晋升前几天,素来深居简出的殿主也提醒过他要注意此事,他心里便觉得平平无奇的苏文,似乎有些不简单了。 “那又怎么样,不就是个史家的记录者而已,一根尾指就能碾碎他!” 第一百七十八章 挠一挠 苏文忽然打了个冷战。 他感觉自己被什么东西给盯上了。 可地支却表示,周围没有针对苏文的恶意,虽然有不少超凡生物活动的痕迹,可并没有针对苏文。 “这就好……应该是我多心了……或者是杨亢在骂我?” 苏文自嘲地笑了笑。 他有些草木皆兵了。 “两人想去哪里?” 苏文跟在谢灵风后面超过了一个时辰。 整个过程,谢灵风都是鬼鬼祟祟地跟踪着吴勇,让苏文十分不解。 谢灵风赶走了吴勇,让吴勇独自一人去搜寻同伴,自己却悄然回头跟上,这到底图什么? “那难道谢灵风觉得,吴勇不是去找同伴,是另有目的?” 可是吧……尽管苏文对吴勇和郑明的了解都不多,可俩人的言行举止还是可以说明很多问题,吴勇应该没有太多花花肠子,他说回去找同伴,很可能就真的只是去找同伴而已。 谢灵风想通过吴勇找到其他的说明秘密……最终可能只找到个寂寞。 除非谢灵风的目的是吴勇本人了…… “就算他想偷袭吴勇,也早该动手了啊……” 苏文纳闷着。 吴勇并不算警惕,起码他跟在谢灵风身后,都还能寻到吴勇的气息,足以说明他不够谨慎——也可能是能力不够。 “爹……杨亢来了!” 这时,地支忽然提醒了一声。 “就说嘛!” 苏文心跳漏了一拍,他就觉得可能被杨亢盯上了,地支之前就是不够注意,没有发现。 “爹,我切断了您跟冰锥的联系,他是找不到我们的气息的……他很可能是循着谢灵风的气息而来!” 地支智慧可不低,做出了准确的判断,并且说道:“我们躲起来,他找不到的。” “好!” 迟疑了几秒钟,苏文也发现,跑是跑不过杨亢,就只能躲一躲了。 “那边有颗鬼脸树,我们到树下!” 地支给苏文指明了藏身之所。 “好!” 鬼脸树高度只有三四米,却是幽灵岛上排得上名号的凶险之物。 鬼脸树只有在夜晚的时候,才会变得危险。它能通过发出超凡者无法听到的低语,将人和古怪吸引到它旁边,然后捕杀掉。 白天的时候,鬼脸树就安安静静地陷入沉睡,只要不伤害它,就不会将其惊动。 顾名思义,鬼脸树的树干如涂抹着一层白石灰,长着类人的五官,面目狰狞,凶神恶煞。树冠枝条蓬松,长着密密麻麻,像发丝一样乌黑发亮的纤细叶子。 地支给苏文的建议便是让苏文钻到鬼脸树的树冠之中,躲避杨亢追踪。 “还好不是晚上……要是在夜里,这是给鬼脸树送菜了……” 钻进鬼脸树树冠的时候,苏文心里还是有点忐忑。 好在鬼脸树的“发丝”只是轻轻地蠕动,下意识地做了几个将苏文推开的动作,苏文纹丝不动后,也不再理睬,仿佛将苏文当成了身上的一部分。 “杨亢怎么也不可能想到我会藏在鬼脸树上吧……” 苏文对自己的藏身之所很是满意。 地支的预判很准确,杨亢很快就出现,而且沿着谢灵风留下的痕迹一路追了过去。 再过几分钟后,苏文便听到了谢灵风的怒斥之声,两人交手的声响也随即传来。 “地支,能看到他们吗?” “可以的……” 地支很快将杨亢和谢灵风的影像给带到了身边:“只要在咱们三里之内,都能找到他们的下落!” 地支对自己的业务水平也很是满意。 “杨亢!你一个做生意的人,竟然对老子下黑手!不怕坏了规矩,人人得以诛之吗?!” 影像之中,谢灵风双手握住一把锈迹斑斑的铁剑,与杨亢对峙着。 而谢灵风左肩上明显有一道伤痕,本是超凡物品的新披风,已经破破烂烂。还好他身上有这么一件披风,不然被杨亢偷袭了这么一下,那他毁掉的不只是披风,整个肩胛可能都会碎掉。 “少废话……苏文在哪里?!” 杨亢黑着脸问道。 他好不容易循着气息找到了活人,没想到苏文没看到,却是找到了谢灵风。 他很是怀疑,谢灵风跟苏文所有勾结,故意将他引开。 杨亢也不慌,既然谢灵风跟苏文有勾结,拿下谢灵风,仔细审问之后,自然能得知苏文的下落。 “什么苏文?老子不认识!” 谢灵风怒不可遏。 “不认识……呵,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吧!” 杨亢哪里会相信谢灵风的话。他之前辨认气息,可是确定了杨亢留下的气息之中,有着苏文微弱的气场存在,两人怎么可能不认识,不认识怎么走到一块去?! “等会你就会说实话了!” 杨亢很暴躁。 他不给谢灵风解释的机会,直接便开打。 “王八蛋!真以为老子好欺负啊!” 谢灵风也发飙了:“给老子死!铁柱,弄他!” 随着谢灵风一声怒吼,他手中的锈铁剑竟然爆发出暗红色的光芒,一时间血气翻涌,朝杨亢卷了过去…… “……这就打上了?” 苏文险些笑出了声。 尤其是看到杨亢和谢灵风互飙垃圾话的时候,他心里充满了喜感。遗憾的是,两人虽然厮混归墟很长时间,可垃圾话方面却没什么创造力,戏剧效果不够——他是把两人的厮杀当成格斗赛看了。 完全没有半点事情是因他而起的觉悟。 “杨亢还真厉害……” 谢灵风手里的铁剑,是一件禁忌物,杀力极强。 一击挥出的时候,周围五丈以内的东西,都仿佛被烈焰焚烧过了一般,变成一片焦土。可这样的攻击对杨亢的影响不大,他不但躲闪开了谢灵风的攻击,甚至还险些夺走了谢灵风手中的铁剑。 两人十个回合过去,谢灵风砍掉了杨亢两个衣袖,而谢灵风也挨了一脚,都没受到伤害,两人的实力伯仲之间。 “杨亢还是强许多……” 观摩强者的战斗是有好处的,苏文明显发现,杨亢有所留力,可谢灵风动用了禁忌物还只是跟杨亢势均力敌,没有占到便宜,便足以说明杨亢的强大。 “这家伙强得有些不讲理了……” 苏文可是清楚记得,昨天夜里杨亢被尸鸠追杀的狼狈样子。 在当时,杨亢应该付出了不小的代价才逃脱,可才过去了几个时辰,杨亢便满状态归来,丝毫不露疲态。 “难道这个杨亢,又是一个新的?” 苏文若有所思。 “不,就是昨天晚上那个……” 地支给了苏文答案:“在他身上应该发生了一些诡异之事,所以才会让他变得这么强……或者情况可能更极端……” “怎么说?” 苏文伸手挠了挠脖子。鬼脸树的丝状叶子轻拂他的脖子,有些发痒。 “杨亢有着一个更强大的本体,藏在不为我们所知的地方,每次他的分身死亡之后,本体总能快速在附近制造出一个新的分身出来……” “这……得序列几的能力,才做得到啊?” 苏文嘶了一口气。 “序列七,也可能要序列七以上吧?” 地支也说不准:“人类在超凡途径上的认知还处于非常低级的状态……用你们的力量划分,有些,有些捉襟见肘了。” “……” 被禁忌物吐槽,苏文一时间无话可说。他也没办法说什么。毕竟他步入超凡的时间还短,也没置评的资格。 “序列七……除了圣人,真的有其他序列七的存在?” 苏文摇了摇头,表示对此难以置信。 “当然有的……没见到,没记录,不代表没有啊。” 地支纠正苏文的认知。 “……” 苏文觉得地支的说法还是过于夸张,稍稍保留了意见。 只是他忽然便想到曾经的一个古怪梦境,在那个梦里,他所看到的法相、诡异生物,一个个看起来都比他见识过的序列五、序列六强太多。哪怕当时注意到他的最弱存在,恐怕也是一只手就能轻松吊打应天长的存在。 苏文默不作声。 “那应该只是梦境中才会出现的东西吧……” 苏文如此想道。 “咦……” 苏文又用力地挠挠脖子,忽然一阵心惊。 “它,它在挠我?!” 不是说鬼脸树白天的时候不会动的吗!那挠他的是什么玩意? “地支……切换场景……看看我们身后!” 苏文不敢轻举妄动。 地支的反应也够快,顷刻之间,苏文便看到了自己的背影。 “……卧槽!” 苏文看到,在他身后,有无数的发丝大小的叶子垂落到他背后,末端展开了向蚊子喙般细微的口器,往他皮肤里扎。不过地支的防御还是可靠的,叶子的尖喙 这还不算可怕。 可怕的是,在树冠顶部,挤着一大片苍白的人脸,正睁大着眼睛,露出诡异的微笑,一点一点地往下挪动,不少更是已张开了嘴巴,露出了非人的獠牙。 “……?!” 地支也茫然了一下,鬼脸树上藏着这么多诡异的东西,它竟然一无所知,这让它有些难为情,感觉自己的名声和口碑都受到了严重的损害。 “爹啊,赶紧溜啊!” 反应过来的地支,大声嘟囔了起来。 第一百七十九章 山水有相逢 “……” 听到地支的提醒,苏文便觉大事不妙。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地支如此失态。 还好地支是叫他赶紧溜,而不是赶紧逃。虽然本质上一样,但紧急情况却大为不同。 地支的光华包裹住了苏文,苏文也一头往外扎了出去。 “滋溜……” 可周围的树枝却一下子卷了起来,将苏文四肢都捆住。 “断!” 苏文口中发出一声轻喝,刻刀将缠在他手腕的枝叶割断。 “滋滋……” 鬼脸树枝叶被割断的时候,还冒出阵阵青烟。 “还好……” 苏文松了一口气。刻刀还真是神器,鬼脸树都扛不住它锐利的刀锋。 只可惜刻刀刃口太细小,不然这一刀下去,起码能够切断大部分束缚了。 “刷刷!” 一只手获得自由之后,苏文挥动手臂,将两腿,左臂上的枝条尽数劈断,人也从树上坠落。 可鬼脸树不愿放走这么一头自己送上门来的猎物,树冠上的人脸更是朝着苏文发出尖锐的嘶吼,试图将苏文吼晕过去。 “不准动!” 苏文凌空喊出这么一句。 他本是抱着试试看的心理,可没想到的是,鬼脸树竟然呆滞了片刻。 “啪”的一声,苏文落地。打了一个滚后,他与鬼脸树拉开距离。 “嗖!” 鬼脸树依旧没有放弃捕捉苏文,几条树根突兀从他脚下的泥土上钻出,缠住了他的脚踝,将其拖往树下。 “桀桀……” 树干上苍白的鬼脸对着苏文发出悚然的笑声,竟然裂开了一个大嘴,漆黑空洞的嘴巴里,竟然布满了倒刺般的獠牙! “这玩意真的吃人!” 看着鬼脸上的大嘴,苏文不用比划就知道,这玩意能一口将他吞掉! “快来吧,来跟我们融为一体……” 树冠上的人脸也钻了出来,朝着苏文发出各种音调的声音,重复着同样的语言。声音钻入苏文耳中的时候,他只感觉头脑昏沉,反抗的意志都削弱了几分。 “这可不妙……” “快来吧……桀桀桀……不要做无谓的抵抗……” “子曰:松开!” 苏文咬住舌尖,痛楚让他精神一振,又一发嘴炮轰出,鬼脸树的树根顿时松开。 苏文再次落地,人如鹞子翻身,朝远处飞去。 “嗖!” 可他还是低估了鬼脸树的反应速度。依旧是几条树根从地上钻出,缠住了他的左腿,重重一拽,将苏文拉回了地面。 “哼!” 苏文手起刀落,刻刀便将几条树根砍成两截,从地上爬起来,一瘸一拐地朝前跑。 “嗖嗖……” 更多的树根从地面钻出,可苏文已经注意到了危险,想再次卷住他便有了难度。躲闪之间,苏文距离鬼脸树越来越远。最终鬼脸树也只能抖动着根须,朝着苏文方向发出凄厉的吼叫,却再也奈何不了苏文。 “叫什么叫!等我有机会,一把火烧了你这棵破树!” 苏文一脸狼狈,回头看着鬼脸树低声怒骂一声。 “呵……是吗?要不现在就把它给烧了?” 旁边一个笑眯眯的声音响起。 苏文一抬头,看到了杨亢。 “……呃,不用这么急吧?” 苏文脸上的表情僵硬,讪讪笑了起来:“我们得讲究个惩前毖后,救人治病的理念才行……一言不合就打打杀杀,不符合时代的潮流。” 真是倒霉……逃命都能跑错方向…… 苏文心里暗暗喊苦。 “有道理……” 杨亢一脸嘲讽。 苏文目光快速打量了杨亢,见他脸上有一道血痕,看样子是被谢灵风伤的,谢灵风则在杨亢五十米开外的地方,双手拄着铁剑,气喘吁吁,似乎已经透支了力量,难以为继。 其实两人的战斗已经进入了生死关头。 可苏文在鬼脸树上弄出的动静太大,两人想不注意到都不行。 尤其是杨亢,听到苏文的声音之后,注意力便全放在了苏文身上,哪还想跟谢灵风拼个你死我活。 谢灵风更不愿跟杨亢厮杀。这一场战斗本就莫名其妙,杨亢愿意主动停下来,那再好不过了。 “你胆子不小,竟然敢躲在鬼脸树上……呵呵……这种事我只听人说过,没想到还真有人干这种蠢事……” “不是没经验嘛……” 苏文苦笑一声:“真想不到,我竟然又落在你手里了……累了,要杀要剐随你便吧……老子不挣扎了。” 嘴里说着不挣扎,苏文却用眼中余光打量着周围,寻找可以逃命的途径。 “想跑?” 杨亢又笑了:“看在我跟任正安的交情上,我一路没让你吃过苦头。你要是再逃,我抓住你后,便把你两条腿都打断……要试试吗?” “不了不了……我哪还有这个胆子。” 苏文连连摆手。 杨亢却是不信的。 “你的仇人?” 苏文一副好奇的样子,盯着对面的谢灵风打量着。 “不是你同伙?” 杨亢瞥了苏文一眼。 “你他娘的才跟他是一伙的,这小子老子第一次见!” 谢灵风愤然说道:“我知道你的德性,就是想找个理由对老子动手!” 谢灵风虽然没跟杨亢打过交道,可多少还是听过杨亢的名声的,掮客是杨亢的本职,可此人在人族域外,可是出了名的心狠手黑,落单的超凡者遇到他,要不是比他强大的,都被他勒索打劫过,许多超凡者的失踪案件,似乎都跟他有关系。 只是在归墟这种没有秩序的地方,除了死难者的亲友家属,也不会有人会想着为死者主持公道。弱肉强食,在这里是自然规矩,并没有人觉得强者劫掠弱者有什么不对。所有人都想这样做,只是实力允许还是不允许而已。 “我要动你,不需要理由。”杨亢傲然回了一句。见到谢灵风怒火中烧的样子,他便意识到自己很可能是真的搞错了。 谢灵风是真的不认识苏文,只是凑巧走在同一条路上,被他误会了而已。 他倒也想过会不会是苏文跟踪谢灵风,借谢灵风的气息掩藏自己的行踪。可杨亢却否认了这种可能,毕竟谢灵风跟他都能打个有来有回,苏文哪来勇气跟踪这样的一位超凡者。 “此事不会这么算的!” 谢灵风撂下一句狠话,缓缓后退。 “且慢!” 苏文却喊住了谢灵风,冷笑一句:“这位杨亢先生,可是掌握了幽灵岛的大秘密,据说与永生相关呢……你就不好奇,不想知道杨先生的秘密?” “苏文……” 杨亢脸色平静如水,只是目光却凛冽如刀锋。 他都有些不明白,苏文哪来的勇气,在这时候说这样的话。 “不是吗?” 苏文迎向杨亢的目光,淡定说道:“昨天晚上你被尸鸠围攻,求我帮忙的时候,可是这样说的……而且!” 苏文语气重重一顿,继续说道:“我后来是不是帮你消灭了不少尸鸠,这个可不能不认账。” “好小子……胆子真不小。” 杨亢压住火气,点头笑了。 昨天晚上所发生的事情,他可是记得清楚。 诱导苏文被尸鸠的超凡气息污染,找出苏文的踪迹,他自然是有意为之。 可那时候,他向苏文求援的心思却也是真实的。他当然不是指望苏文有帮忙的能力,而是想让苏文帮他转移了尸鸠的注意力,让他从容逃离。 至于苏文能否活下来,他是肯定的。 他已经意识到,幽灵岛似乎真的不愿主动收割苏文的小命,所以到最后,尸鸠肯定不会伤害苏文,到头来,他还是可以折回抓住苏文,继续带去献祭。 可最终是苏文虽然上当,可幽灵岛也是真的狗,根本没有给他逃生的机会,最终他还是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才得以逃脱。而苏文……毫发无损。 “如果是真的话……” 杨亢的眉毛忽然跳了一下。 他似乎把苏文的作用最小化了。 如果幽灵岛眷顾,或者敬畏苏文背后的某种势力,那苏文在手,他等于手里多了一张好用的牌。 顾忌到苏文的存在,幽灵岛哪怕依照规矩对他进行试炼,也不得不降低危险程度,避免伤害到苏文。 “我怎么就只想着把他给献祭了呢……” 杨亢表情一阵变化,最终想到了一个更可怕的问题。 他献祭的主要目标,便是幽灵岛上的终极意志……简而言之,就是幽灵岛自身。 可看幽灵岛的态度,祂根本不可能会接受这个祭品好吧…… “失算了……我这脑子,最近是越来越不好用了啊!” 杨亢在心里悄然感慨。 他收了收态度,对着苏文挤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嗯……你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他回头冷眼瞥谢灵风一眼:“是的,永生的秘密,想不想知道,我现在心情不错,可以算你一份!” “……” 苏文和谢灵风脑子齐齐冒出问号。 两人心里此时都在想,这人脑子是不是有病! 苏文不过是想把杨亢的秘密泄露出去,让杨亢生出灭口之心,把谢灵风截下来。而他可以趁机逃跑,这是三岁小孩都能看破的小伎俩,可杨亢却似乎当真,觉得可以让谢灵风参与其中。 “没兴趣,不用了,我很忙的!” 谢灵风拒绝三连。 第一百八十章 幽灵之眼 “嗯?!” 见谢灵风竟然拒绝了他的邀请,杨亢顿觉意外,脸色一沉:“你也配拒绝?” “……” 谢灵风深吸一口气,握紧铁剑,瞪着眼睛说道:“姓杨的,你可不要欺人太甚!” “既然知道我的秘密,要么参与其中,要么死路一条……不要逼我!” 杨亢一肚子气。 苏文捅破了他的秘密,可考虑到幽灵岛的态度,他又不敢对苏文有过激的行为,便只能把气撒在谢灵风身上。 “……到底是谁在逼谁啊!” 谢灵风感觉杨亢不是像脑子有病的样子,而是真的有毛病,病得不轻。 杨亢恶狠狠地说道:“我不管!我现在想做个好人,不想动手……你可不要放弃了活命的机会!” “……这话听起来怎么那么耳熟?” 苏文有些哑然。 “咳咳……好!” 感受到杨亢那凛冽的杀人目光,谢灵风忽然像泄气了的皮球,一口答应了下来。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他感觉到杨亢的气势不减,动了杀念。可他的铁剑已经耗尽了禁忌之力,需要一定的时间恢复。 没有了铁剑,谢灵风自知不是杨亢的对手。 既然错过了逃生时间,也失去了抗衡的资本,在杨亢察觉到他力量不足之前,提前顺坡下驴,那是最好不过的事。 “算你识相!” 杨亢冷笑一声,一身杀气也缓缓退去。 “跟我走!” 杨亢甩下冷冰冰的一句话,朝前走去。 “去哪里?” 看着杨亢的背影,苏文心里盘算着,自己是不是应该给杨亢来一个旋风,然后扭头就跑。 只是这样的技能他已对杨亢施展过,效果不佳。 “既然没有太大的作用,还是不要作死为好。” 苏文摁下蠢蠢欲动的心思。 “地支,找得到老苏的位置吗?” 苏文自知无法摆脱杨亢的魔爪,可杨亢却也不是苏幕遮的对手,苏文便只能寄望苏幕遮能找到他。 “……不能。” 地支表示,苏幕遮已是序列六的大能,地支已经无法将他纳入自己的检测范围,尤其是苏幕遮刻意掩藏了气息,别说双方距离可能很远,就算在身前,地支也难以感知得到他的存在。 最终地支表示,苏文如果想找到苏幕遮也不是没办法,只要不刻意控制气息,苏幕遮自然能够循着他的气息找过来。 当然……这样做风险同样不小。 应天长也在找他。万一苏幕遮没能出现,却来了个应天长,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除此之外,幽灵岛上也有着土著古怪出没,还有许多禁忌生物。 超凡者的气息对它们而言都是美味的食物,苏文这样做,无疑是在给它们释放着积极信号:来呀,快活呀…… 谨慎考虑了可能引发的后果之后,苏文决定,老实一些,不要作死,不然苏幕遮还没到,他们就迎来了一波古怪或者应天长的光临,那可就真好玩了。 “你要带我们到哪里去?” 苏文试探地问了一句。 “到了就知道了……” 杨亢冷笑一声。 “莫不是去幽灵之眼?” 按照杨亢的要求,走在最前方的谢灵风,扛着大铁剑,瓮声瓮气地说道:“我可要提前跟你说好哈,别的地方我可以跟你去,幽灵之眼可不行……” “你知道的倒是不少。” 杨亢说道:“我们要去的地方,便是幽灵之眼。” “……” 谢灵风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了杨亢一眼:“你不是在逗我?” 杨亢耸了耸肩,只是冷冷看了谢灵风一眼。 “……还真是……我特喵的……” 谢灵风有些急了。 他一顿饭吃几个菜自己心知肚明,幽灵之眼这样的地方,已经超出他能力之外,去了就是送死。 “我进出几次了……第一次进去的时候,还只是个序列三。” 杨亢云淡风轻地说道:“只要掌握了幽灵之眼的奥秘,不会有任何危险。” “哼……真的?” 谢灵风将信将疑。 杨亢序列三都能玩转幽灵之眼,那他一个接近序列五的超凡,是不是也能试试? 想到这里,心里便蠢蠢欲动。 “自然。”杨亢挥了挥手:“其实那也不算什么秘密,幽灵之眼只是看起来像个迷宫,但每一条道路都颜色分明,红、白、黑、黄、绿,红色和黑色的道路遇到就转,白色地方不要逗留,绿色的是过道,只要沿着有黄色标记的道路走,就不会出任何问题。” “如果没遇到黄色标记的道路呢?” 谢灵风吞了一口口水。 他对幽灵之眼有一定的了解,杨亢所提及的内容都与他的认知有对应上的地方,便多了几分相信。 “幽灵之眼……” 苏文眼皮跳了一下。 他所掌握的知识里有关于这地方的记载。 这是幽灵岛最核心的地方。按照幽灵岛的意志所定义,这里是归墟与深渊连接的窗口。 但大衮并不这样认为。 大衮认为那并不是深渊的窗口,而是一种映射,或者镜像,是化身幽灵岛的那位远古终极的意识现实化后的产物。 只是关于幽灵之眼,大衮所知也不多。它终究没有踏足过幽灵岛,只是达贡族有探索过幽灵岛,大衮从它们的认知中获得了关于幽灵之眼的相关知识,而达贡的智慧普遍不高,它们的认知也可能出现谬误,大衮是根据它们所看到的景象,最终推断出若干的一些相关信息。 值得指出的是,在史家和其他超凡者的记录和认知中,达贡族是大衮的后裔,实际上并非如此。 达贡族是大衮的创造物,是他以归墟的黑暗生物,加以超凡之力创造出来的一群杂役,用来帮它在海底建造宫殿,捕获猎物所用。 但后来大衮被圣人封印,达贡族也从海底迁徙到了岸边,开始演化,智慧也比大衮创造的时候更高一些。 迁徙到海边的达贡族依旧崇拜和祭祀大衮,并且以大衮为它们的祖先。 只是从本质上来说,大衮跟达贡族没有血脉上的关系。 “一个死去多年,只残留部分意志的深渊终究意志……能给与杨亢什么样的力量,让他会相信自己已经掌握了永生的秘密了呢?” 从一开始苏文便知道永生不过是个伪命题。 而且……超凡者的生命本就很长,像杨亢这样的超凡者,只要自己不作死,寿命都在五百岁以上的,若养生得当,活成一两千年的老乌龟,也不是不可能。 也就是说,杨亢还有着漫长的寿命,永生这样的话题,对他吸引力也不大,不应该表现出如此急切的意愿。 “除非……” 苏文蹙了蹙眉,然后摇头。 杨亢的思维一直都有些混乱,做出不符合逻辑的事情并出奇。 “也就是说……这个念头,或许不是他自己想的,而是被植入了这样的想法,变成了他的执念……” 苏文想得越多就感觉越心累。 杨亢可是死过了好几次,眼下这个已经是第三个杨亢。 这还是苏文所见到的。在别处是否还有出了意外的杨亢,他可不清楚。可死了那么多次之后,杨亢还不忘回到幽灵岛,寻找永生的秘密,这执念就有些可怕了。 “他……他的记忆有些混乱,但灵魂中没有被动过手脚的痕迹……” 苏文把这个问题抛给地支,地支很快有所反馈。 “而且有部分现象很有趣,杨亢表现出来的力量虽然驳杂,可在极其根本的位置,文脉十分纯正,似乎是名门显学的超凡途径,而且途径序列很高。……诶呦,他发现我在偷窥了!” 地支忽然郁闷一句,切断了跟苏文的联系。 “你们!” 杨亢忽然心跳漏了一拍,眼神锋锐地扫过谢灵风和苏文:“谁在偷窥我的意识海?!” “啊哈?” 谢灵风扭头看了杨亢一眼,翻了个白眼说道:“我倒是想……可我有这能力吗?” 苏文也赶紧两手摊开,表示杨亢的怀疑纯属无稽之谈。谢灵风都做不到的事,他凭什么做得到啊? “呵……不要被我发现你们搞事情……” 杨亢从怀里掏出一个灰扑扑的手帕,从里面掏出一块表面有金色光芒的黑石吊坠,挂在了脖子上。 “我倒是得看看,谁的胆子这么大!” 怪伤吊坠之后,杨亢嘴角上扬。 “这是什么宝物?” 苏文好奇问道。 “黑魂石。” 杨亢淡淡一句:“在幽灵之眼,遍地都是。” “那这东西有什么作用?” 苏文更好奇了。 杨亢这回却是不说话了。 “黑魂石是好东西啊。”谢灵风应了一声,目光炙热地扫过杨亢胸口,叹了一口气说道:“不仅有隔绝别人窥探意识的能力,上面还依附着一缕终极的意志,谁要是窥视佩戴者的灵魂,就会被这一缕意志所发现,并且污染,无所遁形,而且还会被污染的力量所伤害……” “这么可怕……” 苏文咋舌说道。 “那是……不过听说黑魂石很难从幽灵之眼带出来,除非……”谢灵风看了杨亢一眼,欲言又止。 “除非什么?” 苏文见谢灵风吞吞吐吐,便又问一句。 “得到终极意志的允许……通常需要跟它做一个交易。” 杨亢应了一声。 第一百八十一章 天坑之下 苏文和谢灵风都伸长了脖子,想知道杨亢与终极意志做了一个什么样的交易,以至于他可以在这地方随心所欲地往返。两人的想法还是有点区别,苏文是想知道杨亢付出了多大的代价,却变成了现在如此诡异的样子。 谢灵风则是想知道杨亢究竟从幽灵岛里获得了怎么样的好处。 “哼……” 杨亢却只是冷冷一笑:“每个人的交易都不一样,付出的代价也尽不相同,你们确定要知道我跟祂做了什么样的交易?” “为什么不呢?” 苏文问了一句。 “苏小哥,最好别问。”谢灵风难得跟苏文说一句话,提醒苏文:“他话中有陷阱,甚至涉及了幽灵岛的诡异污染力的左右,一旦知道他的交易,很可能也会掉进一个圈套之中。” 苏文悚然惊醒,点了点头。 “你倒是聪明。” 杨亢瞥了杨亢一眼,意味深长地望着苏文:“还想知道吗?” 苏文连连摇头:“算了算了……要不起要不起。” …… 幽灵之眼处于地幽灵岛最中央的位置,是一个狭长的天坑。 若飞到幽灵岛上空俯瞰,便能看到这个五彩斑斓的天坑,像一颗人类的眼睛,凝视深邃的星空。 这便是幽灵之眼名字的由来。 幽灵之言内部有纵横交错的石林,将偌大的一个空间分割成无数细小的区域,只留下狭长的过道。过道上有着不同的色彩,色彩似乎从一开始便出现,不同色彩也代表着地区的安全状况。其中黄色地带代表着绝对的安全,在这区域之内,基本没有危险,或者没有可以危及生命的危险。 最凶险的区域,当数黑色和红色区域。遇到红色,则意味着有风险在附近徘徊,而黑色的区域,意味着死神已经提着四十米的大砍刀朝脖子上劈砍了。 杨亢已经往返幽灵之眼几次,轻车熟路地带两人找到了所在区域。 “进入幽灵之眼之后,我们可能会失散一段时间。” 站在天坑边上,杨亢身上的破烂披风被天坑下方呼啸而起的狂风吹得猎猎作响。 他犹豫了一下,享了自己知道的知识:“里面有一个联络的小技巧,如果经过绿色通道的时候,要是在旁边的石壁上看到镶嵌着黑色的石块,就挖下一块,握在手里,在心里呼唤对方的名字。如果大家手里都有黑石,是可以感应到彼此的位置的,部分时候还能进行简单的交流。” “还有这种事……” 谢灵风啧啧称奇。 “关键是……我们该怎么下去?” 苏文看着天坑下面那巨大的眼睛,小腿就有些发抖。 他目测天坑高度超过五百米,可他也只能看到幽灵之眼的部分区域,看得出来,里面的空间极大,哪怕没有任何危险,走马观花地逛一遍都要十天半月的时间,还是不眠不休的那种。 “当然是……”杨亢忽然对着苏文咧嘴一笑。 看着杨亢诡异的笑容,苏文心里便觉大事不妙。 杨亢忽然来到他身前,一手搭在他肩膀上,冷不防之下便封住了他的文脉,不让他运转超凡力量,用力一推。 “当然是跳下去!” 杨亢笑眯眯地对着往下坠落苏文说道。 “啊哇哇……我靠你大爷的杨亢……” 耳边是呼啸的风。 苏文对着杨亢竖起了中指,破口大骂。 杨亢没理会苏文的骂街,转头看着谢灵风:“你自己跳呢,还是我帮你?” “我,我自己来!” 谢灵风感觉两腿发软。 此时他脑海里掠过许多词汇,如“蓄谋已久,谋财害命,心狠手辣……”更多的是后悔,脑子怎么犯抽,竟然会跟着杨亢来这种鬼地方……苏文掉下去肯定没命了,接下来该轮到他了……还好他不像苏文,没有还手之力。 感觉到铁剑传来温热的气息,谢灵风精神一振,铁柱的技能终于冷却,可以再次使用了!有铁剑在手,杨亢想逼他跳崖,可没那么容易,大不了同归于尽。 “那就好!” 就在谢灵风内心戏份满满的时候,杨亢张开双臂,闭上眼睛,朝前方一头栽落。 “呃……是真的跳啊?!” 看到这一幕,谢灵风太阳穴都突突地抽动着,有些难以置信:“杨亢这厮,竟然没有骗我?” “这样一来……我岂不是可以离开了?” 谢灵风惊喜无比。 摆脱了杨亢这个瘟神,他如释重负。 “可是……”很快谢灵风又陷入了纠结当中。 “来都来了……就这样空手而归,是不是不合适……” 他上岛的目的,也是冲着跟终极意志做一个交易而来的。而且他对幽灵岛的认知严重不足,只从信息贩子手里买了不知经几手,乱七八糟,准确率感人的知识,便匆忙上岛。 买到的信息互相矛盾,但选择也十分丰富,按照他的愿望,他只需找到一个鱼头人的部族的祭祀台,就能通过献祭的方法,获得一个愿望。 祭品是一些超凡材料,同时还要有一些活物。 最好的活物自然是人类超凡者,可找不到也没关系,可以在幽灵岛捕捉一些超凡生物,也勉强凑成一次献祭。 发现吴勇和郑明之后,谢灵风便想着把这俩活宝骗去当祭品也是不错的选择。 只可惜惊动了土著古怪,半路丢了个郑明,跟踪吴勇的时候,又被杨亢找上门,被迫来到了幽灵之眼。 “这里……如果有收获的话……应该比找到鱼头人的祭坛更丰厚吧……” 谢灵风纠结着。 讲真,他对找到鱼头人的祭坛已不报什么希望。昨天夜里,他就是循着信息贩子给的地图去找祭坛,结果摸到一窝古怪的老窝里去,不是铁柱给力,他和吴勇根本跑不出来。 “他喵的……来都来了!老子自打来到这地方,就没打算活着回去!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赌一把!” 他把铁剑往腰间的小小剑鞘一塞,铁剑便没了踪影。随后谢灵风一顿脚,一咬牙,嘴里骂咧咧的,一头往天坑扎了下去。 …… “呼……” 坠落瞬间,苏文便发现文脉挣脱了束缚,可从幽灵之眼坠落的过程中,他发现自己也使用不了超凡力量,比如他想用旋风把自己送上去,可耗费了许多心神,却无法成功。 顷刻之间,他来到的地面。 苏文本以为自己会随着一声“彭”的重响,就此化为一团血肉烂泥,却猛然发现下坠的势头忽然减弱,平缓落在了地上。 只是姿势十分不雅,他是脸先着地的。 “呃……” 苏文从地上爬起来,拍掉身上的泥土,环视四周。 脚下一片黑乎乎,左右的高耸的石壁,石壁也是一片灰黑,但泛着一种类似金属的光泽,使得周围有一点微光,对超凡者而言,已足以看清楚环境。 “这里……” 苏文大是惊异:“不是说幽灵之眼中,道路纵横交错,五彩斑斓吗?” 看到的东西竟与杨亢所说的大相庭径,苏文有些怀疑,杨亢是不是在糊弄他? “爹啊!还不快跑?!” 地支的声音有些缥缈断续地出现在苏文意识之中,仿佛是出现了信号延迟的一般的效应。 “卧槽!” 苏文心里打了个突。 也是这么一瞬间,他才忽然明白。 不是杨亢说了假话,而是他运气背,他直接掉落到了黑色区域,自然看不到色彩斑斓的情景! “凶险之地!” 他撒腿便跑! 往哪边跑不重要,重点是千万不能留在原地! 就在苏文提步的瞬间,软泥地上忽然探出一条白骨手臂,往他脚踝抓过来! “咔嚓咔嚓……” 石壁上也浮现一张张人脸,只是人脸上五官不齐,除了眼睛之外,眉毛鼻子嘴巴一概欠俸,直勾勾地盯着苏文。 苏文的眼神只是扫中其中几张人脸,便感觉思维变慢,仿佛灵魂被割走了一块。 “嗡……” 地支这时也终于给苏文弹出了屏障,将苏文护在其中。 只是这一次,地支提供的屏障黯淡无光,在石壁暗灰的光芒之下,根本分辨不出来。 好在还是帮苏文抵挡住了这一波直接攻击灵魂的力量。 “深渊凝视……” 神秘知识告诉苏文,这是来自深渊的的诡异力量,而且还是削弱版本的,若是正常状态的深渊凝视,苏文只是被看上一眼,灵魂便已彻底湮灭,身体变成行尸走肉,成为深渊操控的傀儡。 苏文果断闭上了眼睛。 探手入怀,将珠串套到手腕上,又摸出了玉佩,牢牢绑在腰带上。 又一手握住了刻刀,小墨也随着他意念出现在肩膀。 这么一套组合之下,苏文相信,就算他硬刚杨亢,都不一定会落下风,甚至还能让杨亢吃足苦头。 只是在诡异的幽灵之眼中,苏文并没有足够的信心,可以在这里存活下来。 “呼啦……” 一根毫无征兆的触手,从石壁下方的小孔穴里钻出,狠狠地抽在了苏文背后,就这么一下,地支支棱起来的防御竟被击破,好在珠串发出了柔和的光芒,护住了苏文全身,才让苏文逃过一劫。 而珠串更是射出了一道紫色的光,轰在了触手之上,顿时半根触手化为灰烬。 “吱吱……” 触手发出老鼠般的叫声,瞬间退回了洞穴里面。 “停下来吧……” 石壁上的人脸忽然多了一条嘴缝,对着苏文窃窃私语。 第一百八十二章 犯规 苏文没有理会石壁上的怪脸,不去看它们的眼神,更没有想听它们想说什么。 反正说的都不是什么好话,一旦被它们的话语所吸引,引发的后果可就是一个大悲剧了。 “哗啦……” 周围有不少骷髅破土而出,拖着残破的身躯,摆出各种诡异的姿势,朝着苏文冲击而来。 不少骷髅身上还有衣物,甚至还有盔甲披风,还有身材高大,看上去不像人类的骷髅,拖着破烂的武器,想将苏文拦截下来。 “殒命此处的可不止人族超凡者……” 苏文心里暗想着,一脚飞踹出去,便将一个头戴一顶破烂毡帽的骨架踹散架,还踩着对方的脑袋继续朝前方飞奔。 “咔……” 那骷髅也是凶悍,虽被苏文踹成一堆骨头,可还是张大嘴巴,想咬住苏文的脚后跟。 可它的谋算最终还是落空了。 “这就是特喵的没什么危险?” 苏文在心里疯狂吐槽杨亢。这货的心……真脏! 死在这地方的超凡者都不知道有多少,亏得杨亢还敢说这里没有危险! “那这些人……是怎么死的?” 苏文很想将杨亢拉来此地,让他睁大狗眼好好看一看,这叫没什么危险? 当然苏文也知道自己在钻牛角尖。 杨亢说的没危险,是掌握了幽灵之眼一些秘密的前提之下的。 这些骷髅生前,可能并不知道,黑色的区域是危险区,误入或者落在此地的时候,没能及时离开,最终变成了牺牲品。 杨亢却是知道的,所以他觉得这地方没危险。 而且一般来说,不是运气特别差的人,基本都不可能会直接掉落到黑色和红色区域。 幽灵之眼吞噬祭品的时候,可是比较挑剔的,不仔细甄别祭品的成色就囫囵吞下去,不是它的风格。 苏文更不知道,他之所以这么倒霉,不是幽灵岛故意针对他,而是盘踞此处的意志根本不想与他有任何的交集,切断了对他的感知。 所以苏文的遭遇,它既没有在后面推波助澜,也没有在苏文危难的时候拉一把。 就当苏文不存在。 若这个意志稍微给苏文一点关注,苏文也不至于真的顺其自然地倒霉到掉落到黑色区域。 “留下来……与我们融合一体,永生……不朽!” 两边石壁上的人脸发出的声音从细微、混乱到整齐大声。 声音直接轰击在苏文的灵魂深处,他感觉头皮一阵阵地发麻。 手腕上的珠串上面的字符都开始跳动,而腰带上的玉佩,也散发出刚凛的气息,轰击在周围的石壁上,被刚凛气息轰中的怪脸,瞬间变得稀巴烂,只是破烂的嘴缝里,依旧用着含糊不清的声音在嘟囔着什么。 “你是跑不掉的,回来吧……” 身上的禁忌物发出的攻击越强,石壁上的反应也越激烈,似乎跟苏文杠上了。 “真是可怕的地方……” “扑棱棱……” 更要命的是,苏文听到头顶响起了禽鸟振翅的声音。 “尸鸠!” 苏文倒吸一口凉气。 但来的不是尸鸠,而是一头似蝙蝠一样的怪物,怪物身上长着破烂的翼膜,身上油乎乎的,有黑色的液体从身上不断分泌滴落,落在地上,还会发出滋滋的轻响。 “啊!” 怪蝠出现在苏文的视野的时候,便朝着苏文发出一声怪叫。 “呃!” 苏文感觉脑子被利刃狠狠地搅拌了一下,剧痛之下,一片空白。鼻腔更是一热,两行险些从鼻子里流了出来,滴落地面之后,地面一阵沸腾,有无数的肉芽一下子钻出,扎在血污之中,将其吸收干净,肉芽蓬成一团烂肉,可很快长出锋利的口器和爪子,朝苏文快速挪动。 “什么鬼地方!” 苏文勉强稳住了心神,大口呼出一口气,刻刀用力一劈,劈中正要张口咬住他的怪蝠! “彭……” 苏文被怪蝠的余力撞飞出去,撞在了石壁之上。怪脸们顿时欢呼雀跃,张开嘴巴撕咬苏文,却是被一层薄薄的屏障挡住,一无所获。 “啊!啊!” 怪蝠发出尖锐的吼叫,折身便逃。 可被刻刀劈中,想逃命已太迟。伤口上冒出了火光,迅速蔓延到了怪蝠全身。 怪蝠边飞边发出惨叫,短短时间里,在半空中化为灰烬。 “还好……” 苏文松了一口气。 刻刀对怪蝠有着尸鸠的杀伤效果,觉得自己运气还算不错。 不然这头怪蝠,很可能便将他整死在这里。 他身上三件禁忌物都无法有效隔绝伤害,怪蝠的攻击实在过于可怕。 “这玩意,起码有序列五的实力了吧?” 苏文心里悚然。 一头怪蝠就相当于钱浩然的战力,这是骇然听闻。哪怕是在归墟这种不能以常理揣度的地方,也一样出乎意料。 苏文甚至认为,如果钱浩然没有做足准备,他也可能也会在怪蝠的攻击下吃大亏。 “这地方实在危险!” 怪蝠被击杀时发出的凄厉叫声,着实震慑了不少蠢蠢欲动的诡异之物,就连两边怪墙上的人脸,都沉默了差不多十秒钟,才忘记了对刻刀的恐惧,再次对着苏文嚷嚷起来。 但苏文很快就发现了左侧有通道,果断转身,跑了过去。 “这是什么运气……” 闯入新的道路之后,苏文在心里疯狂吐槽。 地面是一片朱砂的暗红色,两边石壁也一样,散发着淡淡的血光,将苏文身上也染上一片血红色。 令人感到不安的是,苏文还闻到了浓郁的血腥味,仿佛此地的殷红,不是颜料染成,而是用新鲜的血液涂抹上去的。 “呃……还真是?” 苏文看到,石壁上竟然有红色的液体缓缓流动,仿佛刚刚被泼上了一盆鲜血,鲜血在往下流淌时渐渐凝固,颜色加深。他更是感觉到,周围的石壁看起来更像是活物,仿佛自己已经置身某种诡异生物的体内。 “爹诶……你的想法没错!这就是一头活物,不,这条道路活化啦,快退回去!” 置身幽灵之眼,地支不能像之前那般可以跟苏文轻易交流。 可此时它还是迸发出了最后的倔强,在意识深处提醒苏文。 “卧槽!” 苏文回头狂奔。 跟黑色通道里各种诡异生物比较起来,已经活化了的红色通道,显然更加可怕。 “桀桀……别跑啊……” 有声音在苏文耳边响起。 两边石壁也缓缓合拢,血腥黏糊的石壁上,无数倒刺、肉芽和触手舒展开来,想将苏文彻底地包裹在里面。 这一瞬间,苏文想到的是猪笼草,他是跌落到了猪笼草里的苍蝇…… 幸运的是,他还没深入红色通道,不然想退出怕是来不及了。 “呃……” 一头闯出通道之后,苏文看到两条通道的交界处,有两头骷髅正鬼鬼祟祟地躲在一旁,似乎想伏击他。 “这玩意竟然还有智慧?” 苏文甚是惊讶,一脚将一头骷髅踢到了红色通道之内。 另外一头骷髅似乎很是惊悚,没想到自己竟然暴露了—它们分明靠在石壁上的,按道理,苏文察觉不到它们的气息。 的确,苏文没有察觉得到骷髅的气息,可骷髅无法视物,不代表苏文不能,眼睛里看得清楚明白,自然一脚便将骷髅给收拾了。 惊呆了的骷髅没敢有所反应,苏文直接越过他,朝前继续狂奔。 被他踹进红色通道里的骷髅发出“咔咔”的声响,慌忙往外爬,却被合拢的通道吞噬,只剩下一条臂骨,在五指的快速攀爬中,逃了出来,被同伴捡到。 捡起臂骨的骷髅,扭动着脖子,四十五度角地仰望虚空,似乎很是惆怅的样子。 它寻思了片刻,随手将同伴仅存的,还在活动的臂骨扔到了微微分开的通道中,通道再次合拢,这一次,这条臂骨也被消化干净了。 身后所发生的事情,苏文自然毫不知情。 沿途依旧有不少骷髅从地上钻出,两边石壁上的怪脸也越来越多,发出的嘈杂声音也越发怪异。 但苏文却是意识到,这些声音对他的伤害似乎在减小,不知是错觉,还是他的承受能力变得强大起来。 “是麻木了而已……” 苏文很快就意识到了这一点。 伤害并没减弱,只是持续的伤害让他对痛苦丧失了之前的敏锐,因而可以承受更大的痛苦。 “啊!” “啊!” 这时,苏文又听到怪蝠的声音响起,而且数量不少。 “这下危险了!” 怪蝠近身攻击,苏文不怕,大不了被它撞一下,在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皮肉伤后,给予怪蝠致命的伤口。 可怪蝠的声波攻击,对他来说是致命的。 他扛不住这样的伤害。 苏文叹了一口气。 尤其还是几头怪蝠施展这样的攻击的话,他可能会当场晕死过去,然后……变成黑色通道里的一具骷髅。 “不能这样……他喵的!” “起风!” 苏文一咬牙,便使出了自己的底牌。 一团旋风从苏文身上爆发出来朝四面八方席卷而去。 七八头发现了猎物,正俯冲下来的怪蝠被狂风卷住,瞬间东倒西歪,不知被吹到了哪里去。 就连身旁两边石壁,也出现了崩塌。 可石壁却以苏文肉眼都无法辨认的速度恢复如初。 这让苏文大感惊奇。在他的感知里,他对这地方造成了不小的破坏,可实际上看到的,除了怪蝠不见踪影,其他的一切,都完好如初,没有变化。 情况实际上变得更糟糕。 被旋风攻击之后,黑色区域的光华瞬间收敛,周围变成了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你……犯规了!” 一个阴森森机械的声音出现在苏文耳边:“破坏者,你所接受的试炼,难度将提升十倍。” “???” 苏文满脑问号。 第一百八十三章 雾鬼 讲真,苏文并不觉得自己在参加什么试炼或者荒岛求生之类的无聊把戏。 他只是被杨亢逼迫来到了此处,还把他推下了万丈深渊。 他只想摆脱杀机,逃离此地。用尽他所能用的手段。 幽灵之眼既然要弄他,为什么他就不能对等报复回去……更不用说,他根本没想过报复,他施展的力量,甚至都没能造成真正的伤害。 堵了一肚子气的苏文,冷静地骂了一句:“去你……妈的规矩!” 骂出这么一句粗口之后,苏文感觉自己的情绪好多了。 他来到这地方,原本就没想过幽灵之眼会善待他,而短短时间里,他所遭遇到的危险,也充分说明了情况。 “……因辱骂伟大的幽灵之眼,你将被剥夺秘术‘效法’。” 阴森机械的声音再次响起。苏文顿时发现,他调整气息与环境融为一体的能力已经不见。 倒不是真的彻底消失,而是他使用不了而已。 “卧……” 苏文的血压顿时上来,但这一次他总算是控制了情绪,没有再骂出声。 他的秘术本来就不多,要是又被剥夺一项能力……尤其是旋风这种杀伤力凶猛的技能的话,那他可就真没活下去的希望了。 “算你狠!” 苏文没有骂出声,甚至连意识里也没有再动类似的念头。万一幽灵之眼把他在心里骂的内容也算上,可亏大发了…… 苏文在心里暗下决心:“等离开这里之后,再骂个三天三夜……” “留下来!” 当阴森机械的声音消失之后,墙壁上怪脸齐齐发出了怒吼。 这一次,怪脸的声音变得铿锵有力,只是第一声出现,便让苏文感觉到难以承受。 “该死的……” 苏文用力地捶了一下脑袋,忍受着痛苦继续朝前狂奔。 他总算意识到神秘声音所说的难度提升十倍是什么意思了。 周围的诡秘力量,提升了十倍。 可能数量也按照这个比例提升。很可能找到安全通道的难度,也提升了十倍,全方位,无死角地堵上苏文的活路。 “杨亢这家伙在哪里……真他喵的想带着他在这里闯一闯啊!” 苏文也很是佩服自己心大,这时候都想着打杨亢的脸。 若杨亢有过一次他这样的经验,也不至于大放厥词,觉得这鬼地方没有危险,随时都可以进出的吧? 苏文发现,自己对杨亢的怨念是越来越深了。 怪蝠振动翅膀的声音再次出现。 只是这一次,苏文发现怪蝠振翅的声音比起之前轻盈许多,若不是他感知敏锐,都听不到这蜻蜓点水般的声响。 而在之前,这玩意振动翅膀时,可是咋呼咋呼的,远远就能听得清楚,极其容易辨认方位。 提升了十倍力量的怪蝠,自然要比原来可怕。 “起风!” 苏文也不客气。 在这时候,绝不可能等怪蝠靠近才反击,到那时候,怕是没有机会了。 “啊!啊!” 狂风之中,怪蝠被吹得东倒西歪,可并没有像之前那般,被刮得无影无踪。 两边的石壁,也没有被吹垮的迹象,毫无疑问,它们的坚固程度也得到了提升。 苏文一声苦笑。 他总算见识过了幽灵之眼的厉害。 但他知道,危险还没降临呢,等遭遇到提升力量的诡异存在发起攻击的时候,他才真正认识到这地方的可怕。 “啊~” 狂风之中,仍旧有怪蝠穿透了旋风,出现在苏文身后,朝苏文发出一声怪叫。 “哼……” 怪蝠穿透旋风瞬间,苏文便提前感知到,侧身往对面石壁撞了过去。 石壁上的怪脸给他面贴面,发出嗷嗷的叫声,险些将地支支撑起来屏障咬碎。 而他身后那道直面怪蝠声波力量的石壁,怪脸瞬间碎得稀烂,垮塌了一道石壁。 “好家伙……” 苏文背后冒出了冷汗。 若怪蝠的攻击力量落在他身上,怕也是这般下场。 “咦??” 可苏文却也看到,倒塌的石壁一侧,是一条白色的甬道,石壁更是刚刚粉刷过石灰一般,苏文没有丝毫的犹豫,一下子便冲了过去。 “轰!” 在苏文穿过石壁的瞬间,石壁忽然便恢复如初,险些将夹在石壁之中。 “好险……” 苏文擦了擦汗。 白色通道十分单调,一片纯白色中,没有任何的东西。 杨亢说白色区域相对中性,通常不会遇到危险的超凡生物。 而大衮给苏文的知识里甚至提及,达贡族在这样的区域中,往往能找到一些超凡物品。 这些超凡物品,来自化身为幽灵岛的那位远古异兽的力量结晶。大衮正是凭借着这些力量结晶,推断出对方陨落之前的实力,远在它之前,更是发现对方就算肉身已经陨灭,残魂的力量也能跟它掰手腕,甚至可能会利用某种秘术,夺取它的身躯。 所以大衮才会那么安分,没有上岛去挑衅对方。 “这地方……不知有什么危险在等着。” 当幽灵之眼宣布他违规,并且针对他提升试炼难度之后,苏文便绝了在这里能够找到宝物的心思。 他甚至可以认定,同样一件东西,在别人手里的时候,可能是宝物,可落在他手里的时候,可能转眼就变成一个诡异的禁忌生物,张嘴就给他来一口。 这绝不是开玩笑,而是苏文实在的担忧。 “宝贝……你在哪里,宝贝……” 果然,苏文没走几步路便听到周围有人在低声私语,像极了寻找魔戒的咕噜。 “……又来!” 苏文凝神警惕,走在甬道的最中间,可他看了好一会,并没有看到石壁上浮现出怪脸。他分辨出了声音的源头,就在道路的正前方。 “记录者……竟然没有记录下这个地方。” 苏文在脑海里搜寻与幽灵之眼相关的内容时,发现史家超凡竟然没有对这里有记录。 “那岂不是便宜了我?” 尽管没能从史家的神秘知识里得到帮助,可苏文还是换了个角度看待问题。 记录下这里,并且用超凡力量将其固定在史家的神秘知识中,那他是可以获得相对应的力量提升的。 据说史家超凡者到达了序列五之时,甚至能觉醒一种非常可怕的能力,可以将其他超凡者的能力记录下来,在某种时候直接将这种能力召唤出来,加持在自己使用。而这种技能达到了巅峰造极的时候,甚至将过去时间里,这位超凡者给拉到现实中帮忙战斗。 也就是说,理论上讲,史家超凡要是能力足够,是可以把过去时间里的儒家圣人给他当打手…… 当然,被拉过来当打手的圣人,会不会反手就把胆大妄为的史家超凡给拍死,这也说不好。毕竟传闻之中,儒家圣人的脾气,也不怎么好…… “地支,是什么东西在说话?” 苏文叹了口气,问地支。 涉及幽灵岛的相关内容,地支大部分时候都是直接回避答案的。 但这一次,地支还是爽快地给出答复,声音迟缓地回答:“我……找……找……” 地支的声音,像极了信号延迟。 很快,一个模糊的身影出现在苏文的意识之中。 苏文看到的是背影。可地支还是能够将视野调整到苏文舒适位置,很快,苏文便看到了说话之人的面孔。 “这……这是郑明?” 苏文见过郑明两次。第一次是刚到归墟,撞见了他跟吴勇。第二次则是在幽灵岛上跟踪两人的时候,多少有点印象。 可是……郑明不是昨天夜里跟吴勇、谢灵风走丢了吗? 按照谢灵风的说法,郑明应该已经葬身某个古怪的肚子里了,可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难道谢灵风之前就是带着两人来幽灵之眼?” 苏文轻轻蹙眉。 “宝贝……你别跑啊宝贝……” 郑明此时并没有察觉到自己被偷窥着,而是贴着石壁,在石壁上小心摸索着,嘴里喃喃自语,表情痛苦纠结,又充满了快乐。 “这货……不就是个翻版的咕噜吗?” 苏文再次想到了魔戒里的那位霍比特人。 还好郑明还没有被诡异的力量所扭qu模样,变成一个丑陋的家伙,只是看他眼神涣散,一副行尸走肉的样子,就知道他已被幽灵之眼的诡异力量所污染,正朝着毁灭的深渊坠落。 “就在前面……” 地支找出了郑明的位置。 苏文想了想,见眼下还算平静,便想去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就跟归墟里的其他超凡者一样,苏文觉得,像郑明跟吴勇这样的人实在太稀罕,能够拉他们一把的时候,还是愿意伸出援手的。只是这些超凡者肯定索要超出援手价值的好处。但他们而言,救援不如把人给弄死,那可以拿到更多。 “……” 走近郑明,苏文皱紧了眉头。 地支还是没能将所有的影像给苏文带来。 比如郑明头顶上盘踞着的一团小黑云。 “雾鬼。” 雾鬼也是幽灵之眼里的一种奇特诡异。 是雾状的生灵,也是一种非常可怕的污染物。能够无声无息地接近超凡者,然后寄生在他们身上,吸食他们的灵魂……等灵魂被吸食干净之后,它们便开始食用超凡者的脑浆,最终超凡者会变成一具看不出任何伤害的,却脑子消失无踪的尸体。雾鬼在伤害宿主的时候,还会让宿主陷入幻象之中,幻象里是最美的梦境,宿主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不知不觉地死去。 更可怕的是,一般的手段,根本对付不了雾鬼。 第一百八十四章 脑子是个好东西 绝大部分的物理伤害,对雾鬼是没有攻击效果的。 一般的秘术,也没有用。 雾鬼只害怕一种东西,鬼脸树树根的汁液。 一旦往它们身上浇一点鬼脸树的树根汁液,就能将它们瞬间变成一块黑炭般的东西,变成这个样子之后,雾鬼也就彻底死去。 “可这时候……哪里找得到鬼脸树的树根汁液……就算有鬼脸树,我也不敢去招惹它啊!” 想起鬼脸树,苏文依旧心有余悸。 回想起自己为了躲避杨亢,竟然主动爬到鬼脸树上的壮举,苏文小腿都有些发软。 而这也印证了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大衮提供的信息,出错的概率还是非常大的。鬼脸树白天也一样能活动,而且同样敏捷。 更要命的是,哪怕知道大衮提供的信息不靠谱,可到了幽灵之眼,他依旧只能依靠大衮提供给他的知识去辨认,只有踩雷之后,才有机会修正错误的知识。 这比神农尝百草还危险啊! 苏文心里叹一口气。 “地支,小心一些!” 雾鬼一旦出现,不会只有一只。苏文很是担心有雾鬼悄悄地来到头顶,让他沉浸于美梦之中。 “爹……放心吧……它靠近不了你!” 地支那延迟的声音不但没能安抚得了苏文,反而让他更加小心谨慎,抬头看了看头顶,又左右环视了一圈,这才走近郑明。 他虽然没有鬼脸树的汁液,可他也想试试旋风能不能将雾鬼刮走。 “真是……还好我的文脉多。” 使用了几次旋风,苏文已经感觉到超凡之力快要见底。还好他体内拥有几条文脉,恢复起来也比一般超凡者要快上许多。 “嗡嗡嗡……” 可当苏文接近雾鬼的时候,雾鬼便朝他发出警告的声音,离开了郑明的头顶,雾气甚至还露出两个小眼睛,对着苏文发出恐吓的声音,可却没有对苏文有攻击的意图,眼神中满满都是警惕和嫌弃。 “是了……” 苏文忽然想起,他在鬼脸树上藏了好一会,后来跟鬼脸树还厮杀了一段时间,整个过程狼狈不堪,身上也沾染了许多鬼脸树的气息。 也正是因为如此,雾鬼对苏文很是嫌弃。不止嫌弃,还有深深的忌惮。 它最恐惧的气息,竟然出现在苏文身上,能不提防吗? “呃……这里是哪里?” 雾鬼离开头顶之后,郑明的意识很快就恢复清醒,看到身边的苏文,像宿醉过后的酒鬼,他有些迷糊地说道:“你,你是谁,有些眼熟啊?” “你记得你叫什么名字吗?” 苏文想确定雾鬼对郑明的伤害有多大。是灵魂层次的伤害,还是已经伤到大脑器官了。 “我?” 郑明迟疑了一下,拍了一下脑壳:“吴勇……不,吴勇是我弟兄,我是……我是郑明。” 苏文点了点头。 看样子,郑明受到的伤害还不算严重。起码他还能记得自己的名字,甚至连吴勇都还记得起来。 关键是,他连自己都觉得眼熟,记忆没有问题。那意味着,灵魂的伤害并不严重,大脑损伤也是轻微的。 “你哪位……这里又是哪里?” 郑明警惕地看着苏文,看着不远处还飘着一团黑烟一样的东西,他心里更害怕了:“我弟兄呢……我们还有一个道上的朋友,可是很厉害的!你可不要乱来!” 苏文退了一步,跟郑明拉开了距离。 这家伙浑归浑,可终究是个序列三的超凡者,此时灵魂受到了一定伤害,也不知浑浑噩噩的,会有什么反应。 苏文可不想在这种时候跟他打一架,只能如此。 “你是说谢灵风?” 苏文问道。他俩人不一定清楚谢灵风接近他们的目的,苏文却是能猜到的。谢灵风要么是想把他们当祭品,要么是把他们当诱饵,绝对不会安什么好心。 俩人应该也能猜到一些,不然也不会对谢灵风那么小心警惕了。 “对对对!就是他……你也认识他?” 郑明听到苏文说出的名字,连连点头,可他眼底却闪过一丝的惊惧。遇到麻烦,他试图将谢灵风当虎皮用一用,可要是对方跟谢灵风很熟的话,这虎皮自然是没法用了。 更可怕的是……如果苏文还是谢灵风的朋友,那他就危险了。 谢灵风是什么人……能跟他交上朋友的……会是好人吗? “刚刚认识。” 苏文应了一声:“在路上我看到他和吴勇起了争端,吴勇要回来找你,谢灵风并不同意……” 说到这里,苏文好奇地说道:“昨天晚上,你们遇到了什么事……怎么就分散了呢?” “这个……” 郑明见苏文似乎没有敌意的样子,小心说道:“昨天晚上……我们在雾气里迷了路,然后就误入了一群古怪的领地,被它们追杀了一路,最终我跟他们两个失散了……” 说到这里,郑明吞了一口口水:“也不知跑了多远,最后一脚踩空,掉了下来……对了,宝贝,我看到了宝贝!” 提及所谓的“宝贝”,郑明又一阵激动:“我的宝贝呢……它哪里去了?” 俗世也懒得询问郑明念念不忘的宝贝是什么,朝着悬浮两人不远处雾鬼努嘴:“喏,在那呢!” “啥?” 看着一团黑烟,郑明一脸震惊,拉下了脸:“小兄弟,年纪轻轻的,不要乱开玩笑!这玩意,应该是幽灵岛上的超凡生物吧,怎么可能是我的宝贝……我的宝贝可是……可是……” 说到这里,他朝着苏文讪讪笑了一下,似乎有些难为情:“这可是我的秘密,不能告诉你,抱歉了哈!” “……雾鬼你都不认识?” 苏文揉了揉眉心。 “啥玩意……啊这,这就是雾鬼?!” 郑明吓了一跳。 很显然,他是听过雾鬼之名,也知道这东西的厉害,可还是第一次见到雾鬼的真实形态,想到雾鬼的种种可怕之处,他顿时瑟瑟发抖,也明白了之前是怎么一回事的。 “那可遭了!” 郑明哭丧着脸,不停地摸着油乎乎,发际线已经移到极高位置的脑袋,问苏文:“我,我脑子是不是被吃掉了?” “……” 这个问题,苏文一时间都没想好该怎么回答,好一会之后,他才郁闷说道:“首先,你得有脑子,雾鬼才能吃掉好吧……” “嘿……” 郑明倒是听得懂苏文的调侃,也冷静下来。可见到雾鬼徘徊不去,似乎又想朝他发起攻击的意图,便哭丧着脸说道:“这玩意怎么不肯走?” 见苏文一挥手,雾鬼便往后退了几米,郑明又惊奇道:“你能控制它?” 苏文摇了摇头。 “那它为什么会怕你?”郑明好奇心很重:“你也不怕它啊!” “……” 苏文觉得有些纳闷,郑明平时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可在他面前,为何胆子这么肥,问题还这么多? “我身上有鬼脸树的味道,它怕这味道……” 苏文还是耐心地回答了一句。他相信,郑明性格忽然变成这个样子,可能是灵魂受到了伤害的缘故。 但苏文没有提及自己为何不怕雾鬼,实际上,看到雾鬼的样子,苏文还有几分亲切感。 毕竟失控状态下的桃夭,以前都是黑烟状态,苏文早就习惯了。 苏文甚至想抓一只雾鬼养着玩,等见到桃夭的时候,送给她当礼物。毕竟雾鬼看起来虽然诡异,可桃夭的审美一向有些古怪,这诡异又有些软萌的雾鬼,应该能成为桃夭的心头好。 只是…… 苏文也没有这么嚣张。 若身上没有鬼脸树的气息,看到雾鬼,他转头就跑了。 养这东西,得时刻小心脑子会不会被吃掉,若没有一劳永逸的办法处理问题,想养雾鬼的人,肯能早就丢掉了脑子。 苏文无声地吐槽了自己。 “鬼脸树……对对对,我听说过是这个样子,我也搞了一些……” 郑明在身上一阵摸索,从腰间解下了百宝囊,翻出了一捆树根。 树根一出现,雾鬼啪的一下,原地消失不见了。 “……???” 苏文脑子里冒出了一堆的问号。 “这……” 郑明也愣了一下:“早知道……早知道我就该把它拿出来啊……” “这些树根,是用来对付雾鬼的?” 苏文问道。 他可没想到,郑明竟然早有准备,挖了鬼脸树的根,这岂不是意味着,这家伙早就想好了到幽灵之眼探索? “不是……”郑明摇头说道:“听人家说鬼脸树的根值钱,一斤能换一瓶序列四的超凡药剂或者对应价值的材料,我们没啥本事,就想着来这里碰碰运气,挖一点树根……” “……你们上岛,就是为了挖点树根?” 苏文震惊了。 “……也不完全是啦……” 郑明憨厚地笑了笑:“幽灵岛有一些机缘,我们想过来碰碰运气,挖树根只是顺手为之……尤其是白天挖的时候,危险不大。” 苏文这才点头。白天时候,鬼脸树的反应的确比较慢,尤其是挖树根并不用靠得太近树木,在附近地区一铲子下去,运气好就能引来树根的攻击,然后将其切断带走。 当然,只是说着简单,鬼脸树根须的厉害,苏文是见识过的。想来两人在挖树根的时候,也没少遭遇攻击。 第一百八十五章 无所畏惧 一捆鬼脸树的树根,让苏文对郑明、吴勇两人多了一份认知。 两人在归墟混得实在不咋的,可两人也足够务实。 幽灵岛上机缘极多,鬼脸树树根这样的东西,有能力,有机会上岛的人,根本不屑去挖。 可两人偏偏去干这样的事情。这可不是两人傻,而是他们聪明。 好东西在他们手里是保不住的。但像一捆树根……哪怕价值不菲,大部分超凡者也会碍于脸面,不会出手抢夺,这样的消息传出去,名声可不好听——尽管归墟里的超凡者对脸面都不会太看重,甚至越是臭名昭著,越是洋洋得意。 可当一个杀人无数,制霸一方,超凡者和古怪都痛恨惧怕恶霸,跟一个只会欺凌弱小,连树皮草根都抢夺的混子之间的恶名是有区别的。 前者所有人痛恨之余,都想成为这样的恶霸,至于后者,只能是人人唾弃的对象。 这一趟幽灵岛之行,郑明觉得,他就算满载而归,可最终能保住的,除了在幽灵岛就能转化为实力的东西之外,就只有树根和一点不值钱的玩意。 郑明担心雾鬼会再次出现,小心地折一点树根,在衣服上用力摩擦,将鬼脸树的气息混在身上,也给苏文递过去了一点,好心说道:“这东西……不能涂抹在皮肤上……有毒的咧……” 苏文点了点头,却没有接郑明递过来的树根。他身上的鬼脸树味道,熏都能熏死雾鬼,不用再涂抹了。 “……小伙子,你咋个……越看越眼熟啊……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郑明对苏文的身份也很好奇,不过他很快就补充了一句:“要是不方便透露就算了,规矩我都懂……” “我叫苏文……咱们见过一面的……当时我躲在石头后面,你跟同伴发现了我……” “啊……是吗?” 郑明拍了拍脑壳,认真想了一会,连声感慨:“的确……那时我跟吴勇吓得可不轻,怕你杀我们灭口咧……你怎么来这里……唔……我就说嘛,你是深藏不露,不然怎么一人就来到幽灵岛上……还好当时我们跑得快……” 听着郑明说话的时候,似乎有些眉飞色舞,心里便知道,雾鬼对郑明的伤害是挺严重的。 一向胆小如鼠的郑明,看到他的时候,竟然没有畏惧之感,很可能是郑明的一些情绪变化,都随着灵魂的部分缺失而消失了。 “雾鬼倒是厉害……” 苏文对雾鬼的警惕又多了几分。 “……那我叫你小苏?” 郑明试探地一句:“毕竟老哥我虚长几岁,叫你大哥的话,挺难为情的……” “行。” 苏文痛快说道:“我叫你老郑吧。”任正安和苏幕遮,他在心里都是直接叫老任、老苏的,郑明在称谓上,都跟两人并驾齐驱了。 “好!” 郑明很是满意。他想了想,又问道:“你有见到我兄弟吗……吴勇……他长得……唔,该怎么说……平平无奇的样子,就是站在旁边,要是不说话,所有人都会当他不存在的那种人……不止他,我也一样……”郑明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人。 “看到过……早些时候,他跟谢灵风分道扬镳,说去找你了……”苏文同时确认,郑明的记性也出了问题,好心提醒他一句:“这个问题,你刚刚问过了……” “噢……是吗?”郑明迟疑了一下,拍了拍脑壳:“好像是的啊……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 跟郑明对话完后,苏文将雾鬼与怪蝠的危害画了一个等号。 雾鬼对郑明造成的伤害,苏文只用了一刻钟就体会到。 郑明最初遇到他的时候,还能理性对话,到最后思维混乱,记忆缺失、混乱,甚至一度认为自己叫吴勇,甚至叫杨亢,对自己身在何方也没有了印象。 苏文拿出本本,记录下了郑明的症状。 好在一刻钟后,郑明的症状有所缓解,虽然说话还颠三倒四,思维倒是有所恢复,记忆也相对正常。 但情绪方面,还是没有变化。 “你跟我一起,还是自己走?” 苏文刷刷地在纸上写下了幽灵之眼里的相关禁忌内容,递给了郑明。他对郑明的记忆不抱什么希望,就只好把各色地区的危险程度写了下来,如果郑明要与他分道扬镳,也能增加一点存活概率。 当然,苏文也并不希望郑明跟他一起走。 毕竟他被幽灵之眼针对,他遭遇到的危险会比其他人强十倍,郑明跟着他,遭遇到的凶险自然也会增多。 “还是走一起吧……就算遇到危险,咱们还能互相照应一下呢……” 郑明听说苏文被幽灵之眼恶意针对,也没有表现出惊惧,反而上下打量苏文几眼,想搞清楚苏文身上究竟有什么秘密,竟然能够引来如此严厉的制裁。 苏文自然懒得解释,跟一个随时忘记上一句话说了什么的人解释问题是很吃力的问题。 苏文注意到,白色区域的危险似乎很少,他只看到雾鬼不时在飘荡,但两人身上鬼脸树的味道太冲,雾鬼感觉到两人气息的时候,便远远地离开,没有过来纠缠。 但苏文很快也发现,白色通道的颜色在发生变化。 如石灰一般洁白的石壁上已经出现灰扑扑的状态,不少地方更是出现了大面积的黑斑,黑斑朝四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扩散着。 看到这一幕,苏文便明白,白色的通道随时都可能变成黑色区域,到时候周围会出现数不清的禁忌生物,对他们发起攻击。 “这里怎么还变色了呢……黑色,是危险的吧?” 郑明看着周围的黑斑,瞅了一眼苏文递给他纸张,大咧咧地说道:“看样子……我们很快就会遇到危险了。”没有畏惧之心之后,他对遭遇到危险这种事情,并不放在眼里。毕竟他已经感觉不到了恐惧。 “……没错。” 苏文应了一句,他甚至觉得,郑明这个样子还挺好的,不然以他那胆小怕事的性格,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将他吓得半死,就肯定会拖他后腿。 “雾鬼,前面有雾鬼!” 郑明忽然激动叫了起来:“好大一坨!” “……别说话!你激动什么……” 苏文忽然有些后悔,就不应该带上这个浑人。 一路见到的雾鬼,都不过脸盆大小,远远看到他们两个就逃走了。可前方出现的雾鬼,却堪比一辆重卡,盘踞在前方,雾鬼长着一排亮黑色的眼睛,纯黑的眼睛看到两人的时候,却发出闪耀的银光,仿佛等待两人已多时。 “不用慌……我们不是有鬼脸树的根吗……多涂一点就好了!” 郑明掏出了鬼脸树根,很是大方地给苏文递了过来。 看到郑明手里的树根,原本平静悬浮在道路上的雾鬼忽然涌动起来,发出嗡嗡的声音,身躯更是膨胀了一倍不止,朝两人的位置嗖的一下,飞了过来! “跑啊!” 苏文见势不好,大喊一声,转身就跑! “啊?哦!” 郑明的反应明显慢了一拍,苏文都跑出了好几米才反应过来,扭头跟了过去。 他还是纳闷问道:“我们有东西克制它,为什么要跑!” 苏文脸都黑了。 鬼脸树根可以克制雾鬼的确不假,可是! 这么一点树根,对付这么一头雾鬼,能有效果吗? 抛开剂量谈毒性都是在耍流氓! 没发现雾鬼看到鬼脸树根之后,不但没有退缩,反而主动出击了吗! 雾鬼确定这么点树根对它没有影响,才会大胆追来。 这点判断力都没有,死在这里也是白死! “我就不信了!” 见苏文不回答,郑明抽出几根树根,放在手里用力一搓,以超凡力量逼出汁液团成水滴,往后一甩。 树汁落在了雾鬼身上,发出了“滋滋”的声响,一被汁液洒中的位置冒出了白烟,甚至变成了黑块掉落地上。 可对躯体庞大的雾鬼而言,这点伤害根本不算什么,反而进一步将其激怒,速度陡然翻倍,发出嗡嗡的声响,一下子便追到了郑明身后,张开了空洞的大口,试图将郑明一口吞下去。 “嗷嗷……这东西果然有点意思!” 死到临头,郑明竟然依旧没害怕,只觉得惊险刺激。 他终究是序列三的超凡者,防身的秘术自然是有的。 “墙!” 随着郑明的一声大吼,身后忽然骤升起一道土墙,挡在了雾鬼身前。 “唔……” 雾鬼一口便将土墙吞进了黑雾之中,却是发出一声低沉的吼叫,嗡的一下,泥土从它口中喷出,再次朝着两人追了过去。 “墙!墙!墙!” 郑明精神处于亢奋状态,似乎还有点玩嗨的感觉,一声声喊出,一道道土墙被他从地上召唤出来。 回头看到这一幕,苏文也险些惊掉了下巴。 这家伙……竟然这么强? 雾鬼撞碎了两道土墙,可身体也在碰撞中碎散,变成一团松散的黑雾。 最后雾鬼也意识到土墙的力量,直接分成几股,绕开土墙再聚合一团,继续追击两人,可这时,两人跟雾鬼已经拉开了一段距离。 “呼……总算没追过来……糟糕!” 就在苏文松一口气的时候,却是看到,这一片白色区域,瞬间变成了漆黑。 一张张熟悉的怪脸,从黑色的石壁上钻了出来,对他发出无情的嘲笑。 第一百八十六章 惩戒 “啊!啊!” 更让苏文感到崩溃的是,怪蝠诡异的声音再次出现,而且比起之前的叫声,显得更加狂躁暴戾。 怪蝠一出现便锁定了苏文的位置,“啊啊”地两声,声波便轰了过来。 苏文没有犹豫,瞬息之间往一旁躲避,还重重地推了郑明一把。 “轰……” 一侧的石壁骤然崩塌。 “……” 苏文本想故伎重演,从石壁破烂处逃出去。 可是…… 石壁另一边是一片暗红色,无数脓包一般的眼睛死死盯着他,还有无数的獠牙蠕动着,等着他送上门来。 “走!” 苏文一推郑明,朝着雾鬼的方向冲过去。 跟怪蝠比起来,雾鬼简直是个小可爱啊! “怎么回事……这是什么玩意……” 郑明还处于懵懂之中。 被雾鬼吸走了部分灵魂之后,郑明不仅没有畏惧之心,反应也迟缓许多,此时看到怪蝠发起攻击,有些浑噩地想:好端端,老子没招惹你,为啥冲着俺动粗咧? 怪蝠可不管发现的是苏文还是别人,见到活物,便张口又来了一击,往下扑落,准备将郑明一波带走! “墙墙墙!” 郑明看到这一幕,兴奋地大吼一声,三道足足有一丈厚的土墙便在他身前钻出,拦在怪蝠身前。 前面两道土墙被怪蝠的声波瞬间轰碎,最后一道土墙则被怪蝠的身体撞散。 “好家伙,真皮实!” 被苏文推走的同时,郑明还不忘感慨。 “这货真是不可理喻……” 苏文也发现,郑明爆发出了与实力不相当的威力。 “难道灵魂受伤,还能激发超凡力量?” 苏文不禁这样想。这种违反常识的事自然是不可能发生的,唯一的解释是郑明正在透支着超凡力量,必然有严重后果。 只是此时的郑明,由于灵魂受到的伤害,根本感受不到伤害的感觉而已。 “省点力量!” 苏文朝着郑明大吼。 “好咧!” 苏文这一句话,郑明倒是听了进去。 苏文很快也发现,郑明对危险的反应非常敏锐,怪蝠在两人头顶盘旋,每次准备发出声波攻击之前,便提前预判,支棱起一道厚厚的土墙。 土墙顷刻就会被庞然的声波轰碎,可残余的力量,无论是郑明还是苏文都能承受得了。 苏文还是会觉得浑身疼痛,可郑明却仿佛无事一般。 苏文由此推断,郑明连痛觉都丧失了。 “雾鬼还真可怕……” 苏文还是不忘给雾鬼提升了危险等级。 在苏文看来,雾鬼在某种意义上比怪蝠更吓人。怪蝠伤人只是物理伤害,终究是可以治疗的,用上秘药甚至可以在极短时间里就能恢复如初。可雾鬼攻击成功之后,就算救回来…… “小心!” 郑明忽然大叫一声,这一次他都没喊话,七道土墙在身前忽然竖起,其中两道还往地下压落,阻挡着地下正在钻出的怪物。 苏文看到两头怪蝠在身前发出声波冲击,地上也爬出了两具骷髅。 骷髅不再是超凡者的身躯,而是土著古怪,长着魁梧的身躯,几乎有一丈高,手里提着破烂的石锤。 骷髅一爬出地面,便被郑明的土墙压落地下,可地面震动,骷髅并没有受到明显伤害,准备继续爬上来攻击两人。 “嗡嗡……” 先前追着两人不放雾鬼也横亘前方,朝着苏文做挤眉弄眼之状,似乎在说,先把你的脑子吃掉,再吃旁边那个…… 两头怪蝠一前一后,堵住了苏文的去路,张嘴咆哮:“啊!” “墙!” 郑明是越战越勇。 以往他在做梦的时候,都不曾会梦到过有这么一天,他无所畏惧,面对比他还强的土著怪物。 只是这一次,土墙出现的速度慢了一些,召唤出来的土墙也薄弱了许多。 “啊哈?!” 郑明也大觉意外:“我竟然这么弱,这么快就不行了?!” 还是苏文眼疾手快,拉住挡在自己身前的郑明,往一旁石壁贴近。只是石壁上的怪脸却发出了“嘿嘿”的笑声,等他们送上门来。 可苏文距离怪脸不到两厘米的地方陡然停下,与一双空洞的眼睛对视了一眼,甚至不忘吹了一口气在这张怪脸上,冷哼一声:“想咬我……门都没有!” “嘿嘿……” 只是怪脸发出令他毛骨悚然的笑声同时,伸出一条黏糊糊的,绿油油的舌头,在他脸上舔了一下,甚至还想钻到他嘴里! “恶心!” 苏文一拳砸了过去,顿时将这张怪脸砸得稀烂。 “又来啦!墙……” 郑明发出一声惊呼,这一次,他发现自己召唤土墙的时候,地面只是微微隆起,没有土墙再出现了。 “起风!” 苏文一声低吼。 旋风再次出现,将发出声波的怪蝠卷走,周围的石壁也在他全力一击之下,变成粉碎。 “可恶……” 阴森机械的声音随即再次出现在苏文意识之中。 “你再次破坏规矩……你将被送入深渊投影之中生存十二个时辰。十二个时辰过后你还活着,惩戒便算结束。” “什么?” 苏文一呆。 “嗡嗡……” 旋风卷走了怪蝠之后,雾鬼感觉自己有了机会,快速扑来。 然而此时,苏文脚下方圆一丈以内的空间,忽然化成了一道七彩斑斓的漩涡,将苏文卷入其中。雾鬼来势汹汹,竟然也被吸入了其中。 苏文感觉一阵天旋地转,想极力挣脱漩涡的拉扯。 “啊哈?……发生了什么……这个漩涡倒是怪漂亮的……” 苏文极力抵抗漩涡的拉扯力量时,听到了郑明惊讶的声音。 “卧槽……” 听到郑明竟然关心的是漩涡的颜色,苏文瞬间就破了防,一时间没办法控制超凡之力,整个人被彻底地拉入了漩涡里面。 “……咦,这是什么地方?” 可能过了几个时辰,也可能是只过去了眨眼工夫,苏文听到了郑明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还活着。” 黑暗中听到郑明的声音,苏文松了一口气:“我在这边,你先别乱动,先适应了黑暗再行动……” 尽管郑明的一些反应让他哭笑不得,可身边有一个连恐惧都没有的人,也能渲染气氛,减少他对未知的恐惧。 “啪!” 郑明用超凡之力点燃了火把,高高举起。 借著火光,苏文也看清楚了周围。 “这里……我们是回到归墟的溶洞中了吗……” 郑明饶有兴致地打量周围。 苏文打量周围,发现自己的确身处洞窟之中,周围耸立着一根根石柱,洞窟顶层还垂落无数植物的根须,根须互相纠缠,许多还垂落到地面扎根发育,十分粗壮。 “这里危险哦,小心一些……” 郑明语气十分轻松:“你看头顶这些无名根须,可缠着不少动物的尸体……不止是动物,还有古怪的尸体,喏,那就有一个鱼头人,还有达贡的尸体……” “……” 苏文停下了脚步。 顺着郑明所指的位置,他很快就看到了郑明所指的尸体。 实际上,他看到了更多。 岩洞顶部的树根,实际上缠满了尸体,只是每一具尸体都已被吸干,变成了一具具骨架,更多可能已经化为灰烬,与这个鬼地方融为一体。 “真是个鬼地方……” 苏文毛骨悚然。 尤其当他发现,他身边不到一米处就一条垂落的树根后,心中的不安更为强烈。 他可是看得清楚,树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气息,末端微微颤动着,仿佛在寻找猎物的踪迹。 “别说话……站着,别动。” 苏文努力让自己心跳不要加速,缓缓换了几口气,示意郑明不要轻举妄动。 他有跟鬼脸树搏斗的经验,清楚诡异植物的根须可以灵活到什么程度。 只是几条鬼脸树的树根都让他灰头土脸,若把这个洞穴里的树根给惊动,那他是死定了! “不就是树根而已……” 郑明不以为然。 苏文险些哭了出来。他有一巴掌把郑明拍死的冲动。可是他知道自己做不到,就算可以,也不敢在这里干。 但他同样清楚,郑明也不是有意的。 灵魂的残缺,让他做出很多平时根本不敢去想的事,而且越来越无所畏惧,放飞自我。 “树根能把你吃掉……” 苏文深吸一口气,让自己不要冲动。 他牢牢握住刻刀。 到了这时候,他唯一能指望的,就是手里的刻刀,对这里的树根也有足够的克制效果。 “哦……” 郑明虽然不觉好怕,可还是知道被树根吃掉不是什么好的事,便沉默不语,小心地扭动着脖子,观察头顶的树根。 “啪!啪!” 穹顶上的树根也仿佛察觉到周围出现了猎物,不少树根已经松开紧缠的猎物残骸,任其跌落地面,然后树根也疏松开,往地面缓慢垂落。 “哦豁……” 郑明看到这一幕,扭头对着苏文说道:“你说的没错……这些树根全放下来的话,能把这里所有的空间都占据,到时候,我们都会被树根吃掉……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呢?” “我谢谢你提醒啊……” 苏文深深地吸一口气。 “出口在哪里?”他环视四周,想找到逃离整个洞窟的位置。 然而……这地方似乎没有出口。 第一百八十七章 太早了 “地支……” 苏文自然知道,在这种时候,谁更可靠。 “……爹……这里……是什么地方啊……” 地支令人心酸的延迟声出现在苏文脑海里。 “先帮我找到出口……深渊投影……我也不知道是什么鬼地方啊!” 苏文估摸着时间。 树根距离地面大概超过十五米,从穹顶往地面落下的速度也不算快,几乎要一分钟才移动一米,也就是说,地支起码还有十分钟的时间去找此地的出口——冗余下来的五分钟,是用来逃命的。 苏文很清醒地认识到,一旦树根察觉到这里有猎物的话,活动的速度肯定不会那么慢,说不定比他和郑明逃命还快一些。 地支过了差不多半分钟才给苏文回应,表示已经接受到他的信息,正在侦查周围。 同时地支也给苏文加持一层保护。只是苏文感知到,以往地支瞬息就能做到的事,竟然耗费了好一会,还没彻底完成。 恶劣的环境,对地支的压制十分严重。 苏文甚至怀疑,地支被压制的不仅仅是跟他联系速度,力量可能也被严重削弱。 “因为地支的力量,被深渊的力量所克制吗?” 苏文如此想。 “小苏啊……站着也不是办法……要不,我们找条路离开这里?” 见苏文不答话,郑明又压低声音对苏文说道:“……不想走也行,可咱们总得做点什么才行啊,放一把火,把这些树根给烧了,你觉得怎么样?” “放火?” 苏文听到这话,精神一振。 这个不靠谱的家伙,竟然还想出了一个靠谱的点子! 不管什么样诡异的树木,本质还是怕火的,再耐热的树木,点燃它也只需提供足够的温度而已。 “好主意……” 苏文终于回应了郑明一句:“你能用超凡之力引燃它们吗?” “可以试试……” 郑明跃跃欲试,不过他补充了一句:“就怕树根的超凡序列太高,点不着就麻烦了……” “爹……出口……在上面。” 这时,地支也给苏文找到了出口。 看到脑海里投影出来的位置,苏文心一沉。 他没得选择了。 出口竟然就藏在树根最多的位置,如果不能一把火把树根给烧了,那他跟郑明也离不开这地方。 更何况……已经不是能不能离开的问题了。 这是生死存亡的问题。要是不能把诡异的树根清理干净,他们的下场也会跟那些被树根榨干了血肉的尸体一般,变成树根的养分。 “我酝酿一下……这个点火的技能……还是序列一的时候觉醒的,除了烧火煮饭,就没怎么正式用过……” 郑明对着苏文憨厚地笑道。 “……” 苏文无言以对。竟然有人拿觉醒的技能煮饭……这着实有些颠覆他的认知。 只是苏文难免有些担心,序列一觉醒的秘术,有一些是可以随着力量的增长有所提升的,但更多人的秘术觉醒之后便固化在序列一的层次,不会有所变化。 苏文很是担心,郑明的点火技术,可能比不上他“砌墙”的能力。 尤其是郑明已经消耗了不少力量,受他牵连之前,郑明的力量已经接近油尽灯枯。 “你小心啊……万一烧起来,不要被烧着了……我看这地上够泥泞的,要是火势太大,就往地上躲一躲……” 郑明絮絮叨叨。 “知道了!” 苏文给自己加持了“自然呼吸”,可惜“效法”能力使用不上,不然他这时还会模仿一下周围的环境气息,尽可能地让树根忽略他的存在。 “火!火!火!” 郑明使用技能的手法简单粗暴,随着他一声声的低喝,一团火球在两手中出现,火球出现的时候,只是一团小火苗,郑明在发出声音的时候,两手还在不停地搓动,一个巨大的火球,就这样被他给搓了出来。 然后…… 郑明两手往前一推,火球便朝着穹顶树根密集的地方砸了过去。 “呼呼……” 火球出现的瞬间,临近的树根便意识到不妥,纷纷朝郑明的方向靠近,甚至还有些树根发出古怪的音节,仿佛在提醒周围的根须有危险存在。 但这一切已经太迟。 “轰!” 火球落在穹顶,朝四面八方席卷开来。 “卧……” 苏文看到这一幕,心头也充满了震惊。 他对郑明的这一击本不抱有什么希望,可实际上,惊喜着实不小。 整个穹顶都被点燃了一半,大火烧起瞬间,无数树根齐齐抖动,发出“沙沙”的声响。紧接着,苏文便看到树根如同章鱼的触手般活动,被燃烧的树根四处拍动,试图将自己身上的烈火给拍灭,没有被烈焰殃及的树根,有些本能地躲避,但更多是伸出援手,拍击着火焰,试图将火焰弄灭。 可这样的行为说不上火上浇油,也算得上抱薪救火了。 火势继续朝四方蔓延,不到几分钟,整片穹顶都被引燃。 “哇哦……这东西,还真容易着火啊!” 郑明都不大敢相信,这一把火是他放的。 “厉害,真是厉害了!” 苏文用力地推了推下巴。 他可没想到郑明竟然能给他带来这么多的惊喜。 把郑明带上的时候,他本来是觉得,身边多了一个拖油瓶。 可实际情况是,郑明已经出手救了他几次,不然他可能已经被雾鬼或者怪蝠给收拾。 沦落此地,也是郑明出手破的局。 “要是能活着离开这里……得好好感谢他!” 苏文心里如此想着。 就在苏文感慨的时间里,郑明又抛出了两团火球。 一大一小。 郑明的超凡之力,的确已经耗尽,第二团火球不但小,甚至都没能砸到山洞顶部,半路往下坠落。 但!意外之喜却发生了。 垂落地面化成了木柱的根须,变成了一个树人,正朝着两人方向走来。两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穹顶之上,没注意到有这么一个玩意正缓缓靠近。 火球砸中了树人,将其从上到下点燃。 “……昂!” 树人发出一声痛呼。 “这是什么东西?” 脱力的郑明扯了扯嘴角。 “嘶……” 苏文倒吸一口寒气,低声说道:“看样子,是树人……应该是树木活化了!” “这倒是新奇,以前都没见过的!” 人一旦没有了畏惧之心,看到再危险的倒吸,也只觉得有趣。眼下的郑明,便是这个样子。 “还有其他的!” 头顶的树根熊熊燃烧着,照亮了周围,苏文自然看得清楚,起码有七八个熟人,正朝着他们靠近。 树人移动的速度并不慢。 “火!” 郑明还想用火烧,可他却发现,两手猛搓,却是搓不出一点火星了,不仅如此,他也终于感觉两脚发虚,浑身提不起劲。 “没力量了……真是可惜了。” 危险来到身前,郑明依旧若无其事。 苏文心里叹气,暗想若自己要是变成郑明这个样子,似乎也不是很惨,起码遇到任何事情都不会心生恐惧。 “快走!” 苏文拖起郑明,拉着他往一边逃窜。 危险不仅仅来自活化的树人,还有点燃了树根,不少树根团成了一团抵御大火,可这样的结果往往是一整团点燃,从高空坠落。 好几个火团就坠落在两人不远处。 这可是超凡秘术点燃的火堆,而且燃烧的树根都具有超凡属性,落在身上,一旦点燃是很难熄灭的。 正是树根具有这样的特点,郑明的火球才发挥出了出人意料的杀伤力。 “我大概走不了啦……” 郑明感觉到自己的虚弱,被苏文架着肩膀,逃到了石壁边缘,平静说道:“你要是能离开这里,还得麻烦你一件事,帮我找找我的兄弟……诶,他叫啥名字来着……郑明,不,是吴勇,我还有点积蓄,他知道在哪里……两个人的积蓄,够他赎回文灵殿的契约,还能盈余一点,买得到晋升的材料,离开归墟了……” “废话少说!” 苏文拍了拍郑明的脸:“脱力而已,不用紧张……交代遗言还太早了。” “……哦,是这样吗,那我一会再说。” 郑明认真点头。 “……” 苏文无话可说,只能默默地从百宝囊里摸出食物,塞到郑明嘴里。 食物是补充不了消耗的超凡力量的,可多少能起到一点安慰作用。 除了被火球意外点燃,烧成了灰烬的树人外,还有七个树人还能活动。 但它们移动的速度很慢,它们摆出了奔跑的姿态,可却像极了老态龙钟,行将就木的老人。若不是感知到树人起码拥有序列四的超凡气息,加上那些比鬼脸树树根不知灵活敏捷多少倍的树根,苏文都想过去用刻刀把它们给切了。 “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 树人避开火球坠落的区域,围成了一个包围圈,朝着两人慢慢靠近着。 树人似乎具有一定的智慧,意识到只要两人在这封闭的空间里,就不可能逃出它们的掌控,并不急着发起攻击。 穹顶上的火势已经开始黯淡。 毕竟再多的树根,也有烧干净的时候。 一旦陷入了黑暗中,那他们就会迎来人生的黑暗。 第一百八十八章 哪有这么帅的树精 “嘶嘶嘶……” 靠得稍近的树人已经迫不及待地抖出须根,朝两人位置发起了攻击。 树根还没抽打到苏文身上,他手腕的珠串便射出一道土黄色的柔光,根须抽打在柔光中,顿时弹了回去。 可苏文并没感觉到轻松。 珠串是能识别袭击他的力量强弱的。 一般而言,如果珠串判断他能够承受得了的攻击,不会主动释放出力量,而是维持最低限度的防御,让苏文自身去承受可以承受的伤害。 所以苏文清楚,树人的须根若抽打在他身上,会造成怎么样的后果。 于是苏文也清楚,那个阴森神秘的声音所说的十倍难度并没有因为关到了深渊投影之后就消失,反而有着一种变本加厉的味道。 “这该死的地方……” 柔光没有消失,随着苏文的意念牵引,将郑明也护在其中。 可这样一来,珠串的防御力量消耗将会更快。 “走!” 苏文已顾不得那么多。 仰头望着穹顶黑乎乎的洞口,苏文深吸一口气:“老郑,还有力气吗?我们要跑了!” “可以的……” 郑明毅然点头。尽管他感觉四肢依旧疲软,可精神势头却没有变化。 “好!” 苏文点头,一手拉住郑明,沉声低喝:“起风!” 旋风自苏文脚底生起,将两人托住。 只是两人险些被狂风吹走。 好在旋风是苏文召唤而来,他还是能够将其控制住。 旋风还是第一次这样用,苏文难免笨拙。 “好小子……还有这本事!” 郑明一脸惊讶。 “昂……” 周围的树人见两人竟然飞了起来,哪肯罢休,根须疯狂席卷过来,想将两人拉回泥泞之中。 可根须伸展到了旋风范围,瞬间就被卷成一团,不少更是扯成了粉碎,甚至有一个树人被连根拔起,砸在了同伴身上,要不是同伴牢牢将其拉住,都可能被旋风拉到穹顶上去。 苏文精准找到了洞口位置,一下子便钻了出去。 “等一等!” 这时郑明似乎有话要说。 只是苏文也没时间听了。 “……上面应该有树……” 依稀间,苏文听到了郑明这么一句话。 “呃……” 苏文马上就明白了郑明话里头的意思。 洞窟中的树根,应该是上方的树木的。 树根都这么可怕,那上面的树木,又该多么恐怖? 然而…… 都已经钻出来了,难道还退回去不成?上面固然可能有重大危险,可下面的树人也不是吃素的! “走一步算一步吧!” 苏文咬牙说道。 说话之间,两人已出现在地面之中。 “……昂……” 才钻出地面,苏文听到了痛苦的声音,伴随着痛苦声音还有簌簌的树叶抖动的声响。 这时他才注意到,出口也一片泥泞,地上似乎有泥浆在流动。 只是泥浆却绕过了洞口,没有流到洞窟下方去。 泥浆之中,还伴随着一股恶臭的味道。 “不是泥浆……是深渊本源!” 史家途径的知识浮现在脑海。 苏文对这像泥浆,又像沥青散发着恶臭的东西有了一定的认知。 深渊本源是深渊到处可见的东西,甚至可以说,就是这玩意构建了整个深渊,无数深渊生物,便是直接从这些烂泥一般的东西里直接孕育孵化出来的。 深渊本源也是深渊生物的主要食物,低序列的生物直接从本源中汲取生长能量,高序列生物以低序列为食物,生物链十分成熟。 深渊环境对人族却非常不友好,哪怕是超凡者,被深渊气息污染之后,也会被同化,堕落成深渊怪物。 哪怕此时置身的不是真正的深渊,而是深渊投影,一样有着极高的被污染风险。 “收敛力量,不要吸纳这里的超凡气息……” 深渊可是拥有无尽的混沌之力,这里的生物可以轻易获得超凡气息,变成超凡怪物。 所以深渊里的超凡怪物,比归墟只多不少。 甚至有超凡者认为,归墟原本也是深渊的一部分,只是与现实世界相通之后,受到现实世界的规则渗透影响,最终变成了一个既不像深渊,又不是现实世界的地方。 周围的混沌气息十分浓郁,甚至都已达到了活化的程度,不用主动吸收,它也往皮肤里钻。 地支撑开保护罩,将混乱的力量气息隔绝在苏文身外。 只是让苏文感觉到意外的是,察觉到混沌的力量气息的时候,他体内的超凡力量竟然有部分在欢呼雀跃,十分有吸纳这部分力量的冲动。 苏文很不快就发现,之所以会出现这种情况,是他墨家文脉出现了问题。 晋升墨家序列二的时候,他下意识地截取了大衮的的触手,炼成了秘药。 而大衮的力量与深渊息息相关,苏文受到污染的文脉,处于这样的环境,出现这种状况并不出奇。 “真是……” 苏文心情复杂。哪怕有地支的保护,墨家文脉也在主动吸纳着混沌气息,数量虽少,可却无法隔绝。 苏文也阻止不了。 “文脉应该能自动过滤掉污染的气息……吧?” 苏文最终只能寄望于此。 “好大一棵树!” 郑明随意地给自己身上加持了一点保护力量,看着前方一阵感慨。 苏文这时也注意到,周围并没有出现成片的树林,目光所能看到的地方,只有一棵大树。 而且还是苏文熟悉的……鬼脸树。 只是这棵鬼脸树的直径……起码超三十米,高度更是百米以上,仰着脖子,也只能看到部分树冠,没办法将其彻底纳入眼底。 “原来是鬼脸树啊……树根能变成树人攻击我们,那就不出奇了。” 郑明依旧无所畏惧,没心没肺地说道:“我们的处境有些糟糕……看到它的枝条没有,很多都垂落到地面了,我们一旦惊动他,肯定会遭到攻击……” “不用惊动……它早就发现我们了。” 苏文黑着脸。 在洞窟下方烧了人家的根,又被树人针对,若树根的主体对两人毫无知觉,也不可能长成这个样子。 果然,苏文的话音还没落下,就看到了鬼脸树树干上挤出一个阴鹫的人脸。 人脸上的五官逐一浮现,最先出现的是两道滑稽的眉毛,随后鼻子、耳朵、嘴巴依次浮现,眼睛竟是最后才出现,可眼睛睁开之后,一双绿油油的眼睛盯着两人的瞬间,两人同时感觉有一把重锤往心窝里敲。 “不要与它对视!” 苏文提醒郑明。 “知道了……” 郑明的反应要比苏文慢一拍,主要是他对这颗鬼脸树没有恐惧之感,被盯上之后,反应也是慢吞吞的,等苏文提醒他的时候,他两眼已受伤,两行血泪流了下来。 擦掉血泪,郑明竟然平静说道:“噢……这玩意隔着这么远还能伤人,真可怕……” “……” 还真看不出来你害怕。 苏文在心里疯狂吐槽。 只是鬼脸树目光带来的伤害还没有缓过劲,他也没力气说话,摇了摇头。 “你们……从哪里来的?” 鬼脸树那边,竟然传来说话的声音。 “啊哈……树精说话吗?” 郑明打趣说道,他这一辈子,从没有如此胆大妄为,放飞自我。 苏文甚至认为,若郑明知道雾鬼有这样的能力,可能很久之前就会主动找上雾鬼,让雾鬼给他来这么一口。 “放肆,无知小辈……” 鬼脸树上的嘴巴轻声说话,眼神中的绿光也悄然敛去凛冽气息:“抬起你们的头,好好看看……老夫长得这么帅气,怎可能是树精?老夫怎么可能会是妖怪?!” “呃……” 听着这不伦不类的话,苏文无言以对。 但是……他更觉别扭的是,鬼脸树成精并不出奇,可这一番话,的确不符合鬼脸树的身份,更像是人类才能说出的话语。 苏文用眼角余光瞥了树上的人脸,心里还是忍不住吐槽……这张脸斜斜歪歪的,长得跟抽象画似的,跟帅字完全扯不上半点关系好吗? “哟,小伙子长相嘛……” 看到苏文投来目光,树上的人脸扯了扯嘴角,对苏文评头品足起来:“马马虎虎,也说得过去吧,跟老夫年轻时候差了点,但也没什么好挑剔的,就是实力嘛……不是一般的差,还三心二意,啥玩意都修炼一通,那么多文脉,没有序列三的……贪多又嚼不烂,何必呢……咦,原来还是史家超凡啊,那没事了。” “……” 鬼脸树说话的时候,苏文根本插不上嘴。只是他心里满满都是震惊。 鬼脸树隔着上百米的距离,竟然将他的根底翻了精光,在这棵老树面前,他没有秘密可言。 “噫?!” 忽然,鬼脸树忽然又说道:“你身上……怎么会有大衮的气息……你是那家伙的眷者不成?真是不争气啊!你身上那么多名门正派的文脉,怎么就能从了大衮这种邪恶生灵,甘愿成为它的走狗了呢?” “呃……我跟大衮没这一层关系……” 苏文认真地想了想,确定看自己不是大衮的眷者,相反的……大衮想成为藏在他梦境深处的虚影的眷者,但那虚影似乎看不上大衮,大衮于是退而求其次,含蓄地表达过,愿意有条件地追随他。 苏文也没认真答应。毕竟大衮心里想的是什么,他还真说不准,只有个口头约定,苏文没有当真,大衮怎么想,苏文可就不知道了。 第一百八十九章 本体 “是吗?我不信!” 鬼脸树的大嘴往一旁扯了扯,对苏文的辩解置之不理。 苏文也没有继续解释,他阐述的是事实,鬼脸树信不信,那是它自己的事,它相信与否,似乎也没什么重要的。 “你真不是树妖成精?” 郑明这时也擦干净了眼角的血水,小心盯着鬼脸树上的人脸仔细打量着,见鬼脸树的目光不像之前那么凌厉,松了一口气说道:“没道理啊……不然怎么会说人话!” “老夫是人!” 人脸怒视郑明,只是深邃的眼神落在郑明身上之后,很快有所缓和,嘟囔一句:“原来被雾鬼伤了脑子,难怪问的出这么浅薄的问题……哈,连雾鬼都躲不过的弱鸡,竟敢来幽灵岛……是被谁骗上来的吧?” “胡说……” 郑明没有畏惧之感,自然感受不到鬼脸树所给苏文带来的那种精神压力,振振有词地反驳:“我可是花了大价钱才买到幽灵岛的位置,自己上来的!” 听到这话,怪脸都有些乐了:“……好吧……是真傻,跟雾鬼关系不大。” 苏文听着郑明跟怪脸之间的对话,心中满满都是诡异。 毫无疑问,怪脸说话的时候,跟大活人没有任何区别,说它是个人类也没有错。 但是吧……人类怎么可能长成一棵树的样子…… “别在心里说老夫的坏话,老夫听得到!” 怪脸冲着苏文不满说道。 “……只是好奇,没有恶意!” 苏文赶紧分辨道:“您说自己是个人类……可,可为何变成了这个样子?” “呵……你是想打探老夫的秘密呢,还是想看老夫的笑话?” 怪脸上的眉毛拧成了一团,两眼发光,非常不善地盯着苏文。 “只是好奇!” 苏文忙搬出之前的说辞:“不然……还真难以接受啊!” “……好奇心太重,会害死你!” 树上的怪脸淡淡一句:“不过你们既然来到了这里,大概率也是这样的后果……困在深渊投影之中的人,通常活不过三个时辰,只有少数的幸运儿才能找到此地规矩的漏洞,最终逃了出去,可也付出了极大的代价……”说到这里,怪脸顿了顿,又问道:“你们是因为什么原因被送进来的……就你们这点实力,没道理能活着到这地方啊……” 苏文老实回答:“在幽灵之眼破坏了规矩……说要惩戒我们十二个时辰。”叹了一口气,他问道:“前辈,有办法帮我们在这地方存活十二个时辰吗……或许不用十二个时辰,十一个时辰加三刻钟就够了。” “……你算得倒是仔细。”怪脸被苏文这一番话给整笑了,只是它的回答却往苏文的心里泼了一瓢冷水:“不行。” 郑明愣愣说道:“为什么不行?” 苏文也想问这话,可郑明反应比他快,他也就只能在心里默默地给郑明点个赞了。 “首先呢……非亲非故,凭什么要帮你们?” 怪脸一声冷哼:“其次,帮你们又没有好处……最后嘛……这也超出了我的能力,帮你们,我要冒极大的风险,甚至会殒命此处,傻子才干这样的事情!” “哦……”郑明点头:“原来是实力不够……那就难怪了。不过也是对的,你要是有这个能力,自己也该离开这里,不会变成一棵鬼脸树了……” “放肆!” 树干上的怪脸勃然大怒:“谁说我不能离开这里……老夫的分身可一直在外面活跃着呢!只是老夫的本体不愿离开,寄生在这棵怪树之上,等我榨干它的力量,天大地大,深渊、星海,何处去不得?” “真的吗……我不信!” 郑明将信将疑。 苏文想给郑明竖个大拇指,同时也想跟郑明拉开一点距离,要是怪脸发怒,不要受到郑明的牵连。 灵魂缺失的郑明,在放飞自我这条道路上似乎已经越来越远。 “哼……你在这里等一会就能看到我的分身,他很快就会回来了!” “回来?” 苏文似乎想到了什么,可他却不大敢相信,于是试探地问一句:“回来这里做什么?” “这个可不能告诉你。” 怪脸冷笑一声:“这涉及老夫的超凡奥秘了,你要知道了秘密,下场是什么,不用我说的吧?” “理解,明白,我错了。” 苏文赶紧认怂。 怪脸冷笑一声,似乎对两人的兴趣也不大,便不再说话。 苏文沉默了几秒,觉得气氛有些古怪。 他还是有很多问题想询问怪脸,只是他对怪脸的警惕并没减少,担心在询问的过程中反而被对方所利用,最终坑死在这里。 身处深渊投影,再怎么小心都不为过,哪怕怪脸并没有表现出敌意,也不能放松警惕。气氛就这么尴尬地沉默着。 “你……的分身呢?” 浑噩中的郑明等了几分钟之后,忍不住开口问道。 苏文的嘴角微微上扬,可他终究忍住没让终究笑出来,只是悄然挪动了脚步,跟郑明拉开了一丢丢距离。可没过两秒,他便挪回了原来的位置。脚边的污泥般的流质似乎感觉他离开了出口位置,缓慢地朝他靠近,苏文甚至看到流质末端有肉芽悄然生长出来,很快变成肉刺,又变成了细密的尖牙。要是被这玩意咬上一口,哪怕轻轻一口,也能扯下一大块的皮肉。 “快到了……” 怪脸郁闷地应了一句。 苏文发现,怪脸似乎没有他想象的那么暴力,除了最初惊动它时所造成的伤害,之后怪脸都在收敛力量,没有再给予他们任何的压力和伤害。 这也让苏文相信怪脸是人族超凡者所变成。 只是……跟他所怀疑的对象的人品性格,有些不大一样。 是的,他怀疑怪脸所说的分身,就是杨亢。 苏文所掌握的信息里,只有杨亢符合“分身”这样的说法,死一个,再出现一个。 但也仅仅只是怀疑而已。 杨亢可没有眼前这张怪脸那么好说话。 “呼!” 然而此时,听到头顶似乎有东西坠落,鬼脸树上的枝条忽然往上腾空,编织出一张大网,接住了一个黑影。黑影被拉到了树干之上,苏文看得清楚,那是一个大活人。 “看,我的分身不就来了。” 怪脸对着苏文方向咧嘴说道。 “诶……” 苏文应了一声,之上当怪脸的分身转头望向他这一边的时候,苏文脸上表情顿时凝固住了。 “还真是……” “杨亢?!” 郑明抢先喊出了这么一个名字。 “……你们认识我?!” 树上的杨亢没有说话,可怪脸却惊异说道。 很快,杨亢被一根根树枝卷住,渐渐将他包成一个圆茧,树上的怪脸闭上了眼睛,很快再次睁开。 这一次,怪脸上的眼睛不再是绿油油,而是一片清澈的棕黑色,开口长叹一声:“我知道了……原来是你们……苏文,郑明……你们两个,怎么凑到一块去了?” “……” 这一次,连放飞自我的郑明都不再说话,而是闭口沉默,不再言语。 搞了半天,才弄清楚,眼前这棵怪树竟然是杨亢……心再大的人都要好好消化一下,才能接受得了这样的事。 苏文也是意识到,杨亢只有在分身回到本体旁边之后,才知道他们有过交集。 “……原来……你真的是杨亢!” 苏文也是吁了一口气。 杨亢之前的表现一直诡异,此时苏文也总算明白,他所遇到的杨亢,都是眼前这棵树……的分身。 “不对……” “杨亢”却开口说话了:“这只是老夫真身困在此地,分身行走在归墟时的化名而已,老夫本名可不是这样……” “原来这样。” 苏文点了点头。他这次终于从怪脸那得到了确切的答案,怪脸的确是人类,只是真身困在了鬼脸树里,变成了这个模样。 “可为什么要用化名呢……噢,明白了……” 苏文心里想到杨亢名声狼藉,便认为是这位超凡者觉得自己用的是化身,可以为所欲为,反正担当坏人的不过是他化身,本体不会受到牵连。 “真是……” 苏文叹了一口气。 “想什么呢……” 杨亢却冷冷说道:“分身在这种地方释放出去,必然会受到深渊气息的污染,性格被扭曲也是正常,跟老夫可没什么关系……” “是的,是的!” 苏文连连点头。 “呵呵……好小子,竟然还弄死了老夫的一个分身!” 怪脸检索了杨亢的记忆之后,连声冷笑,望向苏文的时候,目光也不是很善良。 “……前辈,这事可真不怨我。” 苏文情真意切地说道:“您也知道,您的分身性格有些扭曲,专门给我过不去,我要是不下狠手,死的可就是我了……” “呵呵……”怪脸依旧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冷笑,苏文不得不凝神戒备,担心这家伙突然翻脸。 “想不到我桃某人的分身,竟然会死在你手里……” “……桃?” 苏文听到这个姓氏,忽然心神一动,连忙问道:“前辈原来是儒家的超凡者吗?” 第一百九十章 桃高更 “儒家?” 不等怪脸说话,郑明倒是有些惊讶了:“这就奇怪了啊……在我的印象中,儒家的君子们很少会来这种肮脏之地的……毕竟这里的风气,跟他们的信念格格不入呢……” “……你怎么知道的?” 怪脸沉吟了几秒钟,终于幽幽开口:“我身上已没有儒家的气息才对。” “的确……” 苏文点头。无论从怪脸还是杨亢身上,他都没有察觉到有儒家途径的气息。 “我有一个朋友……姓桃,她爹是儒家的超凡者……” “姓桃的人的确不多,可老夫的年岁也不是你所能想象的,你一个小娃子的朋友,能跟我扯上什么关系……” “我朋友名桃夭。” 苏文干净利索地说道:“她爹是大儒桃高更,据说五百年前失了踪。” “……桃夭……夭夭?!” 怪脸忽然一阵扭曲,五官都险些从树干上飞了出来,大声说道:“夭夭怎么了?!” “……果然!” 苏文倒吸一口凉气,心里暗道一声,世界还真小,困在鬼脸树里的……还真是桃高更! “桃先生……不要太激动,桃夭现在很好。” 苏文挥了挥手,怪脸顿时冷静下来,树枝一阵颤动之后,发出一声长叹,说道:“不错,老夫便是桃高更……这个暂且不提,给我说说夭夭的事……她的失控问题解决了没有?……原来,已经过去五百年啦……”说到最后,桃高更的声音低沉中带着痛苦。 “她很好。现在在青山书院……是儒家的书院,山长钱浩然,专攻您注释的《孟子》的。” 苏文先把桃夭的处境一说,安抚了桃高更的心情之后,从灵狱遇到桃夭开始,说到桃夭的近况。 “控制住了就好……就好……” 桃高更听到桃夭已控制了失控,代价是跌了一个境界,从序列五变成了序列四。对桃高更而言,这不是什么坏事,当年他也想过用这种方法帮桃夭控制失控,可并没有足够的能力。 也正是如此,他才铤而走险,冒险晋升儒家序列六,却被文灵殿坑到了归墟之中,最终只能依附在鬼脸树上,存活至今。 “前辈……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苏文对桃高更的遭遇也充满兴趣。 “小子……你跟我女儿究竟什么关系?为何她会住你家里,还救你几次……你是不对对我女儿有什么不该有的想法……她才十四岁,天真烂漫,容易受骗,你若敢对她有什么不该有的想法,我打不死你!” “……” 听到桃高更警惕的话语,苏文有些苦笑不得。其他的话他就懒得反驳了,只是指出了一个桃高更微不足道的错误:“前辈……您少算了五百年……桃夭其实五百多岁了。” “嗐!困在灵狱的那五百年能算吗!当然不能!……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嫌弃老夫女儿老吗?狗东西,负心汉,等老夫腾出手来,一巴掌就拍死你!” “停停停!”苏文连连摆手:“我跟桃夭真的只是朋友,好朋友!” 苏文百口莫辩,最后只得说道:“等您离开此地,回去问桃夭不就好了吗?” “哼哼……” 桃高更傲娇地冷哼一声,随即又一声长叹。 他要是能离开此地,早就离开了。 “这可不容易……”桃高更怅然说道:“其实吧,离开也不难,只要我舍弃圣人道路,甘心当一个不逾矩的序列六,很容易就脱身……这也不是不可以,毕竟圣人大道,哪怕顺风顺水,我穷尽一生触摸不到也是理所当然……” “那为何……?” 苏文纳闷地问了一句。 “你可知道,为何这里只是深渊投影,不是深渊吗?” 桃高更淡淡一句。 “因为深渊的力量无法完全突破空间屏障?” 苏文问了一句。 “话糙理不糙,的确可以这样理解,可你觉得,为何会这样?” “因为有前辈的缘故?” 苏文又试探的一句。 “孺子可教。” 桃高更淡淡一句:“当年应天长把我骗入此地,让我做了个两难的抉择,一是以自身为屏障,挡住深渊的力量继续往现实渗透,二是置之不理,任凭其崩塌,最终整个世界被深渊全部吞没。” 郑明肃然起敬,沉声说道:“好伟大的决定……” “前辈……您这就选了第一个?” “不然呢?” 桃高更声音微沉,说道:“总不能让亿兆人被深渊吞没吧,超凡者在这种地方都生活不下去,普通人沾染一点深渊的污秽气息都会异变成怪物,让我如何选择!” 郑明望向鬼脸树的目光越发肃然,连声说道:“前辈果然儒家大贤,圣人遗风。” 只是苏文欲言又止,片刻之后,终于鼓起勇气说道:“前辈,我觉得吧……你被骗了。” “啥?!” 郑明一脸呆滞地望着苏文。 鬼脸树上的目光也一下子变得凌厉起来,望向苏文:“哦?怎么就被骗了?!” “首先……” 苏文叹了一口气说道:“是应天长这厮带您来的吧……我不是对他有偏见,但是我觉得,他说的每一句话,都不能相信,这家伙太坏,太黑……咳咳,说回正题。”苏文顿了顿说道:“如果深渊投影随时能变成深渊现实,文灵殿怎么可能会没想办法去解决,如何也不大可能只有一种办法,把您扔到这里……他们的序列六超凡者应该不少,我曾听说,文灵殿殿主甚至是序列七,圣人层次的存在。” “有道理……” 桃高更冷哼一声:“但当时情况的确危急,我曾见深渊裂缝打开,投影有变现实的可能……” “那就得说回幽灵岛自身了。” 苏文说道:“我从大衮那得到消息,另外我也是史家途径的超凡者,序列一的记录者虽然力量一般,却是能够阅读不少神秘知识的……所有的知识结合起来,可以理解为幽灵岛是亘古时期的一个异兽所化,这头异兽可能来自深渊,也可能来自星空,只是具有深渊属性,力量已经达到拥有‘终极’的称号,陨灭此地之后,力量腐蚀了这地方,形成了归墟之地,而幽灵岛则是异兽的残魂所化,甚至模拟出了一个深渊世界,也就是我们眼下所处的深渊投影。” “原来如此……” 苏文获得的知识自然没有这么完整,他是通过自己的推理想象,将其整合一起。 桃高更掌握的神秘知识更加丰富,困在此地多年,他对深渊投影的了解,自然更加深刻。若不是从一开始就受到了应天长的误导,他自己都能找出事情的真相。 听了苏文的一番话,他自然明白,苏文的话,九成以上是真的。 “天杀的应天长……他是为了把我镇压此地!” “……是的,应该如此。” 苏文应了一声,这一次,他却没有做出任何的评论。 这事也没法评论。总不能说前辈啊,但凡留点心都不会上应天长的恶当,你不但上当受骗了,还是一骗就是五百年,要不是有人提醒你,还一直困在这里呢…… 苏文清楚,若他真的如此耿直,那他是死定了,桃夭都护不住他。 “老夫能!听!到!!” 桃高更忽然恶狠狠地说道。 苏文蓦然心惊。这才想起,桃高更是能听到他部分心声的。 “一时失态,前辈莫怪,莫怪!” 苏文连声道歉。 桃高更没有说话,树干上的五官毫无表情,仿佛变成了一个雕像。 “前辈?” 苏文又问了一句。 桃高更还是不理他。 可能是心情过于复杂,一时间没有脸面回苏文的话。 苏文也就只能等着。 “应天长……这厮在哪里?” 沉默了好一会之后,桃高更终于发话:“老夫真的想念他,想念得几很呐!” “回前辈的话,他就在幽灵岛上……之前在追杀我……还有一个新晋的序列六苏幕遮。” “他追杀你?” 桃高更不明白了:“就你……还要追杀?” 苏文觉得这话没办法聊下去了。 可他还是耐着性子说出了自己跟应天长之间的恩怨。 “什么?!他在抓你的时候,还打伤了我的夭夭!狗东西!他死定了,老夫说的,文灵殿那个老娘们来了也救不了他!” 苏文这才发现,桃高更关注点,跟他想象的不大一样。 但这也在情理之中,毕竟人家是父女关系,桃高更要是反应平淡,苏文都要怀疑桃夭是捡来的,毕竟谁会把自己的女儿关到灵狱里,一关就五百年啊…… “那是迫不得已!老父也没想过会关那么久!” 嚯!苏文赶紧收敛心神,他心声又被听到了。 “前辈,您要怎么样才能摆脱这里?” 苏文果断转移到一个务实的问题上去:“既然您明白深渊投影不会变成深渊,应该有办法离开这地方吧?” “当然有……” 桃高更应了一声:“就是不大好办,可能要委屈一下你们……之一。” “这是为何?” 苏文心脏一紧。 “我附身的鬼脸树,是鬼脸树的祖宗,一旦容纳一个人,便要用另外的一个人替代……小伙子,我看你骨骼精奇,要不要替一下我的位置?” 树上的两只大眼睛闪着绿油油光彩,锁定了苏文的位置。 第一百九十一章 小人物的选择 “……前辈,不要开玩笑。” 苏文往后退了一步,险些一脚踩在了泥泞之中,还好抽脚抽得快,不然这一脚便落在深渊本源上去了。 “你看我这样子像是在开玩笑?” 桃高更不乐意了:“你既然是儒家书院的学生,那你应该懂得什么叫舍生取义,得有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气概……” 苏文赶紧打断了桃高更的吟唱:“前辈,我是史家途径的超凡……” 他可不想被桃高更带入了节奏,要知道,攻读《孟子》的大儒,没有一个不是嘴炮高手,喷子属性和技能都是点满的,一旦抢占了道德的制高点,被他们喷死或说服,只是迟早的问题。 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要听他们说话,更不能进行辩论。 “哼……”桃高更很是不满意。 “前辈……您看我怎么样?” 苏文拒绝,可他身旁的郑明却颇有跃跃欲试的感觉,甚至还试探地问了一句。 “你……”怪树上的两眼在郑明身上打了个转,沉吟了片刻:“脑子不大正常……但也凑合吧……” “前辈,他是开玩笑的!” 苏文赶紧说道,一手搭在郑明肩膀上,低声说道:“你是不是疯了?你知道留在这里意味着什么吗?” “知道啊……” 郑明依旧无所畏惧,淡定说道:“一辈子就变成一棵树,站在这无边的深渊之中,没人理我,也不会有人欺负我,不用提心吊胆,也不需要勾心斗角,活得很舒服……” “……这还叫舒服?!” 苏文咬了咬牙。 桃高更很多话没说,可苏文却是知道的。 变成鬼脸树的一部分之后,理智会被鬼脸树所侵蚀,必须要长年与之对抗。 除了来自鬼脸树的侵蚀,更可怕的是周围无处不在的深渊气息。甚至鬼脸树也是深渊力量的延伸,桃高更能在此地保持理性,没有变成疯子或被深渊气息所彻底腐蚀,归根到底是桃高更自身实力强大。 桃高更很可能是序列六的强者,亚圣层次的大佬! 可郑明不过区区序列三,在归墟之地,不过是底层炮灰的水平,一旦融入鬼脸树中,他原本灵魂就已残损的意志能够坚持多久? 三天,三个月还是三年? 不管多久,都没有意义。 因为不会有人来替代他的位置,最终变成一棵孤独生长在深渊投影中的鬼脸树,就是他的最终宿命。 苏文跟郑明不算熟悉,可终究是一起逃过命的,郑明一路更是舍生忘死救了他几回,他承这个人情。 “我觉得是挺好的……” 郑明憨憨地说道:“你看我……以前的我……一直活得很小心,不管是在外面世界,还是在归墟里,都是卑微到尘土里的小人物……” 说到这里,郑明对着苏文笑了笑,说道:“胆小怕事,唯恐得罪人,引来不必要的麻烦,甚至怕人……如果不是,不是脑子出了问题,这些话我甚至都不敢跟你说出口,你看,像我这样的废物,一点用处都没有,可是……桃先生是个能人,他离开这里,可以为这个世界做很多事,好事情……我要是有机会能帮他一把,这是不是极大的荣耀……而且……” 郑明把胸膛一挺,深吸了一口气说道:“老子敢做这样的事,以后还有谁敢嘲笑我胆小如鼠,只是一个混子,废物?” “……” 苏文沉默了。 不得不说,他被郑明这一番话说动了。 对郑明来说,这是他证明自己价值的一种选择。他想当一次英雄。 当然……苏文觉得,如果郑明灵魂完好的时候,他没这个胆量去想这样的事迹。或许会想,可最终还是没有勇气去做这样的事。 “……可吴勇怎么办,他还在外面找你呢!” 苏文最终还是摇头。 “……我之前交代过遗言了……小苏……我知道你在外面是有能耐的人……拜托你个事,有机会的话,帮个忙把吴勇带出去,能够给他安排一份可以养得起自己的活就更好了……如果很麻烦的话,也没关系的,他也是超凡者,去码头搬货也能混口饭吃。”郑明小心翼翼的。 “停停停!”苏文深吸一口气,望向树上的怪脸说道:“桃前辈,你肯定还有别的办法的,对不对?” “当然没有……” 桃高更的声音传来:“真当我在欺骗你不成……不过你同伴可比你高义多了……罢了,罢了……我还是自己想办法吧……” “那你还说没办法?!” 苏文怒了。 郑明的一番交代遗言的话,差点把苏文弄得破防,他甚至都想着,若实在没办法,他就先顶替桃高更一段时间,然后让桃高更抓一批文灵殿的高手,带他们过来“自愿”替换他。 没想到这个想法还没说出,桃高更便说自己想办法,这如何不让苏文恚怒——他可是好不容易才做完心理建设说服自己的。 桃高更一声叹息:“代价太大了……” “前辈,就让我替你吧!” 郑明急了:“真的!我是真心想留在这里!” “卧槽,你这话可不要随便说!” 桃高更都没想到郑明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赶紧打断他。 深渊投影极像禁忌物,有着许多禁忌和收容条件。 一个人诚心在这里说出“愿意”,是能够引发这地方的共鸣。 “真的,我是真的愿意留下来的!” 郑明急切说道。 “草!” 苏文也是暗骂一声,伸手去堵郑明的嘴。 “唔唔……” 郑明不敢用力挣扎,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然而苏文也很快意识到,他的反应已经慢了。 “滋滋……” 烂泥一般的深渊本源忽然便涌到了郑明脚边,将其卷住,快速将其吞没。 “怎么回事?” 苏文扭头望向桃高更的方向,想从桃高更那得到解决问题的办法。 “啊哈……” 而苏文此时却只听到一声长叹。 鬼脸树开始簌簌发抖,树干上忽然裂开,一身绿袍,气宇轩昂的桃高更从树干里一步跨出。 “啪嗒”一声,苏文看到郑明被深渊气息全部包裹,然后随着烂泥摔落地上,消失不见,整个过程不到三秒钟,苏文一时间都反应不过来。 桃高更落在苏文旁边,用力地扭了扭脖子,咔嚓作响。 “好小子……好家伙!” 桃高更上下打量着苏文,神色平静,只是他扭头望向鬼脸树的时候,神色复杂:“老夫活了一把岁数,就只见过两个蠢货,一个是我自己,一个是你……” “唔……前辈……您,您是夸我?” 鬼脸树树干上浮现一个浅浅的五官痕迹,郑明的声音从中传来。 “对!” 桃高更叹气说道:“等老夫把应天长抓了过来换你……” “前辈威武……” 苏文在一旁无声鼓掌。 要知道,应天长可是打实的序列六,实力也就比程子稍弱一些。 但想到桃高更困在此地这么多年,修为应该有增无减少,应该也达到了亚圣的层次,对阵应天长,怕是没有什么问题。 “归墟……真是卧虎藏龙。” 苏文由衷感慨着。 且不说幽灵岛、大衮这样的远古存在,光是人族超凡者中,他知道名号的序列六超凡者就有三位。 应天长、苏幕遮、桃高更。 不过同样是序列六,可依旧有高下之分。 应天长就比苏幕遮强一些,不知桃高更与之相比,实力如何了。 “小苏啊……帮我照顾那傻兄弟啊……” 鬼脸树干,裂开的嘴巴朝着苏文大声喊着:“我在这里挺好的,让他不用担心我……” “你也聪明不到哪里去……” 苏文叹了一口气。 “老夫很快会把你带出去的……” 桃高更微微颔首:“保持好自己的本心,不要接受深渊的气息馈赠的力量,运用你力量与之对抗,在对抗中,实力自然会提升。” 桃高更传授着自己在树干中的生存经验。 “多谢前辈……” “不用客气,说起来,是;老夫欠你一个人情。” 桃高更点头说道:“很大的人情。” 说着,他一挥手,鬼脸树上便多了几行铭文。 “好生参悟,能记多少就多少!” 苏文也想仔细看看,桃高更给郑明留下了什么好东西,却是被桃高更一手遮住了眼睛:“这东西不适合你,看了伤本源!” 顿了顿,桃高更冷笑一声:“应天长在哪里,带我去见他!” “我们得离开这里才行啊……” 苏文龇牙咧嘴。他被幽灵之眼投入了深渊之影中接受惩罚,时间还没过呢。 “那还不简单!” “去他丫的的惩罚!这里从现在开始,由老夫说了算!” 桃高更霸气侧漏。 看到这一幕,苏文总算明白,桃夭那嚣张的脾气是跟谁学的了。 “秩序之光!” 桃高更大手一挥,混沌深黑的天穹上忽然便出现一道闪电,闪电撕裂了深渊混沌,一个巨大的缺口便出现在头顶上方。 “走!” 桃高更提起苏文,腾空而起。 “慢走啊前辈,慢走啊小苏,照顾好我兄弟啊……” 苏文往下看,鬼脸树扬起了枝条,朝着他们挥手。 苏文忽然泪目。 第一百九十二章 好大儿 只是苏文煽情没多久,注意力便被转移。 桃高更劈开的通道在快速合拢,混沌黑暗中浮现一张人脸,朝着两人方向发出怒吼:“竟然敢破坏深渊投影,找死!” 随着暴怒的声音响起,一道黑色的雷霆朝着两人位置压落,混沌黑暗之中,更是有无数怪物钻了出来,长得十分怪异,可体型却大得惊人,看上去也很是恶心。 “给老夫滚!” 困在投影中五百年的桃高更可是积攒了一肚子的怒气。 当他意识到自己的坚持是作茧自缚,此时挥洒力量的时候,带着复仇的怒火。 当然,他的仇恨基本都是冲着应天长而去的,只是……只是此地的那位终极的意志,也充当了帮凶。 甚至这么多年以来,借助了这位大儒的不逾矩之力,帮它巩固了残魂意志,变得更加强大。 可身在深渊投影多年,桃高更对深渊的力量也一清二楚,这些攻击对他来说,不能说完全没有影响,可也只能说的聊胜于无。 桃高更只是一挥衣袖,正缓缓合拢的通道撕开了一道更大的口子。 混沌黑暗中投来的一道紫色的光,苏文只余光瞥到,便感觉两眼刺痛,眼泪流了下来。 桃高更冷冷一笑,凝神对视,目光锋锐如刀。 “今日敢挡我去路,老夫必将你这老菜皮的残魂抹消殆尽,挫骨扬灰!” 混沌之中响起闷痛的声音,紫光消失不见,甚至连混沌的中的黑暗,都褪色了几分。 “这么厉害……” 看到桃高更不怒自威和漫天威压散去的样子,苏文大受震撼。 他很清楚桃高更很厉害,可是与终极意志对阵的时候,他竟然还能压下对方的气焰,不得不让苏文刮目相看。 “应天长没有这实力。” 苏文在心里简单地对比之后,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 很快,苏文发现自己穿过一道丝滑的屏障,蓦然出现在了幽灵之眼的上方,眨眼工夫,他便双脚落地,停了下来。 “幽灵岛……呵呵,五百年过去了,这地方,还是一片死气沉沉,毫无生机,一点变化都没有……” 环视周围,桃高更摇了摇头,对周围的环境似乎颇为不满。 “哼……” 一个不满的声音响起:“吾之本质即如此……汝眼中的生机,便是吾之腐朽……” 苏文听得真切,也觉得这个声音,似乎很是熟悉。 没错,就是在梦境中出现的那个家伙。 只是这个家伙从一开始就在装神弄鬼,掩饰身份。其实它就是幽灵岛的意志化身,也是所谓的“深渊终极” 桃高更脱离困境之后,儒家亚圣的实力和地位,自然是有资格与它对话的,在桃高更面前,它甚至都不敢摆出“终极”的架势。 “应天长在哪里?” 桃高更可不想与终极意志扯皮。 他对这个苟存至今的古老意志的想法一清二楚。 它只想吸引更多的超凡者出现在幽灵岛。 实力较差的超凡者,它便释放寄生在岛上的诡异生物将其猎杀,汲取超凡之力,为它延续生机。 至于应天长、苏幕遮和桃高更这类存在,它没有猎杀的能力,但不妨碍它设法让这些人在幽灵岛上厮杀。 陨落此地的强者,超凡之力也会被幽灵岛截取部分,如果动手快的话,甚至还能抢到全部,所以它很乐意提供应天长的信息给桃高更。 不管两人最终谁陨落此地,对它而言都是好事,如果两败俱伤,同归于尽,就再好不过了。 “在追杀一个乐家的超凡者……” 终极将应天长的位置报了出来。 “老苏……老苏的情况怎么样了?” 苏文问了一句。 终极意志自然知道他问的是谁,可它似乎并不想搭理苏文。 桃高更用鼻音哼了一声之后,终极的声音再次响起:“死不了,不好受。” …… “早知道……就不该把玉佩给了苏文那小子!” 幽灵岛深处,一条狭长,光秃秃的山谷里,苏幕遮理了理破烂的衣袍,抖了抖手里的百宝囊,往地上一倒,可什么东西都没倒出来。 他已被应天长追杀了一天一夜。 期间他与应天长爆发了七次厮杀。 最初的三次,他还能凭借以往积攒下来的禁忌物、超凡物品跟应天长有来有回,互换了伤势。 然而应天长终究是老牌序列六,加上执政文灵殿多年,底蕴丰厚,身上携带的超凡物品、禁忌物都远在他之上。 当苏幕遮耗尽了外物之后,劣势便进一步扩大,最终只有逃命的份。好在晋升序列六的时候,他获得了一个远距离逃命的能力,一次可以将他随机传送到三十里开外的地方,这才让他躲过应天长的如影随形般的追杀。 但是应天长也渐渐掌握了他逃命的规律,找到他的时间越来越快。 “没道理……一般来说,他不可能找得到我……幽灵岛,你这破玩意竟然一直在帮他?” 苏幕遮破口大骂:“迟早有一天,我要把你这座小破岛拆得寸土不剩!” “年轻人……不要冲动……” 此时,一个幽幽的声音在苏幕遮心底响起。 苏幕遮心神微微一动。他可是骂了幽灵岛很长一段时间,可幽灵岛仿佛就是一座普通的岛屿,根本不理他的谩骂。 此时却突兀冒出一个声音……这玩意想干什么? 苏幕遮可不会天真地想到,自己空洞的威胁真的能起什么作用。 实际上他更是想清楚,这一次应天长是联合了幽灵岛,对他一次绞杀。 要不然,他几次想逃离幽灵岛的时候,怎么会被无形的力量所阻挡?更过分的是,之后几次逃生,应天长总能提前拦在他的去路之上,这也足以说明了问题。 “应天长已经在你西南方十里之外,一刻钟后,他就能找到你……我的建议是,你朝东北方向去……那边有帮手。” 终极的声音甚至有示好的感觉,落在苏幕遮耳中,有些难以置信。 “帮手?” 苏幕遮可不敢相信终极意志的忽悠。 他更愿意相信,这是终极意志亲自下场跟应天长联手绞杀他的前兆。 “没错,一位儒家的亚圣……” 幽灵岛幽幽一声叹息。如果不是有桃高更的出现,苏幕遮已成了它的盘中餐。但眼下,应天长也很有可能变成它的食物,感觉也不算太亏。 “程子?” 苏幕遮怔了怔。 他可是很清楚程子跟应天长最近有一场战斗,而且应天长在程子手下吃了大亏。 也正是如此,应天长在追杀苏幕遮的时候,没能发挥出巅峰战力,不然苏幕遮哪会那么容易一次次从猎杀中逃脱。 “百家学派的人,已经接收归墟了吗?” 苏幕遮心里暗想。 “程子是何人?” 终极纳闷一声:“我说的是桃高更!” “桃高更?!” 听到这个名字,苏幕遮却一脸茫然。 他没有听说过这么一个名字。 “儒家还有第二个亚圣层次的大佬……我怎么不知道?” “……是你比较年轻的缘故。” 终极意志的反应却是很淡定。 苏幕遮不认识桃高更很正常。桃高更当年进入归墟的时候,不过是序列五而已,机缘巧合之下,他立下宏愿,被应天长所欺骗,最终晋升序列六的同时,也自己画地为牢,困在深渊投影之中。 当然,这是终极意志与应天长,甚至可以说跟文灵殿联手做的局,而且两人收获颇丰。 文灵殿等同关押了一位儒家亚圣,拖住了儒家崛起的势头,而幽灵岛从桃高更释放出来的超凡力量中,进补甚多,数百年里,它的实力已经到了名副其实的深渊终极的层次。 而深渊终极也足够滑头,当桃高更挣脱囚笼之后,立即表明了不与桃高更为敌的立场,转而卖了应天长,确保不受牵连,甚至还想从苏幕遮这里拿个人情。 毕竟,它可是给苏幕遮指明了逃命方向的,苏幕遮得承它这情。 “桃高更……如果真的有这么一号人物,我见到他,岂不是该称呼他为……桃子?!” 苏幕遮想想就有些好笑。 可是如此说来…… “哈哈哈……” 苏幕遮忽然忍不住开口大笑。 原来儒家最牛逼的两个人物,竟然是水果啊。 当然,这种大不敬的话,他可不敢当面说出。 同样是序列六,乐家干不过儒家,哪怕对方让一只手一条腿也不行。 “不过……好歹我也是序列六,也是乐家亚圣了,喊一声先生也就够了……” 最终,苏幕遮满意地点了点头。 “还有,我那便宜的好大儿在哪里?” 苏幕遮没头没尾地问一句。 “唔……你是说苏文?” 终极意志也被苏幕遮跳脱的脑洞所震惊,好一会联想到苏文身上去。 “跟桃高更一起。” “原来如此!”苏幕遮呼出一口气:“好小子,竟然给我搬来了救兵!” “……” 终极意志沉默了下去,看样子,苏幕遮是不准备承认它这份廉价的人情了。 最后它还是想挣扎的一下:“桃……子的出现,跟你儿子没什么关系……” “那跟你肯定也没有关系。” 苏幕遮斩钉截铁地说道。 第一百九十三章 盒中剑 终极意志最终确定,没办法从苏幕遮身上得到好处之后,便悄然隐去。 它对此本来也没抱有太大的希望,得不到也没有什么好惋惜的,随时准备着收割应天长便是了。 “既然有援手……那我可就不怕应天长了。” 苏幕遮有了新的想法。 当然,所有想法汇聚成最关键的一点,是他不愿意苏文看到他狼狈的样子。 毕竟他还想认个好儿子的。 “西南方……在这边!” 苏幕遮很快便朝着应天长的方向而去。 “乐家的序列六……这可是真的罕见啊!” 提着苏文腾云驾雾般赶路的桃高更,也很是感慨:“我只在古籍之中有见过乐家高序列超凡者的记载,这还是极古之前,那时的乐家地位倒是不低,甚至能够与史家平起平坐。” 苏文微微点头。 他对这部分历史还是有所了解的。 这个世界,上古时期可是非常推崇“礼乐”之制,不同等级的人,有着不同的行为规范。 乐家在那时候有着维护制度秩序的作用。 桃高更叹息道:“可惜了……在当时,乐家必须要自残,不是眼睛、便是耳朵必须付出代价,这种创伤留下的后患,便拖累了他们晋升高序列的脚步,也是没有乐家圣人的根本原因。” “呃……还有这样的做法?” 苏文大吃一惊:“这是乐家途径晋升时必须付出的代价吗?” 可他却是清楚,苏幕遮并没有身体上的残缺。 “超凡途径在最初探索的时候,都需要付出足够的代价的,在序列尚未规范的时候,晋升过程,便是赌命的过程,成功率更是低得吓人……儒家为何能成为显学?因为有圣人在前,走完了途径的七个序列,并将其特性书写下来,让后世儒生不用走冤枉路。” 苏文微微点头,但圣人留下的儒家超凡途径,还是有着极大的难度,普通儒生终生都只处于汇聚文气的阶段,直到程子横空出世,将儒家的超凡序列与俗世王朝的制度相融合,简化了晋升仪式的难度,使得儒生在超凡途径上,可以走得更稳。 只是经由程子增删过后的途径,儒家能够快速培养出一批低序列的超凡者,高序列的儒家名士,却越来越少,高端人才越发缺少,自程子晋升亚圣之后,便是一枝独秀。 也正是如此,才让如钱浩然之流的大儒深痛恶觉,最终钱浩然还是忍无可忍,将推翻程子建立起来的序列规则推翻视为自己的晋升仪式。 苏文也发现,高更似乎对程子并不熟悉,所以他推断,程子晋升为亚圣还在桃高更进入归墟之后。 甚至桃高更还比程子更早晋升了亚圣。只是困在了深渊投影之中,他的儒家超凡之力没办法干涉到儒家的途径序列中去,不然程子不一定能够为儒家的超凡途径更换序列名。 “哟,打起来了!” 桃高更忽然精神一振,速度骤然提升。 有地支的保护,苏文倒也没有受到多大的冲击。 “哈哈……苏幕遮,你这是自知逃生无望,自寻死路了吗?” 应天长对苏幕遮的出现也大感意外。 但他同样纳闷的是,他向终极意志询问问题的时候,已经得不到答案了。 纳闷间,苏幕遮便出现在面前,应天长也没有继续往下深思。 “死的是谁还不知道呢……” 苏幕遮一探手,从身后摸出一个二胡,眯起了眼睛,轻轻一拉! 呕哑的声音响起,如同有无数利刃在应天长周围出现,疯狂切割着它们所能接触的一切。 身在音刃最中央的应天长却仿佛闲庭信步。 苏幕遮已经不止一次使用类似的攻击,从琵琶、花鼓、古琴到唢呐,十多种乐器都上演了一次又一次。 但对应天长来说,只要苏幕遮所用的乐器不是禁忌物,所能给他带来的伤害无足轻重。 “二胡……竟是第一次拿出来,有点意思……” 应天长笑了:“这是你晋升序列六时,超凡力凝聚出来的超凡物品吧?” 他一眼就看出了二胡的来历。 乐家晋升序列六,会觉醒几种技能,但都比较鸡肋,如使用更多乐器的方法、或者谱曲的能力提升。 但同样的,超凡者可以放弃得到这些天赋型的能力,转而将这部分来历转化为超凡物品,如果运气足够好,还能变成一件禁忌物。 苏幕遮没有答话,咧嘴一笑,拉动二胡的手,力道忽然加重。 “嘎吱!” 琴弦上发出凄厉尖锐的声响,可这声音短暂出现之后便消失不见,苏幕遮依旧在拉动二胡,可应天长却没有再听到声音了。 “嘶!” 可应天长却看到,他的衣袍被无声的音刃切成了碎片,飘散空中,然后被音刃切成更碎的布片。 “咔嚓……” 应天长一手按在了腰带上的玉扣上,玉扣散发微光,光华快速黯淡。 “呵……不错,竟然还懂得隐忍了。”应天长停下了脚步。 此时他也明白,苏幕遮手里的二胡,不只是超凡物品,而是一件禁忌物。 乐家的序列六……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废材。 只是应天长不明白,一直隐藏了实力,隐忍了这么久的苏幕遮,为何不继续逃命,让他警惕更松懈的时候发起反击,那时候效果肯定会更好。 而不是像现在,二胡的音刃,只是破坏了他一件超凡衣袍而已。 苏幕遮没有回话,只是他的浓密的头发末端,微微泛白。 禁忌物之所以称之为禁忌,那是因为大部分禁忌物使用的时候,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苏幕遮之前没有使用二胡,是不想付出那么大的代价。 只是此时付出这样的代价,他认为值得。 同样是亚圣层次的存在,他可不想被儒家的亚圣看不起,尤其是在苏文面前。 “这位……桃子,怎么还不来?” 苏幕遮心里喊苦。 他可是真的在跟应天长拼命啊!尽管他确定自己能够与应天长周旋很长时间,可看起来占据优势的时间可不多,能有半个时辰就顶天了。 可不要等他被应天长追着打的时候,桃高更和苏文突然出现,那时候可就真的丢大脸了…… “刷……” 应天长感觉音刃击破了防御,侧脸躲避了一下,可脸上还是留下了一道浅浅的伤痕,一抹血痕出现。跟血痕同时掉落的,还有他一小缕头发。 “真是给你脸了啊……” 摸了摸脸上的血痕,应天长咧嘴冷笑。 他从怀里摸出了一个小巧的盒子。解开盒盖,里面整齐地摆着七柄食指大小的小剑。 “……卧槽!” 苏幕遮看到这个小盒子的时候,心里便咯噔了一下。 当盒子里的气息出现后,他更觉内心苦涩。 装逼装过头了,怎么办,急! “这玩意……不是在殿主那吗?” 苏幕遮心里同时想着。 禁忌物天-07,盒中剑。 盒中剑传说是第一任墨家钜子所打造,也有说法是首任钜子去世之后析出的禁忌物。 只是后面这种说法被墨家说否认。 墨家超凡者始终认为,墨圣钜子至今还活着,只是不知在哪里隐居而已。 因而盒中剑便被认定是墨圣所打造出来的宝物。 一般而言,这样的至宝应该被墨家视为珍宝,供奉起来,早晚膜拜才对。 可实际上并非如此。 墨家上下将其视为不祥之物,早年间便将其送到术家中去,将其封印。后来某位文灵殿的殿主要挑战星海深处某一位存在,最终从术家手里换走了此物。 之后便成了历代文灵殿殿主的武器。 盒中剑杀力极大。 据说每一柄小剑,都能发挥出一位巅峰序列六强者不计生死,全力一击的威力。 不过每一柄小剑每次只能使用一次,并且需要上百年甚至数百年的时间才能恢复到原来的杀力。 但这样的缺点无伤大雅,毕竟盒中剑能派上用场的地方也不多。能够有资格挨上一剑的超凡者,世上本来就没多少,其中部分还是文灵殿的。 而文灵殿之外的序列六,也不会脑子一抽,去找盒中剑的主人麻烦。那不叫找麻烦,是送死。 看到应天长手里的盒中剑,苏幕遮最先是震惊,为何此物会出现在应天长手里。随后他便觉得有些荒谬,他是何德何能,竟然能够享受到盒中剑劈砍的待遇? “……是不是很惊讶?” 拈起一把小剑,应天长对着苏幕遮露出阴森的笑容:“想不到吧,盒中剑竟然在我手里?” 苏幕遮没有说话,而是继续以超凡之力拉奏二胡,试图将应天长绞杀。 “收容盒中剑需要一个非常苛刻的条件,那就是每隔百年,就要给它们‘喂’一个序列六的超凡者,或者更多数量的序列五,殿主把它交给我,便是让我带它出来猎食……本来以为要在归墟大开杀戒,没想到的是,你竟然成了序列六,如今你底牌我也看到了,那你也该死了。” 苏幕遮心一沉。 对禁忌物来说,收容条件就是最大的秘密,应天长是把他当成了死人,才会跟他说出这样的话。 第一百九十四章 污蔑啊 苏幕遮心中苦笑。 他的运气实在太差。 如果他没有晋升乐家序列六,应天长虽然忌惮他的成长速度,可终究不会将他列为优先的猎杀目标。 苏幕遮甚至认为,哪怕他成为序列六之后,应天长也需要时间去确认他的序列六能力之后,才能拟定对他进行猎杀的手段和方法。 可偏偏……应天长在他晋升的时候出现,趁他还没有彻底掌握觉醒的能力时便穷追猛杀。 更过分的是,盒中剑竟然在应天长手里。 这也意味着,哪怕他死在了应天长手中,在文灵殿内部也不会引起任何的质疑声音,这代表着殿主的意志。 当然,殿主的意志是让应天长猎杀足够数量的序列五或者某一位序列六的超凡者,具体是谁,殿主并不在乎。 应天长便的找到了这个漏洞,将其发挥到了极致。 “当!” 应天长手指轻轻一弹,手中的小剑便忽然飞出。 “嘎吱!” 苏幕遮将二胡横在身前,重重一击。 他可没想到,他的本命超凡物,竟会被他这样的使用。 小剑速度并不快,可在苏幕遮的感知里,就在这么一瞬间,剑气在他周身纵横交错,切割着他超凡之力筑建起来的防御。 而在小剑所带来的威能面前,苏幕遮心里有着一种错觉,不,或许是直觉,他觉得自己全力构建起来的防御就像用沙土堆砌起来的围墙,而四面八方汹涌而来的剑气,却是一道足以席卷一切的惊涛骇浪! “盒中剑……果然名不虚传。” 苏幕遮心里一阵哀叹。 “轰!” 小剑在苏幕遮身前三尺的地方击中无形的屏障,小剑被弹开,可无形的屏障却像一面碎玻璃一般,上面布满了肉眼可见的碎裂痕。 苏幕遮手中的二胡,更是顷刻化为了齑粉,消散无踪。 本命禁忌物为苏幕遮挡下了盒中剑的一击! 能够挡下这一击,苏幕遮自己都不敢相信。只是他清楚,他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别看他岿然不动的样子,实际上被小剑残余的力量轰在了身上,五脏六腑都有受到损伤,只是表面上看不出来而已。 小剑在半空划了一个漂亮的弧度,飞回了剑盒中。 “咦……” 应天长脸上也有惊疑之色。 他手里的盒中剑自然不是巅峰状态,他并没有完全掌握收容盒中剑的条件,没办法发挥出盒中剑全部的威能。 可这样的一击,也足以让苏幕遮殒命才对! “真是想不到……”应天长摇了摇头,收起了对苏幕遮的轻视之心。 他从来都是以俯视的态度看待苏幕遮,可不管哪一个序列的序列六,都一样有着自己的独特之处,苏幕遮便是最好的证明。 “那就只能再来一次了……” 应天长又拈起一把小剑。 苏幕遮目光落在这把小剑上的时候,便感觉眼睛有微微的刺痛感。 这把小剑比之前那一把更可怕! “能够让盒中剑刺你两次,也是你的荣耀了……” 应天长淡淡说道。 “是吗……” 苏幕抹去嘴角流下的血丝,冷冷一笑:“我倒是看看,盒中剑在你手里能发挥出几成的力量!”他也猜到自己能活下来的原因,殿主不会将盒中剑的全部秘密告诉应天长,因而应天长无法发挥出此剑的全部威力,不然这一回,他不应该是站着,而是躺下了。 “真是天真……” 应天长冷笑说道:“哪怕盒中剑杀不死你,你当我的亚圣序列真的是摆设不成!动用盒中剑,不过是因为你符合当它祭品的条件而已,死到临头,还敢嘴硬!” 小剑再次从应天长手中飞出,但这一次,苏幕遮只看到了应天长弹动了手指,小剑的运动轨迹,他竟然无法捕捉! “这不可能!” 苏幕遮吃惊地想着。 “地遁!” 可苏幕遮终究不是会主动等死的人,在应天长即将激发小剑的时候,他便发动了遁术! “刷!” 然而让苏幕遮震惊的是,小剑竟然从他脚下钻出,险些便扎在他的眉心上! 他极力躲闪,往后腾飞,更是连续祭出几个闪烁投送的能力,才避开了小剑贯穿头颅的危险。 然而…… 不管苏幕遮如何躲避,倒步狂奔,小剑依旧贴在他眉心不到一寸的地方,穷追不舍。 哪怕短短一个呼吸的时间里,他已经闪出了五六里的距离,应天长都已经看不见踪影了,小剑依旧如附骨之疽! “呵呵,这一柄盒中剑的名字就叫‘附骨之疽’,不斩杀敌人,是不会停下来的,放弃挣扎吧。” 应天长此时也跟了上来,不急不慢地在苏幕遮身前不远,大发诛心言语。 “应天长!” 只是这时,一个熟悉又太久没听过的声音,突兀出现,让应天长浑身一阵僵硬,手里的剑盒险些都拿不稳。 “桃高更?!” 应天长自然是忘不了这个名字的。 身材高大的桃高更,不知何时便站在苏幕遮身旁,左手提着苏文,右手猛然伸出,拇指和食指一下子便拈住了小剑的剑柄! “嗡!” 小剑在桃高更手里发出龙吟般的嗡鸣,剑身更是颤抖不已,试图挣脱桃高更的束缚。 只是桃高更一脸平静,仿佛手里拿着的不是天-07号禁忌物。 “嗡嗡……” 应天长手中剑盒里的剩下的六把小剑也纷纷发出嗡鸣,一时间,剑气将应天长到苏文在内的四人,全部笼罩了起来。 应天长头皮发麻,如临大敌。 因为盒中剑感觉到自身存在有危险之后,会攻击主人之外的所有人。 应天长并没有掌握盒中剑的所有收容条件,这意味着他并不是盒中剑的主人,盒中剑一旦发起无差别的攻击,他也一样会遭殃! 而且盒中剑就在他手中,遭殃也是最快的一个! “桃高更,把盒中剑还我!” 应天长当即厉声叫道:“不然我可不客气了!” “怎么个不客气法?” 桃高更此时将拈着的小剑握在了掌心之中,轻声一句:“安静。”小剑顿时不再挣扎,平静地被他握在手心。 应天长没有回话,而是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跟桃高更拉开了距离。 桃高更只是轻飘飘的两个字,他手里的剑盒,竟然也一同安静了下来。 能够直接压制天-07号禁忌物的存在,他再小心应付都不为过。 应天长深吸一口气,凝神说道:“桃高更……我在处理文灵殿的内部事务,请你不要横插一手!文灵殿可不是你能招惹的!” 桃高更轻轻放下苏文,苏文感觉两脚有些发软。 看到苏幕遮,他松了一口气。虽然苏幕遮看起来狼狈不堪,可终究没有缺胳膊少腿什么的,这已经很难得。 “好儿子……你给爹搬来了救兵,真是好样的!” 苏幕遮感动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桃高更要是没有及时出现,恐怕这一会盒中剑已经贯穿他的脑门了。 “前辈别开玩笑!” 苏文故意板起脸,忿然说道:“我本以为前辈不拘小节,潇洒大度,还想着有机会的话,跟前辈拜把子称兄道弟,可前辈你却想当我爹!” “……没大没小!” 苏幕遮哼哼一声。他只想要个儿子,兄弟什么的还是算了吧,辈分不能乱! 桃高更斜眼看了两人,苏文顿时不再做声。 苏幕遮也抖擞了精神。应天长可不好对付,也不知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桃子”是不是真的那么厉害,可以对付手持盒中剑的应天长。一旦应天长动手,一场恶战在所难免,他自然得帮桃高更分担压力。 “你,躲后面!” 苏幕遮示意苏文把珠串和玉佩佩戴好,接下来的战斗,一旦开启,最终必有序列六的强者陨落,不知是他还是应天长而已,高序列强者厮杀,尤其是临死之前的力量激荡,苏文可吃不消。 “文灵殿内部的事……我自然没兴趣理会。”桃高更笑了笑:“可你骗我说深渊投影是深渊现实,让我甘心情愿去当封印,这笔账,我总得跟你算一算吧?” 桃高更语气云淡风轻,可就连苏文也能感受到那凛冽的杀意。 “怎么可能!” 应天长自然矢口否认:“这信息我是从深渊终极意志那得来的,殿主也确认无误,若有问题,你该找终极询问,问殿主也行!” 桃高更又笑了。 幽灵岛上的终极意志已经把应天长卖了个干净,可应天长竟然还想让它当替罪羊,更是异想天开地让他去找文灵殿殿主质问。 桃高更又不傻,他眼下这状态,跟殿主肯定还有不小的差距。更不必说文灵殿拥有无数可怕的禁忌物,盒中剑这样的至宝,也不过是殿主的收藏之一而已。 桃高更真的去找那个女人的麻烦,后果可想而知。 更不必说,真正让他陷入深渊投影数百年的泥淖中的正主,便是眼前的应天长。 “终极,应天长说是你骗了我,你要不要出来澄清一下,还是等我把你整座破岛给拆了?” 桃高更淡淡一句。 “我没有,不是我,别瞎说,他在污蔑我!” 一直在偷窥事态发展的终极意志直接开骂:“应天长你是疯了吧,连我都敢陷害?!” 第一百九十五章 罢了 幽灵岛对桃高更有深层次的畏惧。 从本质上来说,是它禁锢了桃高更,在过去的五百多年里,它本应将桃高更彻底扼杀,或者将其炼化为傀儡,最不济,也应该了解了桃高更的力量秘密。 可实际上,它并没有做到这一点,相反的是,桃高更是在禁锢的过程中完成了序列六的晋升仪式。 它无法理解桃高更是如何做到的。 也是桃高更相信自己肩负使命,没有过度试探所处的位置是否为真正的深渊,否则区区一棵鬼脸树,还真束缚不了桃高更。 当然,桃高更若想彻底挣脱束缚,还是要付出代价的。 代价便是在一到三年里,无法发挥出在困在投影时所获得的力量。 这也就意味着,桃高更将失去序列六力量一到三年的时间。 失去这部分力量,终极意志便不会担心桃高更短时间里对它造成不利。 甚至还可以利用桃高更这段时间的虚弱,彻底将其杀死。 可桃高更并没有强行挣脱囚禁,终极意志也失去了对付桃高更的实力,此时根本不想惹火上身,极力撇清责任。 “呵呵……” 应天长冷笑了起来:“你真当桃高更是傻子,他释放出去的分身,难道不是你污染和扭曲了他们的性格和记忆,让他们忘记自己是谁的吗?” 苏文应听到终极意志与应天长的对话,心中有所明悟。 见到杨亢是桃高更的分身时,苏文心中是有疑惑的。 杨亢并不是儒家的途径,而且人品也着实不堪。 将此人与桃高更联系起来,让苏文觉得有些精神错乱,他甚至都怀疑,会不会是桃高更本性就是如此,所以桃高更提出让他顶替,在鬼脸树里呆一段时间的时候,苏文便本能地拒绝。 秉着对桃夭的信任,苏文愿意相信桃高更,可他是信不过杨亢的。 此时他才意识到桃高更释放出去的分身,竟然被终极意志偷偷扭曲过。 “所以……杨亢的种种黑暗属性,是被幽灵岛动过手脚之后,才变成这个样子的?” 苏文一阵释怀。 终极意志的声音支支吾吾:“……那,那不过是自我保护的手段。但对桃先生来说,并没有构成真正的伤害。”它辩解着,可声音却越来越小。 “那你觉得,他杀了我之后,会放过你?!”应天长厉声说道:“醒醒吧,现在你跟我是同一条船上的,我完蛋了,你也得死!” “你的确犯了不可饶恕的罪责。” 这时候,桃高更也开口说话了:“但你不是应天长,你是凭本能行事,而且我也从禁锢中得到了好处,只要你能够给予足够的补偿,我会既往不咎。” “我该如何补偿您?” 终极意志终于松了一口气。 它生性多疑,整天想搞各种阴谋,对人族更是有着深深的不信任。 但桃高更是个意外,与桃高更“相处”了这么多年,桃高更的人品它的信得过的。 “首先,帮我把应天长杀了。”桃高更淡然一笑。 “您的意志,便是我的意愿。” 终极意志表现出了与实力不符的谦卑。 这声音落在应天长耳中,他都觉得难以置信。 这可是一位终极啊!哪怕它因为种种原因虚弱不堪,也是终极,至少拥有序列六的实力,加上整座幽灵岛上的各种诡异存在,别说一个桃高更,就算程子过来,也能维持着主场不败的优势,何况还有他在,这是稳赢的局面,它怎么就认怂了呢? “哼,愚蠢的人类!” 应天长那错愕的表情,被终极意志尽全部看到。 它可不会告诉应天长,此时它之所以会低声下气,是因为眼下可不仅仅只有应天长、桃高更和苏幕遮三位超凡者。 在幽灵岛不远处,大衮竟然悄然靠近,正冷眼注视着此地所发生的一切。 终极意志对大衮始终是忌惮的。 这家伙要不是曾经挑衅过人族圣人,被狠狠地揍了一顿元气大伤,可能很早就试图吞噬整座幽灵岛,壮大它的力量了。 此时大衮盯着幽灵岛,很可能就是在等终极意志与高更拼个你死我活,不管最后谁获胜,都会变成大衮的猎物。 终极意志本可以想着恪守中立,让双方拼个你死我活,但它很快也认识到,桃高更有苏幕遮的帮助,优势明显。等解决了应天长之后,肯定会回来追究它的问题。 所以站在桃高更这一边,减少自己的麻烦,无形中还能给大衮制造一个它有两个序列六盟友的假象。 这是稳挣不赔的买卖,根本无需桃高更多费口舌,终极意志都会愿意答应。 毕竟,它是真的怕死。 “哈哈哈……” 应天长黑着脸,气急而笑道:“想杀我可没那么容易!” 嘴里放着狠话,可应天长实际上却已在思考着如何逃离此地,召唤文灵殿的援军了。 “他想跑!” 终极意志最先察觉了应天长的小心思,整座岛屿微微一颤,空间一阵扭曲。 “哼……” 应天长的身影先是一阵模糊,可很快又清晰起来。 终极意志亲自出手,阻挡了应天长的逃跑! 这一次,它可是拿出了最大的诚意! “很好!” 桃高更对幽灵岛的反应很是满意。 他大手一挥,一声轻叱:“不得离开!” “你们找死!” 应天长眼中闪过怒火,用力握紧手中的剑盒,用力一拍,便破开了桃高更施展在上面的影响。 “杀!” 随着应天长一声命令,小盒里的六把小剑齐齐飞起,五把朝着桃高更,一把朝着苏幕遮飞去! “看不起谁呢?” 看到这一幕,苏幕遮大声嚷嚷起来。 他心里却是松一口气。 耗尽了身上的超凡物品之后,苏幕遮还真没有太好的办法抵挡盒中剑的攻击,只能依靠超凡之力死撑。 “铮铮!” 苏幕遮作虚按琴弦之状,拨弄并不存在的琴弦,可凄厉的音调在他指尖中生成,在身前形成一层无形屏障,挡住快如闪电的小剑。 桃高更则是衣袖一挥,卷住了朝他袭来的小剑! 然而他却发现,其中一把小剑竟突然转向,朝苏文喉咙飞了过来! “卑鄙!” 桃高更一声暴喝。 可他想抓住这把盒中剑已有些迟。 尤其这把袭击苏文的小剑,竟是盒中剑里力量气息最为强大的,依旧拥有序列六大能的威力。 这样的一击,别说苏文,苏幕遮都挡不住。 “嗡……” 小剑发出嗜血的声响。 “咔嚓……” 然而就在这么一瞬间,苏文感觉自己身体一阵颠倒,仿佛别什么力量拉扯到了一个异度空间中去。 几乎同时,地支爆发出一团光华,护在他身上,手腕中的珠串、腰间的玉佩也激荡出厚实的光芒,将苏文团团包裹起来。 “连个低序列都不放过!应天长,你可真是恶毒!” 终极意志率先开骂。 只是骂应天长是假,在桃高更面前邀功才是真。 幽灵岛终究是它所化,这地方就是它的绝对主场,意识不妥之后,它直接撕裂了空间,将苏文移送到了安全区域。 可这话说完,它便气急败坏说道:“大衮!你抢走我的客人是几个意思?” 终极意志竟发现,被移送到了安全区域之后,苏文并没有从扭曲空间出来,而是被大衮干预了目的坐标,将其送离了幽灵岛的位置。 “他是吾主的眷者,吾自然是将他送到安全的地方,无需你挂心。” 大衮的回应让终极意志凛然。 它可不知道,大衮竟然还有主人! 自然不是说明大衮被谁豢养了,而是大衮臣服、服侍和信仰着某一位存在! 这是多么强大的存在,才会让大衮这种邪恶都要顶礼膜拜,甘愿臣服? “还好……” 终极意志好一会才缓过来。 还好它没有对苏文做过太过分的事,更没有跟应天长合作。要是真的杀死了苏文,大衮这一关不好过,更不必提它背后的神秘存在了! “该死的!竟然敢在我的地盘里欺凌弱小,应天长,你真该死!” 刹那之间,一直以诡异邪恶著称的终极意志,仿佛化身正义使者,对着应天长发出了怒吼。 也是这一瞬间,应天长感觉到,整座幽灵岛对他的恶意已到达了极限,他的超凡之力甚至都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制,若不是他有“秩序稳定”这门秘术,甚至可能会被幽灵岛将他的超凡之力压制到序列五,甚至更低的状态! 应天长一张脸变成了黑色。 六把盒中剑祭出,竟然只有一把小剑飞了回来,还是攻击苏幕遮那一把。 袭击苏文的小剑,被桃高更一手抓住,甚至还被折弯了! “留在这里,我会死!” 应天长最终意识到了这一点。 三个序列六的强者围杀他,他没有活下来的可能! “罢了!罢了!” 应天长瞬间便做出了决定:“想杀我,没那么容易!七剑归一!” 伴随着这一声大吼,应天长反手将仅剩的盒中剑刺入了自己的胸膛之中。 “自残?” 看到这一幕,苏幕遮倒是有些愣了。 可看到应天长将小剑刺入的是心脏位置,便知道这货不仅仅是在自残,而是自杀! “……这是自我了断?” 苏幕遮对应天长的行为感到不解。 第一百九十六章 不能忍 苏幕遮是了解应天长的。从他将应天长视为必杀之人后,一直搜罗应天长的各种资料,对应天长的性格有着足够的了解。应天长这种人,绝不可能会因为身处绝境就会自我了断的。 就算死,他也会拉着周围的人一起死。 苏幕遮大为警惕。心想应天长可能是因为看到没有活下去的希望,想拉着他们同归于尽。 “想逃?” 然而桃高更看破了应天长的真实目的。 应天长想通过兵解之法,舍去肉身,灵魂逃逸。 这样的做法肯定会给应天长带来严重伤害,可相对于此时的应天长而言,已经是最好的选择。 然而强如桃高更,也没办法阻止应天长的兵解。 他手里的小剑纷纷挣脱控制,回归于剑盒之中。 瞬息之间,盒中剑撑开了一层剑气森严的防御,将应天长笼罩其中。 桃高更出手一击,应天长身前的剑光骤然弱下,可并没有消失。 可此时应天长已经用力一拍胸口小剑剑柄,彻底将其拍进了胸膛之中! “嗬……” 应天长眼神开始涣散,可依旧强撑着说道:“想杀我……没那么容易……今天之事,必有回报!” 说完,他身体便开始化为飞灰,在盒中剑的剑光激荡之下,消失不见。 “这……” 苏幕遮皱起了眉头。 应天长虽然兵解消失,可盒中剑却是没有,依旧留在了原处,失去了控制,盒中剑释放出了凛冽杀气,似乎将苏幕遮和桃高更当成了猎物。 “归位!” 桃高更轻轻一句,悬浮半空的小剑便回到了盒中,他一手合拢盒子,在上面以超凡之力绘下几个符文,盒中剑的凶悍气息,就此消失不见。 “应天长逃了?” 苏幕遮看着桃高更,还是难以置信。 “没错。但他付出的代价,恐怕不低。” 桃高更很是淡定,掐着手指推算着什么。 “苏文呢!我的儿子去哪了?” 苏幕遮也顾不上应天长的下落,询问起苏文的去向。 “返回岸边了……应该是安全的。” 终极意志小心的一句。 应天长被解决之后,它很担心自己会遭到桃高更的清算。 尤其桃高更还拿着盒中剑这种恐怖玩意。 刚刚汲取了一位序列六强者的部分力量,盒中剑此时起码恢复了一半的力量,此物在桃高更手里,对付它一个跑不掉深渊残魂,自然不在话下。 “别的就不说了……你关了我这么多年,反复污染我的分身,给我造成的伤害,你觉得该怎么处理?” 推算出苏文暂时没有危险之后,桃高更也打起了精神,甚至微微打开了剑盒,漏出了一道缝隙之后,淡淡说道。 “我赔偿!” 终极意志果断做出了回应:“足够弥补您损失的赔偿!” …… “咔嚓……” 小剑飞来,苏文心里竟然生出一丝错觉,他感觉极速而来的飞剑,在眼里竟然那么慢。 当然不是什么好兆头,而是意味着他已被小剑锁定,避无可避。心里正暗道一声糟糕的时候,苏文却发现,眼前的一切都扭曲模糊,小剑也没了踪影。 但意识深处,他看到了一个巨大的暗影,伸手一条触手,将他包裹其中。 只是马上又有一条触手从更远的地方,以更快的速度绞断了这条触手,将他推到了更远处。 前者苏文不知是谁,可后面那条触手,他可是辨认十分清楚。 大衮。 “尊敬的眷者,您回到陆地上会更安全……” 大衮的声音也出现在苏文心底。 听到这个声音,苏文也最终长长地吁出一口气。 大衮办事,他是放心的。 “啪嗒……” 身前扭曲模糊的景象消失不见,他身在一处屋内,外面传来嘈杂的声响。 空气中弥漫着熟悉的咸腥腐臭味道,让他确定所处的地方依旧是归墟。 “这是哪里?” “难道大衮过于贴心,直接把我送到文灵殿的要塞去了吧?” 苏文一阵紧张。 “大伙听我说……” 屋子外面有人声喧哗,似乎在争吵着什么。 苏文侧耳倾听。 “依照我说,不用跟文灵殿那些小崽子们客气,敢抢的我们的矿……就跟他们拼啦!” “可外面可有几千号镇渊军,我们这一百多号人,虽说都是超凡者,可跟他们开战,可没啥优势。” “文灵殿……抢矿……镇渊军?” 苏文先是迟疑了片刻,很快就确认,自己身在何处! 铁穹要塞! 看样子,谢勋是把所有瓜分了黑银矿的超凡者发动起来了。 但文灵殿的反应也不慢,软的不行,直接来硬的。 镇渊军便是文灵殿的杀手锏。 为了保证超凡势力的力量均衡,各大学派的超凡者可是有约定,超凡势力不得建设军团,防止超凡者利用如此势力,凌驾于俗世王朝之上。 各大学派都严格遵守了约定,但文灵殿却找到了理由,一次次突破了限制。 归墟实在太大,里面的土著古怪数量又着实太多。 没有足够多的力量,别说开拓归墟,就连守住防线都做不到。 最终各大学派只得允许文灵殿成立一支只能驻守在归墟的军团,镇渊军。 镇渊军明面上的数量只有三千人,但实际上有多少,根本没人知道。 但考虑到镇渊军基本都是超凡者,就算人数再多,也不会很离谱。 普通人想成为超凡者并不容易。加上晋升所需的秘药、材料和晋升仪式限制,文灵殿再神通广大,也不可能维系得住一支规模庞大的超凡者军团。 若不是这些年来,程子从秘密渠道得知文灵殿掌握了一种快速激发普通人超凡力量的途径,可以大规模成军,程子也不会如此心急火燎,迫使文灵殿从归墟退出。 只要文灵殿从归墟退出,文灵殿便失去维系大规模军团的必要性和正当性,同时失去了归墟财源和超凡材料的支持,文灵殿就算不愿意,也得削减镇渊军规模,最大程度地限制文灵殿对俗世世界的威胁。 也正是这个原因,各大学派才不得不硬起头皮,承担起镇守归墟的责任。 要不是考虑到这一层,绝大多数的名门正派,还是喜欢搞搞文学创作,钻研圣人典籍,舒舒服服地过小日子去了。 “镇渊军有什么可怕的……这些靠秘药堆上来的弱鸡,老子一个能打一百个……如果他们没有配合成阵的话……” “你也就这么说……要是单打独斗,谁会怕那些绣花枕头?” 外面的争吵更趋向了白热化。 苏文推开房门,发现外面竟然是个小广场,此时黑压压地站着一群人。 苏文感觉到超凡者们的气息在互相激荡,彼此之间互相纠缠、排斥,对抗却相安无事,而且绝大部分超凡者的气息都驳杂难辨,大多数还是黑暗途径的超凡。尽管有史家知识的加持,可苏文还是只能辨认出少数的黑暗途径的名称。 苏文的目光在人群里扫过,看到了被众人围在中间的谢勋。 跟周围超凡者不一样的是,谢勋看起来很冷静,甚至有着一种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感觉。 “谢勋……你别站着不说话,黑银矿你占份最多,你说该怎么办吧?” 苏文看到人群中有人站在了高处,用了扩音术,压下了其他超凡者的声音,最终把这个烫手的问题,踢回到了谢勋手里。 “呵……” 谢勋斜眼看了说话之人,沉默了几秒之后,也用了扩音术,目光锐利,环视周围:“黑银矿是不是我们的?” “是!” 超凡者们连连点头。尽管他们都清楚,黑银矿其实是谢勋和他的探险团队的,只是谢勋聪明,为了保住财富,主动将黑银矿分给了众多超凡者,将在场的所有人绑在了他对抗文灵殿的战车上。 而且……其实也说不上对抗,按照文灵殿制定的规矩,谁发现宝藏就是谁的,只要按照原先规定的税率纳税就行了! 这也是超凡者对抗文灵殿的底气之一。 “那我们凭什么要把自己的东西交给这些王八蛋?” 这话一出,倒是有不少人沉默了下来。 他们当中不少人,以前也遭遇过类似的强取豪夺,可最终都只能接受现实。毕竟文灵殿在这里就是代表着一切。 “别说归墟是他们打下来的!” 谢勋听到一些零星的话语,冷笑说道:“归墟是圣人发现,百家学派的先贤打下来的!文灵殿只是趁着星海出了状况,当年超凡者不得不抽身维护星海安全,才捡了便宜!这几千年来,开拓归墟的是我们这样的超凡者,不是文灵殿那些高高在上的老爷们!他们只是把我们开拓的成果拿走,便把功劳归于他们身上!” “不错!” 超凡者们纷纷点头。谢勋这话其实有失公允,文灵殿在接管归墟之时,是倾尽全力开拓和镇守此地的。 只是归墟稳定之后,便是通过各种渠道,接纳了不同的超凡者,让他们充当开拓先锋,自己坐庄收钱。 这也无可厚非。 “这我们都忍了!可是……文灵殿马上就被百家学派赶出归墟,临走前还想从我们身上榨取最后一滴血汗,我们能忍吗?!” “不能忍!” 听到谢勋这一番话,不少心中还有顾虑的超凡者精神一振,振臂高呼。 第一百九十七章 你是谁 “谢勋在煽动人心方面,还是有点水平的嘛……” 苏文暗暗点头。 但他也看出来,部分超凡者们的顾虑着实不小,还处于摇摆状态。要不是黑银矿带来的利益实在太大,他们其中绝大部分人到这时候应该已经把自己的股份低价卖给了文灵殿。 谢勋强调了文灵殿即将撤离归墟,才给了超凡者们真正的勇气。在他们看来,只需支撑到诸子百家的势力进驻,文灵殿必然要撤离。 这里面是有个思维误区的。 谢勋并没有表达清楚百家学派接收归墟的时间,只给了一个必然会出现的期许。 可超凡者们却下意识地认为,这个过程很快,十天半月便能出结果,最不济一两个月的时间,文灵殿也失去对归墟的统治。 上百名超凡者,而且超过三分之一是序列四起步的超凡者,由他们防守的铁穹要塞,镇渊军一两个月也攻不下来。 苏文躲在人群中,仔细辨听着众人的交谈。 听得出来,少数超凡者依旧表示了担心,但这些超凡者基本都是序列比较低的存在,他们有些是因为运气好,适逢其会,谢勋在瓜分黑银矿的时候在场,分润到了若干好处,更多是归附某些实力强大的超凡,被这些超凡者召唤过来帮忙的。虽然被许诺了不少好处,可发现他们面对的敌人竟是文灵殿,心里便打起了退堂鼓,心情复杂,不一而足。 很快,苏文便听到人群里议论纷纷,说文灵殿的派来使者,准备跟铁穹要塞的保护者们进行最后的谈判。 谢勋按照苏文提供的方案,按照黑银矿利益多寡分配的原则,在铁穹要塞里构建起了一套秩序,选出了六位铁穹要塞的“保护者”,确保铁穹要塞的安全,以及收益的公平分配。 除了谢勋之外,每一位“保护者”都是对应途径的序列五,或者相当序列五的力量,如同“章鱼”,甘老大之流。 而谢勋虽然序列四,却是兵家途径的超凡者,同时还持有黑银矿最大的股份和发现者身份,占据一个名额是自然的。 文灵殿的使者与六位保护者闭门谈判,苏文与众多超凡者在门外等候谈判结果。 谈判并没有苏文想象中那么耗费时间,不到一刻钟,文灵殿的使者便摔门而出,环视了周围的超凡者,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冷笑,就此扬长而去。 “怎么样?” 不少超凡者还是希望谈判可以解决问题,如果文灵殿愿意把黑银矿的收购价提到一个相对合理的价位,还是有人愿意售出手中的股份的。 “准备开战!” 谢勋没有说谈判过程,直接说出了结果。 超凡者们一阵沉默。尽管他们都意识到这是最终的可能,可猜想最终变成现实的时候,还是有些猝不及防。 “干死这群狗玩意!” 脸色阴森的章鱼,抖动着触手说道:“谁敢抢咱们的财产,就把他们堆在归墟里当肥料!” “干!” 一听到财产二字,所有人终于又打起了精神。 “这群人……真的是文灵殿的对手?” 苏文有些怀疑。 不久之后,一个错愕的消息传来。 驻守铁穹要塞不远处的三千名镇渊军,竟然往后撤退了。 听说这个消息,要塞里的超凡者顿时沸腾了。 “就说嘛,文灵殿就是一群胆小鬼,平时也就虚张声势,作威作福,咱们万众一心,拧成一股绳后,自然不敢来招惹咱们啦!” “这下好了……不用打打杀杀,那黑银矿的收入,两年时间就可以让我晋升序列四了!” “咱们要不要趁着镇渊军撤退,给他来一波袭击,把他们赶走?” “……” 听着超凡者们兴奋的议论,苏文心里却有着不祥的预感。 文灵殿来势汹汹,而且有着足够的优势,怎么可能会灰溜溜的撤走? “难道应天长已经被桃高更和老苏斩杀了?” 苏文想到这个可能,但他很快就摇头。 桃高更和苏幕遮斩杀应天长的可能性不小,可短时间里,不大可能会被文灵殿高层得知,反应也不会这么快。 更不必说文灵殿底蕴深厚,就算没了应天长,也应该会有强者迅速接替他的位置,掌控着归墟的权柄,不至于出现过分的动荡。 “应该是另有谋划……” 苏文做出了判断。他以为文灵殿是佯装后撤,等铁穹要塞的防御松懈下来之后,再突然发起冲锋。 “有情况!” 要塞的高墙上,值守的超凡者发出了惊呼:“鱼头人!鱼头人来了!” “当当当……” 伴随着惊呼声,城墙上的警钟被大力敲响。 “鱼头人有什么好怕的!” 听到这个消息,要塞里的超凡者不以为然。 铁穹要塞面向鱼头人的部落,受到鱼头人的袭击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如果不是有鱼头人袭击铁穹要塞,谢勋也不会向周围的超凡者求救,最终让他们从黑银矿中获利。 “所有人上城墙!准备战斗!” 随着一个威严声音响起,超凡者们终于在漫不经心中出现了错愕的表情。 说话之人所有人都认识,正是铁穹要塞的“保护者”之一,甘老大。 甘老大擅长用毒,尤其是对大规模的军队下毒,他是得心应手。正是因为他的存在,文灵殿的镇渊军才没有轻举妄动,随意对铁穹要塞发起进攻。 可此时……甘老大都发出警告,便足以证明,这一波鱼头人的进攻绝不简单。 “嗷嗷嗷……” 要塞外面,很快响起了鱼头人喧嚣的吼叫声。 成千上万的鱼头人,沿着要塞四周的河道、洞窟钻出,涌向了要塞的城墙。 “蓬……” 甘老大手一扬,一团红色的烟雾便弥漫在城墙之下,无数被红雾笼罩的鱼头人脚步忽然一缓,随即身体斜斜歪歪的,口吐白沫,然后倒在地上,不停抽搐。 可鱼头人数量实在太多,红雾毒倒了数百鱼头人,可并没暂缓它们的攻势,踩着倒地不起的同伴,朝着城头攀爬。 苏文随着众人上了城墙,有超凡者见超凡气息一般,便示意他去第二道防线,毕竟第一道防线直面鱼头人的冲击,苏文这样的弱鸡,可能被鱼头人一个冲锋就没了。 “这么多鱼头人?!” 城墙上,苏文密密麻麻的鱼头人,大吃一惊。好在铁穹要塞的建造颇像棱堡,城墙有效阻隔鱼头人的攻势,将鱼头人的数量优势压制下去。 超凡者们也有远距离杀伐手段,还有种种超凡武器,禁忌物加持,鱼头人的数量优势没能很快转化为战场优势。 “不对劲!这个数量不对头!” 不远处的谢勋神色凝重。 他对附近的鱼头人部族了如指掌,所有部族加起来都没有眼下这么多鱼头人。 这只能说明,鱼头人是从更远的地方汇聚而来。 想到文灵殿的镇渊军才后撤,鱼头人就来袭,两者之间没有什么关系……谢勋打死都不会相信的。 “关键是……鱼头人怎么会听从文灵殿的命令?” 谢勋迷茫了。 文灵殿可是归墟土著们的灾难根源,甚至可以说,文灵殿是建立在归墟土著血肉之上的,土著们怎么会任由文灵殿指挥? “要么是用秘术控制,要么便是给了这些古怪们好处。” 章鱼站在谢勋身旁,淡淡说道:“只要好处给够,鱼头人也是听得懂人话的!” “可能性不大。” 谢勋摇头否认这种说法。 其实不止文灵殿,很多黑暗途径的超凡者,都会与古怪们有交易,但都是小范围,小规模,私底下进行的。其中最有名的代表人物,是杨亢。 可杨亢也没办法说动整个鱼头人部族去攻击某一个地方。 “小家伙,你过来……” 这时候,章鱼忽然把目光往苏文这边望了过来:“有点眼熟,你是谁家的后辈?” “我……” 苏文愣了愣,这时候忽然意识到,在铁穹要塞,他明目张胆地到处走动,是不是太大胆了些? 他之前可是被应天长通缉着的! “我……是任正安的……学生。” 苏文脑子转得飞快。 他本想报桃高更的“小号”,毕竟杨亢交游广阔,到处吃得开。 可同样杨亢名声不好,弄不好跟章鱼有仇。 其次他又想到了苏幕遮。但……苏幕遮跟应天长有仇是没错的,可他也是文灵殿里的人。 其实任正安跟文灵殿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但任正安可是史家途径的超凡,名声口碑都不错,主要是威慑力也足够,哪怕只是序列四,可序列五的章鱼,也不敢轻易招惹他。 “任正安?” 章鱼果然怔了怔,说道:“他还有学生?” “没错……” 苏文释放出了一丝史家的气息。 “唔……” 章鱼点了点头,身份可以冒充,史家超凡者的气息,却是怎么也冒充不了的。 “不对……我是在哪里见过你?” 章鱼还是绕不开这个话题。他忽然想到,他跟任正安并没交集,不可能见过苏文。 “想起来了,你是文灵殿要找的那个小家伙!”章鱼对着苏文咧嘴笑了起来:“你叫什么名字?” 第一百九十八章 又一位 “……苏文。” 苏文迟疑了两秒钟,最终还是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苏文……” 谢勋也在上下打量着苏文,若有所思。他微微侧肩,拦在章鱼和苏文之间,这不经意的调整,章鱼都没有注意到的谢勋的细微动作。 谢勋却是知道,铁穹要塞之所以能保住,就是那位神秘存在提醒他有苏文一号人物被文灵殿通缉,假传了消息,引来了甘老大、章鱼等一众超凡者的援助。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苏文与他有救命之恩——尽管真正帮忙的是那位神秘的妖司大人。 所以章鱼要是想对苏文做点什么的话,他是会出手阻止的。 “你身上究竟有什么东西,连文灵殿都要恶意提醒归墟里的超凡者?” 章鱼不怀好意地打量着苏文。 苏文自称与任正安有关系后,章鱼哪怕心存贪念,也得考虑众目睽睽之下,小臂必然走漏,将来任正安的报复,不是他所能够承受的。 但是…… 任正安素来独来独往,苏文与任正安的关系真伪如何,还真不好说。 “苏恩公!” “苏兄弟!” 而这时,苏文听到不远处响起熟悉的声音,回头一看,却是看到了吴三藩和刘长两人。 两人此时都换了一身装束,盔甲俱全,一个手里握住一把开山斧,一个扛着一把大砍刀。 只是看到苏文身后的章鱼和谢勋,两眼赶紧收起了兴奋的神色,匆匆行礼。 “你们认识?” 章鱼有些意外,随即开口询问吴三藩:“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这下好了……” 苏文心里却是松了一口气。 有吴三藩和刘长在,不会有人怀疑他跟任正安的关系,章鱼就算想对他做点什么,也得考虑任正安的报复。 “我之前不是说过了……” 吴三藩嘟囔一声:“只是你们不信而已……” 吴三藩三人当日离开茅屋,为了救治沈惊的伤势,找到了距离他们最近的人族聚居地,也就是铁穹要塞休整。 恰逢铁穹要塞为了对抗文灵殿的压力,正广泛招揽超凡者加入,给予了不菲的待遇,三人便留了下来。 被问到他们的遭遇时,三人也会讲述遭遇到苏文和任正安的过程,并且表示银角大王已被任正安斩杀。 只是他们的话并没有人信。 主要是任正安的口碑问题。 因为他的超凡途径问题,看到超凡者遭遇危险的时候,更多时候选择当一个旁观者,记录事情的发展变化,而不是出手干预。 尤其沉魂湾边上的那个小茅屋,更是任正安的禁地,任何人都不被允许进入。据说这是任正安晋升的仪式之一,所有探索沉魂湾的超凡者都清楚这个禁忌,根本不会靠近。 吴三藩几人,何德何能会被接纳,事后还能大摇大摆地离开? 三人一开始还会解释几句,但后来发现,超凡者跟普通人也一样,都只愿意相信自己认定为事实的东西,听不进其他的内容,也就作罢。 除非任正安和苏文出现,给他们证实了。 可苏文和任正安,怎么可能会干这种无聊的事? …… “原来真的任正安杀死了银角大王……” 谢勋感觉太阳穴旁边血管隐隐抽动着。 他可是从妖司那得到了银角大王的犄角,这岂不是……妖司大人,其实就是任正安? 想到这里,谢勋心跳也在加速。 传说任正安是史家途径的序列四。 但妖司大人所展现出来的能力……绝不是序列四所能比拟的。 哪怕是史家途径的序列四。 “不是任正安……但肯定跟任正安有关系,弄不好……弄不好……” 谢勋感觉背后有些发冷。 在他的认知中,妖司是来自血海的神祇,这岂不是意味着,任正安其实是妖司大人眷者? “有可能……” 任正安年纪轻轻,却在公认最难的途径里成为序列四的存在,实在难以想象。 但……如果任正安背后有一位神灵作为支柱的话,那也就不足为奇了。 “还有……妖司大人让我搜罗其他途径的低序列名……” 谢勋想到了更多。 “是给苏文的!” 毫无疑问,妖司大人不只是想培养一个史家途径的超凡者,苏文也是祂培养的目标!所以才会寻求更多的晋升途径…… 谢勋觉得,自己已经掌握了真相。 只是他觉得,这种事情绝不能向苏文求证。但为了表示对妖司大人的善意和臣服,他在必要时候得对苏文施以援手,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妖司大人的利益。 “你们怎么跑来这里……前面防线不需要人了吗?” 章鱼听完了吴三藩的话后,也不再纠结苏文的身份,错开了话题。 “这个……” 吴三藩有些为难地说道:“几位大人正在施展秘术……让我们往后腾挪位置……” 他和刘长在铁穹要塞,实力只能算中等偏上,此时甘老大和几名序列五的超凡者,闯入了鱼头人的大军之中,施展了大规模的杀伤秘术。 甘老大自然是给鱼头人下了各种可怕的毒药,一大片一大片的鱼头人直接倒下,或者变成得疯狂,狂躁地攻击身旁的同类,其余几位擅长杀伐的序列五超凡者,也对鱼头人施展了类似诸多混乱的力量,使得鱼头人自乱阵脚,彼此之间互相杀伐。 只是这种大规模运用的秘术,并不能区分敌我,甘老大让实力稍差的超凡者躲到第二道防线去,避免遭受到冲击。 吴三藩和刘长便是因为这个原因,转移到了第二道防线上去。 要塞的第一道城墙上依旧攀爬上了许多鱼头人的战士。 部分鱼头人是不受超凡力量的影响,因为它们自身就具备超凡力量,可以抵抗毒素和负面力量的影响。 部分则是侥幸躲避过了甘老大等超凡者的力量波及,爬到了城头之上。 可城墙上还有将近百名序列四的超凡者。 能够在归墟生存至今的超凡者,不仅掌握了对应序列的秘术,更拥有强大的体魄和战技,在超凡秘术的加持之下,攻击显然更为可怕。 一苏文远远就看到,最先爬到城头,至少具备人族序列三战力鱼头人,被城头上一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超凡者一刀便砍成了两段,摔下城墙。 其他的鱼头人大致也是同样的命运,城墙之下,鱼头人依旧人头攒动,可能爬到城墙的不到二十分之一,然后被超凡者们轻松砍死。 只是苏文依旧觉得,情况并不乐观。 “这些鱼头人……只是炮灰。” 苏文自言自语,可实际上却是在默默提醒谢勋和章鱼。 看到鱼头人如此疯狂地进攻,苏文察觉到不正常。 鱼头人跟达贡都是归墟的土著,它们智慧水平只是一般,可也知道趋利避害,生性虽然凶悍,可也不是悍不畏死,更不会白白送死。 鱼头人面对上百位超凡者,战损严重的情况下一往无前,只能说明一点,它们已经被文灵殿所控制,此时它们就像一群傀儡,只会本能地冲击。 它们唯一的用处,就是消耗要塞中超凡者的力量。 “的确如此……但谁有这样的本事,能够说动得了这么多鱼头人?” 谢勋叹了一口气。 “或许不是利益诱惑,而是控制……” 苏文应了一声,他想到了苏幕遮控制的傀儡。 苏幕遮可是有着一支由高序列超凡者组成的乐队的。 文灵殿里应该还有强者,掌握相似的能力,只是操控傀儡的本事,还在苏幕遮之上。 毕竟苏幕遮的乐队,也就只有十二人。 “南歌子……” 章鱼想了想,沉声说道:“文灵殿的副殿主……她有这能力!” “文灵殿还有副殿主?” 苏文吃了一惊。 他对文灵殿的组织机构不甚了解,以为核心成员是殿主,之后便是执政应天长,还有那一群乌鸦而已。 “有两位副殿主,其中一位……我们不知名称,另外一位,便是傩王……南歌子。” “傩王……傩戏……她是乐家途径的超凡者?” 苏文又一阵心惊。他还以为乐家只有苏幕遮一位序列六的超凡者,是个冷僻的途径,可没想到,光是文灵殿中,就有两位这样的乐家大佬,乐家还真是卧虎藏龙。 章鱼却摇头否认:“不……傩王是黑暗途径……途径名是‘黑夜’。跟乐家这种名门正派可没什么关系。” 说到名门正派,章鱼咬字有些重,似乎对诸子百家有着怨念。 “黑夜?” 苏文又是一怔。 他可没听说“黑夜”两字,也能衍生出一条超凡途径。 他更是想不明白,似乎与傩戏仪式相关的名字,跟黑夜能扯得上关系。 “不错……傩王,便是‘黑夜’途径的序列六之名。” 苏文点了点头,叹了一口气。 文灵殿还真是底蕴深厚。 抛开苏幕遮不谈,苏文眼下知道是亚圣层次的超凡者就有两个,而从文灵殿的架构看,这个层次以上的超凡者……似乎更多。 “百家学派……胆子还真不小。” 想到如今百家学派中,最能打的也就只有程子,竟然有勇气跟文灵殿叫板,脑袋还真铁。 哪怕现在多了一位桃高更,巅峰战力还是远远不够。 “只是……堂堂一位副殿主,亲自下场对付一座要塞,是不是太跌份了?” 苏文迟疑说道。 第一百九十九章 办法 “你这个问题……问得很好。” 章鱼先是沉默了片刻,似乎陷入了思索之中,很快开口说道:“说不定她是在搞晋升仪式……” 说出这话的时候,章鱼都被自己吓了一跳。 在他的认知里,南歌子已是序列六的高位存在,如果此时是在进行一场进行晋升仪式,那对应的序列……可就是序列七了。 “圣人……” 苏文一阵沉默,文灵殿底蕴丰厚程度,实在无法想象,不可理喻。 他还很纳闷,诸子百家出现的时代也并不比文灵殿晚,底蕴不可能太差,为何百家学派之中,就没有这样强大的存在呢? “不,肯定是有的……只是这些强大的存在,占据了途径的顶端……” 苏文很快便得出了答案。 他晋升序列一的时候,曾在幻象中看到过星海。 那里盘踞着无数超凡者的法相,细品下来,就能发现他们身上的气息,正是百家学派中的超凡气息。 也就是说,百家学派的巅峰强者,很可能以不同的方式,将力量投映到了星海之中,与星海之中的危险对峙着。 也正是因为这些强者牢牢占据了自身途径的巅峰,因而在这条超凡途径里,能够爬上巅峰的超凡者数量越来越少。 毕竟高位的数量是有限的。 就如程子规范了儒家的序列名称之后,在他成为圣人之前,其他儒家超凡者想成为亚圣,便会遭到他力量的压制。 钱浩然想成为序列六,唯一的可能便是挑战程子的学说,在程子的学说基础上推陈出新,高屋建瓴,抢占程子的序列力量,成为亚圣;要么另辟奇径,给儒家学说开辟出一个新的分支,但无论是哪一种,都会对程子造成颠覆性的打击,自然会遭受程子的打压。 “无论程子,还是钱浩然,都很难呢……” 苏文心里暗暗叹息。圣人虽然已经消失多年,但可以确定的是圣人依旧还活着。 而在程子的学说规范下,他想成为圣人,前提是儒圣的位置出现空缺,他才能顶上,要不然最终他也只能学钱浩然那般,挑战儒圣的学说,并且有颠覆性的成果……然而这注定是一个悖论,因为颠覆儒圣的行为,就是在否认儒学的基础,超凡途径将会崩塌,最终程子不但无法成圣人,还会失控变成怪物,或者直接死亡,变成一件力量超强的禁忌物。 程子能做的就是等待,等儒圣自然逝去,或者圣人打破超凡力量的尽头,掌握序列七之上的力量,空出一个圣位,那么一切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 实际上,这也是程子一直在做的,并没有像钱浩然那般急不可待。 …… “我们有什么办法……可以对抗一个黑夜途径的序列七?” 苏文将脑海里各种复杂的问题抛开,回归于现实。 章鱼黑着脸不说话,只是对着苏文翻了个白眼。 “想什么呢……”谢勋却是叹了一口气说道:“不说序列七,就算南歌子只是序列六,要塞里这一百多号人,也根本不是对手……我原本以为,最坏的可能是应天长会亲自过来……没想到会是南歌子……失算了。” 谢勋心里是后悔的。 早知道会招惹来“傩王”,他才不会贪恋什么财富,直接就白黑银矿给交出去。 要知道,南歌子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把她的敌人变成人偶,在她的意念操控之下,去做各种匪夷所思的事情。 更可怕的是,被南歌子转化为人偶之后,超凡者的意识还是相当清醒,清楚知道自己在干些什么,却无力反抗,最终在绝望中失控,可这样依旧无法摆脱南歌子的控制,直到超凡者的一切力量都被压榨干净,最终才会被抛弃。可到了这时候,被操控的人,早已从灵魂到肉体都已彻底泯灭了…… 谢勋声音有些发颤:“序列六的傩王,最多只能操控五千人的意志……而且需要提前一段时间进行布局,可当她成为序列七之后,她一个意念就能把要塞里绝大部分的超凡者转化成人偶……序列四之下的,毫无抵抗之力,哪怕是我,最多也只能坚持一两个时辰不被控制。” 苏文看了一眼章鱼。 此时章鱼目光游离,若有所思。 苏文蹙眉说道:“你不会想放弃要塞,直接跑了吧?” “……你怎么最多……呸,我怎么可能会做出这样的事!”章鱼有些吃惊,可很快就板起了脸说道:“逃跑是不可能逃跑的……可是敌强我弱,战略性转移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铁穹要塞本身并没有什么价值,有价值的是要塞下面的黑银矿……如果我们能够转移出去,等百家学派的强者进驻之后,我们向他们申诉,也能拿回黑银矿……你觉得呢?”他望向谢勋。 谢勋可是兵家超凡。很清楚“战略性转移”这种话术背后的意义。 “这个……” 谢勋一阵犹豫。南歌子对兵家途径的超凡者有着天然的克制效果,加上高位对低阶的压制,各种意义上,他都不可能是南歌子的对手。 “现在关键是……还能不能跑得了。” 苏文看了章鱼一眼说道:“如果这是南歌子的晋升仪式,肯定要进行到底,铁穹要塞必然会被攻破,我们所有人都会死,这才是仪式完成的重点。” “有道理……” 章鱼寒声说道:“那更要转移了……”他在心里嘀咕一声:“趁现在还有这么多人拦着……” 至于黑银矿的收益,章鱼已经不再去想了。 文灵殿动用了南歌子这样的存在来抢夺黑银矿,就算日后有百家学派的强者主持公道,也很难虎口夺食抢回来。 文灵殿便是看到这一点,才会在这时候来制造既定事实,就算日后打嘴皮官司,也不妨碍文灵殿源源不断地开采矿藏,等官司打得差不多,黑银矿也应该开采完毕了。 “……我猜,我们现在也走不了啦。” 苏文叹气说道。 他可不是猜的。地支已告诉他,在章鱼提及“南歌子”这个名字的时候,便有一股力量从四面八方涌来,封锁了铁穹要塞所有出路,就连地下矿藏的秘密通道,也被这股力量给堵死。 苏文猜测,是南歌子感知到了有人提及她的名号,提前做了部署,不让要塞里的超凡者逃命的机会。 “真的想赶尽杀绝!” 章鱼有验证苏文“猜想”的办法,意念一动,他便发现要塞被超凡力量封印的痕迹。 “这下可怎么办?” 吴三藩一脸惊慌。 他之前已被达贡族追杀得身心疲惫,在铁穹要塞没缓过来两天,竟然又遇到了这样的情况,真是倒霉至极。 章鱼和谢勋都沉默下来。 一个序列六,即将序列七的存在,已超出他们可以应对的范畴,在这样的存在面前,他们甚至连反抗的心思都没有。 “有办法的……” 苏文进入超凡者的世界时间还不算长,高位者也见过不少,就连终极意志、大衮这样的神话生物都见过,对南歌子的敬畏终究少一些。 “她不是在晋升序列七吗?”苏文想了想说道:“我们能不能想个办法,破坏她的晋升仪式?” “这……” 谢勋与章鱼对视一眼,两人目光中都带着深深的震惊,可是……两人却都同时想到……苏文的想法,是正确的! 超凡者最脆弱的时候,便是在晋升新序列的时候。 破坏了晋升仪式,超凡者的必然会受到秘药和超凡力量的反噬,序列越高,反噬便越可怕! 南歌子如果是在借助仪式消化秘药…那么,破坏了她的晋升仪式,那她就成不了序列七,也会受到严重的反噬,发挥不出序列六的强大力量! 当然,也有一种可能,南歌子承受不住超凡力量的反噬,当场失控,变成可以污染周围超凡者的神话怪物,在场的人都会遭殃。 但提前有所防备的话,还是能够规避风险,尤其已经高序列的超凡者而言,这种污染是可以斩断和清理的,影响不大。 “可以试一试!甘老大,你过来,别顾着下毒了!有要事商量!” 章鱼朝远处大喊:“还有梦魇,刀疤强,你们也过来!” 章鱼喊的都是几人,都是铁穹要塞的“保护者”,除了谢勋之外,都是序列五的超凡者。只不过除了刀疤强和甘老大,其他人都是黑暗途径的超凡者,带着浓浓的黑暗和扭曲属性。 实际上,在归墟,黑暗途径晋升,要比名门正派的更快,也更适合在这里生存。 “梦魇,找出南歌子的位置!” 章鱼先让叫梦魇的超凡者出手,锁定南歌子的方位。 苏文也看到了梦魇。果然人如其名。梦魇是六位“保护者”中唯一的女性,身材也玲珑凸翘,可一张脸却像摔碎了的瓷瓶,被手艺一般的修补匠拼凑回来,五官严重错位,还布满缝补过的伤疤。 苏文目光扫过梦魇的脸,马上就移开。 他很确信,再多看一秒钟,可能晚上的噩梦主角,就是这位序列五的梦魇女士了。 第二百章 武卒 “南歌子……她在这?” 梦魇先是一惊,随后警惕望向鱼头人发起进攻的方向。 南歌子的途径跟她的有一定的相似度,但对方实力远在她之上,一旦遭遇到,便是碾压性的压制。 但也因为如此,她可以利用自身的特性,找到南歌子的位置。 “我不是她对手……更不能出手。” 梦魇谨慎说道:“一旦对她发起攻击,她是可以逆转我的超凡力量,将伤害反噬到我身上!” “你只需找到她位置即可!” 章鱼跟甘老大几个商量片刻,所有人很快就统一了意见:冒险! 在归墟混了这么多年,而且拥有序列五的高序列超凡者,绝不是遇到危险就会退缩的存在,从谢勋到梦魇,都是心性坚韧,赌性也强的家伙。 “晋升期间的序列六,跟风化的石头一样脆弱,我就不信,我们五六个高序列超凡都打断不了她的晋升!” 章鱼为伙伴们鼓劲。 “就是……哪怕失败了,分头朝归墟深处逃命就是了!都在这鬼地方混了那么多年,肯定能找到藏身之处!等到文灵殿撤离再出来不就行了!” 甘老大也提前想好了后路。 梦魇还是担心说道:“就怕南歌子身边有人保护……应天长跟她关系不错,会不会就在旁边……还有苏幕遮,他虽然只是序列五,可他手下有一支傀儡强者,都不容小觑。” “不用担心应天长和苏幕遮……” 苏文这时候也终于有插话的机会:“应天长跟苏幕遮有仇恨,现在还在追杀苏幕遮呢,他们腾不出手来干预这里的事情。” “哦?” 甘老大几个齐齐盯着苏文:“你怎么知道?” 苏文一拍脑门,叹气说道:“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有心情问这些?” “事关性命,再怎么小心都应该的。” 甘老大冷哼一声,上下打量了苏文,嘀咕一声:“你是谁家的晚辈,怎么越看越眼熟?” 苏文哑然。 “这事暂且不提,先把南歌子解决了!”谢勋也不愿把问题再往苏文身上扯,赶紧说道:“南歌子的晋升,不需要用太长的时间!” “有道理!” “保护者”们连连点头。 梦魇深吸一口气,探手入怀,从鼓囊囊的胸口掏出一个青铜六星星芒状的小铜镜,掏出铜镜之后,苏文竟然发现,梦魇那伟岸的高峰竟然缩了下去,平平无奇起来。 “超凡物品还有这种效果?” 苏文眼神都有点呆滞。 梦魇对着铜镜哈了一口气,闭上双眼,喃喃自语:“星辉啊星辉,告诉我南歌子的位置……” “咔嚓……” 铜镜忽然发出一声金属摩擦声,一道金色光芒忽然从镜面射出,朝着远处而去,落到鱼头人军阵的尽头。 刹那之间,哪怕是苏文,也从这一道金光中看到了一个身材高大的女人,脸上戴着一个银面具,一身黑衣,正将一瓶秘药倒入口中。 “就是她!” 甘老大声音一沉:“运气不错!她刚服用秘药,仪式才刚刚开始,我有七成把握可以打断她的仪式!跟我上!” 甘老大奋勇争先。 “刀疤强”第二个掠出了城墙,扑向金光锁定的位置,其余几位超凡者也不甘落后,只有梦魇和谢勋没有动。梦魇的力量受南歌子压制,去了也是送人头,还不如留在原地,时刻锁定南歌子的位置。 至于谢勋,他是纯粹兵家超凡,除了打打杀杀之外,指挥能力也不弱,迎战鱼头人的大军,需要他的坐镇中军,调动超凡者去应该去的位置。 “甘老大……真是神勇!” 刘长低声吸着冷气。众所周知,甘老大是农家超凡,战力其实不算太强,要不是他序列三时觉醒了大量与用毒相关的秘术,在战场上也只能充当辅助的超凡者,比如种种粮食,补充后勤粮草之类的工作。 “他不神勇也不行啊……”吴三藩叹了一声:“甘老大平时钻研归墟各种植物实验,可是一头吞金兽,也就有了黑银矿的分红之后,手头才没那么拮据,文灵殿要是抢走黑银矿,那他可就要过回以往那种苦日子了……” “原来这样……” 苏文和刘长连连点头。 “总不能一直看着……” 看着防线依旧稳固,苏文心思活络起来。 眼下是一个危机,可同样是一个机会。 他身上还有一份兵家途径的秘药……而且是再不使用,马上就报废了那种。重新制作盔甲、炼制秘药不算什么难事,但符合晋升仪式机会却不多。 “可这样一来……谢勋会不会怀疑,幻象里的虚影就是我?” 苏文有些为难,社死不可怕,可怕的是谢勋要是觊觎地支,问题可就大了。 “不至于……” 仔细想过之后,他便发现,从他将银角大王的一根角赠予了谢勋之后,身份就有暴露的风险——可谢勋明显没有往他身上想。 这意味着,谢勋依旧把那个虚影当成了血海里的妖司。那么在谢勋眼里,他最多是妖司麾下的喽啰,或者棋子,就算往高里猜,也就是像大衮那般觉得,是某位大佬的眷者。 当然,谢勋肯定也会试探他,只要小心回应,就不会出问题。 “苏兄弟……” 谢勋望向金光消失的地方,眺望了片刻之后,终于开口说道:“任正安先斩杀了银角大王之后,它的超凡材料还有留着吗,我想买一点调制晋升秘药。” “果然……在试探了。” 银角大王的角,他已经给了一根谢勋,此时谢勋想旁敲侧听,试探他的身份了。 “没有了……” 苏文平静说道:“有一位存在想得到这东西,已经献……卖给了他。” “果然……” 谢勋心里暗暗点头,脸上浮现了遗憾之色:“真是可惜……要是以后还有高阶的达贡犄角……可以给我留点,价钱不是问题。” “好说……” 苏文语气里也是满满的诚挚。 两人的注意力放在了战场尽头,在那个不起眼的角落,实际上决定了铁穹要塞的命运。数以千计的鱼头人冲锋时发出嘶吼和厮杀的声音,都没能转移得了他们的注意力。 “文气之墙!” 绰号“刀疤强”的超凡者出发虽慢了甘老大一些,却比甘老大更快来到了南歌子身旁。 他凌空劈出一刀,却被一堵无形的高墙挡住,没能劈开文气之墙的阻隔也就罢了,品秩不低的砍刀,也崩出了一道豁口。 对于超凡者来说,文气之墙并不陌生,也并不是无法打破的绝对禁区。 如果能够充分了解晋升者的秘术和晋升序列,就能轻易找到晋升者的文气之墙漏洞,庖丁解牛般轻松将其破开,给予晋升者恐怖的攻击。 但是……哪怕是同途径的超凡者,也很难了解晋升者真正的弱点。毕竟每一个超凡者觉醒的秘术都不一样,缺点自然也不一样。 所以在大部分情况下,对付文气之墙,只有一种办法,那就是强攻! “轰隆!” 刀疤强又一刀,刀锋上再次出现一个豁口。 文气之墙依旧平稳,被文气之墙牢牢保护着的南歌子岿然不动,甚至都没有察觉到有四位序列五的超凡者,正对她发起攻击。 此时她全部心思都放在晋升仪式之中,意识里驱赶着无数的鱼头人往铁穹要塞发起冲击! 她的晋升仪式便是将十万同一族群的生灵转化为傩偶,在她的控制之下,与一位兵家途径的超凡者进行战争,并且取得压倒性的胜利,将敌人的血液铺满大地,在血海般的黑暗中,从傩王变成圣人等同序列的血之暴君! 如今十万傩偶已开始陆续投入战场,甚至都不需要消耗十分之一的傩偶,就能完成晋升! 文气之墙里的南歌子形态也不断发生变化,时而保持人形,但更多时候变成一团血肉,在文气之墙里炸裂又重新塑造,有时也会变成一团黑色的黏液,在地上蠕动,转眼之间又变成原来的模样。 但在一次次变化中,她的力量气息不断攀升,只等仪式结束,便可迈入血之暴君的序列! 苏文注意到甘老大一行人对南歌子的进攻没有起到太大的效果。 涉及高层次的战斗,他也没有对应的办法,但他也没有停留在谢勋身边,趁着谢勋下达指挥命令的时候,苏文悄悄离开,换上了自己为了晋升兵家途径序列一所“打造”的盔甲,拿出了银角大王的犄角……但最终他还是把犄角放回了百宝囊里。刚刚才跟谢勋说这玩意已经没了,转眼又拿出来当武器,实在说不过去。 他当即找到一根长枪,去了枪尖,把刻刀绑在了上面,这样一来,亲手打造的“武器”也具备妥当。 “武卒……我来了!” 苏文仰头喝下了秘药。 “呕……” 也不知是不是秘药放馊了还是本来就是这味道,苏文险些吐了出来。 好在他有多次服用秘药的经验,秘药入口便把嘴巴封住,强行吞咽了下去。 “呼……” “杀穿军阵!冲!” 在所有超凡者都在城墙上防御的时候,苏文从一个墙垛上翻了下去,长矛朝前一刺,枪尖位置上的刻刀绽放出一团紫色的光芒,尚未接触到鱼头人,便将其撞飞出去。 倒飞的鱼头人胸口出现了一个拳头大的洞口,还把几头强壮的同伴撞翻地上! “爹,冲呀!” 地支也兴奋地躁动着。 第二百零一章 完成 “苏文……呢?” 谢勋调整了防线上的几位超凡者位置之后,回头一看,发现苏文没了踪影,就连吴三藩和刘长两人也已离开,一阵纳闷。 可很快,他的纳闷就转化成了震惊! “好家伙!” “生猛啊!” “我赌他最多还能往前冲上三十丈!” “屁,最多十丈就得撤了!” “都别起哄……准备救人!” 直面鱼头人防线上的超凡者们已经喧哗起来。 铁穹要塞的设计非常适合防御,虽然鱼头人数量众多,可能挤上防线上的鱼头人数量却还是超凡者能够应付的。 在超凡物品和秘术的施展下,不少超凡者还是感觉轻松,能够让他们感觉到压力的是鱼头人数量实在太多,要是他们力量消耗殆尽之前,鱼头人没有撤退,那么他们才算是迎来危局。 所以战争刚刚打响,没有察觉南歌子踪迹和阴谋的超凡者们,反而十分轻松。毕竟鱼头人这种土著古怪,常年生活此地的他们,手里没杀过一百也有好几十。 但这些超凡者也没有大意,更不敢擅自离开城墙,陷入鱼头人的大军里厮杀。 没有了城墙上的阵法保护,没有了同伴的支援,再强大的超凡者,都会在极快时间里耗尽超凡力量,然后被鱼头人所击杀。 可偏偏有初生牛犊不怕虎。竟然有个小家伙冲下了城墙,还在鱼头人的军阵中犁地般杀出了一道血路! 城墙上的超凡者们看到这一幕,也不由躁动起来,颇有效仿的意思。 但实际上,并没有人脑子一热就跳下城墙。他们能够在归墟活到现在,不是没有道理的,自然不可能无视危险,跟着苏文胡闹。明眼的超凡者更是发现,身披自制盔甲,手持换了枪头长枪的苏文,是在进行一个晋升仪式。 见多识广的超凡者,更是认出了苏文所进行的仪式是什么! “武卒!这小子是在晋升兵家的序列一!我草啊……他身上竟然有我法家的气息!” “还有道家!” “你们糊涂了吧,分明是史家的怪物……是文灵殿的小崽子?要不要给他背后来一弩箭?” “不要乱来!” 谢勋听到超凡者们这些话的时候,急得直接飞到城头,厉声说道:“此子……是我兵家的后辈,不可伤他!” 看到正在完成晋升仪式的苏文,谢勋心里更是认定苏文便是妖司大人的“眷者”,不然哪敢在这种时候进行晋升! “妖司大人应该注视着此地……甚至分出力量在保护着苏文!” 谢勋目不转睛地盯着苏文的背影。 此时苏文已经杀出城墙三十丈远的地方,他身后留下了数十具鱼头人的尸体,不少鱼头人从他身后发起偷袭,却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挡住,屏障不仅仅有苏文服用秘药后形成的文气之墙,还有别样的气息掺在其中,这气息他很是熟悉,每次被拉入那神秘的空间中,他总能感受到。 “果然……妖司大人出手了!” 谢勋叹息一口气。 有妖司大人的保护,苏文的晋升必然是安全的。 可他总不能只看着,什么都不做。妖司大人竟然保护着苏文,自然也能感知到他就在附近。 此时他应该让妖司大人知道,他在苏文晋升过程中,有所出力的。 谢勋果断下了命令:“射雕弩准备……一旦有相当序列三,不,序列二的鱼头人靠近苏文的时候,果断将它们射杀!” 普通鱼头人,苏文是杀起来自然是没有压力的,可当他杀的鱼头人越多,进入鱼头人军阵越深,必然会引来强大的鱼头人的关注。 到时候,危险自然会降临,苏文不一定能应付得了。 要知道,谢勋当年晋升武卒的时候,也就找了一个草原上的蛮族小部落,杀穿了小部族里的巡逻小队而已。 哪怕如此,他的晋升过程也惊险万分,险些被反杀……哪有人像苏文这般,在成千上万的鱼头人中,杀出一条血路…… “此举……若苏文能成功……要是他只专注兵家途径……想成为序列六的大能,也不算什么难事啊……” 想到苏文已经是史家途径的超凡者,谢勋心里便一阵唏嘘。 哪怕苏文有朝一日成为兵家亚圣,可只要苏文能够晋升史家序列四的高度,人们想到的还是他史家的身份。毕竟…… “史家途径的人太少,能力也太逆天了……” 谢勋幽幽叹息。心道也对,如果他有苏文的天赋,又有妖司的眷顾,自然也会选择更有前程的史家途径,而不是区区一个兵家。 “会不会浪费了弩箭……” 旁边操控着射雕弩的超凡者皱起眉头:“射雕弩储备不多……”对这位超凡者而言,苏文固然勇气可嘉,但与整座铁穹要塞比起来,他个人安危可不如整座要塞重要。 “照做便是!” 谢勋恶狠狠地说道。 “……好。” 控弩手性格乖戾,若以往听到这样的话,逆反心理可能马上就发作,说不定阳奉阴违,给苏文背后来一箭。 可看到谢勋那吃人的眼神,他便知道,别说给苏文发暗箭,若他救援苏文不及时,谢勋都可能会将他生吞活剥。 想清楚了这一层,控弩手收起了小心思,将注意力放在了苏文周围,再三保证:“放心吧谢老大,只要我手里还有弩箭,就不会有威胁到那小子的鱼头人出现!” “很好!” 谢勋点头:“我会记得你的功劳!” “这是我该做的!” 控弩手心惊胆战地说道。 谢勋能记得他的功劳,自然也能记得他的过失,若苏文出了点问题,最后他必然会吃挂落。 “可下面这么多鱼头人,那小子又自己作死,我哪防得了意外!” 只是话都说了,根本没有挽回的余地,只能尽力了。 “弟兄们,都打起精神啊!” 弓弩手大吼一声,将一根弩箭射出,将一头高壮的鱼头人钉死在了苏文背后不远处。 “很好……” 谢勋点头赞赏。 …… 苏文并不知道身后城墙上有人为他保驾护航,此时他长枪在手,血液沸腾。 鱼头人实力很强! 这是苏文最直观的认知。 好在兵家晋升仪式中所展现的文气之墙也足够坚韧,鱼头人也一样没能冲破文气之墙,给苏文致命的攻击。 而换上刻刀为枪头的长枪,却是一戳一个窟窿,没有超凡底子的鱼头人,根本承受不住苏文的一击,往往只是往前一戳,还没刺到鱼头人身上,鱼头人便炸开一个大伤口,倒地不起。 哪怕如谢勋所认为的,具备伤害苏文的那些鱼头人中的佼佼者,在苏文的长枪之下,也基本是一合之将,被苏文重创或者直接击杀。 就这样,苏文在鱼头人攻城的潮水中,逆流而上,在地上留下了一道鱼头人血液染成的血路。 “兵家途径序列一:武卒。” 秘药发挥效果之后,苏文脑海里也终于响起一个声音: “只有在血与火的战斗之中,才能磨砺出刚毅的躯体,只有在伤与痛的折磨之下,才能锤炼出无畏的意志,只有在生与死的恐惧里,才有超脱凡尘的灵魂……” “你将获得如下能力……” “铁血意志:只要你一息尚存,便能屹立不倒,坚持战斗到底的勇气……” “爆发:平时你能储存少量力量,在战斗之中将其爆发,甚至可以催生沸腾效果,短时间内提升一倍或以上的力量……” “恢复:受伤是每个战士必不可少的经历,‘恢复’将会为你提升三成的恢复力,让你可以更快更早投入新的战斗中去,并且随着序列提升,‘恢复’将会加持‘伤害转移’和恢复加成的能力……” “以下为你所获得的神秘知识,兵家途径序列二的秘药配方和晋升仪式,序列二名称为:游骑……” “轰隆……” 随着兵家的序列二的相关知识涌入脑海,苏文短暂地失去了对外界的感知。 但他依旧凭借着本能,朝前方继续厮杀。 他甚至不知道,整个过程,有三头相当于人族序列三的鱼头人一度冲到了他身前。 然后被他本能地杀死。 在城墙上目睹了整个过程的谢勋,都用力地擦了擦眼睛,不敢相信眼前所看到的一切。 旁边的控弩手更是胆战心惊。他已经很努力帮苏文消灭身旁的隐患,可鱼头人也不是泥捏的,反应也快,几个控弩手同时协助,也没能将所有的高序列鱼头人有效射杀和阻遏。毕竟拥有了超凡力量的鱼头人,也能感知到来自城墙之上的威胁,提前作出规避。 “咔嚓……” 随着仪式完成,苏文如释重负。 可顷刻他便发现,自己似乎有些玩脱了。 晋升仪式完成之后,他也失去了文气之墙的庇护。 而此时,他不过是杀穿了鱼头人大军一百多丈远,距离战场末端还有很长的距离。 而前后左右,密密麻麻都是鱼头人! “地支!” 苏文一声低吼。 “知道啦,爹!” 地支兴奋地回应苏文。 苏文晋升过程中,不能依赖地支的保护,此时文气之墙散去之后,地支便成了苏文最大的依靠。 可苏文依旧不放心,挥动长枪,扫倒一片鱼头人之后,探手入怀,将珠串套在了手腕之中。 “找死!” 可此时,苏文也听到了一个暴怒的声音在前方响起,一头超过两米的鱼头人,越过众多同类,朝苏文冲了过来。实际上,当这魁梧的鱼头人冲向苏文的时候,许多鱼头人已经识相地腾挪出了通道,让这位相当于人族序列四的鱼头人首领可以更方便地对苏文发起攻击。 “灰铁!” 城头上的谢勋,倒吸一口凉气。 第二百零二章 其实我想走 鱼头人其实没有名字的。 但人族超凡者与鱼头人打交道的过程中,也会给它们部落中一些强大的存在起一些外号。 “灰铁”便是其中之一。 灰铁是一个鱼头人部族的首领,部族不小,有一万多鱼头人,其中半数都是合格的战士,经常会与人族的开拓者进行战争。 一场场残酷的战争下来,灰铁有胜有负,可它一直都活着,便足以说明它的厉害。 尤其此时,无数鱼头人已经被南歌子转化为了傩偶,它还能保持着自我意识,这更不容易,也更能说明它的强大之处。 它亲自对苏文出手,苏文怕是在劫难逃。 谢勋腾空而起,准备扑入战场,将灰铁拦住,顺便将苏文带回城墙。 “死!” 可身如大鸟的谢勋,却是听到鱼头人军阵中苏文发出的沉吼,伴随着这一声沉吼,他看到灰铁发出一声痛呼,踉踉跄跄地往后退却,撞倒了七八位同伴,更是一脚踩死了两位。 而灰铁胸口上,多了一个拳头大小的血窟窿。 一时间,浮在半空的谢勋有些为难,他是该继续下去救苏文呢,还是转身就回去…… “嗬嗬……” 灰铁捂住伤口,原本精光曝射的双眼已死气沉沉。 它怎么也想不到,苏文竟然一击便将它戳了个大窟窿! 苏文也不好受。没有了文气之墙,他便发现,陷在鱼头人的军阵中,举步维艰,寸步难行。 幸好此时鱼头人的注意力放在铁穹要塞,大部分鱼头人都不知道它们的军阵里混进了一个虫子,只有邻近的鱼头人调整攻击目标,苏文才不至于陷入死境。 可是……随着灰铁之死,必然会惊动周围高序列的鱼头人。 必然会有高序列的鱼头人对他进行围剿,不需要相当于序列四的家伙,只需来几个序列三,苏文也吃不消。 “嗷嗷……” 察觉到苏文击杀了灰铁之后,附近的鱼头人像是发疯了一般,朝着苏文疯狂涌了过来。 它们的武器都很简陋,少数手里有青铜、铁器打造而成的武器,大部分还是石刀石斧,木刺长矛之类,杀伤效果一般,奈何它们蛮力不小,砸落下来,威力也是吓人。 “地支,转移!” 苏文大吼一声。 地支是拥有传送能力的,但能转移的距离并不远,而且是随机范围,整个过程还十分扭曲,若没有足够强韧的体魄,一般人根本承受不住这种传送。 以往苏文身上拥有多条途径的超凡力量,也不敢轻易尝试,但晋升了兵家序列一之后,苏文自然可以承受这种扭曲的力量。更何况他还有珠串的力量保护! “好!” 地支果断将苏文转移。 “我草!人哪里去了……这么一个大活人,跑哪里去了?” 在半空权衡了几秒的谢勋,也决定去拯救苏文,将其带回城墙。 可就在他扑落到苏文不远处,却看到了苏文竟然大变活人,忽然消失不见了! “嗷嗷……” 落地谢勋,顿时被一群怒吼着的鱼头人围住,将他当成了苏文,发起了疯狂地攻击。 “呃……” 苏文短暂地感觉到了头晕目眩,但很快,他整个人便彻底清醒了起来。 “地支!” 苏文声音里充满了无奈。 地支的确将他从鱼头人的军阵中带了出来,可是……如果有得选择,他更愿意回到原来的位置。 因为此时的他,置身于南歌子晋升位置不远的地方。 甘老大洒出的毒药,部分扬到了苏文这边。 尽管有地支保护,可苏文还是感觉浑身酸麻,思维迟钝。 “啊哈?小家伙……离开这里……” 甘老大这时也看到突兀出现在战场边缘的苏文,此时他正飞到南歌子上方投下了一大团毒雾,想借助毒雾的力量,侵蚀掉南歌子的文气之墙。 只是南歌子的文气之墙厚实程度,远在围攻的几位超凡者的想象之外。 实际上,章鱼和刀疤强已经心生畏惧,随时都准备开溜。 两人的想法很朴素,如果连南歌子的文气之墙都没能打破,更不用说对阵上南歌子之后,会是怎么样的下场。 若不是南歌子已将铁穹要塞附近封闭,变成了她仪式场地的一部分,在晋升完成之前,所有人都没办法离开,两人已提前跑路了。可如今想抽身离开这是非之地,也得等南歌子完成晋升,或者打破文气之墙之后,才有离开的可能。 只是到了那时候,还能不能活着离开,谁也说不准。 “嗡……” 地支猛然激发力量,瞬息间苏文便感觉身上麻痹的感觉消失无踪。他猛然松了一口气,只是此时却发现,身上的盔甲和长枪,在无情地崩碎着。 苏文一手抄住从长枪崩碎中掉落的刻刀。 “哼!” 握住刻刀的一瞬间,苏文感觉文气之墙内的南歌子发出一声闷哼,被文气之墙阻隔扭曲的身影,在他面前也变得清晰起来。 “小鬼,滚远点!” 刀疤强随手一挥,试图将苏文推离战场。 “想走?!” 可文气之墙里的南歌子,脸上露出一个冷清的邪魅的笑容。 她手一招,苏文便感觉手里的刻刀就要脱手。 这可是恩师郑重交给他的门派传承之物,苏文怎么会轻易舍弃,他牢牢抓住,心里默念地支的名字,让地支再次将他传送离开。地支的强行传送,将会对他造成怎么样的伤害,苏文已经顾不得了。 “咔嚓……” 只是地支发动闪送能力的时候,苏文的身体只是摇晃了一下,便固定在了原地。 随后苏文感觉到,自己的意识依旧清醒,可是手脚却开始不听使唤,仿佛被控制了一般,一步步走向文气之墙。 “被控制了!” 苏文总算领教到了“傩王”的威能,对方还在文气之墙内晋升,可依旧能够通过秘术操控他,地支的庇护都无法摆脱。 “起风!” 苏文用上最强的秘法,可旋风还没来得及形成,便被无形的力量彻底撕碎。 “想控制我……没那么容易!” 苏文额头暴起青筋,握住刻刀,奋力往文气之墙上用力一刺! 苏文虽然竭尽全力,可他的动作在甘老大等人眼里,动作却是缓慢无比,比蜗牛快不了多少。 然而看起来缓慢的一戳,南歌子的文气之墙“咔嚓”一声,出现了一道裂纹。 “卧槽!” 砍刀上已出现了七八个豁口的刀疤强,根本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一幕,他瞅了自己手中的砍刀一眼,甚至都怀疑自己的超凡武器是不是出了毛病,砍了半天都没有苏文轻轻一戳有效果。 只是他很快就否认了这种可能。 在场的除了他还有甘老大几个,都是序列五的高手,他一人不行,其他人也不至于如此拉胯。 最合理的解释只能是文气之墙遭到他们的联手打击之后,已经脆弱不堪,苏文能够在上面戳出一个窟窿,完全是机缘巧合。自然也还有低概率事件,那就是苏文手中的小刻刀,是一件恐怖的神器,能够轻松击穿文气之墙。 刀疤强更愿意相信前者,而不是最后的答案。 “好机会!” 刀疤强一声大吼,一刀落在了刻刀戳出的裂缝上方,瞬息之间,文气之墙的崩裂顿时加快。 章鱼和另外一名超凡者脸上也浮现出了兴奋之色。 他们生平都有着与强敌交手的丰富经验,他们的经验却从不包括序列六的超凡者,更不用说即将一脚踏入序列七,可以称之为圣人或者半神的存在。 而如今,他们却有机会破坏一位序列六晋升仪式,并且已经看到了曙光。 “杀!” 章鱼身上钻出密密麻麻的触手,卷住了文气之墙破损的地方,将其撕裂。 甘老大更是见缝插针,大手一挥,一团绿烟便钻入文气之墙内,落在南歌子身上! “彭……” 这么一瞬间,文气之墙彻底崩溃,消失无踪。 “该死!”南歌子淡漠平静的脸上也不禁浮现了恼怒的神色:“竟敢破坏我的好事,你们都别想活!” 说话间,她看了章鱼一眼。 “不!” 章鱼顿时感觉,他释放出的无数触手不再受他控制,反而逆卷回来,将他身体缠得紧紧的,其中一条触手更是直接勒住了他的脖子,开始绞动。 另外一名苏文不知名号的“保护者”,从半空跌落地面,挣扎着爬起来。 可他才站起来就发现,自己两腿已不听使唤,迫使他斜斜歪歪地走向了南歌子。 甘老大见势不妙,已往后撤,刀疤强倒是仗义,一刀劈向了章鱼,将章鱼的触手砍断了几根。尽管这样的行为会对章鱼造成伤害,可看到舌头伸出,眼睛凸起的章鱼,他相信这样的代价,章鱼是愿意付出的。 “……” 苏文还停在原地。 不是他不想走。 而是他手脚都已被控制住,要不是地支还能为他提供一点保护,此时他可能连理智都保持不住。 因为此时的南歌子,看起来已经处于半失控的状态中,看到南歌子脸上淡漠冷清的笑容,苏文便感觉,有一股难以言喻的黑暗潮流,正涌向他的脑海深处,试图将他彻底淹没。 第二百零三章 完败 到了这时候,苏文才想到破坏南歌子晋升的主意实在不够聪明。 大家没有充分考虑到南歌子失控之后所带来的后果。 失控的南歌子,只会更可怕。而且几人也高估了自己逃命的能力,很难在失控之下的南歌子手下逃离危险。 苏文就更不必说,他本来没有资格置身这样层次的战场上的,若不是为了晋升“武卒”,他根本不会出现在这里。 只能说运气足够差,才会被地支送到了南歌子面前。 苏文甚至一度认为,地支老毛病发作,刻意将他送到南歌子旁边。 但他最终还是选择相信地支,认定这只是一个意外。 “噗通!” 这时,苏文更是看到刀疤强和章鱼都齐齐摔落地上,两人脸上五官扭曲,两腿僵硬得像木偶一般,歪歪扭扭地走向南歌子。 南歌子不言不语。此时她精致的五官之下,似乎有无数活物在涌动,扭曲着她的面容。 “失控……” 苏文深吸一口气,焦虑地想着,他要怎么样才能从一个高序列超凡者的失控过程中把自己保护下来。 地支有提供了保护,可这样的保护,对苏文来说,不够,远远不够。 “无畏的挣扎……” 南歌子似乎能听到苏文的心声:“任何禁忌物都救不了你……” 她的声音更是直接出现在苏文的心湖之中,声音里透着深深的恨意。 如果没有苏文的出现,她的晋升将会一帆风顺,不会出现任何的障碍。南歌子也想不明白,为何苏文手里的刻刀能够破开文气之墙。 要不是正在全力压制失控的超凡力量,南歌子已经从苏文手里夺走刻刀,好生研究一番。 “明白了……” 但南歌子终究不是平庸之人,很快便想到,如果真的存在一把这样能力的刻刀,只能是那一把。 “儒圣的刻刀……怎么会在你手里?” 倒吸一口气,压下混乱的气息之后,南歌子眼中恢复了些许平静,望向苏文手中的刻刀,最后还不忘打量了苏文几眼。 “……你就是应天长扔到归墟的儒家弟子……” 苏文没有回话,可南歌子还是判断出了他的身份。 “很好……”她微微抬手,做出了一个拗折的动作,被南歌子最先控制住的“保护者”脖子忽然往一侧折落,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呃……” 这名序列五的超凡者,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哀鸣,栽倒地面,没了声息。 “……不!” 刀疤强发出一声惊叫,因为他看到,南歌子已经对他投来凛冽的目光。 “……” 南歌子对着他扯了扯嘴角,没有说话,右手也是轻轻一折! “啊哈!” 就在这么一瞬间,刀疤强手中的砍刀忽然崩断两截,掉落地面。砍刀是他的本命超凡物,千钧一发之际,他以砍刀替他死了一回。 趁着这一瞬,刀疤强挣脱了南歌子傩偶之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后掠走。 “呵……” 这一次,南歌子笑出了声。 她又伸手一抓,刀疤强僵在了半空,随着南歌子往下拽动的动作,他再次摔落地面,砸出了一个浅坑。 “想走……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处于半失控状态下的南歌子,性格冷酷而暴戾,每一个干扰她晋升的人,她都不会放过。 苏文看到这一幕,心惊胆战。 南歌子晋升失败,他绝对是主要责任,可此时南歌子只是把他控制住,并没有第一个处理他,并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他确信南歌子是想把他留到最后慢慢折磨,以泄心头之恨。 “不可能!” 此时苏文听到甘老大惊恐的声音。 甘老大已经逃出不短的距离,以他的身法和能力,南歌子很难再将他抓住。 可是他却依旧感觉身体僵硬,转头飞了回来。 他一连使出了几种秘术,可依旧没办法摆脱南歌子的控制! “你们……一个都别想跑!” 南歌子原本披肩的头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着,短短时间里,长发及腰。 “啊……” 章鱼发出一声痛苦的声响,身上的触手崩断大半,发出一声惨叫,倒地在地上,一阵无力地蠕动着。 然而他并没有放弃求生,身体瞬间变成了一团胶态的黏液,往地下渗透。 南歌子嘴角依旧保持着诡异的弧度,右手往前虚探,用力一抓,章鱼便再次从泥土中抓了出来,现出了原形。 南歌子又用力一拗,章鱼再次发出惨叫,脑袋耷拉下来。 这一次倒地之后,章鱼没有了气息,显然已彻底死去。 “好恐怖……” 苏文看到这一幕,内心深深的绝望。 若是在外面世界,序列五的超凡者都是俗世权贵极力拉拢的对象,若是名门正派出身,出将入相都大有可能,哪怕是黑暗途径的超凡者,只要愿意与官方合作,也能在关键的特殊部门有着特殊的地位,享受着种种特殊待遇。 而此时,三名序列五的强者,在南歌子面前却像野狗一般杀死,毫无反抗能力,也死的毫无尊严。 “这就绝望了?” 南歌子看透了苏文的想法,眼神里弥漫着疯狂的快意。 从肉体上毁灭一个人很容易,可在南歌子看来,这样杀死苏文,那实在是太便宜他了! 杀人诛心!让苏文体验最深沉最恐怖的绝望,从内心到肉体上彻底诛杀苏文,才能稍稍平息她内心的愤怒。 “还有很多好玩的事情……在等着你呢!” 南歌子淡淡一句。她皮肤之下,凸起无数肉芽,又被她以超凡之力强行压制住趋向崩溃的身躯。 “地支!” 苏文唯一能够指望的,也就只有地支了。 “咔嚓……” 地支不断发起传送能力,可是在南歌子力量掌控之下,地支能够发挥的作用并不大,毕竟南歌子提前感知到他有办法遁走,便彻底锁死了他周围的空间,地支虽然是排名前列的禁忌物,可对一个已经半疯了的序列六来说,它的力量依旧还是不够的。 “散!” 此时甘老大忽然大吼一声,身体碎裂,化成了一团灰雾,朝四处遁走。 南歌子发出一声尖锐的长啸,两手朝前乱抓,扯住了几团雾气,将其一一湮灭。 苏文听得到灰雾中有痛呼响起,可甘老大这一招也相当高明,南歌子虽然将其重创,可并没有将甘老大杀死。 苏文为甘老大死里逃生感到庆幸,可马上他就意识到,甘老大逃走之后,就只有他孤零零的一个人面对南歌子了。 “……这老家伙……实在太不仗义了!” 苏文心里暗暗叹息。可他也清楚,甘老大跟他本来就没交情可言,此时又自身难保,自然不会考虑他的生死。 “……拿来!” 南歌子手往前一抓。 苏文手中的刻刀顿时离手,落在南歌子手里。 “啊……” 然而抓住刻刀之后,南歌子握紧刻刀的掌心便冒出了一团黑烟,脸上精致的五官更是扭曲成一团。 但她已经垂落到地面的长发,却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开始缩短。 刻刀的超凡之力,给予了南歌子重创,以至于都要痛嚎起来。 可她并不在乎。 刻刀给予她带来痛苦的同时,也让南歌子濒临失控的理性重新回归,甚至狂暴的超凡力量,也有缓和下来的痕迹。 “果然是儒圣的刻刀……很好!” 南歌子浑身颤抖,咬住发黑的嘴唇,她缓缓举起刻刀,在脸上重重一划! 一道黑色的鲜血顺着脸颊流了下来,鲜血里还弥漫出丝丝黑烟,仿佛活物一般,朝周围弥漫,一脸狰狞血腥的南歌子,两眼盯着苏文,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开始冷笑。 看到南歌子冷酷血腥,又十分变态的模样,苏文下意识便往后退了几步。 他并没有意识到,这么一会,身体已经恢复了自由活动的能力。 地支趁机发动了传送能力,可苏文的身体才开始模糊,南歌子却是摆了摆手腕,便打断了地支的传送。 “你是谁的弟子?” 南歌子又往脸颊上割了一刀,混乱的超凡之力得到了暂时的压制,嗓音嘶哑地问了一句。 除了儒圣刻刀,身苏文上还有一件神异的禁忌物,手腕上套着苏幕遮的珠串,腰间更是挂着苏幕遮本命玉佩,手背里还有应天长留下的烙印,烙印也是一个传送阵法。 应天长留在苏文手上的传送阵,南歌子是能够理解的。可她在文灵殿这么多年,可没见过谁能得到苏幕遮的重视,能够得到苏幕遮两件防身宝物护体。 但不管苏文跟苏幕遮什么关系,苏文破坏了她的晋升仪式,都是不可饶恕的死罪。 此时问这些话,南歌子只是想找到苏文更多的亲人,为日后更多的报复做准备。 “……桃高更!” 苏文先是愣一愣,随即报上了桃高更的名字。 没办法,看到南歌子这疯狂的模样,他便觉得无论是董知章还是钱浩然,都经不起折腾。 唯有已是亚圣的桃高更,可能南歌子的对手。 “咯咯咯……” 南歌子发出一阵诡异的笑声:“桃高更……他都被关在深渊投影里几百年了,你是怎么成为他学生的?” 桃高更身上发生的事情,别人或许不清楚,南歌子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说着,南歌子伸手轻轻往上虚提,苏文便感觉自己的脖子被捏住,然后重重提了起来。 第二百零四章 逃 “先杀了你……我再慢慢找到你的亲人、师友……你放心,我会把他们全送下去,跟你团团圆圆的……” 怀着深深的恨意,南歌子阴森冷笑着,慢慢地收紧左手。 “啪!” 苏文手腕上的珠串,忽然炸裂了一颗,化成一道剑光,刺向南歌子。 “咔!” 南歌子却只是张开嘴巴,白森森的牙齿便咬住了剑光,将其实质化后,呸的一下,便将利刃甩到一边。 珠串释放出来的剑光,可是相当于序列五的兵家强者的一击,可对南歌子来说,并没有起到有效的攻击。 珠串上的其余珠子也释放出各种光华,有护在苏文身上,增加苏文超凡力量的,也有环绕在南歌子虚握的手上,然而却无法将其撼动半分。 “咔嚓……” 而就在这一瞬间,苏文手腕上的传送烙印碎裂,周身空间一阵扭曲,一个人影蹿了出来。 “谁那么大胆!” 南歌子大怒。以为是铁穹要塞里的超凡者前来拯救苏文,随手一拍,便将突兀出现的人拍飞了出去。 “南歌!” 来人横飞出去的时候,却是发出一声怒吼。 “应天长!” 苏文没来得及看清楚来人身影,却是辨认出了他的声音。 竟是应天长! “桃高更和苏幕遮没能杀死他?” 苏文心一紧,但很快他便自嘲地笑了笑,此时他已命悬一线,哪有闲工夫担心别人。 南歌子眯着眼看了地上的应天长,冷笑一声,不再理会。 她自然看得出来,此时的应天长已非常虚弱,受伤不轻,甚至连序列六的格位都保不住。 “……先,先别杀他……桃高更出来了。” 倒在地上的应天长,艰难的一句。 实际上,他对苏文的恨意可不比南歌子少,若不是苏文把桃高更带出深渊投影,他又怎么会沦落到这种凄惨地步? “桃高更……与我何干?” 南歌子淡漠一句,虚握的手慢慢收紧。南歌子并不急着杀死苏文,而是想让苏文感受死亡之前巨大的恐惧。 “桃高更已是……亚圣!” 应天长吐了一口黑血,从地上爬起来:“此子与他有关系……留着或能掣肘桃高更……” “亚圣……难道我不是吗?” 南歌子的手微微停顿了一下,双眼之中,眼白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黑色,凝视应天长:“是不是我没晋升序列七成功,你就敢轻视我?” 刚刚晋升失败,处于半失控状态的南歌子,只觉得应天长说的话刺耳。 “我不是这个意思!” 若是以前,应天长必然会用强硬的语气回应南歌子。 然而此时他已经没有了底气去做这样的回应。 兵解突围,牺牲了序列六的全部力量重塑了身躯,此时的应天长只是一个空架子,别说遇到序列五的超凡,像谢勋这种兵家超凡,他都可能不是对手。这样一来,面对半疯的南歌子,他只能忍气吞声。 “要不是你把他带到归墟……我又怎么会失控!” 此时南歌子却连应天长都恨上了。 如果苏文没有出现在归墟,她的文气之墙就不会被击破,那她自然也就不会晋升失败,濒临失控。 “我……” 应天长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南歌子的话。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南歌子并没有说错,苏文的确是他扔到了归墟的。可他的本意是想利用文灵殿的规则,将苏文弄死在归墟里,狠狠地在程子和诸子百家的脸上狠狠地扇一巴掌。 只是应天长终究还是高估了文灵殿对归墟世界的掌控,超凡者们并没有对文灵殿藏头露尾的通缉令太感兴趣,最终苏文竟然还跑到了幽灵岛上,把桃高更放了出来。至此,应天长的全部谋划都落了空,自己也只得以兵解方式取得一线生机。 “你也该死!” 不等应天长申辩,南歌子便大手一卷,将应天长提了起来:“坏我晋升者,都得死!” “呃……呜……” 应天长痛苦地捂住脖子,试图将南歌子无形中扼住自己脖子的手给掰开。 可这并没有什么用处,失控状态的南歌子,根本没有任何的理性可言,只想着将一切破坏了她晋升的人全部杀死,一个不留! “南歌……你不能杀我……我要是死了……如何跟殿主交代?!” “交代……好,我给你们交代!” 南歌子冷冷一笑。 “不……” 应天长眼睛凸起,喉咙发出碎裂了声音,两腿胡踢乱蹬了一阵之后,跌落地上,彻底地死去。 “这么狠……” 苏文心里也满满都是震惊。 他可没想到,南歌子下手竟然如此狠辣,连应天长都不放过。 看到这一幕,苏文心里反而平静了下来。 死定了,挣扎也没有用。 这样的命运,或许除了接受,也没有别的办法。 只是…… 就算是死,好歹也得让南歌子付出一点代价,这才是苏文内心真正的想法。 毕竟……不拼一把,也实在是太亏了。 “有什么能力可以让南歌子吃点亏呢……” 苏文在脑海里过了一遍他所有的能力,却是遗憾地发现,除了旋风,其他的能力基本发挥不出应有的效果。 “起风!” 趁着南歌子杀死应天长,仰头大笑的瞬间,苏文也抓住了这个机会,旋风在身边腾起,朝南歌子席卷而去! 紧接着,苏文接连使出其他能力: “子曰,男女授受不亲!” “画地为牢!” 旋风来袭,南歌子只是眨了眨眼睛,旋风凛冽的风刃便消失无踪。 但她发现自己的力量被截断,苏文掉落地上,她跨出一步,准备再次抓住苏文,被一圈无形的屏障给挡住。 “咳咳……” 落地之后的苏文,感觉自己处于梦幻之中,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竟然挣脱了南歌子的控制! “地支!” 苏文一声低吼。 实际上根本无须苏文的召唤,地支便已率先带着苏文开始进行传送。 “哼……” 南歌子随手一拍,便将苏文画地为牢的小技能彻底粉碎,可此时苏文已被地支带到了远处。 “想走……门都没有!” 南歌子看了看前方战场的厮杀,眼底杀气沸腾。随着晋升被打断,铁穹要塞的战争胜负已没有任何意义,她也没有丝毫的留恋,转头便走,跨出一步,消失无踪。 “逃出来了……” 苏文忽然发现,自己似乎出现在了一片海滩之中,跌坐地上,缓了好一会,平息了混乱的超凡力量,他才开始打量四周情况。 “沉魂湾!”不等苏文认出地方,地支便报出了地方名字。 它对归墟并不熟悉,也就只有沉魂湾和幽灵岛的坐标,找起来方便一些。 若不是苏文承受不了太远距离的传送,地支都想将苏文传送到幽灵岛上。 幽灵岛至少还有苏幕遮和桃高更,南歌子就算追上来,也有人对付她。 “爹啊……我们还没安全……” 听着苏文如释重负的声音,地支赶紧提醒道:“那贼婆娘厉害得很,用不了多久就会追到我们这里,赶紧歇歇,我们接着逃!” 地支对南歌子也有着深深的恐惧。 南歌子竟然能轻松打断它的能力,这也意味着,南歌子可以通过一些手段将它控制,或者摧毁。一般来说,超凡者轻易不会毁灭禁忌物,往往都是设法将其收容,变成可以使用的禁忌物,可发了疯的南歌子会做出什么样的事,谁都说不准。 所以地支逃命的心思,可比苏文还热切几分。 “好……” “好什么好?” 可苏文一句话还没说完,便听到了南歌子冷清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苏文一阵毛骨悚然。 这么快! 要知道,地支传送状态,很大概率是随机的,若不是地支对沉魂湾太过于熟悉,加上对南歌子的畏惧,使得它的准确率大幅度提升,不然都有可能把苏文扔到海里或者其他诡异的地方去。 可南歌子却在短短时间里精准地找到了他的位置,这种匪夷所思的能力,也不得不让苏文胆战心惊。 幸好地支反应也够快,南歌子话音未落,苏文便在她眼前消失。 这么一瞬间,地支都没想到,它竟然能如此厉害,顷刻之间便将苏文带离了危险。 只是这样的反应必然会给苏文带来伤害,但这时候,地支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 “呵……我倒是看看,你能逃到哪里去……” 南歌子从容不迫。 只是她两眼已经彻底化为一片深邃的黑暗,失控状态越来越严重。 也就苏文没看到南歌子此时的样子,若是看到,他一定会迷惑,南歌子状况已经这么糟糕,她为何不想办法控制一下,而是对着他穷追不舍呢? “心胸这么狭隘……那可不行的……” 苏文两眼昏黑,可心里还是吐槽了一句。 片刻之后,苏文听到耳边传来阵阵浪涛声,紧接着,他也闻到了海水的腥咸味。 “还是在海边?” 苏文用力地眨眼,眼前模糊的景象终于变得清晰。 这一次,他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岛礁之上,四面只有空旷的海水。 第二百零五章 师兄 苏文定了定神,意识到这里不是幽灵岛,他先是松一口气,可很快也就反应过来,如果是在幽灵岛,说不定情况会更好一些。毕竟桃高更和苏幕遮就在那里。 岛礁很小,如果地支传送的位置有一点偏差,苏文都会掉到海里。 “南歌子应该找不到这个地方吧……” 苏文如此想着。 “地支,这是哪里?” “不知道……” “……好吧。” 地支诚实的态度,让苏文都没办法继续提问下去。 但他也还是感觉到安心,毕竟地支都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南歌子能循着气息找到的可能性就更低了。 “爹……附近有人!” 而这时候,地支却提醒了一句。 “啊哈?” 苏文心跳顿时漏了一拍。 他连自己身处何方都不知道,附近却有活人出没……除了南歌子,还会有谁? 可他很快就冷静下来。 如果是南歌子,地支肯定会准确说出她的名称,不只是含糊提及。但这并不意味着可以放松警惕,在这茫茫归墟大海之中,竟然还有人在岛礁上活动,肯定是序列不低的超凡者,甚至穷凶极恶。 苏文小心打量周围,发现岛礁远近还散落着几个大小不一的岛礁,他所在的岛礁就是最小的一个,露出水面面积不过就是几十平米的样子。 而远近的岛礁,小的也有他所在的位置大七八倍,稍大一些的岛礁,能看到的就有几平方公里的样子。 所以苏文认定,有人的地方,应该是最大的岛礁上。 “爹呀,我们要不要去跟人家打个招呼?” 地支很是热情地问道。 “多一事不如少一样我们缓一缓就离开这里,不去打扰这里的人……” 苏文连连摇头。地支这种热情他是格外警惕的。所以苏文干净利索地拒绝。 “好咯……” 地支有些扫兴。 “既然到了海里……可以试试召唤大衮……” 苏文开始思索退路。 大衮给过他承诺,在海里遇到危险的时候,可以向它寻找帮助,但帮助也仅局限于海里,就连幽灵岛都敬谢不敏。 “要是南歌子真追上来,那我就往海里一钻……到时候……” 苏文决定,自己绝不能让大衮有撂担子不干活的机会。 “咕噜……” 苏文忽然发现,脚下的岛礁竟然微微晃动,发出异响,往下沉落。 “……这不是礁石!” 苏文满心骇然,他可没想到,脚下的礁石竟然是活物! 但在归墟这种地方,也算不上什么怪事,只能说运气不大好,地支把他送到了怪物背上而已。 “起风!” 苏文下意识便开启了秘术,狂风将他带起,飞到半空。 他也看清楚了礁石竟然是一只大龟,比之前送他到幽灵岛的老鼋要小一圈,可性格却也温顺许多,感觉到苏文在背上的时候,也只是提醒苏文离开,没有发起攻击。 释放出超凡气息之后,苏文发现远近的小“礁石”,基本都是大海龟或者相似的生物。 “只能去大岛那边了……” 大岛礁并不是孤零零的石头,上面还长着一些古怪的树木,其中有苏文印象深刻的鬼柳。 除了鬼柳之外,还有许多苏文从史家神秘知识认知的木材。灵草和珍稀材料。 “真是座宝岛……” 苏文连声感叹。 若不是这地方有着一位神秘的超凡者,苏文都觉得这里是个难得的去处。 询问了地支超凡者的位置之后,苏文刻意挑选了距离对方最远的位置落下,这样既避免了与对方打交道,又不让对方感觉到冒犯。 “这里的海兽……似乎都很温驯……” 地支很是惊异:“这里混乱的秩序,似乎都得到了一定的纠正,不大像是归墟里的世界……” “的确……” 苏文也感觉到了这种诡异之处。 只是心里出现这种想法的时候,苏文倒是有几分啼笑皆非的感觉,分明这才是正常世界应该有的现象,在这里反而成了不正常了。 “是那位隐居此处的超凡者把这里变得正常了吗?” 苏文对岛上的超凡者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可他并没有打算与之接触,毕竟对于未知的人,也有未知的风险,这时候的苏文,最怕的就是节外生枝,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爹……有个坏消息……” 没等苏文放松多久,地支便再次给苏文带来了坏消息:“那个疯婆娘……马上就到了!” “快走!” 听到这样的消息,苏文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此时不跑,留下来等死不成? “……走不了啦!” 地支给了苏文带来更沮丧的消息:“岛上有禁绝阵法……可以进来,离不开……” “这……” 苏文心里冒着寒气。 敢情这座岛屿是一座陷阱,猎物进来之后,就出不去了是吧? 看样子,隐居此处的超凡者,也不是什么善茬,之前的小心还真是没错,可惜最终还是来到了此地。 “也不知南歌子先找到我……还是先找到隐居此地的那位超凡者……” “你以为你逃得了?” 只是苏文心底的念头还没想完,就听到了身后响起南歌子的声音。 “……这!” 苏文心里暗道,这就离谱得很,南歌子是怎么找得到他的位置的,每一次都这么快,这么精准。 但看到南歌子手里扬了扬刻刀,苏文便心中了然。 刻刀一定程度上认可了苏文,苏文能够使用刻刀能力的同时,刻刀也能感受到他的气息。 南歌子便是通过刻刀锁定了苏文的气息,然后将其找到。 “真是……祸福相依……” 苏文心里感慨一声,若无刻刀,他打破不了南歌子的文气之墙,可同样的,如果不是因为刻刀,南歌子也不会轻易找得到他。 一声感慨之后,苏文转身便跑! “我看你能跑到哪里去……” 南歌子拿起刻刀,在脸上再次用力地划了一刀,刻刀给她带来痛苦的同时,也镇压着她疯狂的力量,只是她也感觉得到,刻刀能够起到的效果越来越小。她可以确定,想让刻刀继续发挥压制失控力量的效果,那只能制造更大的伤害,与伤害比较,南歌子甚至愿意选择一定程度的失控作为代价…… “有朋自远方,何必打打杀杀?” 苏文没跑出多远,便听到耳边响起一个淳厚的声音,一个灰色身影,在海边礁石旁边,轻轻跨出一步,来到了苏文跟前。 来人看起来很年轻,二十七八岁的样子,脸色白白净净的,却不是归墟黑暗世界中生活久了之后,超凡者脸上都带着一点点的那种死灰白,充满了健康活力,身材也很是匀称 只是打扮嘛……让人很难判断他的出身。穿着灰色的儒衫,可头戴着斗笠,脚下蹬着草鞋,腰间挂着一个酒葫芦还有一个鱼篓,看样子,刚才是在海边钓鱼。 苏文只能从对方衣服判断,此人应该是个儒门的超凡者。 “前辈不要误会……” 苏文赶紧回了一句:“不是我想打打杀杀,是南歌子欺人太甚,想至我于死地……” “南歌子?” 儒生打量苏文:“她追杀你干什么……咦?!” 话说一半,儒生便发出惊异之声,上下打量了苏文几眼,试探地问了一声:“苏文?” “啊……哈?!” 苏文惊疑地应了一声,眼神里满满都是警惕。 他可从没见过身前的儒生,可对方却能喊出他的名字,其中肯定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 “果然是你!” 儒生笑了笑,理了理衣衫,从容说道:“我是你师兄,颜箪。” “颜……颜师兄?!” 苏文失声叫了出来。 董知章收他为徒的时候,可是跟他说得清楚,门下有三位亲传弟子,大师兄便是颜箪。 只是…… 当时恩师介绍几位师兄师姐的时候,提及了颜箪只是……儒家贤人。 在当时的苏文眼里,贤人已是非常了不起,可这些日子,他所接触到的超凡者里,最弱的就是他,强大的如南歌子、桃高更之流,几乎已经是触碰到了超凡力量的天花板的存在。 “师兄,快跑!南歌子厉害得很!” 苏文无暇感慨,想起了南歌子就在身后,赶紧提醒颜箪逃命。 尽管颜箪还只是跟他第一次见面,可却已经在南歌子的黑名单上了,被南歌子遇到,岂有幸存的道理。 “不急着跑……先会会她。” 颜箪不紧不慢地说道。 一边说着,他解开了斗笠,放在脚边,理了理头发,转头问苏文:“师弟,师父那一卷《春秋》,是不是也在你身上?” “是的……” 苏文赶紧应了一句。 “那就好,借师兄一用。” 颜箪语气平静。 苏文没犹豫,赶紧往怀里一探,实际上是用地支的隐秘空间里拿出了古籍《春秋》。 “师弟,你就在我身后,别乱跑。” 颜箪很是淡定。 “师兄……南歌子可是序列六的大佬,而且处于晋升失败的半疯状态,你可有信心?” 苏文赶紧提醒颜箪。他很担心这个刚刚相认是师兄,不知道南歌子的厉害。 “失控了……”颜箪怔了怔,然后说道:“那就好……那她就是那么难对付的了。” 苏文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 “师兄,您现在什么境界?” 苏文还是不放心地问了一句。 “不高……对付南歌先生是够的了。” 颜箪依旧是不紧不慢地回答。 第二百零六章 巨擘 “……” 苏文感觉虎躯一震,瞬时觉得师兄霸气侧漏。 可他内心依旧忐忑,南歌子可是黑暗途径序列六的强者……而且还是处于半失控状态的强者,南歌子这种状态之下,甚至勉强拥有序列七的恐怖威能。 但对苏文而言,南歌子序列几无所谓,反正他都不是对手。 “南歌先生?” 苏文正担忧,却听到了颜箪开口打招呼了。 南歌子已经来到了他们身边不远处,正冷眼打量着颜箪。 在南歌子眼里,颜箪的实力一目了然。 儒家途径,序列二,贤人。 这样的超凡者……别说在归墟,哪怕在外面世界,也是无足轻重的家伙。 可越是如此,南歌子反而谨慎了起来。 归墟自带的黑暗混沌之力,对超凡者的伤害是极其严重的,序列二根本活不下去。 可眼前这的儒生……不仅活得好好的,整一座岛也十分古怪,似乎被用了什么了不得的手段,隔绝了混沌扭曲的力量,变得跟外面世界一般有序。 “你是何人?” 南歌子没有急着动手,而是蹙眉问了一句。 “在下颜箪,苏文的大师兄。” 颜箪拱了拱手,撇了南歌子手里的刻刀一眼,行了个礼后说道:“先生手里的刻刀……可否还我师弟?” “噗嗤……” 南歌子笑了:“正好找他师门亲人,你送上门来……” “巨擘,回来。” 还没等南歌子把话说完,颜箪便把手轻轻一招。 南歌子手里的刻刀便忽然挣脱了她的控制,落入了颜箪手里。 “……呃?!” 苏文心里的震惊可不比南歌子少。刻刀在他手里已经很长一段时间,苏文也确定刻刀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禁忌物,磕磕碰碰中也摸索出了一点使用方法,可连刻刀叫什么名字,他都一无所知。 也正是如此,苏文一下子便意识到,颜箪可能不仅仅知道刻刀的名字,甚至已经掌握刻刀的收容条件,不然刻刀也不会如此温顺,颜箪一句话就把它给招呼过去。 “这真的是……那把刻刀?!” 苏文震惊之时,南歌子也是一脸的不敢相信。 她确定刻刀不是凡品,也认定这应该是儒家圣人使用过或者某位亚圣的遗物,才能压制得了她失控疯狂的力量。 可没想到的是……这把刻刀的名字竟然叫……巨擘。 天-01号禁忌物,儒圣刻刀,巨擘。 传说是圣人修订《春秋》之时的所用的刻刀,圣人所衍化的大道,几乎全部由它记录,因而巨擘也就成了一件神奇的禁忌物。 圣人之后,又有诸多儒家亚圣以巨擘书写了无数经典,巨擘不仅仅是一件禁忌物,更是见证了儒家的大道,甚至也是儒家大道的一部分。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当超凡者为禁忌物编排序号的时候,巨擘便顺理成章成了排名第一的禁忌物。 可自儒圣之后,从没听说有哪位亚圣掌握了收容刻刀的全部条件,在绝大部分时间里,巨擘都处于自我封印状态,只有持有者感悟出了引起大道共鸣的奥义时,才会释放出部分威能,帮持有者记录,固定认知。 “不错,就是巨擘。” 颜箪左手握住竹简,右手提着刻刀,语气依旧平静:“南歌先生,我师弟不过是个序列一的小儒生,你这样以大欺小,不合适吧?” “以大欺小?” 南歌对着颜箪露出一个妖艳邪魅的笑容,只是她一张脸已经布满了伤痕,黑色的血液伴随着浓浓黑雾流出,看起来却是阴森恐怖,狰狞无比。 “你们都该死!” 失去了刻刀,南歌子意志中的疯狂便占据了上风,此时只想毁灭身前的两人,哪还有心情跟颜箪打口水仗。 她手一挥,手里便多了一把一寸来宽,长近一米五的蛇身细剑,细剑一出现,便有闪电在上面跳跃迸溅。 “南歌先生……你一个傩王对付我一个贤人,还动用禁忌物……这也太过分了吧?”颜箪说道:“不如你放下禁忌物,我不用刻刀,咱们打一架如何,你要是输了的话,就赶紧离开我此地……要是我输了……就当我没说。” “……” 苏文忽然觉得,这个大师兄,似乎也不是很靠谱的样子。 “咔嚓!” 南歌子可没心情跟颜箪扯皮,细剑一抖,便有一道闪电落下,轰向了颜箪和苏文。 “挡!” 颜箪手一抖,古卷《春秋》便被展开,化成了一道屏幕,挡在了两人头顶之上。 细剑释放出来的闪电,顿时被无形中抵消掉。 “子曰:‘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颜箪随口一句,屏障上顿时释放出了一道闪电,轰向南歌子,气势跟南歌子之前所展现出来的威能几乎一致。 “言出法随!” 苏文心里暗道一声。 同样是言出法随,可苏文清楚,他可发挥不出师兄这般威能。 “师兄……不可能只是序列二!” 苏文当即松了一口气。 只是转眼他又担心,颜箪就算是序列四,甚至是序列五,在南歌子手下也一样没太大用处,毕竟他亲眼目睹了好几位序列五的高手,被南歌子轻松杀死。 “师兄……总不可能已经序列六了吧?” 苏文心里冒出一个想法,可马上他就否认了这种可能。 开什么玩笑,他认识董知章的时候,董知章也不过序列四的儒士,匆匆忙忙认了他这个学生之后,才赶去极北之地晋升序列五去了,颜箪怎么可能比恩师厉害那么多。 不过……青山书院的学生,一向也不怎么按常理出牌。 就如青松,看起来也就是刚刚入门的超凡者,苏文印象里,他最主要的职能是看书院的大门,然而……他却是大儒,在超凡路上,已经追上了钱浩然的脚步。 在苏文看来,青松甚至要比钱浩然更容易晋升序列六,毕竟钱浩然宏愿太大,而青松更愿意从小事做起,一点点完成目标。 “青山书院……真是妖孽横行……” 苏文看到颜箪反手以刻刀凌空划出几个符咒,便让南歌子急退数百米,他心里便认定,哪怕没有刻刀和竹简,颜箪也能跟南歌子打得有来有回。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而当南歌子退远之后,颜箪却又一句。 “……什么情况?” 苏文忽然看到,之前被他所惊动沉入海底的海兽纷纷浮到海面,冲到岸边,对南歌子发起了攻击。 除了海里的海兽,岛屿里也忽然蹿出了许多奇形怪状的生物,朝南歌子发起了冲锋。 苏文甚至看到了活沙! 一大片一大片的活沙从水底钻出,朝南歌子脚底袭击而去。 “就凭着这点玩意想反杀我?” “哈哈哈……” 南歌子发出癫狂的笑声,细剑一挥,一道道闪电轰出,将围攻她的生物一一诛灭。 颜箪不为所动。 对他而言,他并不指望这些海兽能够击败南歌子。海兽只能给南歌子带来麻烦,但也仅此而已。想消耗南歌子的力量都做不到。 一个序列六的强者,尤其是处于失控状态的超凡者,在死亡之前,几乎都是拥有消耗不尽的力量。 颜箪的手段也不仅于此。 趁着南歌子击杀海兽的适合,他挥动刻刀,在沙滩上刻下了一道道奥涩难明的符咒。 如今苏文可是一名历史途径的学者,神秘知识可是相当丰富,可他竟然看不懂颜箪所绘出的符咒意义。 他只能从符咒中的一些痕迹判断出这是糅合了许多学派的秘术,缝合之后的产品。 甚至还有将近三成属于黑暗途径的力量,其中归墟、深渊的气息十分明显。 “大师兄的学问……有点驳杂啊……” 苏文在心里感慨。 他不由想着,或许大师兄跟他一样,只是师从儒家最早,但最终却走上了其他的途径,甚至可能还是一个杂家。 “学问不能拘泥于一家……” 百忙之中,颜箪似乎注意到了苏文的震惊,开口解释道:“以我为本,为我所用,才是做学问的态度。” “师兄说得对。” 苏文连连点头。 这可不是敷衍啊。这可是苏文一向的态度,尤其是走上史家途径之后,每一家学说都是他力量的根基,博采众长是基本要求。 “不仅仅是名门正派,哪怕黑暗途径的力量,也有可取之处,当然必须要去其糟粕,若黑暗途径能有头脑清醒之人,剔除晋升仪式上的种种黑暗属性,最终也能成为名门正派,这是古人的经验之谈。” “受教了。” 苏文深吸一口气。 颜箪这一番话听着好像空泛,可实际上指出了超凡途径的最初时期。 在远古,超凡者的途径可是混乱不明的,并没有当今诸子百家之说法,每一种途径都是在超凡者摸索中固定了仪式、秘药和各种修炼方法,并且有相关奥义可以感悟。 那些没有卓越超凡者归纳出便捷、安全晋升方法的途径,基本都能称之为黑暗途径,只是随着时间推移,黑暗途径渐渐与邪恶沾上了边,越来越不受待见了而已。 “竖子,就只有这么一点手段吗?” 南歌子将最后一头海兽斩杀,一身血污中破口大骂。 连翻杀戮,并没又削弱她了力量,但却将她内心中的疯狂发泄出了不少,理智也稍微清晰了一些,眸光清澈。 PS;祝大家新年好运,身体健康,阖家幸福,红红火火,虎虎生威! 第二百零七章 《春秋》五例 “南歌先生不用急……” 颜箪看着遍地海兽的尸体,感慨说道:“南歌先生……您连这么可爱的海兽都不放过……我花了那么长时间才把它们感化,全给杀光了……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想拖时间?” 南歌子阴森一笑。 压制下了疯狂的力量,南歌子稍微恢复了理智。 只是理性之下的南歌子,实际上比疯狂的时候更危险。 她对苏文的怨恨,可不是疯狂的产物,而是清楚认识到她就要这样做。 疯狂的时候,她未必能够遵循本心去做,苏文就算落在她手里,可能也就咔嚓一下,拧断了脖子了事。 可理智清晰的南歌子,必然会用尽一切折磨的手段,让苏文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而眼下,南歌子的报复名单上,不仅有苏文,还多了个颜箪。 苏文心里有些焦急。 颜箪展现出来的手段的确可圈可点,甚至还让南歌子陷入了一定的麻烦之中。 但是…… 他见识过南歌子的能耐,自然也清楚,颜箪对付南歌子的手段还是不够,远远不够。 “嗯哼?!” 南歌子朝前走了几步,却是发现,脚下似乎多了一道她无法跨越的屏障,让她无法再进一步。 颜箪刻地上的符咒,组成了一个阵法,起到了阻遏效果。 “混乱之阵……真不错。” 南歌子也不急着破阵,环视了地上的一个个隐去气息的符咒,冷笑说道:“你一个儒家之人,竟然学了星海混沌君王的法术,要是传出去,其他学派的人,会不会把你视为妖邪异端?” “南歌先生此言差矣。” “力量没有正邪之分,关键是使用力量的人的心神如何,将正道的力量用在邪门歪道之事上,再纯正的力量,也是妖邪之力,若将外道之力用在行善之事,外道也是善良之力。” “是吗?” 南歌子冷笑越深:“使用黑暗途径的力量,终究不可避免被污染,被污染最终走向堕落,与邪恶为伍,这是颠簸不破的真理,你又如何破解?” “我心光明,黑暗自然无所遁形,道心坚韧,污染又从何说起?” 颜箪皱了皱眉说道:“《易经》有云: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只需遵循圣贤教诲,三省吾身,如何会被外邪入侵,被黑暗所污染呢?” 南歌子一时无语,最终恼怒说道:“你说得倒是轻巧,可你又能坚持多久,黑暗最终也会将你吞没!” “南歌先生,你这话可是错得离谱了。” 颜箪笑了笑说道:“人自然是趋向光明的生灵,而不是喜欢黑暗的族群,哪怕您所走的黑暗途径,最终也有跃迁为光明的一面,您有机会成为序列七,自然知道那冥冥中的黑夜途径的终点是光明。” 南歌子脸上出现了一抹难以置信的错愕。 如此秘密,她也只有之前晋升序列七时才感悟到,发现了序列七之上,似乎还存在更强的序列,那序列名没有显示,可她却能感觉到了温暖和光芒,原本与她途径有着天然对立的力量,却仿佛成了途径的支柱,更上一个台阶的新方向。 但南歌子真正错愕的不仅如此,颜箪是如何知道黑夜途径的奥秘? 颜箪并没打算为南歌子解除迷惑,而是继续说道:“所以不管什么原因,什么境遇,使得我们置身于黑暗之中,我们都不可忘记,我们追求的是光明,是秩序,这才是人族生灵所应该,也必须追求的道路。” 颜箪看了苏文一眼。 苏文心里有所明悟。 到了这时候,他也明白,颜箪这一番话,明面上是说给南歌子听的,可实际上是在教诲他这一位师弟。 毕竟苏文身上的超凡力量里,带着大衮的气息,尽管很少,可终究烙印上了黑暗的气息。 所以颜箪告诫苏文,不要因为追求更高更强大的力量,放弃了本心,放弃了光明。 苏文更是弄清楚了……为何这座岛礁,看起来为何跟归墟世界那么违和。 颜箪可不只会放嘴炮,他也在身体力行自己的理念。 整座海岛里的生物,他都洗涤了黑暗属性,将残忍嗜血的黑暗生物进行了感化,最终将其变成了光明属性的生灵。 “这是什么样的手段啊……” 苏文心里只有惊叹。 在他的认知里,归墟就是这种混沌力量主导的世界,底层规则就是如此,根本无法进行改变。 而颜箪却在尝试将其扭转,将归墟变成外面世界一般的地方。 而且……还小有成就。这座岛屿在颜箪的改造之下,便已跟外面世界所差无几,假以时日,颜箪必然能够将所建立的秩序辐射到更远的地方。 这也南歌子看不穿颜箪实力的原因。 在这一片岛屿上,颜箪就是绝对的主宰,序列几对他已没有了意义。 当然,苏文更清楚,如果颜箪的超凡力量不够高明的话,也根本无法在此地建立起一套有效的秩序。 “起码有序列五,甚至是序列六的力量了……” 苏文在心里幽幽叹气。 鉴于青松、青柏几个的实力,苏文觉得,就算颜箪是序列六的亚圣,他也不会觉得很奇怪。 毕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嘛。 此时,南歌子以蛮力粉碎了周围的阵法,一阵沙尘激荡之后,南歌子出现在颜箪身前,细剑朝颜箪脖子抹去。 “巨擘,助我一臂之力!” 颜箪仿佛没有看到即将刺到喉咙的细剑,轻轻一句。 刻刀却化为一道金光,轰在了细剑之上。 顷刻之间,金光被荡飞,朝着岛屿深处飞去,转了一大圈之后,金光重新回到了颜箪手中,变成刻刀。 南歌子手里的细剑应声崩断,顷刻之间,剩余的半截细剑竟然化为了齑粉,消失不见。 “咦?” 南歌子心中一惊,大手一挥,周围无数被她猎杀的海兽尸体便高高飞起,朝颜箪砸了过来。 “哎哟……” 躲在颜箪背后的苏文,自然也受到了波及,看着小山一般大小的海兽尸体往下砸落,他很想提腿就跑。 可看到了颜箪依旧气定神闲的样子,苏文意识到哪里都不如在师兄身后安全,深吸一口气,静等颜箪的操作。 果然,颜箪不负苏文所望,他两手微微一摊,竹简化成的屏障便往上激荡,拦住了坠落的兽尸,并且将其弹到了海域中去。 南歌子也没闲着,见海兽尸体没能给颜箪制造出麻烦,两眼一翻,纯粹的深黑眸子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一片眼白。 顷刻之后,她两眼恢复了深邃的漆黑,可周围死去的海兽,也开始缓缓耷拉着已经死去的身躯,缓缓朝着颜箪走来。 “傩王之术……” 苏文小心地一句。 南歌子见识到了刻刀与竹简的威力,她也不再急着取得胜利,而是准备跟颜箪消耗下去。 被她亲手终结的海兽们,尸体被她一一操控着,对颜箪进行了攻击。 “师弟,你可知道,《春秋》典籍之中的微言大义。” 颜箪看着迈着机械步伐,耷拉着脑袋,拖着残破身躯冲过来的海兽,并没有太大的压力,反而开始考究起苏文的学问。 “略懂皮毛,略知一二……” 苏文很是谦虚地应了一声。 当然这只是谦虚…… 他跟颜箪最大不一样的是,颜箪钻研《春秋》经义,圣人典籍,只能通过自身参悟,从文气共鸣中获得真知。 可苏文却是从无数经史学家总结出来的笔记、著作中直接获得,无数超凡者需要殚思极虑,呕心沥血才能获得的奥义,苏文是从一篇篇课堂讲义中获得。 “能否归类一下?” 颜箪对自身学问要求极高,此时教诲师弟,也不马虎。 “那……好吧。” 苏文不明白师兄为何会在此时考究他对《春秋》的理解。 “《春秋》之微言大义,体现在其‘春秋笔法’之中,也于无数历史典故之中,大抵可分为五类。”苏文沉吟片刻,便开口说道。 “其一为何?” 颜箪淡淡一句,握着刻刀往前一画,又以大篆之法凌空刻下“春秋”二字。苏文赶紧回答道:“其一也,曰微而显著。文现于此而义在彼。称族,尊君命,舍族,尊夫人,梁亡、城缘陵之类也。” “善。”颜箪应了一句,对苏文的回答表示了认可。 但苏文却看到,竹简之中,不少与他所论述的文字竟然飘了出来,闪烁精光,汇聚成阵。 苏文于是明白,颜箪并不是纯粹在考究他,而是在运用古籍《春秋》里的奥义,与南歌子对阵。 凡是被他所归纳提及的内容,都可能会出现。 苏文顿时来了精神,赶紧说道:“二曰志而晦,约言示制。推以知例,参会不地,与谋曰、及之类是也。” “好!” 颜箪又应了一声,他手里的刻刀忽然“铮”的一声,径自飞出,凌空书写了苏文所总结出来的奥义。 “三曰:婉而成章,曲从义训,以示大顺。诸所讳避,璧假许田之类是也。” “很好!” 颜箪深吸一口气,抖擞精神,他大手一挥,化成屏障笼罩两人的古籍再次显现,只是这一次,上面的文字在不断跃动着,文气沸腾。 “四曰:尽而不污,直书其事,具文见意。丹楹刻桷、天王求车、齐侯献捷之类是也。” “非常好!” 颜箪有所感悟。苏文所总结出来的类别,他依稀也能做到将其归纳,可将其总结出一句话,却并没如此干净利索,简单扼要。 “其五曰:惩恶而劝善,求名而亡,欲盖而章。书齐豹盗、三叛人名之类是也。” “大善!” 颜箪长叹一声,师弟真是天才也! 第二百零八章 最强嘴炮 在颜箪的认知里,并没有春秋三传这样的著作,关于《春秋》的感悟,只能凭借个人的能力,参悟其中奥义。 能够理解经文奥义已经不易,更不必说能够将隐藏于经文中的典故一一参悟,最终将其归类——平心而论,颜箪都做不到这一点。但苏文所提及的归类中的典故,颜箪在钻研经文奥义的时候,有所感悟,所以苏文总结归纳出“五大例”的时候,颜箪心有所感,有豁然通达的感觉。 苏文心里暗道一声惭愧。 这哪里是他能够总结出来的奥义。 他不过是奥义的搬运工而已。 真正归纳出“春秋五例”的是另一个时空中,魏晋时期的杜预。此人可是创造过一个记录,在明朝之前,唯一一个同时进入文、武庙的人物,可谓文武双全。 杜预生平建树颇多,其《春秋左氏经传集解》更是具有开创性,甚至奠定了注疏《春秋》经传的基调,虽然褒贬不一,可后世《春秋》学的学者不管赞美还是贬低,却始终绕不过他所注解的《春秋·左传》里面的种种见解。 苏文便是直接搬运了杜预的些许归纳,便让颜箪大受震撼,也大受启发。 “呵呵……腐儒就是腐儒,晋升都是依靠酸溜溜古文字……” 南歌子对此却大是鄙夷,甚至深痛恶觉。 但她心里清楚,与其说自己鄙视苏文、颜箪,倒不如说羡慕妒忌恨。 儒家学者就是如此得天独厚,无须经历生死劫难,只需按部就班,感悟圣贤奥义便能积攒文气,凝聚超凡之力,成就超凡之路。 可身在黑暗途径的他们,可没有这般运气,只能在生死关头一次次拼杀摸索,寻找诡异莫测的超凡材料炼制秘药,整个过程辛酸自然不必提起,炼制出来的秘药也充满危险,只有在服用的时候才能知道秘药有无效果,炼制过程中如果出了差错,那之前的种种努力也就付诸东流,付出失控甚至死亡的代价。 这还只是秘药带来的风险,晋升仪式的难度更大,哪怕强大如南歌子,也一样会遭遇状况,眼下的半失控,便是最好的说明。 当然,凡事有弊必然也有利,黑暗途径晋升过程虽然凶险,可一旦成功,觉醒的秘术也更多,战力也更强。尤其处于秩序之外的世界,黑暗途径的超凡者,几乎可以碾压同序列的名门正派。只是这种说法名门正派并不认同。 各派学者普遍认为,黑暗途径的超凡者只是在混乱区域获得了混沌力量的加持,而正派超凡者的力量受到压制,因而才会稍微显示了相同序列上的压制。 但说归说,名门正派也正视了这种差距,从文灵殿收回归墟,派遣各派弟子进驻归墟历练,便是最好说明。 南歌子自然不会等颜箪将感悟转化为实力后再动手,颜箪喊完“大善”之后便果断出手。 她身上不断有黑色的雾气释放出来,落地之后,变成粘稠的液体,将周围一切所能转化的东西都转化成了她的傩偶。 甚至包括岛屿上的树木,都被南歌子的力量所污染,扭曲变化成一个个树人,拔地而起,朝着颜箪、苏文的冲了过来。 这一次,南歌子没留余力,她要将整座岛屿都彻底扭曲,将客场变成主场,唯有如此,她才能以黑夜之力,压制刻刀和竹简的威能,短时间里将颜箪击败。 “还真是疯狂……” 颜箪叹了一口气:“那你还真在自找麻烦……” 颜箪并不担心南歌子的转化,实际上,若南歌子不这样做,他还会有点担心,可南歌子选择污染整座岛屿,那还真是舍长取短,自取灭亡。 他耗费了数年的时间,矫正了岛屿的黑暗属性,将自身领悟的儒家奥义一一刻在了整座岛屿上。 这也是颜箪晋升的方式,他甚至没有服用秘药,而是许下了一个又一个宏愿作为晋升仪式,又一一将其完成。 这是非常笨拙的晋升方式,自从辅助晋升的秘药出现之后,几乎没有超凡者愿意做这样的事情。 但在秘药还没普及的年代,大部分超凡者都是如此,其中最显眼的一位,便是儒家圣人。 颜箪便是在效仿当年的儒圣,只不过他并非单纯模仿,也有着更进一步的想法,他最终是想通过彻底转化整座归墟的属性,作为成圣的基石。 颜箪敢以这样的方式晋升,便是对自己力量的基石充满信心。 而南歌子偏偏想通过污染的方式对他的力量进行颠覆,必然会有惊喜在等着她。 “师兄,有点不妙啊……” 苏文看到周围不断围拢过来的傩偶,苏文便有些担忧。 “无妨……” 颜箪平静如故:“等她彻底掌控岛屿再说……” “???” 苏文脑子冒出无数问号。对面可是序列六的大佬,半疯状态之下,实力不但没削弱,反而有所提升。 若颜箪对南歌子的实力了解不够深刻,很可能要栽跟头。 苏文最终选择相信颜箪,颜箪在归墟已经探索多年,不管是对高序列超凡者的力量了解,还是对南歌子的了解,都远在他之上,判断自然比他臆想出来的结果更加靠谱。 “轰隆……” 随着一声巨响,整个岛屿忽然战栗了一下,被颜箪所规范的力量,再次被扭曲,整座岛屿都变成了南歌子的傩偶。 “昂……” 这么一瞬间,仿佛整座岛屿活了过来,变成了南歌子的化身。 几乎同时,苏文发现自己陷入了绝对的黑暗之中。 黑暗,便是南歌子所掌控的力量的核心。 黑暗浮现,苏文便感觉自己被黑暗所吞没,意识开始模糊。 尽管地支第一时间为苏文提供了保护,可他意识的模糊依旧没有改善,继续滑向未知的深渊。 “我的力量来自黑暗,归墟也是黑暗的一部分,在这地方,你们儒家的力量根本无从发挥……现在,我已经不考虑杀死你们了,而是要把你们做成我傩偶……哈哈,放心,我会让你们保留一丝理智,让你们清楚自己变成傩偶之后所做的事情……” 南歌子发出了放肆的笑声。 “师兄……” 苏文深吸一口气,身上的玉佩发出一抹幽光,驱离了周遭的黑暗,可这一抹幽光只能护持着他,并不能加持到颜箪身上去,苏文很是忧心,颜箪可能抵挡不住黑暗的侵蚀。 “没事……马上就好。” 颜箪平静说完,手执刻刀,凌空写道:“无以规矩,不成方圆。” 文字凝聚尺矩,落在地上,轻轻一画,化成了一个一个圆圈。 圆圈之内,黑暗退却。 “吾善养浩然之气!” 颜箪又一句话说出,周遭黑暗退去,有光明从颜箪身上投射出来,形成一片光明笼罩的区域。 “序列五……” 苏文辨认出了此时颜箪展现出来的超凡力量的层次。 “师兄真是……” 苏文心中叹为观止。 他判断颜箪的真实实力也是序列五,唯有如此,在可能在归墟世界中开辟出一块属于他自己的小天地。 只是……颜箪对上已经把这一片区域扭曲成黑夜属地的南歌子,苏文并不觉得有胜算。 从序列看,序列六只是比序列五多了一个序列,可是双方的差距,其实是几何倍数的距离。从南歌子轻松碾压几位序列五超凡者便足以证明。 “萤火之光,敢与黑夜争锋?!” 南歌子面目狰狞,冷笑一声,黑暗再次变得黏稠,覆盖了颜箪所恢复的秩序。 颜箪左手一抓,抓住了被黑暗之力逼回原形的《春秋》古卷,右手依旧不紧不慢地刻写,口中还振振有词:“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今夫天,斯昭昭之多,及其无穷也,日月星辰系焉,万物覆焉!” “这是《中庸》之言……” 苏文马上辨认出了颜箪吟诵的篇章。颜箪口诵文章,两人头顶之上,竟然悬浮着日月星辰,光芒所照,黑暗无所遁形。 “这……这是序列五能够展现出来的修为?” 一时间,苏文也有些发蒙。 南歌子也怒不可遏,长发垂落地面,化成深邃的黑暗,排挤着颜箪所召唤出来的光:“就这点本事,就等死吧!”随着她的怒吼,光明再次被黑暗所吞噬。 可颜箪并没有停下来,不断以刻刀书写文字,口中吟诵声音也更加抑扬顿挫:“譬如天地之无不持载,无不覆帱,譬如四时之错行,如日月之代明。” 一轮日月冉冉升起,再次将黑暗驱离。 “我看你还有多少日月!” 南歌子五官扭曲,两手一挥,十指指甲疯狂暴涨,化成一片片纯粹的黑暗,遮天蔽日。 “很好……” 这时候颜箪淡淡一笑:“时止则止,时行则行,动静不失其时,其道光明。” 颜箪话音一落,苏文便感觉自己的思绪仿佛停止下来。 不,停下的不是他的思绪,而是时间。 这么一瞬间,时间竟然凝固了。 “这……” 苏文也只有这么一个念头生起。 随后他看到,颜箪在凝固的时间里行走,顷刻来到无法动弹的南歌子面前。 刻刀微微一扬。 落下。 第二百零九章 有意思的人 发现时间停止了流动,南歌子心知不妙。 超凡者的能力千奇百怪,而南歌子最惧怕的便是掌控着与时间、空间、力场之类秘术的超凡者。 可颜箪偏偏展现出了这样的能力。 南歌子全力激发力量,试图将迟滞的时间强行纠正。 然而她为了控制整座岛屿,试图颠覆颜箪的力量根基,却是把自己的力量分散,收回已来不及。 “刷”的一声轻响,刻刀不到尾甲大小的锋刃在南歌子脖子上轻轻落下。 一道淡淡的血痕出现在南歌子的脖子上。 “嘶嘶……” 苏文听到,有裂帛之声响起。 南歌子释放出来的黑夜之力,被刻刀全部斩断! “呃嗬……” 南歌子往后踉跄退了几步,双目中有火苗跳跃。 时间流速已恢复正常。 而整座岛屿,此时大放光明,地面之上有无数黑线、黑雾在疯狂攒动,从一具具海兽尸体,树木中散发,最终汇聚成团,然后忽然被点燃,化为了灰烬。 “你大胆!” 南歌子发出一声大吼,再次扑了上来。 她已明白颜箪的手段。 颜箪并没有真正掌握了停止时间的法术。他的能力是将时间做一定程度的扭曲,但时间的整体的流速并没有发生变化。 甚至颜箪所能扭曲时间的速度也只有几个呼吸的时间,若小心防范,对南歌子这样的超凡而言,也不会造成伤害。 然而…… 南歌子却是给了颜箪逆袭的机会,认定颜箪无法靠近他身前。 然后被偷袭成功。 刻刀对她身体看似没能造成真正的伤害,可实际上……她序列六的黑夜力量,已经从她身上斩断! 她掉了一个序列!如今只剩下了序列五的力量! 序列五跟序列六,差距是天然之别! “南歌先生!” 颜箪轻轻抬手,古卷《春秋》在身前一挡,便拦下了南歌子。 这一次,他没有用刻刀再度攻击,而是大手一挥,古卷一股磅礴之力便将南歌子推开数丈远。” “我虽侥幸斩了您一境界,可您也因祸得福,免去了失控变成怪物的危险,冤家宜解不宜结,你我罢手言和,您看怎么样?” “……哈哈哈!” 南歌子怒极而笑:“你师弟坏我七境,你又斩我一境,今日我跟你们是不死不休,罢手言和,做梦去!” “既然如此……那只好……”颜箪握紧刻刀的手微颤:“只能跟南歌先生在这里分个胜负生死了。”斩去南歌子一个境界的力量,已是颜箪的能力极限,若非有两件儒门至宝在身,他此时怕是已支撑不住。 “且慢!” 苏文沉声说道:“南歌子,你我之间的恩怨,本是误会!若不是你驱赶鱼头人攻打铁穹壁垒,引发种种不可预测之事,才导致了你现在的遭遇,如何能够全部怪罪于我们!” 苏文往前一步,继续说道:“如今你境界不稳,不管归墟还是文灵殿,落井下石之人必然不少,此时你应该想的是如何在接下来的险恶环境里活下来,而不是一时意气,葬送自己原本还能挽回的境地!” “……” 南歌子眼眸深处的焰火一下子消停了许多。 此时她已从半疯状态开始走出来。 能够成长成序列六,甚至一步险些跨入序列七大能,心性之坚韧,不可能会被苏文一两句话所能说动的。 但苏文相信,南歌子耗费了无数光阴,成长到这一步,也不会希望在归墟深处的无名小岛上,跟两位儒家后辈同归于尽。 甚至……连同归于尽都做不到。 颜箪已经夺回了岛屿的控制权,手里还有禁忌物“巨擘”和《春秋》古卷。 两件禁忌物一攻一防,只是序列五“夜巫”的南歌子很难突破防御,将两人杀死。 就算杀死,需要付出怎么样的代价,也尚未可知。 更不必说她刚刚杀死了应天长,还大肆杀戮了归墟中的超凡者——无论归墟强者还是文灵殿,都容不下她,毕竟她已不是序列六的亚圣,失去了原有的震慑力和价值。 只是思索了几秒钟,南歌子便作出了决断。 “我记住你们两人了。” 南歌子深深看了两人一眼,咧嘴一笑,身体忽然化为一片深邃的黑暗,朝海域飞去,顷刻之后融入了大海,消失无踪。 “……南歌先生还真果决!” 颜箪也松了一口气。 只是他并没有松懈了精神,释放出感知,监控着周围海面,提防南歌子杀一个回马枪。 南歌子似乎并无此想,过了一阵,颜箪驯服的海兽也带回消息,确定南歌子已经远遁,他才松了一口气,跌坐在地上,大口呼气。 “师弟啊……咱们是读书人,可不能整天打打杀杀,还好这一次南歌子大意了,换了个别人,恐怕咱们师兄弟今天相见之日,便是同亡之日了……” 颜箪擦掉了额头的汗水。 “师兄训诫的是……” 苏文也是一脸惭愧的样子。 “师兄不是在训诫你……” 颜箪摆了摆手说道:“归墟这种地方……我们就算不去招惹麻烦,麻烦也自然会找上门来,唯有小心谨慎,也不能一味的温良恭俭让,才能活下去……” 苏文又要拱手,颜箪却是摆了摆手:“别搞这些虚礼,没看到师兄都没力气爬起来了吗……赶紧拉我一把!” …… “师兄,您境界多高?” 岛屿深处的一间小屋子里,苏文问一脸煞白的颜箪。 他原本以为颜箪说没力气只是开玩笑,没想到颜箪真的脱力,甚至体内连一丝的超凡力量都没有,最终还是他把颜箪背回了住处。 回到了小屋之中,颜箪从床头里拿出两瓶秘药,塞到嘴里之后,整个人才恢复了些许精神。 “这个可不好说……” 颜箪微微摇头:“得看地方,也得看对手……平时的话,我就是个贤人境界。” “贤人?” 苏文失声叫了出来。 这话颜箪敢说,他可不敢信。 区区一个序列二,他都能打几个,更不用南歌子这样的大佬了。失控状态下的南歌子,若身怀恶意地看一眼,都足以让序列二的贤人失控崩溃而亡。 而颜箪……不仅仅跟南歌子鏖战许久,还斩掉了南歌子失控的境界。虽说有刻刀和古卷的功劳,可颜箪自身的修为才是关键。同样的东西在苏文身上,他却只有逃命的份。 不过事情涉及了颜箪的力量秘密,苏文没往下深问。 颜箪倒是想细说来着,反而被苏文拦住,表示超凡秘密,最好自己知道即可,哪怕亲师弟也不应知道太多。 颜箪便作罢了。 随即问起了苏文为何会出现归墟之中。 苏文长叹一声,把自己一段时间以来的坎坷经历给说了出来,哪怕见多识广的颜箪,也不禁变色。 说完了自己的经历,苏文也很是好奇:“师兄,我曾听老师提起,你隐居于东海之滨,为何会……” 东海之滨跟南溟深处的归墟,可是间隔着数万里。苏文可不认为是董知章记错了地址,其中应该有故事。 “咳……这是个意外,也是我如今超凡力量稳在贤人品秩的主要原因之一……”颜箪提起自己的遭遇,也是一脸无奈的样子。 这一次,苏文也顾不上这涉及颜箪的力量秘密,愿闻其详了。 颜箪笑了笑说道:“我原先的确是在东海之滨钓鱼来着……” 颜箪钓鱼,跟苏文认知里的钓鱼不一样。 而钓鱼之前,颜箪已是序列四,正在冲击序列五大儒的关键。 那一条鱼,便是他晋升序列五仪式中最关键的一部分。 他用了五十头牛为饵,垂钓了四十九天,终于等来了那条肆虐东海无数年的吞舟之鱼。 他本想斩杀吞舟之鱼作为晋升仪式,可却没想到吞舟之鱼皮糙肉厚,咬住了鱼饵,拖着鱼线拖着他往大洋深处窜去。 然后在海里,颜箪上演了一把“儒生与海”的故事,与吞舟之鱼搏斗了三月之久。 一人一鱼,最终从某个海眼中里卷入到了归墟之中,而后在归墟大洋之中,颜箪将吞舟之鱼斩杀,大鱼的鲜血染红了一大片海域。 而颜箪却发现,自己虽然完成了序列五大儒晋升,可力量却转化成了几个固定的秘术,而他的超凡力量化为秘术之后,剩余力量甚至都维系不了他当下的境界,直接跌落到了贤人的层次。 觉醒的秘术里,最关键的一个便是“秩序守护”,可以在任何被黑暗途径力量覆盖或者污染的区域里保持自身不被污染,同时还能将周围环境、污染物转化为正常的能力。 察觉到自己能力的特殊之处后,颜箪便清楚,他的亚圣道路也已看到了曙光,便是将更多归墟黑暗力量覆盖的地方,转化成正常世界,将万千土著古怪身上的污染清除,最终让它们变成他们,回归到正道世界。 只是这个过程注定漫长和艰苦,颜箪并不以为意。 当初在东海之滨钓鱼,他也是准备花上大半辈子去做的。 对颜箪而言,超凡力量的晋升不过是顺带的,真正是这个过程中,可以做很多有意思的事情。 第二百一十章 接下来 服用了秘药,休息一阵之后,颜箪脸上总算恢复了血色。 颜箪将刻刀和《春秋》竹简还给苏文,并给苏文讲解了关于刻刀的一些禁忌之法。 按照颜箪的说法,古卷并非圣人亲手刻就,但来历也不低,是圣人的亲传弟子,有亚圣阶位的子齐,根据圣人平时的教学经文,刻录而成。 《春秋》古卷严格来说不是禁忌物,而是一件超凡物品,本身并没有禁忌物的负面效果,使用条件也简单,那就是儒家大儒以上的超凡,才能发挥出应有的实力,可以从经文中召唤力量加持超凡者,也可以将古卷化为屏障,挡下伤害。 至于刻刀“巨擘”,那可就不只是禁忌物那么简单了。 它是圣人的专用笔,尽管最初不过是用精铜随手打磨出来的一把文具,可被圣人的力量浸淫无数年,汲取了无数文气,最终觉醒成了禁忌物,拥有种种神通,也因为圣人的缘故,后人为禁忌物排列次序的时候,将其排名第一。 “如何收容……” 面对苏文的问题,颜箪也没办法解释:“巨擘从圣人传下那一天开始,就没有被谁彻底成功收容,只能借助它部分的力量……收容它的条件,其实不多,就一个条件。” “那是什么?” 苏文洗耳恭听,充满期待。 “成为圣人。”颜箪两手一摊,对着苏文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而且是儒家圣人。” “……呃?!” 苏文顿时给整不会了。 圣人才能彻底掌握刻刀,发挥出它全部的能力…… “可我要是能够晋升为圣人……我还需要这把刻刀干什么?” 苏文心里腹诽道。 只是这种话语不敢说出口,刻刀是有灵性的,听得懂他说的话。 “至于平时怎么使用,你得靠自己琢磨……” 颜箪给苏文一个眼神。 苏文虽然不大明白颜箪暗示什么,但却是记住了下来。 看样子是得从刻刀的秉性下手,慢慢吃透,不,是讨好刻刀,才能从它那借取更强的力量。 两人又聊了一阵董知章,提及董知章已晋升大儒,颜箪也是大是欣慰,表示老师能短短时间里晋升成大儒,的确是意外之喜。 苏文从颜箪的语气上发现,师兄最初是不看好恩师能够这么快完成晋升的。 这让苏文很是无语。颜箪年纪轻轻的,已经在序列五上走过了一回,为何觉得董知章不行呢? 想到青松、青柏几个的修为,苏文也就释然了。青山书院的学生,修为跟老师差不多,甚至是青出于蓝都是基操了。 “师弟啊……书院里修行,看似轻松简单,风险小,一路坦途,可想有所成就,却也是最难的。” 颜箪正色说道:“咱们书院最早持这种观点的,便是我们的山长,他在创建书院之前,便已是大儒,后来建立书院,他的修行反而慢了下来,而青松师兄和我,你仲温师兄,青柏师兄几个,都经常下山游历,寻找晋升契机,自然更容易提升实力。” “原来如此。” 苏文连连点头。 钱浩然是因为跟大梁皇帝有约定,没有离开过书院,而董知章则是走纯粹的学院派的路子,整天钻研经文,触类旁通,但只有在文气积攒到一定程度的时候,才去按照晋升仪式去做布置。 可颜箪等人却受到年轻时的钱浩然所影响,四处行侠仗义,推行自己心中的儒家教义,身体力行,最终契合一个又一个晋升仪式,力量提升自然迅速。 当然,这样的行为,也意味着辛苦和危险,一不小心就可能陨落,颜箪在晋升过程中出了意外,跌落序列二便是最好证明。 “师弟,接下来有何打算?” 颜箪问起了苏文对未来的安排。 “自然是回到外面去……” 归墟这种地方,不是他一个连儒家贤人都不是的小菜鸡所能生存的。 “但在此之前,得完成史家途径的序列二才能离开。” 苏文叹气说道。 想成为史家序列二的超凡者,前提是他把身上几家超凡之力都要提升到序列二之后,才能去做的,不然强行晋升史家的序列二,最终效果也是一般,将来在史家途径上不可能走得更远。这还不如随便找一条超凡途径一条路走到黑,有史家途径潜力的超凡者,若只精专某一家学说,最起码也能成为个序列五超凡,若运气足够,展望亚圣的层次也是有机会的。 颜箪略略思索:“那就归墟安心修行一段时间,不去禁忌之地,不近文灵殿之人,问题不大。” 苏文点头。颜箪也没又劝苏文留在海岛上,这地方是他修行之地,苏文要是呆在这里时间太久,会被他的力量所污染,这种污染虽然不会对苏文造成负面影响,却会让苏文带上他力量的烙印,最终会出现偏差,将来在儒家途径的修行上,必然会出现理解上的跟从,不利苏文对儒家奥义的掌握。 给苏文留下了联系方式,又给苏文塞了不少从海兽身上搜刮,从海底捞起来的宝物,颜箪便打发苏文离开。 苏文也是发现,颜箪跟南歌子一战,看似整个人毫发无伤,可实际上内伤却是不轻,需要闭关修行了。 颜箪本想召唤海兽将苏文带回陆地,苏文却是拒绝了。 他相信南歌子肯定还不死心,在周围徘徊。不管对他还是对颜箪来说,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所以他毫不犹豫地搬出了大衮。 大衮接到消息之后,很快便来到了海岛附近,将苏文接走,送回了苏文熟悉的沉魂湾附近。 看到大衮,有击杀吞舟之鱼经验的颜箪,还是小小地震惊了一把。 那头被他击杀的吞舟之鱼……体型也就是大衮的百分之一二而已。若当时他钓到的是大衮……怕是没机会出现在归墟里了。 苏文猜想也没出错,南歌子此时并没有真正离开,而是躲在了百里开外的一座岛礁上,还在等待时机,准备杀回来。 得到苏文的请求,大衮路上拐了个弯,找到了南歌子的位置,触手轻轻一拍便击碎了岛礁,佯装追杀南歌子。 看到站在大衮头顶上的苏文,南歌子便长叹一声,心里藏起了报复的想法,逃上了陆地,最终没了踪影。 而大衮也在颜箪岛礁附近留下了一道气息,若是南歌子还不死心,前来此处寻找颜箪晦气,它可提前感知,给予一定的帮助。 …… 回到陆地,已是两天之后。 刚上岸,苏文便收到了谢勋传来的消息。 铁穹要塞的战争已宣告结束。 南歌子离开之后,部分鱼头人便已恢复了正常,逃离战场,引发了鱼头人军阵的动荡。 但还是有很大一部分悍不畏死的鱼头人,朝要塞发起了进攻。 甚至一度攻破了第一道城墙。 好在甘老大没被南歌子弄死,关键时刻,他从隐藏之地归来,以剧毒杀死了一批鱼头人,守城的超凡者缓过劲后,重新夺回了防线。 之后超凡者们确认了南歌子晋升失败,鱼头人已群龙无首之后,士气大振,不再隐藏实力,开始了反攻。 鱼头人溃不成军,扔下了七八千具尸体之后,逃得无影无踪。 这一场攻防之战,以铁穹要塞胜利告终。 而铁穹要塞也损失了三十多名超凡者,都是序列三、序列四的中坚力量,十多名是雇佣而来的战士,其余都是持有铁穹要塞矿藏股份的,打起战争更不要命。 鱼头人退去,可铁穹要塞的危机并没解除。 镇渊军得知鱼头人溃败之后,大军便往要塞方向移动,驻扎在五里之外,随时都可能发起进攻。 正是因为如此,谢勋才想通过地支,寻求神秘存在的建议,铁穹要塞接下来该怎么办才能守住黑银矿。 其实谢勋更想问的是……诸子百家的力量,什么时候会进驻归墟。 唯有百家学派的势力进入归墟,才会让文灵殿投鼠忌器。 如今能够支撑着铁穹要塞里面超凡者的心气的,也只有百家势力了。如果短时间内没有相关的好消息,必然会有超凡者选择屈服——只是到了这时候,想向文灵殿投降都不可能,只能放弃整个地方,选择逃命。 到了这时,谢勋对黑银矿最终留在自己手里还是被文灵殿夺走已经不那么关心。 他更忧心的是自己的遭遇。 第二百一十一章 地缝 在谢勋看来,别人也就罢了,法不责众,可他却是上了文灵殿的黑名单,若不是他铁了心对抗文灵殿,铁穹要塞里的超凡者才会最终被说服,全力以赴对抗文灵殿。 如今经历了鱼头人的冲击,六位保护者殒命过半,要塞内部,人心已经散得差不多了。 要塞里的人可没想到,文灵殿为了对付他们,竟然派出了一位序列六,即将拥有圣人力量的副殿主! 甘老大一行人付出了惨重代价,也不过是阻止了南歌子的晋升,文灵殿的镇渊军和随军高手可都还没动过手。 心气重挫之下,哪怕兵家序列四的谢勋,也没办法振奋士气,继续坚守下去。 所以谢勋也不得不为自己做打算。只是耗费了如此多的心血,最终却是如此下场,谢勋还是觉得难以接受,所以想从苏文这得到一些启示。 “这可难倒我了……” 苏文心里暗暗感慨。他最初说服谢勋努力保住黑银矿,本是为了转移周围超凡者的视线,如今应天长已死,文灵殿关于他的通缉也已无人问津,他已经处于安全状态,铁穹要塞的作用已经可有可无。 但是……既然利用了谢勋和众多超凡者,如今就这样弃之如敝屣,苏文良知上也过不去。 “南歌子……已不成威胁。”苏文想了想说道:“她在归墟深处遭遇强敌,被人斩去了部分力量,如今不过是夜巫而已。” “夜巫……这是序列几?” 谢勋先是激动了一阵,可最终还是小心问了一句。 “五。” 苏文应了一句。 如果颜箪没有给他解释过黑夜途径的序列名,苏文也不知名号称呼。但这知识可以现学现用,苏文心里是美滋滋的。 “我……我明白了!” 谢勋激动得哆嗦起来。大佬虽然言简意赅,可其中内涵他却是懂了! 大佬出手了!而且一出手就惊天动地,把南歌子打落了亚圣的序列! 而且可以确定的是,妖司大人跟南歌子本无仇怨,此番出手,是保护了他,保护了铁穹要塞! “妖司大人……我,我能为您做点什么?” 谢勋觉得,妖司大人竟然帮了他这么大的忙,如果他不做点什么,他心里无法踏实。 “不需要……” 苏文摇了摇头,心里暗暗叹气,果然脑补出来的东西最可怕。 “南歌子之事与我无关,她是被儒家大能所伤的。” 留下了这么一句话,苏文便切断了与谢勋的联系。苏文可不想抢占的颜箪的功劳,也不愿此事影响到“妖司”这副面孔的人设,毕竟南歌子还活着,颜箪也生活在归墟,事实不可能会被彻底埋藏。若昧心默认了此举是妖司所为,将来穿帮了,可是会打击形象的。 “也不知谢勋能够利用这个消息做点什么……” 苏文叹了一口气。这时地支已认出了他所在的位置,指引他回到茅屋所在的位置。 “好消息!” 谢勋从房间里出来,满面红光,大手一挥,凝聚了一个扩音的法术大声宣告:“南歌子已被大能重创遁逃,据说如今只剩下了序列五‘夜巫’的能力,想重回序列六难如登天,这一战,算是我们彻底赢啦!” “什么?!” 听到这个消息的超凡者,先是愣了愣,不敢相信自己耳中所听到的消息,等他们回味过来这个消息的重要性之后,便爆发出了阵阵欢呼! 南歌子、应天长都在铁穹要塞之外折戟沉沙,对文灵殿的打击自然是不言而喻的。 “十万鱼头人都奈何不了我们要塞,更不用说区区数千之数的镇渊军,我们一样可以痛击他们!” 谢勋抓紧时间,为超凡者进行心理建设。从众人的反应看,效果应该不错。 回到小茅屋,尽管离开没几天,可苏文却有着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连续几天,都是在生死边缘挣扎,运气稍差一些,恐怕此时都已变成一抔黄土了。 “老任……没有回来过……” 苏文检查了茅屋内外,没有发现任正安的气息。他不禁叹气,还好他没出事,要是出了事,等任正安想起他的时候,估计他坟头都长鬼柳了。 “不对啊……” 苏文很快便觉得事情并不会如此简单。 桃高更的分身杨亢将他抓走,肯定也让茅屋的防御机制出现了异样,任正安必有感应。 按道理,任正安肯定会赶回来,帮他一把。哪怕暂时没察觉,事后也会回来确认。 “老任……出事了?!” 苏文忧心地想道。 唯有如此,才能解释任正安这么长时间都没回过此地。 “地支,我们去看看老任!” 任正安开辟的新居,距离苏文不过十里,还是达贡族的银角大王原先的居所。 任正安之前有给苏文留下坐标,并且邀请苏文过去当邻居。 只是任正安有告诫过苏文,那里风险较大,苏文掂量了自己的实力之后,最终选择留在任正安这座安全屋里。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茅屋的安全只是相对的,能够抗拒吴三藩这类超凡者,对杨亢却无可奈何,最终还是被抓到了幽灵岛。 “爹……你可要小心一些,银角大王的聚居地,在一处地缝边缘……” 地支将感知到的气息汇报苏文。 苏文这才知道,银角大王所在的达贡族聚居地,虽然在沉魂湾附近,可它们更喜欢钻到地缝里去。 毕竟地缝之下,往往别有洞天。史家关于归墟世界的地缝记载可着实不少。 地缝不同于归墟溶洞,比起自然形成的溶洞,地缝更像是某种巨大的穴居生灵钻出来的通道,处于更深的岩层之中。 地缝究竟有多长多深,无人知晓,而且有许多灵智未开的古怪生存其中,一旦遭遇到它们,往往凶多吉少。 许多史家超凡者便是在探索地缝的时候遭遇状况而深受重创,最终不得不离开归墟,而超凡道路也因此走到尽头。 “有风险……但风险大致可控。” 苏文如此评价地缝的危险。 史家超凡者根据自身遭遇,总结出了不少经验教训和规律,只要遵循其中经验,遇到对应的危险的时候,全身而退,问题不大。 但……这也只局限于有被史家超凡者探索过的地缝,那些尚未被发现,没有被探索过的地缝,不管对什么途径的超凡者而言,都是凶险之地。 “安然居……” 走到银角大王原先的聚居地,远远的苏文便在路边看到了一块木牌,木牌刻着字,一看就知道出自任正安的手笔。 “好家伙……” 苏文也发现,任正安是真的把此地当隐居地来建造,原本达贡族胡乱搭建的屋子全部被推倒,清理干净。 地面已被铺上了石砖,部分地方已经搭建起了房屋基础,旁边的还堆满了许多如鬼柳、香楠、蒲木等归墟特有的木材。 “他一个人怎么搞得起来……” 苏文震惊了。建造这么一个地方,苏文认定,如果让他动手的话,没个二十年是做不好的。这还是他略懂建筑学和拥有超凡之力的前提之下。 但身为一个超凡者,尤其不是墨家技术流派的超凡者,把时间耗在建房子上,本身就是一件难以理解的事情。 好在苏文很快就发现,工地周围,有许多达贡族的脚印。 “老任……是驯服了一些达贡?” 苏文很快有了新的猜测。 “这可真了不得……” 达贡族智慧有限,很难做精细活,这是归墟公认的,哪怕深耕归墟多年的文灵殿,如今也最多只能做到把达贡驯服去当矿工的程度。而且还是纯粹手工开挖的那种,稍微用上复杂工具的工种,达贡都无法胜任。 “如果不是银角大王部族的智慧有所提升,那就是老任掌握了提升达贡族智慧的办法……” 苏文想了想,最终认为,任正安没有这本事。 而且任正安很可能是发现了这里达贡族的智慧更高的原因,最终才会失踪的。 “难道是这个原因……老任才会去探索这里的地缝?” 地缝入口便在聚集地最中间的位置,原先是一处祭坛。 任正安杀死银角大王,俘虏其余达贡之后,让达贡们清理废墟,最终在祭坛底部发现了这条地缝。 苏文接近地缝之后,听到有呼呼的风声从里面传来。他释放出感知,可并没能发现里面有什么。 “地支,能感知到里面的情况吗?” “不能……”地支的回答带着迷惑:“只有一种感觉……里面什么都没有……” “这不可能。” 苏文点了火把,扔了进去。 火把短暂地照亮了地缝的空间,苏文看到了往下的梯道,也看到了达贡族和任正安在梯道上留下的脚印。 只有看到脚印的时候,苏文才感知到任正安的微弱气息,正从地缝里面传出来。 “老任……果然在里面。” 苏文松了一口气。 火把落地熄灭,苏文感知里出现的熟悉气息,又一下子消失无踪。 “这……” 苏文皱起了眉头。 “这地方,很古怪啊……”地支补了一句。 第二百一十二章 暗影生物 不用地支提醒,苏文自然发现地缝的诡异之处。 似乎只有光线照落其中之时,地缝里的气息才会被感知到,一旦陷入黑暗,整个区域便彻底屏蔽感知。 “地支……” 苏文轻声一句。 “好咧……” 地支释放出轻微的光芒,照亮苏文周身。 “不是明火……没有用处。” 苏文轻步走近地缝,发现地支散发出的微光并没有效果。 “看样子,需要点个火把下去……” 苏文理清思路,收集了周围一些能用的木材,沾了燃料,部分收到包囊中,一些放在了地支的空间里,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有了这么多火把的加持,他觉得自己不至于会在地缝中因为没有火把而遭到意外。 点了火把,又让地支给他加持多了几层保护,右手还揣着刻刀,这才小心地往下走。 “果然……还是要有火才能让这地方变得正常一些……” 火光能照射的地方,苏文能感受到任正安所留下的气息。 “老任在这地方活动了很多次……” 苏文辨认地面的脚步,发现了任正安在地缝中往返时留下的痕迹。 从脚步上分辨,苏文甚至还发现,任正安每一次走路都十分小心,他甚至没有一次踩在自己的脚印上,每一个脚印都有序分明。 也有大量的达贡出没地缝,但苏文也发现,达贡的脚印都只在通道两侧,靠近石壁地方,凌乱无序。 “是老任不让达贡族走道路中间……还是达贡们对道路有着本能的畏惧,避开了可以行走的地方?” 苏文陷入了深思。 但不管哪一种,都只能说明此地着实存在禁忌,若不是看到任正安留下的痕迹,苏文都会学达贡族那般,贴着墙根走。 “很纯粹的黑暗力量……” 苏文感受得到,地缝中蕴含浓郁的黑暗属性,正是有这样的力量存在,才将他的感知屏蔽。 但这种黑暗的力量也十分纯粹,并没有邪恶气息混迹其中,所以当点燃火把之后,黑暗属性便被火光所克制,在光明所能照及的地方,秩序都得到了恢复。 “南歌子……肯定很喜欢这个地方。” 苏文心里有些担忧。 被颜箪斩去一个境界的南歌子,如今这个“子”的尊称,似乎可以去掉。 但苏文对南歌子的称谓却是有些模糊的,不知道她是以词牌名为名号,还是姓氏为“南歌”,子是对她亚圣层次力量的尊重。 但苏文依稀记得,师兄颜箪与南歌子交手的时候,是称呼对方为“南歌先生”的。 “师兄那么严谨,他的称谓应该不会出问题,南歌子……不是取名词牌,而是姓氏的缘故。” 在这种时候考据南歌子的称谓,苏文都觉得自己有些穷极无聊,但他却是相信,如果南歌子对这地方有了解的话,肯定会来此地疗伤。 如此纯粹浓厚的黑暗气息,对南歌子而言,必然是至宝。 苏文甚至觉得,任正安很可能是倒霉地遭遇到了前来此地的南歌子,最终遭了秧。 “这种可能性还是挺小的……” 苏文认真想了想,觉得两者遭遇的时间可能对不上。 如果没有意外,南歌子此时也就才刚刚上岸,不大可能找得到任正安。就算找到任正安,被颜箪斩了一个境界又被大衮追杀了一小段距离的她,身心俱疲,不大可能是任正安的对手。 任正安的实力强到什么程度,苏文不好判断,可即将晋升序列六的苏幕遮,提起任正安的时候都不愿与之交手,也能够说明一二。 “最大的可能,是老任在地缝深处遇到了麻烦……” 苏文一路猜测下去。 他甚至觉得,任正安可能是因为大意才会迷失在地缝之中,比如没有带足够的火把便进地缝探索,结果燃尽了火光之后,他利用秘术点燃的光亮根本对抗黑暗气息误导,最终在地缝深处迷路打转。 “噼里啪啦……” 沾满了鲸鱼油脂的火把,发出轻微的响声。 苏文目光囊括的地方,一切正常。 只是他并没有注意到,在光与暗的边缘,似乎有无数活物在蠕动,包括他自身的影子,被火光投射在后面,也不断地扭曲,随时都有可能挣脱苏文身体的牵绊,化为真实的存在。 “爹……” 苏文察觉不到的危险,地支却能感知得到,并且给苏文提醒:“黑暗自身就是最大的危险……您可千万要小心啊……” 一边在苏文心底发出声音,地支又将自身的光芒提升了一个亮度,意图将周围的影子淡化掉。 然而它所释放出来的光芒却没办法淡化黑暗中蠕动的阴影,反而让它们变得更加躁动,似乎随时都会朝苏文发起攻击。 “这是……暗影生物?” 地支提醒之后,苏文眼中余光也看到了光暗边缘中鬼鬼祟祟的阴影。但哪怕是余光看到它们,暗影们也纷纷停止了活动,与黑暗融为一体,根本不给苏文看到它们的机会。 若不是地支确定了苏文没有看错,苏文都会觉得自己眼花。 记录者留下的神秘知识此时发挥了用处。 暗影生物就是纯粹黑暗的伴生物,在对别的生物发起攻击之前的一瞬,它都还只是一个无法触摸的暗影。只有进攻瞬间,才会凝结成实质的生物,但依旧是暗影状态。 暗影生物有强弱之分,强者可以扭曲变化成一切生物的形态,弱者就只能变成普通的怪兽。但不管是普通还是强大,对超凡者而言,都是十分棘手的对象。主动对付暗影生物,几乎是不可能的。身在黑暗之中,它们小心谨慎,对危险有着天然的敏锐感知,察觉到猎物出现后,耐心十足,不等猎物彻底放下戒备的时候,都不会发起袭击。 “只能等它们主动找我的麻烦……太被动了。” 苏文暗暗皱眉。 但就目前来说,他还是安全的。 暗影生物也无法突破火光,给持火者伤害。它们最好的机会,是等火把熄灭,一切陷入黑暗之中的时候。 到了那时候,再强大的超凡者,也禁不住暗影生物如潮水般的攻击。 “还好……” 苏文并不鲁莽,他可是带足了火把,一刻不停地燃烧,也够烧个几天几夜的。若情况不对劲,他会立马离开这里,寻找苏幕遮和桃高更的帮助——算着时间,这两人也应该从幽灵岛返回了。 只是沉魂湾并不是幽灵岛唯一进出点,苏文担心两人去了别处。 但苏文终究相信,两人肯定会找他的。 “噗……” 苏文忽然看到左侧岩壁上闪现一团小火花。 诧异了片刻,他便从眼中余光所得到的影像中追溯到了原因。 是一片如巴掌大小的暗影,从岩壁上方扑向他的脑袋扑过来,却被火光直接将其点燃,化为了灰烬。 “果然……” 看到这一幕,苏文放心不少。 暗影生物无法突破火光,对他来说便是一个好消息。 而且苏文注意到,暗影生物只是出现在火光边缘便开始燃烧,这足以说明了,火光对它们而言是有着绝对的克制。 “还好我聪明……” 苏文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尽管进入地缝的时间略显仓促,可他木材却是带够了。 苏文更是确定,任正安很可能就是掉以轻心,吃了这方面的亏。 “老任……不会出事吧?” 想到这地方暗影生物的凶悍,苏文心里就觉得大事不妙。 任正安一旦陷入黑暗,这时候说不定已经遭了秧。 “不会的……” 苏文很快便将这个想法甩到脑后。 任正安可是史家序列四的超凡者。别看序列低,可成为史家序列四之前,他至少同时成为了七个,甚至是八个其他途径的序列四。 这意味着,任正安拥有许多途径的秘术傍身,就算遇到危险,也能够周旋下去。 “还有禁忌物……任正安身上有不少禁忌物,相当厉害,也克制黑暗的。”地支提醒苏文。 苏文没办法从任正安身上观察到的东西,地支可是看得清楚。 “那就好……” 有了地支的安慰,苏文又松一口气。只是没走出多远,苏文心便一沉。 “达贡……” 狭窄的地缝通道上,横着几具达贡尸体。 火光刚照到达贡尸体的时候,尸体上一片漆黑,但被火光照到,暗影逃走,剩下了一堆枯黄的尸骨,尸骨上还百孔千疮,里面的骨髓都被吃得干净。 “……不会吧?” 苏文看到死去的达贡,寒声说道:“达贡不也是黑暗世界的生灵么……暗影生物连它们都不放过?” “诶……爹……暗影生物可不挑食。” 地支提醒苏文:“还没有人来到归墟之前,它们就已经这样生存了。” “好吧……” 苏文微微点头。是他的想法出现了偏差。归墟中的土著古怪,除了人族这些外来者,它们彼此之间也互相敌对,暗影生物猎杀达贡,根本不什么奇怪的事情。 甚至达贡族还为它们建造了祭坛……至于祭品是什么,苏文不用想也知道。 第二百一十三章 地缝人声 “达贡平时是不会进入地缝的……” 史家记载的信息里,达贡族每年会按时祭祀地缝,但不会轻易地进入里面。对达贡而言,除非是走投无路,避无可避,否则都不会轻易地进入地缝。 毕竟进入地缝,跟被敌人杀死的下场是差不多的,甚至可能更糟糕一些。 “这些达贡尸体,是跟老任一起进来的……” 苏文小心地在达贡尸体周围寻找,确认没找到人形的尸骸后,这才松一口气。 尽管他相信任正安不会死,可世事难料,没看到任正安完好出现在面前,一切都还是未知数。 “呼呼……” 没走几步,苏文便忽然发现,地缝里吹来的风变得凛冽许多,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阵狂风吹至。 “我去!” 苏文运力护住火把,已经太迟。劲风吹过,火把熄灭。 周围倒是没有陷入黑暗之中。地支所散发出来的光芒,依旧照亮四方。 可暗影生物惧怕火光,却不怕地支的光芒,火把熄灭之后,它们便瞅准了机会,朝苏文发起了进攻。 反应最快的竟然是那些不到巴掌大的暗影,它们从黑暗的环境中迅速剥离开来,然后朝苏文奋力蹦跶,整个过程竟没发出一点声音。 “来得好!” 苏文凝神,挥动刻刀便一砍! 眼看暗影生物已来到苏文面前,忽然凝聚成了一块实质的怪物,却被刻刀划破了身躯。 “滋……” 暗影生物身上发出一道暗红色的火光,跌落地面,挣扎片刻,重新融入了黑暗之中。 只是同时便有七八个暗影生物发起袭击,地支力量激荡,将几片暗影荡开,苏文呼出一口气,挥手便是劈砍,其中两次看在尚未凝形的暗影上。 苏文发现,暗影生物虽然没有化形,可刻刀似乎依旧有伤害到它们的实力。只是杀伤力较弱一些,没能将其点燃,烧成灰烬。 “若能以超凡之力注入刻刀,杀伤力肯定能提升一截……” 苏文心中暗想。可他随即便失笑摇头。 刻刀可是名列第一的禁忌物,它自身的力量已强大无比,哪需要他那点超凡之力加持。能发挥出刻刀多少力量,才的关键。 “蓬!” 苏文左手一抖,以超凡力量点燃了火把。 “滋滋……” 炬火的照耀之下,几片暗影化成了火团,掉落地上烧成了灰烬。 “这玩意……这些玩意……” 苏文心里惊出冷汗。 在火光出现之前,苏文看到墙壁上剥落了一大块的黑质,凝聚成了一条巨蛇,正张大着嘴巴朝他扑来。 巨蛇旁边,还有各种千奇百怪的暗影生物,无一例外,都是想抢先把他吞到肚子里去。 千钧一发,苏文最终还是点燃了火把。 这一次,他更加小心,隔绝了火把能够接触到劲风的机会,不管旁边风声多大,可手里的火把四平八稳,焰火始终保持着平静。 火光出现,无数的暗影生物以肉眼难辨的速度化为了黑暗,消失无踪。 “爹……要是有机会,我一定要在这里放一把火,把这里的黑暗全部烧个干净,还这世界一个朗朗乾坤……” 地支也在咬牙切齿。 “醒醒……这地方本来就暗无天日,没有朗朗乾坤的说法。” 苏文赶紧提醒地支,千万不要犯了毛病,强迫他去做好人好事。 “哼哼……” 地支悻悻地应了一声,随即说道:“师伯就做得很好……我觉得只要他持之以恒,肯定可以把这个世界变成一个朗朗乾坤……” “那需要很长时间,也需要有大毅力。”苏文对颜箪也是充满了钦佩。 “是啊……起码得十万年起步吧。”地支有些意兴阑珊:“还不如找老大过来……” “老大是谁?” 苏文皱眉说道。 “诶……您懂的。我不能说祂的名字……” 地支声音一下子小了下去。 “好吧……” 苏文想到了梦境中的虚影。 “他那么厉害?” 苏文问道。 “……当然,您所看到的……不过是它力量的投影,甚至连投影都说不上……跟祂相比,这世界上最强大的圣人,都没有资格做祂的对手,甚至它一个眼神,就能抹杀一大片的圣人……” 地支的声音里带着战栗。 “胡说八道。”苏文却是不信的:“哪来这么强的存在……哪来一大片的圣人……至今为止,达到圣人层次的,就只有儒圣,还有文灵殿的殿主了吧?” 苏文又问了地支一句。 “这我可不知道……或许有很多,或许很少呢……我就是一个天真善良的小禁忌物,哪懂那么多……” 地支声音越来越小,几乎无法分辨。 “地缝里的风吹得很奇怪,是有人故意为之?” 苏文发现,地缝虽然弯曲,可劲风却没有削减,变得更强了。 “不过这只是小麻烦,应该困扰不了老任……” 苏文把自己代入任正安的角色里,试图找出任正安一路上都发生了什么事。 “爹……地面上有脚印呢……” 地支无声吐槽。 地上还有着任正安的脚印,而且还是他往返了几次地缝留下的脚印,这足以说明,苏文所经过的地方,任正安之前已经反复经过,这也意味着,这一带对任正安来说并不存在危险。 任正安就算遭遇危难,也是地缝更加深邃的区域。 “我就想想,不行吗?” 苏文哼哼一声。 “您随便……” 地支将力量激发更多,为苏文增加了一些保护。 “有危险吗?” 苏文看到地支主动给他加持力量,不由担心问一句。 “我是担心您有危险……” 地支的回答让苏文无语之余,也有些暖心。 梯道走了几圈之后,苏文发现,地上已没有了阶梯,剩下的道路变得湿滑泥泞。 任正安留下的脚印依旧清晰可见,可此地已看不到达贡的巨大的脚掌留下的印记。 “前面……是个溶洞了。” 地支给苏文发来影像。 黑暗的气息对地支干扰太大,哪怕身在地缝之中,地支能够感知到的地方依旧有限。 地支捕获到的影像中,苏文明显看到了一个类似深渊投影的地方,有许多石柱支撑起了一个巨大的溶洞,不过溶洞顶部没有垂落诡异的树根,但也有一条条像绳索,又像是触手一般的东西,从石柱、溶洞顶部垂落,散发着腐朽的气息。 “前面……有任正安的气息吗?” 苏文问道。 “很微弱,好像有他战斗过的痕迹……” “战斗?” 听到这话,苏文便警惕起来。 任正安是在这里遇到了无法战胜的对手,被对方擒获或者杀害,还是被逼得走投无路,连退出地缝都做不到,最终往地缝深处逃命去了? 地支弱弱说道:“是的……爹……这地方,有些邪祟,要不,要不我们离开这里吧?” 苏文心头的警惕更甚。 地支这种愣货,从来都是看到危险就往前面冲,越是危险它越浪,不把主人坑死不罢休。可这一次,它竟然主动认怂,这不得不让苏文感觉心惊。 这意味着,地支很可能发现,这里的东西不仅仅能够杀死他,地支也一样无法幸免,才会有如此想法。就如遭遇到大衮的时候,地支就很老实。 “可是……” 苏文觉得……来都来了,连任正安遭遇了什么他都没搞清楚就离开,找到桃高更和苏幕遮的时候,求人家帮忙都说不出个理由。 “爹……快跑!” 就在苏文犹豫之间,地支的声音如雷霆般在他脑海里响起,急促而惶恐。 听到地支撕心裂肺的声音,苏文这下没犹豫,果断往后离去。 以往的经验告诉他,当地支有这样的反应时,逃就对了。 “嘿嘿嘿……小家伙,我可逮住你了!” 就在苏文心头悚然,往后已退出了十多米的时候,周围响起了一声轻笑的声音。 “呃……” 声音出现在脑海里的时候,苏文恍惚之间还看到了一个“人”。 实际上不是人。 而是一件土黄偏灰的衣袍,衣袍上还有罩帽,只是罩帽之下,看不到说话之人的五官面貌,只看到一片黑洞洞的暗影。 “小家伙……你叫什么名字呀?嘿嘿嘿!” 出现在苏文心里的声音更加清晰,只是他内心的恐惧却不断剧增。 原因无他,就这么一瞬间,他发现史家的文脉竟然被封印,紧接着道家的文脉也遭到禁锢! 苏文下意识地收回了超凡力量,将其余的文脉压制下来,只显示出了儒家秀才气息。 他也不知自己为何会这样做,但他发现,这种自我削弱的方法,倒是有些用处,他的儒家文脉并没有受到压制,反而那神秘声音所带来的威压,淡去了许多。 “彭……” 苏文也发现,自己竟然撞在了石壁上,黑乎乎黏质沾了他一身,但黑质的液体似乎更加嫌弃他,马上滑落地面,消失无踪。 抬头一看,苏文也才发现,来时的道路,已经消失无踪。 “我,我没有名字!” 地支在哀嚎。 苏文微微一怔,这时候他才意识到,“黄袍人”不是在跟他对话,而是在调戏地支。 第二百一十四章 玄黄 难怪地支叫得那么撕心裂肺了。 只是…… 苏文觉得,这世道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这些神秘大佬们一出场就是冲着禁忌物去的,他这么透明……也实在怪不好意思的。 “小家伙……想法还蛮有意思。” 黄袍人忽然哂笑一声。 “真是活得越久越有意思……嘿嘿嘿……竟然还有人想让我关注的……小家伙,你胆子不小啊。” 苏文蓦然心惊。到了这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念头竟然一点不漏地被听到了。 “前辈……” 苏文赶紧开口说道:“晚辈只是误入此地,还请原谅则个,放晚辈一马……” “嘿嘿嘿……你的称呼就有问题。” 黄袍人的影子在心底越发明显,可苏文眼前却什么都看不到。 “真是诡异到了极致……”苏文心里抑制不住地想着,他本想收拢念头,不要被黄袍人知道他内心的想法,可越是如此,他心里的思绪反而散得更开了。 “有什么问题?” 苏文低声问道,语气和态度都十分恭敬。 “首先……我不是你的前辈。” 随着声音越发凝实,黄袍人的形象在苏文心里变得清晰无比。 除了脸上五官位置依旧空洞之外,黄袍已经变得如在眼前所见一般。 苏文看到的就是一件普通的,土黄色,甚至是半旧的袍子,衣袍甚至还有一些卷边,部分地方还有破洞。 “前辈……只是尊称。” 苏文解释一句。 弄不清楚这家伙身份和目的之前,苏文只能虚与委蛇,同时也涣散着自己的思维,不让黄袍人捕捉到他的念头。 “嘿嘿嘿……你在盘点自己的底牌?” 黄袍人却是道出了苏文心底的想法。 苏文在心里暗暗地过了一遍他的底牌。 言出法随、画地为牢,旋风必杀技。刻刀、古卷、玉牌、小墨、珠串,地支……地支就算了,平时这货挺生猛的,此时却可能是引来黄袍人注意到他的关键。 然而黄袍人还是捕捉到了苏文自己都不敢小心去想的念头。黄袍人并没有说出,可苏文心里的每一个念头却主动浮现,清晰无比。 “刻刀……是小夫子的刻刀?” 黄袍人也是咦了一声,似乎没想到苏文身上竟然有这么一件禁忌物。 苏文想否认,可内心的想法却由不得他做主,确认了问题。 苏文当即发现,心声被听到之后,事情会变得麻烦。他决心离开此地之后,要好好训练自己,不要轻易让别人听到他真实的心声。 “连心声都要说假话……这不是自己骗自己吗……嘿嘿嘿。” 黄袍人诡异地笑着,一边开口嘲讽苏文。 苏文深吸一口气,准备使用玉牌的力量。 苏幕遮的玉佩,可是本命之物,一旦全部激发出来,会将苏幕遮部分力量加持到使用者身上去,使用时间为一刻钟。 最神奇的是,玉佩哪怕离开主人身边,也能发挥出主人当下的实力,也就是序列六的超凡之力。 但这样的使用办法,也是竭泽而渔,一旦使用过后,玉佩就会彻底丧失灵性,不再具有超凡属性。 可面对诡秘莫测的黄袍人,苏文觉得,哪怕激发了序列六的力量,他都未必能够逃离得了地缝。 “真是太难了……” 苏文在心里喊屈。他不过是一个儒家序列一的小角色,为何一次次遭遇到的都是超凡入圣的大佬? 这些大佬们别说针对他,哪怕认真地盯他一眼,都能把他看死,他实在是…… “太难了?” 黄袍人又说出了苏文的心声。 “前辈,不要戏弄晚辈。” 苏文叹息一声,似乎已经认命。 “我看上你身上那一件小玩意,把它交给我,我就放你走。” 黄袍人对苏文没有兴趣。 “嗯?” 苏文佯作不知。 “地支。”黄袍人没有跟苏文打哈哈。 “……” 苏文一颗心往下沉。 地支也瑟瑟发抖,装死不敢吱声。 “前辈……我要是不给呢?” 苏文低声问了一句。 “嘿嘿嘿……你说呢?” 黄袍人怪笑着说道:“你可以试试……” “好!” 苏文深吸一口气,握紧了刻刀。 地支……在神秘存在将其制服之前,苏文对它可是充满忌惮,担心地支哪一天把他搞去做善事作没了自己。 但最近一段时间,地支一直兢兢业业地保护着他,发挥了越来越大的作用——哪怕抛开这一点,地支那小嘴一天天地喊“爹”的,也让苏文生出了保护之心,怎么可能会在这种情况下将地支抛下不管? “嘿嘿嘿……我给你一个机会,你可以出手三次,若有一次能够破开我的小手段,我就放过你还有小地支……不然的话……你们都得留下来……放心,我也会把你制作成一件禁忌物,不会白白浪费了你身上的超凡力量。” 听到这话,苏文并没感到欣慰,一颗心反而更凉了。 “地支……这家伙究竟是什么东西?” 苏文稳了稳心神,询问地支。 尽管黄袍人知道他的心声,可都到了这时候,他顾不得这么多了。 连对手是什么都不知道,实力又如此悬殊,别说出手三次,就算三百次也是一个结果。 “黄衣之王……” 地支声音有些绝望:“位列星空之上的主宰之一,风与土元素的绝对主宰,断了圣人不朽之路的推手……” “称我玄黄即可。” 黄袍人打断了地支带着颤音的介绍。 “反正你们马上也要终结了,知道不知道,没什么意义。” 玄黄如此说道。 “……” 苏文皱了皱眉头。 他这才意识到,眼前名为“玄黄”的家伙,力量层次已经超过了圣人…… 难怪之前地支那么肯定,在圣人之上还存在更强者。 当时只当是嘴炮,此时才知言不虚。 “这还怎么打……” 苏文有些泄气。 他闭上眼睛,死死攥住刻刀。 “要尝试了吗……可有遗言……嘿嘿嘿,虽然说跟没说也一样,反正你也不会想我帮你捎口信给家人朋友吧?” 闭上眼睛,苏文反而看得更加清楚“身前”的黄袍人。 黄袍人似乎处于一片汪洋大海之中,实际上,这一片大海,是星海。 但此时苏文似乎心中也有所感,无形中有一股力量——似乎潜藏在他身体里许久的一股力量,悄然迸发。 地支也忽然激发了全部威能,将力量关注到了苏文身上。 “有点小感慨……” 苏文低声一句:“我能吟诗吗?” “无所谓了……嘿嘿嘿。” 玄黄似乎并不在意苏文任何的举动,在祂看来,此时的行为,就跟凡人无聊事逗弄地上的蚂蚁,蚂蚁不管做什么事情,都不可能改变命运,最终决定苏文命运的,是祂的想法。 苏文感悟着心底浮现的气息,又仔细辨认着玄黄周围的景象,看着远近星辰,开口吟诗:“参横斗转欲三更,苦雨终风也解晴。” “嘿嘿嘿……你倒是看到了我本体在星空之上,悟性不错,难怪有这么多禁忌之物,连小夫子的刻刀都在你手里,但你的苦雨凄风才刚刚开始呢,哪来解晴的说法……为了凑韵胡乱编造,可是会受到更大惩罚的哦……嘿嘿嘿。” “云散月明谁点缀,天容海色本澄清。” 苏文被玄黄“嘿嘿嘿”的魔性笑容险些破了功,好在他定性不错,不理会玄黄的点评,继续吟诵道:“空余鲁叟乘桴意,粗识轩辕奏乐声……” “喏,连小夫子和人族贤王的典故都用上了,不错,不错……” 玄黄点了点头,此时他也看到,苏文手中的刻刀似乎亮起了一丝光芒,这是被苏文收容了部分能力的表现,而苏文腰间的玉佩,此时也有光华亮起。 一句诗中,两个典故,却涉及了两个途径的至强者,能够激发出与之相关禁忌物的威能,的确厉害。 而且玄黄也意识到,苏文所吟诵的诗句,不像是有人写了出来的,而是苏文现场作诗。 “真是不错……这小家伙要是成长起来,还真可能成为个人物……唔,此子不可留,一会就的随手抹杀掉。” 玄黄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九死南荒吾不恨,兹游奇绝冠平生。” 苏文最后幽幽一声。 “哈哈哈……果然是凑韵,此处的是归墟,可不是什么南荒之地……”苏文脑海里的玄黄,捂着肚子在笑。 然而! 苏文此时却抬起了刻刀,冷冷一声:“妈蛋,你笑够了没有!让你嘿嘿嘿!” 一首《六月二十日夜渡海》吟诵完毕,苏文感觉有文气在胸口盘桓,如惊涛涌现。刻刀更是释放出丝丝玄奥的力量,将他浑身镀上了一抹圣人的气息。 更让苏文提气的是,此时他仿佛看到一个模糊的虚影,在他吟诗之后,仿佛打破了空间的桎梏,来到了他的身后,从背后提起他的手臂。 苏文更是觉得,骂玄黄的这一番话,只有部分属于他本意,但没有这么简单粗暴,而是委婉几分。 但话一出口,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呃?!” 玄黄的笑容一僵。 此时他看到了苏文背后的那个虚影,浑身一僵,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有阴谋!祂怎么会在这里!” 不过一个呼吸的时间,玄黄心里所冒出的念头何止成百上千! 可面对苏文身后的虚影,祂内心也充满了畏惧。 毕竟,祂躲避这个虚影,已经躲避了很多年。 可没想到的是,兜兜转转,躲躲藏藏那么多年,竟然在归墟的地缝深处遭遇到了! 第二百一十五章 可持续地竭泽而渔 相遇是那么的猝不及防。 所以玄黄才认定,苏文的出现,是一个阴谋。 这根本不是什么巧合,而是陷阱。 苏文身上的地支,是一个诱饵。 那位可能是猜到了祂的位置,故意埋下了这么一个陷阱。 毕竟也是地支称之为“至高”之一的存在,玄黄马上做出了反应,苏文意识深处的黄袍人,身影在快速消散,瞬时无踪。 然而随着苏文身后却深处一个巨爪的影子探来,玄黄原本消散的身影竟然迅速凝聚成型,然后被那巨大的爪子拍散! “哼……” 玄黄发出一声痛呼之声,但声音消停之后,便再无踪影。 “咔嚓……” 几乎同时,苏文感觉周围有轻微的碎裂声响起,仿佛什么东西破碎了一般。 周围的环境已恢复如常。 只是手里的火把不知掉在哪个角落之中,周围一片漆黑,只有地支散发出来的微光照亮苏文周围。 “这……” 苏文心里又是一惊,赶紧从宝囊里拿出一根火把点燃。 而整个过程,苏文发现周围的暗影生物竟然毫无动静,仿佛忘记有苏文这么一号人物在这里似的。 苏文自然知道,这是玄黄震慑了暗影生物的缘故。 “地支……发生了什么事?” 可那神秘虚影是如何出手将玄黄击退的,苏文却一无所知。 他只确定一点,刻刀并没有对玄黄造成实质的伤害,甚至玄黄吃痛消散的时候,刻刀距离玄黄还很远。 但同样的,因为超凡力量太弱,那个凭空出现的巨爪,他也没有能力看到。 “伟大的……星空主宰者,刚刚给了玄黄一个微不足道的教训。” 地支谦卑地回了一句。 “果然……” 苏文意识到自己之前的猜想没错,那个神秘存在,的确在他身上藏着某种力量……甚至是专门对付玄黄的力量! “他……祂是怎么知道我会遇到玄黄?”苏文心里也是凉飕飕的。 但仔细一想,苏文便相信,神秘虚影对他存在算计的可能性不大。祂算计的更多是地支。 毕竟地支身为禁忌物……也太受禁忌大能的喜欢。 那神秘虚影只要掌握了这一点,加上地支整天喜欢莽浪的性子,撞见什么了不得的大能,是必然的结果。 苏文苦笑起来。地支就在他身上,神秘存在算计地支的时候,跟算计他其实也没太大的区别。 “爹……我们是离开,还是继续探索地缝?!” 死里逃生,地支似乎又支棱起来,觉得自己行了,不等苏文作出决定便说道:“我觉得我们最好还是继续探索,毕竟玄黄已经跑掉了,暗影生物也暂时蛰伏起来,眼下比之前可算是安全多了。” “……好。” 苏文按着胸口,等着心跳恢复平静的同时,仔细地考虑地支的说法,然后果断支持。 他不过是受到了玄黄的惊吓,可任正安很可能被玄黄抓住,眼下生死未卜,稍有迟疑,很可能就耽误了营救任正安的机会。 “现在能感知到多远的地方?” 苏文问道。 地支直接将自己所能纳入视野的区域全部投影到苏文的意识之中。 “很好……” 苏文松了一口气。地支所能投影出来的区域比起之前扩大了将近十倍,有了这些信息,接下来的道路将好走许多了。 …… “你不能这样对我!在上一个纪元,我还请你吃过饭呢!烤的烈焰神圣霸王龙,你还记得吗?!”地缝深处,一件破烂的黄色衣袍掠过泥泞的通道,发出求饶的声音。 可追在身后的身影却来势更凶猛,玄黄语气一下子变得生硬起来,半是哀求,半是威胁地说道:“我在这鬼地方就只剩下了一个分身,你要是吃掉……我就可能从支柱的位置掉落,到那时候,新的大战必然会出现,你也不想现在就引发新纪元之战吧?!” “喵呜!” 追着玄黄的恐怖存在发出一声沉吼。 虽然只有一声短短的叫唤,可其中蕴含的意思,玄黄一清二楚。 “你既然想吃我的东西,那我吃你有何不可?” “我是支柱,我是旧神,吃个禁忌物怎么了?” 玄黄气急败坏。像祂这般的存在,一般的食物也看不上啊!不吃蕴含着超凡力量的食物,吃什么? “……嗷呜!” 你也只配给我当食物! 背后那森然的目光刺痛着玄黄的内心,让祂感觉尊严掉了一地,好几个瞬间,就想转过身跟那嚣张的家伙拼命! 可是! 祂是真打不过。哪怕对方来的也不过是分身,因为彼此的真身,都藏匿在星空最深处,不会轻易动弹。 就算能动,玄黄也不敢轻易活动,毕竟身后这位,想吞噬祂,好补全缺失的本源规则,可是谋划了好几个纪元了。 “我愿意拿一件禁忌物换安全!” 玄黄开始谈条件。 祂知道身后这位,如果逮到的不是祂的本体,很多时候还是可以商量的。 用禁忌物换命这种事,已经不是第一次做了。虽说不是每一次都奏效,可大部分时候都是能换得活命的机会的。 只要能活下来,挽回损失也是容易的事,只需用同样的办法,去打劫其他一些比祂弱小的支柱的分身就可以了,多打劫几个,不但回本,还能有盈余……尤其是被身后这位追撵过,身上还残留着一点点气息,效果会更好…… “嗷!” 一件禁忌物就想打发本喵? 核桃怒了。 为了狩猎玄黄,它可是谋划了不少时间,甚至连苏文被应天长推到归墟,也离不开它在背后推波助澜。 只是无论文灵殿还是程子,都没意识到此事背后,还藏有一个更加可怕的推手。 在苏文消失的瞬间,除了桃夭也没别人注意到,核桃很快也没了踪影。 但桃夭也想不明白,核桃究竟去了哪里。 苏文更是不知道,从他出现在归墟那一瞬,旁边就有一只胖猫蹲在身旁,只是……别说他和地支,就连苏幕遮和桃高更这些序列六的超凡者都感觉不到它的气息。 大衮、幽灵岛和曾经序列六的南歌子也对核桃一无所知。 所以核桃确定了一点,身在此地的玄黄分身,也不可能意识得到它的存在。 于是在地缝之中,玄黄终于被地支的气息所吸引。 但地支并不知道,是核桃将它的气息激发,变得更加浓郁,才那么快惊动了玄黄,将其引来。 然后给了玄黄一记闷棍,那巨爪一击,直接带走了玄黄分身的小半条命。 受伤之后的玄黄,自然更不是核桃的对手,便上演了一出“猫捉老鼠”的游戏。 “两件!”玄黄果断加价。 毕竟核桃只是嫌弃祂给的买命钱少了而已,价格好商量嘛!祂纵横星海,又在归墟摸索多年,不知搜罗了多少超凡之物,禁忌物也积攒不少,能够破财消灾,小半个身家扔出去都是值得! “先别拒绝,这两件禁忌物可不一般!” 玄黄赶紧说道:“除了我,没人见识过它们的威能,也不可能知道它的收容条件……” 为了表示诚意,玄黄果断将两件禁忌物的信息以意识的形态传给了核桃。 只是在这个过程中,核桃很不地道地扯掉了玄黄的一条意识之线,痛得玄黄嗷嗷叫。 “嗷!” 不够! 核桃甚至都没完整浏览完玄黄传递过来的信息,便斩钉截铁地拒绝。 “啊哈……我还有一件……” 这一次,玄黄心肝都疼了。前面两件禁忌物,真的不过是破财挡灾而已,可这一件,却是祂的珍藏品,而且是在漫长岁月里所搜罗的藏品中排在靠前的那种。 将禁忌物的秘密传递过去之后,玄黄终于感觉到身后的敌意小了一些,可很快,祂便发现,核桃的杀意似乎更浓郁了。 “喵呜……” 吃了你,你身上的东西不也全是我的了? 核桃似乎准备来个杀鸡取卵。 “那不一样的……竭泽而渔跟可持续地竭泽而渔……可是两回事!” 玄黄从没想到,祂竟然会有一天为了活命,竟然会如此卑躬屈膝,连“可持续地竭泽而渔”这样的话都说得出口。 这是毫无争议地把自己定位在了绝对的弱者地位,任由对方予取予求,随意薅毛。 “嗷唔……” 核桃终于发出了满意的声音。 这一次能逮到玄黄,就会有下一次。 希望到时候,玄黄积攒下来的家底能够更丰厚一些。 核桃停下了脚步,玄黄跑出一阵,也终于停了下来,然后重重地叹息。 不久之后,深邃黑暗的地缝中,一只胖猫快活地扬起步子,背上还有一个大大的行囊。 还有一件失魂落魄的黄袍,与胖猫相反的方向而去,空荡荡的黄袍,似乎变得更加破烂,更加空荡了。 “奇怪了……竟然有岔路,而且两条岔路都有老任留下的气息……老任,究竟在这里面干了什么?” 苏文迷惑了。 任正安跟“安分”两字没有半点缘分,哪怕地缝这种地缝也胡乱闯荡。到了这时,苏文甚至都认为,他的失踪,可能跟玄黄没关系。 就是任正安自己作的。 “咦……核,核桃?!” 苏文忽然看到一个“包袱”一样的东西,从一条岔路朝他走来,定睛一看,苏文看到了不敢相信的一幕。 第二百一十六章 跨服交流 “核桃……你怎么会在这里?” 苏文一直觉得家里的胖猫有点古怪,但却从没往这方面有过深想,可当核桃背着个包裹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还是想到了一些可能。 比如说,核桃跟咕咕一样,都是妖族,而且实力还远在咕咕之上,不然在书院的时候,咕咕对核桃那么温顺驯服,怎么也说不过去。 之上哪怕之前就接受了这么一种可能,核桃出现在地缝之中,还是超出了他的想象。 “嗷呜……” 核桃回应了一声。 地支同声传译:它也不知自己为何出现在这里,在这里被困了好久,兜兜转转的,还捡了一些看起来有点意思的破烂…… 哐当一声,核桃背上的包袱落地。 苏文抱起核桃,在它脑壳和背上狠狠地撸了几下,核桃则很自然地趴在了苏文肩膀上,欢快地打起了呼噜,但很快,它挣脱了苏文,落地用爪子麻溜地解开了包袱,叼出一个小纸包,然后看了苏文一眼。 地支果断又给苏文传来的核桃的意思:帮它剥栗子。 “连糖炒板栗都带着……这猫真的是成精了……” 苏文心中感慨。不过核桃连炒栗子都带在身边,至少说明了一点,在归墟的时间里,核桃过的日子应该不错,起码比他好多了。 “这一堆是什么东西……” 苏文很是好奇,核桃在地缝里都找了什么东西。 “爹啊……可不能随便拆!” 苏文感知不到包袱里的危险,地支却是清楚的。 破布里裹着凶煞的气息,而核桃只是做了最简单的封印。 这点封印,不足以封死禁忌物的可怕力量。苏文要是没有做足准备,接触到里面的东西,弄不好瞬间就会被杀死。 “里面是禁忌物……” 随着核桃是一声喵呜,地支又支棱起来:“您先掌握收容规则,再将包袱打开……” 只是了解到包袱里面禁忌物的威力之后,地支也不禁地害怕起来,它同样是禁忌物,但终究不是杀伐类的禁忌,面对力量上压制它的物品,依旧有着巨大的压力。 “卧槽……核桃,你是怎么捡到禁忌物的,还那么多件。” 连包裹在内,一共有七件物品,其中三件是禁忌物,四件超凡物品,都是核桃在地缝里“捡”到的。 能捡到这么多禁忌物就已经非常离谱,核桃还能掌握收容禁忌物的条件,那实在是说不过去。 只是苏文往深问的时候,核桃则睁大两眼,萌萌的一声嗷呜,表示什么都不知道。 地支则在一旁表示:“爹啊,该知道的你会知道的,不该知道的,知道了不是什么好事……但这些宝物的真的,您就赶紧收起来吧……” 苏文于是恍然,觉得地支给的暗示足够多了。 核桃跟地支一样,都是那个神秘虚影给他安排上的,这些禁忌物,自然不是核桃捡到的,而是神秘虚影的赠予。 “这也太客气了……” 苏文心底发寒。那位神秘存在给他这么多照顾,究竟图个什么啊? 收下这么多好处,苏文不但没有半点开心,反而越发觉得心里没底。 纠结了好一会,他也终于打开了包袱。 包袱是一块方布,四尺宽,八尺长,别看破破烂烂的,却是一件禁忌物。 名曰秩序之袍,披在身上的时候,会化身为一件破烂的衣袍,将主人保护起来。 收容条件便是知道秩序之袍的名字,还要知道第一任主人的名字,星罗。秩序之袍每次用完之后,必须要用清水浸泡十二个时辰,不可多,也不可少。要是满足不了这个条件,下一次使用的时候,很可能会被秩序之袍卷住,绞成一团肉酱。 苏文也注意到,秩序之袍没有使用时间限制,也就是说,只要披在身上,一直没有脱下去,就不会触动需要清水浸泡的收容条件。 披着秩序之袍,可以让使用者在任何地方不受规则的扭曲、气息和力量的污染,会在使用者周围形成一个一丈到十丈的秩序空间。 对探索归墟或者其他的一些力量扭曲的超凡者而言,这算得上一件至宝。 毕竟对绝大部分的超凡者而言,身在归墟,他们最大的敌人不是土著古怪,也不是身边其他的超凡者,而是归墟世界的扭曲规则,带着浓浓污染气息的环境。 在这种地方,只有黑暗途径的超凡者才会过得舒服一些,名门正派的超凡者,不但力量被压制,还得无时不刻对抗污染,惨不可言。 “真是好东西……” 苏文想到,他终究是要离开归墟的,秩序之袍对他用处不大。此物赠送给颜箪,那就是如虎添翼了。 秩序之袍还有一定防御物理攻击的效果,但这项能力与地支的防御能力比较起来至少差了一个等级,苏文也就没有太在意了。 另外两件禁忌物,一件叫“暗影之门”,一件叫“司命。” 暗影之门顾名思义,可以在阴影存在的地方,随意开打一个任意门,将人送到想去的地方。收容暗影之门的条件也很简单,只要用血液涂在上面就可以让其认主。 暗影之门的副作用也明显。 传送的时候,有百分之一的失败概率,一旦传送失败,暗影之门会将传送者活活夹死,只有序列五以上的超凡者才可能在传送失败的过程中活下来。 除此之外,暗影之门有一定出错的概率,将人送错地方,甚至会直接送到危险的地方去。 “这玩意……谁敢用啊!” 苏文心里直接吐槽。但他还是将包袱里小巧的玉门雕像收起来,若真被人追杀到走投无路的时候,暗影之门该用还是会用的。百分之一的出事概率都能撞到,也是活该了。 禁忌物“司命”,像是一块骨头打磨而成的小柱体,跟尾指大小差不多。 收容“司命”的条件也很血腥,是要把左手尾指截下,将司命驳接到其中。 司命没有额外的加持力量,但是……若收容者被杀死,不管任何形式的死亡,哪怕被圣人一击打成了一团血雾,也能替代收容者承受代价,挽回一命。 最神奇的是,复活的地点,不是在原地,而是在使用者指定的,安全的地点! 而且…… 司命最多是可以使用三次! “额外的三条命!” 苏文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就……” 只是想到要截断尾指才能使用司命,苏文便感觉一阵锥心之疼。 不过失去尾指并不会造成困扰,司命会替代原来的手指,变成使用者的一部分,甚至会比以往的手指更灵活便捷。 “还是值得拥有的!” 苏文咬牙想着。尤其是在如此凶险的地方,多三条命,就算遭遇到南歌子和应天长这样的对手,他也敢挺直腰杆子开喷! “至于切掉的手指……” 苏文沉吟片刻,脑海里不知为何就忽然响起了一个声音:“……不要扔……裹上面包糠,放油锅里炸一炸……呸呸呸!” 苏文摇头把这个古怪的念头甩出脑后。 在苏文看来,剩下的几件超凡物品也没差禁忌物多少,而且没有禁忌副作用,用起来也使人放心。 其中一把锈迹斑斑,重七八十斤的朴刀,颇让苏文心喜,抡起来劈了几下,虎虎生风,应是某位炼器大师的得意之作,之所以布满锈迹,应是斩杀了高序列的对邪异之物,被邪异物的血液所污染导致的,但锈迹不但没削弱朴刀的威力,还增添了一些杀伤力。 还有一木盒,木盒自身是超凡木材所打造,里面有三层,每一层有十八个封印好格子,摆放的都是珍稀无比的超凡材料。 最后便是一幅地图。 这可不是普通地图,而是玄黄亲手绘制的归墟全图,虽然线条简单,可凝神观望的话,是能够直接通过地图看到对应区域的景象,此物要是早些年落入文灵殿手里,必然会被当成至宝。 毕竟文灵殿探索归墟数千年,也没能彻底摸索清楚归墟的地理地貌,更别说能够像玄黄这般,绘制出一幅归墟全景图了。 “此物……若交给程子,对百家学派打开归墟的局面很有帮助。” 苏文想到了地图的用处。 当然,地图肯定不能白给。 苏文也想到了要从程子手里换取什么。 钱浩然迟早都会挑战程子的知识体系的,苏文便想着,用这幅地图换程子一个承诺,万一钱浩然落败,程子能够看在儒门派系有别,终究一家和地图的份上,能给钱浩然留条活路……如果能够不伤钱浩然的超凡根基,那是更好。 “喵呜……” 核桃发出声音,提醒苏文继续给它剥栗子。 对它而言,身前这一堆禁忌、超凡之物,远不如纸袋里的糖炒板栗重要。 “要吃麦芽糖吗……”苏文似乎想到了什么,从地支的空间里翻找一阵,找出几块麦芽糖。 核桃却嫌弃地转过了头,心里暗想在灵狱里它吃这玩意吃了几百年,老早就吃腻了。 苏文同时也松了一口气……核桃喜欢吃的栗子而不是麦芽糖,那便足以说明,核桃不是从灵狱里跑出来的禁忌物。 “这就好……不然将来难道还要把它关回内厂不成……我可舍不得。” 苏文在心里嘀咕。 第二百一十七章 你对真正的核桃一无所知 收拢起核桃“捡来”的禁忌物,苏文小心安置到了百宝囊里,他本想让地支将禁忌物收纳到它的空间,却遭到了地支的拒绝。 地支表示,无论是“暗影之门”还是“司命”,都会干扰到它的力量,尤其是暗影之门,某些方面的禁忌属性是重叠的。 这意味着,双方混在一起,很可能会互相同化,这种过程不一定是坏事,可能会互相吸纳对方的优点,提升自身的禁忌力量。 可一旦坏了事,那就是两个禁忌物的力量混乱,互相毁灭。地支自然拒绝与暗影之门有更多的接触。 所以苏文只能把禁忌物安置在百宝囊里。 随后他把秩序之袍披在了身上,化成了一件银灰色的袍子,袍边破破烂烂,看上去颇为眼熟。 苏文认真想了想,才意识到这袍子跟玄黄的衣袍款式有些相似,只是颜色不同。 他也没往深处想,不过却留心起了秩序之袍的禁忌条件,决心在离开归墟之前,绝不会把秩序之袍脱下。 有秩序之袍加身,苏文发现地缝压抑的气息顿时削减,头脑也变得清晰起来。 苏文更是发现,体内也积攒了不少归墟世界的毒素,只是因为体内有几道文脉镇压,这些气息对苏文的影响暂时没有显现出来,但这也意味着,一旦爆发的时候,引发的后果将会十分严重。 而秩序之袍会在几天之内将苏文体内积攒的污染毒素排出体外,对苏文而言是个意外之喜。 “核桃,你知道老任在哪里吗?” 在岔道上徘徊不定的苏文,最终觉得,核桃可能会给他合理的建议。 毕竟核桃在这地方连禁忌物都能捡到,说不定早就见过老任,询问一声之后,他又仔细介绍了任正安的特征。 他相信,核桃肯定听得懂。 果然,核桃还没等他说完,便伸爪往一侧指了一下。正是与它来时向左的方向。 “回去给你买新鲜的麦芽糖……” 苏文抱起核桃,将它搭在肩膀上,沿着地缝的岔路,大步走了下去。 听到这话,核桃险些从他肩膀挣脱,跳了下去。 “别闹,地缝危险得很……”苏文一下子拢紧了核桃,可马上又哑然失笑。别看核桃就一肥猫,若真遇到危险,说不定一个爪子拍过去就把事情给搞掂了。 “咳咳……这种想法,也就只能想想就好,若真指望这样,我跟核桃都得交代这里。” 苏文收敛心神,沿着地缝小心往下走。 火把散发着幽幽的火光,苏文一如既往地小心。 但此时他也注意到,随着玄黄和神秘虚影交手过后,地缝里的暗影生物就没有了之前的活跃,此时全部蛰伏起来。 他也远远有感知,去路上还是有一些暗影生物保持低调的活动,可是当秩序之袍所能影响到的范围里,所有的暗影生物马上蛰伏,化为黑质与石壁、土地融为一体,不显示任何的活性。 苏文认为是秩序之袍的效果,只是没注意到肩上的核桃,嘴角微微扯着,目光森然环视,所看到的地方,化为黑质的暗影生物都疯狂收敛气息,生怕得罪这个恐怖的存在。 的确,身在黑暗之中它们拥有强大的力量,可以威胁到许多强者的生存。 可并不包括趴在苏文肩上的这位。 这位只要愿意,动一个念头就能剥夺它们身上的源质,让它们马上无法承受黑暗世界,彻底消亡。 “喵呜……” 没走出多远,苏文便听到核桃发出一声轻叫。 “前面有个人被绑起来了……”地支同声传译的同时,也给出了自己得到的信息:“爹,没错,那就是……任正安。” “老任!” 苏文听到地支的声音,心里一松,但他没放松警惕:“谁把他绑在这里?” “达贡……一头达贡。” 地支很快将影像传到了苏文的脑海。 苏文很快就看到,在一根倒塌的石柱扩建成的古老祭坛上,斜斜歪歪插着一截干枯的鬼柳。 鬼柳树上,还绑着一个大活人,正是任正安。 不过任正安虽然被绑着,可身上却泛起一缕金色的光华,护着周身,周围暗影生物虽蠢蠢欲动,却是不敢接近金光范围。 但是…… 苏文还看到,祭坛边缘,站着一个高近三米的达贡。 这头达贡在影像中只留下一个背影,头上两根弯曲如牛角的犄角,散发着金色的光芒。 “金,金角大王?!” 苏文忽然想起,苏幕遮提及,在沉魂湾附近,还有一头更强大的达贡,比任正安所杀的银角大王更强,就叫金角大王。 尽管没见过金角大王,可苏文看到达贡头顶上那一对散发金光的犄角,便猜出对方的身份。 “它,它在跟某位生灵对话……” 地支将感知到的影像尽可能地做清晰化处理。 只是与金角大王对话的存在,实力不弱,地支能够得到与它相关的信息便少得可怜,只有一个模糊的黑影。 有了这些影像,苏文也大致能够猜到什么情况。 应该是任正安杀死银角大王之后,又霸占了人家的老窝,激怒了金角大王,于是金角大王前来为银角大王报仇,之后一场大战之后,任正安察觉到自己不是这头达贡的对手,逃入了地缝之中。 只是金角大王并没有因此而选择退缩,追杀到了地缝深处,还任正安俘虏。 金角大王甚至还顺便将任正安当成了祭品,准备献祭给地缝深处某位恐怖的存在。此时应该是在与那位恐怖存在讨价还价,只要价格合适,任正安就危险了。 “这可怎么办?” 任正安都打不过的金角大王,苏文自然不会是对手,哪怕身上多了许多禁忌物和超凡物品,也一样没有办法。毕竟序列上的优势,不是依靠禁忌物就能弥补的。禁忌物再厉害,也得有机会靠近对手才能使用,但金角大王肯定能够提前察觉危险,施展手段将他杀死。 更不必说,现场还有金角大王献祭的对象,这位存在起码比金角大王高上一个等级,才会成为金角大王献祭的对象,与这两位对线,就算没有对上玄黄绝望,也差不了多少。 而苏文也觉得,神秘虚影留在他身上的力量已经用尽,便是将玄黄重创之后,彻底离开了他身边,想依靠大佬的力量摆平此事,怕是没有可能了。 “怎么办……难道只能召唤大衮来试试?” 苏文有些犹豫。达贡族是大衮的创造物,是它的仆从族群,达贡们也将大衮视为祖先崇拜和祭祀。如果大衮能够降临此地,哪怕降临一丝意识,或许就能让金角大王放走任正安。 可大衮也确定表示,绝不离开归墟大海,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无法离开。 圣人施加在它身上的封印依旧发挥着效果,一旦离开海域,禁咒的力量顷刻就能绞杀它的生机,虽然不能彻底杀死它,可也得夺去它半条命。 苏文甚至断定,在这里召唤大衮,肯定得不到回应。 “嗷?” 核桃此时两爪子搭在苏文肩上,耸了耸腰,似乎在发问,为何停下来不往前面走了? “前面危险……我的朋友被达贡抓住了,得想办法救他……这可不好办,那可是金角大王,似乎是序列六的黑暗生物,我可不是对手……你带来的禁忌物,都是逃命和保命用的,不能用来战斗……你也别乱动,你这小胖墩,要是落在金角大王手里,也就是个小点心……达贡族可不是吃斋的!我得想想办法……” 苏文轻声说话的同时,小心地拍着核桃的背。 “嗷呜……” 核桃却发出一声不耐烦的声音,尾巴一甩一甩的,在苏文脸上来回扇了几下,似乎在打苏文的脸。 下一秒,核桃便从苏文肩膀挣脱下来,跟撒欢的野猫一般朝前方黑暗的岔道狂奔而去! “核桃,等等!”苏文一下子就凌乱了。这家伙是不是被地支带坏了,容易上头啊! 可此时的核桃如何叫得住,转眼间便跑得没影。 苏文一咬牙,便只能追了过去。 此时他脑海里也闪现了几套“成熟”的方案,比如以言出法随的能力,暂短地控场,同时掀起旋风,扰乱金角大王和黑暗存在的感知和视野,通过画地为牢的秘术,在任正安周围营造出一个安全区,最终以暗影之门将人带走。 “核桃,记得往暗影之门方向靠近!” 苏文通过地支与核桃沟通。 他希望核桃这一次不要仗着是宠物就不讲武德,为所欲为,他是真的扛不住多久啊…… “爹……核桃说,没事,它可以搞掂……” 地支很快回应了苏文。声音里带着一丝的战栗。 “搞掂什么……送上去给人家加餐吗!猫肉是酸的,没人喜欢吃!”苏文火气很大。 “……” 地支没办法接话,也不敢往下接。 它唯一能做的就是对苏文施放了几个闪送的能力,将苏文送到了祭坛附近。 “呃……” 苏文眼前几次光怪陆离后,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祭坛不远处。 黑暗中,苏文听到阵阵惨叫声。 “昂,我金角大王可不是好欺负的……看你是……嗷,别打!别打脸……” “轰隆……” “昂……你不要过来啊……” 金角大王扯着生硬的人族话语,嗷嗷叫着。 而苏文定睛一看,却是看到核桃扑在金角大王上,挥动着小小的王八拳,一拳一拳地砸落在金角大王脸上! 第二百一十八章 金坷垃 金角大王嗷嗷求饶。 其实它本来也很是硬气的,核桃蹿过来的瞬间,金角大王不但提前感知到,还做出了反应,挥手臂打了过去。 金角大王原本以为,这头不知从哪里来的小猫,会被一巴掌拍得无影无踪。 但现实却是,核桃搭上它手臂的时候,金角大王只感觉自己被一座巨山砸中,瞬间便倒了下来。 核桃跟金角大王的身材根本不成比例,可被核桃压住脑袋的时候,金角大王便发现浑身无法动弹。 这时候它已意识到大事不好,连忙朝它献祭的对象求救。 可对方不但没有施展援手,也没有远走,而是待在一旁,瑟瑟发抖。 “喵呜……” 随着核桃一声低吼,那黑暗中的被献祭者,甚至还分出了两条黑雾凝聚而成的触手,缠住了金角大王的脚踝,将其钉在了祭坛边上。 到了这时候,金角大王终于绝望…… “这两位存在……是一伙的!它们不但要祭品,连献祭的都一起要了……实在是过分……” 金角大王胡思乱想的同时,嘴里的声音从硬气到求饶,最终开始许诺,只要核桃放了它,它愿意付出巨大的代价,代价包括它整个部族的领地和个人财富,还有它自己的自由之类……为了活命,金角大王几乎是把自己的一切都愿意献了出去。 “这……就是核桃的力量?” 苏文心里也在发寒。 看到已经肿成了猪头的金角大王,苏文都有些不敢看核桃那憨憨的眼神。 注意苏文已出现在身后,核桃收回了绒绒的小爪,弓起背,打了个哈欠,无辜地看了苏文一眼,摆着尾巴走了过来。 “卧槽,这是什么神兽……” 被捆得结实,浑身散发着金光的任正安也是满满的震惊。 金角大王何等厉害,他心知肚明,也吃尽苦头,最终还被对方捆在了祭坛上,献祭给这地缝之主,深渊蠕虫。 可核桃释放出的气息,便让深渊蠕虫不敢动弹,甚至它对金角大王行凶的时候,深渊蠕虫甚至还讨好地帮它“摁住”了金角大王的两腿! “猫,家猫!” 苏文抱起核桃,对着任正安咬牙说道,他受到的惊吓可不比任正安轻,若不咬音重一些,恐怕都说不出话来。 “……” 任正安顿时没说话,心里暗道我信你个鬼,谁家养的猫这么厉害,拥有序列六杀伤力深渊蠕虫看到都要夹着尾巴不敢动,金角大王这种的已经无限接近序列六的古怪连一个回合都对付不了,你竟然说是家猫! 苏文伸手去拉扯任正安身上的绳索,却是发现根本无法扯断。 “没用的,这是金角大王的秘术……除了它,谁都打不开……” 核桃转过头,伸出爪子在任正安肩膀上轻轻一勾,他身上的绳索便无声崩断,落地化为团团灰雾,消失无踪。 任正安被核桃无声打了脸,用力揉了揉脸,龇牙咧嘴说道:“……你家还有没有这样的猫,送我一只如何?” “猫是没有的了……还有一头猫头鹰……但可不能送你,咕咕可是核桃的坐骑。” 苏文见任正安精神不差,倒是松了一口气。 看样子任正安并没有吃太多苦头。 “咕咕……核桃?” 任正安却是花了一点时间,才想明白,咕咕便是猫头鹰,而核桃,大概就是眼前这头胖墩墩,可怕至极的……家猫。 “喵呜?” 核桃懒洋洋的一声。 地支及时帮核桃表达的意思:金角大王和深渊蠕虫,如何处置? 苏文这才看到,除了地上躺着只能哼哼叫的金角大王,祭坛旁边还有一条大黑烟柱,这便是所谓的深渊蠕虫了。 “……这两家伙,该如何处理?” 苏文只能把这个问题甩给任正安。不管是深渊蠕虫还是金角大王,苏文的了解不多,甚至两个看起来就可怕的存在,此时一个畏畏缩缩地蹲在一旁,一个更是躺在地上不能自理的样子,让他觉得两个东西很弱的错觉。 若真的凭着这种感觉去处理,肯定会出问题的。 所以苏文只能让任正安处理此事。 “这还有什么好处理的……有能力的话,自然是除之而后快!” 任正安嘀咕一声。可他真不敢拿什么主意,毕竟在这里真正做主的是……家猫核桃,越俎代庖,惹得胖猫不高兴,下场恐怕也好不到哪里去。 “我不过是个记录历史的普通历史学者而已,能有什么意见呢?”见核桃扫过目光,任正安讪讪笑着,随即他正色说道:“依我看啊,苏文啊……你家的……猫……”他迟疑了一下,觉得直接称呼猫是不是不礼貌。 “核桃。”苏文应了一声。 “……咱们家的核桃抓的敌人,它做主最好……” 任正安生硬地跟核桃拉起近乎,表明态度。 “喵……” 核桃淡淡一声。 “啪”的一下,变成大黑烟的深渊蠕虫,一下子炸裂开来,掉落一块陨石般的东西,其余的灰雾往地底钻去,一下子变得无影无踪。 它对深渊蠕虫作出了裁决。 剥夺了深渊蠕虫显现的核心,将其放逐回地缝深处。 失去核心的深渊蠕虫,如果不马上陷入沉眠状态,很快就会从序列六的恐怖异兽境界跌落,变成地缝深处其他的深渊蠕虫的猎物。 而沉眠的时间,没个一千几百年,也恢复不到现在的状态。 至于金角大王…… 它很快就从装死状态爬了起来,捡起深渊蠕虫掉落的核心,肿成猪头一般的脸挤出了难看的笑容,两手捧着核心,弯着腰走到苏文面前,啪的一下,便跪了下来。 “俺……达贡族的金坷垃!愿意归降主公,为奴为婢,从此鞍前马后,任劳任怨,肝脑涂地,九死无悔……” “金……金啥?!” 苏文看到这一幕,嘴巴都合不拢了。 金角大王……竟然投降了? 但是……更吸引他的,是金角大王的名字……这……莫非?! “金坷垃。” 金坷垃并不知道这个名字梗。 它只知道,这是它唯一活命的机会。核桃就只给它一次机会,若苏文不收下它,它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作为达贡族万千年来唯一一个看到序列六曙光的超凡古怪,金坷垃可不想死那么早。 “主人……您,您就收下小的吧。” 金坷垃虎目流泪:“俺虽达贡,却跟银角那厮不一样,从不吃人,更不让部族吃人,只吃海产,更是仰慕圣贤之道,跟夫子读过几年书的,当年,俺的角上还是夫子专门用来挂竹简书册的……” “……” 苏文默默无语。 “还有这故事?!” 旁边任正安却是倒吸一口凉气。 归墟世界的土著,其中跻身强者行列的土著,不少是跟儒圣打过交道的。只是绝大部分土著古怪,遭遇到圣人都会吃尽苦头,但也有极少数的土著,被夫子所点化,最终觉醒灵智,在归墟世界,也愿意帮助人族。 只不过文灵殿接管了归墟之后,地表世界与归墟世界对立加剧,原本对人族有好感的归墟古怪,也没办法发声,能够做到两不相帮,就已十分不容易。 “核桃……你怎么看?” 苏文摇了摇趴在肩膀上装睡的核桃。 核桃的尾巴甩到苏文嘴边,打起了呼噜。 “爹啊……这种小事,您拿主意不就好了?” 地支嗷嗷叫着。 苏文朝任正安投去求助的目光。 金坷垃实在太强,跟在身边,若它噬主,可不是闹着玩的。 “收!为什么不收?” 任正安倒是惊异了。苏文既然身边有这么厉害的存在跟着,区区金角大王,那算个毛线啊! 就算没有核桃的震慑,也是有足够的手段,限制金坷垃对苏文的伤害。 “没事,我教你怎么收拾它!” 任正安想了想说道:“金角……坷垃,把你的魂血逼出一滴!” 闻此言,金坷垃反而松了一口气,感激地看了任正安一眼,抬起头,一声闷哼,眉心便泌出一滴金色的血液。 “唔……以此为契……苏文,来,这里有个模板,你就按照上面去照做!” 史家搜罗了各种签订灵魂契约的方法,其中对付高序列妖兽、强者的契约也多不胜数。 任正安找了一份无漏洞没死角的契约模板,以金坷垃的魂血作为基石,订下了契约。 若金坷垃有忤逆、背叛,噬主的心思,契约之力便会燃烧它的魂血,彻底将灵魂烧成灰烬。 …… 离开地缝的时候,苏文还是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他进入地缝,本是想找任正安的下落,可没想到的是,竟然会撞见了玄黄这样的存在,还能遇到核桃。 核桃爆发出来的实力,更是让苏文觉得……自己养了只假猫。他甚至怀疑,身边所有人都知道核桃的特殊,就他自己不知道…… 看着前方脑袋顶着肿包的金坷垃,苏文更是心头感慨万千。 就这样……他不仅有一个恐怖的宠物,还有一个序列五接近序列六的打手……而他……最强的途径也不过是序列二而已。 “莫非……我就真的所谓的人生赢家,位面之子?” 苏文有些飘然。但很快他就给自己一巴掌,让自己清醒一些。 很多时候,他觉得自己运气不错的时候,厄运很快就会降临,有了这些人生经验还到处插旗,真是找死。 第二百一十九章 星海传说 因为有核桃的缘故,一路上任正安也拘谨许多,苏文问什么,便答什么,遭遇大抵跟苏文所猜想不差。 让苏文觉得不可思议的是,任正安在数日之前便被抓获,捆在了祭坛之上。 尽管任正安有秘法护住周身,不被金坷垃伤害,但这也是因为金坷垃和深渊蠕虫没有动手的缘故。 至于会发生这一幕,那是因为金坷垃在跟深渊蠕虫讨论,把任正安献祭之后,深渊蠕虫给它什么样的赠予。 深渊蠕虫给出的选择很多,每一种都是金坷垃迈入更强力量所需要的材料。 金坷垃每一种都想要,可深渊蠕虫却表示,任正安只能换一个。 于是两家伙光是讨价还价就耗费了整整一天时间,深渊蠕虫没有退让,金坷垃只好作罢。 随后的几天,金坷垃便陷入了选择困难症,犹豫了好几天,都没能作出最佳选择。 毕竟每一件材料它都需要,而且都只有在地缝极深处,金坷垃很难从其他渠道找到,犹豫了好几天,最终也没决定要哪一件材料。 没等它作出最后的选择,核桃已杀到了金坷垃面前,一顿王八拳伺候之下,从此便成了苏文的奴仆。 遭遇如此惨剧的时候,原本该与它同舟共济的深渊蠕虫,不但没有帮忙,反而帮核桃摁住了它两腿,这种羞辱和打击,实在难以言喻。 但也正是如此,金坷垃作出归降的决定反而更快。 毕竟连深渊蠕虫都认怂,它作出这样的决定便没什么好奇怪的了。 问起苏文的遭遇,任正安也是一脸不可思议。 他也没见苏文几天,苏文竟有如此众多的奇遇。不说幽灵岛一行,光是遇到南歌子都能活下来,这份运气还真够逆天的。 “颜箪……你师门还真是卧虎藏龙。” 最终任正安幽幽叹息了一声。 史家虽自成一家,可遭到文灵殿的压制,并没能形成独自的门派,依附于各大门派和王朝之中,谈不上门派底蕴。 这也造就了一种现象,史家学者明明地位超然,实力也在同序列的超凡者之上,可却没有属于他们的团体势力,甚至彼此之间还处于敌对的势力,根本没办法抱团取暖,至今依旧是一团散沙的模样,而且在可预见的将来,也不会有太大的改变。 离开地缝,金坷垃按照苏文的命令,将银角大王麾下的达贡召唤回来,重新给任正安干活。 任正安之前可是俘虏了不少达贡,随着金坷垃的到来,便逃到了金坷垃的领地中去。 当然,这些逃逸的达贡在金坷垃部族里的待遇,未必会比在任正安手下当苦力好多少,达贡虽是一族,可内部依旧按照部落划分,银角大王部族的达贡,到了金坷垃的领地,地位跟奴隶也好不了多少,属于被压榨的最底层。 如何安置金坷垃,苏文也很伤脑筋。 金坷垃在归墟也是小有名气的存在,其部族更是超过十万之众,是沉魂湾周遭最庞大的一股势力,文灵殿都不愿意轻易招惹。还好金坷垃并不醉心统治,而是把精神都放在提升力量之上,恐怕早已一统达贡族,对文灵殿的统治必然形成威胁和冲击。 若将金坷垃带回人族世界,必然会引发注意和敌对,哪怕在归墟的人族势力范围,也会引发恐慌和仇恨,毕竟这么多年来,死在金坷垃手里的人族超凡者不在少数。 最终苏文还是决定,让金坷垃暂时回归部族,等离开归墟之时,看是否需要将其带走。 毕竟有核桃在,苏文相信自己就算遇到危险,也无须担心。 收服了金坷垃,“安然居”附近就没有了太大的危险,加上有核桃在,苏文便没有再返回原来的茅屋,留在了“安然居”,帮任正安修建新居。 别的不说,苏文也是个墨家途径的超凡者,工匠手艺不算太差,加上有上一世的知识储备,重新规划了安然居的建筑设计,让任正安刮目相看。 但达贡们能干的活就不多了。 达贡虽然觉醒了一定的智慧,可金坷垃这样跟人类几乎差不多的却是凤毛麟角,只能干一些粗活,如开凿石块。伐取木材,烘焙木料之类,盖房子这样的精致活,只有苏文和任正安亲自动手。 好在任正安也有墨家的超凡序列傍身,还比苏文高上许多,这才让苏文觉得,可以在三五个月里将安然居建起来。 出乎意料的是,金坷垃离开几天后就回到了安然居,而且还带来了部族中一些开启智慧达贡,参与了安然居的建造。 虽然干的是铺路,夯实地基这类工作,可却也大大地提升了安然居的建造速度。 为此任正安十分满意。 苏文也很满意。 白天他帮任正安盖房子的同时,还听任正安讲述史家超凡者的种种传承、秘闻,扩展自己的史家积累,不时还能听金坷垃说起归墟的一些隐秘往事,尤其是金坷垃与儒圣不得不说的一些小故事。 比如说它当年是怎么被儒圣抓住当了坐骑,儒圣身边的弟子们,一个个又如何武德充沛,文采斐然,教化归墟里的众生,听得苏文心生向往。 晚上时候,苏文也没闲着,参悟各类经典,蕴养文气,规划冲击新的序列。 经过一段时间的积攒,苏文也发现,儒家和兵家的序列二文气,他已积攒足够,只差晋升机会了。 “道家的序列三,史家的序列二,不要急着晋升,一定要等其他途径的序列圆满贯通,这样在晋升的时候,才能获得额外多的秘术和知识,一定要谨记。” 任正安也是如此告诫苏文。 也正是任正安捅破了这一层纸,苏文才恍然大悟。 他最初处晋升儒家序列一的时候,可没有得到什么秘术。此时想起来,应该是他当时被胡小倩所迫,匆忙晋升,效果看起来不错,可秘术技能之类,却一无所得。 就连“言出法随”也十分明强,一开始是依靠文气强行模仿孙野侯,后来才慢慢练习而成。 “想到一件事……” 苏文回想起最初晋升时,他从幻象中所看到的一幕。 “天空之上,那些法相……究竟怎么一回事?” 将自己所见所闻说出之后,苏文也把心底的问题全盘托出。 别人或许不可能知道答案,可任正安……史家途径序列四的超凡者,没理由不知道。 “你看到了这一幕……当时是在群星之间?” 任正安下巴都险些掉了下来。但看到趴在苏文肩膀上的懒猫,他又觉得苏文能够在晋升超凡者过程观想到星海场景,也不是什么意外了。 见苏文点头之后,任正安托了托下巴,叹气说道:“那我明白了……你那不是进入了幻象,而是观想到了星海……” 说到这里,任正安顿了顿,又仔细看了苏文几眼,见苏文聚精会神等他往下说,又叹了一口气。 关于星海的秘密,低序列的超凡者根本听不得,也记不住。 可苏文却跟没事人一般,便知道星海对苏文来说,已不构成禁忌。 “这也能解释……你在晋升儒家序列一时为何没有觉醒秘术了。” 苏文皱眉表示不解。 任正安苦笑一声,解释了几句。 苏文其实是觉醒了秘术,只是他不知道。 秘术名为“心韧”,一种不会有提示的秘术。 但拥有这样秘术的人,哪怕遇到强大许多倍的超凡生物失控时所变成的扭曲状态,也不会被污染失控。 这也是苏文多次看到超凡者濒临失控的时候,吓得半死却一点事都没有的主要原因。 苏文恍然。 随后任正安解释苏文所见到的法相。 史家超凡者关于星海的记载,可比归墟多太多。 因为一开始,星海最主要就是由史家、阴阳家、术家的超凡者坐镇。 所谓的星海,其实就是人们头顶的苍穹。 只是超凡者口中的星海,不过是超凡者所能抵达的区域,真正的星海之大,根本不是超凡者所能想象的。 星海中的危险更是无穷无尽。几乎无时不刻,都有强大的生灵想冲破屏障,降临于世界之中。 这也是星海之上为何会出现这么多强大的法相。 都是超凡者们在星海之上展现出来的力量。 能够出现在星海的超凡者,除了术家和少数的墨家超凡者,都是序列六起步。 这也是大地上缺少序列六超凡者的主要原因。 强者一旦跻身序列六,就必须承担防卫星海的任务,不管名门正派还是黑暗途径,甚至是妖族,也得承担相应的责任。 当然,晋升序列六之后,就一定要去星海坐镇,强者可以通过缴纳一定的超凡材料获得豁免,只有在情况紧急的时候,才进入星海进行支援。 但是……在平静时期,达到了这层次的强者,都是希望前往星海的。 许多超凡者到了序列六之后,看上去距离成圣只有一步之遥,但在人族世界,已经找不到向前的方向。 而星海是顿悟的好地方,尤其是一场场惨烈的战争过程中,参悟成圣之道更加容易。 第二百二十章 兽潮接近 至于星海之上拥有什么危险,任正安倒是没有多说。 毕竟苏文在观想的时候,已经看到了。 那一团团不可名状的存在,便是镇守此地强者的敌人。但在亘古之初,这些存在都是盘桓大地之上,被称之为“神”。随着人族崛起,才慢慢退到星海之中,每一次降临世界,都会带来巨大的伤害,所以从亘古开始,强者便坐镇星海通道,阻止“神”降临。 随着百家兴起,超凡者们看到星海的机遇和危险之后,拟定了一系列的行为规范,从此星海便成了人族强者坐镇的区域。 这也是苏文看到星海之中有如此众多的超凡者法相的缘故,而在现实世界,序列六强者的名号却极少被提及。 毕竟……这些存在,绝大部分都……上了天。 “这岂不是意味着……老师晋升序列六之后,也得到星海中去?” 苏文蹙眉想着。 程子是老牌亚圣了。他长年闭关不出,很可能就是要凝聚法相现身星海,但俗世也需要儒家大能坐镇震慑,所以世人才认识程子这么一号人物存在。 “并不全然如此……无事之时,强者是轮值的,坐镇三十年,休息一甲子,也可通过贡献材料,秘术和钱财获得豁免,若在星海有战功,自由将会更多。” 任正安补充着苏文的认知。 见苏文踌躇的模样,不禁哑然失笑:“你该不会想着跑到星海之上太过无聊,以至于都不想晋升到这力量层次吧?” “还真有那么一点点……” 苏文老实回答。 任正安瞥了苏文一眼,恨铁不成钢地连连摇头:“想什么呢……超凡之路是何等艰辛,尤其你选择了史家途径之后,序列四之后,想前进一步都千难万难,我困在这境界已五年了……才会想着在归墟寻找序列五的道路,一旦在这里找不到方向,我下一步便只能去血海想想办法……” 苏文连连点头,表示自己清楚。 他不明白,文灵殿序列六的超凡者既然这么多,为何不让他们前往星空坐镇,反而在归墟为所欲为? “你哪里知道人家没去?” 任正安又瞥了苏文一眼:“文灵殿的殿主,每一次闭关都是差不多三十年,说是在寻找突破圣人之上的力量途径,但这个时间卡点,与坐镇星海的强者轮值时间很一致。” “至于其他强者……你得知道,归墟可不是什么太平地方,别拿你自个的奇遇去衡量别人的遭遇,没几个序列六坐镇,这里的超凡者早被土著们吃干抹净了,不信你问问金角大王,它为何不去找人族晦气?还不是因为有南歌子、应天长这类存在盯着它们,一旦它们敢踏入文灵殿划定的范围,必然会有强者找上门寻晦气,打过几次之后,土著中的强者和文灵殿也是有默契的。” “好吧……” 听到任正安这一番话,苏文心里倒是有几分的担心了。 应天长已死,而南歌子也跌境,文灵殿在归墟的顶层力量已经遭到削弱,一旦被归墟土著中的强者所察觉,必然会有所异动。 到了那时候,会引发什么样的遭难,就不是苏文所能猜想的了。 “还好……幽灵岛上的终极意志和大衮,应该不会掺和到这种事情上去……金坷垃如今也很佛系,不会造成太大的麻烦。” 苏文暗暗想着。 只是……归墟中强大的存在,可不止它仨。 “应天长应该还没死。” 听到苏文提及应天长的遭遇,任正安只是略略思索过后便说道:“每一个跻身亚圣的存在,都不可能被轻易杀死,哪怕遇到南歌子的时候,他已经被削弱,可保命的手段,肯定不少。” 顿了顿,他又继续说道:“接下来,你更要小心应天长……把你的手伸出来。” 等苏文伸手,任正安便伸手按在他手背上,用力一抹。 应天长在苏文手背上留下了一个传送门。 一般来说,如果苏文能够在此地晋升史家的序列三,传送门会自动开启,将苏文送回地面世界。 但应天长也可以根据这个传送门的坐标,随时锁定苏文的位置和气息。 只要他愿意,就能找到苏文。 这也是应天长兵解逃命之后,很快就出现在铁穹要塞。因为苏文在那里,逃生的时候,他便决定以苏文为坐标,直接逃到了苏文附近。 只是他也太倒霉,好死不死,偏偏跑到了半失控状态的南歌子身前,被一下子掐没了。 任正安认定,应天长只是假死,所以确定安全之后,应天长肯定会活过来。 至于应天长是偷偷躲起来养伤,还是找苏文晦气,就看他最终的选择了。 任正安判断,应天长素来睚眦必报,吃了这么大的亏,肯定会选择报复。 苏文手背上的传送门,很可能会带来杀身之祸。 “直接抹去……会不会太可惜了?” 苏文打断了任正安的施法,阻止任正安摧毁传送门,他眨了眨眼:“你能不能将这玩意从我身上拿下,换在……金坷垃身上?” “呃?!” 任正安被苏文的想法震惊了一下。 “俺,俺觉得阔以有!” 扛着一块方形巨石路过的金坷垃,露出憨憨的笑容。 “……苏文啊……”任正安忽然叹一口气。 “嗯?” “我发现……老金虽然不是人,可你是真的狗。” “谢谢夸奖。” …… 对任正安而言,转移一个传送门,并不困难。 只需苏文分出一缕超凡气息,依附在一个符文上,然后便可将传送门转移到符文之上,然后烙印到金坷垃的手背上。 若应天长还是序列六的超凡者,自然能够感应到传送门被动了手脚,可经过了兵解,又被南歌子重创一系列变故之后,很难察觉到任正安的手段。 一旦他循着传送门的坐标气息来找苏文的晦气,就会发现,前面有着一个大大的惊喜等着他。 “还有南歌子……” 苏文发现,他到归墟的时间不长,可招惹的文灵殿高手却是不少。 他甚至相信,南歌子比应天长更恨他。 应天长多少有害人不成终害己,因果报应的成分,可南歌子却完全是受了无妄之灾。如果没有苏文,她必然能够完成晋升仪式,成为文灵殿第二个序列七的圣人存在。 眼看着序列七变成了序列五,对苏文这个罪魁祸首,她怎么可能会放过? “在这里,南歌子讨不到便宜……” 任正安很是淡定。 序列六的南歌子,他自然不是对手的,可跌了境界的南歌子,他并不担心,更不用说,身边还有金坷垃这位金牌打手,哪怕应天长和南歌子联袂而来,也注定要碰一鼻子灰。 “眼下最大的危险,不是他们,而是归墟自身。” 任正安最后说道:“归墟近日很可能会有大动荡,数千年一遇的兽潮可能会出现……除此之外,据说被儒圣封印在归墟最深处的一些东西,可能也短暂地突破封印,降临归墟。” “……还有这种事?” “这个……你可以问老金。” 任正安看了一眼金坷垃。 被烙印了传送门的金坷垃,此时端详手背上的神秘纹路,试图弄懂其中原理,构建出属于它的传送门。 “归墟里的传说很多……”金坷垃不等苏文开口,便赶紧说道:“兽潮是真实的,但兽潮并不是来自归墟,我们归墟人一样憎恶它们……” 根据金坷垃的说法,兽潮来自与归墟连接的未知世界,但很可能是深渊,每间隔几千年时间,就会有海量黑暗气息的生灵突破屏障,从海底钻出,席卷整个归墟。 对归墟土著古怪而言,这是灾难,也是机遇。 绝大部分的古怪会在这场战争中陨灭,但幸存者则会获得晋升的机会,变得更加强大。 金坷垃晋升序列六的机遇,除了凑齐提升血脉共鸣的材料之外,便是需要一场席卷整个归墟的战争里浴血奋战,最终存活下来,便能跻身序列六的境界。 而兽潮过后,归墟各方土著势力也会重新洗牌,被兽潮带来的气息所影响,不少土著会有变异,朝着新的种族进化,也有海量的异兽留在此地,躲藏起来,慢慢演变成归墟里的土著一员。 而归墟深处的强大神秘存在,历来不少,儒圣当年封印了许多,兽潮一旦开启,封印自然会被削弱,这些神秘存在自然会伺机而动,搅动风云。 “到时候,就是群魔乱舞……我觉得这个时间,很快了。”最后,任正安正色说道:“这也是我晋升序列五的机会,记录下兽潮之下的归墟历史演变。” “原来如此。” 苏文恍然,只是他更多的是担忧。 诸子百家选择进入归墟的时间还真不凑巧,趁着兽潮临近的时候才跑过来,这不是送死么? “文灵殿那边,是不是对此有了察觉?” 苏文问道。 “这个自然,当年文灵殿接管归墟不久,就曾爆发了兽潮,从那时开始,文灵殿对兽潮开启的时间便有了记录。” 任正安肯定地说道。 “主人……” 这时,金坷垃忽然说道:“兽潮……已经,已经临近了,如同大潮,已经开启,正朝归墟推来。” “什么?!” 苏文和任正安脸色一变。 第二百二十一章 巧合而已 “程子……” 归墟海眼周围的大岛上,脸色苍白,一脸病容的应天长欠了欠身,合上了契约,递给一旁的属下,抬眼看了看旁边座位上的南歌子,目光回到程子身上,与之对视一眼:“从这一刻开始,文灵殿所控制下的三百六十个壁垒便全部移交到您手里,文灵殿的驻军也会在规定的时间里撤出。” “很好。” 程子淡淡点头,看了看旁边一个胖墩的身影,自是许半城,见程子目光投来,他赶紧清了清嗓子,说道::“应执政,有一事我不明白……为何移交的档案里,没有府库、矿藏的资料?按照我们的约定,文灵殿应将归墟里的所有东西一律转移,可在所有的账册之中,为何找不到任何记录?” 身为计然家巨头,在接管归墟这样的大事上,许半城自然是要出面的。连日来,带着计然家一众算师,清点接管文灵殿所留下的资源,忙得不可开交。在清点各项资源的时候,自然也发现了不少问题和猫儿腻。 “矿藏……就在归墟之中,不用文灵殿一一标注记录下来再移交给各大学派吧?” 应天长报以冷笑:“文灵殿驻防归墟多年,只想着如何守住这道防线,不让里面的古怪冲出来危害人世间,可没想着搜刮矿藏财富,这一点,可要令许巨头失望了。” 说到这里,应天长目光锐利,逼视程子:“难道说,百家学派接管归墟,是冲着归墟利益而来,而不是人族安危?” “话可不是这样说的。” 程子还没开口,许半城脸色一沉:“最初文灵殿驻防归墟之时,各大学派、王朝都在极力协助,不但允许文灵殿成立私军,数百年里,还以低价为文灵殿提供粮食,高价买入各类资源,若非如此,文灵殿又如何能在此地站稳脚?” “文灵殿每一年给各派提供的资源可不少,这一点许巨头是不是忘记了?”应天长神色平静如常,抬了抬眼皮说道:“各派晋升的秘药,三分之一以上的材料都是来自文灵殿的提供,这便是文灵殿对诸派的投桃报李。” “好一个投桃报李!” 许半城额头暴起青筋:“可是材料一年比一年贵,质量却越来越差,甚至最近数十年,不少学派的材料供给远远达不到约定的数量,这又怎么说?” “归墟动荡,材料采集有丰年自然有歉收,物以稀为贵,何足为奇?”应天长淡淡笑起来,都说计然家的许巨头老奸巨猾,可却他牵着鼻子走,诸子百家,名头听着响亮,与之接触,却也不过如此。 “可黑市上流通的超凡材料,数量为何却多了那么多?” 许半城冷笑一声:“我计然家在此事追查了十数年,查到流向黑市的材料,可都是出自文灵殿!” “一派胡言!”应天长矢口否认。 但明眼人谁不知道,这些材料就是来自文灵殿。 毕竟黑市上的超凡材料,价格是正常供给各大学派的十倍以上,如此丰厚的利润驱使之下,文灵殿自然会压缩各大学派的供给,然后在黑市上大肆发财。 也正因为如此,学者们为获得调制秘药的材料,不得不去黑市高价购买,将黑市的材料价格推得更高,又让文灵殿更丧心病狂地收缩对学派的正常供应,将更多材料投放到黑市去…… 程子听了一阵应天长与许半城的扯皮,两手轻轻一压,两人便消停下来。 “府库,必须得留下来。”程子摸了摸白花花的胡子,一脸和善地对着应天长说道:“还有各类秘档,矿藏地图,一概不能少。” 应天长脸上浮现讥诮之色,正要说话,程子便笑着说道:“不给也行,之前我与应执政切磋了一番,胜负未分,这次就请执政再次指点一二,老夫多年恪守规矩,难以窥见圣人的大自在之道,很想借应执政这一块他山之玉,琢磨琢磨我的大道。” “你……” 应天长手指程子,脸都绿了! 他可是听出了程子话语中浓浓的杀意! 什么琢磨琢磨,这是想打杀了他,彻底地不守规矩了! 好不要脸! 应天长心底愤恨地骂道。他之前就被程子砍掉了一条手臂,胜负早就分了出来,回到归墟又连翻遭到挫折,活下来就已十分艰难,此时他不过只剩下序列五的力量,还是打折扣的,与程子交手,那不是切磋,是单方面挨揍,连还手的余力都没有的那种! “南歌先生,若有兴趣,可以一起出手的。” 程子转头对着南歌子发出了邀请。 南歌子冷哼一声,没有理会程子。 她如今的状态并不比应天长好太多。面对挑衅意味浓厚的程子,南歌子除了隐忍别无他法。 “若此事得不到完好的解决,那么我只能请动儒圣,与殿主亲自交流一番了。” 程子并没有就此罢休,而是继续说道:“我正听说,殿主在星海一行颇有所得,想来圣人老人家也很希望与她交流交流。” “区区归墟之事,如何劳烦儒圣和殿主……”应天长深吸一口气,说道:“如程子所愿,府库和一应资料物资,都会移交过去……” 一应天长撸下拇指上的玉扳指,往前方一推:“这便是各类矿藏档案资料,都在这里了……至于府库,一共有十二座,我文灵殿镇守此地多年,劳苦功高,带走一半物资,不过分吧?” “自然不行。” 许半城接过话头,程子终究是儒家亚圣,这等事情不能亲力亲为。 “文灵殿每一年都会清空府库,将归墟所得运回文灵殿总部,如此已经有数千年的时间,积累下来的财富,早已惊世骇俗,区区一岁府库的库藏,也不肯舍弃吗?”许半城沉声说道:“百家学派刚刚进驻此地,十分迫切需要府库里的资源,不然将难以为继。” “四库!” 应天长咬牙说道:“不然我无法对殿主交代!” “两库……但有一个条件,若执政能答应,执政可以指定其中一个府库,随机带走一个府库里的东西。” 许半城慢悠悠地给出自己的条件。 应天长蹙了蹙眉,目光与南歌子不动声色地交流了一下,得到了对方的肯定之后,才问道:“什么条件?”言下之意,若条件可以,两个府库的物资,也是可以的。 “三年之内,镇渊军不撤离归墟,归议事堂节制,但文灵殿可委派监军入议事堂旁听,凡涉及镇渊军之事,都有提出建议权和驳回权——监军之举,此举是程子与百家巨头给文灵殿的善意,让文灵殿知道,不会刻意打压镇渊军,只是在过渡期间,镇渊军需要保持原来的职能,确保归墟平稳。” “期间镇渊军一切开销,折损和超凡者晋升的材料,一概由各大学派负责!”应天长沉吟片刻,便答应了这个条件。 实际上,文灵殿本来就没打算彻底撤出归墟,毕竟归墟有太多利益,文灵殿可舍不得放下。 这一段时间以来,已经有许多镇渊军里的军头,文灵殿的执事悄然去掉了原本身份,化身归墟里的自由超凡者,摇身一变,变成一个个要塞、壁垒和矿脉的主人。 这样一来,归墟就算还给了百家学派,可百家巨头组织起来的“议事堂”,也必须承认超凡者的既得利益。 镇渊军若能留下来,按部就班,从容离开,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可以侵夺更多属于百家学派的财富,应天长求之不得。 “这个自然,我们可以立下契约了。” 许半城满意地点头,请示过程子之后,从衣袖掏出一卷羊皮,撰写了相应契约文书,随后程子、应天长和南歌子都在对应的位置签名画押,最终以超凡之力规范了双方必须遵守契约的条款。 “很好……” 程子也很是满意地点头。 “轰隆……” 就在许半城将文书一式两份地分好,还没收起来的时候,岛屿一阵剧烈摇动。 设立在海眼周围的大阵瞬间被激活,磅礴的超凡之力压落,构建起了一道无形的屏障。 “怎么回事?” 许半城脸色苍白。他身为计然家巨头,超凡之力自然不弱,可却没什么交手的机会和经验,遇到危险自然慌张了一些。 “等等!” 应天长却是想到了什么,伸手去拿桌上的两份契约,却被程子按住了手。 “怎么?” 程子问了一句,却是不让应天长把手夺走两份契约。 “这份契约上有点小问题,我想修改一二……” 应天长额头上冒出了汗珠:“镇渊军桀骜不驯,怕是担当不了大任……那两库资源,我们也,也不要了……” “这可不行!” 程子面无表情:“白纸黑字的契约才签下就反悔,莫非你觉得我程某人的面子这么不值钱吗?” “兽潮!姓程的!你是故意的!你就是想让镇渊军在归墟之中直面兽潮!” 应天长明白许半城为何会好心给他两座宝库的资源了。跟归墟里的七万镇渊军比起来,这两库财富根本不算什么! 他更是心乱如麻,根据文灵殿的预测,兽潮最快也要五年之后才会到达,这也是他答应程子将镇渊军留下的原因,可没想到,兽潮竟然这么快就降临了!这如何是好! “此等诛心之论,应执政可不要胡说八道。”程子神色肃穆:“这只是巧合……既然有兽潮来袭,还请文灵殿上下协助议事堂,将损失降到最低。” 第二百二十二章 值得 应天长气得浑身发抖。 他很清楚兽潮的出现,意味着什么。 兽潮一共分为两种,第一种是偶发性,经常会出现的小股兽潮。这样的兽潮不会造成威胁,甚至都不被文灵殿所发现,就被归墟土著所消灭,或者扫荡完一个区域之后,便悄然退走,不会造成巨大影响。 第二种兽潮,便是眼下情况,文灵殿驻守此地数千年,也不过遭遇过几次而已。 大规模兽潮出现的时间并无规律,但文灵殿中的术士是能够通过秘术占卜,得知兽潮出现的大致时间。 而最近得到的占卜结果预示,大规模的兽潮,最快会在五年后出现。 文灵殿高层对占卜结果深信不疑。也正是如此,百家学派这时提出接管归墟,他们也就半推半就答应了。 兽潮出现,最好的应对办法就是抛弃一切,离开归墟,等待兽潮平息之后,再返回归墟,重建归墟里面的据点。 兽潮肆虐过后,归墟中的据点必然会彻底破坏,没几十年的时间都重建不起来。 “守不住!只能撤离!” 应天长马上说道:“规模盛大的兽潮一旦出现,都是成百上千万的异兽集体出动,归墟里的十万镇渊军,根本抵挡不了几天,必须要撤离,依托周边海域的大阵,扼守周遭防线!” “刚才不是说……镇渊军不过七万吗?” 许半城敏锐地抓住了数字。 应天长冷哼一声,心道老子隐瞒真实数字,奈我如何?除了镇渊军,还有数万与文灵殿签订各种契约,前来归墟寻宝的超凡者,这些人文灵殿都没统计进去。 除此之外,还有文灵殿从各国偷蒙拐骗而来的工匠、平民,更是以数十万计算。尽管这些人不是超凡者,但在归墟一些已经开拓成熟的城池、要塞之中,还是可以生存下去的。毕竟一些洗衣做饭,斟茶递水的活还是需要人去做的,能来到此地探索的超凡者,都不可能愿意从事这样的工作。 只是这些人的性命,并不被应天长所看重,甚至觉得,可以利用这些杂牌超凡者和普通人,稍微地阻挡兽潮席卷归墟的速度,为镇渊军争取撤离的时间。 “拿布防图来!”程子盯着应天长看了一眼,随后对许半城说道:“通知各派巨头和议事堂,商议对付兽潮之事,尤其是兵家、道家那几位,让他们手头上不管有什么事,都放下,立即过来!” “是!” 许半城拿起文印,快速地将程子意志传递出去。 “应执政!” 程子目光冷冷扫过应天长和南歌子,冷声说道:“请帮我下达命令给归墟里的镇渊军和超凡者,要塞里的普通人没撤出之前,镇渊军和超凡者不得撤离,超凡者可掩护普通人撤离时离开归墟,返回岛屿,身边没有普通人需要保护的超凡者,就近靠拢镇渊军要塞协防。” “……这!” 应天长五官都扭曲了:“程子,你可知道,这样一来,会有多少镇渊军和超凡者陨落归墟之中吗?为了一些普通人,付出如此巨大的牺牲,不值得!” 一些重要要塞里是有设立传送阵的,镇渊军和超凡者都能凭借超凡力量,抵抗远距离传送所带来的空间撕扯力量,可以轻松逃离归墟。 普通人就只能沿着普通往返的道路撤离,平时无事也要一两天时间才能进出归墟,兽潮一起,普通人根本没办法从这些道路撤离,若要保护这些普通人,镇渊军和超凡者,将会付出极其惨重的代价。 在应天长心里,杂牌超凡者死多少不过是个数据而已。镇渊军却是文灵殿的核心力量,这样的战损是不可接受的。 程子没理会应天长,而是从许半城手里接过了契约,轻轻地扬了扬。 如今镇渊军可是归议事堂节制,文灵殿有监军权,可这权限究竟有多大,程子根本没说。 “我记得,各大传送阵是可以扩建,降低传送要求的对吧?” 许半城轻悠悠地接话:“应执政应该有办法能够将传送阵降低到普通人都能传送的水准,如此一来,普通人能够从传送阵撤离,那镇渊军岂不是也能快速离开,这样一来,战损不就可以大大减少了?” “无耻!”应天长指着许半城的鼻子骂道:“你可知道,传送一个普通人,需要耗费多少材料资源?五个名额就能堆出一个低级序列的超凡者了!” “应执政果然有办法,那么……应执政必然会大发慈悲之心,拯救归墟之中的普通人了?”许半城一脸钦佩。 “胡……”就在应天长出口反驳之时,程子朝他投来冷冷的目光,下面的话竟然无法说下去。 “我们答应了。” 此时南歌子却开口说道:“我们会在最快的时间里拓展归墟里的传送阵,将普通民众转移出来,只是如此一来,前沿正面兽潮的要塞将会非常危险,还请程子和百家学派的超凡大能,出手帮要塞里的镇渊军一把,不要让他们白白牺牲……他们,终究也是人族超凡者,为人族流过血流过汗的。” “这个自然。” 程子点头答应了下来。 他的本意并非要将镇渊军当成消耗品,刻意将其耗死在里面,而是想通过这样的手段,让文灵殿愿意拯救更多的普通人。 “来人,把归墟全景图拿上来!” 南歌子不看应天长疯狂暗示的眼神,大手一挥,便让人将一张能够实时显示归墟各大要塞状况的地图拿了上来,展开铺在程子面前,开始说道:“根据以往的经验,兽潮预警已经出现,一个时辰之后,就会有大量的异兽出没……首当其冲是这里,这里……还有这里……从现在开始,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里,是撤离普通人的最好时机……我们只能尽可能多地将人撤离……” 随着南歌子的指点,程子也开始发号施令,让应天长配合布置阵法,从各大要塞中将普通人撤离。 许半城与议事堂的超凡者商议之后,很快一支由百家学派强者组成的超凡者队伍,进驻到了归墟深处,协防最接近兽潮的黎明要塞、黄昏壁垒、潮汐高墙。 百家学派的强者才进驻,异兽的怒潮便出现,黑压压的一大片,如同海啸一般轰隆而来! …… “我这安然居……都还没建成呢,就遇到了这样的事情,真是无语了。” 任正安连声叹气。 兽潮一来,这一片地区必然保不住,这一段时间的辛苦,算是白费了。 “有个地方,总比没有好吧……” 苏文认真地想了想,说道:“安然居外围不是有很多阵法已经完成组装,我们可以开启阵法,将安然居保护起来,至少可以保护一些被兽潮追杀的超凡者……甚至可以庇护一些达贡族。” 金坷垃怎么说也是他的属下了,那么金坷垃手下的达贡族,也算是他的力量。 按照金坷垃的说法,以往兽潮出现的时候,它的部族会遭受严重的创伤,十不存一。 “这么一个地方,可容纳不了这么多达贡……” 任正安给苏文脑袋来了一巴掌。 金坷垃的部族超过十万的达贡,可不是安然居所能安置得了的。 “那倒是……”苏文打消了这想法。 以安然居的容量,能庇护千人就已极限,体型庞大的达贡,能挤进来的只会更少。 “我有办法……让大衮想想办法吧……” 苏文呼出一口气,在心里默默沟通大衮。 大衮很快就回应了苏文,听苏文让它庇护达贡族,大衮心中很是诧异。 要知道,达贡族可是大衮创造出来的,虽然经过无数年的演化,如今的达贡与最初创造出来的不大一样,可依旧将大衮视之为始祖,各种祭祀是从不间断的。 但大衮从来就不把达贡族放心里,尤其他被儒圣封印之后,几千年都没回应过达贡族的献祭请求。毕竟是一群工具而已,大衮才没心情考虑达贡们的想法。 但苏文既然提出了要求,大衮也就只好表示可以提供一定的便利。 只是兽潮强大,大衮无力上岸庇护所谓的“后裔”,只能给予祝福,让达贡族可以在接下来的兽潮中运气好一些,增加存活的概率。 可在苏文看来,大衮这样的帮助跟没帮一样,自然是不满意的。 他当即提出要求,让大衮释放本体,将达贡族带入海中,避开兽潮的袭击。 大衮本来是想拒绝苏文这种要求,可当他注意到苏文身边出现一股熟悉的气息之后,抗拒的心情全无,甚至声音都变得谄媚起来:“其实……他们无须到海里,我,……小的可以上岸的……” “不是要付出代价吗?”苏文也是被大衮忽然转变的态度吓了一跳。敢情这货之前反复强调,它不能上岸这事是假的? “代价还是可以承受的……” 大衮扭扭捏捏……只是上岸之后,它发挥不出相当于接近人族超凡者序列七的力量,甚至可能被儒圣的封印所伤,此事一了,需要一场漫长的沉睡而已。 可能够与那些存在接近,一切代价都是值得的。 第二百二十三章 不待见 “始祖的意志竟然降临了……” 金坷垃感知到大衮传递而来的信息时,激动不已。 得到大衮的命令,大衮当即返回领地,召集部族出海,前往大衮所化身的大岛避难。 而苏文和任正安则指挥安然居里的达贡们,将之前所布置下来的阵法一一激活。 “呜……” 最后一个阵符刚刚激活,苏文便听到阵阵低沉的嘶吼在远处响起,声音由远而近。 “兽潮!” 苏文头皮发麻。 任正安倒是淡定,不慌不忙地站在高处,俯瞰远方。 他甚至拿出笔墨,开始书写记录。 这一次兽潮,对整个归墟来说都是灾难,可对任正安而言,却是一次晋升的机会。 “这样的灾难,在外面世界可不常见……各大名门正派,在这样的灾变面前,是可以获得好处的,许多在外界无法做到的仪式,都可以在这里轻松完成……” 任正安叹息一声:“就如兵家和墨家亚圣晋升仪式,便能利用兽潮来完成……” “嗯?” 苏文听到此话,耳朵一动,赶紧说道:“老任啊,说详细一些。” “你既是兵家,又有墨家文脉,就不要知道那么多关于高序列的东西,慢慢摸索更安全。”任正安对苏文的好高骛远提出了批评,他倒不是故意隐瞒,而是超凡世界拥有种种诡秘因素,知道越多,认知越容易被扭曲,如果苏文提前知道一些途径的高序列知识,那么苏文在晋升的时候,很可能获得一些扭曲的知识,与认知中的知识产生矛盾,引发种种问题。 “只能举例啊……兵家超凡者想成为亚圣,晋升仪式至少是在一场超大规模的战斗中,获得完美的胜利,而墨家就更难了,是在实力悬殊之下,守住一座即将被攻破的大城……” “……好吧。” 苏文苦笑一声,叹息道:“若兵、墨两家超凡者同时选择一个地方晋升序列六,那可就好玩了……” “这种事又不是没发生过……” 任正安瞥了苏文一眼,淡淡说道:“大梁国之前的国朝末年,便发生了这样的事,这样的结果便是,两位超凡者的晋升仪式持续了五年,双方伤亡百万将士,死伤的百姓更是不计其数,半壁江山彻底沦为废墟,无聊的是,两位超凡者最终都失控,双双陨灭或失踪,最终便宜了梁朝的立国之君,捡了个大便宜。” 任正安说得虽然隐晦,可苏文还是大受震撼。 “还有这种事……” “这种事多着去了。”任正安翻了个白眼。 “这两人,是不是都没死?” 苏文从任正安含糊的说辞里,似乎感觉到了一些模糊的信息。 “当然没死……”任正安一声冷笑:“两人为了晋升仪式,杀死杀伤那么多人,圣贤们怎么能容忍,全部抓了起来,扔到了星海里戴罪立功了。” 听得出来,任正安这一番话里带着嘲讽。 苏文自是能理解的。两位超凡者直接或间接害死了数百万人,流离失所之人更是不计其数,可最终惩罚却只是“戴罪立功”,只能说在“圣贤”的眼里,普通人的命,远不如两人重要。 苏文甚至认为,那些存在明明能阻止这样的悲剧发生,却选择了无视,也可以视之为他们也期待能够通过一场血流成河的战争,培养出两位序列六的超凡者,普通人的性命,不过是养蛊过程中的养分而已。 “嗐……” 苏文又叹了一口气。 他想到了更多。 桃夭。 只要条件允许,桃夭应该很快就能回到赊刀人的阶位,接下来自然是冲击序列六,到那时候……她会不会也会主动挑起一场战争? “归墟兽潮……还真是个好东西。” 苏文也终于明白任正安之前一番话的意思。 百家学派里的晋升仪式,部分中正平和,甚至带有让世界变得更好的意愿在其中。 但超凡者总能从中找到仪式的漏洞,采取取巧的法子晋升。这样一来,充满美好祈愿的晋升仪式,变得邪恶满满,对普通人造成极大的伤害。 兽潮出现,对百家学派来说,的确算是好事。 如墨家、兵家试图冲击序列六的超凡者,在此地便可大展身手,通过对兽潮的攻防来完成晋升。 纵横、名家,杂家,医家……每一个途径也会有对应的序列可以借助这个机会晋升,从高到低惠及百家学派。 当然,兽潮可不是请客吃饭,想从中获利,必然要冒极大的风险。 “这……或许就是诸子百家,从文灵殿手中拿回归墟控制权的根本原因吧?” 苏文重重地吁出一口气。 他原本以为,程子对文灵殿发难,表层原因是史家遭到压制,根本目的是夺回归墟主权,为的是里面源源不断供应的超凡材料,此外便是利用归墟险恶的环境,为各家学子提供历练的环境,让这些超凡者获得实战的经验。 然而程子与各派巨头的想法比苏文料想更具野心。 这些家伙……竟是冲着这一次兽潮而来! 这也意味着,百家学派的底蕴……实在可怕。 若没有足够多的超凡者卡在了晋升瓶颈之中,百家学派根本无法拧成一股绳,完成从文灵殿手中拿回归墟的壮举。 “希望他们能成功吧……” 苏文又是一声苦笑。 “他们最好成功。” 任正安轻轻摇头:“我对程子的性格有些了解……他为人并不喜冒险,除非有不得已的理由……应该在接下来,某些地方需要百家学派高端战力,所以必须要利用归墟兽潮来临的机会,培养出一批中坚和高端的战力……” “你的意思是说星海?” 苏文马上说道。 “好小子,悟性倒是不错。” 任正安点头表示了赞赏。 苏文抿了抿嘴,他才不会说,之所以下意识就说出星海,不过是因为“星海”这个词一直在他脑海盘桓,下意识就说了出来。 “星海可能出了变故,或者正处于危险前夕……” 任正安说出了结论。 “兽潮……到了。” 苏文深深吸了一口气。 兽潮从四面八方而来。 苏文一开始的目光是投向的海边,因为不少异兽从海水里冲出来,爬到岸边,但更多从地面一个个缝隙,洞窟里钻出,很快就朝着各处冲击。 苏文也看清楚了组成兽潮的异兽模样。 异兽竟像甲虫一类,身体带有甲壳,大部分身体是扁的,多足,看起来跟三叶虫很像,移动速度也不慢。苏文甚至看到,远处沙滩上有一些活沙,被异兽发现之后,很快就被撕成了碎片分食干净。 远近的鬼柳,也被异兽扑上去啃食一空,短短时间里,一大片的鬼柳林便没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黑压压的异兽。 “这些是铁壳兽……” 任正安神色还是很淡定:“绝大部分的铁壳兽只是纯粹的异兽,不带有超凡力量,还算是好对付的异兽,而且它们的铁壳都是精铁,用来锻造兵器,是上上之选。那些具有超凡气息的铁壳兽,它们身上的铁质可就是用来打造超凡武器的材料了,那些炼器大师,会很喜欢它们的。” “前提是……不要被它们吃掉。” 苏文可没有任正安轻松。 他可是清楚活沙跟鬼柳的厉害,可在铁壳兽面前,两者的反扑微弱无比,尤其是鬼柳,哪怕是一大片的树林,有着须根、毒素的保护,也一样无法阻遏铁壳兽的伤害,甚至它们的反击都没能杀死杀伤多少铁壳兽,被啃得连木屑都没剩一点,便足以让人清楚,铁壳兽的恐怖。 “我们的阵法……不会被它们突破吧?” 苏文战战兢兢地说道。 “想什么呢……” 任正安对自己设置下来的阵法充满了信心,他傲然说道:“第一道阵法,就能屏蔽它们对安然居的感知,大部分的铁壳兽感应不到这里的存在,至于……” “咔咔……” 任正安话音未落,苏文便看到有一些铁壳兽已经爬到了阵法边缘,试探地伸出刀锋前肢,敲着阵法。 这些铁壳兽身上多少都具有超凡气息,此时的它们感知到了阵法的存在,并试探地发起攻击。 任正安有些尴尬地看了苏文一眼,见苏文注意力都放在了这几头铁壳兽身上,他哼哼一声,阵法忽然闪过一道青光,这几头铁壳兽如受雷击,身上冒起一股黑烟,肚皮朝天,肢体抽搐几下便死去。 “咳咳……至于发现阵法存在的,也活不了。” 任正安继续云淡风轻地说道。 苏文连连点头。 “你们闲着干什么,该干活的就干活,该维系阵法的就维系阵法!” 任正安见安然居里的达贡工匠们瑟瑟发抖,只想找个地方躲藏起来,不被铁壳兽发现,便拉下脸说道:“想活命,就赶紧把里面各处地方给完善了,不然迟早难逃一死。” “喏……” 这些达贡能听懂人话,也能做一些精细或粗糙的活,但能表达的意思却不多,大多数时候只能用单字回应。 “第一波兽潮,是奔着黎明城堡而去的……那里有力量吸引它们。” 看着绕开了安然居的铁壳兽,任正安若有所思。 “谁在那里晋升?” 苏文捧哏似的问了一句。 “谁知道呢……” 任正安淡淡说道:“只要不是术家就行……其他学派干活,就算把事情搞砸了,也不会引来大灾难。” “术家会?” 苏文皱起了眉头。 他发现,任正安似乎一直都不待见术家。 第二百二十四章 塌不下来 “术家本就是灾难的代表……这些人鬼鬼祟祟的,你根本不知他们在干什么,也不知他们身上掌握了什么秘密……大家都说,纵横家和名家,整天挑动是非,制造混乱,从中获利,面目可憎。可实际上,术家九派,一个个藏身黑暗之中,整天不知他们在谋划着什么,这才真正令人担心。” 任正安长长叹了一口气:“很多事情上之所以变得更坏,都可以看到术家的影子,只是抓不到他们的把柄,各学派也只能作罢,无法深究。” 涉及历史往事,任正安很谨慎,含糊其辞。苏文觉得任正安似乎说了很多信息,可仔细琢磨下来,却发现这货说了个寂寞,最终忍不住问道:“术家……究竟图啥?” “我哪知道,我要是知道就好了。” 任正安摇了摇头:“你只需记住,若是认识术家的人,一定要小心再小心,这是史家前辈们血的教训。” 苏文犹豫了几秒:“……那岂不是说,遇到术家,是不是要先下手为强?” “……这……” 任正安倒是愣了愣。 这可是他从没想过的处理方式。 尽管各大学派都提防,不待见术家,可终究还是把术家视之为名门正派之一,不会将他们视为邪门歪道,人人喊打,只是心里对术家的人都会格外谨慎,小心着他们背后的算计。 苏文这样的态度,实际上已经将术家视为邪门歪道,黑暗道路了。 “那倒不用这么极端……”任正安沉思几秒,才开口说话:“只要小心提防便是了,术家并不好招惹。”他很是担心苏文见到术家学者就痛下杀手,到时候术家没被人人喊打,苏文便成百家学派的公敌。 “这跟没说不一样吗?” 苏文很扫兴。 看了一眼蹲在屋顶上,无精打采看着四处涌现的铁壳兽打哈欠的核桃,苏文心安不少。只要有核桃存在,不管是兽潮还是术家,都不是什么大事。 “我们就在这里等着?” 苏文见任正安竟从宝囊里掏出一袋五香蚕豆,两壶小酒,还给苏文分了一壶,准备开喝,苏文一脸震惊。 “不然呢?” 任正安神色平静:“在这种情况下,你还想干点什么?” “这……” 苏文倒是被任正安这一句反问给难住了。 离开安然居杀铁壳兽? 算了吧……苏文相信,就他这点实力,陷身兽潮之中,最多坚持两刻钟就会被吞没。 “那总不能什么事都不做,等兽潮过去吧?” 苏文总觉得,兽潮出现,整个归墟里的生灵,包括人族超凡者都陷入危险之中,而他们却什么都不做,实在说不过去? “急什么?” 任正安拈起蚕豆,放在嘴里嚼得咯嘣脆响,慢慢说道:“铁壳兽不过是序幕而已,会有越来越多的异兽出现,而且更加可怕,等它们出现的时候,到时候有得你忙的,现在……你就老实等着,好好看看,这一次的兽潮……这对你将来有莫大的好处。” 苏文一脸纳闷。他是第一次见兽潮不假,可任正安的经验也是一样的,为何他就如此笃定,判断接下来要发生的事? “史家的高阶超凡者,不是你这种小菜鸟能够想象的。” 任正安看着苏文,云淡风轻的一句:“能够在归墟混到现在的超凡者,基本不会被铁壳虫伤害到,必然能找到安全地区暂避风浪,铁壳虫的首要目标也不是人族,而是归墟中的各族。” “也不知金坷垃的部族怎么样了……” 苏文叨念了一句。 金坷垃的部族临近归墟暗海,也是铁壳兽上岸的主要区域之一,必然会遭到铁壳兽的攻击。 也不知大衮是否能够保护得了这么多的达贡族。 他当即沟通了大衮,得到了大衮传来的信息。 大衮的庇护很及时,金坷垃还没回到部族的时候,它的意志便已覆盖在了达贡族的领地之中,不仅只有金坷垃的部族,其他的达贡族也得到了他的庇护,虽然没有金坷垃部族所得到的庇护多,但始祖的意志出现,对濒临灭亡危险的达贡族来说,便是打了一针强心剂,可以支撑很长一段时间。 铁壳兽扑向这些族群的时候,遭到了顽强的抵抗,而且这些达贡族也放弃了以往敌视的态度,互相支援,弱小的部族甚至迁徙到了大部族当中,同心协力,一起抵御兽潮的的袭击。 金坷垃本来是想按照苏文的建议,将部族带到大衮所化身的岛屿中避难,可听到一些部族首领的求援之后,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开放部落,收容了许多前来投靠的达贡,祈求大衮降下祝福之后,便准备死守部族,死战不退。 “真是一条筋……” 苏文得知这个结果之后,倒抽一口凉气。 “这很符合达贡族的性格……” 任正安并不觉得意外,金坷垃虽不是达贡族的共主,却也是第一强者,平时也颇得达贡们的拥护,此时各部族前来投靠,它绝不可能置之不顾,一走了之。 而且……兽潮对它来说,并不算是真正的危机,而是一个提升血脉力量机会,不仅仅是它,对整个达贡族来说,也是如此。 当然,在整个过程中,肯定会有绝大部分的达贡死去,可达贡们并不在乎。 只要部族还有妇女小孩,只要部族有更强大的存在,部族就不会灭亡,经历过短暂的低谷之后,只会变得更加繁荣昌盛。 这是达贡们应对兽潮所积累的经验了。 所以在金坷垃看来,若它放弃了这一次机会,它想媲美序列六强者的机会就要过几千年才有,而且到那时候,它可能已经衰老,未必能够抓得住机会了。 这一次被其他的达贡或者族群的强者甩下来,以后“金角大王”的名号可就砸了。 这是绝不能容忍的,尽可以很轻易就作出了选择。 大衮将金坷垃的意思传递给苏文之后,也询问苏文,是否强行将金坷垃带走?毕竟金坷垃此时不过是苏文的奴仆而已,主人的意志,高于一切,并不随金坷垃自身想法所转移。 “不了,就让它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吧……” 苏文寻思过后,作出决定:“达贡族的命运,终究还是它自己决定更好……至于金坷垃,它变得强大一些,对我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如您所愿……” 大衮的意识缓缓退去,随即又给达贡族给予了更多一些的祝福。达贡族终究是它的创造物,来自它的祝福,多少能够提升达贡们的运气。 当然,运气也不过是实力的一小部分,面对汹涌的兽潮,达贡们到底能存活下来多少,还是要看它们自身的力量。 “叮当……” 任正安腰间的文印响起急促的声音,他拿起一看,便把文印扔给了苏文,笑道:“果然,百家学派瞅准了机会,在这时候大肆派人进驻归墟,借助这一波兽潮晋升了。” “啊哈?” 苏文接过文印一看,却是发现,文印里的消息还是通过文灵殿的渠道发出的,这消息能够发到所有在文灵殿登记造册,探索归墟的强者的文印上。 消息提示,兽潮突然来袭,在要塞之外的超凡者,立即放弃手头上的一切工作,抛弃辎重,朝最近的要塞、壁垒靠拢,参与协防和有序撤离归墟。 除此之外,消息还称,诸子百家已对兽潮来袭做了预案准备,儒家亚圣程子带领大量超凡者进驻此地,大局总体可控,无须太过担心云云。 “果然……” 看到程子已经现身归墟的消息,苏文也是松了一口气。 这样一来,儒家在归墟就有两位亚圣层次的强者坐镇,这时候文灵殿想趁乱搞事情,也得掂量掂量后果。 “文灵殿在归墟虽然名声狼藉,可不得不说,在过去的几千年里,还是有功劳的。”任正安说道:“他们的手段说不上光彩,但在极短的时间里控制住了归墟的局势,而且几千年里没出大乱子,还给百家学派稳定提供各种材料,这方面的功劳毋庸置疑。” 苏文点头称是。理性看待问题的心态,苏文还是有的。凡事都有两面性,苏文看得到文灵殿的坏处,自然也清楚文灵殿的历史地位,以及曾经为人族所作出的贡献。 任正安叹气说道:“只不过功劳归功劳,祸害归祸害,我们不能因为文灵殿曾经的功劳,就无视他们越来越过分的事实……” 苏文点头更快了。 他可没想到,任正安竟然还有这等觉悟,都能辩证看待问题,具体问题具体分析了。 “最近几百年,文灵殿的确腐朽了,就算没有程子和各家巨头的干预,归墟也必然会出事,到时候怕是越发不可收拾。”说到这里,任正安有些忧心:“这只说明一点,文灵殿的殿主,可能出了点问题,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把目光放到归墟之中……如果她一切安好,归墟自然不会有众多乱象,程子也不可能会主动提起,将归墟收回。” “还有这种事……” 苏文暗暗心惊。但这种事情的档次太高,完全不是他所能够接触的范围,也只能遐想而已。 “不用想太多……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呢……” “那兽潮来袭,你肯定能顶得住,对吧?” 苏文望着远方,开口说道。 第二百二十五章 行得很 全新的异兽出现了。 一开始苏文以为只是海里的海兽被兽潮驱赶,离开了海洋,往陆地逃亡。 可很快他就意识到自己判断出错。 从海里爬出来的依旧是异兽,长得跟铁壳兽也有几分相似,只是身躯却大上百倍不止,看起来像是变异的蜈蚣,密密麻麻。 这些巨型异兽出现,铁壳兽的便四处逃散。巨兽跟在它们身后,大肆掠杀,所经之处,无数铁壳兽被碾压成堆堆肉泥。 “这些家伙……连同类都杀啊……” 苏文头皮发麻。 在他看来,巨兽便是大号的铁壳兽,本质没区别。 “这可不是铁壳兽……” 任正安也正色起来,从屋顶站了起来:“这是巨蚣,什么都吃,这也就算了,这玩意除了核心内丹,全身上下没有一点东西是有用的,还好的是,它也没毒,就是皮肉粗糙,很难杀死。” “这还不够棘手吗?” 苏文被任正安一番话整得哭笑不得。 但很快,苏文就笑不出来了。 巨蚣可不是铁壳兽,无法发现安然居所在,巨蚣很快就意识到周围有个区域散发着超凡气息,什么都吃的它们,对超凡气息物品尤其嘴馋,便嗷嗷地扑了过来,一头撞在了最外围的防御屏障上。 “狗东西!” 任正安和苏文同时骂了一声。 阵法屏障受到上百头巨蚣的撞击,微微摇晃了一下,散发出了幽幽的光芒。 光芒虽然很快黯淡下去,对光线敏锐的巨蚣们却捕捉到了异样,更多巨蚣围拢过来,撞击着明明空无一物,却怎么也越不过去的区域。 “阵法……能支撑多久?” 苏文捏紧手中的刻刀。 “这可不好说……” 安然居的阵法,并没有彻底布置完成,只能发挥出大阵不到一半的力量,好在阵法的核心是地缝中的黑质能量,只要黑质还存在,就可以源源不断地转化为防御之力,可以说是无穷无尽。 也正是因为有黑质的存在,任正安才会选择此地,杀了银角大王,抢了达贡的地盘建造新居,但因此引来金坷垃的追杀,就是另外的故事了。 “兽潮出现,归墟里面的规则会变得混乱不可预测,地缝中的黑质也可能会消失,若黑质消失不见……那……” 任正安说到这里的时候,便没有继续往下说。 但到这时候,他说不说,苏文都能够理解其中意思。 支撑阵法的力量不复存在,那么阵法自然也难以为继,消失不见。 “……那你还这么淡定!” 苏文心里有些发虚,看了一眼趴在屋脊上发呆的核桃,苏文赶紧凑近一些,伸手给它顺毛。 哪怕此时出现的是巨蚣,也一样没能让核桃感觉不安,没有半点变化。 核桃歪了歪脑袋,苏文赶紧从怀里摸出最后剩下的小半袋栗子,开始剥壳——兽潮之下,老任未必可靠,想活命还得靠核桃。 别看核桃的爪子小,可那把金坷垃摁在地上抡着王八拳的伟岸姿势,苏文记忆犹新。 “呵……” 任正安看着核桃吭哧吭哧地啃着板栗,忽然觉得手里的蚕豆就不香了。 “我一个历史学者,做学问的,淡定一些怎么了?” 他嘀咕一声。 “哦!” 苏文应了一声,声音里似乎有些不屑。 严格来说,他也是历史学者,不过序列比任正安低一些就是了。 “不过是隔着三个序列而已……” 苏文在心里补充一句。只是很清楚,当今世上,史家途径的序列四是多么罕见,绝大多数的史家超凡,序列三便是终点,没有更进一步的可能。 苏文文脉基础相当坚实,史家途径的序列三问题不大,但序列四甚至更高的序列,还得看机遇。 “咔嚓……” 此时阵法传来碎裂的声音更大。 “有麻烦了……” 任正安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本想着在屋顶喝着小酒看热闹,没想到巨蚣还跟他给杠上了。 他当即从屋檐飞下,去到一处隐秘之地,将几个备用的阵法激活。 这些阵法是用来加强安然居的隐蔽性的,在之前没有使用,是因为任正安想给周围的超凡者留一条活路。 超凡者在逃命的时候,只要释放出感知,便能察觉此地有阵法波动的气息,便能发现此地有个安全据点,可以前来寻求帮助。 可没想到的是,巨蚣能够循着这点微弱的阵法气息,对阵法发起了蛮横的进攻,完全不可理喻。 屏蔽气息的阵法开启之后,巨蚣的攻势骤然减弱了许多。 不少巨蚣茫然地抬起口器,对着空气胡乱咬合,却是找不到阵法位置,对着空气攻击一阵之后,便没有继续缠着安然居方向不放,转身摇摇晃晃离开。 “有人!” 苏文这时却看到,在兽潮涌来的方向,有几个人影在快速逃命。 但苏文也看到,在任正安开启屏蔽阵法的时候,正往这方向奔跑逃命的超凡者,脚步骤然停滞了一下。 他们应该能够感觉到,前方阵法的气息已经消失不见。 一般而言,可以理解为据点已被击破,保护安全区的阵法已经失去了作用。 这样一来,这些人不大可能还会往这边跑,而会另选他途。 “糟糕!”苏文心里暗道一声。 如今整个归墟到处都是汹涌的兽潮,距离安然居最近的一个据点,还得折路沉魂湾,沿着河床穿梭溶洞,走上四五十里,才能抵达铁穹要塞。 铁穹要塞自然是相对安全的,不仅仅有谢勋等超凡者汇聚其中,就连攻打他们的数千镇渊军也与他们达成了临时合作,同心协力,守在要塞中,等待传送阵法的建成,离开归墟。 但这些在野外被兽潮追杀的超凡者,根本逃不了那么远。 “老任!” 苏文对任正安喊了一句:“释放一点气息出来,救救他们!” “……草!” 任正安骂了一声。 阵法的开启和关闭可不是那么容易,对阵法的破坏更是严重,自然是不可能开启之后关闭的。 “我出去接应他们,你就留在此地不要动!” 任正安顺口就说了出来。 “……你不会还想给我带几个橘子吧?” 苏文脸色不大好看。 “……想什么呢?!”任正安朝天翻了个白眼,都什么时候了,说这些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话很好玩吗? “都什么时候了……还想吃橘子,归墟哪来这玩意!” 任正安骂骂咧咧的,身形一闪,便从苏文眼前消失不见。 “……”苏文也是无语自嘲了一下:“这时候我还玩梗,心也是挺大的……” 当然,如果任正安知道这个梗,肯定会不忘占便宜,而苏幕遮就肯定不会只想占便宜……他只会认真去想,哪里有橘子,给他的好大儿整几个…… 苏文看到任正安的身影出现在了阵法之外,而后就只能看到一串残影,快速朝远处飞去。 “地支……能看到远处那些人吗?” 呆在屋顶干着急,苏文只能询问地支,能不能将远处的情景展现出来。 “可以的……爹,还高清咧。” 地支乖巧地应了一声,影像便出现在苏文意识之中。 “郝愚,不要管我,放下我……你们快跑啊!” 影像中,一个左臂挂彩,血污染了一身的超凡者撕心裂肺地吼叫着。 他被同伴背在身后,艰难腾挪,躲避着巨蚣的攻击。 巨蚣张大着大口,正从身后扑来,幸好同伴腾挪及时,两人躲过一劫。 只是背着受伤同伴的郝愚,脚步也虚浮许多,力量似乎已支撑不下去。 “该死的臭虫子,给大爷死!” 另一边,一名身材矮小,却两手握住一把比他还长的大刀,怒吼着劈向巨蚣,将一头巨蚣当头劈成了两半,紫红色的污血迸溅,染了他一身。 “哈哈哈……来呀!” 矮小汉子又接连发力,状若癫狂,挡在了郝愚身后,将几头巨蚣拦下,在他不要命地劈砍之下,三四头围攻而来的巨蚣被砍成了几截,可这莽汉也不好过,挥刀空隙,被一头巨蚣一头撞在了身上,身体便飞了起来,落地之时,还险些撞在了一名同伴身上。 落地喷了一口鲜血之后,矮小汉子气息颓靡,已难以支撑,甚至连手里的大刀都举不起来。 “呔!”可他一抹脸上血污,膂力再次爆发,发出大吼之后,抡刀再次劈砍,一刀砍在了那头继续想撞他的巨蚣的口器上,用力一搅,超凡力量瞬间爆发,将这头巨蚣整个脑袋都炸得粉碎。 “好家伙……这是个兵家超凡?” 苏文从矮小汉子的气息上看出了端倪。他身上似乎有着兵家特有的秘术“钢铁意志”和“爆发”,短时间里可以提升力量和勇气,一身战技也炉火纯青。 “是的,序列不高,不过是序列三的‘千人敌’。”地支给出了解释。 “千人敌?” 苏文一怔。他拥有兵家途径序列一的实力,也在晋升仪式中获知了兵家序列二的名字是“游骑”,却是不知道序列三为“千人敌”。 从“游骑”变成“千人敌”,这进度是不是太快了一些? 苏文在心里暗暗吐槽了一下,也暗暗猜测,那兵家的序列四,岂不是该叫“万人敌?” “钟晦,你还行不行?!” 郝愚回头看了一眼矮小汉子,发出忧心的一句。 “赶紧滚,老子行得很,别啰嗦!” 钟晦发出低吼,两手持刀,一脸决绝。 第二百二十六章 义不容辞 “好家伙……” 就在这时,任正安出现在了钟晦身旁,听到钟晦豪气冲天,视死如归的宣言,倒是有几分踌躇,赞叹一声之后,用商量的语气说了一句:“那我就把你留在这里,继续跟这些虫子纠缠?” 任正安可不是在调侃! 他是认真的! 史家超凡者最应该恪守的原则,不是参与历史的进程,而是记录整个过程! 如果钟晦选择在这时候慷慨就义,掩护伙伴的离开,身为史家超凡者,最该做的不是救人,而是记录下钟晦的壮举。 “别,别介样!” 看到身旁突兀多了一个人,钟晦吓得不轻。 尤其是看到任正安随手一拍,将一头巨蚣拍飞之后,钟晦便意识到,身边来了个了不得的高手。 求救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如果能够求得来帮手,钟晦都愿意跪下来狠狠磕几个大响头。 “往前面去!” 任正安没废话,大手伸手一拿,钟晦手中的大刀便落在他手里,他轻轻一划,一道寒光便闪现,迎头扑来的七八头巨蚣身上便出现一道恐怖的伤口,口器里发出凄厉的惨叫,扑地不起。 “好家伙……” 苏文在画面中看到这一幕,浑身激动地哆嗦了一下。 老任是真的强啊! “这就是……史家的序列四……不对!” 苏文忽然想起。 任正安反复跟他强调,在晋升史家序列二之前,其他兼修的序列一定要先到了序列二,再做考虑。 而如今,任正安已经在寻找机会,冲击史家的序列五,这意味着…… “老任其他的超凡途径,已经是序列五了!” 苏文颤栗了一下。 序列五的超凡者,哪怕是归墟这种地方,也是高位存在,处于金字塔顶端的一小撮人。 任正安既然在冲击史家序列五,他至少也需要六家,甚至是八家超凡途径的序列五实力作为支撑! 这也是史家途径的超凡者,极难晋升的原因。 “这家伙……是开了挂吧?” 苏文情不自禁地叹息。 他原本以为自己算是个挂逼,可没想到任正安更厉害,强大得毫不讲理。 “兵家……他展现出来的,就是兵家的战技……” 苏文看得清楚,任正安此时用的就是钟晦与巨蚣厮杀时的招数,可在威力上,却不是钟晦所能比拟的。 “风来!” 苏文更是看到,任正安斩杀了数十头巨蚣之后,很快便施展出了他研究出来的旋风之法,呼啸而起的狂风,飞沙走石的同时,将数以百计的巨蚣掀翻,撞击在一起。 混乱之间,巨蚣胡乱撕咬,彼此之间互相攻击,一时间,巨蚣组成的兽潮出现了混乱。 趁着这一会,任正安一手提起了背着同伴的郝愚,一步便回到了安然居中,气定神闲,将其手里的两人丢了下去。有了任正安的指路,其余的逃难超凡者也循着方位,很快靠近,任正安不时出去帮忙阻拦巨蚣,一行八位超凡者全部安全撤到了安然居中。 “就在此地暂时休息吧,不要乱走动。” 任正安淡淡一句。 “多谢恩公……” 郝愚诸人感恩涕零。 “这里……不是银角大王的老窝吗……” 有超凡者认出了身在何方,只是眼下的安然居,跟过去的达贡部族的聚居地完全是两个样子。 看到周围还有不少达贡吭哧吭哧扛着建筑材料,到处奔走,修筑房屋建筑,几位超凡者心里的震惊更是难以言喻。 达贡是什么样的族群,探索归墟久了,不可能不知道。 达贡虽有一定智慧,可像人族一般盖房砌墙,甚至还能维护阵法……实在是不可想象。 可眼下他们所看到的一幕,就是如此。 在任正安的的指令之下,达贡们履行着各自的职责,它们未必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可在职责范围之内的事,却十分完好。 当然,纯粹依靠达贡的能力和智慧,想契合任正安的想法还是有难度的。 但这难不倒任正安,他直接用秘术,将相关的能力植入到了对应的达贡意识之中,只要达贡不断重复工作,就能熟能生巧,最终彻底掌握与之相关的技能,哪怕秘术的效果消失,达贡们所形成的肌体记忆也足以让它们把各自的活干好。 不明原因的超凡者们看到这一幕,自然觉得不可思议。 “达贡……竟然还能驯服,驯服也就罢了,它们还能干精细活……这怎么可能……” 受伤最重,让郝愚不要管他的超凡者姓武,名无咎,出自墨家途径,而且走的还是技术流派,看到这一幕,更是震惊不已。 别人看的只是热闹,他看的可是门道啊! 尽管不知任正安是用什么办法让这些达贡具有如此能力,但这种办法要是能推广,归墟里有多少土著可以利用? 武无咎想到这里,呼吸都重了几分。 “真是奇迹啊……” 武无咎低声感叹着。 “是啊……能活下来真是个奇迹。” 郝愚在一旁应了一声。他还以为武无咎是在感慨获救之事。 郝愚招呼同伴们就地坐下,拿出药物疗伤。 “这一群人……修为可不算弱。” 苏文看到出来,郝愚修为最高,应该拥有序列五的实力,而且还是个杂家高手。 至于其他人,大多数人都是序列四,一半正派出身,另外几人则是黑暗途径,苏文只发现他们气息驳杂,具体是什么途径的超凡者,却不好辨认。 几人之中,当数兵家序列三的钟晦最让苏文刮目相看。这群逃难者中,序列最低便是他,可他爆发出来的战力却也是最瞩目的,若不是有他拼死抵抗,拖住了最凶悍的几头巨蚣,恐怕这一行人早已被兽潮所吞没。 “你们怎么会在这附近?” 苏文抱着核桃,来到郝愚旁边,好奇地问道。 他无意刺探几人的隐私,但出于好奇,还是想知道究竟这些人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要知道,这附近可是金坷垃和曾经的银角大王的地盘,一般超凡者绝不会轻易涉足,招惹这两个部族。 一名头发蓬松如狮子,阔口大鼻,身上散发着黑暗气息的大汉瞥了苏文一眼,低头处理手臂上受伤的腐肉,瓮声瓮气地说道:“小家伙,邂逅,不该问的就别问,我们就借个地方避避危险,事后会送上报酬的。” “辜颂,客气点。”郝愚瞪了大汉一眼,对着苏文客气说道:“小兄弟,我们几个兄弟是专门探索险要之地,绘制地图,卖给文灵殿的归墟猎人,这次出海探索归墟海的尽头,没想到回来路上遇到了兽潮,若不是遇到你们搭救,怕是要遭大难了。” “原来如此。” 苏文点了点头。 他听得出来,郝愚说的并不是实话。 归墟中的每一个超凡者,都可以称之为归墟猎人,并不会有超凡者刻意去绘制地图,以此谋生,因为在归墟从事任何一种职业,都比这个挣钱。因为绘制地图,可以在探索归墟的过程中顺手为之。更多超凡者也不会主动把绘制的地图上交文灵殿,而是私藏起来,私底下自用,或者偷偷交易给有需要的超凡者,所能得到的报酬,可比贡献给文灵殿多太多了。 苏文也懒得追问下去。 每个人都有秘密,既然郝愚等人不愿意说,他也懒得问。 救助这些超凡者,他也没想过索要报酬,纯粹是因为对方是人族而已。 “你们就在这里休息,报酬什么的就不用了。” 苏文看出众人眼神中颇有戒备之色,转身便退去。 “郝老大,这地方真是个好去处……不如我们……”辜颂似乎对安然居有着不该有的想法,此时缓过一口气,心思便活络起来。 “噤声!你想死,别把兄弟们啦拉到坑里去!” 郝愚听到这话,脸色都变了。 在归墟能够活这么久,可不是拥有杂家序列五的力量就够的。别看苏文似乎很弱的样子,可出手救他们的任正安,可是强大到令他感觉恐怖。 觊觎这样的存在……辜颂是几个菜喝成这鬼样子? “……嗐,我不就是说说嘛!” 辜颂一脸不在乎。 他也就图个口嗨,真让他去干这样的事,他未必有这个胆量。 “说说也不行,引起误会了怎办?!” 郝愚憋着一肚子火。 苏文在心里冷笑。 他与这几人距离不算远,听得可是清楚。 任正安更是一字不漏,若这几个家伙忘恩负义,心里有点不该有的想法,这么一会,他们可能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一下子哔的一下,又重新出现在兽潮之中了。 “爹啊……归墟里的超凡者,素质还真低。” 地支有些失望:“他们就不能恶心一起,就拿刀行凶吗?” 地支很是希望,苏文能够“日行一善”,惩戒奸恶。可惜它当真了,辜颂却是说说而已。 “还是省省吧……安然居不一定能支撑多久,想动手有大把机会,别老是打这些超凡者的主意,兽潮才是我们的敌人。” 苏文很是无奈地说道:“到了那时候,你可不要出工不出力。” “怎么可能!” 地支振振有词:“消灭兽潮,就是维护正义,维护正义,义不容辞!” 第二百二十七章 保护费 “要不要把这群家伙扔出去?” 任正安在安然居里转过一圈之后,回到了苏文所在的屋顶。 辜颂说的话,他是一清二楚。 而在归墟混迹多年,任正安自然也知道这群自称是“归墟猎人”的家伙身份。 “别看这群家伙弱,可他们的名头可不小,领头那位,叫郝愚还是郝愚蠢的,可是什么十大还是五大恶人之一,这个团伙自称“隐狼帮”,做的是没本买卖,专门黑吃黑,不是什么好人。” “……他们不是什么好人我信……可是说他们弱,不至于吧?” 苏文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从超凡序列看,隐狼帮最弱的便是钟晦,一身兵家锐气,势不可当,最强的郝愚更是杂家高序列,虽然一路藏拙,可杂家的手段驳杂繁复,不好招惹。其余人也个个煞气冲天,不像是好对付的样子。 “土鸡瓦狗而已。” 任正安挑了挑眉头:“以往我住的地方……要是被这些家伙闯进来,可不会让他们活着离开。” 任正安说的可是实话,苏文可是在安全屋那边看得清楚,吴三藩等人被达贡追杀的实话,山穷水尽都不敢翻入安全屋里,直到得到他的邀请之后才敢进来。 “你建安然居,不就是为了多救人嘛……” 苏文不是滥好人,可是把人救到安然居再赶出去,怎么说都过分,便好言劝阻:“等兽潮过去,再让他们离开就得了。” 任正安点头称是,从衣袖里掏出白纸,记录起见闻。 郝愚一行人似乎也注意到了任正安的态度发生变化,战战兢兢。偌大的一座安然居,他们只敢待在任正安划定的位置,不敢乱动。 “都怪你!狗东西,胡乱说话!你可知道……那一位是谁吗?” 队伍中有超凡者低声怒骂辜颂。 “我就是随口说说……再说了……在这地方,不是一向如此,咱们以往不也这么干……” 辜颂有些不服气。 “咱们不是好人,可也不是什么坏事都干!恩将仇报的事,以往可没做过,以后也不会做!” 郝愚声音平静,但他还是动了点小心思,声音稍微提高一些,这样一来,哪怕任正安和苏文无心偷听,也能隐隐听到他们交谈的内容。 他想通过这样的方式释放善意,表达自己一行人并无恶意,千万不要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大动干戈。 “辜颂,闭上你的臭嘴吧……” 撩起衣角擦刀的钟晦忽然目光如电,死死盯着辜颂:“救我们的人,是史家超凡任先生,这是他的地方,你想想……你他娘的运气得多好才有机会出现在这里,嘴巴还不干净一些,你是想大伙都死在这里?” “我……草?!” 辜颂本还想反驳几句,可“史家”,“任先生”这样的词汇在他的脑子里形成印象之后,整个人便碉堡了。 “任,任……那个任先生?!” 辜颂顿时结巴起来。 “除了他还会有谁?!” 钟晦将比他还高的大刀擦洗干净,手指在刀刃旁抚摸着:“你要是想死,可以直接说,兄弟一场,我包给你个痛快,不要害死我们!” 辜颂当即把头一缩,不再说话。 史家超凡任正安,从来都是独来独往,心硬如铁,独断狠辣的家伙。 他划定的地方,超凡者看到只能立即退避,稍有触犯,便是死路一条。 遇到麻烦,也别想着此人的解救,任正安一向遵循旁观者的准则,绝不参与任何一方的恩怨。 但是……若是招惹了他,就是自寻死路。 已知死在任正安手里的超凡者,从文灵殿的高级执事到归墟中的高序列超凡强者,光是序列五就超过一个巴掌之数。 无论是单打独斗,还是想对他群欧,都没见他发憷,从无战败失利的个例。 关于任正安最辉煌的战绩,当数几年前与文灵殿的苏幕遮一战。 当时归墟已经风传,苏幕遮修炼秘密途径,无限接近序列六的实力,整个归墟强者排行榜里,至少也是前十的存在。 苏幕遮手下还有十二个傀儡。大部分傀儡被炼化之前,都具有序列五、序列四的实力。 就算亚圣层次的存在,面对这样的苏幕遮,恐怕也得小心。 可任正安还是将苏幕遮击败,最终让人真正意识到,史家的序列四,跟别家的序列四不是同一个概念,这样的家伙,能不招惹就别招惹。 “我是不是该去道个歉?” 辜颂有些慌神。 “别……说多错多。” 郝愚很清楚这位同伴嘴巴,好话在他嘴里说出来,都可能变了味道,最终引来莫名其妙的麻烦。 尤其是在任正安这样不好相处的大能面前。 “嗐,早知道就跟那小……那帅气的小伙子好好聊聊天了,看我这嘴巴,就是该死!” 辜颂后悔不迭。 “等离开这里的时候,我们奉上一份大礼就是了……任先生既然愿意给我们提供庇护,自然不会计较我们的小冒犯。”郝愚一咬牙说道:“那一块龙涎琥珀,拿出来!” 龙涎琥珀是他们这一次出海最大的收获。按照郝愚的说法,这一块龙涎琥珀,可以从文灵殿手里换得杂家序列六的秘药配方,还得连同材料,如果文灵殿那边良心发现,甚至还会送一两件超凡物品作为添头。 一名超凡者马上解开了包囊,递到了郝愚手上。 “大伙没意见吧?” 郝愚环视周围。 众人想了想,随即摇头。 龙涎琥珀很珍贵,可跟众人性命比起来,却也不算什么。在刀锋舔血过日子的人,自然清楚,只有人活着,才有得到珍宝的可能。救命之恩,区区一块龙涎琥珀作为报酬,实际上还不大足够。 “钟晦,冯谦……还有辜颂,跟我过去道谢,其他人就留在原地休息……” “不必了。” 任正安跟苏文在屋顶上重新喝起了小酒,两人都听到这伙人的商量,哑然失笑。 见到这几人的行为,苏文倒是有些明白,隐狼帮臭名昭著,但在归墟却一直活得不错,是有原因的。 不招惹比他们狠的人,行事也还有一定的原则,虽然道德底线有足够的下限,但在归墟中也不算恶贯满盈。 最让苏文觉得郝愚聪明的是,这货跟同伴大声密谋,生怕他和老任听不到对话似的。 这样一来,喜好面子的老任,收下那块龙涎琥珀的可能就更低了。 果然,不等郝愚几个过来,任正安便地主动开口拒绝。 “任先生的救命大恩,我们无以为报,这只是我们一点小心意而已,千万要收下,不然我们将无地自容……” 郝愚见龙涎琥珀送不出去,心里不喜反惊,膝盖一软,险些就跪了下来。 可他终究出身正派,又是高序列,还是隐狼帮的首脑,表现太卑躬屈膝,不但对他名声有碍,对任正安的风评也是有害,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说道:“再加上我弟兄犯浑,言语之上对先生这里有所冒犯……先生虽没耳闻,可这大不敬着实不该……” “就是!” 辜颂大声嚷了一声,啪的两下,便给自己来了两耳光,毫无心理障碍地跪了下来:“刚才俺犯了混,只觉得这里好,生了抢夺之心……该死。” 他知道自己说多错多,干脆不多说。 “呵呵……” 任正安摇了摇头,看了苏文一眼:“你怎么看?” 苏文也有些为难。 辜颂的话,他是听到的,但他终究也没太当一回事,毕竟法不诛心,这些人在归墟横行多年,一向都弱肉强食惯了,心有所想,直截了当说出来并不奇怪。 只要他们能够及时收敛恶念,知错就改,以后行事有所收敛就差不多了,他又不是什么大恶人,心胸也不是那么狭隘,自然不会想着会对这些人干什么,最多就是这波兽潮稍退,就把人打发离开安然居就是了。 “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事……”苏文想了想,看了任正安一眼,心道这些人认怂态度如此直接坦然,还不是被你的名头给吓得? 想到这里,说道:“以后行事,不要肆无忌惮就好了,龙涎琥珀什么的,你们自己留着吧。” “爹……可以要的。” 这时,地支在苏文心底悄声说道:“它能够调配几种秘药,对我来说……也不无小补。” “……” 苏文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老子把话都说满了,你才把这话说出来,此时再开口索要,那多不好意思啊? “留下吧。” 任正安却说道:“救你们一命,不拿点东西不合适,这样一来,我们就两清了。” “是是是……” 郝愚松了一口气。 他很是担心,任正安不收龙涎琥珀。混迹归墟的人都清楚,送出重礼不收,不是人家客气,而是觉得礼物太少,分量不够,想要的是更多! “那……那就收下了。” 苏文心里乐开了花。 “兽潮一退,我们就离开,再次感谢您的大恩。” 郝愚恭恭敬敬地把龙涎琥珀放下,带着几名同伴快速退去。 “呼……这保护费一交,心里轻松多了……呜……” 辜颂往后走了几步,松了一口气,喃喃说道。只是话没说完,嘴巴就被郝愚一手捂住,随后被旁边的同伴摁在了地上,砂锅大的拳头便往他身上招呼…… 第二百二十八章 龙虾人 辜颂被揍得一瘸一拐,头青脸肿。若不是苏文都看不下去,出言劝了几句,让郝愚几个收了神通,原本就受伤不轻的辜颂,可能会被打死。 苏文看到辜颂被同伴拖走的时候,连声感慨:“这个人……在归墟竟然能活到现在,也是不容易。” 任正安轻笑一声,也是感慨了一声,随即他叹了一口气说道:“有麻烦了……” 安然居的隐患还是很快出现了。 兽潮才刚出现,地缝中的黑质便开始出现消失的迹象。虽然这个过程会持续一段时间才会彻底消失,可安然居的防御阵法不可能支撑那么久。 汲取的黑质如果达不到维系阵法的需求量,阵法就会渐渐瓦解崩溃,最终被周围的巨蚣所发现。 “所以,我们要准备放弃这里了吗?” 苏文有些惋惜。 他为建造安然居可是耗费了不少精力心神,看着它被兽潮毁掉,心中自然觉得可惜。 “那是必须的。” 任正安心算了一阵,便得出了结果:“最多也就只能坚持三天,甚至坚持不了那么久。” “我去跟他们说一声。” 苏文对着郝愚一行人的背影叹息一声:“希望他们能够将伤养好一点,可以撤离到更安全的地方去……” “希望吧……” 任正安点了点头。 只是他有话没说,根据史家的一些记载,一旦兽潮开始,二十四个时辰里没能安全撤离归墟的超凡者,实力低于序列五的,很难保障生命安全。 当然,也有不少低序列的超凡者在如此紧要关头,冒险晋升,最终完成了仪式,变得更强。 只是这样的超凡者,占比并不大。 苏文原本以为,兽潮的物种单一,都是铁壳兽和巨蚣这样的存在。 稍晚些时候,他便意识到自己错了。 错得离谱。 源源不断的兽潮,按照不同的族群集体出现,数量都成千上万计算,这当然只是经过安然居附近的兽潮而已,归墟各地,这些族群究竟出现了多少,鬼才知道。 苏文在心里有过统计,光是任正安喊得出名字的异兽就有十七种,喊不出名字的也有六七种之多。 尤其看着一种像是蠕虫却极快的异兽出现之后,任正安都有些紧张。 苏文印象最深刻的则是一种长得像龙虾,却站立行走的生灵。 任正安说那不是异兽,至少不能简单地将它们划入异兽类,它们拥有与人族相近的智慧,将它们视为一种土著更为合适,就如达贡族、鱼头人一般,任正安将其称之为“龙虾人”。 龙虾人体表有着一层泛着金属光华的甲壳,双脚,有四条手臂,外加两个钳子一样的螯,少部分龙虾人头上还长着额剑。额剑越长越锋利,意味着龙虾人战斗力越强。 苏文甚至看到龙虾人驱驭着兽潮四处出没的场景。 这也充分说明了龙虾人不但具有相当高的智慧,还掌控着异兽群的驾驭方法,甚至是兽潮出现的原因。 苏文更是看到,任正安看到龙虾人出现的时候,两眼中的神色都是炙热的。 看样子,苏文便意识到,任正安是想以龙虾人为切入点,寻找归墟兽潮出没的原因了。 果然,一波龙虾人出没不久,任正安便离开阵法,闯入一群龙虾人当中,大杀四方,将一队龙虾人杀死杀伤大半之后,俘虏了几个,带回了安然居。 只是让苏文感觉意外的是,龙虾人被俘之后,并没有充当俘虏的觉悟,任正安还没开始审问,它们绿豆大小的眼睛忽咕噜噜地打转了几圈,嘴里便吐起泡泡,倒在地上抽搐一阵便死去。 “……这是什么情况?” 看到地上的龙虾人尸体,苏文满心震惊。 “它们自尽了?” “……大概吧。” 任正安也拿不准。 他也是从史料中知道龙虾人的资料,前人记录语焉不详,他也很难弄清楚,龙虾人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你见得血腥吧?” 任正安只是想了想,便让达贡将几具尸体安置在一个药房之中,这是任正安用来调制秘药的地方,有着一个很大的试验台。 看着任正安撸起衣袖,两眼放光的样子,苏文便吓了一跳:“你,你是想把它们解剖了?” “自然。” 任正安一脸平静:“不然怎么弄得懂它们的死因,弱点,要害?” “可你……” 苏文投来怀疑的目光。 一个历史学者,竟然干起这种活,合适吗? “我史家途径的支柱之一,是医家。” 任正安看了苏文一眼。 “可恶……被他装到了。” 苏文心里嘀咕一声。 他可没想到,任正安竟然还是医家的序列五大佬,之前可没听他说过啊! 涉及超凡者的力量秘密,苏文也不好打听,点头表示知道了。但他想了想还是问道:“老任,咳……任哥就是牛啊……你在用毒方面,会不会也很厉害?” 他忽然想起了甘老大,这位在铁穹要塞里参与围攻南歌子,唯一活下来的大佬。 苏文对甘老大用毒的本领印象深刻。任正安既是医家序列五,用毒能力应该不弱,自己是不是问他要点毒物防身? “想什么呢……” 任正安翻了个白眼:“我走的是医道,不是毒道,毒只是医家的分支而已,我怎么可能会花时间钻研那些不入流的东西……咦,你在干什么?” 说着话,任正安见到苏文换上了一身白色麻褂子,身前还围着一条灰白色麻布围裙,还将一块白棉布挂在口鼻上,又从包囊里拿出手套,套在手上。 “你这是干什么? 任正安惊呆了。 “不是说解剖龙虾人吗……你没这东西?” 苏文倒是有些惊讶了。 他在青山书院的时候,就开始尝试调配秘药,给自己整了这么一套东西,只是派上的机会不多,进入归墟之后,各种危险意外层出不穷,根本没有用的机会。 “……” 任正安嗤之以鼻。 “专业,这才叫专业!” 苏文哐当一声,还从宝囊里拿出一捆手术刀,止血钳之类的工具,这些工具是他想着自己受伤的时候,可以极限操作,给自己来个手术之类,还好也没机会用上。毕竟就他那点医术水平,能下得了刀子,未必还有机会给自己缝针。 让苏文颇为遗憾的是,他准备的手术工具里,缺少那些解剖的大刀具,毕竟以往他都没有这个心理准备。 “你也穿一件……万一龙虾人身上有毒,而且具有强化的污染属性呢,与它们的血肉直接接触,危险太大了!” 苏文将一套大褂塞到任正安手里。 “花里胡哨的东西……我不需要……哼哼……咦,这刀子还挺不错的……” 任正安不情愿地穿上苏文拿出的衣褂,感觉不错,拿到柳叶刀之后,他便开始赞不绝口。毕竟经常动刀子的,一上手就知道苏文打造出来的刀具很适合在身体上做切割。 至于手套……任正安是不情愿戴的,他的理由也很简单,他一身超凡之力,不可能会被龙虾人身上可能存在的毒素所伤到,污染力量也不行。如果存在能够伤害得了他的力量,有没有手套是一样的。 “希望这个世界没病毒和病菌……” 苏文只是在心里冷笑一声。当然这是不可能的,只能寄望任正安自身修为深厚,没有什么病毒细菌能够对他产生影响了。 在苏文的劝说之下,任正安最终还是戴上了口罩,毕竟任正安觉得,一般腥臭的味道他是承受得了,也能够以闭气的方式,屏蔽掉味道。只是苏文以为,接下来的时间里,每一点一滴超凡力量都不应该被浪费,成功说服了他。 “龙虾人……还真是龙虾……” 苏文在一旁帮任正安做解剖记录。 他很快就发现,龙虾人长得跟龙虾真的很像,若不是龙虾人除去双螯之外的肢体跟人类极其相似的话,都直接将其判定为“会行走的龙虾”。 龙虾人身上甲壳竟是金属的,经过测试,苏文更是发现,其中以甲壳青灰色的最脆弱,刀剑可以在上面留下伤痕,但纯青色的甲壳就较为坚韧,刀剑击杀,不容易留下伤痕。 对比了两种龙虾人的甲壳之后,苏文便得出了结论,可以通过龙虾人的甲壳,推断出它们的强弱。但各种色调的龙虾人,究竟哪一种最弱小,哪一种最强,还没能下定论。 毕竟任正安所带回来的龙虾人就只有这两个类别,没办法做更多的参照。 随着解剖的深入,苏文也知道这些龙虾人的死因。 龙虾人似乎不能存在于正常秩序之内的环境中,必须被兽潮肆虐,污染扭曲过后,龙虾人才能适应,在这种区域里生存下去。 安然居被阵法保护隔绝,里面依旧维系着正常规则秩序,所以龙虾人身在其中,就跟浸泡在毒气里差不多,很快就死去。 “这些家伙……缺陷很明显啊。” 苏文松了一口气。 在他看来,有一定智慧,并且能够大规模行军的龙虾人,可比巨蚣和铁壳虫可怕太多了,兽潮会有平息的时候,可龙虾人一旦适应环境,它们很可能就盘踞此处,再也不离开。对归墟中的超凡者来说便是长期存在的威胁。 第二百二十九章 不能吃的 “在以往的兽潮中,龙虾人出现的数量多吗?” 苏文觉得情况似乎有些不妙。 龙虾人的情况,让苏文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 “很少。” 任正安沉吟片刻说道:“不像这次形成如此大的行军规模。”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苏文顿时有了个推断,但眼下还没有足够的证据支撑他的推断。 他严重怀疑,龙虾人拥有高度的智慧,兽潮的出现,很可能就是它们推动的。 兽潮的出现,不过是归墟动荡的前兆而已。 龙虾人是通过兽潮出现,彻底污染归墟,将归墟变成适合它们生存的环境之后,才最后登场,将归墟变成它们的领地。 毕竟兽潮对环境并没有太苛刻的需求,起码不会在隔绝污染气息之后,像龙虾人一般,迅速死去。 “秩序气息就是对付龙虾人的最好武器……只是归墟原本就不是秩序之地,想将其彻底击溃,得想办法改变归墟世界的属性……”想到这里,苏文又犯难了。 他很清楚,彻底改变归墟的混沌扭曲的属性,那是根本完成不了的任务。 自儒圣发现归墟以来,人族开拓此地数千年,也不过是艰难地建造一些要塞,勉强建立起适合超凡者生存的基地而已,彻底扭转整个区域的属性,哪怕儒圣亲临,也做不到这一点。 “改变整个归墟的秩序,那是不可能的事……”任正安也给苏文浇一盆冷水。但他却是说道:“但我们为什么要这样做?只需要在人族所控制的据点里建造秩序光塔就可以了。” 秩序光塔,是超凡者最初探索归墟时的必要工具。 只有建立起秩序光塔的地方,才可能建造完成要塞,并且将其守住。 在秩序光塔的照耀下,要塞抵御黑暗力量污染的能力提升一半以上,可以让超凡者有适应归墟世界的力量气息的时间。 只是秩序光塔的主要材料白曜石价值不菲,一般的要塞都不会再使用,超凡者都是凭借自己的力量来抵抗黑暗力量的污染,只有那些开拓新领地,建造新的要塞、壁垒的最初,为了更快在某个地方站稳脚,才会建造秩序光塔,点燃白曜石。 “文灵殿储存的白曜石应该不少,就看他们舍不得使用了。” 任正安想了想,将龙虾人的信息输入了文印,发给了文灵殿。 以任正安对文灵殿的了解,自然知道文灵殿不可能会下定决心抵抗兽潮,只会抓紧时间撤离,这样的信息对文灵殿来说无关紧要,甚至他们还会将其当成秘密,高价卖给想死守辛苦建造要塞的超凡者,然后再将白曜石的价格提升数倍,卖给这些人,压榨超凡者们最后的一点财富。 但如今掌控归墟的是百家学派组成的议事堂,相信这个消息能够为他们带来一些帮助。 “咦……金坷垃,好像出事了。” 苏文忽然皱眉。 金坷垃跟苏文有灵魂契约,金坷垃的灵魂波动,苏文是能够捕捉到的。 此时他发现,金坷垃处于巨大的愤怒之中,灵魂气息也削弱了许多,似乎受伤不轻。 闭上了眼睛,通过感知金坷垃的灵魂链接,苏文能够短暂地通过金坷垃的视野,查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龙虾人……正在进攻金坷垃的部族!” 苏文呼出一口气。 他从金坷垃的视野里看到达贡族的部落防线已陷落。 这不是达贡们实力拉胯,而它们的防线实在简陋,被巨蚣一个冲击就摇摇欲坠,随后又被潮水一般的铁壳兽冲刷了几遍,达贡们虽然个个骁勇,可在铁壳兽和巨蚣的围攻之下,死伤惨重。 只是看着尸体堆积如山的巨蚣和铁壳兽,苏文还是发现达贡的战损要比兽潮少很多。 但这样的对比毫无意义。 金坷垃部族有十多万达贡,加上银角大王和其他达贡部族的投靠,数量达到了将近二十万。 但二十万的达贡,跟铺天盖地的兽潮比起来,数量上依旧处于绝对的劣势。 杀死了数十万的铁壳兽后,达贡的防线开始崩溃,在后方压阵的龙虾人便开始发起冲锋。 金坷垃看到儿郎死伤惨重,怒不可遏,冲出了防线,将大量的龙虾人杀死杀伤。 可它很快就被三个浑身通红,像是被烧熟的大龙虾人给缠住。 三个浑身通红的龙虾人比其他的炮灰强上许多,哪怕对阵金坷垃也没有太大的劣势,在金坷垃爆发血脉力量将其斩杀瞬间,一个通体泛着金光的龙虾人不知从何处忽然冒了出来,尚未交手,便与金坷垃来了一次灵魂层次的撞击。 冷不防之下,金坷垃受伤不小。 也正是灵魂震动,苏文才意识到金坷垃受到了伤害。 看到这一幕,苏文便意识到,金坷垃让部族死守领地是个糟糕的决定。 兽潮远不是达贡族能够挡下的,不到半天时间,金坷垃的部族便损失惨重。这还是有大衮意志的庇护之下,若没有大衮的意志庇护,眼下的境况可能会更糟糕。 但苏文也还是发现,有几头达贡在惨烈的厮杀过程中,完成了蜕变,气息变得更加雄浑,已经晋升相当人族序列五的超凡者。 可就为了这几头达贡的晋升,数以万计的达贡惨死,在苏文看来并不值得。 “金色的龙虾人?” 听到苏文的描述,任正安眉头一挑,神色之间多了一点亢奋:“得把它给抓住,好好研究!” “……你确定?” 苏文被任正安的想法吓了一跳。 要知道,任正安可打不过金坷垃,这头金色的龙虾人能够让金坷垃吃了不少苦头,便足以说明龙虾人也比任正安强上许多。 “……自然。” 任正安低声说道:“我自己自然不行,可是……” 他朝着核桃努了努嘴。 “这……” 看着盘在高处呼呼大睡的核桃,苏文有些犹豫。 “只有抓住这种足够强大的龙虾人,才有机会得知它们的秘密,不然我们根本不知道面对什么样的对手,究竟只是兽潮,还是面对着来自另外一个世界的侵入。” 任正安说出这一番话的时候,声音里有些许的不安。 归墟、星海,血海等都被超凡者视之为另外的世界,虽然与世代生存的地区有着相邻,但迥异的规则,让人清楚这根本不是同一个世界之中。 如果还有别的凶险之地存在,并且通过归墟往人间渗透,这绝不是一个好消息。 正是因为如此,任正安很想弄明白,兽潮来自何方,操控了兽潮的龙虾人,又是什么样的存在。 史家有为世人找出问题和答案的职责。毕竟除了史家超凡者,其他人根本记不住历史悠久的事情,史家存在的最大意义,一方面是记录历史,另外是告知世人,曾经的历史中,究竟发生过什么样的事。 “好!” 苏文抱起核桃。 “嗯呜?” 核桃朦胧睁开眼,见苏文已经把它扛在肩上,便一爪子搭在苏文脑壳上,似乎有些不解。 “爹啊……问你准备干啥呢?” 地支战战兢兢。 “去抓龙虾!” 苏文的回答很简洁。 “能吃?” 地支将核桃的睡醒的迷糊表现得淋漓尽致。 “……不能吧。” 苏文连连摇头。 在苏文的认知里,具有高等智慧的生灵,他都将其视为类人一类,四舍五入之后就是人类了,吃人……是不行的! “噢……” 核桃意兴阑珊了。 “但说不定能够找到能吃的呢……” 苏文感觉自己在哄骗小孩。可核桃不是什么小孩,说不定智商比他还高,这一点苏文是有自知之明的。 核桃无所谓地打了个哈欠,趴在苏文肩膀上接着打呼噜。 地支翻译了核桃的意思,爱咋咋地,到了地方再跟它说,先让它睡一觉。 “这就妥了?” 任正安见苏文与核桃的交流有些儿戏,心里有点不安。 毕竟要对阵什么样的对手,他心里还是有数的。如果没有核桃,闯入兽潮之中,别说保护苏文,他自保都吃力。 “妥了。” 苏文点了点头。 “那就好。” 任正安松了一口气。 身为史家大佬,任正安虽还没弄清楚核桃的真正身份,可他心里已经隐隐有几个大胆的猜测。 如果核桃能够再露几手,那他也就基本能够确定核桃的身份了。 记录下核桃的身份和能力,对任正安来说也是一件了不得的事,这也能为他在晋升史家序列五提供可靠的锚点,失控的可能又降低一些。 “任先生……小兄弟,你们要到哪里去?” 郝愚见两人往阵法外面走,赶紧凑过来:“需要我们弟兄帮忙的话,千万不要见外!” “你们帮不上什么忙……”苏文见任正安并不想答话,便接过了话头说道:“你们倒是要注意一点,如果阵法坚持不下去,你们就赶紧跑,有多远跑多远……” “啊这……” 郝愚几人可没想到,这里的阵法竟然还会坚持不下去的时候。 “还有……你们逃到安全地方的话,就告诉他们,如果有龙虾人来袭,可以点燃秩序光塔对抗,这样能够削弱龙虾人的力量。” 苏文叮嘱说道。 “好的,我们记住了。” 郝愚眉宇深处闪过浓浓的不安。 第二百三十章 倒大霉 郝愚一行人并没有与龙虾人有直接的接触和交战,不明白龙虾人的出现,意味着什么。 但从任正安和苏文的态度也可以看出,这绝不是什么好事。所以听到苏文的叮嘱,马上就记住了。 “这可怎么办呀……” 郝愚长吁短叹,原本以为来到了安然居便获得安全,可没想到,一口气还没缓过来,便被告知这里随时都会出状况,整个人都不好了。 苏文扛着核桃,跨步追上任正安。 临走前他不忘吩咐在安然居工作的达贡们,若阵法守不住,让它们撤离到地缝中去。 至今为止,让苏文感觉到放心的便是,地缝里没有兽潮出没。若是有兽潮从地缝出现,那安然居大防御大阵必然会从内部瓦解,情况只会变得更糟糕。 “你还得多连续速度……” 没跑多远,任正安便折回,低声对着核桃道了一声“得罪”,提起苏文,一阵闪送,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以苏文的脚力,赶到金坷垃部族所在地,起码也要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的时间,若金坷垃一条筋死战不退的话,尸体都该凉透了。 “我有什么办法……我就只是一个序列一的小菜鸡而已啊……” 苏文在心底连声感慨。 任正安两次扭曲空间传送,将苏文稳妥带到了金坷垃部族附近。 这能力让苏文叹为观止。 地支都没有任正安这么强大的闪送能力,过程不但快捷精准,最后出现的位置,距离金坷垃部族只剩下不到两里的距离,而整个过程,苏文也没有感觉到不适,光是这一点,就不是地支所能比拟的。 苏文也感觉到了金坷垃的气息,他甚至听到了金坷垃的怒吼,强敌环伺,它没有畏惧,反而越战越勇。 “好血腥……” 看到周围惨绝人寰的情景,苏文一下子便皱起了眉头。 尽管距离达贡族的聚居地还有一点距离,可战场却已在脚下。 周围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尸体,大多是铁壳兽的,而达贡和巨蚣的尸体也不少,每一头巨蚣周围,几乎都有数十头达贡族的尸体,大部分达贡尸体都是残缺状态,从它们死前的姿势可以判断战场上的惨烈和达贡的英勇。 “金坷垃……晋升了?” 任正安此时却隐隐感知到了什么。 苏文紧随任正安脚步,越过战场的尸山血海,来到高处。 前方战况一目了然。 达贡族的聚居地就在苏文的目光覆盖之下,此时他看到,铁壳兽已攻破了达贡聚居地最后的一道围墙,正疯狂朝缺口涌去。 但没有一头铁壳兽能够突破最后的,看起来十分微弱的防线。 金坷垃的身体,暴涨成了六米多高的巨人,挥动着一双比它还要长一倍的大铜锤,站在防线的最前方。 它周身弥漫着淡淡的血气,一片猩红。 猩红的血气从战场地面,死去的达贡和异兽尸体中弥漫出来,被金坷垃吸入体内,远远望去,此时的金坷垃宛如魔神下凡。 “彭……” 苏文远远便听到金坷垃挥动巨锤所发出的巨响。 巨响传出,也意味着某一头自认头铁的巨蚣,被金坷垃一锤击中,脑袋当场炸成浆糊的场景。 而之前险些将金坷垃杀死的红色龙虾人,此时已经变成一团扭曲的尸体,斜斜歪歪地挂在金坷垃厚实的肩膀上。 红色龙虾人的巨螯,还钳在金坷垃的脖子上,却是耷拉无力。看样子,是最后一击的时候,没能给金坷垃带来伤害,反而挂在了金坷垃身上,变成了金坷垃的“勋章”。 正是吸收了红色龙虾人的血气精华,金坷垃冒险服用了好不容易拼凑而成的秘药材料,强行晋升。 眼下的它,晋升成功的可能性不到两成。 但这不到两成的机会,却成了整个部族存亡的唯一机会。 它也祈求大衮的帮助,希望始祖能够降下神力,甚至是亲自降临,拯救达贡族。 大衮自然是给予了回应,源源不断力量也在降临,可对达贡族所面临的危险而言,这些帮助还是太少了。 大衮也试图靠近沉魂湾上岸,可是……跟以往不一样的是,这一次兽潮的出现,攻击的不仅仅只有归墟的一般生灵,连同半神存在的大衮,也遭到了攻击。 几头红色,甚至带有赤金色的龙虾人,带领超过百万众的兽潮,在海域中对大衮进行围剿。 这样的围剿,对大衮来说造成的伤害不大,但麻烦不小,短时间里想破开围攻去支援达贡族,是不可能的事了。 大衮将这个消息透露给了金坷垃。它原本是想让金坷垃放弃族人,带着少量的部族精英逃命,保存族群火种。 可不知为何,金坷垃却做了最愚蠢的选择,他竟然想跟兽潮对抗到底,在危急的情况下试图通过晋升,提升实力来保存族群。 但大衮清楚,这是无用之功。 金坷垃或许能够晋升到序列六,甚至是半神,可是……这样大规模的战争,不是一个半神就能解决得了的。 大衮如此强悍,兽潮还不是主动寻他的麻烦? “好家伙……又一个亚圣出现了。” 任正安神色复杂。 他本想借助兽潮出现,完成史家途径序列五的晋升仪式,仪式完成之后,任正安最想做的事情就是找金坷垃好好地打一架,找回之前被俘的场子。 可是…… 金坷垃踏上了一个新台阶之后,哪怕他成为史家的序列五,跟金坷垃之间最多也是五五开,稍有不慎,便又是战败的结果。毕竟金坷垃身为达贡族真正意义上的第一强者,是享有一定的归墟规则庇护的,在归墟世界的庇护之下,他这样的外来者想挑衅金坷垃,必然会遭到规则的压制,无形中又削弱几分……那么战胜金坷垃的机会就更渺茫了…… 这么一来,也就只能等他晋升序列六之后再去挑战金坷垃……可是……众所周知的是,史家相同序列几乎是无敌的存在,他到了那时候才去挑战金坷垃,那就是在欺负人了。 “这样一来就没意思了啊……” 任正安有些索然无味的感觉。 “怎么说?” 苏文听到任正安下意识的话语,不明白地问道。 “没什么。” 任正安耸了耸肩膀,他自然不会告诉苏文,现在打不过,将来不想打金坷垃的这种扫兴且败坏自己形象的话。 当然,这是他对苏文还缺乏了解,如果把苦恼跟苏文一说,苏文肯定会建议他等实力足够强大了,再把金坷垃狠狠地大揍一顿。 揍一顿还不够,还得广邀亲朋好友,共同见证之下,再让地支好好地将整个过程录制下来,广为传播。 就是要让人知道他睚眦必报,不可以轻易地招惹。 …… “那个红色的龙虾人……被杀死了。” 任正安摇头叹息一声。 围攻达贡族的龙虾人里,就只有这么一个身份和实力显赫的存在。 可此时它已变成了尸体,挂在了金坷垃身上,想再抓活的,可就不那么容易了。 “先抓别的……反正尸体也可以研究,再说了,随着兽潮加剧,不可能只有一个红色的龙虾人。”苏文轻轻一声。 看着挂在金坷垃身上的龙虾人,苏文有些忧心。 他明显看到,红色龙虾人死后,周围的龙虾人并没有暴怒,也没有震惊,更没有崩溃撤离。 由此可以说明一点,龙虾人的组织系统相当发达成熟,哪怕队伍的统领出现伤亡,很快就有新的替换,没有出现混乱的情况。 苏文还有更担心的想法。 或许红色的龙虾人并不算兽潮中的高层,只是相当于更高级一些的打手而已,一样只是消耗品的序列,那么对归墟各族,以及进驻归墟的人族超凡者来说,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坏消息。 “彭……” 又一声巨响,将苏文从想象中拉回现实。 顺着声音方向望去,苏文眼前一亮。 他竟然看到达贡族的防线上,一名达贡突破了力量的桎梏,从序列四晋升了序列五。 晋升过程中,这头达贡将周围的尸体血肉一吸而空,地上便只剩下一地的干尸。甚至连一些活着的达贡和异兽也遭到了殃及。 “还真有突破的……” 苏文感慨一声。 “这头达贡的潜质不错……” 任正安也点了点头。 可两人赞叹声还没落下,就看到了三头红色的龙虾人从隐蔽处闪现,瞬间便冲向了这头刚刚晋升序列五的达贡,顷刻之间便将其杀死。 其中一个,更是一手破开了达贡的胸膛,从中挖出了刚刚凝聚成型的序列五核心。 “草!” 苏文破口大骂。 “它们在收集达贡的核心……”任正安眉头一挑。 这几个红色的龙虾人,就连任正安都没能察觉它们的存在,可顷刻之间它们却能快速闪现,只能说明老早就埋伏妥当,只等一个出手机会。 这头刚刚完成晋升的达贡,便是它们猎杀的目标! “……事情比我想的严重多了……” 任正安此时忽然想到了什么:“百家学派……这一次可能要倒大霉了。” 第二百三十一章 真可爱 苏文自是能懂任正安这一番话的意思。 蛰伏在暗处的几名红色龙虾人,是在刻意等待着达贡晋升,等达贡晋升到了足够强大,凝聚出了核心之后,出手将其杀死,挖走核心。 达贡的核心,相当于妖族的内丹,是达贡族超凡者的力量源泉。 龙虾人既然这样对付达贡,对人族超凡者自然也不会例外。 只是人族超凡者并不会凝聚核心,而是文胆和文脉。不过从本质上看,区别并不大,都是超凡者的力量凝聚所成。 “这便是兽潮的原因?” 苏文深吸一口气。 他在意识中已开启了记录者的力量,将所看到的这一幕记录下来。 任正安更快,作出判断的时候,他已在意识深处写出一幅篇章。 苏文还没意识到,史家超凡者之间其实内卷严重。同样的事件,最初记录下来的超凡者,获得的力量和知识回馈是巨大的,可其次的记录者收获却寥寥无几,甚至没有得到对应的回馈。 “芒石!” 金坷垃发出一声痛苦的嚎吼。 刚刚晋升就被杀死达贡,是它在部族里的左膀右臂,更是寄以厚望。 然而此时,芒石却是被龙虾人所杀,在金坷垃看来,等同整个族群的小半未来都被摧毁。 “暂缓提升血脉的力量!” 悲痛之下,金坷垃并没有丧失应有的理性,反而向同族发出了提醒:它们正是在猎取刚刚晋升的核心,绝不能让它们得逞!” 龙虾人驱赶兽潮,亲自下场,目的就是逼达贡族的强者不断在绝境中力量突破,最后猎取核心。 金坷垃自身也遭到了这样的猎杀,只是晋升为序列六的强横存在,龙虾人猎杀不成,反而变成了它的手下亡魂,这是龙虾人始料不及的。 一声怒吼之后,金坷垃将挂在身上的龙虾人尸体的拽下,扯成了两段,将其血液当头淋下,发出野兽一般的吼叫:“有种冲着俺来啊!你们这些杂碎!” 它的行为果然激怒了两个刚刚击杀芒石成功的红色龙虾人,从暗处骤然出现,试图从背后袭杀金坷垃。 其中一头龙虾人还似乎用上了某种秘法,顷刻之间,金坷垃仿佛置身于一片汪洋大海之中! 不,是一整片大海压在了它的身上,金坷垃顿时无法动弹。 “糟糕!” 苏文感受到了龙虾人的可怕。 他心想此时,若龙虾人所用的秘术落在他身上,他怕是当场就完蛋。 “吼!” 然而金坷垃却只是发出一声咆哮,巨锤挥动,砸在了那一片无形的大海之中,将其彻底震碎!突袭近身的龙虾人,同时被砸中,朝远方飞去! 几乎同时,金坷垃身后浮现一片灰蒙蒙的虚影,虚影神似大衮,但头顶上的双角,却是金坷垃的模样。 “好家伙……” 任正安握紧了拳头:“这家伙……返祖了?!” “不是……” 苏文连连摇头。 大衮亲口告诉他,达贡族是它的创造物,并没有参照它自身的形象,而是模仿了人族和其他智慧族群所创造出来的族群,甚至一开始都不是现在的样子,是达贡族在归墟自行进化了多年,才变成了这个样子。 不过达贡族从最初至今,都是把大衮当成了始祖,也不算过分,毕竟大衮用了它的超凡之力,甚至是本源力量才塑造出了这么一个族群。 如今的金坷垃,爆发出来的力量,已经超越了大衮造物的上限。 它背后所呈现的虚影之所以有大衮,是因为它和其他的达贡一样,都是坚定的祖先崇拜者,只是它所崇拜的大衮,与现实存在的“始祖”有着区别,所以形象自然有所差异。 实际上,当达贡拥有了序列六的血脉之力后,它已经可以自称始祖,无须看大衮的脸色了。 它便是达贡族的新祖,而且还是真正血脉意义上的祖宗。 也是从这一刻开始,归墟中的达贡族,哪怕以人族的标准来看,也是具有高等智慧的存在,甚至需要将其称之为“达贡人”,称呼它们的时候,需要用上了“他们”。 苏文心中有所感,刷刷记录下了这一段见闻之后,便发现之前记录下来的关于达贡族的一些字眼发生了变化。 “天道规则,承认达贡的身份……与人族相提并论了。” 任正安也叹了一口气:“我们见证了一段历史……” 一边说着,任正安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晶莹剔透的水晶瓶子,里面只有一滴药剂。 “我要晋升了。” 任正安看了苏文一眼。 '“啊哈?” 苏文大吃一惊:“这样不好吧?” 任正安一旦开启晋升,过程绝不能被打断。 毕竟史家超凡者晋升机会太少,而且需要的基石太多,一旦晋升失败,很难再有第二次的机会。 就算有,失败的概率只会更大。 兽潮才刚刚开始,任正安便选择晋升,在苏文看来,不算是一个最佳的时候。 “见证了归墟的一个始祖诞生……就是整个仪式的最好开端,苏文啊,学着点……” 说着,任正安仰头把水晶瓶塞进了嘴里,瞬间将其咬碎,吞到了肚子里去。 “……喝下秘药不行吗?” 苏文脸上的肌肉在抽搐。 “你懂什么……” 任正安淡淡说道:“瓶子也是秘药……” “……” 苏文这下无话可说。 “我去完成仪式了,你看有没有机会,多抓几个龙虾人……” 任正安给苏文甩过来一个布袋,说道:“这是我私人珍藏的百宝袋,抓到龙虾人往里面塞就好了。” “……” 苏文再次无语。 “爹,收下……这是地-56号禁忌物,吞舟之袋。” 地支提醒了苏文。 吞舟之袋,是一条吞舟之鱼死后析出的禁忌物,落在了墨家大能手中,最终改造成了一个平平无奇的袋子。 吞舟之袋可以装活物,这一点就将绝大部分的宝囊比下去,更重要的是,吞舟之袋的容量极大,而且不管装多少东西进去,袋子都不会增加任何的重量。 此物曾经落入兵家大佬手中,那位序列五兵家大能,艺高胆大,将一万铁骑装在了吞舟袋中,突然出现于胡人的防线之后,一举摧毁了一座胡人王庭。 但吞舟之袋的弊端也十分明显,那就是会无故丢失一些物品,而且是随机消失。 比如使用了吞舟之袋带兵打仗的兵家大能,后来几次藏兵袋中,把将士放出的时候,才发现少了三成士兵,生死不明。 一开始使用者以为意外,但后来渐渐便发现,这是吞舟之袋的禁忌条件,使用它的时候,必须要承担的风险。 那些在袋子里面消失的人和物,实际上成了吞舟之袋的祭品,这不过是收容条件而已。 “这就是史家超凡者的底蕴?” 看着手里的吞舟之袋,苏文有些震惊。 实际上,如果没地支提醒,他根本不可能将其与禁忌物联系起来。 更不可能想到这是一件有编号的禁忌物——毕竟布袋外面,还打着几个补丁呢,也不知是谁给补上的。 “核桃……能抓得到龙虾人吗?” 苏文把核桃抱在了怀里,通过这样的办法,增加自己的安全感。 任正安已经走向了战场,朝着一处藏匿着红色龙虾人的位置走去。 苏文不知任正安的晋升仪式是什么,也不敢问。 史家途径的序列五,每个人的仪式都不大一样,但都是最适合晋升者的。苏文担心,知道任正安晋升的秘密太多,最终会影响回到他身上,到他晋升的时候,出现的晋升仪式很可能会跟任正安的相似。而他们两人的风格并不一样,出现与任正安相近的仪式要求,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喵……” 又不能吃,抓来干什么…… 地支小心地将核桃的怨念表达出来。 在核桃看来,龙虾人是可以吃的,看着它们活蹦乱跳的样子,肉质应该很鲜嫩弹牙,无论是刺身还是红烧,都很符合它的审美……更不必说,以往它就是这么吃的。 到了灵狱之后,它便喜欢上了甜食,吃不到也不愿意吃这些玩意。 而咕咕的厨艺,让核桃对吃的有了新的认识,倒是想试试龙虾人的各种做法…… “有机会的时候……咱们抓大龙虾吃,不吃龙虾人……” 苏文连声安抚核桃。 “嗷……” 核桃发出一声声音,弓起了身,从苏文怀里跳了下来,绕着苏文先走了一圈,喵了一声。 “你在这里不要动……我去给你……” 地支熟悉地翻译着核桃的意思,好在它似乎懂苏文说的梗,改了改:“抓几个龙虾人回来。” “……?!” 苏文看着迈着小碎步往前跑的核桃,神色复杂。 “这么可爱的小猫……怎么就学坏了呢……跟谁学的?” 苏文痛心疾首。 “嗷呜……” 就在苏文感慨人心不古,连猫都道德沦丧的时候,一声虎啸龙吟之声在前方响起,顷刻之间,响彻了整座归墟。 时间仿佛在这么一瞬凝固,就连掌握了一定时间规则的任正安,都悚然了一下。 他的晋升仪式,险些被这个声音给吓断了! “他喵……的真可爱!”任正安深深吸了口气。 第二百三十二章 捡人头 随着核桃的一声咆哮,一头隐蔽在它附近的红色龙虾人被逼出。 龙虾人嗷的一声怪叫,身上还喷出淡淡的红雾。红雾覆盖范围内,一股无形的力场便产生,仿佛有一座大山压在核桃身上,龙虾人冲向核桃的时候,力量也瞬间提升了数倍,仿佛要一击之下,将这个小小的生物彻底绞杀。 “呼……” 核桃只是探出一个白绒绒的小爪,龙虾人的力场顿时破碎,无法对核桃再形成压迫。 而它身体更是往前弹跳,顷刻来到龙虾人身前,利爪从上往下用力一撕! 这头龙虾人额头上泛着金色光泽的额剑,顿时断成两截! “啊……” 龙虾人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额剑是龙虾人身上最坚固的部位,也是最厉害的武器。 但能变成红色的龙虾人,平时根本用不上额剑去对付敌人,因为从没有人能够靠得这么近,更不可能它们逼到这程度! 可核桃不但靠得近,而且轻轻一爪子便将龙虾人的额剑劈断! 吃痛的龙虾人意识到它根本不是核桃的对手,凄厉惨叫过后,转身便逃。 核桃根本不给它机会,直接落在了它的肩上。 原本苏文都能轻松抱起的核桃,落在龙虾人肩上的时候,它只感觉整座归墟都压在了身上。 这可不是它所能承受得了的力量。 “咔嚓!” 龙虾人两腿往下一沉,膝盖更是忍不住弯曲,跪在了地上。 “刷……” 核桃又是一抓,落在了龙虾人的额头之上,将它的面甲撕掉了一半。 “嗷!” 核桃一声低吼,将龙虾人留在了原地,后腿一蹦,扑向了远方。 “爹……” 地支欢天喜地:“核桃让我们去捡人头呢……” “啥?!” 苏文看着核桃那快如闪电的攻势,整个人已经呆在了原地。 见红色龙虾人所展现出来的力量,苏文至少确定这些像是煮熟了的家伙,至少都是相当超凡者中临近序列六的存在,个别甚至能够跟晋升之后的金坷垃打得有来有回。 只是…… 这种放在外面世界,可以改变一国一地实力对比的强大存在,面对他的宠物时的表现,实在一言难尽。 “搞不好现在是在做梦……” 苏文自嘲地一句。 “爹啊……做梦没那么早……归墟现在也还是白天呐!” 地支着急说道:“得早点把俘虏装好……等它挣脱了封印,我们可镇不住它!” 有地支提醒,苏文才缓过神。 龙虾人不是核桃的对手,不是龙虾人太弱,是核桃过于逆天的缘故。 这并不意味着他面对龙虾人的时候,也能这么轻松。 提起破布袋,他赶紧跑了过去。 “昂!” 跪在地上动弹不得的龙虾人看到苏文手里的袋子,便发出了怒吼的声音。 它能猜出苏文的想法,只是没想到,苏文胆子竟然这么大,还真敢过来抓它! 红色的龙虾人身体往前一倾,试图用额剑去撞苏文。 可是它的额剑却早被核桃砍断,脑壳光秃秃的,血液还咕噜地往外冒,对苏文的冲撞根本没有任何效果。 “呼……” 吞舟之袋往龙虾人身上一罩,顷刻之间,龙虾人便没了踪影。 但苏文却能感知到,龙虾人此时就在袋子里的某个位置,蜷缩成了一团,昏迷不醒。 “还真能收纳了……” 掂量着手里感觉没有任何变化的吞舟之袋,苏文大呼神奇。 “这家伙……杀疯了!” 苏文很快就发现,核桃已跑得老远。 苏文也身陷战场,可他并没有感觉自己身在危险之中。 因为核桃便是以他为核心,一圈圈地往外围清剿龙虾人、巨蚣和铁壳兽。 苏文甚至看不清楚核桃是如何出手的,当它经过巨蚣和铁壳兽身边的时候,这些不可一世,在归墟各地横行霸道异兽,竟瑟瑟发抖,根本没有攻击它的意愿,温驯地趴在地上,等候它的裁决。 核桃可不心慈手软,这些等候裁决的异兽,下场只有一个。 当核桃经过之后,它们便没有了生命的气息,彻底地死去。 唯有龙虾人发出怒吼,色彩斑斓,五颜六色的龙虾人并没屈服核桃所释放出来的恐怖气息,疯狂地进攻。 可以核桃百米范围之内,除了红色和赤金色的龙虾人外,靠近这距离的龙虾人根本没办法再往前一步,纷纷跌落地上,痛苦无比,发出一声声凄厉的惨叫,疯狂撕扯着自己身上与生俱来的盔甲,皮开肉绽,最终还用额剑撞击周围的同伴要害,互相伤害至死。 但若有人仔细观察战场,就会发现,有不少龙虾人才进入核桃影响的范围便昏厥过去,并没有受到自己和同伴的伤害。 这些……都是核桃留给苏文抓活口用的。 “昂昂昂……” 当两头红色,一头赤金色龙虾人被核桃折断了额剑,扔在战场等苏文去“捡”的时候,坐镇此地的龙虾人终于忍不住发出了撤退的信号,即将攻破达贡族防线的龙虾人丢下了无数异兽和同伴的尸体,仓皇退回了海域之中,消失无踪。 “来啊……来杀你爷爷!” 金坷垃没有发现苏文的到来,与他缠斗的赤金色龙虾人忽然后撤,气得他火冒三丈,怒不可遏地追了过去。 若不是有这头龙虾人挡着,他早就为芒石报了仇。 此时整个部族受到了如此重创,可这些杀千刀的家伙,却想着拍拍屁股走人? “嘶嘶……” 那赤金色的龙虾人扭头对着金坷垃发出一声嘲讽的笑声,甚至还伸出大螯在脖子上轻轻地划了划,表示下次见到金坷垃的时候,会把金坷垃彻底杀死。 “呃……” 只是就在这么一瞬间,这头龙虾人的小眼睛忽然凸起,瞪得大大的,嘴里冒出了一大串的泡泡,喉咙深处更是发出了“嗬嗬”的声响,身体摇摇欲坠。 它的背上,不知何时趴着一只胖猫,胖猫的利爪摁在它背甲上往里一探,锋利的爪子已穿过胸膛。 只是这伤害只是表象,若赤金色的龙虾人只受这么一点伤害,可能几个呼吸的时间,就能痊愈。 但是……核桃爪子击穿它身躯的时候,也直接击穿了它的灵魂,将其彻底镇杀! “喵呜……” 收起了爪子,核桃眼角斜看了远处的苏文,嘴角微微扯了一下,把沾满血腥的爪子伸到嘴边,一脸嫌弃地舔了两口,似乎是想把上面的血污舔干净。 只是在这个过程中,沾在猫掌上的一滴金色血液也被核桃舔到了肚子里,它闭上了眼睛,一脸的舒坦。 对它来说,真正意义上的食物,便是这种龙虾人的核心和心血。 以前生活在海底的时候,它就是这样吃的。 龙虾人……以及它们背后的主宰,当年也不过是它食谱上的一种。 之所以在南溟之海不见踪影,跟它当年吃得太凶也有点关系。 金坷垃看到核桃蹲在赤金色龙虾人尸体上悠闲地舔着爪子时,他一颗心也悬了起来。 他原本以为,晋升序列六之后,或许能够与核桃一战,不再畏惧那可怕的王八拳了。 然而此时看到核桃轻松虐杀龙虾人,他便清楚意识到,他还不是核桃对手,起码成为序列七之前,是看不到希望了。 所以他压下挑战核桃的想法,目光在战场上找到了苏文。 苏文正拿着麻袋将一个个昏迷的龙虾人装到袋子里。 但半死不活的龙虾人苏文可没有捡,而是抽出利剑,在要害位置补上一剑。 “主人……” 金坷垃大步走向苏文,身体也开始收缩,变回了两米出头的样子,这个模样,比起之前还要矮小一些。 “多谢主人救命之恩……” 金坷垃单膝跪在了苏文面前。他很清楚,如果苏文没带核桃过来,今天部族除了他,恐怕不会再有活下来的达贡。 “起来吧……” 苏文将最后一头昏迷龙虾人收到了吞舟之袋中,示意金坷垃站起来。他发现,晋升之后的金坷垃,五官也发生了一些变化,看起来跟普通人差不多,只是头的犄角依旧显眼,但金色收敛,多了一抹紫色的光华。 “你先去处理部族的事务,此地不能久留了,将他们带到安然居去。” 苏文吩咐金坷垃。 兽潮一次冲击就险些突破了达贡族的防线,若这样的事情再发生一次,会有什么样的后果,无需想象。 “好!” 金坷垃连连点头,他犹豫了一下才说道:“可还有其他部落的达贡……” “一起带上。” 苏文应了一声。 安然居之前是容纳不了那么多达贡族的,可一战过后,达贡剩下不到原来的四成,安然居足以将其安置。 至于其他部族的达贡……苏文相信,活下来的只会更少。 “老任呢……这货去哪里了?” 苏文将注意力放回到老任身上,可此时他却发现,任正安已没了踪影。 “找不到他……” 地支也给苏文发来的消息。 不过地支表示,并没有察觉到任正安有危险的可能,苏文才放心下来。 “不知老任的晋升仪式,具体都是在干什么……” 苏文摇了摇头,抱起了来到脚下的核桃。 第二百三十三章 默契 苏文觉得核桃似乎变重了许多,目光也更加锐利,但核桃的目光却有些躲闪,还蜷起了左边爪子。 “受伤了?” 苏文吃惊地想道。 尽管苏文看不到核桃与龙虾人的厮杀,但其中凶险他却是能够想到的。 只是展开了核桃的爪子,苏文却没看到任何的伤口,只看到猫掌边缘的绒毛沾着一些金色的血丝。 看到这些金色的血丝,核桃矜持了几秒,终究还是忍不住舔了起来。 “没受伤就好……” 苏文松了一口气。 他也没在意核桃的舔食行为,在他看来,猫舔毛是天经地义的事,这是核桃清理污渍的行为而已。 “主人……我们现在就可以撤退了。” 金坷垃很快就发号施令完毕,部族中的达贡也很快完成了整合,掩护着伤残妇孺,收拢物资便可以全营开拔。 苏文点了点头,随着金坷垃一声命令,达贡族便开始朝安然居方向后撤。 兽潮给金坷垃的部族带来了毁灭性的灾难。 经过简单的清点,部族只剩下了一半人口,妇孺居多,壮丁战士人人带伤。 一场血战下来,达贡族的唯一收获便是有几名序列四的超凡者完成了蜕变,血脉之力已晋升到了序列五的层次。 只是…… 跟损失相比,这点收获几乎是可以忽略不计的。 部族中失去的超凡强者,远比晋升的更多,而且族群数量锐减,即将到达威胁族群生存的数量,若再遭到一次同等规模的消耗,金坷垃的部族也就不复存在了。 金坷垃虽然没有表示,可苏文也看得出来,此时的金坷垃内心充满了后悔。当初他要是听了苏文的话,寻求大衮的庇护,族人也不至于伤亡惨重。 只是此时想再去投靠大衮已没有可能。 大衮如今正被兽潮围攻,深陷灾厄之中。 不过大衮也意识到龙虾人的厉害,将自身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防御堡垒,吸引了数百万的异兽围攻它的同时,在疯狂吸纳被它杀死的异兽能量,等候龙虾人的突袭。 苏文跟它沟通的时候,将赤金和红色龙虾人的存在消息告诉了它,大衮表示已有应对办法,如果实在打不过,它也有遁走的能力,无须为它担心。 “主人……您可以骑在我肩上!” 金坷垃身体忽然暴涨一圈,变回了身高一丈的庞然大物。 “听说您要晋升兵家序列二……需要一个坐骑。” 金坷垃蹲在了地上。 “这……” 苏文脸上的肌肉在抽搐。 金坷垃说的没错。 兵家序列二名为“顾名思义”,他必须要以骑兵的姿态完成晋升。 只是归墟世界,适合当坐骑的兽类可不多,苏文对此毫无头绪,便将兵家序列二的晋升放在了脑后,准备全力冲击其他的途径,完成史家序列二的根基。 可金坷垃却表示……他可以当坐骑。 苏文很难想象,骑着这么一个玩意去战场厮杀,尤其是对那些不是超凡者的敌人来说,这实在不是他们所能承受的敌人。 “谁跟你说的?” 苏文好奇问道。 短时间里他并不想晋升兵家的序列,可金坷垃却提出,这肯定有什么原因,而且……金坷垃也不是细心之人,不会注意到这一点。就算注意到了,一个达贡,是怎么知道兵家途径的晋升条件的? “任先生说的。” 金坷垃老实回答:“他离开之前,有交代过……说让您赶紧提升实力,离开这里……史家序列二的晋升,可以离开此地再完成,也是可以的。” “……” 苏文皱起眉头。 他不明白任正安为何会让金坷垃转告他这些内容,而不是直接跟他说。 但苏文也不笨。 寻思一阵之后,他便想到了关键。 史家超凡者记录历史,自然也能窥见历史,甚至通过所掌握的时间之力,看到未来的一些片段。 然而史家超凡者对历史也足够谨慎,尤其是与另外的史家超凡交流的时候,不能轻易泄露自己所掌握的特殊知识,不是为了藏私,而是每一个超凡者得到了认知都不一样,并不存在绝对的答案,也没有绝对的认知,若对方无法承受得了相应的知识,或者在相对的领域认知空白,超出认知范围之外的知识就会影响到这位超凡者,让他在认知上出现偏差。 所以任正安看到什么,并不敢直接跟苏文阐述明白,而是通过金坷垃过滤一遍之后,让苏文从中获得无害的信息。 从这一点看,任正安也算是用心良苦了。 “归墟……有重大危险要出现了?” 苏文下意识便想到了这个可能。 任正安可能是看到了归墟即将有巨大灾难出现,提醒他赶紧开溜。 而离开时间便是苏文晋升兵家序列二之后。 虽然苏文之前没打算晋升兵家序列二,可兵家序列二的晋升并不困难,只要条件合适就可以完成。 毕竟兵家序列二晋升条件,并不需要奇葩或者特殊的秘药,只要求喝下一碗温热的烈酒,坐骑上冲进敌人之中,杀死敌方主帅或者来回杀穿三次军阵便算是成功。 最初看到这个晋升仪式的时候苏文在心里也是疯狂吐槽。 这不就是《三国演义》里“温酒斩华雄”的桥段嘛,怎么也能成为晋升仪式? 但超凡途径的晋升仪式,本就稀奇古怪,这种难度不算高的仪式,苏文算是烧高香了。 如今坐骑已有,酒水更是不缺,苏文要完成兵家序列二的晋升,真的没有太大难度。 毕竟晋升仪式没规定,坐骑不能是超凡物种,更不能是序列六这种恐怖存在了。 “如果不是归墟大环境的变得更坏……情况可能更可怕。” 苏文想到了其他可能。 如果任正安的提醒,跟归墟大局变化不大的话,那就跟他的遭遇有关了。 “任正安不会是看到我遭遇到凶险吧?” 苏文深吸一口气。 “应该就是这样……” 就着这个可能往下想一会,苏文便得出了结论。 任正安突然离开,自然是因为晋升仪式开启的缘故,可临走前一声不吭,招呼都不打一个,可就显得突兀反常了。 这便是任正安给他留下的细节,希望他能够从这些不寻常的举动中得知任正安的异样。再通过金坷垃之口,将这种不寻常放大。 以苏文的性格,任正安如此反常,他要是不想想其中是不是存在什么问题,就不是苏文了。 “老任还说了别的什么话吗?” 苏文询问金坷垃,他希望金坷垃能够想起更多的细节。 可金坷垃却茫然摇头。 任正安离开的时候十分仓促,是一边远遁,一边给金坷垃传递消息的。 金坷垃只接受了消息,甚至连反问都做不到,任正安已飘然远去。 “好吧……” 看样子,是时候离开归墟了。 苏文心里一阵怅然。 只是……苏文却也觉得,在这时候离开归墟,实在惋惜。 对别的途径超凡者而言,此时的归墟已是人间地狱,不宜久留。 可史家超凡者不一样。 这是见证历史的机会,兽潮从出现、过程到结束,若能完整见证下来,苏文必然能够得到史家途径的力量反馈,收获巨大。 任正安便是如此,利用这个契机进行晋升。 “还是太弱了……” 苏文叹息了一口气。 没办法…… 区区史家序列一的小扑街,掺和在这种大事件里,不是在见证历史,而是成为历史滚滚车轮下的那点尘埃,一不小心就会被历史车轮从脸上碾压过去,从此也成了历史的一部分,更会变成了反面的教材。 “先回到安然居再做打算。” 苏文打定主意。 安然居外就有兽潮出没,他如果要晋升兵家序列二,机会不少。 回归途中,兽潮没了踪影,甚至连被杀死在路上的铁壳兽尸体都看不到一只。 这时苏文才注意到,兽潮离开的时候,是会把同伴的尸体给带走。 “这些家伙,很有规矩秩序啊……”苏文也不由连声感慨,对兽潮的认知有了更大的提升。 如果不是兽潮席卷各处留下一片狼藉,看到周围一片宁静祥和的样子,苏文都得怀疑是不是记忆出现了偏差,兽潮并没出现过,一切都只是他的幻觉。 事实当然不是这样子。 他很清楚,兽潮依旧在归墟周围肆虐,只是以他为圆心的三十里,兽潮自觉躲闪,别说骚扰正在行军的达贡族,就连接近都不敢。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苏文感觉不到,可那些驱赶着兽潮的龙虾人却是感受到苏文所在的方向,一股让它们惧怕的气息盘踞其中。 而这些龙虾儿也已得到消息,它们许多同伴,强大的同伴被这股气息的主人轻松杀死,连残魂都没留下一片,彻底地死亡。 虽然没有得到命令和指示,可周围的高阶龙虾人,不约而同,十分默契地避开了这个区域,只要盘踞此处的存在不去挑衅它们,它们就不涉足这区域。 如果这恐怖的家伙主动去找它们的晦气,它们也有灵活的战术可以施展,便是不顾一切地逃回海中,寻求伟大的主人的庇护。 第二百三十四章 给我一首歌的时间 苏文返回到安然居,郝愚一行人如释重负。 只是没看到任正安,他一颗心又提了起来,尤其看到苏文竟坐在金坷垃肩上,他有转身就跑的冲动。 那可是金角大王! 沉魂湾这个地域名从何而来? 就是因为金角大王喜欢把超凡者沉到海湾里,才会有这么一个恐怖的名头。 郝愚曾远远地看到过金角大王一眼。 当时金角大王正在对付一位土著古怪中的强者,没空理会他,这才侥幸逃脱。 而当时郝愚可是看得清楚,金角大王把对手杀死之后,沉到了宁静海里的场景。他甚至在一段时间过后,悄悄地来到了那一片海域,寻找被杀死的古怪所可能析出的禁忌物或超凡物品。 遗憾的是,那一位超凡者并没能析出超凡属性,或者有人捷足先登,郝愚的寻宝落了空。 但有一点他却是清楚,绝不能招惹金角大王这样的存在。 看到金角大王进了安然居,他魂飞魄散。 若不是看到苏文坐在金坷垃肩上,他可能惊吓之下,连同伴都顾不上,直接逃命去了。 “苏,苏公子……” 郝愚硬着头皮走到苏文面前,战战兢兢地打了招呼。 “阵法还算稳定吧?” 苏文询问郝愚,见郝愚那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他也是能够理解的。 毕竟金坷垃凶名赫赫,看到它的人能够不变色的不多。 “稳定……这位是?” 郝愚硬着头皮问道:“好像是达贡族的共主,金角大王?” “就是俺!” 金坷垃瞥了郝愚一眼,鼻子里喷着粗气说道:“只是金角大王这种诨名就不要叫啦,如今俺不过是主人的忠实脚力,叫金坷垃就行啦!” 金坷垃一时间弄不清楚郝愚跟苏文的关系,言语上也有所克制。 “……这,这不是开玩笑吧?” 郝愚如遭雷击。 金角大王是什么阶位……苏文是什么阶位,他大致清楚。 所以听说金坷垃说自己是苏文的脚力……对郝愚而言,冲击何其之大,一时间脑子一片空白,嘴巴一张一合,想说点什么,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郝先生,如果你们有空,请帮个忙……” 苏文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做解释。 “请说,请说!”郝愚连连点头:“自然是有空的,但有吩咐,我们兄弟们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赴汤蹈火自然是不必的,苏文只想郝愚这一行人帮受伤的达贡们处理伤口,毕竟达贡族的医疗水平跟没有一样,它们不处理伤口,说不定伤者能够凭借强壮的身躯,熬过一劫,若经过部族的巫医医治过,说不定很快就一命呜呼。 “只是小事……” 郝愚连连拍着胸膛保证:“我们身上也还有一些药物,可以用上。” 苏文连连点头,表示会支付医药费用。 郝愚却连声拒绝,险些就声泪俱下,表示命都是苏文和任正安救下来的,在这时候跟他们谈医药费,就太把他们当外人了。说到这里,郝愚又委婉打探了任正安的消息,苏文随意编织了个理由糊弄过去,郝愚也就没有继续询问下去。他只想确认任正安的安危,毕竟任正安无恙,这一带的安全就有最基本的保障。 “防御阵法果然在削弱……” 巡视了几个阵眼之后,苏文感觉到地缝的黑质枯竭速度比想象中快很多。 “最多能坚持五天……” 苏文心里暗暗叹息。 但是他也知道,只要核桃愿意释放出气息,兽潮不会主动来找安然居的麻烦。 只是苏文有些担心,从达贡族营地回来之后,核桃便一副无精打采,昏昏欲睡的样子。 询问了核桃,地支代为回答是太困,想睡觉,没受伤,不要管它这样的答案。 于是苏文很聪明地联想到,核桃肯定是跟龙虾人交手过程中受到了重伤,只是不肯表露出来而已。 “只是吃撑了而已……” 地支用苏文听不到的声音嘀咕一声。 只是一个冷冷的意志扫过来,地支险些哭出声来,瑟瑟发抖。 …… “老大,这些是达贡……是异族啊……苏公子收留这些古怪,是不是……勾结了异族?” 给一名达贡处理伤口的钟晦小声嘀咕着。 “噤声!” 郝愚摇了摇头:“不要质疑苏公子的做法……你没看到吗,金角大王在苏公子面前,可是自称奴仆的……” “就是啊……” 受了重伤的武无咎无力干重活,只能指挥两个头脑比较灵活的达贡去处理同伴的伤口,一边低声说道:“应该是苏公子有什么办法,驯服了这群达贡,你们没看见吗,这地方,是达贡们建起来的……” “没错……我记得这里是银角大王的地盘……” 一开口就容易得罪人的辜颂小心说道:“我在文印里得到消息,说银角大王是被任先生杀的……” “所以说……不要瞎说话!” 郝愚意味深长地说道:“就算是……我们寄人篱下,又有什么好说的呢,更何况事情根本不是你们所想的那样子……只能说,苏公子太神奇了。” “是啊……” 众人连连点头。 “我说,兄弟,你们部族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啊,怎么伤得这么重……”辜颂给一名拥有相当序列四超凡者实力的达贡处理着伤口的同时,忍不住低声询问。 实力不弱的达贡,智商也不会低,很多能够与人族交流的。 “哼哼……兽潮……” 受伤的达贡艰难地回答着辜颂的话。 “我当然知道是兽潮……具体一点,你可是序列四的血脉强者,不会痛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吧?” 辜颂直翻白眼。 “辜颂!” 郝愚只觉得眼皮在跳。 他看了辜颂身旁的达贡,心里便暗道一声凄惨。 这达贡身上几乎没有一片完整的皮肤,被异兽啃了无数伤口,更是被龙虾儿的大螯在肩、背后留下了深可见骨的伤口,若是人族的序列四,不管是什么途径的超凡者,这时候怕都凉透了。 “兽潮……龙虾人……还好,它们都死了!” 达贡艰难地回答一句。 “谁杀了它们?” 郝愚深吸一口气:“是你们金角大王,还是任先生?” “都有……” 达贡闷闷地回答了一句。 实际上它并不知道战场后续发生了什么事,在兽潮开始冲击达贡族的防线的时候,它便被围攻,重创倒地,直到兽潮退去才苏醒,被同伴抬到了安然居。 不过话说回来,就算它一直清醒,也看不到核桃大杀四方的样子。 核桃只要不想被看到,周围的人自然看不到它的存在,更不用说受伤昏迷的达贡了。 “兽潮很可怕啊……” 郝愚一行人早就认识到兽潮的可怕,险些还在兽潮肆虐下丧生。 但有金坷垃部族的对比下,他们才更加清晰认知到兽潮的厉害。 金坷垃所表现出来的实力,已经不是序列五,而是更强的序列存在,可有这么多的强者坐镇,部族在兽潮的冲击之下依旧死伤惨重,最终甚至还不得不举族逃亡,给与郝愚等人的冲击自然更直观。 “得想个办法,把这安然居的阵法稳定住……地支,你有办法吗?” 苏文视察完阵法之后,忧心忡忡。 在之前,如果需要放弃安然居,随时可以作出这样的决定。 可现在却无法做出这样的选择了。 数以万计的达贡挤在此地,这已成了沉魂湾土著最后的庇护所。 而苏文很清楚,人族的要塞壁垒,是不可能接纳达贡的。 毕竟过去的几千年时间里,人族在归墟世界的主要敌人,便是归墟世界中的土著古怪们,而达贡族,则是这些古怪们中强大的一支,跟人族有着血海深仇。 就算达贡们想化解仇恨,人族超凡者也不一定会接受。 “主人,放心吧,就算没阵法,我们能守住这里。” 金坷垃强打起精神说道:“俺老金也是序列六的存在了,只要等俺稳定了血脉力量,兽潮过来,也能使用秘术建造出一座壁垒,加上还有好几万的儿郎,固守到兽潮消失,不是问题。” 金坷垃对自身的力量还是有信心的。说到这里,他瞥了苏文怀里的核桃一眼,欲言又止。 苏文自然清楚金坷垃这个眼神的意思——就算金坷垃扛不住了,还有一个更加可怕的核桃存在,不管来多少高阶的龙虾人,都是来送菜的。 “希望了……” 苏文摸了摸怀里的核桃。 听着核桃均匀的呼吸声,苏文心里头的担心也少了一些。 “不知苏幕遮和桃高更他们去哪里了……” 苏文心里怅然想着。 如果桃高更和苏幕遮在安然居,那这个地方,可算是稳如磐石了。 “哪怕老任在这里都好啊……” 最后苏文一声轻叹。 “哈嚏……” 数十里外,一身破烂的桃高更,拎着同样狼狈的苏幕遮,打了个喷嚏之后,埋怨说道:“狗东西,不是说你的乐曲能控制兽潮吗,怎么回事?!” “……意外,只是意外,可能龙虾人不喜欢这调调,我再研究研究……” 看着身后远处追过来的,十几头红彤彤,金灿灿的龙虾了,苏幕遮深吸一口气:“我一定能找出控制它们的方法,给我一点时间!一首歌的时间!” 第二百三十五章 不错的食物 “姓苏的!半个时辰过去了!” 桃高更深深吸一口气,将手里的苏幕遮放了下来。 “一首歌需要这么久吗?” 桃高更险些暴走。 苏幕遮信誓旦旦,他能够以乐声控制龙虾人的行为,将兽潮的危害降到最低。 所以桃高更才以身试险,带着苏幕遮闯入了龙虾人的大本营,尝试各种乐声对龙虾人的影响。 结果…… 两人被一群高阶的龙虾人追撵了半天,几次陷入了绝境,全靠桃高更杀了出来。 苏幕遮倒是没有消耗什么力量,可他觉得研究某种针对龙虾人的乐声,需要消耗大量的超凡之力,能够节约一丝力量就尽可能节约,连路都不走了,让桃高更提着他走。 其实苏幕遮是建议桃高更背他的,可被桃高更拒绝,最终是提着走。 一路之上,苏幕遮也做了许多次的尝试,可并没有达到他所想要的效果。 乐声并没能控制住龙虾人,反而牢牢吸引了十七头红色龙虾人,八头赤金色的龙虾人的围攻。 这些龙虾人最弱的也相当于人族序列五将近序列六的超凡者,尤其赤金色的龙虾人,跟苏幕遮的实力也相差无几,一对一的话,桃高更可以轻松碾压,可是当对方黑压压地一拥而上的时候,他只能带着苏幕遮仓皇逃命。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龙虾人把高阶存在当消耗品使用,可桃高更和苏幕遮可不愿意跟这群不知从哪来的异族拼命。 “没道理啊……” 苏幕遮纳闷无比。 按照他对乐家序列六能力的理解,任何异兽他都能够感知到对方的精神缺陷,力量弱点,按照一定的旋律将其控制住。 这可是亚圣的力量! 然而…… 龙虾人不仅力量强横。无视他乐声的攻击,还将两人当兔子撵。 “只有一个可能……” 苏幕遮改变了思路:“我的秘术,只有在人族身上没有效果……” “你说他们是人?” 桃高更怒声说道:“人族怎么可能长这个样子!” 桃高更是儒家亚圣,并不歧视异族,但他着实难以接受,长得像龙虾的异兽,竟是人类。 “不不不,别误会我的意思……小心后面!” 苏幕遮解释一句,很快却尖叫一声,看到了一头赤金色的龙虾人化成了彩虹虚影,直奔桃高更背后而来。 “不得偷袭!” 桃高更淡淡一句,龙虾人的身影便凝固在了桃高更背后不到三尺地方。 随后桃高更将手里的冰锥往后一刺,戳在了龙虾人腹部的一个微微凹陷的区域,那龙虾人的眼睛顿时突起,口中发出惨叫,急退而去。 相同的力量序列,桃高更根本不惧怕任何手段的偷袭。 他只担心陷入重围,被活生生地消耗致死。毕竟这里是归墟,儒家的修士很难恢复超凡力量。 “厉害了!” 苏幕遮大声赞叹。 “别废话!” 桃高更暴躁一声:“再不想个一劳永逸的办法,老夫将你扔给它们!” “……呃?!” 苏幕遮噎了一下,重新理清了思路说道:“可能性不大了……这些家伙不是异兽,它们具有很高的智慧,应该是一种类人,比达贡和鱼头人还聪明,对付异兽的手段,用在它们身上不管用!” “那你现在才说!” 桃高更骂道:“早知道我就躲在幽灵岛上不出来了,幽灵岛那么大,它们啃上十天半月,对老夫也不会有半点影响。” “……” 苏幕遮沉默不语。 察觉到兽潮出现的时候,桃高更可是比谁都着急,拉着他离开了幽灵岛,准备协助归墟世界里的超凡者。 戏剧的是,苏幕遮是反对离开幽灵岛的,终极意志表示,愿意和他们两个一起,固守岛屿,不会出现任何安全问题。 可是……不管苏幕遮如何拒绝,他还是被桃高更拉走了。 最后没办法,苏幕遮认为自己的秘术能够对付龙虾人,桃高更也愿意冒险,最终两人直奔龙虾儿老窝,结果被追杀了好长一段时间…… “总不能这样就算了……再想想办法。” 见苏幕遮没反驳,桃高更自觉理亏,想了想说道:“我们都奈何不了这些海鲜……归墟里的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文灵殿虽然可恨,可终究也是人族的一份子,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死光。” “的确……” 苏幕遮应付了一声。 他出身文灵殿,可想法跟桃高更却截然不同。在他看来,文灵殿,至少驻扎在文灵殿里的这些超凡者,一个个死有余辜,全死光了或许有无辜的,但死一半的话,剩下的一半里,起码有八成还是漏网之鱼,都是该死之人。 当然,死在正义的裁决之下,跟死在海鲜……咳,龙虾人的手里,是有明显区别的。 “不能用对付异兽的韵律对付他们,那就只能用操控人族,或者傀儡的方式了。” 苏幕遮长叹一口气。 人族是可以用一些秘术操控,但都只能针对个人,而且实力相当。 同序列的超凡者,苏幕遮只能操控十二个。 这是他始终只有十二个傀儡的缘故。哪怕晋升到了序列六,也是如此。唯一不同的是,他可以操控的傀儡,力量层次可以达到序列六了。 但是……序列六的超凡者,平时见都难得一见,俘虏他们难度何等巨大,至于操控,就更不用说了。只是存在于理论中的秘术,苏幕遮可不敢轻易尝试。若他有这胆量,第一个就是对应天长使用傀儡之法,第二个……恐怕就是桃高更了。 “不过……” 苏幕遮觉得,找应天长、桃高更尝试秘术风险太大,龙虾人就很适合。 毕竟找龙虾人尝试傀儡之法,还有桃高更护法,若找桃高更下手,那就只会招致暴打……甚至后果不仅如此。 桃高更虽是儒家亚圣,可脾气涵养却跟儒家君子截然不同,这家伙脾气暴躁,说干就干,一言不合就准备武力说服对手,幽灵岛就是这样被他恐吓屈服的。苏幕遮相信,若他施展秘术失败,必然会被桃高更活活打死。 “我准备转化几个龙虾人当傀儡……桃子……桃先生,您帮我掠阵!” 念头通达之后,苏幕遮果断作出了决定。 “善!” 桃高更摸了摸胡子:“需要我做什么?” “别让龙虾人离我太近……需要……” “可别说一首歌的时间啊!”桃高更对苏幕遮的时间观念有了怨念。 “……半首!” 苏幕遮咬牙的应了一句。 不过他很清楚,一旦施展秘术,时间超过预期,桃高更就算骂骂咧咧,也会死撑下去。 苏幕遮掏出一个手鼓,轻轻地在鼓面上一拍,盯上了冲向他的一头赤金色的龙虾人,深吸一口气:“就你了!” “啪!” “桃子快跑!” 不到一分钟的时间,苏幕遮的手鼓忽然炸裂,他头皮一阵发麻,扭头就逃。 控制龙虾人成为傀儡的计划,失败! 龙虾人的思维波动实在太微弱,他尝试了几次,都没能让对方与自己的鼓声韵律形成共振,最终他孤注一掷,加大了力量,可却遭到了对方力量的反弹,瞬间手鼓就炸了。 而为了让苏幕遮拥有施展秘术的时间,桃高更更是不惜冒险,硬生生地拖住了十几个龙虾人的脚步,威风凛凛,与之缠战一起,甚至还有三头龙虾人被他击伤,其中一头龙虾人的大螯被桃高更折断,当成了武器跟龙虾儿砍杀起来。 听到苏幕遮的叫唤,桃高更险些破口大骂。 为了掩护苏幕遮,他可是把自己陷入了重围之中,哪能说跑就跑! 哪有这么容易的事情! 可见苏幕遮转眼间没有了踪影,他只能骂骂咧咧地施展秘术,钻到地下,直接遁走。 “这大螯不错,煮一煮就能吃……” 桃高更逃走的时候,不忘带走龙虾人的大螯。 失去大螯的龙虾人,怒叫连连,循着桃高更的气息,拼了命地追过去,却是被两个同伴给摁在了地上。同伴们同心协力都对付不了桃高更,失去了一半战斗力的它,别说追不上,就算追上了,也是给桃高更送菜,何苦来哉。 “前面……停下。” 龙虾人汇聚成群之后,循着气息准备继续追杀桃高更和苏幕遮。 可为首的龙虾人却是阻止了同伴:“前面……有危险。” 其余的龙虾人面面相觑。 突击归墟,本身就危险重重,这话听起来跟废话差不多,首领为何郑重其事地提醒? “有几个……同伴被吃掉了。” 首领说完,龙虾人眼神里浮现了怒色,可很快,他们的愤怒就变成了恐惧,因为首领又继续说话了:“被同一个存在……在那位的认识里,我们……似乎,是很不错的……食物。” “我们换一个方向进攻,也是不错的选择。” 当即有龙虾人提议道。 “没错,前面太荒凉了,而且刚才那两人也受到了我们重创,不会造成伤害……” “可我丢了一条手臂!” 被掰了大螯的龙虾人大声抗议。 “你不是还有一只吗?”其他同伴纷纷冷眼盯着他不放。 “呃……” “嗯?!” “……一个大螯也挺好的……”终于,这龙虾人低下了头,嘀咕着:“反正也还能长出来……” 第二百三十六章 饿惨了 “前方有个阵法保护的地方……” 桃高更忽然眉毛一挑。 “是任正安的地盘!” 苏幕遮追上了桃高更的脚步,打量了环境之后,他便确定了阵法波动的地方,是任正安最近从银角大王手里夺下的聚居地。 任正安热衷建造安全屋的事,在归墟并不是一件隐秘的事情。 而且众所周知的是,任正安的安全屋,只是为了他自己的居住,偶尔也接纳史家超凡者短暂地停留,但对其他途径的超凡者非常不友好,尤其是黑暗途径的超凡者,敢靠近他的安全屋,便是死路一条。 “去看看。” 桃高更可不知任正安是谁,与龙虾人厮杀了许久,如今他也是有些许疲惫,有个可以落脚的地方歇息一阵,那是再好不过的事。 如果有热水热饭,那就更好了。 说起来可怜,被应天长那厮骗到深渊投影封印之后,整整过去五百多年,他可是没吃过一口热饭菜,之前看到龙虾人的时候,口水都流了出来。 在桃高更眼里,那哪里是什么超凡存在,都是一个个活蹦乱跳的大龙虾,无论是蒸煮还是爆炒煎烤,都是不错的选择。 此时桃高更手里还拿着从龙虾人身上撕下的大螯,便是打定主意,找到合适的地方,就把它给弄熟了试试味道。 “任正安!” 苏幕遮远远便朝着安然居方向喊话,免得引来任正安的敌意。 不过此时他已是乐家亚圣,身边更有一个儒家亚圣,任正安就算还是一条筋,不肯接纳他们,也不得不低头。 “老苏?” 正在实验房里从吞舟之袋里提出龙虾人的苏文,忽然愣了一下。 苏幕遮的声音,他可是忘不了。 “好家伙……终于回来了。” 苏文心里也是松了一口气。 苏幕遮和桃高更一直没消息,他心里也一直牵挂着,不知两人跟应天长的战斗,最终是以什么样的方式落幕。欣喜之下,苏文将俘虏的龙虾人一个又一个地塞回禁忌物中,兴冲冲地跑了出去。 “呃……放肆!” 奄奄一息的龙虾人怒骂不已。 它们被核桃胖揍过后,只剩下了小半条命。 此时处于秩序力量压制下的区域,仅存的小半条命又折腾得差不多,加上核桃一直在一旁虎视眈眈地舔爪子,这些龙虾人简直生不如死。 “嗷……” 核桃低叫一声。 “爹,就把它们放这里,跑不了。” 地支赶紧将核桃的意思传达出来。 “好吧……” 苏文抖了抖袋子,将龙虾人倒了出来,随后大步跑了出去。 桃高更和苏幕遮已来到阵法之前。 两人倒是没有擅闯,毕竟桃高更是儒家圣贤,礼仪规矩,还是讲究的。 苏幕遮倒是没那么多的规规矩矩,只是他对任正安颇为忌惮,也不敢肆无忌惮。 “怎么……都是达贡?” 桃高更此时却是看到安然居里遍地的达贡,更让他错愕的是,竟然还有人族超凡者混在达贡之中,而且还给达贡们治疗伤势,还一副融洽和睦的样子。 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眼睛所看到的一切,难道他困在深渊投影的时间太长,不知超凡者跟归墟土著已经达成和解,彼此和平相处,相互照顾了吗? “金角大王?!” 苏幕遮看到了金坷垃的身影,更是震惊地合不拢嘴。 他可是心念念准备着去挑战金坷垃,借此压任正安一头的。只是去挑战金坷垃的路上,他心有所感,感觉到突破瓶颈的契机,最终去了幽灵岛,谋求乐家序列六的晋升,这才错过了与金角大王的一战。 可没想到的是,金坷垃竟然会出现在安然居! “难道……任正安击败了金角大王,连它都被俘虏了?” 苏幕遮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若真如此,只说明任正安已晋升史家序列五,这样一来,他要是对阵任正安,胜负可就从七成必胜,变成五五开了。 甚至……五五开可能都悬乎。 郝愚也看到了安然居外面站着两个人族超凡者,都是生面孔,一时间大为踌躇,不知是该放两人进来,还是装作没看见。毕竟这不是他们的地盘,可做不了主。 “钟晦,去请苏公子!” 郝愚沉吟了几秒,便赶紧说道。这种事情轮不到他操心,把正主请出来才是正理,只是钟晦还没挪动脚步,苏文已经小跑出来。 “桃先生……老苏!” 看到了站在安然居外面的两位亚圣,苏文脸上浮现了灿烂的笑容。 “苏文!” 苏幕遮眼前一亮,哈哈一笑:“我的好儿子,你竟然在这里……” 听到这话,苏文脸色一沉。要不是他涵养不错,此时已经扭头就走,懒得理会苏幕遮了。 这家伙究竟什么毛病,逮着他使劲地占便宜? “还不打开阵法,是这样对长辈的吗?” 桃高更吹胡子瞪眼。 “请进,快快请进!” 苏文赶紧赔笑说道:“这个阵法,只能屏蔽气息,阻挡不了您的脚步。” 讲真,阵法阻遏超凡者的效果还是不错的,只是对桃高更这种存在而言,没有任何的作用而已。 毕竟他全力一击,就能将原本就摇摇欲坠的阵法击碎。 “这地方是你折腾出来的?” 桃高更进入安然居,也是眼前一亮。 安然居占地不小,阡陌交通,屋舍俨然,井然有序。 有了苏文加入,这里的建筑物便有了江南道的园林特色,虽归墟缺乏植被林木,可怪石峥嵘,亭台轩阁,布置却还算得当,对曾经生活在江南道多年的桃高更来说,还是相对满意的。 毕竟归墟这种地方,提太高的要求也不合适。 “老任建的,我就打了个下手,苦活重活,都是达贡族在干。”苏文老实回答。 面对桃高更,苏文还是有点压力的。 “这些达贡……怎么回事?” 桃高更忍不住问道。 “这说来就话长了……” 苏文叹了一口气,朝远处招呼了一声:“金坷垃,你来见一见桃亚圣。” “如此强大的达贡……” 看到身体缩到两米左右,却一身金属光泽弥漫的金坷垃大步走来,桃高更的太阳穴都微微跳了一下。 他自然不怕金坷垃,可也清楚,他要是跟金坷垃动手,也得耗费大力气才能将其镇压,至于杀死金坷垃,那就是大难题了。 “见过亚圣!” 金坷垃在桃高更面前不卑不亢。 毕竟他的力量阶位摆在这,而且当年还给儒圣当过坐骑,尽管没有被儒家记录入经典之中,可他却认定自己儒门的身份,若抠起辈分,是要比桃高更身份高一些。 “金角大王?” 苏幕遮见金坷垃一身血煞气息,却没有半点狂暴,十分惊诧,都以为自己认错人了。 “苏子见外了,叫俺金坷垃便行,金角大王这种诨名,俺是舍弃不用了。” “好说,好说!” 苏幕遮扯了扯嘴角,望向苏文,两眼满满都是问号。 苏文把手一摆,表示他也不知该从何说起。 总不能把核桃给暴露了吧。 苏文可弄不清楚桃高更和苏幕遮得知核桃的厉害之后,对待核桃会以什么态度。 当然,苏文担心的不是核桃,而是桃高更和苏幕遮。 若两人对核桃采取敌视态度,这两人八成得倒霉。 苏文可不愿意看他们倒霉。 “呔,要是太复杂就先别说,赶紧给老夫弄点小酒,炒两个小菜!别说你这里没有!五百年了,老夫整整五百年没吃过一口热菜了!” 桃高更满心辛酸。 “还有,这个大螯,看看能不能清蒸了!” 桃高更将手里提着的龙虾人大螯,塞到了苏文怀里。 “……” 苏文的手艺,可是经得起核桃这种老饕的检验的。 归墟条件虽然艰苦,可也得看人。 任正安不会委屈自己,安然居里屯下的柴米油盐,青菜蔬果,还有各种肉类也是不少,都装在吞舟之袋里,禁忌物的力量保护之下,储存的物资都十分新鲜。 苏文很快就烧了几个菜,他也识趣地给核桃备了一份,甚至还从桃高更交给他的大螯里剔出了一碗龙虾肉,给核桃加餐。 核桃对此甚是满意,可满意之余,那些奄奄一息的龙虾人可就瑟瑟发抖。 毕竟核桃吃的可是它们同伴的肉,之前核桃只是吃它们的力量核心和心血,此时连肉都吃,那它们的遭遇只会更加悲惨。 核桃蹲在炼药房里,在一头又一头龙虾人身上推推搡搡,蹦蹦跳跳,检查着龙虾人的肥瘦,似乎觉得,苏文很快就会换不同口味给它烧制好吃的。 还好苏文没看到这一幕,不然他受到的惊吓不会比龙虾人的少…… “这玩意……能吃?” 苏文对龙虾人的肉还是抗拒的。 毕竟对方除了形态之外,智商跟人其实差不多的。 拥有另外一世记忆的苏文,自然抗拒这种食材。 “当然……” 苏幕遮夹起一筷子清蒸虾肉,淡淡说道:“肉质鲜嫩,而且富含超凡气息,是补充超凡力量稳定来源,还可以用来炼制恢复元气、超凡力量的丹药,不过直接吃,效果应该更好。” “嘶……嗯!” 小口地喝了一杯酒,桃高更长长吁出一口气,险些便流下了眼泪:“这才是人生啊……五百年了……老夫啃了五百年的树根……真是太惨了……” 第二百三十七章 大家伙 回想过去几百年的遭遇,桃高更唏嘘不已。 苏文随即问起他离开幽灵岛之后所发生的事情,桃高更只顾感慨,只有苏幕遮随意地回答了几句。 应天长兵解逃离幽灵岛之后,苏幕遮倒是想把终极意志给收割掉,桃高更也有此念想,毕竟是终极意志和应天长联手做局,最终将他困了数百年的。 可终极意志十分小心,并没有暴露气息,偌大的幽灵岛,两人找了两天,也没能确定终极意志藏在哪里,最终只能作罢。 在整个过程中,终极意志也苦苦哀求,许下了各种好处,最终离开的时候,苏幕遮和桃高更的收获也不少,等于拿走了终极意志在归墟小半的积蓄。 即将离开幽灵岛的时候,兽潮便突兀出现。 但对终极意志而言,兽潮灾变并不突兀,它甚至老早就有所感应,并且作出了对应的预言。 只不过它神神叨叨,将其与深渊联系起来。 可终究兽潮的来源,它也说不清楚。只能说兽潮跟深渊世界的确有联系,但关联不大。 最终终极意志甚至还极力邀请桃高更和苏幕遮留在岛中,共同对抗兽潮的袭击。 只是出现了这种情况,两人哪有心思留在幽灵岛,根据终极意志提供的一些信息,直接扑向了高阶龙虾人的汇聚之地,一场厮杀之后,意识到了龙虾人的可怕。 苏文也将自己的遭遇简单地说了一遍,最终他也没有把核桃的消息隐瞒,毕竟桃高更和苏幕遮可都不是普通人,发现核桃的异样,只是时间问题。 更不必说,任正安都已知道了核桃的存在,对苏幕遮和桃高更隐瞒这样的信息,那就相当不厚道了。 而且苏文相信,桃高更和苏幕遮不会对核桃不利。更重要一点是……苏文相信,就算两人想做点什么,也不一定能如其所想。 “核桃……” 桃高更一听苏文提及核桃,桃高更似乎想起了什么,放下筷子,喟叹一声道:“我知道它……就是那禁忌之物……我一位法家老友找到的。” 苏文连连点头。 对于核桃天-09号禁忌物这个事实,他早已接受。 那么桃高更认识核桃,那就不出奇了。 毕竟桃夭是桃高更亲自送到灵狱里去的,当初桃高更是想借助地支的气息,压制桃夭的失控的力量,而当时核桃就已在灵狱之中。 但苏文不知道的是,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负责镇守灵狱的人就是桃高更,所以桃高更对核桃的熟悉,远在他觉得只是“认识” 之上。 “我那老友……韩慎这些年都在干什么?” 桃高更忽然问道。 “这……” 苏文挠了挠头。 这个他是真不知道。 查看灵狱禁忌物的资料时,苏文是看过关于韩慎的一些记载的。 资料里记录了他发现天-09号禁忌物的过程,而且还是以第一人称记录下来的——这意味着,这部分资料的作者,原本就是韩慎。 但韩慎所留下的资料,基本都是关于天-09的,关于自身的记述却少之又少,只是说自己被禁忌物拍了一爪,受伤不轻。最终是以麦芽糖为诱惑,将禁忌物诱捕成功,最终禁忌物答应它,可以关起来,但得按时投喂麦芽糖和各类吃食。 可是苏文却是发现,过去的几百年时间里,灵狱的看守基本只给核桃投喂麦芽糖,不知是有意为之,还是韩慎留下的资料后人没看仔细,以为核桃只吃麦芽糖。 苏文很清楚,核桃更喜欢吃的糖炒栗子,尤其谢灵蕴炒的。 “韩慎前辈已经很多年没出没……”苏文摇头应了一声:“灵狱方面的资料记载称他在闭关养伤,也有人说他重伤不治……” “哦……” 桃高更神色平静地应了一声。 高序列的超凡者不会轻易死亡,韩慎被核桃伤到了根基,闭关养伤的可能性很大,养个几百年也是理所当然的。 桃高更脸色一沉说道:“等我回去,再好好找一找韩慎老友……不过那禁忌物,叫什么来着,核桃是吧……我倒是要看看,它……油光水滑的……伙食不错啊。” 桃高更本是想说两句狠话,甚至还想狠狠地教训核桃一顿。 然而他话都还没说完,就看到一只胖猫踱步从的从曲廊走来,步入了小亭台,双目冒着幽光,冷冷盯着他看。 桃高更感觉背后一凉,一时间气势全无,态度更是来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打了个哈哈:“好久不见啊……” “好家伙!” 苏幕遮的手也是微微一颤,正在夹菜的筷子险些都掉了下来。 在苏文眼中,核桃不过是一只胖猫,哪怕知晓核桃拥有恐怖能量,也不知它究竟恐怖到什么层次。 可桃高更和苏幕遮都已是亚圣层次的存在,放在人族超凡者的阵营里,两人已是金字塔顶端的那一小撮存在,眼界和能力、地位自然是匹配的。 核桃随意的一个眼神,却让两人瞬息感觉到了磅礴如星海的压力,呼啸而来。 若不是错开眼神的时间足够快,两人的力量都可能会遭到核桃气息牵引,甚至可能会发生失控。 从这一点就能确定,核桃的实力,已经不是序列六的它们可以对付得了的! 这是一个序列七,甚至是序列七之上的存在! 这样存在投来的目光,仅仅是接触都可能造成精神的崩溃! “我那老友……” 桃高更心里一阵叹息。 当年他不过儒家序列五,无论是修为还是眼界都低了一些,看不透核桃的可怕,也看不清楚老友所受到的伤害究竟有多严重。 此时想来,韩慎被核桃重创之后,这伤势大概是养不好了。 几百年外面都没消息,说不定已经悄无声息地陨落了。 一时间,桃高更心头茫然,唏嘘不已,他默默端起酒杯,轻抿了一口。 “喵呜……” 合同往苏文腿上蹦了上去,往酒桌上爬,却是被苏文一手薅住:“这可不是你来的地方……刚才已经给你吃过了……” 苏文的手摁在核桃脑壳上使劲地撸,桃高更和苏幕遮两人五官平静,可内心却已翻江倒海,尤其是苏幕遮,甚至都想转身跑路。 可跑又能跑到哪里去! 惹怒了这个看似温顺实际上本质却恐怖无比的存在,归墟虽大,却无处可逃。 “嗐,多摆个位置不就好了吗!” 眼皮跳了一阵之后,桃高更却是大声说道:“猫又怎么看,这么好看的……猫,总得有它可以匹配的地位,要不……坐我这里,我挪一挪?” 苏文把核桃当宠物,可他却只敢以晚辈自称,免得惹怒核桃。 “主人……硬菜来了!” 此时金坷垃的一声吆喝,顶着个托盘过来。 托盘上有一条羊腿,半扇猪排。还有一大块的卤牛肉。 菜都是任正安留在吞舟之袋里的,苏文便吩咐金坷垃按照人族口味给弄好,送了上来。 “开吃,开吃!” 苏幕遮看到这一幕,倒是松了一口气。 总算有个打岔的,把紧张的气氛带走一些。 但看到金坷垃一身厨子的模样,苏幕遮默默无语,撕下一大块牛肉,放到嘴里咀嚼,不再说话。 “真是……” 桃高更也心里暗暗叹气。 他被困五百多年,期间颇有奇遇,最终晋升了亚圣之位,以为离开囚牢之后,天高地阔,广大天地,任他驰骋。 可是……离开幽灵岛,就被一群龙虾人追杀,好不容易摆脱了龙虾人的追杀,就遇到了核桃。 核桃也就罢了,几百年前他就知道核桃的厉害,心里面能够接受。 可是…… 金坷垃这家伙,就是一个归墟土著。 而且这土著还是苏文的一个厨子。 可这个厨子……若打起来,桃高更自然是能赢的,可不会很轻松。 苏幕遮更是直接能感受到,除非他能带上傀儡一拥而上,不然根本打不过金坷垃。当然,之所以如此,那是因为乐家途径的超凡者,本身就不擅长肉身搏斗的缘故。 苏文劝了几杯酒,一边给桃高更和苏幕遮夹菜,核桃发出不满声的时候,也给核桃撕扯一些肉食。 核桃倒是吃得津津有味,桃高更和苏幕遮如坐针毡,只能极力不让自己表现出不自然的表情。 “嗡……” 忽然,一阵刺耳的声音从安然居外面传来。 声音入耳,苏文感觉脑袋都快炸裂了,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 “好家伙!” 苏幕遮蓦然站了起来,赶紧地一挥手,布置出了一个简单的阵法,屏蔽这一阵刺耳的声音。 核桃还趴在桌子上啃羊腿,尾巴却是轻轻搭在了苏文身上,苏文的头脑炸裂,头晕恶心的感觉骤减不少。 “谁在搞事!” 金坷垃大声怒喝。 这一股音波轰击过来,受到最大影响的自然是在安然居避难的达贡族。 “有个大家伙过来了。” 桃高更呼出一口气:“是个龙虾人……有些厉害。”顿了顿,他声音凝重:“我可能不是它的对手。” 若是之前,确定自己不是对手,桃高更就要往后撤了。 但此时,身边还有个大佬在身边,桃高更心里便淡定许多。 他打不过,不代表身边那个打不过啊。 第二百三十八章 棒槌 苏文看到桃高更和苏幕遮都把目光投到核桃身上,心中不由生出一股荒谬的感觉。两人可都是亚圣层次的存在,遇到危险却第一时间把希望寄托在一只猫身上,是不是太掉身份? 核桃仿佛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也没注意到安然居外面有什么恐怖存在,只顾着吭哧吭哧地吃东西。 “太油腻……别吃太多。” 见核桃整个脑袋快埋到羊腿里,苏文连忙把核桃抱起来。 “喵……” 核桃也不生气,伸出舌头舔着爪子,十分悠闲。 “去看看!” 苏幕遮有些沉不住气。安然居外的怪声还在不断轰击过来,安然居原来的阵法根本抵挡不了这样的攻击。好在苏幕遮对声音一类的秘术有独特造诣,以秘术挡了下来。 此时苏幕遮脑壳上浮现一个巴掌大的法相,法相自然是他的模样,一个袖珍小人,正在拉着二胡。二胡没有发出声音,可阵阵超凡力量激荡出来,抵挡着外面力量的压制,一时间双方坚持不下,可从苏幕遮的表情看,与对方交手,他并没有占到便宜。 “俺去会会它!” 金坷垃抖了抖胸膛的肌肉,抡起挂在腰间的大锤。 “不要轻举妄动。” 苏文摇头否认。 苏幕遮和桃高更都觉得棘手的存在,金坷垃未必是对手。 尤其金坷垃的血脉力量晋升到序列六的时间不长,境界尚未稳定,遇到强敌,不一定是对手。 苏文也没太担心,他相信,整个归墟人族的聚居地,最安全的区域就是他这里。 小小的安然居,可是汇聚了三位亚圣,外加一个力量层次未明的核桃,四个大佬的保护之下,安然居应该能够安然无恙地渡过这一次兽潮。 “好家伙……” 走到了安然居阵法边缘,苏文忽然发现自己底气没之前那么足了。 面向宁静海方向,有几头庞然的巨蚣,正劈开海水,爬到了岸边。 每一头巨蚣头上,都盘踞着一个龙虾人。 只是这些龙虾人的颜色,跟苏文之前所看到的不一样。 这些龙虾人的外甲,大部分竟是紫色的。 但最吸引苏文目光的龙虾人,却是浑身洁白,仿佛得到白化病一般,外甲一片纯白,外甲覆盖范围之外的区域,则一片晶莹剔透,看上去十分诡异。 这个白色龙虾人,被其他的龙虾人围在中间,显是身份尊贵。 苏文也看到了一些红色和赤金色的龙虾人,只是它们并没有巨蚣充当坐骑,而是走在了巨蚣的最前面,活像是一群小跟班。 正是看到这一幕,苏文才一阵凛然。 能够让金坷垃大吃苦头的红色龙虾人,在这些紫色、白色龙虾人面前只能充当小跟班……巨蚣上的龙虾人,究竟有多强? 苏文看到,在白色龙虾人旁边,一个紫色的龙虾人正在神态悠然地吹着一个大海螺,对安然造成冲击的声音,便是来自这里。 而吹响海螺的龙虾人看到了苏幕遮,小眼睛里满满都是挑衅的光芒。 它是冲着苏幕遮来的! 苏文心里甚是诧异,苏幕遮怎么招惹了这家伙? 但很快他就意识到,那紫色龙虾人并不是找苏幕遮寻仇,而是它发现了苏幕遮竟然能挡下它的攻击,于是对苏幕遮发出了挑衅,看苏幕遮在它的攻击之下,还能坚持多久。 “苏公子……这,这如何是好?” 郝愚一行人也发现了安然居外来了一群可怕的存在,一个个面色煞白。 他们修为不可谓不低,可在这些龙虾人面前,却没有任何的力量优势。 “嗐,大哥,苏公子这时哪还有什么办法……也不需要什么办法,跟这些大龙虾拼命就是了!”辜颂在一旁嘟囔着:“一会都别拦着我……呜呜……” 辜颂话还没说完,就被身边的同伴按住了嘴巴,熟悉的拳打脚踢又落在他身上。 “……别打了。” 苏文摆了摆手。 辜颂说得不错,他的确没什么办法,不过……他没办法,不代表桃高更没办法,或者核桃没办法啊。 “呀咕……” 而这时,白色的龙虾人发出一声怪叫,旁边举着大海螺疯狂鼓吹的紫色龙虾人便停手,将大海螺挂在了一条触须之上,一抖一抖。 “你们……归降,可以不死。” 白色龙虾人挥了挥大螯,发出低沉的声音。 “哟……这大龙虾,还会说人话?!” 才被同伴从地上拉起来的辜颂龇牙咧嘴,可这话才说完,险些被同伴再次摁在地上输出。 “真是放肆……” 桃高更这时却是说话了:“你这海鲜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若是识相,乖乖带着你的海兽退出归墟,不失为保命之法,若一意孤行,必是多行不义必自毙,到时下锅的时候,可不要怪老夫心狠手辣!老夫这里,别的不多,姜蒜油盐可是管够的!” “说得好!” 苏幕遮连声赞叹。 “……” 苏文扯了扯嘴角,心里暗道您两位搁在这说相声呢,都什么时候了,还想把人家给煮了……咱们有这能力吗? 可此时,苏文却是看到桃高更对着他怀里的核桃拱了拱手:“我曾听说,这龙虾人是来自星海与混沌的交界处,颜色越是白净透明,就越是美味,您……要不要试试?” “……” 苏文更无语了。 他总算是明白了,原来桃高更没打算自己动手,却是想忽悠核桃去捕猎……这多少有些不厚道了,欺骗小萌猫,实在是有些过分了啊! “咕噜咕噜……” 可核桃此时蜷在苏文怀里,发出轻快的呼噜声,吃饱喝足之后,此时已经在酣睡了。 “???” 桃高更和苏幕遮面面相觑。 这都什么时候了……这家伙竟然还睡得着? “归降,可以不死!” 白色龙虾人又一声。这一次音调比之前要高上一些,也流畅许多,但语气已经不耐烦。 “呵呵……” 桃高更拂了拂长袍,冷笑一声说道:“你说投降我就投降啊,那得多没面子!” 苏文一时无语,对面的白色龙虾人也没料到桃高更竟会说出这样的一番话,一时间把它给整不会了,小眼睛转动了一下,看了看身旁的同伴,似乎在寻求同伴的建议,是不是该劝降多几次? “那你想怎么样?” 当白色龙虾人开口询问问题的时候,苏文便确定,对面这个家伙,肯定是个憨憨。 它还真的想劝降啊。 “好歹让我们考虑三五天,不,三五年是不是?” 苏幕遮开口应了一声。 “……呀咕!” 白色龙虾人被苏幕遮这话激怒,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声音,差点抬手就发出一击。 苏幕遮心头凛然,头顶的法相小人也长了一圈,拉扯二胡的速度倒是慢了一拍。这是他蓄力准备拼命的节奏,对付白色和紫色龙虾人,绝不可能会给他留力机会,若一开始没能抢占先机,后面只会不断被压制,陷入绝对的被动。 “一个时辰……” 白色龙虾人沉思了片刻,终于开口说道:“最多给你们一个时辰!” “……???” 听到这话,不仅是苏文,就连桃高更和苏幕遮都愣了愣。他们是真没想到,随意的胡扯,龙虾人还当真了。 “还真是实诚的龙虾人啊……” 苏文心里忍不住感慨一声。 “这棒槌……呜嗷,别打!”辜颂在那边也在感慨,不过这一回同伴们可没留情,将他摁倒地上,拳打脚踢。 “……”苏文只是看了一眼,没有说话,这个棒槌被打死也是活该。 气氛一下子变得沉默了起来。 龙虾人对时间没有太多的概念。毕竟它们生命漫长,生活的地方对时间也没有紧迫的认知,既然对方提出要求,它们自然愿意给点时间。 “这个时辰用来干嘛?要不……咱们回去再喝点?” 苏幕遮觉得气氛有些尴尬,看了苏文怀里还在酣睡的核桃,提出了建议。 “甚好……你们也一起来喝一点?” 桃高更伸了个懒腰。 “……呃,不用不用。” 郝愚此时一只脚还踩在辜颂身上,面对桃高更的邀请,有些受宠若惊。他是不认识桃高更的,可苏幕遮却是远远见过几面。知道此人看似平易近人,可却十分凶悍,最喜将超凡者炼制成傀儡。更可怕的是,苏幕遮对傀儡的要求还不低,序列四超凡者只是起步,基本都是序列五的超凡者,才是傀儡的最佳选择。也就是说,郝愚和他的同伴,是比较好的选择。 要是跟苏幕遮喝酒,喝着喝成了他的傀儡,那可就亏大发了。就算苏幕遮做不出如此之事,可外面就有着一群虎视眈眈的龙虾人,他们可喝不下酒水。 “大哥……为何不喝……说不定就是弟兄们最后的断头酒了……啊哈……” 挨了一顿胖揍的辜颂正从地上爬起来,听到郝愚的拒绝,擦了擦青肿的脸,埋怨说道。 一听这话,郝愚顿时忍不住了,嗷嗷叫着:“给我打,吊起来打,往死里打,打不死你这大嘴巴!” 第二百三十九章 不要那么低级 辜颂这一次挨揍,苏文也没有再出声劝阻。但他也清楚,辜颂这种人,不是挨两顿揍就能的改变得了嘴欠毛病的。 “还敢不敢乱说话!狗东西!” 郝愚是真的将辜颂挂了起来,骂骂咧咧,抽出了腰带往辜颂身上抽。 辜颂嗷嗷大叫,可从声音里也听得出来,郝愚只是用上一股蛮劲,并没有使用超凡力量对辜颂进行惩戒,别看表面浑身是伤,可实际上受到的伤害并不严重,休养一天,甚至只需运转超凡之力,很快就能将瘀青肿块给消除。 但辜颂脑子还是好使的,并没有疗伤,而是让自己看起来凄惨无比的样子。 “……” 阵法之外的龙虾人倒是看得迷糊了。 它们可没有想到,阵法里的人族竟然内讧起来,其中两头紫色的龙虾人沟通了几句,凑近白色龙虾人耳边,嘀咕着什么。 苏文自然听不到龙虾人的交谈,可从两个龙虾人的表情,他不难看出,这两头紫色的家伙是在劝说首领,趁着里面正发生内乱,一鼓作气击碎了阵法,将里面的人全部给抓住或者杀死。 毕竟对它们而言,人族活着还是死了区别并不大。它们需要的人族超凡者析出的灵性而已,活着的只能植入某种装置汲取灵性,死的还容易一些,可以利用一些手段,直接从尸体里析出灵性,这种方法,甚至还更快一些。 “信誉!” 白色龙虾人连连摇头。 它是有信誉的。答应了给里面人族一个时辰的时间考虑问题,就不会轻易背叛承诺。作为龙虾人的首领之一,至高存主人忠实的仆人,它的言行举止,必然要符合身份。 见龙虾人真没有进攻的打算,苏文也短暂地放下心来,让金坷垃给众人准备了吃食,吃饱肚子之后,迎接接下来可能发生的激战。 “那白色的龙虾人,实力达到了什么程度?” 苏文问桃高更。 “不好说……”桃高更沉吟了几秒才说道:“若与它交手,我纯粹拼力量,我可能不是它对手,但用上秘术,压制它不成问题,可若多一个紫色的龙虾人帮忙,我能自保就不错了。” 桃高更并没有高估自己的实力。 苏文点了点头,苦笑一声:“除了那白色的龙虾人,还有五个紫色的呢……”他还没有算上红色的龙虾人,但不管怎么说,从数量上分析,安然居里的强者数量,明显已经处于的劣势。 就在早些时候,苏文还感慨安然居里高手如云,算得上的归墟里最安全的地方,这一下子打脸来得实在太快,他只好在心里暗暗提醒自己,不要胡乱插旗,容易出大事。 “若不惜代价,俺应该能跟它两败俱伤……” 金坷垃沉默了一会,默默对比了自己跟白色龙虾人的实力之后,给出了结论。 苏幕遮把嘴一撇,没有说话。 他能压制一到两头紫色的龙虾人,这还是跟敌人周旋的情况之下,对上那白色的家伙,情况绝不乐观,败亡只是时间问题。 “还好……” 桃高更忽然叹了一口气。 苏幕遮看了看苏文怀里的核桃,也连连点头,附和了一声:“真是运气不错……” 两人都没见过核桃出手,可对核桃却是寄以厚望。 “核桃不一定能顶得住啊……” 苏文却开始发愁。 高阶龙虾人实在太多,不说那头白色的棒槌,紫色的,红色的龙虾人都能让桃高更和苏幕遮闻风丧胆,核桃能扛得住吗? “不用担心,你看它睡得这么香,就知道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桃高更郁闷的一句。 “就是啊……”苏幕遮连声附和:“换我自己一个……这会已经开溜了。” 看到桃高更和苏文投来古怪的目光,他不禁讪讪笑了起来:“这会我不是还在嘛……再说了,真到了山穷水尽,非逃不可的时候,我也不会丢下你不管啊……毕竟你是……呃,这话以后再说,再说。” 苏幕遮摇头晃脑。 那一句“好大儿”他终究没有说出口。核桃跟苏文的关系,他没有理顺,所以不大敢放肆。 毕竟苏文把核桃当宠物,而自己又把苏文当儿子,那么在辈分上,算不算占了核桃的便宜? 从苏幕遮的理解上看,这是自然的。如果能够占上这么一份便宜,那还是不错的。 可是…… 这种便宜可不是说占就占的。 核桃万一介意……那他可就完蛋了。 “也不是占便宜吧……” 苏幕遮在心里嘀咕,他是真心想收苏文作为义子,这是在幽灵岛的时候就有这种心思,可不是因为核桃的缘故。 若不是苏文极力抗拒,此时他已经是苏文的爹了! 核桃就算有意见,也是既定事实,不可能会因为这点小事跟他翻脸。 但此时当着核桃的面运作此事,风险太大,不值得,暂且缓缓,过了眼下风波再说。 苏文摇头叹气,苏幕遮也不知有什么毛病,晋升了序列六后,就整天想认儿子……咦?! 苏文忽然心有所感。 很多超凡者晋升之后,不仅仅获得力量、秘术和神秘知识,同时也会出现一些明显的缺陷,比如有些人畏光、怕水,性格出现偏差,认知颠倒等不良后果。 部分不良后果是可以通过掌握了晋升之后,对应的超凡之力后可以改善的,但很多缺陷会伴随超凡者的一生。 苏文有理由相信,苏幕遮之所以想当他爹,很可能就是晋升序列六之后所付出的代价,在心里留下了执念,要给他当爹! “希望他这毛病能够慢慢恢复过来……” 苏文怅然叹气。 不然还真受不了这家伙! 自从进入归墟之后,苏文觉得这个地方的时间,每一秒都过得很漫长。 可自从白色的龙虾人给他们一个时辰的时间考虑是否投降之后,苏文忽然觉得,时间似乎过得太快了。 但他知道,根本不需要一个时辰,从一开始他们就确定不可能会有投降这种事。 这一个时辰的时间,却能够让苏文一行人做不少的事情。 首先是将达贡族的残部撤到了地缝深处。 金坷垃用秘术召唤出了深渊蠕虫,请求深渊蠕虫庇护他的族人。 之前金坷垃尚未晋升序列六,跟深渊蠕虫进行交易的时候,只能处于弱势一方,如今双方的实力大致相当,说话的语气也硬朗许多。 尤其他身边还有两位亚圣,还有核桃的时候,深渊蠕虫只能骂骂咧咧的最终决定,接受一份龙涎琥珀和金坷垃珍藏的深海黑银,以自己的身躯承载达贡族的残部,遁入地缝深处,等待兽潮结束,再将达贡族送回来。 金坷垃对深渊蠕虫的条件相当满意,实际上他觉得,深渊蠕虫能够愿意在地缝中守护达贡族一段时间就已经不错,可最终深渊蠕虫竟然全盘接受了他的条件,简直是做梦都梦不到这么好的事。 他也清楚深渊蠕虫为何会愿意做到这一步,毕竟核桃就在一旁看着,深渊蠕虫对它印象深刻,此时已把金坷垃当成了核桃麾下的人,自然不敢怠慢,宁愿吃亏,也不愿意像金坷垃那般被摁着摩擦,最终丧失自由,沦为奴仆一般毫无尊严的存在。 “问题解决了一半……” 看着达贡族排着队,钻进深渊蠕虫幻化出来的大嘴里,苏文松了一口气。 一个时辰之后,安然居很可能会被龙虾人彻底夷为平地。 达贡族的残部能够从这场灾难中得到存活,安然居被毁掉也没什么,毕竟日后还是可以重建的。 剩下的问题,就只剩下郝愚这一伙超凡者了。 尽管苏文才是所有人中最孱弱的存在,可怀里抱着核桃的他,却始终有着天塌不下来的安全感,所以更多担心的是别人。 “放心,如果安然居守不住,我们弟兄想逃走,肯定能逃得了的!” 郝愚拍着胸膛说道。 只是他一脸为难:“我们弟兄本领低微,帮不上大忙,真是羞愧至极!” “这时候这些话就不用多说了。” “还剩一刻钟!” 一名紫色的龙虾人远远喊话。它和身边的同伴早已摩拳擦掌,将一对大螯磨地发光发亮。 若不是有白色龙虾人的震慑,它们哪等得了这时间,早就冲到大阵里,开始血腥屠杀了。尤其是看到安然居里达贡族一个个消失不见,更是心急如焚。 毕竟它们好不容易集体出动一次,围剿的猎物跑掉,传出去可是要成为族群里的笑话的。 “那些低级土著,不是我们的猎物……” 但白色龙虾人的格调却不低,像它这类存在,杀戮弱者已毫无快乐的意味,甚至还会降低它们的审美乐趣。 它们真正喜欢的是猎杀强者,以强者的核心、灵性为食。不仅仅进食过程能够提升它们的力量和智力,战斗的过程也能提升战技水平,这才是它们所应该追求的目标。 “那些低级土著,就交给小兽们……你们,聪明点,不要那么低级!” 白色龙虾人最后说话的时候,声音都带着怒火。 第二百四十章 碎镜 白色龙虾人在族人面前是具有绝对的权威的。“低级”和“不够聪明”,在龙虾人的族群里可不是什么好的评价,被首领用这样的词汇训斥,足以让它们惶恐许久。 听到首领的怒斥之后,所有龙虾人都低下了头颅,开始了反思。 白色龙虾人这才满意地点头。 兽潮每次席卷归墟,杀戮不过是其次的事情。 最重要的是让族人在血与火的厮杀之中,觉醒更多的力量和增进更多的智慧,朝着真正的智慧生灵方向继续前进。 而在这个过程中,向更聪明的族群学习优秀的能力、品质便成了极其重要的事。 “耐心”和“诚信”,自然是优秀族群应有的品质,这是白色龙虾人在几千年前遇到的一个人族夫子所教导它的内容。 当时白色龙虾人并不是很相信这种与生存本能相悖的东西,但对方是那么的聪明,所以它最终还是将信将疑,并且将自己的迷茫告知了最高的主宰。 主宰经过沉思一段时间,告诉它这个人族的说法是正确的,龙虾人想变得更强,应该走上相同的道路。 也正是如此,白色的龙虾人心里便有了一个确定的想法,通过征服归墟,最终打通通往人间的道路,最终与这些聪明的族群靠近,学习他们,征服他们。 此后每次趁着空间潮汐涌动,兽潮出现在归墟之后,掠夺和杀戮变成了次要的目标,建造一条可以长期连通归墟的通道,最终彻底征服这个广袤异域,再以此地为踏板,最终攻占人间。 “一刻钟已经过去了……” 一个紫色的龙虾人低声提醒首领。 “唔……”白色龙虾人满意点头:“喊话!” …… “想好没有……投降不死!” 一名明显练过人族雅语的紫色龙虾人大喊道:“现在投降,还能有礼遇,可以当教书先生,不用抽取灵性!” “之后投降的,可就没这种待遇啦!” 又有龙虾人附和起来。 “唔……” 白色龙虾人听到同伴这一番话,满意地点了点头,大螯轻轻往上撩了撩触须。 看样子,他多年的教诲没有白费功夫,这些心腹手下,是非常有智慧的。只是跟他比起来,还是差距甚远,进步空间非常大。 “轰……” 喊话的紫色龙虾人忽然被一声巨响轰飞,白色龙虾人原本露出的笑容,一下子凝固住。 在它一侧的巨蚣头顶上,桃高更拍了拍衣袍,冷笑一声:“聒噪!” 拍飞了紫色的龙虾人,桃高更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与白色龙虾人对视一眼,淡然说道:“归墟的规则与你们族群不符,你们站不住,听老夫一句劝,赶紧离开这里,回到你们应该呆的地方去,免得徒增死伤。” “……” 白色龙虾人愣了愣,它实在有些想不明白,桃高更动手之后,怎么还跟它讲起道理了? 但仔细一想,它又不得不承认,桃高更说的话是有道理的。 但它们也早有对应之法,通过大规模的兽潮释放出污染归墟世界的气息,制造出可以让龙虾人可以生存的环境,这个问题就能暂时解决。 只要占领此地越久,它们就能够更好地扭曲归墟世界力量属性和规则,最终变成完全适合它们族群的地区。 最终这样的手段,也会用在人间,只要持之以恒,必然会成功。 既然桃高更似乎还是在讲道理的样子,白色龙虾人便抖了抖触须,沉吟说道:“我们有……长远的计划,你若投降,我就把计划告诉你!” “呵……” 桃高更却是把手一扬,一个巨大的法相在他身后凝聚成形,化成一个巨掌往白色龙虾人头顶压落! 而桃高更脚下的巨蚣,更是发出一声悲鸣,在桃高更的超凡之力波及之下,整颗脑袋往地面栽落,还没落地便承受不住磅礴的力量,砰的一下炸裂成了一团肉泥。 巨掌顷刻便落到白色龙虾人头顶。它发出一声怒叫,大螯往上一架,便拦住了巨掌,只是坐下的巨蚣同样承受不了余威的波及,重重坠地,在地面上砸出了一个深坑。 白色龙虾人从深坑中走出来,纯白的脸上,此时已经带上了一抹黑紫。 “人族果然狡猾,没有信用,抓住他们,抓不住就杀死他们!” 白色龙虾人发出了命令。 “呀咕!” 其余龙虾人听到首领的命令,顿时亢奋起来。 过去的一个时辰,对它们来说是有点煎熬的,它们可不像首领那般淡定,若不是对首领有着绝对的服从,早有龙虾人突破阵法杀进去了。 “我就说,还是跑路比较好,非得想那么久才作出决定,这下可好了吧……” 看到来势汹汹的龙虾人,苏幕遮埋怨一声。 商量了小半个时辰,苏文几个最终还是得出了结论,安然居无论如何都是守不住的。原因很简单,白色龙虾人守在安然居外面,几乎每隔一刻钟就会有一两头红色甚至紫色的龙虾人汇聚到这地方。 也就是说,会有越来越多高阶龙虾人汇聚此地,仅仅凭借安然居里的超凡者,根本挡不住,哪怕有核桃在,也未必能够改变安然居的结局。蚂蚁多了都能咬死大象,更不必说红色以上的龙虾人,本就是站在力量体系的高序列阵营。 经过商量之后,众人决定分散逃命。 但逃命也是精细活,若毫无计划,落荒而逃,抛弃安然居只会死得更快,所以苏文几人花了点时间,制定了撤离计划。 先是让郝愚一行人从地缝撤走。当然地缝对他们来说一样具有风险,只能在地缝走一段路程,从别的出口回到归墟地面,投奔人族超凡者的要塞,从要塞中撤离。 按照计划,苏文跟郝愚一行人一起撤离。 然而地支却提醒苏文,他身上已有被白色龙虾人留下的精神烙印。 只要精神烙印还在身上,苏文不管逃到哪里,都会被发现。 而不管桃高更还是金坷垃,都没能抹去这一道精神烙印。 苏文也尝试询问核桃,它是不是能出手把精神烙印擦去。 核桃最终却是懒散回答,一般手段不管用,只有杀死白色的龙虾人才能抹去烙印。而且白色龙虾人可不仅仅在苏文身上留下烙印,桃高更和苏幕遮也一样有份,而且更加隐蔽,连他们自己都没能注意到。 最终苏文只能选择放弃跟郝愚一行人共同撤退的想法。 不过核桃倒是也加入了讨论计划,最终给出了建议,猎杀白色的龙虾人。 白色龙虾人在整个龙虾人族群中也是极其罕见的存在,一旦被杀死,整个龙虾人族群必然会陷入巨大的混乱之中,到了那时候,肆虐的兽潮都可能慢下脚步,让人族超凡者获得一个喘息的机会。 尤其对才刚刚进驻归墟,对归墟世界并不了解的百家超凡者来说,这样的喘息机会是极其难得的。 “反杀……好家伙,真够疯狂!” 苏幕遮是如此评价核桃的建议。 但他相信,核桃有资格说这样的话。 那么计划便毫无争议地通过了,时间一到,便由桃高更率先做出反应,先将白色龙虾人激怒。 “委屈你了……” 骑在金坷垃肩上,苏文手持宝剑,拍了拍金坷垃散发着紫金色光芒的犄角。 “主人,这是我的荣幸……” 金坷垃声音里洋溢着幸福。 臣服苏文是不可能让他有这样的感觉,关键在于,此时核桃蹲在他头顶上,给他带来的荣耀感是难以言喻的。 他甚至都感觉到,始祖大衮都远远地朝他投来嫉妒的目光,如果有可能,大衮说不定都愿意跟他换个位置。 “核桃……这计划,到底行不行啊……” 苏文最终还是有些担忧。 “嗯?” 核桃眯着眼睛,盯着桃高更和白色龙虾人方向,随意地将尾巴甩到了苏文嘴里,苏文险些咬了一口猫毛。 这就是核桃对苏文不安的回应。 “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 桃高更一出手便尽了全力,毕竟他的对手,要比他强许多,而且此地汇聚的高阶龙虾人,数量都赶上他认知里的人族超凡强者。换一句话说,那就是他一个单挑以往他认知里觉得难以战胜的……绝大部分强者。这样的战役,不是竭尽全力就可以的,得拼上性命才可能有活路。 随着桃高更看似轻飘的一句话,一块大铜镜便凭空出现在龙虾人头顶。 所有龙虾人的身影全部被铜镜纳入镜面之中,影像纤毫可见。铜镜很快消失不见,可苏文却是看到,映入铜镜的龙虾人身影一下子变得单薄起来,动作迟缓,仿佛变成了镜像中的二维画像般的存在。 “你……” 白色龙虾人也意识到危险降临。尤其它正处镜像的中央,桃高更的攻击,更多是冲着它来的,其他的同伴,不过是被波及而已。 “破镜岂能重圆!” 此时桃高更做了一个整理衣冠的动作之后,抬手虚锤了一下。 “咔嚓……” 无形之中,仿佛有一面镜子被粉碎,周围的龙虾人身体,忽然随着并不存在的镜面碎成了无数块又快速聚拢。 第二百四十一章 自知之明 “这么厉害!” 苏文的下巴险些都掉了下来。 他很清楚,已是儒家亚圣层次的桃高更,必然是强大的。 可是他没想到的是,桃高更所展现出来的力量,竟是如此恐怖,如此不可思议。 被桃高更力量所覆盖的龙虾人中,大部分都拥有相当桃高更的实力,尤其那头白色的龙虾人,实力更是在桃高更之上。 可是…… 但桃高更展现出他的能力之时,连白色的龙虾人都无法躲避这一击。 “主人,您准备好了吗?” 金坷垃挺直了胸膛。 核桃帮苏文做了决定,就在这时候,进行兵家序列二的晋升。 金坷垃充当苏文的坐骑,作为仪式的一部分。 至于仪式的另一部分,是周围的龙虾人和异兽们。 别的不知道,但苏文至少可以确定一点,古往今来,所有的兵家途径的超凡者,在晋升序列二的时候,都不像他这般,迎战远比自己强大无数倍的敌人,当然,那些兵家先贤们,大概也不可能拥有金坷垃这样凶猛的坐骑。 还有核桃这样的存在在一旁保护着。 “准备好了。”苏文长嘘一口气,慷慨激昂说道:“击破它们!” “危险还是很大的,主人,您一定要小心。”金坷垃小心提醒着。 既然是苏文的晋升仪式,金坷垃不可能喧宾夺主,将所有危险都清除干净,苏文该出手的时候,还是得出手,不然晋升仪式根本无法完成。 “就这时候,冲!” 看着龙虾人像破碎的瓷器迅速拼凑起来,苏文便意识到,此时是动手的最好时机。 “好咧!” 金坷垃鼻孔里喷出一股热气,大脚往地上一顿,大地轰鸣,朝着龙虾人冲击了过去! “挡我者死!” 金坷垃喉咙发出闷吼,双手舞动巨锤,肩扛苏文,横冲直撞! “畜生们,听一听我的乐声……” 苏幕遮看到金坷垃开始冲击,从腰间摘下了一把全新的二胡,轻轻拉动琴弦。 随着乐声在琴弦跳动,听到乐声的龙虾人仿佛感觉时间在变慢,那些化成碎片的龙虾人,聚合速度更是慢了一拍。 实际上并非时间出现了异化,而是乐声作用之下,龙虾人自身受到了乐声的影响,动作变缓了。 “嘿嘿……呼呼……” 桃高更身影闪现在一侧,气喘吁吁,可脸上还是洋溢笑容。 “碎镜”是他所掌握的亚圣层次的能力之一,威力巨大。 如果这种能力施展在普通战士身上,成千上万的士兵,可能根本看不到桃高更的出手,就会被轻易地撕成碎片,不复存在。哪怕大面积用在了实力相当,甚至还有白龙虾人这样的高阶强者身上的时候,杀伤效果也非常明显。 可惜的是,追求一击必杀却是不可能的。 若不是有苏幕遮的配合,杀伤效果可能要更差一些。 “多久?” 桃高更问一句。 “心跳一百下!” 苏幕遮应了一声。别看他拉着二胡很轻松的样子,但着实支撑不了太长的时间。 “就这?” 桃高更皱了皱眉头。 苏幕遮怎么说也是亚圣层次的存在,表现出来的力量,似乎与层次不是很符合啊。 “你行你来啊!” 苏幕遮有些恼怒。 超凡途径是有强弱之分的。 抛开以各种途径力量为支柱的史家,其他单一途径的超凡者,自然是儒家最强,毕竟每一分超凡之力都是踏踏实实从文气中转化而来。 可乐家,在名门正派中只是孱弱的途径,序列再高,也没有足够多的秘术积累和传承,苏幕遮虽是序列六,可跟其他的序列六超凡者比起来,差距还是巨大的。要不然当初晋升完序列六的时候,也不至于被应天长在幽灵岛追得到处乱跑了。 “哼……” 看了一眼苏幕遮,桃高更冷笑一声,身体飘忽了一下,出现在了白色龙虾人身前。 之前不被桃高更能力压制的龙虾人,看到桃高更竟朝他们的首领动手,纷纷发出怪叫声,冲着桃高更而去,却被苏幕遮的乐声所干扰,速度不到正常水平的十分之一。 这样的反应速度,根本跟不上桃高更的节奏。 “你敢!” 桃高更动手的时候,白色龙虾人已经将身体拼凑完成,从纸片人的模样重新变回了原来的模样。 只是桃高更手里拿着一条戒尺,呼的一下便朝它脑壳敲了下来。 “哼!” 白色龙虾人并不惧怕这一击,它与生俱来的头甲,几乎能够抵挡任何的超凡利器切割,额剑更是无坚不摧,也就只有它的头甲才能挡住穿刺。 区区一根木棍戒尺,奈它如何? “哐当!” 一声洪钟大吕般的脆响在戒尺下响起,白色龙虾人两眼一黑,踉跄地往后退了几步。 它可真没想到,桃高更这一击,竟如此可怕,脑壳都陷入了一块! 但它运气还是不错的,头甲还是护住了它的神魂,身体也没有在桃高更奋力一击之下粉碎。 要知道,这样的一击,如落在一座大山之上,也能将其夷为平地了! “卑鄙!” 白色龙虾人发出一声怒吼,竟然挣脱了苏幕遮的乐声影响,大螯往前一剪,想将桃高更钳住。 桃高更是何等人物,这样的攻击对他来说根本无法造成任何威胁,绕着龙虾人转了一圈,戒尺再次落在了龙虾人头顶之上。 又是一声沉重声响,白色龙虾人嗷嗷惨叫了一声,口中喷出七彩斑斓的血液。 桃高更面色如常,只是手里的戒尺,边角地方崩裂了些许。 “还真是头铁啊!” 桃高更不由感慨。 他的戒尺可不是凡品。 桃高更年轻时,还没觉醒为超凡者的时候是私塾里的教书先生,用的便是这根戒尺惩戒学生。 而后他一路成为超凡者,戒尺也浸淫了他的超凡之力,最终变成了超凡物品。 被镇压在深渊投影里五百年,戒尺更是蜕变成了禁忌物,尤其惩戒效果相当明显,被戒尺击中的人,都会心生悔悟,改变之前的“错误”立场。 桃高更本想用戒尺扭曲白色龙虾人的立场,让其放弃进攻归墟的想法。 可白色龙虾人的意志却足够坚定,戒尺带来的本是扭曲意志的伤害,却被它扭曲成了纯粹的物理伤害,全部承受了下来。 整个过程,戒尺也受到了白色龙虾人的力量反噬,造成了一定的伤害。 “很好……” 桃高更叹息了一声。事到如今,他已清楚,取巧的方法是不可行的了。 只有杀死或重创这头白色的龙虾人,兽潮才可能终结,或者得到一定程度的缓解。 “老夫倒是要看看,你的脑壳硬,还是老夫的戒尺硬!” …… 战场另一边,金坷垃依旧在横冲直撞。 跟桃高更不一样的是,金坷垃很会挑选位置,直奔巨蚣和红色龙虾人而去。 毕竟,紫色的太强,他一旦被包围住,突围也是艰难的事情。 更何况还驮着一个苏文,必要时候,他舍弃半条命,也得保护好苏文的安全。 苏文手执长剑,在金坷垃冲向巨蚣的时候,激发了兵家途径的全部秘术。 瞬息之间,他感觉自己的血液在沸腾,心中有无限的豪情和勇气,仿佛身前这些序列五以上实力的龙虾人是土鸡瓦狗,不堪一击。 好在理智却提醒他,这种心理完全是秘术作用下产生的,兵家武卒的力量,根本没有能力对这些龙虾人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只有手中的宝剑,可以为他带来一些惊喜。 “轰……” 一头红色龙虾人被金坷垃撞飞,腾空而起。 说来也是这龙虾人倒霉,它所处的位置,恰好是桃高更施展“碎镜”秘术的边缘,受到了一定程度的影响。 随后苏幕遮的乐声覆盖下,它的恢复又受到影响,随后便被金坷垃撞飞了。 “好机会!” 苏文自然也看到的机会,这是金坷垃精心为他选择的攻击对象,宝剑凌空一挥,剑锋在龙虾人身上重重留下了一道伤痕。 “嘶……” 龙虾人鲜血狂喷,跌落地上,嗷嗷惨叫着。血液还喷了苏文和金坷垃一身。 可金坷垃头顶上的核桃,却没染上半点腥血。 “这都还没死?!” 苏文大吃一惊。 他原本以为,这一剑下去,必然能将红色龙虾人劈成两半,可是剑锋没入龙虾人体内不到两寸就没办法再加深伤害,着实出乎意料。 “爹……那可是序列五以上的存在……就您这点本事……” 地支忍不住吐槽苏文没有自知之明。 如果没有宝剑,如果没有金坷垃,如果没有核桃,如果没有它地支……苏文根本没办法接近这头龙虾人,甚至人家远远挥动一下大螯,就能将苏文剪成两截。 而苏文却以为,自己能够轻松将红色龙虾人砍成两截,这是刚才那顿小酒喝飘了啊! “咳咳……” 苏文也意识到自己似乎有些飘然,收敛心神。 此时他已经感觉到,兵家途径的超凡力量,开始在沸腾,体内的兵家文脉,开始迸发出力量。 晋升的契机,已经开始出现了! “机会来了!金坷垃,朝前方继续突进!” 苏文果断给金坷垃指令。 第二百四十二章 大胆的计划 “哼……” 金坷垃发出一声闷吼,鼻孔喷出了浓雾,脚下土地寸寸龟裂,撞向一头红色的龙虾人。 “吼!来呀!” 那头红色的龙虾人也是刚烈的汉子,看到金坷垃朝它冲撞过来,勃然大怒。 尤其是看到金坷垃肩上还坐着一个苏文,它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 金坷垃也就算了,身上的血脉气息令它感觉些许心悸,可苏文算怎么回事,若不仔细辨认,都感觉不到苏文的气息,真是弱鸡一个。 红色龙虾人都很难想象,这个人族跟达贡究竟是什么关系,从金坷垃态度看,金坷垃是对方的臣属,可从力量上判断,苏文更像是个挂件,挂在金坷垃的头顶上。 偏偏就这么一个孱弱的人族,指挥着金坷垃朝它扑来,红色龙虾人如何能够忍受得了这样的羞辱! 苏文明显是觉得自己太弱了! 红色龙虾人把头一低,将锋利的额剑亮出,朝着金坷垃位置冲击过来,准备用额剑将金坷垃刺穿,然后将其击飞! 至于苏文……龙虾人根本没有去想。在它的理解里,当它与金坷垃对撞一起的瞬间所产生的力量余波,就能够轻易地将苏文震成一团血雾,尸体想拼凑回人形都很困难。 “游骑……无畏,无我,身前无敌!” 一个声音在苏文脑海响起。 顷刻之间,苏文还听到了有战争号角在耳边响起,冲锋的鼓声慷慨激昂。 而他身前仿佛也不是一头红色的龙虾人,而是千军万马,挡在前方。 “冲!” 他没有丝毫犹豫,口中发出一声暴喝,随后冲进了战阵之中,宝剑一挥,便砍下了无数敌人的头颅,甚至有不少敌方骑兵,连人带马都被劈成了两截。 而现实画面里,苏文两眼一片血红色,瞳孔之中倒映出了红色龙虾人的样子,宝剑劈落,正中龙虾人的额剑。 “嚓!” “嗷!” 伴随着一声轻响,龙虾人发出了一声惨叫。 它怎么也没想到,坚固无比,锋锐无匹的额剑,竟然被苏文一剑劈断! 更可怕的是,它还感觉身前出现一堵墙壁,挡在了它的去路之上。正是这一堵无形的墙壁阻挡了它那么一瞬间,苏文才能如此干净利索地将它劈中! 而且这一道屏障,并非来自金坷垃,是苏文的力量! “怎么可能?!” 龙虾人骇然想着。此时此刻,苏文所呈现出来的力量,依旧是孱弱的,尽管他手里的宝剑不是凡品,可也不可能发挥出如此强大的力量! 金坷垃就不会产生这样的疑惑。 因为他很清楚苏文周身的墙壁是什么。 文气之墙。 苏文晋升兵家序列二时所产生的防御屏障,轻松地挡下了龙虾人这一击。 “轰!” 不等龙虾人做出反应,金坷垃便与对方撞在了一起。 “嗷嗷……” 失去额剑的龙虾人,身心都受到了重创,这么一瞬间,它身体往后倒飞,惨叫同时,喷出一腔金色的血液! “呼……” 血液被文气之墙吸住,落在了苏文身上,将其染成一片金黄。 “可惜了……” 金坷垃舔了舔嘴唇。 龙虾人喷出来的可都是它的心血,是核心精华部分,对金坷垃来说也是大补之物,可几乎都被苏文所吸收,它能接收到了只能聊胜于无。 但对金坷垃来说,高阶的龙虾人还有大把,进补的机会多得很,眼下不是猎食的机会,帮助苏文晋升,才是他的任务。 “放肆!” 看到金坷垃将同伴撞飞,几头龙虾人扑了过来,准备营救受伤的同伴,然后被金坷垃撞飞。 苏文并不谋求杀死受伤的龙虾人,而是想快速击穿龙虾人的阵列。只有金坷垃冲破阵列再折回,他的晋升仪式才算完成了所有步骤。 “晋升,那个人族……在晋升!” 终于有一头盘踞在巨蚣上的紫色龙虾人注意到了苏文和金坷垃的举动异样。 “真是胆大包天,敢将我们圣族当成了踏脚石了!” 有龙虾人震怒。 龙虾人进攻归墟,染指人间,本是想借助归墟、人间的力量,磨砺它们族群的力量,智慧,是将归墟和人间的势力当成了磨刀石。 可没想到的是,这些被它们视为工具的族人,竟然也怀有同样的心思,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紫色的龙虾人从巨蚣上飞身起来,朝金坷垃方向重重压落。 “糟糕!” 金坷垃心里暗道不妙。紫色的龙虾人对他来说算是不小的麻烦,打肯定是能打得过,可需要一定的时间。 可周围的龙虾人不会给他太多的时间和机会,一旦围攻过来,苏文的晋升仪式就很难完成了。 “喵?” 而就在这时候,稳稳当当盘在金坷垃犄角上的核桃,抬头看了一眼这头紫色的龙虾人。 “啊哈?” 龙虾人被核桃那一双平静的眼睛盯着,瞬间脑海一片空白。 是真正意义上的头脑空白。一时间,这头紫色龙虾人忘记了自己是谁,在哪里,准备干什么,两眼空洞茫然,本能地悬浮半空之中,什么都没做,然后啪的一下,跌落地面,砸出一个浅坑。 “呃……” 金坷垃嘴巴张得大大的。他可没想到,紫色龙虾人竟然会出现如此状况。 但他心中更加清楚,龙虾人为何会出现这种状况,心神大定。 既然核桃会出手解决那些不可控的因素,他可以大胆地带着苏文冲击! “杀!” 一波红色的龙虾人冲了过来。 金坷垃内心感慨万千。 曾几何时,他的实力也不过是比眼前红色龙虾人高那么一丢丢,哪怕完成了序列六的血脉蜕变,也强不了多少。至少面对众多龙虾人的围攻,也毫无胜算可言。 然而此时,他却敢直接冲锋,毫无惧色,也不会出现意外。 “抱着粗大腿就是好啊!” 金坷垃心里暗爽,迎头挥动大锤,击飞一头龙虾人的同时,发出一声大吼。 “杀光你们这些海鲜!”金坷垃学东西很快,已经接受了桃高更对龙虾人的称呼。 “兵家序列二,游骑晋升已完成……” 而此时的苏文,则在感受着晋升仪式的尾声。 “你获得如下能力:创伤愈合。身体受到伤害时,恢复速度将提升两倍,同时可以选择加速愈合,代价是三天之内不能使用超凡之力……”隔了一会,声音又响起:“仅限不能使用兵家途径的超凡之力……” “你获得如下秘术,激励。在战场上,你的演讲可以提升将士士气,效果一个时辰……” “你获得序列三晋升仪式以及配方……” “……” 苏文睁开眼睛时,发现金坷垃带着他已经冲出了龙虾人的包围圈。 但龙虾人还是不依不饶地追了过来。其中还有两头紫色的龙虾人,在队伍末端,小心地指挥着族人。 它们已经发现了核桃的可怕。 在苏文汲取晋升时所带来的能力和知识的时候,已经有四头紫色的龙虾人对他出手时遭到了意外。 都是忽然忘记了自己要干什么,掉落地上,茫然了许久。 这样的事情发生一次,龙虾人只会认为是同伴不够聪明,变回了懵懂无知时期的样子。 可当四个高阶同伴出现了这样的意外,它们再迟钝也清楚是有强者在搞事情。 而且它们很确定,是核桃搞的鬼。 若是不知核桃底细的人族强者看到这一幕,肯定会吓得下巴都会掉下来。 可龙虾人不会有这样的想法。 它们对人间了解本来就不多,人族,达贡……猫科也是生灵的一种,长成啥样不重要,毕竟它们的样子就很古怪。 至于金坷垃,实力也不弱,可龙虾人并不惧怕。 苏文干脆就被无视了。 “这架势……有点夸张啊!” 看着超过三十头红色的龙虾人围拢过来,苏文一阵心慌。这可是相当人族中接近亚圣实力的强者,一起朝他出手啊!能不慌吗? “主人别怕!有我呢!” 金坷垃豪气冲天。 有核桃在一旁保护着,有什么好怕的! 可没跑出几步,金坷垃忽然脸色一变,低声说道:“主人,它们人多势众,咱们还是避避风头比较好!” “呃?!” 苏文可没想到,金坷垃态度为何变得这么快。 金坷垃比他更慌。 因为他听到了核桃的声音,核桃似乎是说,可以把苏文扔给龙虾人,自己跑路。 金坷垃不确定这个声音是不是来自核桃,可这样的事情,他却不敢做。 哪怕命令来自核桃。 可旁边还有桃高更和苏幕遮呢! 他要是真干出这样的事情,事后哪怕他再怎么解释,这两人都会想办法将他弄死! 他不过是个血脉力量才刚刚晋升到了序列六的普通达贡而已,有什么能力去跟两个人族的亚圣层次的超凡者掰手腕? “爹……” 这时候地支也战战兢兢对苏文开了口:“核桃说,让你被龙虾人抓住……它有个计划……” “啥?!” 苏文一听地支这话,晋升兵家序列二的喜悦荡然无存。 这哪里是什么计划啊,这是让他送死啊! 第二百四十三章 脸熟 “核桃,你想干什么!可不要乱来啊!” 苏文大惊失色。 别看核桃在他面前始终萌萌哒的样子,可苏文心里对核桃另一面早有了清醒的认知。 这可是连桃高更,金坷垃都瑟瑟发抖的存在。 核桃肯定不会无的放矢,既然提到了有计划,肯定不会随口一说。 可是…… 他何德何能,能够参与到核桃的计划之中? 若计划进行时出了任何一点小差错,那他可就完蛋了。 “安心吧爹……没事的!” 地支大声安慰道:“你要相信核桃……要相信光……” “我不信!” 苏文斩钉截铁地打断了地支的游说。 地支这些带有强烈说服意味的话是不能多听的,这厮自己都没注意到,当它强烈表达意愿的时候,禁忌物的自带负面影响就会出现,试图将苏文说服。 苏文察觉到自己心志开始动摇,竟然试图开口说“好”的时候,最终还是及时地打断了地支。 “爹啊……我劝你还是从了吧!” 地支这时哭丧着声音说道:“这可不是跟你商量啊……” “??” 苏文脑海里冒出了问号,紧接着他就看到金坷垃脚步一个踉跄,被一头红色的龙虾人大钳击中,倒在了地上。 苏文也从金坷垃肩膀上甩了出来,落地连翻带滚。他皮糙肉厚,倒没有受到什么伤害。 “杀了他们!” 龙虾人们嗷嗷叫着,挥动着大钳子朝着苏文便要下毒手。 “混账!” 可一位紫色的龙虾人却越过了众多同伴,将其挡住,振振有词说道:“没看到这小家伙刚刚在晋升吗,这就是主宰说过的文化人,得留着,当教书先生!” “有道理!” “附议!” “俺觉得可以……” “癸甲说得对,深思熟虑,当年它没能入选智叟团,我是反对的……” 龙虾人很快就统一思想,将苏文捆绑起来,簇拥着往一头巨蚣身上爬去,将其高高挂在了巨蚣头上,往后撤去,就连白色龙虾人还在厮杀都顾不上了。 “主人!” 金坷垃从地上翻起来,挥动大锤冲过来,想将苏文救下。 “这家伙杀了我们不少人,力气不小,抓了去干苦力抵罪……” 几个紫色龙虾人纷纷对着金坷垃施展力量,顷刻之间便将其放倒,眉开眼笑地将其捆了起来,直接拖走。见苏文被抓,桃高更和苏幕遮都大吃一惊,本想摆脱身前强敌去援救,可脑海里齐齐响起一个诡异的声音,两人面面相觑,最终幕遮大叫一声:“局势有变,赶紧走!” 两人十分果断,瞬息之间扭头便跑,留下了一脸错愕的白色龙虾人。 “追不追?” 身旁的同伴询问首领。 白色龙虾人摇了摇头。 它没想明白这两位人族超凡者为何突然逃跑,它明显感觉到,桃高更还有更强的杀招没有施展出来。 若真到了那一步,它都不一定能够全身而退。身边的同伴,最终能活着离开的,也就只有几个紫色的家伙了。 “人族狡猾,不可轻敌。”沉吟片刻之后,白色龙虾人终于开口说话:“把此地占据,作为指挥点……先让兽潮推进,将这一片区域规则转化彻底再找他们麻烦……” “太二高见……” “比太一稳多了……” 紫色龙虾人们纷纷拍马屁。不过它们身为族群中的高等存在,拍马屁的功底反而远远逊色于红色龙虾人,对首领的歌功颂德并不是很走心。 “核桃……怎么会把苏文扔到龙虾窝里去?” 逃离战场之后,苏幕遮一脸纠结。 苏文明明白核桃养得油光水滑的,没道理坑人啊? “我哪里知道……” 桃高更红润的脸色快速地苍白了下去。 他在白色龙虾人面前一直营造出一种游刃有余,尚有余力的感觉可不容易。 底牌他的确是有的,可是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也不可能会将其祭出。毕竟真拿出压箱子的本领,最轻的代价也是牺牲掉两个序列的力量,严重的话,那就是身死道消了。 “苏文不会有事吧?” 苏幕遮唉声叹气,连连搓手。 “那肯定不会的……” 桃高更倒是比苏幕遮淡定多了。 “不是你儿子,你当然这样说了!”苏幕遮看桃高更一脸平静的样子,有些气不过,痛心疾首:“那可是我儿子啊!” “……你这毛病有点严重了……得好好治一治。” 桃高更摇了摇头。 “不过话说回来……夭夭跟苏文这臭小子……到底是什么关系?” 桃高更想到这里,不由长叹一口气。 听说桃夭住在苏文家里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桃高更心里便觉得有些不妙。他倒不是怕苏文会对桃夭做点什么,毕竟双方实力摆在那里,桃夭一巴掌就能将苏文拍死。 可是苏文这小子……长得虽然不够油头粉面,可还算眉清目秀……桃夭看上他可能性不低。 “嗐……” 桃高更叹息一声,心里暗道不管苏文跟桃夭是什么关系,可苏文终究照顾了桃夭一段时间,这份恩情总得报答。 尤其他很清楚桃夭的状态如何,没有苏文身上的禁忌物气息,离开灵狱之后,用不了多久就会失控而亡。 这可是救命之恩,可不是轻易就能报答得了的。 “不过核桃既然有计划……暂且不要乱动,扰乱了它的计划……问题更大。” 桃高更沉吟一会,做出了决定:“有核桃在,他出不了事!” 苏幕遮想了想,最终点头:“也只好这样了……但我们还是得想想办法,把所有希望寄托在一只猫身上……有点儿戏啊!” “猫?” 桃高更不置可否,冷冷一笑,心里暗暗说道,愚蠢的乐家小家伙,你对真正的恐怖一无所知。 …… “主人……主人?” 迷迷糊糊中,苏文听到了金坷垃的声音。 抬头一看,发现金坷垃被倒吊在一个木架子上,一晃一荡的,睁大着眼睛,朝他的方向小声呼唤着。 “这……” 苏文皱了皱眉头,也发现了自己的处境并不比金坷垃好多少。 他被关在了一个水牢之中。 说是水牢,其实是一个浅浅的池子,他蹲坐在池水之中,池水也才刚刚没过胸口,若能站起来的话,也就只能淹到他的膝盖上而已。 只是池水周围,阵法的气息十分强烈,苏文不用试探就知道,这是关押他的阵法,就他这点力量,根本出不去。 金坷垃见苏文抬起头,大喜说道:“主人,您没受伤吧?” “没有……” 苏文检查过身体,确认了自己的状态无损。 “你怎么被抓了?” 苏文很是不解,他被抓住之后,五官感知便被屏蔽掉,根本不知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事。 但他认为,金坷垃要摆脱敌人的追击,独自离开是没问题的。 “嗐,这不是为了陪您嘛……” 金坷垃憨厚地笑了起来,对自己的处境似乎并不担忧。 他眼睛骨碌地转了一圈,没看到龙虾人在周围活动,嘴巴微动,声音在苏文心湖响起:“核桃吩咐我给您带句话,在这里不要太担心,顺势为之,时机一到,就带我们离开。” “……核桃呢?” 苏文这才想起,自己之所以会被龙虾人抓住,是核桃这家伙搞了事情。 要不然,好端端的,金坷垃怎么可能会被一个红色龙虾人给撞倒地上,而整个过程,核桃完全袖手旁观,根本没有伸以援手。 “它……不知道啊!” 金坷垃摇头,身体也跟着它的脑袋摆动起来:“它留下这番话后就离开了,说我们暂时是安全的,不用担心……” “安全个鬼!” 苏文可不觉得自己安全,尤其浸泡在冰凉的水池里,他感觉身体都冻麻木了。 “这位小兄弟……能不能挪一下位置,你压我身上好久了……要不是我能在水底呼吸,早就死透了啊!” 而这时,苏文听到耳边幽幽响起一个声音。 他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才发现自己竟然蜷坐在一个大活人身上! 这也怪不得他,这人就一直躺在水池底部,苏文一直蹲坐在他身上,自然毫无知觉。 苏文赶紧挪开,伸手将人从水底捞了起来。苏文感觉得到,对方是个超凡者,而且修为比他强许多,至少也是序列四的大佬了。 “呼……” 水底之人被苏文捞起来后,很是惊异地看了苏文一眼:“你竟然能动弹?” “你怎么在水底里?” 苏文也同时问了一句。 “呃……”被池水泡得一脸惨白的超凡者扯了扯嘴角,一脸无奈说道:“我也不想泡水底啊,你从天而降,砸在我身上,把我砸沉水底,我都动弹不得……” “得罪,得罪!” 苏文连声道歉:“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小兄弟,好像有点脸熟?”超凡者认真看了看苏文的脸,终于想起了什么:“你就是《桃花集》的作者,苏文?” “啊哈?” 苏文听到这话,大吃一惊。 《桃花集》随着钱浩然的桃花宴小范围地火了一把,但可以确定的是,《桃花集》不可能这么快传到了归墟中来,虽说归墟里的超凡者很大比例出自名门正派,可此地的名门正派超凡者,也是把生存和机遇放在第一位,诗词歌赋,附庸风雅的事情极少。 这意味着,这家伙来自归墟之外。 “您是?” 苏文问了一声。 第二百四十四章 怪委屈 “原来真是苏师弟……” 见苏文承认了身份,超凡者便露出了欢欣的笑容:“我乃法家沈步浩,天势书院的弟子,家师东郭牧,跟青山书院的钱山长,董副山长都是至交好友,咱们两家,亲如兄弟,千万不要客气。” “肾不好?”苏文脑海里闪过迷惑,但很快他就回味过来,自己听错了谐音。 只是……能给沈步浩取这样名字的,怕不是亲爹吧? “沈师兄……” 苏文连连点头,见沈步浩靠坐在水池边上的姿势有些难受,伸手把他扶正了一些。 沈步浩投来感激的目光。 他被龙虾人俘虏之后,捆绑结实,丢在了水池里已经足够倒霉,苏文被扔进来的时候,更是直接将他砸到了池底里去,此番遭遇,真是一言难尽。 “师兄怎么会来到这里?” 苏文见自己身上没绳索,手脚也能自由活动,说话间便将沈步浩身上的绳索清除干净。 但沈步浩依旧动弹不得,是被龙虾人下了禁制。 “无碍,再过一两个时辰,我自己也能破开禁制了。”见苏文犯难的样子,沈步浩温言安慰了苏文一句,才长叹一声:“先前遭遇到一股铁壳兽的时候,愚兄不够冷静,一路追杀了过去,没想到被一头大龙虾给盯上,一番交手之后,被它抓住,问我愿不愿降,我自是不愿的,便被它绑来此地,颇受折磨。” “苏师弟是怎么被抓住的,前不久我才听说你被文灵殿送到了归墟中来,程子一怒之下,还带着各大学派巨头去文灵殿问罪,还没见闻有结果呢,就在这里遇到了你……” 沈步浩似乎对自身遭遇并不是特别担心,反而好奇起了苏文的经历。 “一言难尽。” 苏文笑了笑,没有打算逢人就说自己的遭遇:“跟师兄差不多,在归墟兜兜转转,遇到了兽潮,最终被抓来了这里。” “……这头达贡……” 沈步浩迟疑了片刻才说道:“我听到他叫你主人?” “什么这头!俺可是听过圣人夫子讲过学的金坷垃,你嘴巴放干净点!” 金坷垃可不乐意了。 “……” “机缘而已……” 苏文又笑了笑,一脸无奈。 他着实不想在这等事情上泄露太多。 “明白,明白!” 沈步浩又露出了笑容。身为法家学者,察言观色是基本素养,苏文与他交浅自然不会言深。信任,不可能是凭借两个学派的交情就能够说有就有的,青山书院在儒家内部都强敌环伺,跟法家学派的关系再好,其实也好不到哪里去。 若不是苏文记得桃花宴上,沈步浩老师东郭牧的座位跟钱浩然离得很近,苏文都懒得搭理他。毕竟身处囹圄,设法逃离此地才是正经。 “沈步浩!” 此时,一小队青灰色的龙虾人松松垮垮地走到池边,对着沈步浩说道:“上来,授课时间到了?” 说着为首的龙虾人将手指朝沈步浩一点,沈步浩身体微微一颤,明显能够活动了。 “授课?” 苏文一怔。 “回来再跟你细说……师弟啊,你可要记住,要是它们让你去授课,可不要拒绝,不但没饭吃,还会挨打的!” “???” 池边的龙虾人见沈步浩磨磨蹭蹭的,还跟苏文说话,便有两头龙虾人跳到了池里,架起了沈步浩,往沈步浩怀里塞了块大石板,拖了出去。整个过程,沈步浩如同温顺的小鹌鹑,没有一点脾气,更没有丝毫的挣扎和抵抗。 认命了。 苏文心里无数问号。看情况,沈步浩被抓的时间可不短了啊! “你!叫什么名字!” 沈步浩被带走之后,一个红色的龙虾人蹲在了池边,拿出一块石板,大螯夹着刻刀对着苏文问话。 见苏文沉默着,龙虾大螯一挥,一道无形的鞭响在身边响起,水池里的水顿时迸溅起来。 “不答应就挨揍!” 龙虾人的威胁简单明了。 “你敢恐吓我主人!” 倒挂着的金坷垃怒不可遏:“有种放我下来,看我弄不死你!” “啪!” 龙虾人并不吃金坷垃这一套,啪啪地几下,金坷垃身上的皮甲便出现了裂痕。 给了金坷垃惩戒之后,它才继续对苏文说道:“你不回答,我就打这家伙。” “好家伙……很聪明啊!” 苏文确定,这头龙虾人比其他的同族聪明太多,不但人话说得流畅,思维逻辑的能力,也是杠杠的。 “问吧……” 苏文赶紧应了一声。 “什么名字。” “苏文……” “学什么的?” “嗯?” “哦,换个问题,什么途径的超凡者?” “儒家。” “嗯……”就在苏文以为,龙虾人还有许多问题要问的时候,却看到了对方收起了石板,满意说道:“这才对嘛……那么由你负责给儿郎们认字,教一天给一天饭吃,不教书没饭吃。” 说到这里,龙虾人看了看金坷垃:“它,我们不管饭!” “???” 金坷垃满头黑线,有些急了:“不管饭,你们把我抓来这里干什么。” “当口粮!” 听到这回答,金坷垃顿时没了声音。 “哼哼……” 见金坷垃消停之后,红色龙虾人这才满意地带着石板离开。 水池恢复了平静。 “这是哪里?” 等龙虾人离开之后,苏文才开口询问金坷垃。 金坷垃毕竟是存活了几千年的归墟土著,加上血脉觉醒,可以得到一些神秘的传承和知识,对龙虾人所在的区域应该有所了解。 “这是母巢……龙虾人降临归墟的大本营。” 金坷垃果然没有令苏文失望,给出了答案:“龙虾人则称此地为龙巢,兽潮就是从这里出发,席卷整个归墟的。但是……以往我们都是听说,可没有谁真有能力来到这里。” “龙巢……母巢……” 苏文若有所思:“怎么听起来……跟虫族世界那么相似呢?” “它们就是虫子!”金坷垃愤然说道:“只有虫子才这么多,这么野蛮!把俺一直倒挂着,真是气死俺了!” 苏文这才想起,金坷垃还挂在架子上,赶紧从水池里走出,将金坷垃放了下来。 他注意到,龙虾人并不在意俘虏有没有被绑住,它们自信在自家地盘里,俘虏根本没逃走的可能。之前苏文给沈步浩解绑,龙虾人撞见了既没有阻止,也没出言训斥,默许了这种行为。 “唉……”自由之后,金坷垃蹲坐在池边连声感慨,对着苏文说道:“主人,您可千万不要走出水池太远,母巢之中的力量气息跟归墟不一样,跟人族世界比起来,那更是恶劣太多,别说你,就刚才那个法家学者,都扛不了多久,会被混沌气息所侵蚀。我也就只能强撑一天,一天之后,肯定会变成怪物。” “呃?” 苏文听到这话终于明白,为何龙虾人对俘虏的看管竟如此轻松了。 连金坷垃都嫌弃这地方恶劣,更不必说他这种小透明了。 “这个水池……” 苏文开始打量起水池。他发现,水池里的水竟是淡水,十分清澈,如果不是考虑过之前浸泡过他和沈步浩,饮用也是没问题的。 “还好我自带了吃喝的……” 苏文摸了摸身上的百宝囊。 然而他很快就发现,百宝囊虽然还在,可却打不开了。 “怎么回事……” “规则压制啊……” 金坷垃为苏文解答迷惑:“百宝袋是基于人间规则应用的,在母巢中,原有的规则被扭曲,就会变成这个样子。” “好吧……” 苏文心里暗道一声糟糕。 他又尝试使用吞舟之袋,里面一样有任正安囤积下来的粮食,而且任正安的伙食可要比苏文的强太多。 吞舟之袋也毫无反应。 “……这玩意不是高级货吗?” 苏文有些发愣。这玩意可是有名有序的禁忌物,在母巢里都没办法使用,那他可真没什么办法了。 “爹……你是不是把我忘记了?” 地支的声音在苏文脑海弱弱响起。 “……呵呵,我怎么会忘记你……核桃呢?” 地支声音响起,苏文便忽然记起,地支自带的空间也不小,苏文身上的珍贵材料,禁忌物都是放在地支空间里存放着,而且苏文也没有评估过里面究竟可以放多少东西。 若详细对比,甚至可能比吞舟之袋的容量都大。 “……不知道。” 地支支支吾吾地回答。 之前劝说苏文接受核桃的建议,它有些愧疚。毕竟在它这种正义的禁忌,怎么会眼睁睁看着苏文往火坑里跳,哪怕在核桃的意志强行支配之下,它……也是闭着眼睛的。 至于核桃去了何方,地支是真的不知道。 至于核桃的目的,它大致有所了解,可是……核桃不让它说,它也不敢说。 毕竟吧,超凡禁忌存在都想把它吃掉,核桃也一样有这样的心思。只是核桃没表现出来,也还没想这样做而已。 若真的给核桃找到机会,它绝无可能躲避得了核桃的捕杀。 “你什么都不知道……” 苏文叹气。 “我就是个可怜弱小无助又可爱的小禁忌物而已,能知道什么嘛……” 地支觉得怪委屈。 第二百四十五章 抡语 一旦地支开始装蠢卖萌,苏文也拿它没办法。地支曾不止一次跟他解释过,一些禁忌内容跟它的存在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它无法将其泄露出去,所以苏文问再多次,也一样得不到答案。 不多时,便有几名青壳龙虾人拿着一块石板过来,要将苏文带走。 金坷垃本想阻拦,可最终却被苏文所阻止。 龙虾人要是想伤害他,早就动手了,没必要把他关起来。 而龙虾人也说明了来意,让他去“授课”。 “拿好你的石板,不可让它远离身边,不然……” 青壳龙虾人对着苏文露出阴森的笑容:“死掉的。” 接过石板,苏文才注意到这块石板是之前审问他的龙虾人拿来过的。 上面刻着扭扭歪歪着他的名字,还有标注着“儒家”二字,苏文还看到,除了他所认识的字之外,还有一些扭扭歪歪,如同一串小虫子似的符号,应该是龙虾人的文字。 石板不过十多斤重,苏文一手轻轻拎起。 见苏文漫不经心的样子,青壳龙虾人忍不住多说了几句。 它表示石板蕴含的气息可以为他营造出一个不被周围环境影响的区域,在这个区域里,他是安全的。 可一旦石板遗失,或者苏文带着石板去了不该去的地方,那就会失去保护。 到时候苏文想活下来,就看他自己有多少斤两了。毕竟这样的石板,龙虾人只会给他一块。 “好说,好说……” 苏文当即将石板搂在了怀里。 离开水池之后,苏文发现,周围一片金属深灰色,地上也有类似珊瑚的草木存在,可颜色也是单调的灰色,一股萧杀的气息迎面而来。而远处则笼罩在一层薄薄的灰雾之中,视线和感知都无法穿透灰雾,无法辨认前方究竟存在什么东西。 让苏文更觉得古怪的是,他没有看到建筑物的痕迹。周围有许多高山悬崖,布满了一个个深黑的窟窿。远远望去,跟密集的蜂巢差不多。 铁壳兽从这些黑色的窟窿里进进出出,苏文意识到,他所看到的窟窿,实际上就是铁壳兽的巢穴。 “你们就住这些地方?” 苏文忍不住询问领着他往前走的龙虾人。 “当然不。”青壳龙虾人似乎对超凡者还算相对友善的,苏文没有招惹是非,不自找麻烦,它也愿意跟苏文说话。 毕竟首领说过,人族超凡者是它们学习的对象,有机会获得人族的知识,掌握人族的语言,对它们晋升是有巨大的好处。 “那是我们豢养的战兽的居所……我们住的地方可到多了,可都是巨蚣钻出的巢穴,宽敞之余,还……还足够黑暗。” “……” 苏文不知该如何跟这龙虾人交流,都是住洞穴的,还能住出优越感……足够黑暗又是什么优势不成? 可苏文仔细一想便意识到,或许龙虾人就是喜欢黑暗的环境,天性如此,也不能强行拿人族的标准去衡量人家的喜好。 “快到了……” 走了一段路,龙虾人指着前方说道。 透过薄薄灰雾,苏文看到一处朦胧的虚影,十分宏伟。 “这里是?” “祭坛……也是学,学堂!” 龙虾人骄傲地回答:“首领说,知识是主宰之外,最重要的东西……” 龙虾人声音忽然低了下来:“祭祀看到你了,你自己去吧,我们在这里等你……” 苏文也注意到,祭坛中有目光投来,落在他身上。 而他也看到,沈步浩抱着石板,被两个红色的龙虾人押下来,但他还抱着一个大海螺,海螺明显是煮熟的。 “师弟,你也来了?” 看到苏文,沈步浩停下脚步,苦笑说道:“你看,这就是给这些龙虾人授课的所得,一个煮熟的大海螺……我给你留点。” “……多谢沈师兄。”苏文本想拒绝,但他最终还是接受了沈步浩的好意。 “你要记住…它们问你想吃什么的时候,一定要回答具体的食物名,而且做法要说好,不然问题大得很……” 沈步浩苦笑起来:“我刚来的时候什么都不懂,说想吃海鲜……就天天吃这玩意,一开始还给我生的……” “走!” 红色龙虾人不给沈步浩抱怨伙食的机会。 “……” 见沈步浩小心抱着大海螺的样子,苏文心底叹气。 看样子沈步浩因为一口吃的没少吃亏,他都忍不住想告诉沈步浩,他的禁忌物里还储存着不少食物,食材丰富,并不需要对龙虾人卑躬屈膝。 “儒生?” 一个苍老的声音打破了苏文的感慨。 苏文微微皱眉,看到祭坛上走下一个佝偻的龙虾人。 只是这个龙虾人,跟他所见过的都不一样。 这家伙竟然是黑色的,整个脑袋黑乎乎的一片。 可龙虾人的盔甲颜色本就光怪陆离,长的什么颜色并不重点,既然有白有红,那么有黑色的龙虾人也就不奇怪了。 可这龙虾人……身上还穿着衣服,尤其还是儒家衣衫,额剑上还顶着儒冠,看起来就让人觉得别扭了。 “是的。” 苏文不卑不亢地应了一句。 “唔……” 黑色龙虾人满意地点了点头:“的确是儒家的气息……不过有些驳杂,年轻人就是好高骛远,贪多嚼不烂……哼哼……” “……” 苏文一时间都不知该如何反驳这条老龙虾。 他是儒生不假,可他还是正经八百的史家超凡者,身上所有文脉中,儒家途径处于最底端。 所以黑色龙虾人才会说他气息驳杂,认为是他学问不够精纯所导致的。这些苏文自然不会跟老龙虾解释,便默认下来。 “上来吧……哼哼,本以为有个儒生,可以好好教教这些后辈,可没想到抓到人水平这么低,说不定没老夫教得好呢……” 苏文没吱声,跟这家伙扯皮这个没意义。 走上祭坛之后,苏文才看到,祭坛上坐着一大圈的小龙虾人。 这些龙虾人都是淡淡的土黄色,身前都摆着石板,看来是用来练字的。苏文没看到刻刀,但他看到龙虾人的那双大螯之后,清楚龙虾人不需要这个。 小龙虾人看到苏文,小眼睛骨碌碌转着,充满好奇,但苏文也还是看到,有几个坐得比较靠后的小龙虾,盯着他流口水,还不停地吞咽,看样子是想把他给吃掉。 “先生来了,还不行礼!” 老龙虾人看到这群幼崽呆着不动,勃然大怒,手里的骨杖用力地往地上一顿。 小龙虾崽子们吓得变色,不少当场哭了起来,剩下的一堆便赶紧站起来,挥动双螯朝苏文行礼。 “行了行了……” 苏文心跳加速,头昏目眩。 这头老龙虾还真是有点恐怖。 随手顿了顿骨杖,险些便给他带来重创。若不是地支一直在全力护住他的心脉神魂,此时已受重创。 苏文对老龙虾人实力认知又上了一个台阶。 这家伙至少也有白色龙虾人的实力,别说他,就算桃高更看到,恐怕也得绕路走。 “真是命苦……” 苏文心里暗暗叹息。母巢里有这么恐怖的龙虾人坐镇,他逃走的可能性不大了。 “苏先生……”老龙虾穿着儒生,举止也在模仿着儒家子弟的礼仪,对着苏文行了个礼,说道:“之前我们都没抓到过儒家先生,所以儒家学问,都是由老子,咳,老夫,咳咳……老朽亲自教导……说来惭愧,当年遇到夫子的时候,只是跟他学了几天儒家学问,夫子留下了一卷没有注解的经文,老朽钻研多年,颇有所得,也教给了小崽们……您先来考究考究他们的学问,摸清底细,好那个……因……什么材施什么教。” “……经典?” 苏文一听,倒是惊奇了。 难怪老龙虾人穿儒衫戴儒冠了,原来也遭遇过圣人,还被圣人教导过。 但这也不算奇怪,时至今日,金坷垃不也还念念不忘,他曾被圣人骑过。 “螯六子,你来给先生背一段!” 老龙虾环视周围,从小龙虾里找了个他觉得平时颇得真传的小龙虾,给苏文演示一番。 “背,背啥?” 螯六子战战兢兢地站起来。 “《抡语》啊!老子怎么教你们的!” 老龙虾勃然大怒。 “哦哦哦……抡语啊……就是把人抡起了跟他讲道理。”螯六子险些吓哭了。 “唔……背一段,再给先生说说你的理解。” 老龙虾皱巴巴的脸皮上终于有了点笑意。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怠……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螯六子结结巴巴地背着《论语》。 苏文也点了点头。这老龙虾人能够教龙虾人学《论语》,还能背得不错,也算是教得很用心了。 “给先生说说你的理解。”老龙虾小眼偷偷看了苏文的表情,也很是得意。 “我自己不想要的,也不会给别人……” 螯六子说出理解的时候,倒是比背诵顺溜多了。 “???” 苏文脑子里冒出了问号。 “好!后面的呢?”老龙虾眉飞色舞。 “”学夫子的力量不学夫子的思想就会迷惘,只学夫子的思想不学夫子的武德就会被人打死……” “很好,学得很用功啊!”老龙虾对螯六子赞不绝口。 “有朋友从远方来一起去打架,不是很开心的事吗?” 螯六子得到老龙虾的鼓舞,声音也大了许多。 “……卧槽!” 苏文心都凉了。 第二百四十六章 贤人 这只老龙虾厉害了啊! 两世为人,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论语》能够解释成《抡语》的大能。 可想而知,这些小龙虾被老龙虾毒害了这么久之后,三观估计也废了,教学什么的就不用了,还是趁早回炉再造吧…… 这样的话自然不能说出口,不然回炉再造的就该是他了。 “不错,不错……” 苏文微微点头。 顷刻之间,他便想清楚了老龙虾为何能够解歪了《论语》的主要原因。 肯定跟龙虾人的生活环境有关。 龙虾人的世界,应该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强者凭借实力拥有一切,而弱者一无所有,包括自身性命都是强者的私财。 这样世界成长起来的老龙虾,三观早已固定。 所以当年遭遇圣人,虽然得到了圣人的短暂教诲,可最终还是按照它自己的理解,并且将理解教给了小龙虾们。 那么处处从武力、实力出发去阐发圣人的言行,那再正常不过的了。 “老先生教导有方,这些小龙虾……嗯,小孩子们学得不错。” 苏文沉最终做了违背良心的决定,对老龙虾赞不绝口。 “过奖过奖……” 听到苏文的夸赞,老龙虾一张黑乎乎的笑得合不拢嘴。来自一位人族儒生的赞赏,可比整个族群的智者的的认可都有分量。 “都是夫子教诲得当,老朽才略有所成,所幸这些小崽们也争气,认真刻苦,下了真功夫。” 之后老龙虾又说了一大堆的客套话,才退到一边,让苏文给小龙虾们授课解惑。 这倒是难倒了苏文。 《论语》已经被老龙虾歪曲成了《抡语》,他自然是不能再教小龙虾们这门课程,不然解释出现了偏差,他可吃不了兜着走。 “来个《三字经》,或者《声律启蒙》?” 既然是小龙虾,那对标的知识也应该是人族蒙童,苏文很快就有了主意。 不过《三字经》里的典故太多,他就算拿出来教导时间的蒙童,都还得费工夫去为他们解说超凡者都难以记住的历史典故,就更不必说小龙虾了。 “还是《声律启蒙》和《笠翁对韵》这类内容更方便一些……” 苏文打定主意。 “先从《声律启蒙》开始教吧……” 他示意守在一旁的青壳龙虾人搬来一块大石板,在上面咔咔刻下了一行字,开始说道:“先教你们如何作诗文的韵句……” “云对雨,雪对风,晚照对晴空……” 听着苏文的教学,老龙虾也忍不住连连点头,悄然蹲在角落里,掏出了石板,刷刷地刻下了苏文刻写的字句,悄然跟读起来。作为一个追求学问的老龙虾,它可不会放弃任何可以学习更多新知识的机会。 丝丝文气,在苏文周身萦绕。 察觉到这一点,苏文也是惊讶不已。 他可没想到,在龙虾人的母巢之中,竟然也能有文气产生。 但仔细一想,这也在情理之中。 外面世界也没有《声律启蒙》的。也就是说,具现这本启蒙书籍,他可以获得文气加持。 “算是一举两得了。” 苏文对此甚是满意。 “是个大贤啊……” 躲在角落里得老龙虾连声感慨。它活了大半辈子,竟然也有看走眼,别看苏文超凡气息驳杂,可知识根基却是扎实的,小崽子们看不到苏文周身浮现的文气,它却看得一清二楚,也明白其中意义。 这意味着,这些内容是苏文刚刚才想到,并且临时发挥,因地制宜,为小龙虾们量身打造的知识。 “咦?” 苏文忽然发现,儒家文脉颤动了一下,似乎有点晋升的现象。 “文气积累……已经足够了,但是晋升仪式的环境……这里不大符合吧?” 从秀才到贤人,除了累积的文气足够,还需要一个符合儒家规矩的晋升仪式。 晋升仪式很容易,也很难。 儒家是入世、治世之学。 儒家序列二是贤人。 何谓贤人? 知效一官,行比一乡,德合一君,能政一国者,都是贤人的标准,但凡能满足其中一个,都可以晋升贤人。 仔细一想,苏文便觉得,他晋升的契机,是得到了小龙虾们的认可。 这些小龙虾们认为他有学问,教得好,是个贤人…… 所以,便触动了他的晋升仪式。 “这算是个机会吗?” 苏文有些哭笑不得。 他一直苦思在归墟世界如何晋升儒家途径的序列,可一直没有机会。 没想到的是,在龙虾人的老巢中,他却有这样的机会,人生戏剧变化成这个样子,是他始料不及的。 “这老龙虾……会给我晋升的机会吗?” 苏文有些犹豫了。 “他不至于阻止……” 苏文寻思之后,便打消了疑虑。 老龙虾对他拥有着压倒性的实力,别说他晋升的不过是序列二的贤人,就算达到亚圣的层次,老龙虾都能轻松压制。 他的晋升,只会在老龙虾那得到好感,认定他不是一个儒生中的混子。 将《声律启蒙》中的“东”韵教完之后,苏文朝着老龙虾方向点了点头,盘腿坐下,开始调整呼吸,探手入怀,实际上是从地支的空间里,摸出了钱浩然赠予他的秘药,仰头喝了下去。 “唔……” 老龙虾看到苏文投来的目光,又看到苏文喝下秘药,便走到了一旁,亲自为苏文护道。 同时开口说道:“小崽子们,好好看看你们先生是怎么从知识中获得力量的!这就是人族提升实力的办法,好好学学,要是学会了,你们以后变强的方法就不只剩下打打杀杀啦!” 小龙虾们顿时要围过来旁观,却被老龙虾一个眼神阻止:“都给老子好好待在原地,惊扰了苏先生,今晚老子就拿它烧菜给苏先生压惊!” 此言一出,小龙虾们顿时不敢动弹。 它们可是清楚,老家伙干得出这种事。 毕竟小龙虾可以无限多,可教导它们的先生的数量却是很少的。 “秀才……你准备好了?” 一个声音在苏文脑海里响起。 苏文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这不是程子的声音嘛?! 但此时苏文心无旁骛,没有深究声音主人属谁,在心里重重点头。 “很好……” “何谓三不朽?” “立德、立功,立言。” “此言出自?” “《左传·襄公二十四年》有言:‘死而不朽,何谓也’。曰:‘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虽久不废,此之谓不朽’。” 苏文回答简单扼要,并没有就此有所阐发。 他很清楚,神秘声音问的的儒家所需的问答,不能牵涉太多历史典故,不然会被史家神秘力量所干涉,可能会导致晋升所获得的力量不精纯。 “三者何以不朽?” “所谓立德,创制垂法,博施济众;立功,谓拯厄除难,功济于时;立言,谓言得其要,理足可传。因而不朽。” “善。” 神秘声音对苏文的的回答很是满意,赞叹一声之后沉默了片刻,随即继续响起:“汝将成为儒家途径序列二之贤人,亦为明德。万物并育不相害,道行并行而不相悖。小德川流,大德敦化,天地之所以为大也。” 苏文连连点头。神秘声音不但解释了儒家超凡序列二名字为贤人的同时,还指出了最初名号为“明德”。而后面的一段阐发,则来自《中庸》篇。苏文不仅耳熟能详,而且还是可以倒背如流的。 “汝将获得如下能力。” “浩然气:至此所修文气,皆为浩然之气,浩然护体,诸邪不侵,怪力不乱神。浩然之气诸多妙用,可自揣摩。” “子不语:可断一切口舌之力影响。” “序列三名号:不惑(君子),秘药配方如下,晋升仪式如下……” “额外赠予:霸道序列七秘药配方(残方)如下……” “……” 苏文乍听浩然气和“子不语”,便觉得收获一般。毕竟他护体的秘术和禁忌物已经不少,这种能力有些鸡肋。若不是浩然气后面加了一小段解释,苏文都没有太大兴趣去注意这一份新得的能力。 “子不语”跟“子曰”看上去也有重叠,可细分起来,苏文才意识到,两者之间差别其实还蛮大的。 两者都是言出法随的能力。可“子曰”更多适用于无强制他人行为方面,比如自己出现到哪里,祈愿一些目标达到自己的心愿。 但用“子曰”来阻碍别人的行为,是有反噬效果的,而且对手越强,效果越差,反噬越强。 但“子不语”却是专门用来干破坏别人行为的能力,使用的时候反噬轻微,哪怕遇到强大的对手,效果打了折扣,但对自身的伤害也是可以接受的范围,有浩然气保护,甚至可以将伤害彻底抵消掉。 “用处还是不小的……可额外赠送的‘霸道’途径的序列七残方又什么意思?” 苏文检索到这一份资料的存在,想了小半天都没能想明白,神秘声音的馈赠带有什么样的深刻意义。 而他也并不相信有额外好处的说法,他可是清楚得知道,命运的馈赠,往往都是早已标注好价格的,在出其不意的时候索要代价。 第二百四十七章 没那么少 老龙虾全程看完了苏文的晋升,甚至还暗暗地保护了他一手,为了不让小龙虾们影响苏文最后的感悟,还大手一挥,将小龙虾卷下了祭坛,让它们各自小心离开,不要惊动了苏文。 “苏先生……” 苏文睁开眼睛,便看到了老脸笑成了一朵花的老龙虾。 “之前多有得罪,勿怪,勿怪。” 苏文晋升贤人之后,老龙虾对苏文的好感直升。毕竟苏文身上驳杂的气息已消失不见,一部分得益苏文自身的的压制,将儒家文脉之外的气息全部压制,但更多是晋升贤人之后,浩然之气的外溢。 老龙虾接触的儒家超凡者本来就不算多,至于浩然气,它只是从当年圣人身上感受到。 苏文身上竟散发出了类似圣人的气息,自然能得到他更多的敬重。 “老先生……可有字号?” 苏文见老龙虾文绉绉的样子,处处以儒家为典范的模样,便寻思这家伙应该会像读书人那般取名号。 “总得有个名号啊……不然还能开口叫它老龙虾不成?” 苏文心里暗想着。 “咳咳……”老龙虾见苏文问起名号,顿时来了精神,似乎有几分眉飞色舞的样子。 “当年偶遇夫子,夫子为我族指形为姓,老夫举族便以龙为姓,老夫年轻时桀骜,自取一名为傲天,号凌云居士。” “龙,龙傲天?!” 苏文虎躯一震。 “对对对!” 见苏文一脸震悚的模样,老龙虾颇为自得。从苏文神态看,他这个名字,取得真是不错。 “苏先生既是儒门贤人,称老朽凌云即可……” 龙傲天摸了摸自己的触须,点了点头说道:“先生暂且安居此地,等我族拿下归墟,到时再给先生换个好一些的住处,只要先专心教导小崽子们,必有重酬。” 苏文原本以为自己会被送回水池里,可没想到的是,龙虾人竟然把他送到了一处溪谷边的石屋里,石屋周围,甚至还挪来了几棵树木,虽然看起来半死不活的样子,可能在母巢之中找到外面世界的事物,本就不容易。 “这是大祭司给苏先生准备的房子……” 送他过来的龙虾人瓮声瓮气地说着话:“您的食物我们会按时送来,需要也尽管开口……大祭司吩咐了,只要我们有的,都没问题。不过先生千万不要离开屋舍周围,我们这地方,您可适应不了,会死掉的。” 龙虾人站在石屋矮矮的篱笆之外,一步都不愿靠近石屋。 篱笆便是一道阵法,扭曲了龙巢这一片区域的规则,使得苏文可以轻松生活在里面。 这样的地方对龙虾人来说,里面的秩序之地却是有大害处,可不能轻易涉足其中。尤其是青壳龙虾人,在秩序之地里都活不了一刻钟。 “好说,好说……” 苏文松了一口气。 他是万万没想到,在龙傲天面前晋升,竟还有如此好处。 尽管石屋很简陋,可跟水池比起来,待遇可就天差地别了,沈步浩一身法家超凡之力是何等精纯,可浸泡在水里那么久,也泡得水肿起来,迟早得得大病。 苏文又试探地说了几句,表示能不能给金坷垃和沈步浩也换个地方? “我们会把您的要求跟大祭司说的。” 青壳龙虾人就是跑腿的,哪有决定的权利,只能将苏文的要求向上反馈,最终出现什么样的结果,它们还不如苏文想的通透。 苏文才收拾好房子,就听到外面有动静,金坷垃最先被送了过来,不过他身上被下了几重禁咒,硬生生地将他序列六的实力压到了序列三的样子。 没过多久,石屋旁边又来了几个龙虾人,很快就搭建了一个小棚子,然后沈步浩也被送了过来。 沈步浩被送过来的时候,怀里还抱着大海螺,海螺的肉他吃了大半,给苏文留了一点。 苏文自然谢绝了沈步浩的好意。 因为龙虾人已经给他送来了吃的,从鱼汤到烤鱼,巴掌大的鲍鱼和半米长的龙虾,应有尽有。 “……为何你我待遇,差距竟如此之大?” 看到这一幕,沈步浩都惊呆了。 “你不会是投靠了龙虾人吧?” 沈步浩犹豫了半天才问出这个问题,声音有些发颤。 果真如此,他又得知了苏文这个秘密,苏文可饶他不得,必然会教唆龙虾人害他性命。 “想什么呢!” 苏文将自己的经历一说,沈步浩一脸震惊:“在这里……也能晋升?” 母巢与他们所熟悉的世界气息完全不同,沈步浩积攒文气都格外艰难,每一份力量消耗之后,根本得不到对应的补充。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绝了逃走的心思。每一次逃亡都要消耗额外的力量,又没地方补充回来,以至于他如今连序列四力量都保不住,待遇也越来越差。 “不是很正常的吗?” 苏文释放出儒家超凡者的气息,周围混着些许扭曲的母巢气息的石屋,很快被浩然气驱逐,篱笆墙内,秩序仿佛降临此地。 “儒家的力量……还真是神奇。” 沈步浩连声叹息。 他把苏文能够正常晋升的原因归根到了儒家途径中去。 这种认知是正常的。 儒圣当年发现归墟,很长一段时间里,除了儒家超凡者,其余途径的名门正派,根本没太大的能力进入归墟。也是儒圣改变了归墟的若干基本规则之后,其他途径的超凡者才能进入归墟,渐渐适应里面的环境。 有了这个例子在前,沈步浩自然将苏文的奇异归根到了儒家力量的特殊上去。 “可惜了……早知道如此,当初我就不该修法家,儒家才是正途啊!” “……现在更换途径,也是可以的。”苏文善意提醒沈步浩。 “那倒是不必了。”沈步浩闻言只想翻白眼。 超凡者更换超凡途径可不是容易的事!尤其他这种序列已经不低的超凡者,哪舍得舍弃一身超凡之力,从头再来一次? 而且法家思想和力量早已深入他的灵魂,哪有那么容易说改就改的! “兼修也是可以。”苏文给出了建议。 他就兼修了好几道文脉。如果超凡者有成为史家超凡的志向,兼修多种途径,那是必然要做的事情。 “……” 沈步浩看了苏文一眼,只觉话不投机半句多,默默回到自己的小屋,搬运石头扩建,搭建想要的屋所。 “这臭小子就会信口雌黄,兼修,兼修超凡途径,哪有这么简单!” 沈步浩心里愤然想着。他家世不错,起点算是不低,蒙童之时家族便全力培养,各家学派的启蒙都学了个遍。 但最终发现,只有法家的超凡途径适合他,最终也是觉醒了法家的文气,一步步地法家拂士的道路。 这个过程也是艰辛无比。 辅佐晋升的秘药,很多时候是有钱都买不到材料的,调配起来更是辛苦,更不必提晋升仪式了。 走堂堂正正的道路,去一国辅佐君王,推行法家规矩是法家超凡者最常用的方法。 可众所周知,这也是最艰难的手段。 因为这是所有名门正派晋升仪式中最安全的办法,所以每一家学派的超凡者,都希望自己学派思想能够推广,在朝野之中起到定国安邦的效果,最终变成晋升仪式的一部分。 这样一来,各大学派彼此之间不可避免地造成冲突,彼此之间互相扯皮拆墙,朝堂变成学派互相攻讦的地方,各种行政政策也会受到不同学派学者的阻挠,借此破坏他人的晋升,达成自家学派壮大的目的。 也正是如此,各大学派的超凡者晋升速度反而变慢,不如镇守秘境中的超凡。秘境环境虽然险恶,可却没正常世界那么卷,超凡者的机会还是不少。 “不对啊……” 堆垒了一道石墙之后,沈步浩忽然停下脚步,望向苏文那边。 他忽然想起,苏文提及转修、兼修文脉时语气轻描淡写。 这家伙要是不知天高地厚,就只有另外的可能……他可能转修过其他文脉,或者身上就兼有其他超凡途径的力量。 “还真有……” 沈步浩忽然长叹一口气。 苏文可砸在他身上很长的一段时间,昏迷期间的苏文,身上的气息十分驳杂,各种学派的气息都混淆了一点。 当时沈步浩没有细想,此时仔细想起来,便可得出不同的结论了。 “好家伙……”沈步浩有些服气了。 “难怪那只黑色的老龙虾也对他刮目相看了……” “苏文……苏兄弟。”沈步浩凑到篱笆旁边问道:“你是不是有法家文脉?”他想求证一下这个问题。 “有的……” 苏文点了点头。对他来说,这根本算不上秘密。再说了,沈步浩可是法家途径的高阶存在,他在法家秘术的一些迷糊之处,还想找沈步浩指点迷津,自然没有隐瞒。 “果然!” 沈步浩叹了一口气:“两个超凡途径的超凡者……的确了不起。”哪怕苏文序列低,他也不敢小觑了。 “哪里是两家……我家主人可是史家超凡者,身上的文脉,没十条也有九条好吧!” 第二百四十八章 奖赏 “啊哈?!” 沈步浩一脸震惊,可他终究是聪明人,瞬间明白了许多事。 “原来如此!” 沈步浩叹息一声。 之前程子与各家巨头讨论从文灵殿拿回归墟一事的时候,提及了苏文被应天长强行送到了归墟一事。 大佬们议事的时候,沈步浩是有资格在一旁斟茶递水,有幸旁听的。 程子没提及苏文觉醒了史家文脉之事,沈步浩也没往深处去想,只当应天长在挑衅百家学派,故意恶心程子。 此时才明白,原来苏文成为了史家超凡者,应天长是有借口将苏文撵到归墟去的。 大佬们应该也是心知肚明,只是没人点破此事而已。 “原来如此!” 沈步浩再次感慨。也正是大佬们都看到苏文在正常世界晋升了史家途径,意识到他们学派也有机会大量出现史家超凡者,最终决定跟程子团结一致,涉及归墟问题上共同进退,最终迫使文灵殿的退让。 “师弟真是天才!” 沈步浩神色很快就恢复了正常,赞叹了一声:“前程不可限量啊!” 他心里满满都是羡慕。 若苏文只能兼修一道文脉,沈步浩心里或有嫉妒之意,只会觉得苏文运气好,资源也足够。可苏文觉醒了史家途径的文脉,嫉妒也没有用处,只能老实承认人和人之间是存在差异,羡慕妒忌不了。 苏文谦虚了几句,问起了沈步浩都给小龙虾们课间都讲了什么内容。 “就是闲聊罢了……” 沈步浩摆了摆手,神色之间浮现郁闷之色:“这些龙虾人……竟然看不起我法家学问,只让我给它们讲述人间的风土人情,还有便是教它们识字,学问奥义之类,一概不准我讲述……还有……那个黑色的老龙虾,曲解圣人章句的能力,可是相当厉害……离大谱!” 苏文里连连点头。 龙傲天钻研《论语》一辈子,硬生生地将圣人言谈曲解成了黑道规矩,并且奉为圭臬,着实令人哭笑不得,又不敢指出它犯下的错误。苏文可不知道,若让龙傲天意识到了自己所犯下的错误,它的感激改正,还是恼羞成怒,将指正错误的人给干掉,这可不好说。 但苏文认为,龙傲天最可能是把指正它错误的人给咔嚓掉。 跟沈步浩一番交流下来,苏文倒是弄清楚龙傲天的喜好。 毫无疑问,龙傲天对儒家学问推崇备至,不屑一顾其他学派的学问,所以法家出身的沈步浩,并没有被龙傲天所重视,待遇十分糟糕。 沈步浩还表示,龙傲天对人间的兴趣似乎不大。 尽管龙傲天让沈步浩给小龙虾们介绍人间的风土人情,地理风貌,可它自己却并不感兴趣,没有在一旁偷听。 当然,苏文对沈步浩的判断存疑。毕竟以龙傲天的实力,偷听沈步浩的讲课,沈步浩也不一定发现得了。 对此沈步浩提出了证据。 他表示自己在介绍人间的风土人情之时,偷偷掺和了私货,给小龙虾们介绍起了法家学说和规矩,一堂课下来,龙傲天并没有出来阻止,之后他也没有受到惩罚。 “……或许龙傲天根本不明白……你说的就是法家学问呢?” 见沈步浩对自己的小聪明沾沾自喜的时候,苏文倒是提出了这么一种可能。 “呃……可能吗?” 沈步浩一听苏文的话,顿时不淡定了。 苏文摊了摊手。 可以确定的是,龙傲天对儒家的了解并不多,对儒家的了解……也就局限于一部《论语》,还有对儒圣的印象。 苏文更是可以确定,龙傲天之所以对儒家印象深刻,顶礼膜拜,主要原因还是来自儒圣。 毕竟儒圣太强,龙傲天遭遇到儒圣的时候,应是毫无还手之力,最终认定了儒圣的强大等同于儒家牛逼,也不管自己对儒家了解多少,把对儒圣力量的崇拜,渐渐转变成了儒家的脑残粉,把儒家以外的学派都视为土鸡瓦狗,没有仔细研究过。 “再说了,就算龙傲天想研究,也没这机会啊……” 苏文算了算几次大规模兽潮出现的时间,从儒圣发现归墟至今,席卷整个归墟的兽潮也就发生了三到四次的样子。 而前面几次都是文灵殿守卫归墟,遇到兽潮来临便撤回归墟之外,龙虾人根本遭遇不到人族超凡者,根本无从了解人族的超凡途径之众多。 之后续兽潮遭遇到的人族,大多也是黑暗途径的超凡者,老龙虾能够得到的知识就更少了,所以几千年下来,龙傲天就只有一部《论语》翻来覆去,最终歪解成了完全不一样的东西,也就不难理解了。 “还真有这样的可能……” 仔细寻思过后,沈步浩也忍不住倒抽冷气。 听说龙傲天曲解《论语》,沈步浩便好奇地询问了几句,得知苏文口中的答案,他两眼更是瞪得大大的,半天没缓过来。 “若圣人知道龙傲天竟然如此曲解他的言语,怕是会暴走。” 沈步浩如此评价道。 “也许吧……”苏文纳闷说道:“我只好奇一件事……《论语》应是圣人口述,弟子编辑而成的经典吧,圣人如何可能会亲手给龙傲天这部典籍。” “这你就不懂了……” 沈步浩笑了笑说道:“圣人门徒众多,当年儒圣探索归墟,可是带了数十弟子一同前往的。儒圣一向提倡有教无类,门人弟子自然也不会歧视龙虾人,说不好就有弟子赠送随身编撰记录的圣人言行之书给了龙傲天。” “原来如此……” 苏文这才点了点头。 原来这个世上的儒圣,也喜欢带着弟子周游各地啊。 “俺倒是觉得……龙傲天的解读没有什么毛病啊……” 金坷垃听着两人的讨论,犹豫了一小会便插了话:“俺当年有幸给圣人当过一段时间的坐骑,他老人家就给咱们归墟许多部族立下了规矩。跟龙傲天说得差不多……” “立下了啥规矩?” 苏文和沈步浩同时皱起了眉头。 “夫子给我们定下规矩说,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 “……这算什么规矩?” 沈步浩比苏文还沉不住气。 “夫子门下一个魁梧的弟子给我们解释了其中意思……说是父母家人健在的话,就不要到处闯祸,想闯祸就得跑远一些,有方法有计划去做,不要被人抓到把柄,连累家人。” “……胡说八道!” 苏文还没开口呢,沈步浩就连声骂道:“你见到的是假的夫子吧!儒圣门下弟子,都是贤人君子,怎么会有这样的不懂诗书,不知仁义的家伙!” “……可能是有的。” 苏文这话倒是没有说出口。 在他所认知的圣人,有三千弟子,其中有贤名七十二。可每一个弟子性格迥异,能力各不相同,言行举止轻佻粗鄙也能偶见,宰予和子路都算得上是另类的典型,若这世上的圣人也有类似宰予和子路这样的学生,一本正经地跟金坷垃胡说八道也是有可能的。 但他们是开玩笑……可金坷垃和龙傲天这类的化外之民却是当真了。并且从这些歪曲了的经典里有更多的延伸,最终《论语》变成了《抡语》。 “这不是祸害人么……” 苏文一声长叹。 圣人言行被曲解,显然不是什么好事。 可能始作俑者只是想开个玩笑,可最终引发的后果却是严重的。 别的不说,几千年下来,龙傲天凭借着《抡语》这样的言行思想,影响了多少小龙虾? “其实影响也不大……” 沈步浩摇头说道:“龙虾人,归墟土著,原本就没有规矩,它们一开始就是凭借本能去厮杀战斗,觉醒灵智是依靠血脉之力的提升,学问对它们的影响微乎其微。而且……” 想了想他继续说道:“实际上它们是根据自己的观念去注解圣人的言行,是用经书注解它们的行为,圣人原本所说的道理是什么,其实它们也并不关心。因为仁义道德,对它们来说是难以想象的东西,在它们生存的世界里并不存在,只有扭曲过的经典,才能让它们稍微接受,因而才能有一定的进步,一开始就要求它们温良恭谦让,怕是一开始就把圣人的经典给扔了。” “有道理……” 苏文叹了一口气。 “苏先生可在?” 这时,龙傲天苍老中又带几分矜持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在的……” 苏文赶紧应了一声。他循声望去,却是看不到龙傲天。只是很快他就看到一个扭曲的身影渐渐浮现,拄着骨杖的黑色老龙虾,站在篱笆前。 “儿郎们抓到了一批人族,想请苏先生甄辨一下里面是否有儒生……或者有没有用处,有用的就留下,要是没用的……” 龙傲天张开嘴巴,露出森然的笑容:“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 苏文感觉头皮一阵发麻,可还是很快答应了下来。 他可是很清楚,龙傲天这一番请求,实际上是想卖他一个人情,救下一些人族超凡者,这也算是龙傲天对他给小龙虾们认真讲课的奖赏了。 第二百四十九章 修养 龙虾人在归墟的攻势凌厉,不仅席卷了无数土著古怪的部族领地,人族的要塞、壁垒也同样遭到重创。 相比土著的下场,人族超凡者的命运相对好一些,要塞被攻破之后,投降的不会被斩杀,部分被当成奴隶奴役着,部分则运回了母巢之中囚禁。 超凡者被关押在一个个水池之中,因为被俘的超凡者众多,水池里的超凡者密密麻麻,跟沙丁鱼罐头一般拥挤着,苦不堪言。 苏文有些庆幸,如果他没有被龙傲天所赏识,此时他的遭遇也就跟这些超凡者一起在水池里苟延残喘,狼狈不堪。 “一共有十八池……孩儿们还算勤快,抓了不少活口的,这些人族气息都相对纯正一些,所以抓了回来,或许有用处,能当教书先生……” 龙傲天抚摸着已经被他盘出包浆的骨杖,很是得意地跟苏文说着话:“后面应该会有更多俘虏……龙丙是聪明的,也知道克制,不会屠杀人族。” 龙丙,便是那个白色的龙虾人。苏文已经清楚,只有部族中最强大的龙虾人,才能冠以“龙”这个姓氏,至于名字的话,基本是个数字,或者胡乱叫点什么。 普通的龙虾人都是用“螯”字作为姓氏,当然,如果有教书先生帮它们取姓的话,大概会把螯字改成敖字。 苏文沉默不语。 龙傲天把他当成了龙虾人一伙的,可苏文却是清楚自己跟龙虾人之间的区别,可不能混淆的。 “狗东西……你摸够了没有,等老娘挣脱这绳子,就杀了你!” 苏文听到女人怒骂的声音。 他隐隐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循声望去,苏文果然看到一张熟悉恐怖的脸。 梦魇! 铁穹要塞的“保护者”之一。 当时保护者们围攻南歌子,便是她找出了南歌子的位置。 只是甘老大一行人围攻南歌子,几乎全军覆没。 苏文还以为,梦魇跟其他的“保护者”一同死在了南歌子的报复之下,可没想到的是,梦魇竟然还活着。 “臭婆娘,就你这鬼样,给老子倒贴都不碰你!我谢灵风可不是饥不择食的鬣狗!你看看你右边那个家伙,盯着你胸口看了小半个时辰了!” 哟,这也是个熟人! 苏文还以为谢灵风在幽灵岛丧命了,可没想到竟然还活着,只是他也一样厄运缠身,被龙虾人给活捉了。 看到这一幕,苏文心里也是凛然。 梦魇、谢灵风都是高序列的超凡者,可此时却成了龙虾人的俘虏。水池里的超凡者大多修为不低,可他们在没受太重的伤害就被俘虏,足以说明,擒获他们的龙虾人拥有碾压性的力量,他们根本来不及抵抗就已沦为俘虏。 被谢灵风点名的男人急了起来:“摸你大腿的可不是我!” “狗东西!我说的大腿吗!”梦魇勃然大怒:“把你的臭手从我屁股上拿开!” “动不了……” 男人凄惨应着:“我后面是哪个王八蛋,你的家伙顶着老子了!” “苏文?!” 而此时,谢灵风却是注意到了苏文的存在,见苏文站在水池旁边,失声叫了出来。 在伊幽灵之眼里跟苏文走失之后,他之后便没有见过苏文,离开幽灵岛时,他还以为苏文已经死在了里面。 然而重逢之时,他泡在水里,而苏文却站在干岸上,旁边还有一头黑乎乎大龙虾人陪着,神态恭敬,一看就知道苏文遭遇比他好太多。 “谢灵风。” 苏文应了一声:“我还以为你死在了幽灵岛上了。” “我也是……”谢灵风苦笑一声:“我在幽灵之眼困了许久,却不知为何一下子被转移到了宁静海中,没多久就遭遇到了兽潮,被抓到了这里。” “你怎么会在这里?”谢灵风很是巧妙地交代了自己的遭遇,又看似漫不经心地询问起苏文的经历。 他相信苏文一样是被龙虾人抓来的。只是为何别的俘虏都是泡在水池里,苏文却站在了岸边,这肯定有技巧。其实他心里也有猜测,认定苏文此时已经投奔了龙虾人,成了“人奸”,所以才有了这样的待遇。 只是混迹在归墟中的超凡者,道德水平也高不到哪里去。谢灵风心里对苏文的“叛变”不但没有谴责的意思,反而有几分羡慕。如果苏文能够给他介绍门路投奔龙虾人,改善一点待遇,就再好不过了。 “是你……小家伙。” 梦魇看到苏文,也吃惊不小。 她在谢勋旁边见过苏文,苏文冲入鱼头人军阵中晋升兵家序列的时候,给了她不小的印象。 而苏文破开南歌子的文气之墙,更是给梦魇巨大震撼。 当时她还躲在尸体堆里装死呢,看到这一幕一个激灵,脑子一热,险些蹦起来去给南歌子来一刀。 还好她没有这样做。 参与围攻南歌子几位同伴,除了甘老大全身而退,其余人都交代在了那里。 “这两人……你认识?” 龙傲天小眼睛骨碌碌地打转:“可惜……他们似乎不是儒门弟子?” 龙傲天对儒家学问的喜好已刻入了灵魂,在它看来,万般皆下品,唯有儒门高,哪怕同样是名门正派,只要不是儒家都不算是学问,自然对这些超凡者没有好感,给的待遇自然不会高到哪里去。 “不是。” 苏文没有打算欺骗龙傲天。尽管龙傲天对儒家的了解不多,对圣人之言还极尽歪曲之事。可儒家的气息,龙傲天印象深刻,根本欺瞒不了。还不如跟龙傲天说实话。 “不过他们学问还是不错,给小龙虾……学生们教字断句,还是有这个能力的。” “唔……”龙傲天搓了搓大螯,微微点头。它很清楚自己的族群还处于蒙昧状态,若不是它几千年来孜孜不倦地教化,此时恐怕还依旧处于最原始的茹毛饮血状态,人族一个普通超凡者的见识,都要比强许多。 “可不能放太多出来……” 龙傲天看到苏文的态度之后,便意识到苏文想把所有的超凡者都放出来。 对它来说,这其实也不难做到。毕竟抓这些超凡者回来,就想着他们能够发挥点作用,苦役之类的活的确不少,可龙虾人麾下的各类虫族数量多不胜数,利用超凡者做苦活是巨大的浪费。毕竟将超凡者从归墟运回母巢,所消耗的资源都不是一个超凡者当苦力就能挣回来的。 可一下子满足了苏文的要求,也会让苏文觉得所求的东西太容易得到,胃口大了就不容易满足了。 “那就先放他们两个出来?”苏文试探地问一句。 他并不急着放超凡者离开水池。 他远远便感知到气息,这水池里的基本都是黑暗途径的超凡者,名门正派的就没几个,谢灵风混在这伙人里都堪称人仁义君子,在水池里泡着洗刷一下罪孽,也是不错的。 “喂,小子,把我救上去,我给你好处!” 看着梦魇和谢灵风被龙傲天从水池里提起,水池里的超凡者们顿时看到了希望,当即有人急声叫了起来:“一件超凡物品,怎么样!” “我出两件……还是禁忌物!” 也有人跟着大呼小叫。 不是他们怂,而是跟着几十号人一起挤在一个小水池里,实在是太难受。 “我是儒家学派的!我是儒家学派的!” 有超凡者听到了龙傲天跟苏文的对话,冒充起儒门弟子。 “咄!”不等苏文开口,龙傲天便对着那位冒充儒门的超凡者吐了一口痰:“你也配当儒门弟子!” “我真是儒门出身……只是专修了血脉之力……” 那超凡者急声说道:“我转修血脉之力之前,还是个贤人呐,可以明察的!” “混账玩意,竟敢背叛儒门!” 闻此言,龙傲天勃然大怒。 在它心里,儒家可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容不得半点亵渎。可眼前这家伙,却是摒弃了儒门学说,超凡途径,走上了肮脏的黑暗途径,竟还学归墟里的古怪们修血脉之力,简直是给儒门带来无尽的羞辱! “此等叛徒,留你何用!” 大螯一挥,那名超凡者便从水池里被凌空提起。随即龙傲天大螯用力一剪,便将其隔空剪成了两截,腥血洒成一片。 “呃……” 看到如此血腥的一幕,苏文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 看着龙傲天轻描淡写地将一名超凡者处死,苏文对龙傲天的认知也恢复了理性。 这个对儒家推崇备至的家伙,本质依旧是个暴怒的龙虾人,自己也一样只是龙虾人的俘虏而已,跟水池里的超凡者没太大差别。一旦惹怒了这头老龙虾,他的下场也大致如此。 “苏先生……我们再去其他水池走走?” 龙傲天余怒未消,可望向苏文的时候,眼神里的暴戾之色便渐渐淡去。 “果然要跟真正的贤人君子相处,才能增益品性,自己空读圣贤之书,还是改变不了原来的愚昧残暴,让苏先生看了笑话,真是罪过了……”杀了人之后,龙傲天便忏悔了起来:“修养不够,太可惜了。” “……” 苏文微微张开嘴巴,却是无言以对。 第二百五十章 刚愎 苏文不动声色地跟龙傲天拉开了距离。 跟这样的家伙靠得太近,让他感觉到不安。 龙傲天对此倒是不以为意。 在他的认知里,龙虾人对他都充满了畏惧,苏文也不该例外,恪守《抡语》规则的他,对威严二字还是看得蛮重的,只是自己强调的话过于廉价,让别人主动畏惧他的威仪,才是龙傲天所追求的。而在整个族群中,他一向也是族人敬重并且畏惧的存在。 龙傲天又带着苏文转了其余的水池,苏文还真找到了不少熟人。 吴三藩也被龙虾人所俘,在找到他的同时,苏文还看到的谢勋被捆得结实,塞在了水池底部。 看到谢勋之后,苏文便确定铁穹要塞彻底完蛋,被龙虾人所攻破了。 在最后的一个水池里,苏文甚至还找到了辜颂和钟晦。 苏文见到能够叫得上名字的便点了人名,龙傲天倒也还算爽快,让苏文将人带走。 “苏兄弟……你怎么跟这些大龙虾混在一起啦?!” 其他人沉得住气,可辜颂却忍不住问道。 “叫苏先生!”钟晦用力地掐辜颂的腰肉,可辜颂虽然龇牙咧嘴,却依旧初心不改,充满了好奇。 “回到我住所再说……”苏文叹了一口气,辜颂这样的问话已经足够客气了。他可是见过辜颂竟然一句话把同伴给惹恼然后被群殴的场景。 “你们怎么会被俘虏的?” 苏文也是好奇。 他离开安然居的时候,辜颂和钟晦是跟随郝愚一众同伴从地缝转移,投奔人族要塞而去的。 按照苏文的计算,辜颂一行人是有足够的时间赶到附近的要塞寻求庇护,不至于会沦为俘虏。 “嗐,这话别提了!” 辜颂长叹一声。虽说着别提,可咂吧咂吧了嘴,便开口郁闷说道:“都怪我们的郝老大,好死不死,偏偏关键时刻犯了病,迷路了,将弟兄们带偏了方向,一头便撞见了兽潮,最后我们两人拼死掩护大伙逃命,最后被抓来了这里……” “别听他胡说八道……”钟晦见辜颂埋怨郝愚,便开口为郝愚辩解。 苏文听了几句也就明白,郝愚收容了一件禁忌物,但禁忌物偶尔会让他遭遇一些麻烦,迷路就是其中之一。 对一位高阶超凡者而言,迷路并不算什么麻烦,只是这一次情况特殊,迷路的郝愚将众人带入危险之中。若不是辜颂和钟晦拼死阻拦,整支队伍可能都会被吃干抹净。 “你们的情况呢?” 从钟晦口中了解完郝愚队伍的遭遇之后,苏文询问了谢勋。 “要塞完了……” 谢勋还是有些失魂落魄。 对别人来说,铁穹要塞不过是一个落脚的据点而已,可却是谢勋一块块石头堆垒起来的城堡,是他在归墟的根基。 可兽潮冲击过后,整座铁穹要塞都彻底沦为了废墟,将数百名超凡者团结在他身边的黑银矿也被毁掉,哪怕日后还能重新开矿,凭借他的实力,也未必能抢到主导权了。按照归墟的规矩,他失去了铁穹要塞,那也等于失去了黑银矿的合法拥有权限,其他超凡者可以轻易从他手中夺走之前所拥有的一切。 “人还活着就好。” 苏文拍了拍谢勋的肩膀:“死伤了多少人?” “这个……损失倒是不大。”说到这个,谢勋反而有些痛心。 正是死的人不多,知道黑银矿的人太多,以后抢夺黑银矿的人必然不少。 见苏文那诧异的目光,谢勋只得耐着性子解释。 因为铁穹要塞附近有数千镇渊军,文灵殿为了减少镇守大军的损失,直接在铁穹要塞建造了一个传送阵,将超凡者送出归墟。 在镇渊军的协助下,第一波兽潮被轻松拦下。 随后便是整个要塞的大撤退。 最先撤离的是实力低微的超凡者,其次便是镇渊军,最后一批次才是谢勋和拥有铁穹要塞股权的超凡者。毕竟这地方算是他们的领地,他们有守土的职责。 可兽潮进攻受挫,很快便有龙虾人前来报复,已经空虚了的铁穹要塞哪经得起十几头红色、紫色的龙虾人联手攻击。传送阵法第一时间就被紫色龙虾人毁掉,谢勋和几位同伴成了瓮中捉鳖,没交手几招便被抓住,最终送到了母巢之中。 谢勋倒是没受到太多罪,毕竟被关到水池里不到一个时辰,就被苏文从水池里给放出来了。 真正遭殃的是那些名义上拥有黑银矿股份,实际上分润的好处不多的超凡者。他们因为算是铁穹要塞的共主之一,也被迫最后撤离,最终被龙虾人抓到了此地。 可怜的是,黑银矿所分到他们手里的利益跟他们眼下的遭遇比起来,根本微不足道。 “你们自己建造自己的房舍,但要记住,不要离开我屋子为圆心的三十丈远,离开这个距离,就是龙巢扭曲力量覆盖的区域,很容易就死掉的。” “……这么邪乎?” 辜颂听到苏文的话,似乎不怎么相信。 “这是龙虾人跟我说的,我也不知真假,不如你试试?”苏文对着辜颂露出了一个笑脸。 “不用了,我信,我真的信!” 辜颂小腿哆嗦了一下,抬杠的心思无影无踪。 不用苏文提醒,所有人都能感知到母巢的扭曲之力,越是强大,越能感知到周围的凶险。 苏文又将自己的经历说了一遍,让众人对龙傲天的习性有一定的了解,免得不小心触怒了这条老龙虾,招惹杀身之祸。 “那……如果它抓我们去给那些小龙虾教授文字学问,要不要纠正它们的错误?” 吴三藩很是纠结。他和沈惊、刘长都在铁穹要塞,不过因为跟铁穹要塞没有利益纠纷,沈惊和刘长在要塞第一轮撤退中就离开,吴三藩因为实力不错,留到了最后一批,最终跟谢勋一起当了俘虏。 “你不妨试试?” 辜颂远远听到吴三藩的话,眼睛一亮。 “搬石头去!要塞堆不成房子,你就睡河里去!”钟晦抬脚朝着辜颂虚踹了一下。 吴三藩看到苏文眯起的眼睛,就知道自己问了个愚蠢的问题。 “是让它们继续愚昧下去?” 吴三藩有些恍然。 “不,是为了保住你的狗头!” 在一旁听着苏文和众人对话的沈步浩忍不住插了一句。 “……为何?” 吴三藩倒是有些想不明白了。 “糊涂了是吧……你自己仔细想想!” 沈步浩连连摇头。 这么浅显的问题都想不明白,这家伙是怎么当上超凡者的? 老龙虾龙傲天对圣人经典的曲解已经几千年。更可怕的是,它这一套曲解的经文已经在龙虾人中传播了几千年,已经成了所有龙虾人的基本认知。 这时候忽然跳出一个人告诉它们,它们对经文奥义理解完全错误,它们会怎么想? 不提一般的龙虾人,龙傲天会怎么想? 恼羞成怒之下,会做出什么事情来,还不容易判断吗? 见吴三藩想了许久还是一脸茫然的样子,沈步浩最终还是将自己揣摩出来的心得跟他说了。 “原来如此……可我们也要配合它的想法去教学?” 吴三藩已接受了自己接下来的命运,准备在这里当一段时间的教书先生了。 “自己看着办呗……” 沈步浩对此也没有太多好建议。他只是负责给小龙虾讲解基本的字意,偶尔也会掺杂几句法家思想的经典在其中。这些内容龙傲天也从没听过,在龙傲天曲解意义之前他便给出了正确的解题思路,不给龙傲天自行想象的机会。 “好吧……” 吴三藩挠头沉思。 “沈师兄,有个问题需要请教你……” 等超凡者们散开,去建造各自的房屋之后,苏文走到沈步浩身边,低声问话。 “你我兄弟,自是不必客气的。” 见苏文带回了这么多超凡者,沈步浩也清楚苏文在龙傲天心里地位不低,哪怕没有外面的一层关系,他也会努力跟苏文相处好一些,借此换得更好的待遇。 “关于法家途径的序列二的问题……” 苏文挠了挠头:“刚愎……这方面要做到什么程度,才算刚愎?” “……师弟,你是想晋升法家序列二了?” 沈步浩先是愣了半响,才一脸悚然说道:“法家……也是你的史家途径的支柱途径?!” 苏文点头。 这可没什么好隐瞒的,金坷垃之前就透露过了消息。 “……师弟,真是深藏不露啊。” 沈步浩自然是知道史家超凡需要诸多文脉才能不断晋升,所以史家超凡之路走起来格外艰难。 但是……拥有史家途径天赋的超凡者,还是有捷径可以走的。 捷径便是找一些容易修行的途径作为支柱。 比如挑某种技能的超凡途径,作为文脉支柱。 琴棋书画,医卜星相等等,都可入道,只是只能算作小道,相比起各大学派的晋升也更为容易一些,当然,力量也相对要弱许多。 所以沈步浩以为,苏文是以小道为文脉基础晋升史家超凡。 可没有想到的,苏文竟然是用名门正派的途径晋升。 第二百五十一章 儒生 苏文虚心求教,沈步浩倒没有藏私,将自己晋升序列二“刚愎”时的心得分享出来。 所谓“刚愎”,其实跟“规矩”有一定的相似性,但表现出来的却大相庭径。只是法家序列一强调遵规守纪,扪心自问,画地为牢,与自我周旋。 而序列二则强调超凡者在掌握了规则之后,以其法规为准则,我行我素,将法规的力量发挥到极致,不给任何人留下回旋的余地。 能做到这一点可不容易。 毕竟这样的人,平时不讨喜,行事也神憎鬼厌,尤其在官场之上,运用这等规律谋求晋升的超凡者,往往还没完成仪式就被同僚或上官给穿了小鞋,甚至可能会在官场倾轧中被害死。 不过有了“规矩”序列的能力加持,刚愎仪式过程中,法家超凡者往往还是能够根据规则进退自如,最终达成目标,这样的人物,数量也不在少数。 不过法家超凡者想在俗世中晋升更高序列,难度巨大。从序列三“刀笔吏”开始,每次晋升的仪式难度就翻倍,想完成序列五的晋升,甚至要当到一国宰辅,推动一国变革,而且取得想要的成果,才能彻底完成仪式。 所以法家从序列三之后,大部分都会把晋升的契机放在了俗世之外,去各大秘境之中寻找机遇,而不是耗费数十年功夫去推动一个晋升仪式。 其他名门正派也一样面临着这样的困境,而且大部分超凡者选择的办法大同小异,避开了堂堂正正,最安全但也最耗时的晋升方法,寻求晋升仪式的漏洞,快速完成晋升。 “在这里……如何完成得了法家序列二的晋升……” 听完沈步浩的解说,苏文陷入了沉思。 完成仪式至少有两个点,有一群彻底听命他的人——这些人不听使唤,却被他强行支配效果会更好。然后这些人在他意志支配之下,完成一件看似不可能完成的事。 沈步浩的序列二晋升经验大致是这样的,他在燕国靠近柔然人的边陲之地谋了个官职,一个村堡的堡长。 实际上村堡里早就没了人,柔然人的铁骑年年侵扰燕国边境,加上马匪、强盗肆虐,与柔然相近的地区,早就没了人影,沈步浩想买个堡长当当,根本花不了几个钱,甚至有人想去,当地的官府还愿意倒贴。 沈步浩有了官方身份后,便直扑村堡附近的土匪窝,将其全部抓住,送到城堡之中,开始了改造。 他强迫这些土匪种地、放牧,将金银细软分发给周遭的穷人,四处修桥补路。 他强迫土匪日行一善,没做好事的便挂起来惩罚,不给饭吃。 最终还强迫土匪们按照正规军训练,主动出击猎杀柔然人的游骑。 最终在柔然人进犯边陲的时候,带着土匪以正规军的名义对柔然人的先锋发起了冲锋,获得了不小的战功。 便是在这场小规模战争中,沈步浩完成了晋升仪式。 经过了他改造的土匪,经历了血与火的洗礼之后,也成功洗白了身份,成为了燕国边军的一份子,在沈步浩离开村堡的时候,土匪中已经有好几人成为了燕国的军官。 沈步浩也名声大噪,调任回了燕都。 只可惜他谋求序列三“刀笔吏”仪式上与一名高序列纵横家所推行的晋升仪式起了冲突,最终他侥幸小胜一场,艰难完成了晋升,却是惹恼了对方,最终一系列手段下来,将他驱逐出了燕国朝廷,之后便是纵横家大佬亲自下场的追杀,好在他师门不弱,天势书院门生众多,有能力的超凡存在更是不少,是对方投鼠忌器,最终也只好不了了之。 之后沈步浩又在大梁朝谋了官职,一系列的操作下来,竟然高歌猛进,成了序列四的超凡者,名声大噪。也就是苏文对此人了解不多,青山书院里的青松、青柏诸人,对沈步浩的了解肯定不少。 当然,以青山书院里的师兄们的性格,也不会跟沈步浩结交太深。 沈步浩行事,从来都是为了目的不择手段,尤其从不吝啬他人性命去为自己谋求好处,却在律法层面上做得滴水不漏,哪怕有人看不惯,却奈何不了他,只能敬而远之。 不过在龙虾人的母巢之中,沈步浩的性格特性,倒是没办法发挥出来,苏文没能见识到。 听了沈步浩介绍晋升心得后,苏文心有所悟,暗暗构想自己的晋升仪式该如何布置。 “秘药调配……也是个问题。” 苏文拥有“刚愎”的秘药配方,材料也有若干,但并不完整。 他询问过沈步浩,沈步浩也明确回答,身上是有调配秘药的材料,可百宝囊在这里打不开。无法给苏文提供任何帮助。 沈步浩如此,其他人也一样。 “那就只能找龙傲天想想办法了……” 苏文思来想去,最终只能想到龙傲天。 只要他认真教学,龙傲天的态度还是不错的,愿意满足他的要求。 果然,当苏文将欠缺的材料报给龙傲天的时候,龙傲天表示会帮忙搜集——所谓的帮忙搜集,其实是去龙虾人的宝库里翻找。 龙虾人在归墟攻城略地,杀死杀伤超凡者的同时,也会从超凡者身上搜罗宝物。但它们对大部分搜罗而来的东西不明性质。只是觉得人族超凡者将其携带身边,应该是重要之物。 最让苏文感觉欣慰的是,龙傲天并没有关注苏文索要这些超凡物品的原因。 如果询问起来,苏文还真不好解答。 以龙傲天的智慧,它不难猜出法家晋升仪式的特殊性,根据仪式所需,苏文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是大致可以推断的。 反正对龙虾人来说,绝不会是什么好事就是了。 龙傲天派人送来超凡材料的同时,还给苏文送来了几个超凡者。 都是儒家学派的超凡者。 而且让苏文哭笑不得的是,这几个儒生,来自鹤山书院。这可是青山书院的死对头。 看到苏文的时候,这些鹤山书院的儒生如临大敌。 毕竟在苏文失踪之前,青山书院跟鹤山书院的论战已到了白热化,青山书院利用报纸对鹤山书院进行了全方位的碾压,明眼人都看出来,当完成舆论上的全面压制之后,青山书院必然会对鹤山书院痛下杀手,将其抹杀干净。 看到苏文,鹤山书院的儒生自然惊悚。 他们很清楚,报纸这种玩意就是苏文鼓捣出来的,鹤山书院在论战中一败涂地,苏文的角色相当重要。 但他们很快也缓过神。 苏文……被应天长扔到归墟的时候,不过是序列一的小秀才而已! 有什么好怕的! 他们这些派到归墟历练的儒生,修为最低的也是序列三的君子,而且大多面临晋升,才会在这时候进入归墟寻找晋升机会。 可是这几人运气并不好,他们被派到了兽潮冲击最凶猛之一的黄昏壁垒,掩护那里十多万普通人撤离。 最终普通人和大部分归墟的超凡者撤离之后,黄昏壁垒陷落。 鹤山书院的儒生最终耗尽了力量被俘。 因为他们是儒生的缘故,待遇要比其他超凡者好一些,起码从被俘到送到苏文身边,都没有受到虐待。 “苏文……你投靠了这些异族?” 一名儒生见送他们过来的龙虾人对着苏文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心中便疑惑丛生,等龙虾人离开,又想起自己实力远在苏文之上的时候,便板起了脸。 “咄!” 苏文还没回话,金坷垃一个箭步便从旁边窜出,一挺胸膛便将这个口出不逊的儒生撞飞出去:“狗一样的东西,敢这样跟我家主人说话,你配吗?” 看到牛高马大,一身凶悍气息的金坷垃,几名儒生一颗心便凉了半截。 从金坷垃毫不掩饰的气息,他们可以轻松判断,别说他们几个,就连鹤山书院的山长亲临,也不是对手。 “你,你……”那名儒生还是相当硬气,准备说几句场面话,比如收异族为仆,败坏心性之类。 可是当金坷垃那双琥珀色的大眼盯着他的时候,他心里的的勇气却仿佛哪里有了漏口,泄得一干二净,话都说不出来。 “我家主人何等人物,怎么会投靠龙虾人……分明是那龙虾族见我家主人贤能,给与了与我家主人匹配的待遇,尔等沾了我主人的光才免遭虐待,却敢造次!” 苏文给小龙虾讲解诗文的时候,金坷垃跟在一旁听着,他本就是好学的达贡,几日下来,知识有没增长不好说,倒是学得文绉绉的,苏文跟他说话的时候,都觉得有些难受。 毕竟金坷垃这野蛮的样子,非得学儒生之乎者也的,苏文看着很出戏。 “都成俘虏了,在这里没必要对我敌意那么深……” 苏文对最先找事的儒生淡淡一笑:“当然,你也可以把我的话当耳边风,但后果嘛……” “唔!”金坷垃很配合地抖起了肌肉:“不听我主人的话,就只有一个下场……死路一条!” “……我觉得让龙虾人把他们关水牢就已经很过分了……” 苏文摇了摇头。 第二百五十二章 手段 一听水牢,几名儒生眼底明显闪过了畏惧。 鹤山书院因为曾经出了程子这般大能,在儒门内部素来以正统和执牛耳者自居,俗世王朝对其门下弟子都礼遇有加,鹤山书院的儒生不管是入世修行,还是隐居修心,都是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荣华富贵少不了,何尝吃过这样的苦头。 因为是儒生的缘故,被龙虾人俘虏之后,他们已经受到了一定的照顾,可浸泡水池并不是龙虾人想办法折磨人族超凡者,而是成本较低的保护方式,只有浸泡在水池里,超凡者才能避免母巢所带来的伤害。 只是儒生想起跟一群人挤在一个水池里动弹不得的样子,他们还是心有余悸,实在不愿回到那个可怕的地方。 “苏师弟……你我虽然学问上有争议,可毕竟是学术争端,不应牵涉打打杀杀,更不能假异族之手,残害同门哇!” 领头的儒生当即服软。 “哼!这时候才想起我主人是你们同门了吗!” 金坷垃鄙夷地看着这些儒生,心里好生失望。 他认为自己当过儒圣的坐骑,也算是半个儒门弟子,甚至辈分……还很高。若这些儒生在他的气势压迫下铁骨铮铮,不卑不亢,他还会高看几眼,甚至私底下会在苏文耳边说些求情的话,让这些儒生可以活得舒服一些。 只是……这些家伙竟然是软骨头,让金坷垃大为扫兴,觉得他们有辱圣人教诲,死干净了还差不多。 “不管他们……” 苏文拉着撸衣袖想去揍人的金坷垃,安抚一声:“你们暂时安顿在这里,跟他们一样,自己建造房子,不要离开秩序力量覆盖的区域,我的话……不管你们听得进去还是听不进去,都得照做,不然……” “哼……” 金坷垃耸动着胸肌。苏文的实力对儒生们无法形成压迫,需要他加深这些软骨头的记忆。 “明白……” “理解……” “清楚了……” 几名儒生面如死灰,艰难地回应了苏文的要求。 “那很好……等你们建好各自的住所之后,便着手干两件事,第一件是把十三经刻在石板上……我要蝇头小楷,不得有错别字,还有,一句注释都不能有,知道没有?” “……第二件呢?” 带头的儒生见苏文提的要求不算过分。能到归墟试炼的儒生,对儒家十三经基本都倒背如流,几人合作,用不了几天就能把这活给弄好。 “很好,我就喜欢你这种积极面对人生的态度。”苏文咧嘴笑了:“第二件就更简单了……刻经书刻完之后,就把这地方扩建一下,我这里有张图纸,你们按照图纸去做就好!” “……好家伙。” 沈步浩见苏文颐指气使的模样,心里暗暗叹气。他是知道,苏文已经在尝试晋升法家序列二,开始饰演刚愎之人的性格了。 “但就这程度,可远远不够的。” 沈步浩轻轻摇头,脸上却露出了笑容。毕竟他是看热闹的,苏文把事情闹多大都没关系。在这个鬼地方,有一场戏可以看的戏,人生才不会那么无聊。 “看你为了晋升序列二,会用上什么手段……” 沈步浩心里充满了期待。 “沈师兄,拜托你一件事。” 然而很快,沈步浩就发现,想安静地吃瓜似乎没那么容易了。 “什么事?” 沈步浩硬着头皮应了一声,想轻轻挪动脚步,跟苏文拉开距离。 可金坷垃慢悠悠地走到苏文身后,微微弯腰,对着苏文一脸谦卑,可盯着他看的时候却目露凶光的样子,沈步浩一脸平静地放下提起的步子,脸上重新堆起笑容。 “麻烦师兄监督这些鹤山书院的师兄弟,先教导他们法家规矩,然后……” 苏文往怀里一掏,掏出一本《青山正解》,递给了沈步浩:“麻烦师兄每日给他们解说里面的儒家正义,如果他们每一天没能将这些教义牢记于心,并且能够正确使用,就以法家手段惩戒他们。” “呃……” 沈步浩脸上的肌肉在抽搐。 “这,这……”沈步浩想拒绝。 《青山正解》,是青山书院最正统的教程,是钱浩然为编纂,汇聚整座书院的先生们共同注疏了十三经的奥义,作为统一的教材教导青山书院的儒生,与鹤山书院注解经典的注释有不少意见相左,甚至是互相针对,水火不容的地方。 可让鹤山书院的儒生学《青山正解》,这可是颠覆他们以往认知的手段,得多缺德才想得到这样的操作? 最令人窒息的是,苏文竟然不自己去干这种缺德之事,而是让沈步浩去! 这不是让沈步浩拉仇恨嘛! 日后要是被鹤山书院知道他在母巢中跟苏文沆瀣一气,逼迫他们书院的儒生学异端邪说,鹤山书院可饶不了他! 最神他喵的是……苏文竟然还要求他用法家的惩戒手段责罚不听话的儒生,这不但拉走仇恨,还把仇恨捆到法家身上去了! “绝不能答应……” 沈步浩在心里拒绝。 只是看到金坷垃那两眼冒着血光的眼睛,沈步浩当即笑容可掬地说道:“区区小事,你我情谊如同亲兄弟,千万不要这么客气,这事就交给师兄我来办,保证他们服服帖帖的,用不了十天半月,鹤山书院那一套老旧学说,就会被他们忘得一干二净。” 得到沈步浩的保证,苏文很是满意。 这样对沈步浩,自然也是为了冲击“刚愎”仪式。看到沈步浩内心无奈又只得笑脸接受的样子,苏文忽然有些理解,刚愎的仪式正确的施展方法了。 “但不管如何……不能作死,整个计划,也不能失败。”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苏文脑海里慢慢生成。 他要利用他的手段,强迫这些超凡者在不知不觉之中,找到一条可以离开母巢的道路。 但苏文也知道,横亘在他计划上的障碍,从来不是同为人族的超凡者,而是这座母巢,还有龙傲天。 几日下来,地支和金坷垃对龙傲天的实力都有了一定的了解。 地支和金坷垃的意见都十分统一,别看龙傲天病怏怏,一副垂垂老矣的样子,它绝对有序列七,甚至是这个力量以上的实力。 哪怕是纸面力量,整个人族之中,明确跻身过这个序列的强者,也就只有两个,一个是儒圣,一个是文灵殿的殿主。 而儒圣隐世数千年,文灵殿殿主也长年闭关,这个层次的力量,在人间是长时间空缺的。 也就是说,一旦惊动了龙傲天,苏文只有死路一条。 一旦计划失败,遭殃的不仅仅只有苏文,身边的所有人都得受到牵连,从金坷垃到沈步浩,哪怕那些跟苏文不对付的鹤山书院的儒生,一个也别想跑。 此后几天,苏文注意力便放在了调配秘药之上,失败了几次之后,晋升法家序列二的秘药也终于调配成功,当了七次小白鼠的沈步浩,最后一次品尝秘药之后,忍不住潸然泪下,连声表示:“就是这个味道,没错了,就是它!” 苏文也松了一口气。 几次失败后,他手里的秘药材料都已消耗殆尽。虽说可以找龙傲天要,可终究不是什么好办法。 秘药调配好后,苏文也终于走出了房门,到周围的溜达。 然而他一出门,就看到龙傲天一脸怒容站在了门前。 “凌云居士,您来了!怎么不说一声?” 苏文心跳加速,还以为心里那从没跟别人说过的计划已经暴露掉,好在他还算镇定,几个呼吸的时间,便彻底地平静了下来,挤出笑容跟龙傲天打招呼。 “哼哼……苏先生,你总算闭关完了。” 听到苏文喊“凌云居士”,龙傲天脸上的怒容便消失了许多。 他这个字号,取了几千年了,也就只有苏文记在心里,主动提及,让他有一种自己就是大儒,启蒙族人的圣贤之感,十分受用。 “惭愧,调配秘药得自己动手,不能假手于人。”苏文讪讪笑着:“人族修炼就是这么麻烦,不仅仅要感悟文气,还得有秘药辅助,不然很难有所成就,其他族群的血脉之力可以不断提纯,最终踏上一座又一座高峰,真是羡慕呢。” “各有各好,也各有缺点。” 苏文这一番话,龙傲天不置可否。对它来说,人族的修炼之法才是真正逆天。龙虾人便是依靠血脉之力不断提升的,可是这也意味着,龙虾人从一出生就基本确定了人生高度的上限。 后天的努力,也是不断逼近极限而已,想有所突破,几乎不可能。 血脉是荣耀,也是压制。始祖越强,后裔也越强,这是公理。但是,主要始祖还活着,后裔想超越始祖,变得更强大,那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后裔想更进一步,只有两种可能,一是等始祖变得更强,腾出原来的位置,要么是把始祖杀死,自己变成新的领路人,朝着更强的方向进化。但无论哪一种,都十分艰难。 第二百五十三章 心甘情愿 见龙傲天眉宇间的怒火似乎消停了一些,苏文才问起龙傲天为何会一副恼怒的模样。 “还不是那群不学无术的儒生做的好事!” 提起此事,龙傲天便愤愤不平起来。 “呃……”一听龙傲天开口,苏文便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一定是儒生们被抓去给小龙虾们讲课的时候,按照他们的理解去解说了儒家经典,尤其是《论语》一书,儒生们解说的跟龙傲天之前教给小龙虾的,完全不一样。 这让小龙虾们很迷茫,不知该听先生们的,还是听大祭司的。 龙傲天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勃然大怒,可召来儒生质问时,儒生们却众口一词,认定他们解读经文没有问题。 可是…… 如果儒生们的解读没有毛病,那有问题的不就是龙傲天的解读了。 龙傲天怎么可能会接受这样的解释,一怒之下便将这些儒生抓了起来,带头的几个还以“误人子弟”,“品行不端”的罪名被吊起来打了一顿——还是龙傲天亲自动的手。 打完了儒生,龙傲天还是气不过,便寻找苏文,要苏文给他一个解释:这些儒生为何如此丧心病狂,刻意误导小龙虾。 “这个嘛……他们本意或许没居士所想那般恶毒。” 尽管苏文跟鹤山书院的儒生不对付,可眼下正是他用人之际,也不想将这些人给坑死。 短短时间,苏文便想好了措辞。 “圣人言行著作,往往微言大义,不同的人揣摩其用意,自是尽不相同。” “唔……” 龙傲天听得不是很明白。在他看来,圣人要表达意思,自然是简单粗暴,发人深省才是正理,拐那么多弯,制造歧义的,定然不是圣人的本意。 但在龙傲天眼里,苏文是有大学问的,所以一时间也不好反驳。 归根到底,他不过是凭借着当年圣人弟子所赠的一部论语,瞎琢磨了一些不成熟的想法,跟苏文这种跟脚正统的儒家贤人自然是有大差异的。 “别的不说,青山书院和鹤山书院对待圣人的学问上,争端就不少……” 苏文随口举例,将两家书院关于“心”和“理”之间的争论提了出来,将各自论据摆出,然后又将两家儒门内斗的小故事当趣闻说了出来。 最终听说青山书院的钱浩然为了确保自家学问经得起考验,甚至还想去挑战为儒家超凡途径定名的亚圣,龙傲天眼底的恼怒之色便消失不见。 儒门内部对圣人的学问争论都这么大,那么他跟几个儒生在学问上有歧见,那就理解了。 “只是……” 往深想了一层,龙傲天便目露凶光。 苏文说得对,同门之间的异端邪说,十分可恨,可比敌人更令人糟心。 他既然接受了《论语》教化,也将其向全族推广,那也意味着,他也算是儒门的一份子了。 那鹤山书院的儒生,否认了他学问的正确性,那这些人…… 是异端! 青山书院是如何打击异端的,苏文已说清楚。 首先是论战,从学问上彻底否定对方知识的谬误,试图让其恍然醒悟,改弦更张,接受自己一方的思想。 但对超凡者而言,学问不仅仅只是学问而已,还是他们力量的根源。否认了自己学问的正确和正统性,是否能够接受别家派别的学问尚不好说,可自坏了根基之后,力量的失控在所难免,想活下来都很难,所以想通过论战的方式改变敌人,这种可能性极低。 但论战并不是为了说服敌人赞同自己的主张,而是为了让别人不相信敌人的主张,为最终消灭敌人做的舆论准备。 下一步便是从精神到肉体上将论战对手抹去。 当初青山书院跟鹤山书院的论战,马上就要走到这一步的时候,文灵殿突兀介入,随后程子现身,所有人的注意力被归墟所吸引,钱浩然的计划也就不了了之,被更大的目标转移了注意力。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听完苏文一番话,龙傲天心里便有了主意。 “既然如此……老朽先跟他们好好讲道理……若他们不肯省悟,那也不算不教而诛了。” “……可不能这样。”苏文听着龙傲天自言自语的话,有些着急。 他可不能让这些儒生死了! 他还得把自己的刚愎意志加持在他们身上!让他们在充满怨念的同时,不得不配合他干活,帮他晋升法家序列二。 “凌云居士,不如把这些儒生交我处理,三五天时间,我便让他们彻底认识到自身的错误,圣人言: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应给他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若实在不行,再论诛杀之事也不迟嘛。” 苏文用商量的语气表达着诉求。 “唔……我看行。” 沉吟了一会,龙傲天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不管如何,龙傲天对儒家还是有足够的敬重的,对儒生也自然能有更多的宽容。 若这些儒生能够意识到自身的错误,接受他对圣人经典的注解,那也是认可他的学问,自然是好事。 龙傲天离开不久,几个儒生便送了回来,只是人人带伤,鼻青脸肿。 幸运的是,龙虾人下手惩戒他们的时候还是手下有留情,看起来伤得严重,筋骨内脏却是毫发无损。 “苏文……一定是你干的好事……” 为首的儒生看到苏文的时候,眼睛都喷出怒火来。 要不是苏文歪曲圣人言行,龙虾人怎么可能会将圣人的话极尽扭曲之事? 种种骇人听闻的话语从龙傲天口中说出的时候,原本口齿伶俐的儒生都震惊、愤怒地说不出话来。 也正是如此,他们在反驳龙傲天的荒谬言行时都带了情绪。让龙傲天误以为他们纯粹是看不起龙虾人,故意搞事情。 于是这些儒生便吃了点小苦头。 只是鹤山书院的儒生们却认定是苏文在背后使坏。 “将文新,咱们并不熟,你可不要乱开玩笑。” 鹤山书院为首的儒生,便叫蒋文新,他可不是书院的学生,而是颇有文名的先生,之前与青山书院论战的时候,他撰写过不少文章抨击过钱浩然的学问,苏文对他是有点印象的。 蒋文新是序列四的儒士,正寻找晋升大儒的契机,因而归墟动荡,危险与机遇并存的时刻,没有犹豫,带着不少书院的儒生进入了归墟。 之后便被龙虾人抓到了母巢之中,此行是充满了挫折。 苏文可没心情听蒋文新等人控诉,而是淡淡说道:“龙傲天曾经从圣人的弟子手中得到了一部《论语》,但论语上没有注解,于是他按照龙虾人族群的习俗,用它的思维注解了经文奥义,并且奉为圭臬。” “这也是它对儒生多加照顾的原因,要不是有这一层关系在,你们别说有干爽的房屋,一日三餐的供应,此时怕是浸泡在水池里,喝别人的洗澡水呢。” “……” 闻言,蒋文新心中那一团怒火顿时消失无踪。 仔细一想,他还真发现,事情跟苏文所说的差距不远。 而他也清楚,如今苏文是所有人族超凡者里,最得龙傲天重视的存在,他没必要在这种事情上说谎。 如果真的折腾他们,苏文有足够的办法可以做到这一点。 “还有……刚刚龙傲天说你们误人子弟,其心可诛,准备杀你们祭天,警告其他的教书先生……我帮你们求情,暂时饶得一命,但接下来你们是死是活,就看你们配不配合了。” 苏文淡淡说道:“想死的话很简单,下次让你们去跟小龙虾上课的时候,你们该怎么说就怎么说……但不想死,你们最好……听我的。” 苏文扭头望向一边,金坷垃口中“哟呵哟呵”地喊着号子,将一块巨大的石板搬过来。 石板最右侧,赫然刻着两个大字:抡语! “你们熟读这些奥义,给小龙虾们讲解的时候,就按照这个去讲学,准能活命。” “这……” 蒋文新看到“学而”开篇第一句的解释时,如五雷轰顶,呆若木鸡。 活了几十年,一身文气深厚的儒士蒋文新,生平还是第一次知道,“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的意思,竟然是“别人如果不知你在道上的名气,还不生气去揍他,就不能算是正人君子了”。 “天呐……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礼崩乐坏,道德沦丧……” “……” 听着蒋文新面如死灰的话语,苏文只是撇了撇嘴。 不过效果的确很好,若这些儒生心甘情愿接受教育,“刚愎”的效果就不会那么强了。 “沈师兄,你负责督促他们。” 苏文自然没那么多耐心一句一句地教儒生们《抡语》,沈步浩法家学者的优势在这里可以发挥出应有的能力,苏文自然是让其能者多劳。 “好说,好说……” 沈步浩擦着额头上的冷汗。 他可是清楚,这样的行为有多得罪人。 鹤山书院的这批儒生,在心里肯定对他恨之入骨。 一旦离开母巢,这些家伙的报复,必然令人头疼。 “可不能让他们有活着离开的机会……”沈步浩把心一横,心里也开始盘算着某个计划。 第二百五十四章 篆印 想到心里的计划,沈步浩的脸色反而缓和下来。在他眼里,蒋文新这些儒生已是死人。对待将死之人,沈步浩素来是比较宽容的。耐下性子,苦口婆心地一阵劝说,蒋文新最终还是把话听进去了。 苏文一开始还认为,一群儒生端坐下来听沈步浩歪解圣人言行,还得牢记下来,将其用来教导小龙虾,这场景看起来就有些丧心病狂。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蒋文新等人比他想象中更配合,沈步浩很快就将这群人说服,而且学起《抡语》进步神速,举一反三。 沈步浩只是起了个头,蒋文新等人便能推陈出新,牵强附会,强行整出了一套理论出来,比起龙傲天的野路子,解释起来更具有合理性。 “果然……读书人要坏起来,比目不识丁的人可怕多了。” 看到这一幕,苏文连声感慨。 只是当苏文将自己的感觉跟沈步浩一说的时候,沈步浩的表情就变得很微妙了。 别人不知道,他难道还不清楚,这一切都是苏文精心算计之下发生的吗?儒生们要是不按他设想去做,给小龙虾当教书先生是不可能指望的了,当食物还差不多。 只是这些话,沈步浩又哪里敢说出口? 只得连连点头,表示苏文说的都对。 秘药调配完成之后,苏文仿佛忘记了法家序列二晋升之事,也没有再提闭关,每天按时去给小龙虾讲一个时辰的课。依旧教导诗词韵律,其中有几个小龙虾还颇有天赋,写出了“龙虾八条腿,大海全是水”的诗句,把龙傲天感动得潸然泪下,认为族群即将大兴在望。 闲暇时间,苏文也不急着离开祭坛,而是主动找龙傲天闲聊,聊的都是儒家的风雅之事,对儒家素来推崇,可对儒生的风雅之事一无所知的龙傲天,可算是捡到了宝贝。 儒生的种种雅趣,几乎数不胜数,光是琴、棋、书、画这几个文人陶冶情操的技艺,就能聊上很长一段时间。 地支的空间里自然不缺种种物资,苏文给龙傲天送了笔墨纸砚,系统地让龙傲天知道,怎么样才能算是一个“读书人”。 苏文只用了不到一天的时间,便将龙傲天带入了一个前所未有的精神世界中去。 穿戴上了苏文赠送的儒衫——青山书院的学生服,腰间还佩戴玉佩,亲自到海底挖采寒玉,自学篆刻,毕竟苏文说过,一个儒生,若无一两块拿得出手的印鉴,都不好意思自称文人,琴棋书画,更是要样样精通,倘若能自制宣纸,打磨石砚,烧制墨块,自作毫笔,那更是儒家学士中最雅趣一类之人。 苏文说者无心,听者却是有意,兢兢业业地按照儒生的“标准”要求自己,一群群龙虾人便得到了命令,设法给大祭司搞来各种制造笔墨纸砚的材料。 这样的命令看似无关紧要,可龙虾人主要攻击的目标是归墟,想获得笔墨纸砚还容易一些,毕竟超凡者大部分都是学者,他们都会随身携带,可原材料……谁脑子也没毛病,会把这类东西带身上。 可龙傲天身份极高,哪怕白色龙虾也得尊敬它的意志,哪怕要求再过分,也得得到满足。 为了能够取得材料,龙虾人不得不释放了一批俘虏的超凡者,用来跟人族做了一笔交易,换来一批制造笔墨纸砚的材料。 龙虾人甚至还提出了要求,如果超凡者送来材料的时候能够赠送几个工匠或者一些制造秘方,在下一轮交易里可以多放走几个人。 可人族那边则提出,除非他们答应放走几名被掠走的超凡者,否则两者之间的交易也就只有一次,以后再无互市的可能。 白色龙虾人面对百家学派议事会给出的条件,气得嗷嗷叫,可为了满足大祭司的小小心愿,最终还是放走了名单上的几个超凡者。 只是随着龙傲天的要求越来越多,与人族的交易次数多了,龙虾人高层中难免出现一些怨言。 很多时候,它们好不容易抓到了高序列超凡者,本可以杀死剥夺灵性,用来补充它们的血脉之力,却因龙傲天觉得可以用来交换,最终一份份可以用来晋升血脉之力的灵性,最终变成了一堆木头、破布和一些动物皮毛之类的东西。 当然,还有一些制作纸张的秘方,雕刻篆字的笔法教材之类,都是名门正派的大师级别的不传秘法,艺术成分很高,甚至还有苏幕遮亲自谱写的乐谱。 但光是一部乐谱,就从龙虾人手里换走了七名被俘的序列五超凡者,还得到了龙虾人一个承诺,人族一旦放下武器投降,不能杀害,不能虐待,通过交易换回来。 此举自然受到了绝大部分龙虾人的反对,可龙傲天却认为这个条件并不过分。 龙虾人不过是想征服归墟,与人族领地有接壤,有能力,有机会再征服人间,通过得到人族文明的加持,提升族群的进化速度。而杀戮,或许能够让族人获得更强大的力量,可对智慧的开启却于事无补,甚至还会使得它们更加野蛮。 这跟龙虾人一开始便制定的计划背道而驰。 能够利用一些俘虏换取人类智慧的结晶,同时还能缓解双方的敌意,为日后的征服打下一个基础,何乐而不为? 苏文对龙傲天的睿智赞不绝口,认定它是整个龙虾族有史以来最聪明的存在,将来甚至不仅在龙虾人族群中拥有永恒不朽的名字,在人族文明上也有浓墨重彩的一笔,毕竟圣人说过有教无类,异族儒生,也一样是儒生,将来龙傲天弄不好可以享有圣名,可以在儒家的文庙里享有香火。 这个马屁拍得龙傲天骨头都酥软,“龙”颜大悦的龙傲天,一时间眉开眼笑的同时,毫不犹豫地从怀里摸出一块深海寒冰为材料的篆章,塞到了苏文手里。 “苏贤弟,可千万不要客气,这是老哥的一点小心意,你可千万收下……” 龙傲天面容有些扭捏。 篆印上刻着龙虾人八个字,其中一半苏文不认得,只知是龙虾人的密文,另外两字则是极其古老的鸟篆,意为“傲天之印”。 显然是龙傲天自己雕刻出来的私章。 只是笔锋有些笨拙,跟苏文比起来都有一段距离,更不必提跟篆刻大家的差距了。 但是…… 这一方印章,的材质,本身就不简单,而是用了深海寒冰。深海寒冰可不是什么冰块,而是一种奇玉,通体透明,几乎坚不可摧。也只有亚圣层次的存在,才能在上面留下痕迹。 而这也是大部分名门正派超凡者,进入序列七时的秘药材料之一。深海寒冰不是必需的材料,其他材料齐备的话,不需要它的存在。 可缺乏任何一种材料,都能用深海寒冰替代,这才是它的可贵之处。 而印章的可贵,材料还是其次的。 作为龙傲天雕刻出来的第一块印章,可是蕴含了它的力量规则,通过观摩刻画下来的笔迹刀痕,就能揣摩它的力量秘法,可以增强修为。 甚至……这一方印章,可以当武器使用。 许多名门正派的超凡者,都喜欢把力量用秘术依附在印章之上,与人斗法的时候将其祭出,给予敌人意料之外的打击。 龙傲天自然也不例外。 虽然苏文没有提及这种用处,可它终究还是无师自通,在印章上留下了一门防御,一门击杀的秘法,一旦激活,那就是圣人层次的攻伐、防守。 而且这是龙傲天第一次以超凡入圣之力刻就的篆章,还能携带诸多能力,是龙傲天都还没察觉得到的,只能慢慢发现。 甚至可以说,龙傲天或许将来能刻出更多笔法精妙的篆章,可想篆章携带得了如此强大威力,却很不容易。 “这不好吧……” 苏文虽然心动,可还是客气地一句。 除了客气之外,他也担心龙傲天会在篆章上动手脚,一块宝物变成龙傲天监视甚至是控制他的器物,也不是不可能。 “嗐,跟老哥客气什么!收下,再给老哥说说,那些文人清谈时都会吃什么……五十散?唔……是石头的石……老哥我也就是好奇,贤弟可知这五石散如何调制?” 龙傲天可不给苏文拒绝的机会。 苏文最终只得收起篆章。仔细一想,他也相信龙傲天还沉醉在当文人雅客的身份之中,篆刻印章的时候,更多是想让人觉得他厉害,在里面埋雷的可能性极低。 “等核桃回来,让它辨认一下有没有危险……” 苏文心里如此想着。 地支也有鉴别危险的能力,可龙傲天的层次终究太高,苏文觉得,地支可不一定能够察觉得了龙傲天的秘术。 “五石散……” 听到龙傲天竟然对他随口提及的秘方有兴趣,他心里咯噔了一下,一个大胆的想法在心底冒出,可终究觉得风险太大。 “五石散对文人伤害不小,不可轻易尝试。” 苏文认真说道:“尤其是那些没有觉醒文脉的文人,伤害更是致命的。我们听听就好,可不能尝试。” “嗐,老哥我一身修为,神明都伤害不了,区区人间小道之药,哪里伤得了半分,老哥就是想试试是什么感觉……” 龙傲天咂了咂嘴。 第二百五十五章 无心插柳 苏文可没有五石散的具体配方,只是大致清楚是几种毒性很强的矿石混合而成,服用之后,通体燥热,产生幻觉,使人有飘飘欲仙的幻觉。 在龙傲天对五石散充满好奇的时候,苏文也曾心神一动,可很快他就意识到,别说五石散这种玩意,就算是甘老大调配的毒药给龙傲天当糖豆吃,也吃不死这家伙。龙傲天的自述也足以证明这一点。 但苏文还是义正词严地表示,五石散对文人百害而无一利,龙傲天不应对它有好奇。 只是最终他还是说出了几种矿石的成分,龙傲天听说是朱砂、雄黄一类东西,顿时也没了兴致。它坚信,这些物品上的毒素对它毫无影响,但同样道理,其中对应的药效,也不可能起到作用。 “不过贤弟倒是给老哥我提供了一个很好的思路……嘿嘿嘿……” 龙傲天拍了拍苏文的肩膀,叮嘱苏文收好篆印,回去好好揣摩其中妙用,便回到了祭坛深处的居所。 经由龙傲天提醒,苏文对龙傲天这一枚私章倒是有了更多的兴趣,回到住处之后,让地支仔细剖析,苏文才发现,这一方印章比他想象中更加厉害。 印章需要滴血认主。一旦确认主人之后,哪怕龙傲天也无法夺走印章主人的身份,但这一块印章,也只能认主一次,苏文一旦身死,印章也会随之消散,不复存在。 而印章最强大的便是可以召唤出一个龙傲天的虚影。 这个虚影可以提供相当龙傲天巅峰状态的一击,或者对应的防御。只是使用过后,需要抽取主人的力量补充,因为所需力量过于庞大,可能一次抽取,就能把主人抽成干尸。 为此平时就需要往印章里灌注力量,作为储蓄。 这样一来,被抽走力量的时候,可以有一定的缓冲期,也会让印章产生一定的意识,感知到主人的承受极限到哪里,不会一次性将其彻底抽空。 只要力量足够,印章每天都能祭出一次这样的威能。 除此之外,身上携带印章,可以在周围百丈之内形成一个以主人气息为主导的规则秩序,在母巢这种地方,只要携带印章,就能随意在母巢任何地方走动。 这可比随时携带石板保命方便太多。 “龙傲天……真是个妙人啊。” 苏文最终仰头长叹。 一段时间里,苏文都在想办法摸清楚母巢的情况,然后策划一场逃亡,离开这个地方。 只是过去的一段时间里,受累于母巢规则压制,哪怕带着石板,苏文也走不远,连河谷尽头都没探索完成。 想瞌睡的时候,龙傲天竟给他送了个枕头过来,对此苏文心情颇为复杂。 只是一阵感慨之后,苏文心里难免有些警惕。 他甚至都有些怀疑,龙傲天给他送这枚私章,是不是藏着什么心思,或许是在试探他,会不会利用私章的特殊力量,试图逃离这个地方。 苏文揣测,龙傲天或许没有这种细腻的心思,可他不敢大意。毕竟活了那么多年的老龙虾,没有点搞阴谋的能力,他是不信的。 “总得冒险……” 苏文最后还是下了决心,计划不变。之前干什么,就继续干什么,突然收手不干,才会真的引起龙虾人的注意。 …… 有了龙傲天的私章,苏文探索母巢的速度顿时加快了许多。 第一天的时间里,他便沿着河谷探索到了尽头。 到了河谷尽头才发现,整座母巢,竟然是海洋上的一座大岛。 岛屿并没有与海底连成一片,而是浮在海面上,浸泡在海底的部分,竟然是由几头不知名的巨兽驮着,在海上逡巡。 河谷里的流水,便是海洋涨潮时倒灌到河道之中,但经过一道道阵法屏障的时候,经过了重重过滤,海水的腥咸之味便消失不见,变成了可以提供给人类饮用的淡水。 只是河谷出海口位置,是有龙虾人镇守的,而且数量不少,在一名紫色龙虾人统领之下,沿着河道周围建造起简单的兵营,龙虾人平时无所事事,就是在淡水河里游水嬉闹。苏文探索到此地的时候,它们也不以为意。毕竟苏文身上的私章可是散发着龙傲天的气息,加上苏文已成了母巢中小龙虾的启蒙先生,龙虾人还是对他表达了足够的尊重。 母巢十分巨大,苏文沿着海岸放下,朝着一方走了大半天后,终于确认了这不是一座小岛屿,地广上千里,甚至上万里都有可能。 所以他放弃了彻底探索母巢的可能。 他不过是想探索一条方便逃离的道路,可不摸底母巢的地理地貌,绘制地图——虽然一路上他也的确这样做了,但终究只是顺势为之,并非本意。 回到居所,苏文与沈步浩提起了自己的探索,沈步浩也是震惊不已。 而沈步浩也清楚苏文的意图,尽管他也清楚,苏文对他并不完全信任。 若苏文仅想逃离此地,是不可能会跟他商量这种事情的。既然苏文跟他商量,便意味着苏文心中还有别的想法。 苏文没有放弃趁这个机会晋升法家序列二。 那就意味着,苏文还需要借助不少人一起去完成这个目标。 沈步浩已猜出苏文的意图,那自然不可能成为仪式中的一部分,但却能成为指导苏文晋升的指路人,可以提供的帮助更多。 这样一来,苏文放弃他的可能性就更低了。 “师弟的想法……我大致是清楚的。” 苏文小心谨慎,从头到尾都没有提及晋升和逃亡之事,沈步浩却不得不提及,免得苏文总当谜语人,小心翼翼地让他猜心思,这样不但浪费时间,还容易引发误会。 一般人,误会就误会了。 可苏文不一样,沈步浩很清楚,如果没有苏文,没有金坷垃这样的强大助力,他根本没有可能逃离得了母巢。而且没有苏文的庇护,他在母巢里也不可能获得这样的待遇,更可能是跟无数的超凡者一般,被浸泡在水池里,动弹不得,每日只能领一个烧得半生不熟的海螺充饥,活得毫无尊严,随时都可能死去。 所以他必须要让苏文清楚认识到,他清楚苏文的动机,也愿意帮助配合苏文。 “师弟的种种计划,应该都已完成了差不多了……我见师弟文气葱郁,大概三五天后,可以服用秘药了。” 沈步浩盯着苏文的眼睛,慢慢说道:“法家序列二的晋升,服用秘药之后,需要一定的消化过程,不能太快,否则容易刚过易折,也不能太慢,这样法家的规矩之力就显得软绵无力,难以觉醒有用的秘术。” 苏文缓缓点头。沈步浩话里显示出来的善意,他还是能听得懂的。 “不管师弟想干什么……记得带上我,我虽然修为一般,但关键时候,还是比其他人靠谱的。”沈步浩说出了自己的要求。 “这个当然,绝不可能丢下师兄的。”苏文笑着回答。 “那就好……” 沈步浩深深呼出一口气,精神也变得振奋了起来:“你画的地图显示,母巢就在宁静海里,这样一来,我们就安全多了……离开母巢,我们还在归墟,没有置身诡异的异域世界,那也意味着,我们可以不用付出额外的代价就能活下来……而且,也能方便求助。” 苏文点头称是。 “至于怎么离开,师弟你来出谋划策,我听命就是……此外,我有一件禁忌之物,是多年前在东海探索时无意得到的宝物,可以化为一叶舟楫,可载三十多人,乘风破浪,不在话下。” “那就好……” 苏文大喜。 沈步浩不仅是个聪明人,关键时刻还真不是嘴炮,还真能帮忙。 逃离母巢,在苏文的计划里不算一件难事。难以解决的是龙虾人的追击。 茫茫宁静海里,龙虾人肯定拥有更大的优势,一旦确定了他们的位置,追杀起来必然神速。 弄不好龙傲天会亲自下场,他们怎么腾挪,都不可能游得比龙傲天还快。 有了禁忌物承载,那逃离速度会快许多。等龙虾人反应过来的时候,说不好他们已经跑到岸边,找到传送阵,离开归墟了。 “刚愎的仪式,进行得比我想象中还快,师兄知道是什么缘故吗?” 跟沈步浩达成默契之后,苏文终于把问题转到了自身修为上去。 他本以为坑坑蒋文新等人,刚愎效果不会太大。 可没想到的是,这些人的怨念似乎比他想象中还深,没几天就让他符合了晋升的条件。 “不会……” 沈步浩在这事情上却比苏文清醒太多。 这些日子,他除了帮苏文调配秘药,其他时间都用来跟附近的龙虾人套近乎,也在课堂之余,跟小龙虾们积极交流,得到的信息可是不少。 苏文跟龙傲天提及的文人风雅之事,龙傲天可是上心得很,极力效仿着人间的文人行为,为了得到相应的物品,可是耗费了不小的代价,让中下层的龙虾人怨声载道,顶层龙虾人也颇有微词,只是它们更清楚龙傲天的可怕,不敢把意思表达太过于清楚罢了。 实际上,龙傲天的行为也算得上“刚愎”,而始作俑者来自苏文,苏文自然能够从中获得对应的力量,只是隔了一层关系,力量收获微弱,不然他早就符合了晋升条件了。 “这真的有效?” 苏文有些悚然。他的确怀有这样的心思,可真没指望能有效果。 “这就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啊……” 沈步浩也是连声感慨。 第二百五十六章 你也叛了? “战况如何?” 聊了几句晋升时需要注意的细节,苏文便询问起归墟局势。 沈步浩比苏文更关注战争的局势变化,经常会去跟龙虾人套近乎,多少能得知一些消息。 “不乐观……” 沈步浩连连摇头:“文灵殿第一道防线全面崩溃,最近几百年开拓的要塞、壁垒全部失守,镇渊军损失惨重。” “百家超凡者呢?” 苏文并不关心文灵殿的势力损失。文灵殿几千年时间里,在归墟获得极大的好处,此时的牺牲也是理所当然的。 “俘虏还是不少的……” 提及百家超凡者,沈步浩面露愁容:“我恩师也被俘了……被关在水池里,昨天,昨天我还见了一面,只是他犟得很,宁折勿弯,不愿虚与委蛇,离开水池,还给我脸上吐了一口唾沫。” “……” 苏文几次张嘴想说点什么,可最终什么都没说出口。他没想到,天势书院的山长东郭牧,竟然也被龙虾人给俘虏了。 这意味着,百家超凡者在归墟里的战况十分不妙。 “……在关在水池里的超凡者眼里,我们都成了叛逆,苏文……如果解决不了这个问题,就算我们离开了此地,将来也是麻烦不断。” 犹豫了许久,沈步浩终于说出了自己的心病。 意识到这个问题之后,沈步浩便计划将所有知道他被龙虾人优待的人秘密弄死,尤其是蒋文新这一群儒生。 就连苏文救下的谢勋、梦魇诸人,也在沈步浩的清除名单之上。 既然苏文跟他说出了晋升计划,沈步浩也就把自己的计划说出来,他相信苏文会支持他的想法,一起杀人灭口,以绝后患。 “……你的计划里……东郭先生,也得?”苏文倒吸一口凉气。 “这……” 沈步浩皱起了眉头。 东郭牧终究是他的恩师,身为法家学者,他很清楚做出这样的事,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法家学者触犯世间律法,自然能利用一些律法、规则的漏洞规避相关的责罚。 可是……法家学者,最难的一关是扪心自问。 “有点难度……” 沈步浩苦笑说道:“可是不然呢……” “凡事不要想得这么极端。” 苏文拍了拍沈步浩的肩膀,淡淡说道:“做人,最明智的事,就是不要试图用另外的错误去掩盖之前的错误,这样一来,后果只会变得更加严重,最终把人生都毁得一干二净。” 顿了顿,苏文继续说道:“再说了,我们并没有做错什么啊!我们有投靠龙虾人吗?我们有给龙虾人助纣为虐,残害同胞了吗?没有,我们只是给小龙虾教文识字,圣人都说过,有教无类,这算什么过错了?再说了,最重要一点,正是因为我们的行为,让龙傲天释放了不少俘虏,也善待了母巢中的超凡者,我们哪里有错,我们是立功的。” “……好像……是这么一个道理。” 听了苏文这一番话,沈步浩心安不少。 只是……他跟苏文有着相似的经历,苏文能想到这一茬,他为何就没有? “因为我一直清楚自己在做什么,而你没有……” 苏文摇了摇头:“你从离开水池开始那一刻开始,就觉得自己背叛了人族,或者说,你觉得别人以为你已经背叛了人族,也就是说,你的内心,还不够强大……又或者说,不够坦荡。” “有道理……”沈步浩苦涩地应了一声:“难道这就是我始终无法完成序列五仪式的原因吗?” “这就是你的问题了。” 苏文淡然笑了笑:“等我们带着足够多的人回归地面,到那时候,谁会怀疑你的初心?” “没错……”沈步浩长叹一声:“受教了。” 解除了心病,沈步浩忽然想起了什么,小声说道:“据说百家超凡者并非一无所获,好像程子与龙虾人的强者大战一场之后,重创了几名紫色龙虾人的同时,开启了序列七的晋升仪式,只是不知成功没有……还有一个消息,关于钱山长的,他似乎在近日完成了序列六的仪式,已成亚圣了。” “……什么?” 听到这个消息,苏文一时间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管程子的序列七还是钱浩然的序列六,苏文都觉得难度极大,可没想到,两人竟然在归墟各自寻找到了契机。 “这是好事……” 回过神来的苏文,也是满心庆幸。 钱浩然如果从学问方向晋升亚圣,最终只有挑战程子一途,才可能完成晋升。 而以钱浩然的能力,挑战程子能够成功的可能性不高,赢了,程子也守不住他的儒学大道,必然实力大损,甚至身死道消。对整个儒门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 如今两人在归墟各自寻找到了晋升契机,也避开了一场论战,属于双赢。 “其他学派,应该也有晋升成功的吧?” 苏文问道。 “这可就不清楚了……” 沈步浩叹息说道:“你也是清楚的,龙虾人除了儒家之外,别家超凡者根本不放在眼里,他们怎么可能会关注这些消息,我是今天给我老师送饭菜的时候,他老人家印证了龙虾人给我的消息,我才知道儒家那两位晋升的超凡,竟是程子和钱山长……好像现在是要改口,称呼他为钱子了……咦,这称呼怎么怪怪的?” 苏文别过头,没有理会沈步浩。 “子”字加在亚圣层次强者的姓之前,是尊称。 只是儒家这几位亚圣,姓氏看起来没问题,可是后缀子字后,风格就发生变化,程子、桃子……还有钱子,前面两个还好,不过水果,钱浩然这个钱子,听起来着实令人感觉古怪。 “估计老师也不大喜欢人家张口就钱子,闭口就钱子的吧……” 苏文心里暗暗想着,嘴角微微上扬。 要知道,这种烦恼,是多少超凡者想拥有,却是终其一生都只能仰望的呢。 “安排我去见东郭山长一面……” 苏文沉思过后,最终决定,将东郭牧纳入计划之中。 逃离母巢,必须要有足够强大的超凡者加入。而在之前,苏文只有金坷垃能信任。 梦魇的实力也不弱,然而苏文对她的信任却不够,在计划最初的时候,绝不能让其参与进去。 苏文对谢勋的人品倒是信任的,可经过观察之后,苏文发现谢勋这人藏不住秘密,经常一不小心就会把心底话说出来,在计划没有实行之前,苏文都不考虑让他让他参与。免得谢勋出现好心办坏事的情况。 …… 苏文想见东郭牧,还是很容易的。 龙傲天对苏文的态度转变,许多龙虾人都看在了眼里,记在心里。 苏文第一天去给小龙虾上课,龙傲天便口称先生,认定了苏文有大才,之后没几天,两人便开始称兄道弟,甚至苏文轻飘飘地提及一句话,龙傲天就会大张旗鼓地去做。 比如说,苏文只是提及文人有喜欢服用“五石散”的喜好,龙傲天最近一段时间,便在琢磨能够满足龙虾族“文人雅客”版本的五石散出来。 几天下来,龙傲天调配出来的“五石散”,已经毒死了七八头给龙傲天试药的龙虾人,许多龙虾人谈到“五石散”无不色变。 死了几个龙虾人之后,龙傲天也痛定思痛,将试药的龙虾人实力标准,从相当于人族序列三超凡者的力量,提升到了序列四,甚至还抓了几个红色龙虾人帮忙试药。 在龙傲天不惜同族性命和各种稀缺材料之下,还真让他魔改出了一种“五石散”,经过它自己尝试过后,觉得十分不错,苏文几天没看到它,便是躲起来试药去了。 “苏先生……东郭牧……抓上来了……” 两个红龙虾架着湿漉漉的东郭牧,拖到了苏文面前。 “呔!要杀要剐随便你们,老夫宁死不屈,宁折不弯!”两个龙虾人都有相当序列五的实力,被母巢压制了力量的东郭牧,动弹不得,只得破口大骂:“要是老夫还有一口气,就休想劝说老夫投降……” “东郭山长真是好骨气,先把他送我住处。” 苏文发现龙虾人并没详查东郭牧的身份,也没有进行特殊看管,尝试将其带走。 “好的……” 龙虾人爽快答应了下来。 东郭牧序列五的实力,在人族里算是顶流,可对龙虾人来说,却不算什么。 而苏文之前在水池里带走的超凡者可不少,就连序列六的达贡都有,也没弄出什么乱子,再带走个人族超凡者,也不算什么大事。 高阶龙虾人可都知道,前两天大祭司可是给苏文送了一件了不得的宝贝,这一件宝贝可以轻松镇压龙虾人,从这里就能看出,大祭司已经把苏文当成自己人,它们自然也无须提防苏文。 毕竟大祭司是何等睿智,它老人家确认过的人物,自然可以放心。 “我不走!”东郭牧果然很犟,看到苏文,也破口大骂:“你是苏文!你这个满口仁义道德的儒生,也要背叛人族了吗?!” 第二百五十七章 识破 苏文可没想到东郭牧性格竟如此刚烈,被两头龙虾人压着,依旧气势不减,见苏文不答话,便开始破口大骂,从苏文开始骂起,再骂到了董知章、钱浩然。苏文的师兄们,但凡有点名气的都被东郭牧问候的一遍。 最终骂累了,他把脖子一伸:“痛快了,你趁早杀了老夫吧,老夫是宁死不降的!” “……” 苏文深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一下高飙的血压,淡淡挥了挥手,示意两个龙虾人将东郭牧送到他住所。 他仍不放心,给龙虾人一个眼神,终究是高阶龙虾人,竟然懂得苏文要表达的意思,在东郭牧身上一连祭出了几种术法,将他身上的力量压制到了最低点,连序列一的力量都维系不住。 “好家伙……” 苏文看到这一幕,也觉得龙虾人的手段有些吓人,心想会不会过犹不及,万一东郭牧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都变成了废人,那逃亡计划里,东郭牧不但帮不了忙,还会变成一个累赘。 “狗东西……玩阴的是吧……直接来吧!” 哪怕身上一丝力气都没有了,东郭牧被抬走的时候,依旧气势不减,破口大骂着。 “你这个老师……实在有些……”看着躲在一旁的沈步浩,苏文神色复杂。 “暴躁……他老人家就是如此,也没少因为这破脾气吃亏的。” 沈步浩苦笑着说道:“你可不要见怪……” “不会的……这性格,我喜欢。” 苏文摇头轻笑起来。这样性格的东郭牧,更容易受到情绪的影响。也就是说,他还可以从中利用一些手段,让东郭牧的行为和情绪成为他晋升仪式中的一部分。 这样一来,他法家序列二的晋升仪式,可就容易太多了。 “不会吧……你是想……”沈步浩看着苏文的笑容,只觉得苏文胆大包天。 他老师可不是什么善茬,法家有三流派,天势学院兼容并蓄,三派学说一视同仁,互补优劣,学生们掌握的法家学说是很全面的。 可东郭牧却跟整个书院的学风背道而驰,只专攻“法”、“术”、“势”三派中的“法”派。因而极重规矩,不讲情面。也因专攻一门学说,东郭牧的学问、超凡之力都深厚无比。 苏文如此得罪,甚至是羞辱了东郭牧,他岂能善罢甘休? 哪怕日后知道苏文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救走更多的俘虏,也不会释怀自己所遭遇的一切,必然会找苏文的麻烦。 沈步浩甚至清楚东郭牧的报仇方法。 先是给苏文报酬,报答了苏文的救命之恩,然后再痛下杀手,解决今日所受之辱。 至于怎么样的报答才能符合救命之恩,东郭牧自有办法理清,毕竟法家学派的学者,恩怨在心底都有一杆秤在压着轻重。 “还好……” 沈步浩看着不远处的金坷垃,摇头叹气。 还好苏文身边有着金坷垃这样的护卫,目前来说,东郭牧不是金坷垃的对手,逃离此地之后,也不可能会偷袭苏文,那么光明正大的情况下想杀死苏文,金坷垃不可能同意。 有金坷垃在,东郭牧就算头再铁也会认清楚形势,隐忍下来。 “你好自为之吧……我老师,不是好说话的人,我们……麻烦大了。” 沈步浩倒是自觉,没有将苏文和他区分开来。 实际上,他心知肚明,东郭牧更恨的是他。 身为法家学者,竟然对龙虾人阿谀奉承,卑躬屈膝,真是天势学院之耻辱。都不用离开母巢,一旦有机会,在这里就会出手击杀他。 看到东郭牧被禁锢了力量,沈步浩心里其实松了一口气。不然他可能要找个地方躲起来,不让东郭牧看见。 “我准备在河谷建一处小园林,应该需要一些劳工,如果方便的话……” 回去路上,苏文跟两名龙色龙虾人打探口风。 既然准备逃跑,他就不想落下一个人。 尽管绝大部分的俘虏他都不认识,可他们是为人族出力而最终被俘,苏文觉得,只要自己有可能将他们救走,就应该尽力。 两位龙虾人自然没有太大的权力,无法给苏文确切的答案。 但它们表示,可以帮苏文转达这个意见。 其中一位龙虾人甚至表示,苏文可以直接找大祭司。毕竟他们只能把苏文的请求转达到首领那边,可对于俘虏的处置,从来都是由龙傲天决定的。 苏文跟龙傲天的关系,高阶龙虾人是有目共睹的。龙虾人自然愿意卖苏文一个好。何况他们家里的小龙虾也是苏文在教导,近来似乎智慧提升也颇高,对苏文也心存感激。 “多谢指点。” 苏文笑着点头。 只是吧……他还真不愿意去找龙傲天。 从一些龙虾人透露给他的消息里得知,龙傲天对“五石散”的执念可没有丝毫削减,根据苏文带来的灵感,自己调配五石散,光是帮龙傲天试药的龙虾人就死了好几个。 苏文担心,这时候去找龙傲天,它会不会邀请自己品尝一下最先调配成功的“五石散”,吃吧,死路一条,不吃吧,万一惹恼了龙傲天,也好不到哪里去。 跟两头红色龙虾一路唠嗑,没多久便回到了居所。 见东郭牧被抬过来,谢勋、吴三藩几人都有些吃惊。天势学院的山长,他们是知道名号,也知道长什么样子的。在他们看来,东郭牧这样的人物,就算打不过龙虾人,从容离开战场也是轻而易举的事,可没想到他竟然也逃离不了龙虾人的魔爪。 看样子,归墟战场的局势比他们想象中还要败坏,一时间心情都十分沉重。 “好呀!原来人族竟有这么多的叛徒!难怪战局糜烂如斯,你们都是罪人!” 可东郭牧看到围观他的众人时,老脸一红的同时,还是找到了开喷的地方,一顿输出。 “这老头……是不是有病?” 梦魇与众人始终保持着距离,每天躲在小石屋里不出来,不知她在谋划什么,此时听到东郭牧无差别攻击,怒火中烧。 她可不认识东郭牧,就算认识,也不会太认账。毕竟她从踏上超凡者这一条道路开始,就一直在归墟生活,归墟对她来说,更像是家乡,而她也为归墟战斗到底,实在是无力为继的时候才被龙虾人俘虏,于心无愧。 哪怕被苏文从水池里救出来之后,梦魇也没有为龙虾人做什么事,就连教学之事,她都不参与。她的理由是说自己一张脸长得支离破碎,会吓到小龙虾,这个理由竟然被龙傲天所接受了。为此苏文都感慨,龙虾人对自己的相貌实在没谱,哪怕梦魇的脸如拼凑起来的破碎花瓶,也比龙虾人好看太多了。 所以梦魇听到东郭牧一番话,自然恼怒无比。 尤其是看到东郭牧毫无缚鸡之力的样子,她甚至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臭老头,你嘴巴最好给老娘放干净的,不然剥了你的皮!” 梦魇冷冷地一句。 她可不是空洞的威胁,手中也亮出了一把小巧的刀具。别人看到也就算了,只当是一把匕首之类的防身武器,可苏文一眼却是认出,这小刀跟柳叶刀很像,一看就知道梦魇平时没少解剖生物的躯壳,不然绝不可能会打造这么一把这么专业、趁手的刀具。 “邪门歪道,有种就放马过来啊!” 东郭牧似乎一心求死,根本没有胆怯妥协的意思,冲着梦魇一声怒吼:“人生自古谁无死,要留清白在人间!” “……” 苏文咂了咂嘴。 “老师,这是苏文的诗句……”沈步浩从一旁过来,从龙虾人手里接过了东郭牧,小声提醒东郭牧,他刚刚引用了《桃花集》里的文句。 东郭牧气势顿是一弱:“呸!……真是脏了这么好的文句。”他低声嘟囔了一句,扭过头,没有再理会周围众人。他神色忽然闪过一丝纠结。 他终究是法家大学者,很清楚一个人的诗文很能代表个人意志、气节。 苏文年纪轻轻就能写出如此铁骨铮铮的文句,陷落于龙虾人之手,也不会轻易地变节。 说不定苏文只是在跟对方虚与委蛇,图谋什么。 想到这里,他整个人也淡定了下来,眼睛微闭,任由沈步浩搀扶着到了小屋。 看到这一幕,苏文却是有些纠结起来。 他的计划,很可能被东郭牧识破了。 “那我的晋升仪式……效果岂不是得打点折扣?” 苏文心中觉得有些惋惜。 但东郭牧对于整个晋升仪式来说,也不过是锦上添花,权重不大。 但东郭牧能够主动配合他的计划,那带领俘虏们逃亡的计划,保障会多一些。 “这也挺好的……” 苏文默默地修改了自己的方案。 不过他并不急着找东郭牧说出自己的计划,毕竟沈步浩都能意会的事,东郭牧在这里生活几天不可能感觉不到。讲真,苏文也不敢在母巢中讨论逃命计划,虽没感觉到龙傲天或者其他的龙虾人对这地方进行了监控,可苏文依旧感觉不安全,之前跟沈步浩浅尝辄止的交谈,他都有一种大声密谋的感觉,觉得十分不稳妥,反思了好一阵。 第二百五十八章 一种可能 苏文没主动去找东郭牧,东郭牧却是沉不住气,当天晚上就在沈步浩的搀扶之下,来到了苏文的石屋之中。 面对东郭牧的询问,苏文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表示自己没有背叛人族,所作所为,都是为了被俘超凡者的利益。 得到这样的答案,东郭牧虽然不满意,可终究还是点了点头,背着手离开了。 只是临走前他淡淡一句,龙虾人在他身上施展的封印,三天之后就可以解除,到时候能够为人族尽一份力的地方,可以尽管找他。 苏文对东郭牧的表态也很是满意,只是对于自己的计划,苏文依旧绝口不提,反而将自己与龙傲天相识之后的一些事情说了出来,最终还表明心迹,说自己种种行为,都是为了被俘的超凡者可以获得更好的待遇。 “你说……龙虾人…龙傲天,他,他对五石散情有独钟?” 只是苏文说的重点,东郭牧似乎都没有抓住,只觉得龙傲天的想法……有些匪夷所思。 龙傲天在龙虾人族群里的地位,几乎跟程子在人族中的地位差不多,可这样的一号人物,竟然醉心如此无聊之事上,不得不让人惊诧。 而且…… 五石散在人族的普遍认知里,可算不上什么好东西。 这是超凡者调配秘药时的失败产物,有着诱发幻象的作用,激发感官喜悦,所以颇受一些意志不坚定的超凡者所喜欢和依赖。 但随着超凡力量的加深,五石散对超凡者的效果减弱。 渐渐的,五石散就只有低阶超凡者所使用,但更多使用这种药物的,更多是那些连文气都觉醒不了的文士所喜爱,而且基本都是达官贵人子弟才会沉湎此道,毕竟五石散价格昂贵和相对稀缺,普通民众根本没机会接触得到。 文庙和各国朝廷也曾下令禁止过五石散的流传,只是屡禁不止,最后禁令也就不了了之了。 可没想到的是,龙傲天竟然对堕落文人所喜欢的东西……如此上心。 东郭牧深深地看了苏文一眼,对苏文颇为赞赏。 在他看来,苏文给龙傲天介绍五石散,本身就是在用计谋,试图将龙傲天,甚至整个龙虾人族群引上一条不归路。 苏文唯有苦笑否认。 他可不认为五石散有能力伤害得了龙虾人。 就算有,他也不屑于用这样的手段去达到目的。毕竟,哪怕他拥有再灵活的道德底线,这一种方法,也是底线之外的东西,绝不是苏文考虑的办法。 奈何……龙傲天的脑洞实在有问题,任何文人糟粕,它都觉得可以的精华,然后屁颠屁颠地去尝试了,这有什么办法? 跟东郭牧畅聊了两个时辰,最终东郭牧冰释前嫌,表示理解了苏文的苦心,一定会帮他在此地打开局面,不让人族超凡者受更多的苦难。 苏文为此表示了感谢。 沈步浩也是松了一口气。这样一来,他也能得到恩师的谅解,不至于被驱逐出师门,甚至是被东郭牧活活打死。 仿佛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然而当天夜里,东郭牧忽然失踪了。 沈步浩前来告知苏文此事的时候,苏文只觉荒谬绝伦,好端端的一个人,这么大的一个人,而且失去了力量,处于沈步浩保护之下的一个大活人,怎么就失踪了呢? “快找人啊!” 苏文急得大吼,招呼了周围的超凡者,一起找人。 在龙傲天的特许之下,苏文一行人可以居住在相对安生的地方,在秩序力量的庇护之下,生活在特定区域的他们,并没有感觉到母巢的可怕。 可一旦脱离了秩序力量的庇护,这个地方便会露出原本的狰狞面目。 只有亚圣层次的超凡者,才可能对抗母巢的异域规则,安然无恙。 东郭牧修为不低,可远远达不到序列六的层次,更何况他被龙虾人封印了修为,一旦离开秩序力量覆盖的区域,很快就会被母巢所污染,要么死路一条,要么被污染,转化成怪物,甚至可能会变成龙虾人。 沈步浩推测,当他发现东郭牧的时候,东郭牧已经被离开了石屋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哪怕是个普通人,也能走出十里地远了。 但同样的……一个时辰,若东郭牧离开了石屋的安全范围,这一会就算能够找到,也是找到一个失控的怪物了。 “事情……未必如此简单。” 在苏文和沈步浩觉得大事不妙的时候,猛然凑到苏文身前,轻声提醒苏文。 “嗯?” “东郭牧送来的时候,他可不像看起来那么虚弱。” 梦魇小声说道:“他身上有禁忌物,替代了自己被封印。” “……???” 闻言,苏文一阵愕然。 敢情东郭牧之前的虚弱,是假装的? 可他为何要这样做? 苏文陷入了沉思。 东郭牧好歹也是序列五的法家超凡者,法家在秩序力量方面的掌握也远在其他途径之上,在母巢之中行走,很长一段时间也可以确保安全的。 短时间里,东郭牧性命无忧。 “这家伙,是想自己偷偷溜走?” 苏文揣测了东郭牧的动机。 他摇了摇头。 母巢很大。东郭牧对此地几乎毫无了解,就算他想逃跑,在暂时还算安全的状态下,也不可能如此急不可待地想逃离此地。 再说了,沈步浩可是他的亲传弟子,在逃命的时候,他怎么会不带上沈步浩? “这家伙……去了哪里?” 苏文一时间摸不着头脑。 “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沈步浩听到梦魇的话,脸色忽然便一阵阵地煞白。 他想到了一些不应该,却能解释自家老师失踪的可能。 可除去了其他的可能性,剩下的解释再荒谬,也是事实。 “怎么说?” 苏文问了一句。 “仪式……老师可能是看到了机会,准备在母巢中冲击法家的序列六……”沈步浩苦笑说道。 “这不是好事吗?” 闻言,苏文倒是有几分振奋。 “法家序列六的名称是什么?”苏文很好奇法家途径的完整序列名。 “……我又还没到序列五,怎么可能知道序列六的名号……但按部就班的话……应该很难。”沈步浩神色越发苍白。 苏文有些失望。 沈步浩的法家途径已经不低,可对法家亚圣的序列名竟一无所知,倒是让他意外了。 “真名虽不知,不过我们都用‘改革家’代称序列六的超凡者。”沈步浩补充了一句。 苏文撇了撇嘴。 不用沈步浩说明,他也是知道俗世用“改革家”称呼法家亚圣层次的存在。 因为每一个法家超凡者晋升序列六的仪式,都是主导一国朝政,推行自己的政略方针,达到富国强兵目的。 这也注定了法家亚圣极其罕见的原因。 变革从来就不是超凡者一人之力能够成功的。牵涉了无数人的利益,矛盾一旦解决不了,改革便会失败,晋升仪式也就等同失败。 有时法家学者凭借个人的权威和力量,强行推行了政策,但个人能强行让政令推行一时,却不能强迫一辈子,一旦从高位退去,强力推行政令便会被取消,所有改革都会恢复原样,凭借改革仪式获得晋升的法家超凡,也会因此受到损害。 所以法家超凡者,极少数能够稳定序列六层次。 也正是如此,法家超凡者开始在规则之外寻找可能,也更喜欢去小国任职,寻求改革时遇到的阻力可以最小化。 而五百多年前,法家的韩慎更是找到了一条法家前贤从未设想的道路。 韩慎认为,法家超凡者想在人族中推行变法,难度会越来越大,除了俗世王朝的既得利益者的反对,其他学派的超凡者从中作梗,使得变法更容易夭折。 考虑到种种原因,最好的晋升办法是寻找化外之民,将其教化,在其部族中推行法家规矩,一步步将其引向文明变法之路,这样一来,化外之民不但从野蛮进入文明,而法家超凡者也能借助这个过程,完成自己的晋升仪式。 这样方法得到的改革,不是俗世权贵能够轻易改变的。毕竟化外之民从野蛮到文明,都是接受了超凡者的引导,他们不可能轻易抛弃得了超凡者为他们构建的文明体系,最终变成超凡者超凡序列稳定而坚固的锚。 韩慎提出了这种观点,也率先做了尝试。 不过他运气比较背,去南溟深处岛屿寻找化外之民的时候,却不小心招惹了邪神,最终被邪神所杀——这当然是沈步浩所得知的历史版本。至于真相如何,却不是沈步浩能够搞清楚的了。 “我怀疑……我老师……会不会……为了晋升序列六,投靠龙虾人去了……” 沈步浩犹豫了许久,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毕竟……所谓的化外之民,完全没有被儒家体系为主体所影响的野蛮人已经越来越少,哪怕归墟达贡、鱼头人都知道人族有各种学派,也很有学习这种先进文明的想法。 但是……跟龙虾人相比,其他野蛮族群对文明的仰慕程度可就小太多。 东郭牧很可能是看到了这一点,想到了可以操作的空间。 第二百五十九章 可想不可为 “……” 苏文倒吸一口凉气,半天才说道:“不会吧?” 东郭牧初见他的时候,表现出的气节,可是惊天地泣鬼神,苏文看到也是自愧不如。 可转眼间…… 这个一身正气的法家大佬,转眼就投敌了? 苏文鼻尖冒出了冷汗。 他心里暗道了一声侥幸。 逃离母巢的计划,他并没有跟东郭牧泄露一个字。 要不然…… 苏文很确定,若龙傲天得知他的逃命计划,他绝不可能还有活路。 毕竟龙傲天都已将他引为知己了,若龙傲天发现他竟然还想逃跑,必然会恼羞成怒。 惹恼了龙傲天,就算有核桃在场,苏文也觉得在劫难逃。 “沈师兄……” 苏文示意其他人暂且离开,给了沈步浩一个眼神。 “我知道的……” 沈步浩咬牙说道:“老师想利用龙虾人为晋升支柱的可能性极大,为了能够取信龙虾人……我们都是可以出卖的。” 说到这里,他惨然一笑道:“不过这也不足为奇了,法家学者,为了各自的信念,互相攻讦拆台的时候多不胜数,不足为奇,不足为奇……” 他心里本有无数污言秽语,可东郭牧终究是自己的恩师,实在骂不出口。 更何况到目前为止,他也没有证据去佐证自己的猜测,要是搞错,如此羞辱东郭牧,行径与欺师灭祖无异,自然能忍就忍了。 “爹!龙傲天来了!” 这时候,地支的声音在苏文心底悄然响起。 听到地支这话,苏文心中了然,东郭牧肯定是找龙傲天去了。不然这大半夜的,龙傲天怎么可能会找上门来? “东郭牧也跟着……” 地支补充了一句。 听到这话,苏文心中更是雪亮。 “龙大哥,夤夜来此,有什么急事吗?” 苏文并没假装不知龙傲天到来,而是远远便迎了过去。 “啊哈哈哈……”龙傲天远远便发出阵阵怪笑,干瘦的身影很快就出现在苏文面前。它身后果然跟着东郭牧,只是东郭牧此时面色阴沉,躲在阴影之中,并没有跟苏文和其他人打招呼。 “苏老弟,我听下面的孩儿说你们半夜营地有不安迹象,放心不下,特来询问一声,可需老哥帮忙的地方。” “一场虚假罢了……” 苏文对着龙傲天轻笑一声,目光越过了龙傲天,落在东郭牧身上,叹息说道:“东郭先生的爱徒沈师兄半夜惊醒了我,说他老师失了踪……您也是知道的,这地方,不大适合我们人族生活,生怕东郭先生出事,我们便四处寻找,可没想到的是……他竟跟老哥一起回来了。”声音之中,似乎还带着几分埋怨。 “噢……是这样啊。” 龙傲天的触须轻轻摆动着,笑眯眯说道:“人我给你找回来了……都早些安歇吧。” 苏文见龙傲天竟然不愿在此事上多加言辞,心中颇为惊诧。 他本以为,龙傲天见到他会劈头一顿臭骂,然后质问他是否盘算着逃跑之事,再拉东郭喜来作证,最终在他哑口无言之下,一巴掌震碎他的脑袋,要他小命。 可一句轻飘飘的“安歇吧”,给苏文给整不会了。 “……好。” 苏文犹豫了两秒,才应了一声,转头对众人挥手:“东郭先生回来了,都回去睡觉吧。” “东郭先生,大半夜的,您出门,好歹给沈师兄说一声嘛……”苏文对着东郭牧无奈一声:“这样不好。” “老夫忘记了,惊扰了诸位,抱歉得很。” 东郭牧一张老脸跟锅底一样黑,说话的时候,声音有些咬牙切齿,心里不住叹息,真是所托非人了。 他的失踪原因,还真跟苏文和沈步浩所猜的一般。 为了满足晋升仪式的条件,东郭牧的确动了心思,准备投靠龙虾人,帮助龙虾人设计一套文明秩序,将其带出野蛮,走向文明。 所以他找到了龙傲天。 然而…… 龙傲天对前来投靠的东郭牧却是不感兴趣。 是的,堂堂天势书院的山长,在龙傲天眼里,学问甚至还不如苏文调教听话的儒生们。他所提的“法、术、势”等法家精妙要说,提高社会文明程度的规矩要术,在龙傲天看来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地方。 更不可能跟儒家的“礼、义、廉、耻”这些道德学问相提并论了。 东郭牧滔滔不绝地解说了几个时辰,提出了一个详尽的方案,可以让龙虾人跑步进入人族文明层次的计划,在龙傲天心里却不值一文。 耐着性子听东郭牧说完文明进步方案之后,东郭牧却问了一句:他会不会儒家学问,能不能解》论语? 这一番话直接问蒙了东郭牧。 之后龙傲天又以考究为名,提了几句:《论语》上的文句让东郭牧阐发。 东郭牧虽是法家学者,可解读一部《论语》,自然不在话下。 只是他的解释嘛……却被龙傲天视之为不学无术。认为龙虾人族群要是跟了这么一个只会胡说八道的人族超凡者折腾下去,只会变得越来越傻,怎么可能走向文明? 于是龙傲天便要送客了。 而且还亲自将东郭牧送了回来,让东郭牧羞愤欲死。 不甘心被抛弃的东郭牧把心一横,便把苏文筹谋逃跑的计划说出来。 尽管苏文从头到尾也没提及这个计划,可苏文的所作所为,还有默认的回答,也足以证明苏文的想法。 法家学者做这种事,其实是要讲究证据的。哪怕伪造的证据,也是证据,基本程序不能少。 但是……考虑到龙虾人根本没开化,龙傲天更是愚昧高傲,狂妄自大,东郭牧也就没太走心,想通过踩苏文的方法换得龙傲天信任的机会。 可龙傲天根本不理会东郭牧的想法,直接将其送了回去,没有当场杀死东郭牧,也是龙傲天的一点小心思。他也想看看苏文对东郭牧此人的行为,究竟是什么一种反应。 这肯定很有趣。 扔下呆若木鸡的东郭牧,龙傲天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对苏文说道:“贤弟,我们走走?” “好。” 苏文赶紧应了下来。 这时候他可不敢也不愿意拒绝龙傲天的邀请,他也想知道东郭牧跟龙傲天说了什么。 主动打听那是不可能的,不问还好,一询问,可能会被龙傲天认定心中有鬼,可东郭牧整出这么一件事,不问吧……那不是吗,明摆着心虚,提都不敢提么…… “贤弟啊……你说的五石散,我还真调配出了一种适合我们龙虾人服用的秘药,也是用五种稀缺的材料调配而成,服用一点,便能飘飘欲仙一整天,使人心情愉悦,毫无毒副作用,你要不要试试?” 龙傲天掏出一个玉瓶,小心地摩挲着:“要的话,我可以分你一点点,目前炼制还不大稳定,每天愚兄也就只能炼出三瓶的样子。” “……这太珍贵了,我也不好这口,老哥你自己留着享用便是。”听着龙傲天一半是分享喜悦,一半是炫耀的话语,苏文连忙敬谢不敏,好意心领。 “那太可惜了……”龙傲天小心地收起玉瓶,继续说道:“刚才那叫东郭的读书人,学问稀松,品性实在不堪,在我面前说了你坏话,连同他的学生都一起骂了,你好好处置他。” “这……”苏文微微皱眉:“说了什么坏话……这不应该啊……我与他相见不过几个时辰,没有得罪过东郭先生才对。” “嘿……”龙傲天冷冷一笑:“你们人族有一句谚语说得好,知人知面不知心,说的就是他这种人,竟然说你要逃走……” “……” 苏文心里忽然有一阵羊驼呼啸而过。 东郭牧这老东西,还真跑去龙傲天那边告密了。 幸好自己什么都没跟他说过,不然把柄落在龙傲天手里,后果可想而知。 “这是诬陷。”苏文调整了一下情绪,淡淡说道。 “老哥我自然知道……”龙傲天笑了起来:“就算不是诬陷,那又如何?” 龙傲天眯眼说道:“你本就不是我族人,这又不是你故乡,你想离开此地,无可厚非。” “……” 苏文被龙傲天这一番直白的话噎得没办法往下说。 “你难道不想离开此地吗?” 龙傲天又一句。 “想的。”苏文没有隐瞒。 以龙傲天的智商,跟他说“此地乐,不思人间”这样的话,那也不可能相信啊。 “那就对了。”龙傲天笑容更加灿烂,拍了拍苏文肩膀说道:“你想离开,所有人族超凡者都想离开这里,我心知肚明……那东郭啥的,跟我说这种话,岂不是废话吗?” “这逻辑还真没毛病……” 苏文连连点头。 但他更清楚,龙傲天还能在这里跟他轻松交流,主要是东郭牧没有拿出得力证据。 要是有证据,龙傲天应该是另外一张脸了,说的话也应该是“我如此礼贤下士,你就是这样对我”诸如此类的话语了。 “不过嘛……” 龙傲天这时收起了笑容:“贤弟啊……有些事,想是可以想的,可别真尝试去做啊。” 龙傲天又把手在苏文肩膀上轻轻地拍了拍。 “……” 苏文自然能感受到,龙傲天声音里所表达的威胁。 第二百六十章 厄运之镜 “这个自然……” 苏文报以轻笑,没有辩解,也没有否认。随即他又提及,自己准备在河谷建一座小园林,需要大量人手。 “你是想要那些人族超凡者?” 龙傲天声音有些阴沉。 东郭牧给他通风报信的时候可是说过,苏文想通过某种方法,汇聚所有俘虏,然后将他们全部带走。 此时苏文提这样的要求,跟东郭牧所说的那就很相似了。 “自然……我见过你们族人,在建筑方面并没天赋,倒是可以派几个聪明伶俐的族人过来学习,如果你们想有朝一日在人间居住,总不能老住洞窟之中。”苏文一脸自然。 “唔……有道理。”龙傲天点了点头,便同意了:“以后……抓到的俘虏,都给你安排,不过嘛……” “在母巢这种地方……如果我想逃走,肯定不会带这么多人,实际上,哪怕我自己一人逃走,也很难离开这个地方,对吧?”苏文坦然说道:“龙老哥,我知道你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我们之间就没必要说威胁的废话了。” “哈哈哈……苏老弟,你果然知我……那东郭牧就是个蠢货,他怎么就没考虑这个问题呢……” 龙傲天满意离开。 苏文既然提出要在河谷大兴土木,必然是清楚短时间里无法逃离此地的现实。 既然苏文有这种认知,它也大可放心,不用为此事伤脑筋,苏文的学问它是认可的,若苏文真的想逃走,那肯定是要重重惩罚的。可抓到的超凡者里,却没人能像苏文这般有真才实学,可以举一反三地启蒙小龙虾。 接下来一两天,大量的俘虏从水池里释放出来,送到了河谷之中。 跟俘虏一起被送来的,还有大量的石砖瓦片,甚至还有大量的木材。 母巢可没有生产木材的能力,每一根木材实际上都是龙虾人在战场上用俘虏跟百家学派的议事堂兑换的。 俘虏不够用的时候,龙虾人甚至拿出了一些超凡材料跟议事堂进行了贸易,一时间,几条紧张的战线都缓和下来,变成了大型的交易市场。 部分地区则白天是激烈的战场,可到了晚上,战火平息之后,龙虾人便押解着俘虏和一车车的超凡材料,跟要塞防线中的人族交换建筑材料这种诡异之事。 此事惊动了程子。可睿智如程子,也猜不透龙虾人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但用建筑材料去换俘虏和超凡材料,怎么算都是一笔划算的账。 尤其是龙虾人对建筑材料的迫切需求,以至于龙虾人在战场上手段都温和许多,一场血战下来,被杀死的人族超凡者数量寥寥无几,重创被俘的超凡者,也能及时得到救治——毕竟死去的超凡者,在龙虾人看来没有太大的价值,换不来好东西。 而龙虾人方面的战损就显得严重多了。 但龙虾人也并不太在意。 毕竟战场上的主力都的异兽。 而异兽……对龙虾人来说,不过是耗材而已。甚至可以说,之所以归墟源源不断出现兽潮,便是因为龙虾人控制的异兽数量太多,找个地方消耗掉,免得无法掌控,最终危及它们自身。 只不过后来还发现了,归墟处于人间跟它们家乡的交界处,可以通过归墟抵达人间,才会锲而不舍地以归墟为目标,在消耗异兽的同时,打通通往人间的道路。 设立在归墟海眼上方岛屿的议事堂,各家学派代表汇聚一堂,围坐在一张巨大的圆桌上。 程子坐在一个相对偏僻的角落,可众人并没有因为他的位置而忽略了他的存在,每一件摆到这张大圆桌上商议的事情,最终都由他拍板。 此时程子手里拿着一份记录几日来龙虾人要求交易的物资清单,揉了揉眉心,嘀咕一声:“龙虾人到底在发什么疯……” 清单上赫然写着,要上好的金丝楠木五百根,每一根换一个序列三的人族超凡者,五千根上好红木,每一根换十个人族,此外还有砖石若干,都以超凡材料兑换,而兑换品换成人族的价格,抛去漫长路程所产生的运输成本,议事堂也能从交易中获得二十倍以上的暴利。 “龙虾人的动机我们不得而知,但显而易见的是,它们是在大兴土木啊……” 一个一身锦衣,却衣服上打着几个补丁的墨家超凡者摸了摸短髭,拿着一个纯铁算盘,噼里啪啦地拨打了一阵说道:“这几天龙虾人所索要的建材,可以建一座俗世王朝的行宫了。” “可它们……不是住在洞穴里面的吗?” 一名发须俱白,仙风道骨的道家超凡者抚摸着银丝般的胡须,不解说道:“而且我这几天一直用宝物搜罗归墟,找不到它们建造住所的迹象,这些建材,交易之后,不知运去了何方……” “公孙龙子,您不是还擅长占算之法吗?” 有超凡者朝仙风道骨的超凡者提问:“不能通过占卜之法,找到建材的位置?” “呵呵……风雁道友,你们术家的占算之法远在诸派之上,我道家顺天应人,虽略通天人感应之法,在这方面,跟你所擅长的却大有不如了……这么说来,你应是心算有所得了?” 公孙龙子,其实名字公孙蛟,是一名隐世多年的道家学派超凡者,本有机会跻身序列六的超凡者,但他晋升序列六的时候,恰好有大妖作祟,袭击滨海的一座城镇。 公孙蛟为救城镇数千人,斩杀了大妖。可他的晋升仪式最重要一环便是清静无为,不得动杀念、不杀生,晋升就此失败,受到了反噬,受伤不轻,序列六的超凡阶位也离他远去。 但世人敬重他的行为,还是尊称他为公孙龙子。 至于风雁,则是术家超凡者。 术家跟其他名门正派不一样,并没有在俗世开设书院,教化黎民。而是一直保持着神秘作风。不说俗世之人,就连各大学派都不知术家的大本营在何处,如今当家作主的是何人。 风雁是术家最活跃的代表人物。他的言行,代表着整个术家的态度。 每一年风雁会将术家整理的禁忌物排名、一些超凡世界的信息带给各大学派,也售卖和采购各种超凡材料和禁忌物,除此之外,风雁游走各国,散布着谶语,引导舆论去操纵各国政局的发展。 也正如此,风雁在超凡者眼里褒贬不一,受他恩惠的人不少,跟他有仇的人也很多。但因为他有术家行走这一层身份,许多人想弄死他之前,都得好好考虑他这一层身份所带来的影响。 “不敢……” 风雁是个笑容可掬的胖子,对谁都笑眯眯的,要不是他太矮,跟许半城站一块,都会被人误以为是同胞兄弟。 “但是嘛……”风雁对着公孙蛟拱了拱手,说道:“这些建材,的确不在归墟,而是送到了龙虾人的老巢之中……” 风雁一抬手,将一面银镜般的禁忌物摆放在身前,指着上面模糊的影像继续说道:“这座地广千里的海岛,便龙虾人的老巢,它们称之为……母巢。” “母巢?” 听到这个名字,所有人心里都感觉一阵轻微的不适。 众人都是超凡者中的佼佼者,风雁说出这话的时候,他们心里便与母巢产生了细微的联系,感受到了那无尽的混沌与污秽气息,顺着他们的认知蔓延而来。 程子轻轻抬手,做了一个切割的动作,众人心里那一丝不适感便如冰雪被沸汤淋上,消散无踪。 “好厉害的地方……” 这么一瞬间,所有人也意识到,母巢这个词,自身就带着污染气息,可以侵入他们意识之中。 “禁忌物天-44?” 有人认出了风雁身前的银镜名号。 “没错。”风雁点了点头。 坐在风雁两侧的超凡者,当即挪了挪身下的座椅,与风雁拉开了距离。 天-44号禁忌物,厄运之镜。 这一面镜子,号称能窥见世间一切隐秘。 但每洞悉一个秘密,使用它的人就会被厄运缠身一段时间,具体时间从一天到三天。而厄运也可能是轻微到致命。 毫无意外,历代持有它的主人,都死于非命。有证据表明,每一个厄运之镜的持有者死亡原因,都跟它有着直接和间接的原因。 这还不止。 厄运之镜不仅对主人有厄运反噬。使用厄运之镜的时候,旁边的人也可能会受到影响。甚至带来的厄运,比反噬到主人身上的还严重。 所以坐在风雁身边的超凡者,比风雁更慌。 “别担心……都是以讹传讹,厄运之镜没有传说那么可怕……” 风雁见身边的学者甚至还怒目相视,不慌不忙地解释一句:“再说了,这可是为了整个人族大计谋划,哪怕真有厄运降临,你们也应该能够为苍生付出一点微不足道的牺牲,对吧?” “哼!” 一名超凡者不屑地应了一声。 “回到正题,风先生,您都知道了什么,不妨都说出来,让大家一起参详参详。”程子摸着胡子,盯着厄运之镜若有所思。 第二百六十一章 不可轻视 厄运之镜的存在是可以确信的。 只是没人能想到,厄运之镜竟然就在术家组织手中。 但这在情理之中。 术家号称能推算世间一切奥秘,通晓古今,除了术家精妙无比的推衍之法,厄运之镜也有一份功劳在其中。 但术家敢如此频繁使用这一件禁忌物,也足以说明他们掌握了厄运之镜的所有收容条件,懂得如何规避使用禁忌物时所带来的反噬效果。 “程子言重了,在下能知道说明呢,都是厄运之镜带带了一些微不足道的提醒。” 风雁对着程子微微颔首。不管他内心如何想的,程子当面,他不敢托大。毕竟程子距离圣人只有半步之遥。若在归墟找到了晋升契机,那就是儒家第二位名正言顺的圣人,可不是术家所能轻视的。 更有一点,别看程子现在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年轻时候,却以脾气火爆出名,是个一人仗剑追杀堕落黑暗的超凡者,从南海之滨,一路杀到极北雪地,追砍了三个月,杀得血流成河,眼睛都不眨一下的狠人。 当时风雁正好负责极北方向情报搜集,可是全程见证了程子的一路劈砍。 惊心动魄,至今风雁想起来还有余悸。 “……我们看到的这座大岛,在兽潮出现之前,不会出现在宁静海中,根据以往的记录,也是兽潮出现的时候,才会出现,所以可以断定,这座突兀出现的大岛,就是兽潮的源流,也是归墟古怪口中所说的母巢。” 风雁扼要地将母巢的特殊说出之后,继续说道:“根据我们术家的风闻使搜集信息看,也印证了这一点,源源不断的兽潮从此地涌出,攻击归墟各地……最重要一点是……我们人族的超凡者被俘之人,也是押送到这里,龙虾人搜刮的物资,更是日夜不息地运送回到了母巢之中。” 程子微微点头。 风雁所提供的信息,从厄运之镜里也能看到模糊的虚影。 虚影之中,无数小黑点从母巢浩浩荡荡进出,以程子的视力,自然能辨认出这些小黑点便是异兽。 而且有一点可以确定,从母巢中开拔的异兽,是满载物资的异兽的数十倍,这也说明了,兽潮的浪潮并没有停歇,而是在持续加剧。 “母巢必须毁掉……” 程子看着镜面模糊的影像,沉默了许久才说出了结论:“术家源远流长,可有对付母巢之法?” 看着母巢中不断涌出的异兽,议事堂上的所有人也清楚,如果不从根源解决掉母巢,他们在战线上哪怕取得再多的胜利,也是于事无补。更何况,局势并不乐观,人族超凡者的防线已经先后被击溃了几道,如今已退却到了一千五百多年前开辟要塞、壁垒群中防守。 幸好这些有些年头的要塞,经过最初的开拓,后续上千年的不断完善,防御能力极强,可也承受不住兽潮不断攻击。若不是最近几日龙虾人暂缓了攻势,局势恐怕已朝无可挽回的局面崩坏下去了。 “没有……” 风雁摇头叹息:“我们关于母巢的认知,也是最近才有所收获,还是从一尊被龙虾人袭击濒死的远古土著口中得知,这才请来了厄运之镜,锁定了母巢位置。” “文灵殿呢?” 程子转头望向圆桌另一边。 应天长与南歌子一脸平静,无悲无喜地陪在一边旁听。 从议事堂收回归墟掌控权,又强制把镇渊军留在归墟后,两人便只剩下了旁听的权利。 一开始应天长听着镇渊军损失惨重的数据,在议事堂开会的时候还会暴跳如雷,大声抗议议事堂故意将镇渊军拿去送死。但一段时间过去,他已经变得麻木,议事之时,一声不吭。 因为他发现,百家学派的折损,并不比镇渊军少,而每次换俘虏的时候,议事堂都是优先将镇渊军置换回来。 伤残的镇渊军将士,也是第一时间受到了照顾。 实际上可以说,议事堂给了镇渊军不小的优待,这一切应天长都看在了眼里,也就没办法发脾气。 毕竟不管他如何想方设法,程子和议事堂都不可能答应将镇渊军撤离归墟的。 “详细的记载是没有的……只是第一次兽潮的时候,有几位归墟老家伙曾试图投靠文灵殿,说了一些关于母巢的信息,说它原本处于星海与混沌世界的交界处,里面的生物无法适应得了归墟世界的规则,更不可能适应人间规则……所以我们就没把兽潮太当一回事,只要它们出现在归墟,避其锋芒,等到它们无法支撑下去,我们自然能重新回来,而且兽潮扫荡归墟之后,归墟的古怪土著受到重创,一两百年内都不会对我们的开拓造成威胁……” 说到这里的时候,应天长长长叹了一口气。 在他看来,兽潮虽然凶险,可文灵殿几次都利用了兽潮解决了归墟土著敌对问题,实际上是帮文灵殿奠定了扩张基础,是一个天然盟友。 只是百家学派这些糊涂鬼们,却偏偏死守归墟,造成了不必要的损伤。 若削弱的只是百家学派的超凡力量也就罢了,文灵殿数万镇渊军,如今已损失将近三分之一,真让他心头滴血。 每一个镇渊军战士都具备序列三超凡者的实力,许多人并非天赋卓越,而是文灵殿舍得砸下超凡材料和秘药,硬生生将这些战士的实力提升到符合镇渊军战力需求的层次。 可耗费了这么多成本,镇渊军却白白消耗在这样的一场战争中,如何不让应天长愤懑不已。 “这次可不一样了。” 风雁斜眼看了应天长一眼,淡淡说道:“几乎可以确定,兽潮掌握了扭曲归墟规则的力量,如今沦陷区已渐渐改变了规则,变得适应龙虾人和异兽的居住,所以这一波兽潮,我们不可能等它们主动退去。” “不可能!” 听到这话,应天长失声叫道:“这不可能!” 对付兽潮,文灵殿可是有着几千年的经验,风雁所说的内容,可是几千年时间里从没发生过,他如何能够相信? “兽潮的攻势缓和下来了。” 此时,圆桌上一个不起眼位置,座椅却比旁人大一圈的许半城握拳轻轻在圆桌上敲了敲,声音虽轻,可所有人却停止了私下交流,齐齐望向许半城。 “从掌握的信息看,龙虾人正在大兴土木,从建筑材料看,它们是想建造我们人族模式的建筑物,从双方交易的材料可见端倪,还有,许多龙虾人住进了沦陷的壁垒和要塞中,行为举止,都在模仿我们人族。” 听到这话,议事堂上的超凡者心里都浮现一种诡异的情绪。 这种情况他们当然都了解并且掌握,可得知这样的消息的时候,大部分超凡者也就认为是沐猴而冠,一笑了之。 可此时信息在许半城整理之后说出来,其中还隐藏着什么可怕的信息在其中,让人感觉背后凉飕飕的,不知龙虾人打的究竟是什么主意。 “还有……根据交换回来的俘虏说,龙虾人在搜罗教书先生,尤其是儒家的学者,它们如获至宝……也就是说,龙虾人已经开启心智,而且已经接受了儒家学说,开始从文明上学习和模仿我们。” 众人点头。 为何是儒家……议事堂上的学者们倒是没有钻牛角尖。 谁让儒家最先成了学派,开启民智,引导百家学派崛起的呢。 弄不好儒圣当年还去过母巢,给了龙虾人极其深刻的印象,所以龙虾人对儒家学说才会如此死心塌地,奉为圭臬。 “它们可是有着长远目标的,绝不可轻视之。” 许半城慢悠悠地说出了结论。 众人点头。 “既然如此,是不是可以跟它们接触?” 有学者怦然心动。 既然龙虾人仰慕儒家学说,那也是可以引导学习,去掉它们身上的野蛮习性的嘛,对百家学派来说,这可是一个发展本派学说的大好机会。 “想什么呢……” 这时候,钱浩然的声音飘然而来。 “儒家的兰陵学院,有被俘放回来的儒生有说过,龙虾人仰慕儒学不假,可它们秉持的儒学,跟我们认知中的儒学可不大一样,据说它们最喜《论语》,可是对经文的解读却骇人听闻,简直是对圣人的亵渎了。” 说着,钱浩然又举例说明了龙虾人如何极尽歪曲之能事,把圣人的话彻底反面理解,众多学者听后,无不变色。 “它们是不是本性愚昧,解读出错了,或可纠正?” 一名儒家学者小声问了一句。 “不错,它们就是愚昧,胡乱解读圣人语句,但是……纠正它们?”钱浩然冷笑一声:“兰陵书院的君子牛博,也是这么想的,想纠正它们的错误,险些被那些龙虾人活活打死,还说他不学无术,把他当成了没什么价值的人物,换了三车砖头!” “……嘶!”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心里百味杂陈,感慨不已。 也不知牛博是幸运还是不幸,竟然这样被放了回来。 当然,当事人对此是愤愤不平的,认为龙虾人羞辱了圣人,愤懑不已。 第二百六十二章 坚强意志 牛博的遭遇引起了不少议事堂成员的关注,并且引申开来,做了一定程度的探讨。 还是有不少人觉得可以跟龙虾人接触,毕竟对方已经摆脱了原始野蛮,开始朝文明靠拢。既然如此,双方就有谈判的基础,可以达到合作共赢的目的,没必要打打杀杀。 但这终究不是主流声音,尤其程子意志坚决,认为一旦退出归墟之后,兽潮会彻底占据此地,就此扎根下来。 少了归墟作为缓冲地带,那么以后就是人间要面临兽潮的冲击,后果不堪设想。 哪怕议事堂要跟龙虾人接触,建立正式的交流关系,也得等战争结束之后,双方能够坐下来交流的时候,再考虑此事。 如今人族只有一个目的,将兽潮击退。 而击退兽潮的最好办法,便是釜底抽薪,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那就是摧毁或者重创母巢,使得母巢退回原本的世界,这样一来,兽潮危机便可解除,归墟也将渡过这一次危机。 尽管有不少学者觉得程子的结论过于保守,而且实操难度太大,有些不以为然。 只是他们也不敢保证自己的想法就完全正确,只能表示可以遵循程子的意志。 那么接下来,就是派出超凡者去探索母巢的奥秘,解析弱点,在合适的时间点里,进行一次猛烈的反击了。 …… “苏师弟……我老师,你觉得该如何……” 河谷石屋旁,沈步浩一脸为难。 东郭牧的背叛行为,让沈步浩内心难以接受。 尽管他很清楚,每一个法家学者都讲规矩,只是……法家学者的规矩,终究只是他们自身所定下的规矩。 至于这规矩与世间律法、道德是否有所抵触,法家超凡者并不在乎,而律法,原本就是处于道德底线之下的规矩,掌握法家奥秘的超凡者,更是能够对规则运用到炉火纯青的程度,跟他们将仁义道德,跟对牛弹琴也差不了多少。 但是…… 沈步浩认为,他是东郭牧的弟子,东郭牧在做出决定的时候,应该带上他的。 沈步浩认为,只要东郭牧开了口,他哪怕再不愿意,哪怕跟苏文站在敌对的阵线上,他或许会犹豫,可最终也会自动站在东郭牧这一边。 可东郭牧并没有这样做,这意味着,东郭牧对他根本没有信任。 而实际上,若龙傲天采信了东郭牧的言行,他和苏文都只有一个下场,必死无疑。 这也充分说明了,在东郭牧心里,他这个学生也不过是随时可以牺牲的消耗品罢了。 心头对东郭牧的恩情,自然消失无踪。 “你想弄死他?” 苏文见沈步浩目光阴沉,惊诧地问了一句。 “……这……这都能看得出来?” 沈步浩震惊了。 “……杀意都刻在脸上了。”苏文没好气说道:“你老师的行为,你应比我更能理解……如果你此时处于他的位置,会不会也想着冒这个险?” 苏文轻描淡写的一句。 “不会。” 沈步浩的回答,却是斩钉截铁。 “为什么不会?” 苏文笑了笑。 要知道,他被抓到母巢的时候,沈步浩已经向龙傲天服软,给小龙虾们专心上课,说文解字,十分用心。而勤勤恳恳的付出,最终还是得关在水牢之中,一日才能吃一顿饭,日子过得苦不堪言。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沈步浩却是傲然一声:“龙虾人所谋乃大,我投靠他们,所得之利,可能不过是提升一个序列的力量,可是给人族带来的危害,却远在之上。到了那时候,我的亲人朋友,我的父母兄弟,我的族人宗亲……都可能会因我而受到更多灾难,这点利益,跟损失比起来,根本不成比例。” “觉悟倒是不小……” 苏文微微点头:“看样子,沈师兄,你应该去俗世王朝谋任官职,革除时弊,开创新法,更容易晋升力量……” “谈何容易。”沈步浩苦笑地回了一句。 俗世王朝,权贵争权夺利,各家学派的学者,也在削尖了脑袋往里钻,企图将自家学说发扬光大是其中原因,为了晋升仪式更是重要原因,在此基础上,不同学派互相攻讦拆台的事件多不胜数,往往超凡者晋升不成,反而引发各种动荡惨剧,寸步难行。 “不要扯远了……这事,你究竟怎么想的?” 沈步浩想从苏文口中得到一个确定的答案。 别人的想法他不清楚,东郭牧却是心知肚明。 如今东郭牧的行为被拆穿,而且被河谷里不少超凡者都得知,暗戳戳的已成了不少人唾弃的对象。 东郭牧素来爱惜羽毛,所以他不可能会带着这个名声离开这里,必然会设法杀死这里所有人灭口! 一个序列五的法家超凡者,怀着杀死所有人灭口的心思,就躺在沈步浩的石屋里,叫他如何能够淡定? 东郭牧暴起杀人只是时间问题,而第一个要杀的,肯定是距离他最近的沈步浩! 沈步浩实际上是来向苏文求救的! 他觉得东郭牧随时都会动手,所以连石屋都不敢回了。 “龙傲天把你老师送回来的时候,我就想过这一层了。” 苏文看了看金坷垃一眼,淡淡说道:“龙傲天肯定猜到了这种情景,才会把东郭牧放回来,让他在我们里面形成牵制,让我们什么事都做不成,又或者逼我们动手,杀死东郭牧。” 龙傲天的计谋,可以说是摆在明面上的。 它不主动惩戒东郭牧,而是送回苏文手里,就是看苏文怎么处理。 苏文若选择冷处理,当此事没发生过,可东郭牧不会这么想,必然会想杀人灭口,免得将来离开母巢之后,消息泄密,被世人所不不耻。 这么一来,苏文就得分心提防东郭牧,一举一动都格外小心,想逃离此地,就更加无能为力了。 若苏文选择惩戒东郭牧……那么,对一名曾经德高望重的序列五法家超凡者,苏文有什么样的手段可以让东郭牧心服口服,接受惩罚? 只怕是任何的惩罚,在东郭牧看来,都是深深的羞辱。 东郭牧自然也不会接受,也会让东郭牧坚定杀人灭口的心思。 那么苏文也就只剩下最后一条路可以走了。 杀死东郭牧。 但是……一旦苏文这样做,龙傲天必然会将这一幕记录下来,将其传到归墟世界,让所有超凡者看到这一幕。 到了那时候,不管苏文如何解释,他都是整个人族的叛徒,哪怕逃离母巢,人间也再无他的容身之处。 到了那时候,苏文也就只能乖乖接受命运,成为龙虾人的附庸。 在龙傲天看来,这是一石几鸟的好办法,可在苏文眼里,却是拙劣不堪的小诡计。 “没事……不用杀你老师,他不会对我们形成威胁。” 苏文拍了拍沈步浩的肩膀,轻声说道:“不管什么原因,弑杀自己的老师,都不应该发生,我们儒家把尊师重道几个字,是刻在骨子里的,也绝不容许这种事发生在我面前。” “知道了。” 听到苏文这话,沈步浩心神凛然。苏文自然说的不是玩笑,而是真切的警告。 “有金坷垃在,你老师也不敢放肆,倘若他自取灭亡,那也怪不得我们了。” 苏文又一句。 听到这话,沈步浩总算安心下来。 东郭牧再强,也不可能是金坷垃的对手。若金坷垃时刻盯着他,东郭牧想干点什么,也得考虑一下金坷垃的反应。 这也是苏文的底气,龙傲天考虑问题的时候,只考虑到了苏文和东郭牧,并没有考虑到金坷垃的存在。 这也难怪龙傲天疏忽,在龙傲天的认知里,金坷垃不过是化外之民,毫无智慧的归墟土著而已,哪怕有一身力量,也不过是苏文的坐骑而已,自然不会太当一回事。 营地里不仅有金坷垃这个威慑力,梦魇、谢勋几个也战力不低,哪怕没有金坷垃,东郭牧想杀人灭口也并不容易。 更不用说,随着更多战俘被送到此地,苏文手下的可用之人越来越多,汇聚起来的强者数量着实不少,东郭牧还真是掀不起浪花。 东郭牧其实也并非一无是处。 短时间里,龙傲天给苏文送来了数百名俘虏,这些俘虏被送来之后,并不认为自己归苏文管辖,毕竟苏文的力量就摆在那里,谁都不服的那种。 苏文则让东郭牧去给这些俘虏做思想工作,东郭牧本不想干这种脏活累活,但金坷垃就跟在他身后,但凡他表示出抗拒的念头,金坷垃便血气沸腾,杀意覆盖他全身。 几次尝试反击却没有击退金坷垃的血气之后,东郭牧也终于认清了现实,没有继续挣扎,老老实实地服从苏文分配的任务,将一腔怒火发泄到了那些不听使唤的超凡者身上。 一时间,俘虏们怨声载道,可修筑起河谷的住宅速度却快了几倍。 同时苏文也感觉到自己的晋升仪式已彻底契合了法家序列二的需求,在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他仰头喝下了秘药,开始了晋升。 “刚愎之人……” 服下秘药的苏文,只感觉自己拥有比钢铁还要坚强的意志,而整个世界,都还臣服于他的意志之下,他的话语,就应该是律法,世人都要彻底地服从和遵循。 第二百六十三章 找到你了 苏文运转超凡力量,将秘药的力量吸纳到法家文脉之中,压制下秘药的药力。 压制下药力之后,秘药将会缓慢地释放出来,这是超凡者晋升时最常用的手法。 因为绝大部分名门正派的超凡者,晋升仪式都会比较缓慢,几天到几年,甚至几十年才能完成晋升,这还是理想状态之下,绝大多数的超凡者,往往耗费漫长的时间才能彻底消化秘药。 “好霸道的药力……” 身上有数道文脉,苏文很容易对比纳入了秘药的法家文脉和其他文脉之间的差别。 秘药驱使之下,苏文察觉到自己的性格受到了秘药影响,似乎变得有些固执。 但苏文知道,秘药只是其中之一,更重要的是法家序列二“刚愎”所带来的负面影响。 好在拥有儒家贤人能力的他,可以对冲掉这一份负面影响,只要小心一些,负面效果可以降到最低,至少不会左右苏文的决定。 服用秘药之后,苏文刷刷地提笔写下了一份计划,是在已建好小园林里扩建一个屏蔽扭曲规则的阵法。 有龙傲天的特许,其实河谷已无须这样的阵法,母巢的扭曲力量,根本影响不到小园林。 但阵法的本质,是一个传送阵。 地支提供的传送阵。阵法甚至能从母巢中汲取力量,转化为阵法的传送力量,将人送到宁静海中。 苏文对宁静海的了解并不多。实际上他只去过宁静海中的幽灵岛和颜箪所居住的小群岛。 所以苏文能够选定的传送位置,也就只有二选一。 苏文本想锁定幽灵岛的坐标,可是地支检索过后,告知苏文,幽灵岛已不知所终。 不知那位来自深渊的终极意志被兽潮吞噬,还是带着幽灵岛溜走了。 苏文只剩下了最后的选择。 “希望不会给师兄带来可怕的后果……” 设定传送坐标的时候,苏文很是忧心。 他发现,自己跟颜箪相认,就没给自家师兄带来什么好事。 “但也只能这样了……” 苏文让地支设法给颜箪发个信息,让颜箪能够提前得知此事。 地支则表示,消息可以发出去,至于颜箪能不能收到,那可就是个未知数。 “大不了到时候拉着师兄一起逃命就是了……” 苏文揉着眉心,做了决定。 计划做好之后,苏文便让金坷垃给东郭牧送过去。 如今东郭牧是“小园林公工程”的总监工,指挥数百超凡者建造房屋、景区的就是他。 而苏文还立下了规矩,超凡者每一天都要按照规定完成相应的工作才有饭吃,若有偷工减料,还得受到一定的惩罚。 但从头到尾,苏文都没有露面,反而让东郭牧冲在最前线,以至于所有人都以为,是东郭牧彻底投靠了龙虾人,极力压榨俘虏,表面臣服,心里却反复问候东郭牧祖先和家里的女性。 东郭牧最初想解释几句,可想到苏文的威胁,他只能愤怒地忍下非议。 苏文私底下是跟他有过交流,表示如果他能够主动承担骂名,在母巢这里,他能得到相对不错的待遇,如果将来有朝一日能回到归墟,甚至回到人族世界,苏文有办法帮他洗刷在母巢的黑历史,到时候在世人眼里,他绝不是什么背叛者,而是一个愿意含污忍垢的英雄。 东郭牧对苏文的提议很感兴趣,只是想了解苏文的更多操作,苏文却冷笑一声,没有继续往下说。 东郭牧当即明白,苏文如今是真的不信任他。 可东郭牧更加明白,苏文的提议,他除了接受之外,别无选择,连提条件的资格都没有。 事实也证明,东郭牧很胜任这么一份工作。 东郭牧给数百名超凡者制定了与其能力相匹配的工作流程,充分利用了每一位超凡者的力量特性,同时也能根据对这些超凡者的力量了解,轻易辨认他们一天工作中有无懈怠,给予奖罚。 而在压榨超凡者方面,东郭牧的狠辣更是超出苏文的想象。 一天只有十二个时辰,而东郭牧是要求超凡者十个时辰在工作。 而工作的十个时辰,他则拆分成了五份,让超凡者每工作两个时辰则停下来休息半个时辰,这半个时辰里,超凡者要用来进食、休息、冥想,恢复力量,然后又被赶上工作的岗位,挥汗如雨。 这样的行为自然怨声载道,可在苏文看来,东郭牧所制定的工作规划还真有点讲究。 超凡者不像普通人,只要有足够的能量补充,短暂的睡眠和冥想,体能是很快就恢复过来的。 东郭牧也正是看到了这点,所以便把超凡者当牲口使唤,反正也不会把人累死,大不了在这一段时间里,超凡者们提升力量的速度变慢一些而已。 拿到苏文设计出来的阵法,东郭牧没有给任何评论,便召集刚刚下工吃了简单的饭食的超凡者,抖了抖手里厚厚的一叠稿纸,冷着脸说道:“谁懂阵法的站出来,能够主持部分阵法修建的,每天可以多两个时辰休息时间,还不用干体力活!除了烧火的厨子,其他人都放下手里的事情,三天之内,把这个阵法给建起来!若能提前搞好,剩下的时间,都给大伙用来休息!还有加餐!” “还有这种好事!” 超凡者听着东郭牧口中奴隶主听了都落泪的话语,一个个欢呼跃雀。 都是超凡者,哪一个看不懂阵法,哪一个不懂修建阵法啊?绝大部分的超凡者,都是学识渊博的学者,只是落在东郭牧手里,斯文扫地而已。 建造阵法的任务很快分配下去。 能够领导主持部分阵法修建的,几乎都是序列四以上的超凡者,不少人还是专攻阵法的大佬,其他的超凡者想从他们手中抢活,还是欠缺火候。 在不远处看到这一幕的苏文,连连摇头。 从东郭牧所施展的手段看,苏文也确定了一点,东郭牧是清楚他还在冲击法家途径的序列二,所以采取了高压手段去压榨超凡者,完美执行了苏文的意志,让苏文获得“刚愎”之力。 这也是东郭牧的示好。东郭牧虽然没挑明,苏文还是能够感受得到的。 只是跟东郭牧之前的背叛相比,这点示好根本无法让苏文内心掀起任何的波澜。 “地支……核桃,究竟去哪里了?” 看着阵法的雏形开始形成,苏文终于想起,自己已经把核桃这狗东西忘记了好几天了。 可以确定的是,核桃并不在他附近。 因为地支没有说谎,也没左右言他,而是努力搜寻核桃的位置,最终还是一无所获。 “到时候我们离开了……它自己在母巢,会不会有危险?” 苏文心里很愁。 好在最近母巢也没有什么大动静,核桃虽然没踪影,可也没有坏消息传来,跟龙傲天交流的时候,龙傲天也没有异样,所以苏文相信,核桃到母巢并不是冲着龙傲天来的。 “呃……爹啊,您这就多虑了吧……” 地支对苏文的担忧不以为然。 它比苏文更清楚,核桃根本不是什么宠物好吧!金坷垃这种归墟一霸,遭遇到核桃的时候,也只能在王八拳下嗷嗷叫着求饶,求饶慢一点都可能被打死——哪怕金坷垃拥有序列六实力之后,也是一样的结果。 所以在地支看来,苏文的担忧不能说是胡说八道吧,也纯粹子虚乌有。 “弄不好核桃来这里,是冲着母巢去的……” 地支嚷嚷一声。 地支推测,母巢在漫长的岁月里已经觉醒了智慧,也就是龙虾人口中的“主宰”。 这种存在,素来是核桃最喜欢的猎杀对象。跟主宰相比,不管是幽灵岛的终极意志,还是宁静海里的大衮,都相差甚远。 只有玄黄这种级别的对手,才值得核桃去猎杀。 如果母巢觉醒了智慧,自然是一个强大无比的超凡存在,核桃对它有兴趣,那再正常不过了。 …… “喵呜?” 漆黑如墨的山体,灰色发丝一般的物质在周围弥漫。 核桃迈着优雅的步伐,在峥嵘峻峭的山体中游走,不时还发出意义不明的声音。 只是从声音听,它的心情似乎还算不错。 的确不错。 经过一段时间的搜寻,它终于找到了“主宰”的位置。 随着它一声喵呜,周围的灰质迅速凝聚,变成了一个龙虾人模样的存在,但很快又摇身一变,变成了一个没有五官的人形样子。 “你找我,有什么事?” 主宰无声地与核桃进行交流。 两个强大存在,无须对话,心灵自然能进行沟通。 “当然是吃掉你。” 核桃依旧迈着轻盈的步伐,靠近着主宰。 “……我都变成这个样子了,你还要吃掉我?!” 主宰的声音有些歇斯底里。 伴随着这一声咆哮,整个母巢都微微晃动了一下。 “啊哈?” 正在捧着石板,钻研《抡语》的龙傲天最先感觉到了异样,石板都掉了下来,一手抓过了旁边骨杖,朝着极远处的一座石峰便飞了过去。 镇守母巢的几位白色、紫色龙虾人也心有所感,放下手上的一切活计,朝着相同位置,以最快的方式赶去。 第二百六十四章 移山填海 巨大的山峰上,主宰居高临下地盯着核桃。 只是在气势上,核桃却牢牢压制着祂,与核桃对峙了几秒之后,发现核桃眼中的金芒越来越浓郁,最终忍不住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一时间,地动山摇。 一团巨大灰质凝聚成了一个大手,朝核桃狠狠攥了过来,试图将核桃抓住,直接掐死! “喵?” 核桃看到主宰愤怒之下的一击,却发出疑惑的一声,表示对方的攻击,实在是太弱了一些。 随着核桃轻轻的摆尾,巨手瞬间淡了三分之二,落在核桃身上的时候,已经消失无踪。 核桃身上的毫毛都没受到一丝的影响。 “你……你杀了玄黄?” 这时,主宰也终于感觉到了核桃身上弥漫出来的气息中掺杂着一缕同样可怕的气息,只是这一缕气息却已被核桃所驯服,为核桃所驯服使用。 “当年你们几个一起围杀我,就应该想到这样的下场。” 核桃依旧轻松摆尾,只是雪白的爪子往前踏出一步的时候,脚下的山峦仿佛承受了难以承受的压力,竟缓缓往下沉没。 “嗷……” 驮着母巢在宁静海游荡的异兽,此时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母巢所承受的压力,大部分直接作用在它们身上。 然而它们被主宰所束缚,根本无法逃离得了母巢的压制,只能拼命祭出力量,不让母巢沉没到海底中去。 可顷刻之间,偌大的母巢,也下陷了几丈,海水从四面倒灌进来。 镇守海岛边缘的龙虾人,仓皇之际纷纷祭出力量,在身前构建出一道道防御之墙,抵挡汹涌的海水灌入母巢之中。 一时间,整座母巢都陷入了巨大的不安之中。 “发生了什么事?” 母巢发生了如此变故,苏文自然也能感受得到。 “主人,大事不好!” 金坷垃对危险的感知更是敏锐,他瞬间感觉到了主宰的意识正在发出悲鸣。 而主宰实际上是控制了母巢的唯一意志,一旦祂出了事,依附在母巢之上的生灵,自然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金坷垃一边说着话,反手在自己眉心上划了一个口子,从里面挤出一滴金色的血液,涂在了苏文的脸颊上:“主人,若遇到危险,这滴血能替您承受一次毁灭之击。” “……情况坏成这样子了吗?” 苏文一颗心往下沉。 金坷垃感知危险的时候,便给他用上了最宝贵的保命之法,只能说明一点,金坷垃觉得在接下来的灾变中,无法保护他,因而只能使用这样的办法,给他加上一层保护。 “不知道……小心为好。” 金坷垃在归墟可是经历了许多危险,光是兽潮就遭遇过几次,但没有一次他能感觉到有超越序列的强者发出如此绝望的声音。 主宰一旦陨灭,所带来的灾变也是无法挽回的。整座母巢可能顷刻毁灭,这上面的生灵,没有序列五以上实力的强者,很可能会在最初的瞬间就会被强大的毁灭之力所湮灭。 他给苏文的那一滴灵魂之血,就是为了应付可能遭遇到的这种崩坏场景的。 “我们的阵法……” 苏文望向正如工蚁般辛劳的超凡者们。 他所布置的阵法大体已建造完成,可仍需要时间去完善细节。 而细节才是阵法的灵魂,如果没有补充细节部分的小阵法,众多超凡者合力打造出来的阵法,也就只是一个维持秩序规则的普通阵法而已。 只有补充上了细节,阵法才会成为一个传送阵,尤其是传送坐标,只有苏文亲自操作安装,才能完成。 可仍需要时间。 “大水,发大水了” 海水沿着河谷倒灌进来,短短时间里,洪峰就抵达了众人所建造的石屋附近。 要命的是,建造石屋的时候,包括苏文在内,超凡者们都将自己的石屋建在河谷旁边,洪峰一到,顷刻就能将石屋摧毁,连同苏文耗费了无数心血打造出来的传送阵,也会被彻底摧毁。 “这可不行!” 苏文深吸一口气,翻身骑到金坷垃肩上,金坷垃两腿微微一弓,随即弹跳上了半空上,苏文运力大吼:“激活防御阵法!有没有精专水、土相关秘术的超凡者,想想办法,将洪峰的危害降到最低!” 他可没说挡下洪峰这样的蠢话,毕竟超凡者也只是人,做不到逆天之事。 “我来!” “我可以!” “洒家来试试!” 超凡者对被奴役一事十分不满。 可众人也清楚,此地就是他们唯一的居所,每一块砖石,每一根木材都来之不易,一旦被洪水冲毁这地方,他们很可能失去生存的基地,得重新回到水池里拥挤地生活。 那哪算是生活啊,连生存都称不上,只能用苟活来形容。 为了保住这艰难的生活,面对突来的洪峰,他们也得拼上一把。 几个精通水系秘术的超凡者连番出手,试图驯服洪水,将其冲击力量减缓下来,甚至还有人以秘术将洪水分成几股,将其引导到别的位置。 只是这种行为,只算杯水车薪,根本阻挡不了汹涌的洪峰。 “壁垒!” “不灭之墙!” “心牢!” 一个个掌握了土系秘术的超凡者,则站在河边高地上,施展秘术,一座座有形或无形的堤坝拔地而起。 他们试图用堤坝挡住洪流,保住周遭的住所。 “轰……” 只是当洪峰撞到堤坝的时候,许多超凡者的秘术顿时被击破,不少超凡者还当场吐血,仰头往后倒下。 “画地为牢!” 看到局势败坏到这程度,东郭牧也终于忍不住,摇头一声,手作一笔之姿,对着河道画了一条长线。 随着他的一声画地为牢,洪峰狠狠撞击在了那一道无形的长线上,发出轰隆巨响的同时,却没有继续沿着河道席卷过来。 东郭牧脸色微微煞白,脚下的一片石板则寸寸粉碎,化成齑粉,四处弥漫。 “好家伙!” 看到这一幕,无数超凡者也发出了惊呼。 东郭牧真不愧是天势学院的山长,露出的这一份力量,是在场其他人难以企及的。 “嗬嗬……” 只是东郭牧喉咙发出沉重的低吼,让周围的超凡者意识到,东郭牧其实也支撑不了太久。 但他这一手“画地为牢”,能够阻遏洪峰几个呼吸,也可以称之为神乎其技了。 “好一个东郭老儿,俺来助你一臂之力!” 金坷垃看到东郭牧所表现出来的实力,也连声称赞,跟苏文道了一声之后,一声暴喝:“移山填海!” 河谷不远处一座山峰,忽然断裂成两截,随着金坷垃的一声暴喝,挪动到了洪峰前方,狠狠砸落。 只是半截山峰落在洪峰之上,并没有阻断滚滚洪流,还把洪水砸得四处迸溅,不少水体越过了东郭牧的地牢,漫溢过来,顺着河谷继续往下游冲刷而去。 “呃……” 东郭牧被激荡的洪水冲得有些难以抵挡。 到了这时候,他心里都无可抑制地滋生一个念头。 或许苏文是跟龙虾人虚与委蛇,另有所谋。可金坷垃这厮,真的是龙虾人那一边的! 石峰砸落下来,险些就击穿了他的秘术之法,让滚滚洪峰席卷下来! “别添乱!” 苏文一手遮脸。 金坷垃的好意,险些就干了坏事。 好在东郭牧着实坚挺,没有被这一下子给搞死。 “我来试试吧……” 苏文往下一看,见东郭牧嘴角上已经冒出了白沫,心知他已支撑不了太久,沉下心神,一声暴喝: “起风!” 旋风顿起,朝着洪峰席卷而去。旋风落下,吸扯着滚滚水流往天上飞去。 “呃……” 看到这一幕,无数超凡者都张大了嘴巴。 众所周知,苏文平时表现出来的超凡气息,不过是儒家贤人的层次。这一点也能从沈步浩口中得到证实。苏文之所以能够得到龙傲天的好感,便是当着龙傲天的面,晋升了儒家的序列二的。 也正是如此,众人觉得苏文不过是运气好才获得了如此好处,以至于蒋文新一群人,整天想憋一个大招,试图在龙傲天面前晋升一个儒士甚至是大儒出来,好让龙傲天清楚意识到,在儒家学问上,他们可是要比苏文强上许多。 可机会还没等到,却是看到了苏文所展现出来的超强实力。 “这,这是贤人能掌握的秘术?” 地上,有超凡者凑到蒋文新身边,小声询问。 蒋文新根本不理睬询问者。 他堂堂儒士都掌握不了这样的秘术,何况一个小小的贤人! “藏拙,这家伙一直在藏拙!” 蒋文新额头都冒出了冷汗。 他估计,苏文起码也是个大儒,才拥有如此实力! 可……可这样就实在太可怕了! 苏文才多大岁数,他成为超凡者才多久? 更可怕的是,这么一来,青山书院到底拥有多少大儒? 钱浩然,董知章,青松,苏文……还有素来隐居低调的颜箪,四处行侠仗义的仲温之流,也不是小觑之辈。 鹤山书院,根本没办法与之抗衡! “还好……程子是我们书院的开山之祖……” 蒋文新侥幸地想着。 第二百六十五章 无法弥补 随着旋风暴起,一条巨大的水龙拔地而起,冲击过来的洪峰,顿时低了几丈。 东郭牧顿时松了一口气,洪峰降低几丈,对他的压力少了将近一半,可以从容应付剩下的洪流了。 东郭牧轻轻擦去嘴角的白沫,又是两个画地为牢秘术祭出,顷刻之间在河谷两岸构建起了两条堤坝,做完这一切之后,最初挡住了洪峰的秘术轰然碎裂,洪流倾泻下来,朝前席卷而去。 但洪流并没能越过东郭牧所圈画出来的堤坝,而是沿着河谷呼啸而去,洪峰过去之后,滚滚河水虽然依旧声势惊人,可却没有造成严重的危害了。 旋风持续了将近半刻钟,卷走了将近三分之二的倒灌海水。 至于海水被卷去了何方,苏文也不大清楚,只知道海水肯定是落在了母巢之中。 以龙虾人和异兽的能力和习性,化成瓢泼大雨的海水对它们无法造成显著的伤害,这倒是让苏文在心里有些许遗憾,却是不敢表露出来。 “发生了什么事?” 旋风停息,河谷水流平缓之后,苏文心头升起浓浓的迷惑。 “这地方……出了大变故。” 东郭牧盯着苏文,颇有深意地说道:“必然会引发动静,如果你想做点什么,倒是个好机会。” “呵呵……”苏文摇了摇头,不确定母巢发生了什么事之前,他不会轻举妄动,按照他既定的计划,一步步地把目标实现,才是最安全的做法。 “检查各处,看阵法损坏状况,加紧时间修复。” 海水突兀的倒灌,给苏文构建的阵法也带来了一定的破坏,必须要小心检查,修复损坏之处。不然启用的时候,很可能会造成传送阵无法成功开启,甚至可能会出现传送门崩坏的场景。不管出现哪一种状况,都是致命的打击,龙虾人一旦察觉苏文带着俘虏们逃亡,所有人的下场都可想而知。 也是趁着检查阵法的机会,苏文亲自到了阵法的几处关键区域,悄然安装了最后的构件,小心地将其封印起来,等候使用时期的到来。 只是苏文却也发现,母巢的变故,让不少超凡者惊慌失措,认为突兀出现的灾变是龙虾人试图扼杀他们的手段,不少人甚至私底下表示,回到水池里更安全。 对于这些类似牢骚的话语,苏文可不敢掉以轻心。 人心一旦浮动,想将这群人如臂使指可不容易,甚至还会破坏他的逃亡计划,也等同破坏了他的晋升仪式,自然不能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于是很快,东郭牧便被苏文派出去,惩戒了心生胆怯的超凡者,在东郭牧训斥这些超凡者的时候,出言反驳的,还被东郭牧封住了力量,扔到了咸水河中。 “不是想回到水池里泡着吗,这里也有!” 将超凡者扔到了河水之中,东郭牧一脸冷笑。 “你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将几个带头的超凡者扔入水中,东郭牧一脸阴沉:“我们现在一样还是俘虏,还是处于龙虾人的囚禁之中,是苏文为我们争取了可以居住在相对舒适的地方!” 东郭牧顿了顿,目光横扫,想找到苏文的位置。他每一次执行苏文交代的任务的时候,都想撇清关系,让超凡者将怨念转到苏文身上。 这是苏文默许的行为。毕竟苏文需要从超凡者的怨念之中晋升“刚愎者”,承受众人的怨念,不是什么坏事。 但东郭牧却还是有着自己的小心思,苏文在场偷听的时候,他会把控好尺度,可苏文不在场,那他可就会阴阳怪气地表示后,他不过是执行苏文意志的人,苏文之所以虐待众人,是因为苏文已彻底投靠了龙虾人,试图以苦役消磨众人的意志,将所有人变成龙虾人的仆从。 甚至东郭牧表示,苏文奴役众人在此大兴土木,是为了给龙傲天建造一座园林,毕竟仰慕人族文明的龙傲天,是很好这一口的。 “但这里是什么地方,是你们说想来,想走就走的了?苏文答应了吗,龙虾人答应了吗?如今我出手小小惩戒你们,总比你们不知死活,触怒了龙虾人和……,惨遭横祸,死到临头的时候,后悔也是来不及!” 东郭牧痛心疾首,怒斥一阵,又声音温和起来,苦口婆心地抚慰众人,表示众人要忍辱负重,等待时机,超凡者们在程子、百家议事堂和文灵殿的带领之下,一定能够对龙虾人进行反击,最终赢得胜利,将他们带离这个可怕的地方…… “师弟……你看这……” 沈步浩苦着脸,对着苏文说道:“我这个老师,实在不是什么好东西,又在挑拨超凡者跟你的关系,他这是越来越过分了……” 沈步浩欲言又止。 因为这一次,东郭牧借题发挥的同时,不但指桑骂槐,连同沈步浩也一起骂了。训斥超凡者的时候说龙虾人对河谷地依旧有着极强的监控,甚至是掌控能力,它们的爪牙说不定就混迹在众人之中,甚至在他的弟子之中,不得不防,谨言慎行是必要的保命之法。 听到这话,沈步浩心都凉了半截。 东郭牧骂苏文的时候,只是阴阳怪气,得仔细理解才能揣度出他指桑骂槐的意味,可骂他却跟指着鼻子吼没什么区别了。 什么叫做“甚至在他弟子之中”? 是个人都知道,整个天势学院一共就只有两人。 其中一个是东郭牧,另外一个便是沈步浩。而沈步浩恰好就是东郭牧的亲传弟子。 东郭牧没有直接点名,让沈步浩更加难受。 “这老匹夫……要不是,要不是……” 沈步浩想到这事,便气得浑身发抖。 若不是他根本不是东郭牧的对手,这一会早就找东郭牧拼命,哪怕背负弑杀恩师的罪名,也要将这满嘴喷粪的老不死给弄死! 如今东郭牧如此中伤他的名声,哪怕日后离开了母巢,他跟东郭牧的关系也不可能回到从前,他所要背负的恶名,恐怕一辈子都洗刷不清了。 “无碍……” 苏文却是摇了摇头,示意沈步浩不用太把东郭牧这一番话放在心里。 别看东郭牧嘴里叫嚣厉害,可实际上,从他被龙傲天扭送回到河谷那一刻开始,东郭牧是“人奸”的形象就洗刷不干净了。 而苏文虽然与龙傲天关系不错,但将众人拯救出水池,换上相对舒适的环境却是实实在在,有目可睹的。 更不必说,苏文每一次跟龙傲天交涉,众人的待遇就会好上一些,吃的东西从海苔、活贝变成了各种烤鱼,甚至还有归墟世界的一些超凡生物的肉食,甚至还有换洗的衣物。 在很多超凡者眼里,苏文是与龙傲天虚与委蛇,换得信任,给众人争取了更好的待遇。 至于所谓的种种虐待,苏文从头到尾都没有直接参与过。 每一次东郭牧都会暗示一切听从苏文的安排,不少超凡者都表示怀疑,只是不敢质疑而已。 就算他们相信的确是苏文的本意,可大部分人也愿意相信,东郭牧故意压榨众人取悦龙虾人,借此离间苏文跟超凡者的关系。 鹤山书院的蒋文新等儒生倒是表示相信东郭牧,但……他们不表示支持东郭牧还好,他们这一支持,反而引起了更多人的警觉。 鹤山书院跟青山书院本就是死对头,苏文对蒋文新一行人也从没有好脸色,甚至还让他们可以歪曲了圣人经典去教导小龙虾——在超凡者看来,苏文这是为了不让圣贤的哲思力量被龙虾族所掌握,呕心沥血地误导龙虾人走上邪路。 可蒋文新一群人却是巴不得将圣人的奥义全部教给龙虾人,这不是资敌是什么? 有不少超凡者还是对苏文心怀怨念的。 他们埋怨苏文太过信任东郭牧,以至于东郭牧在做坏事的时候,还让苏文背黑锅,只是他们不敢找苏文清楚表达这个意思。 东郭牧序列五的超凡力量,可不是闹着玩的,所有俘虏之中,除了金坷垃,其他人都不是对手,也就只能忍受东郭牧的种种暴行。 沈步浩只能看到一点,苏文却是掌握了大部分人的想法。 所以苏文很清楚自己该做什么。 也清楚东郭牧想洗刷恶名,就只能陪着他一条路走到黑,最后由掌握了话语权的苏文来帮他矫正名声。 不然……在此地被东郭牧压榨过的超凡者,都会是一个个活生生的黑材料,将东郭牧拖入黑暗的深渊。 苏文慢悠悠地说道:“我能够给他正名,自然能为你正名……不过嘛……这样的老师,我想你也不会想要了吧?” “这倒是……” 沈步浩苦笑一声。 早知道东郭牧的脑回路如此清奇,他当初就绝不会设法营救,不然他也不至于像眼下这般狼狈不堪了。将来离开这里,他和东郭牧之间隔阂是不可能弥补,甚至会被东郭牧以清理门户的借口杀死。 “只是离开师门……” 沈步浩苦笑一声。超凡者背叛师门的有不少,可毫无例外,都会受到超凡世界的唾弃。 第二百六十六章 质问 “你可是法家学者,自然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就算解决不了,你就真的很在乎吗?” 苏文把手一摊。 法家超凡者在俗世王朝中的名声普遍不好。 有些是擅长钻律法空子,图谋获利,有些则是铁面无私,不近人情,令人望而生畏。 还有不少法家学者推行种种变法,被利益集团所针对,名声狼藉。 至于师门内讧之事,更是数不胜数,有同门异派的,互斥为异端,也有同派师兄弟因为一条律法的理解不同分道扬镳,互相拆台。 攻讦其他学派对法家学者们的早已司空见惯,见怪不怪了。 所以事情并没有沈步浩所想的那般严重。 但身为局内之人,沈步浩可没想那么多,想到“师门驱逐”,“众叛亲离”这样的字眼就仿佛天要塌下来。 只是在百家学派看来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若法家内部一团和睦,才让这些吃瓜群众感觉诧异。 当然,这样的事情短时间里对沈步浩的打击也不会小,可被天势学院驱逐,其他与天势学院和东郭牧不和的法家派别,必然会对他释放善意,接纳沈步浩,借此对天势学院和东郭牧进行打击,到时必然会有一场大戏拉开序幕。 当然,有这类遭遇的法家学者,有点骨气节操的都不会接受来自原本异端势力的派别拉拢,可沈步浩可就难说了。 一旦他改换门庭,又掌握了不少东郭牧在母巢的黑料,到那时候,很可能真的会有一场大戏在法家内部上演。 见苏文嘴角浮现似笑非笑的表情,沈步浩不再说话,陷入了沉思。 他终究是个聪明人,很快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咬了咬牙,说道:“罢了,若这老匹夫不识好歹,到时候可别怪我不念师徒之情。” 听到这话,苏文倒是给整乐了。 沈步浩都叫东郭牧为“老匹夫”了,早已确定这家伙内心的决断。 “那就好……” 见沈步浩下了决断,苏文也放心下来。 东郭牧对他的计划只能意会,可沈步浩却是参与了部分,得到了苏文确定的答案的。 若沈步浩一心向着师门,对苏文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此时沈步浩表明决心,苏文便少了一点隐患。 “随我来,确认一下阵法。” 苏文沉默了一会,招呼沈步浩过来帮忙。 母巢的突然变故,让苏文察觉到逃走的机会已经接近,而且比他想象可能还更快一些。 “是核桃整出的动静吗?” 而且苏文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失踪的核桃。从周围惊慌钻出巢穴的异兽群和一脸震惊的龙虾人的表情上,苏文可以断定母巢的异变并不寻常,不在龙虾人的预料之内。 能够给母巢带来变故的生灵,苏文只能联想到核桃。 而且核桃来到母巢之后就再无踪影,不知在图谋着什么。可从眼下的动静去推断,苏文确定是核桃在搞事情。 “有可能……” 地支给了棱模两可的答案。 但地支既然给了这样的回答,苏文心中只有五成的猜测,变成了九成的把握。 地支顺从核桃的意志,将他坑到了母巢里,核桃的计划,地支参与多少不好说,但多少清楚核桃的动机是什么。 “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准备离开这里了?” 苏文又在心里问了一句。 “大概,应该,可能,也许,差不多……吧?” 关于这个问题,地支却有些犹豫。 “嗯?!” 苏文大是不满。地支开口说了不少字眼,可堆砌起来却是两个字:废话。 这根本不像地支的性格。 “爹啊……” 这时地支吞吞吐吐地说道:“老大当初……只给我一个任务,就是将您带回人间,可您带上了这么多人,我可没这本事啊……” “啥?” 苏文脑海里冒出了一堆的冒号。 他可没想到,核桃还给地支这么一个任务。 关键是…… 地支根本没有提及过这事。 眼睁睁地看着他为了建造传送阵法费尽心思,头发都掉了好几根! “之前……我也不知道啊!” 地支声音里满满都是委屈。 核桃留在它身上的信息,也只有到了母巢出现了变动之后才忽然出现。 核桃留下信息的同时,还留下了带走苏文的办法。 但这个办法只能带走苏文一人,其他人可没有这样机会。 “早知如此……我搞那么多事情干嘛?” 苏文心里一阵茫然。 但很快他收拾了心情。 眼下他所做的一切,除了逃命之外,还能帮他晋升法家序列二。 甚至所谋划的一切,最初都是基于晋升“刚愎者”而准备的。 “这么一来……” 苏文迅速地调整了心态。 这么一来,他等于有两个逃离此地的机会,可以更加从容地布局。 “爹啊……咱们只有一个时辰的时间……不然,可能跑不了!” 地支见苏文忽然一脸轻松的样子,便赶紧提醒他:“核桃老大给我办法,只能在一个时辰之内启用,不然会失效……” “还有,祂还留下消息,说要是一个时辰不离开这里,怕是离不开了!” 地支比苏文还急。 别看它总鼓动拥有它的人各种作死,可自身遭遇到危险的时候,却是比谁都要怂,若核桃留下的手段连苏文都庇护不了,那它一样得完蛋。 而且……地支有自知之明,若苏文出了意外,它幸存下来,被核桃找到之后,下场还不如直接跟苏文一起死了轻松。 “两刻钟,爹,您半个时辰的时间,您要是没能带其他人离开,我就直接带你走了!” 地支下定决心,做出了一个违背苏文意愿的决定。这一次,它决心不让苏文随心所欲了。 “不是一个时辰吗?” 苏文愣了愣。 “掐时间踩点干活不安全!”地支振振有词:“但凡出点意外,您就完了,我如何向老大交代!” “……那也不用提早那么多吧?”苏文感觉地支有些丧心病狂。 尽管传送法阵已经安装妥当,可他还想着多检查几次,确保安全。 地支给了半个时辰,根本不够他将整个阵法完整检查一次。 而且! 也没有足够的时间召集超凡者汇聚,阵法开启之后,还需要时间组织超凡者撤离呢! “越早越安全啊爹!安全第一!” “……以前鼓动我去见义勇为的时候,怎么不考虑安全第一了?!”苏文没好气地回应一句。 “那死的又不是我……啊不,那是我年少无知嘛,我已经知错了,悔过了啊!” “……” 苏文无话可说。他挥了挥手,招来沈步浩,又让金坷垃去将吴三藩、梦魇几人带过来,下达了命令:“你们,去通知所有超凡者,让他们汇聚到我这里,立即,马上,不得有丝毫犹豫,要是不来的,也不用磨叽,不用管他们!” “……发生了什么事?” 梦魇理了理长发的,很是不解地问一句。 “别问,要快!一刻钟内把事情办妥了!” “不如用个传音术?” 谢勋在一旁出主意。 苏文翻了个白眼。 龙傲天给了他们相对轻松的环境,可并不意味着放松了警惕,周围起码有五个红色龙虾人和两个紫色的龙虾人坐镇着,制造出这么大的动静,肯定会被它们所察觉,有所警惕。 到那时候,开启了传送阵,气息自然遮掩不住,这些警惕的龙虾人反应会更快。到那时候,根本跑不了几个人,阵法就会被摧毁掉。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众多超凡者里,应该有一些人被龙虾人所控制,变成了它们傀儡,所以苏文不敢闹出大动静,将人带过来,到时候发现有奸细可以及时处理。 看到苏文翻起的白眼,谢勋便知道苏文的心思,点头说道:“明白了,我们这就去办。” 苏文点头表示满意。 不多时,便有超凡者三三两两赶过来。 只是所有超凡者面色不善。 被突然的洪水吓得不轻,之后又被东郭牧威迫着去干了将近两个时辰的苦活,好不容易将手头上的工作处理完,回到各自的石屋之中安歇,还没睡下又被苏文赶出来,要是能有个好脸色那才真的奇怪了。 “什么事……还给不给人活路了!” 有超凡者大声抱怨着。 “就是啊……一天干十个时辰的活了,今天更过分啊,本来休息的时间都不给了,是要我们一天干十二个时辰的活了吗,真把我们当牲口了啊!” 当有人开了腔,不满的声音就根本停不下来。 “那个不是苏文吗,正好!他来得好,我们问问他,压榨我们的,究竟是那个法家的恶霸,还是他!他到底想当真贤人,还是伪君子!” “各位……” 苏文可没有给时间众人抱怨,两手往前一压:“现在听我的指令,一会我会开启一个门户,你们按照自身修为,从低到高进去,不要犹豫,也不要问为什么!” “这……” 听到苏文这话,所有人顿时鸦雀无声。 有人意识到一种可能。 只是不大敢相信。毕竟被抓住之后,他们都没奢想过能逃走,最大的愿景是能够在换俘的时候,可以轮到他们。 “你想干什么?” 短暂的沉默过后,也有超凡者越过人群,警惕地盯着苏文,厉声质问。 第二百六十七章 跑哪里去了 “抓起来!” 苏文也不啰嗦,给了金坷垃一个眼神,金坷垃当即出手将这些质疑的超凡者控制住。 苏文注意到,这时异动的超凡者,平时都沉默低调,并不引人注意。 而此时这些人却跳了出来,率先质问苏文,实际上暴露了他们的身份。 这些人要么已经投靠了龙虾人,成为潜伏在苏文周围的眼线,要么干脆已经被龙虾人所控制,此时出言质问的,本质是控制了傀儡的龙虾人。 金坷垃一出手,这些超凡者自然无处可逃,就连将部分意识转移都无法做到。 “这是一个传送门,只能开启小半个时辰,愿意相信我的,就从这里跨过去!” 苏文心中默念开启阵法的咒语:“芝麻开门”。 随着咒语落下,整个维持秩序力量的阵法顿时发生了变化,汇聚成了一个高近十米,但仅有不到一米的宽的金色门户。 “传送门!” 看到传送门的出现,在场的超凡者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们可没想到,苏文竟然能够在这时候开启一座传送门。 最不可思议的是,他们还能感觉到,传送门似乎是他们平时建造秩序阵法的时候所布置下来的,虽然当时他们对其中一些构件的性能产生过怀疑,可从没怀疑过这些构件最终能够激发出如此性能。 “原来如此!” 一时间,许多超凡者心头对苏文、东郭牧的愤怒都转化为了感激。 当然,众人对苏文的感激显然更多。 毕竟东郭牧压迫众人一天干十个时辰的活时,总是明里暗里表示都是苏文的安排。 那时众人对苏文有多不满,此刻对苏文的感激就有多浓厚。 至于东郭牧……不过顺带的。毕竟一切都是苏文安排的,关东郭牧什么事? “这玩意……安全吗?” 还是有人提出了质疑。 传送门可不是什么简单容易操作的东西,涉及了空间、时间的原理,还需要高强度的力量支撑之下,才能开启成功。 对传送者来说,传送门也是有着巨大危险的存在。 很多传送门对传送者的力量要求也是极高,一般的传送门,都只有超凡者能够扛得住如此距离的传送,普通人进入传送门,很可能传送过去之后,只剩下一堆血肉。 只有强者不断固化,降低了传送门波动力量的超稳定传送门,才能运送普通人,超凡者虽然比普通人强上许多,但没经过固化和稳定的传送门,伤害也一样不小。 所以一些实力较低的超凡者,看到苏文勾勒出来的传送门,心里还是有些发憷。 “嗐,你们犹豫去吧,我相信苏先生!” 此时吴三藩大步跨出,带着刘长走到了最前面:“我俩修为低微,先去给各位探探路!” “去吧!” 苏文挥了挥手。 两人并不是苏文安排的,但这时愿意站出来,也让苏文大感欣慰。 但两人却觉得是自己挣到了。 从在沉魂湾的小木屋旁边遇到苏文,两人便觉得苏文创造出什么奇迹都不奇怪。 此时苏文既然为众人开启了传送门,自然不会存在什么安全问题。 他们担心的是,大家抢着进入传送门,他们要排到后面,甚至可能抢不到离开的门票。 趁着众人犹豫的瞬间,俩人便抓住了机会,赶紧为自己谋求了个离开的机会。 苏文抓住机会,向众人解释,这是一个单方向的传送门,人可以传送到另外一边去,却是无法从另外一边返回,小件的非生命物体,倒是能够送回这边,可以用此来验证安全性。 于是吴三藩抬了抬手中的佩剑,与刘长大步跨入了传送门中,片刻之后,传送门送回了吴三藩的佩剑,毫发无损。 “安全的!” 有人发出一声欢呼。 随即聪明的人便想抢占位置。 “听我主人的命令!” 金坷垃鼻子喷出一股白雾,横亘在传送门面前,杀气腾腾。 “序列三的先走,高序列的等着!” 他活动了一下手腕,沉声说道:“若有高序列敢冒充低序列抢位置,我金坷垃就把他打回到低序列去!” 相当人族亚圣层次的强者的威胁,所有超凡者都是听得进去的。 没有人有侥幸的心理,毕竟金坷垃可不是什么人族,身上带着达贡血脉的金坷垃,自身就是一种震慑。 只是不少人心中却是腹诽起来,这是个弱肉强食的地方,强者本就应该比弱者获得更多的特权。存活多一个强者,对接下来的局面自然有更大的好处,低序列的超凡者,就算跑出去再多,又能对战局有多大的影响? 不少高序列的超凡者三三两两,在好友之间以心声吐槽,金坷垃却是听得一清二楚,将他们的心声转达给了苏文。 苏文只是淡淡一句:“在龙傲天眼里,你们也是弱者,对战局的影响也大不到哪里去。” 此话一出,当即有不少超凡者脸色大变。 他们可没想到,自己私底下的吐槽,竟然被苏文听得一清二楚。 好在他们顾左右的时候,发现许多人跟他们一样,神色不自然,便感觉轻松许多,毕竟大部分人跟他们想法一样,说明这是人之常情。 只是…… 不得不说,苏文说的也有道理。 对龙傲天来说,被抓的超凡者里,一个个也是弱者。 龙虾人甚至拿他们去换砖头木材,前几天还出现一个道家序列四的超凡者换了二十根楠木,一个儒家超凡者换了十车砖头这样的事情。 在超凡者眼里,这是闲聊笑谈的谈资,可在当事人眼里,却是奇耻大辱之事。 可仔细想想,被拿去换材料的俘虏,甚至是幸运的。 其他人被抓住关在水池里,朝不保夕,更加难受。 更不必说,龙虾人除了苏文等少数几个为小龙虾教学授课的儒生之外,一视同仁,同等视之,都是可以拿来换材料的的俘虏而已,所谓的高人一等,实属可笑。 不少人惭愧地低下头,队伍也变得有序,进入传送门的超凡者也变得更有效率。 “很好……” 看到这一幕,苏文心里颇为欣慰。 这么一来,在预定的时间里,这里的超凡者都可以全部逃脱。 “你们是跑不了的!” 然而此时,一个靠近传送门的超凡者忽然冷笑一声,身体爆发出一阵暗红的光华! “大胆!” 守在传送门旁边的金坷垃一声怒吼。 他这时才发现,这位超凡者竟然被龙虾人控制了心神,沦为傀儡。 傀儡不过序列三的实力,别的傀儡和内鬼闹内讧的时候,他沉稳安静,没有表现任何不妥的地方。 此时突然对着传送门暴起发难,显是一开始便有了如此决断。 只是金坷垃反应更快! 金坷垃一伸手往前一压,便将傀儡准备引爆文脉,以全身力量冲击传送门的意图强行打断! 控制了傀儡的龙虾人,可不能将自己的全部力量投送到傀儡身上,而且退一步来说,哪怕它亲自在金坷垃面前,也不一定有还手的余力,更不必说只是一个序列三的傀儡。 金坷垃一手便将傀儡拎了起来,往远处一扔。 “东郭牧!” 金坷垃一声沉吼。 “知道了!” 藏在黑暗角落的东郭牧郁闷一声。 从苏文决定开启传送门那一刻开始,金坷垃便给了东郭牧任务,让他处理那些投靠了龙虾人和被龙虾人傀儡的超凡者。 按照苏文的说法,这是个洗刷污名,重拾清白的大好机会。 实际上是让他彻底站在龙虾人对立面。就算他跟龙虾人之间有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通过处死龙虾人的奸细和傀儡,最终让他在龙虾人面前无处容身。 东郭牧通过秘术检索,被龙虾人控制心神的,可以拯救的超凡者便将其救了回来,那些直接投靠了龙虾人的超凡者,则被当场杀死。 在处死这些超凡者的时候,东郭牧心里也在滴汗。 他忽然意识到,苏文如果不是心里还另有打算,最初龙傲天将他送回来的时候,也可能会遭到类似的下场,被金坷垃一掌震死。 “主人,有几个龙虾人过来了,我去处理一下!” 金坷垃意识覆盖周围,任何的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的感知。 此时感觉到龙虾人中的强者靠近,自然不会置之不理。 “小心一些!” 苏文皱了皱眉。 这跟他计算的不大一样。 他原本以为,阵法开启之后,起码要半个时辰之后,龙虾人才能做出反应。 可没想到,龙虾人埋在超凡者中的钉子太多,也隐藏太深。苏文本想等阵法安置妥当之后的一段时间,再小心地将这些钉子给挖出来,可没想到核桃根本没有给他这个时间,所以该发生的,都发生了。 “无碍,不是很强的那些!” 金坷垃很是轻松地说道:“说来也奇怪,都是一些红皮的海鲜,没白色的,就连紫色的都没一头,这些家伙,跑哪里去了……” 闻言,苏文却陷入了沉思。 他觉得,龙虾族的高端战力不出现,不是他们不关注此事,很可能是此时它们无法脱身。 “核桃……是核桃把它们拖住了吗?” 苏文不禁想道。 第二百六十八章 风巫 “呔!排山倒海!” 龙傲天一挥骨杖,惊涛骇浪便被它掀起,袭向山峰那边不起眼的小身影。 只是这个看起来弱小的身影,在龙傲天眼里,却占据了全部的视野。 哪怕身边有七八位阶位极高的同伴,主宰更是承担来自核桃绝大部分压力,龙傲天也感觉到吃力无比。 在此之前,龙傲天的认知当中,只有两个存在比它强大一些。 一个自然是主宰。 另外一个则是儒家圣人。 主宰守护了龙虾人无数年,哪怕强如龙傲天,在主宰面前也始终保持着谦逊和臣服,而儒家圣人则是一出手便震慑了它,从那时候开始,龙傲天便对儒学有了盲目的崇拜,跟主宰进行了讨论之后,它更是认定,学习儒门学问,可以大幅度提升龙虾人的智慧,从而走出蒙昧。 之后的无数年,龙傲天也是这样做的。 而此时,核桃所展现出来的压制力,比起主宰和当年的儒圣……虽然强不了太多,可一样让龙傲天深感不安。 毕竟,主宰是龙虾人的庇护者,而儒圣也不以它的族群为敌,可眼下这个神秘存在,却是奔着消灭主宰去的! 这跟毁灭整个龙虾人的族群没有区别! 龙傲天已出手三次。 第一次它只是出了半数之力,可第三次出手的时候,已倾尽全力。 在龙傲天看来,这样的攻击,哪怕是儒圣也得沉着应付,才能应付得了它的攻击。 可核桃只是轻轻摆尾。 核桃并没有硬抗龙傲天的攻击,然而摆动尾巴的时候,它周围的时间便发生逆流。 龙傲天所发出的攻击,临近核桃不远处的时候,便随着时间的逆流而回归原初! 回到龙傲天施展秘术的那一刹那! 龙傲天甚至都不知道,同样的秘术,他施展了三次,而三次都是被核桃扭转了时间,轻松化解了它的攻势。 但时间逆流的同时,核桃却没有受到约束,利用其他高阶龙虾人被逆流的时间所束缚的瞬息,来到它们身前。 它抬起爪子,往这些龙虾人身上不起眼的地方轻轻按了下去! 可正是这些不起眼的地方,藏着龙虾人的要害器官。 等这些龙虾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重创倒地。 核桃对这些紫色的龙虾人没有太大兴趣。 进入母巢之前,它就吃过了龙虾人的肉,也吸收了不少龙虾人的力量核心,对龙虾人族群的特性有了足够的了解。 哪怕此时遭遇的龙虾人比它当初吃过的好高阶,可本质却没太大区别,核桃已经看不上眼。 如今还能吸引它注意力的,也就只剩下主宰了。 “主宰?” 核桃的声音在主宰意识深处如清风掠起。 “换了个名字,就以为我找不到你了,风巫?” 被核桃道破本名,风巫灰色的身躯痛苦地战栗了一下。 “我不怕你!”只是被核桃道破了本名,风巫反而破罐子破摔,声音变得更大:“你跟我一样,都不是本来的样子,你比我强不了多少……真逼我到了绝境,我跟你同归于尽!” 风巫还是有点本钱的。 当年群神汇聚于星海,共猎眼前这个可怕的存在,祂可是发挥了不可忽视的作用,尤其是掌控着风元素本质的风巫,在战争中夺走了核桃本体本分力量的控制权,使得在那一场轰轰烈烈的诸神黄昏之战中,群神以极其微弱的优势,获得了惨胜,最终星海才形成了如今的局面。 而当年参与了战争的存在,虽然赢得了胜利,可却没有一个愿意承认自己是胜利者。 参战者绝大部分都当时化为了灰烬,或者不久之后陨落。 只有极少数像玄黄、风巫一般,本体在星海或者秘境长眠,只有一缕意识独立出来,形成了一个新的个体,代表本体的意志行事。 然而所有参战方都没想到,被祂们联手镇压的恐怖存在,竟然比祂们更早一步苏醒,然后发展壮大,开始朝当年的仇敌复仇。 风巫此时便是遭遇了这样的困局。 但祂依旧可以故伎重演,将风之力舒张开来,覆盖四方,将核桃彻底锁死在这一片区域。 在祂的力量禁锢之下,核桃也无法将时间逆流,最终永久停留在这一刻。 而周围的龙虾人可以配合功法,一点一滴地将核桃的力量彻底耗尽。 到了那时候,核桃的陨灭无法避免。 但同样的,风巫也会在这个过程中承担核桃所承受的一半伤害,很可能在核桃被扼杀之前,它首先支撑不住,就此长眠。 而这一次的长眠,很可能是彻底的消亡,再无存活下来的可能。 而核桃…… 风巫可以确定,哪怕身前的核桃陨灭,很快也会在别处,有一个新的核桃出现。 这样的换命并不值得。 所以祂还是在侥幸,希望能够从核桃那得到一个可以接受的投降方案,付出部分代价,换来存活下来的机会。 毕竟祂们曾经的战争,也并非基于仇恨之上,而是彼此所掌控的力量规则的对立,在规矩冲突之下,为了捍卫自身和破坏对方的规则,不得不为之的行为,没有对错之分。 如今世界规则已基本确定下来,规则之间的冲突早已被岁月抹平,古神之间只要愿意妥协,还是能够和平相处的。 妥协,则意味着在规则上做出让步,削弱自身存在。 但古神从决定服从规则那一刻开始,本就自我在削弱,风巫对核桃进行妥协,割让部分规则的掌控权,也不过是把原来做过的事情,重新再做一次而已。 “同归于尽……你还有这样的能力吗?” 核桃喵呜一声,身后暴起一个庞然的虚影。 虚影占据了整个母巢上空,化为一个凌厉的利爪,朝风巫拍了下来。 风巫的身影一下子消散,化为一阵狂风,吹散了核桃身后的虚影。 只是看似轻松的行为,风巫付出的代价却十分巨大。 风巫意识盘踞的山峰,出现无数裂痕,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里,整座山峰便崩碎倒塌。 作为母巢最核心的部分,山峰遭到毁灭,伤害自然不轻。而整座母巢都是风巫力量的延伸,实际上便是风巫受到重创的最直接体现。 “欺人太甚!” 风巫的身影迅速凝聚,随着祂意念转动,整座母巢中的异兽瞬息便受到了召唤,朝着核桃位置冲击而来。 除此之外,所有龙虾人也受到了召唤。 “我自己的确不是你对手,但这里,终究是我的地盘!” 风巫的声音如凛风刮在山谷,呼啸而过。 “你庇护的小眷者,也不会活下去!他还想逃,看我怎么收拾他!” 核桃出手对付风巫的时候,也暴露了祂跟苏文的一些联系。 掌握着整个母巢的风巫,自然能够抓住这一点特性,并且锁定了苏文,发现苏文此时建造了一个传送阵,正将一批批的俘虏送出去。 风巫本想将苏文当人质扣留,迫使核桃做出让步。 可此时发现苏文竟然建成了传送门,随时都可能离开,之前对苏文的一些小动作再也不能视而不见,准备将其打断,再将苏文抓住作为逼迫核桃退让的棋子。 “你尽管试试!” 核桃毫不在意。 苏文建造传送阵,将超凡者救走的事情,地支一直都有汇报。 对此核桃并没有表示异议,但同样的也没有赞同。 只是祂对苏文的行为有足够的了解,哪怕祂阻止,苏文一样会去做。 若苏文只是秉着一颗善良的心思去做这样的事,核桃是不可能容忍的,早就让地支开启祂所留下的传送阵,让苏文从哪里来,就回到哪里去。 但苏文既然还能从中找到晋升法家序列二的机会,核桃倒是乐见其成,所以勉强认可了苏文的行为,让地支腾挪出了一些时间,配合苏文行事。 但这也是核桃在苏文毫不知情之下做出的一点小让步。 如果有危险降临,核桃依旧会让地支直接将苏文带走。 风巫的种种设想,根本不可能成立。 苏文或许会在乎数百上千超凡者能够逃脱,留在母巢是否会遭到杀害。 可核桃不在乎。 除了苏文,没有哪个是不可以死的。 只要能带走苏文,这里死去多少人,对核桃来说,不过是一个数字而已。 更大的死亡数字,核桃都见过,并且为此需要负主要责任。 “咔嚓……” 苏文忽然感觉,传送阵遭到了来自地下的一股力量的破坏。 随着一声轻响,苏文感觉整个传送阵被打断。 尽管表面上看不出任何伤害的迹象,可苏文确定,坐标已经乱掉,无法将人传送到颜箪所在的岛屿。 “停下来!” 苏文赶紧挥手,示意众人不要继续进入传送门。 “坐标被扰乱了!” 苏文深吸一口气,环视周围:“有谁掌握了空间能力方,帮我确认一下,传送门的坐标是否遭到了篡改!” “谁有这样的能力……篡改得了一座已经固定了坐标的传送门?!” 听到这话的时候,剩余下来的两百多名超凡者大吃一惊。 第二百六十九章 他说很好 在超凡者的认知之中,传送门可以被毁灭,可以被扭曲,可坐标却不可能被篡改。 “龙傲天发现了!” 苏文心里这时生出了一个念头。 在他的认知里,除了龙傲天,其他的龙虾人没有这样的能力。 只是…… 龙傲天真有这么强大么? 此时龙傲天根本没露面,便能篡改了传送阵的坐标,它若出现在此地,在场的超凡者,会遭遇什么样的命运? 苏文不敢往下深想。 “坐标的确发生了改变!” 东郭牧靠近传送阵,仔细感悟了传送门的变化,做出了判断:“非常可怕,原本坐标在宁静海……此时传送门另一边,应该处于星海某处混沌深渊之中……” 此言一出,众人沉默。 星海混沌……大部分超凡者只是听说过这个名字。 但所有人都清楚,那地方不是他们眼下能够涉足的禁区,序列五的超凡者,在那里也就只能保持神志清醒,只有序列六以上的强大存在,才能行走自如。 他们这些小角色一旦被传送到那种生命禁区,用不了多久就会被转化为混沌生物,变成不可名状的诡异之物,生不如死。 “我们走不了了?” 很快,剩余的超凡者便从沉默变成了惊惶。 所有人都意识到,传送门遭到了破坏之后,退路已绝。 他们自然也想到了逃亡失败之后,会面临怎么样的下场。 大部分超凡者还是能够维持平静的心态,默默接受了这个现实,并且运转力量,准备接下来的厮杀。 最初被俘虏的时候,他们便已做好了被杀的准备,此时不过是重新收拾心情,与那龙虾人厮杀一场,轰轰烈烈战死罢了。 但还是有不少超凡者在满怀希望到坠入深渊的绝望中,将矛头对准了苏文:“姓苏的!都是你把我们害的!你要不是建这个传送门,我们怎么可能会有更多的危险!” “我可什么都不知道,也没参与逃亡,我要跟你们划清界限!” 也有大聪明离开了人群,准备回到石屋之中,当一切都没发生过。 他们觉得,龙虾人追究罪责的时候,跟苏文划清界限是自保的最好办法。 “闭嘴!” 苏文环视周围,目光锋锐如刃,随即以手指带头喧嚣的超凡者:“金坷垃!” 金坷垃顿时心领神会,闯入人群之中,将这些超凡者一一揪出,封印了力量,扔在一边。 “他们……就留下了!”苏文冷冷一句,随即淡淡说道:“谁要跟我划清界限,谁要返回石屋,现在,马上,尽快!不然……龙虾人很快就到了,到时候想跟我划清界限,怕也来不及了。” 不少超凡者听到这话,脸上顿时出现了犹豫之色。 苏文这话,分明是要以一己之力承担所有后果。 当然,所有人也清楚,这事情闹得这么大,仅凭苏文一人,根本扛不下。 留在此地的所有超凡者,受到牵连不可避免。 “划清个屁!” 此时有超凡者走了出来,大声说道:“我们本就是俘虏!如果不是有苏文兄弟为我们争取了一点像人的待遇,现在大伙还在水池里浸泡着呢!我们都是堂堂正正的名门正派的超凡者,哪一个不是有头有脸!被龙虾人如此羞辱对待!如果再它们抓住,要么被杀死,要么再次屈辱地关在水牢之中,老子宁愿战死,也不愿再回到那水池里了!” “没错!” “我堂堂兵家超凡,怎么可能如此屈辱地活着,哪怕是死,也得堂堂正正地站着战死!” “我纵横家也不是孬种!” “名家不比你们差!” “我血脉超凡,更不会落后你们这些名门正派,他奶奶的,直接来吧!杀他个痛快!” “……” 在这些超凡者热血沸腾的宣言之下,少数一些准备把头一缩,回到石屋里继续苟活的超凡者顿时沉默了。 他们很清楚,此时若还继续当鸵鸟,身边这些同伴们第一时间不放过他们,会把他们当成背叛者,首先处理掉再说。 为了保命而丢掉小命,着实不明智。 “很好……” 苏文点了点头。 “地支,解决了吗?” 苏文在心里默默询问地支。 传送阵的坐标出现篡改问题之后,苏文并不把解决问题的希望放在周围超凡者身上,而是第一时间询问了地支。 地支在很多时候还是靠谱的,果断地表示,坐标可以修复,但需要一点时间。 而且地支也很快弄清楚了问题关键。 篡改了传送阵坐标的不是龙傲天,而是母巢的力量对坐标进行了篡改。 所以苏文便意识到,是主宰对阵法动了手脚。 庆幸的是,主宰只是篡改了坐标的位置,却没有从根本上摧毁阵法。 要知道,苏文建造的传送阵,是从母巢中吸取力量进行传送的。主宰只需切断对传送阵力量的供应,就能够让阵法失去作用。 当然,苏文在建造阵法最初的时候就已意识到了被釜底抽薪的可能,所以阵法建造的时候,他使用了一些小手段,汲取力量的构件十分细微,如果主宰不仔细搜寻,很难发现得了这些构件的存在和作用。 在这种情况下,主宰想彻底摧毁这个地方,那就只剩下了最后一种办法,是彻底摧毁这一片区域。 可这样一来,母巢自身也会受到打击。 若是平时,主宰或许会让母巢承受这点代价,可当核桃在一旁虎视眈眈的时候,主宰任何的自我伤害,都是给祂敞开命门的机会。 同样的,在最初的时候,苏文也没想到过这一点,他最初只想通过不断地改进阵法,最终达到可以隐瞒主宰感知的程度之后,再将超凡者转移走,而不是像如今这般,急匆匆地转移,暴露出许多原本不该存在的问题。 但同样的,核桃对主宰发起的攻击,也拖住了主宰绝大部分的心神,无力对苏文这边进行毁灭性的打击。 “可以……了!” 地支吃力地回应苏文。 随着地支的声音在苏文脑海响起,阵法忽然咔嚓一声,碎裂的光纹恢复如初,散发出了原有的光芒。 “恢复秩序,还是老规矩,低序列的赶紧过去!” 苏文一声暴喝,周围喧嚣的超凡者顿时诡异地沉默下来。 “这……这就修好了?” 有人将目光投向还在触摸传送门边缘的东郭牧。 他们甚至以为,是东郭牧使用了大神通,将传送门给修复了。 只是看到东郭牧同样震惊的神色,他们才收起了惊悚的眼神。 不少人还很是尴尬。 他们可是好不容易完成了心理建设,准备与龙虾人决一死战,死战到底,慷慨就义的。 可是……转眼传送门就修好了,那他们沸腾的热血……岂不是白沸腾了?! “赶紧的,愣着干什么!” 苏文忍不住催促。 “好好好……” 超凡者忽然爆发出了一声欢呼声。 但这一次,没有人抢先,而是谦让起来,让同伴先行一步。 …… “咦,传送阵回来了。” 一身蓑衣的颜箪,握紧手中的戒尺,凝神戒备。 他身边上百名超凡者也如临大敌。 传送阵短暂消失,所有人都以为是龙虾人发现了苏文的计划,打断了传送。 只是询问最后走出传送门的超凡者,他们也一无所知,告知同伴,他们踏入传送门的时候,一切正常。 “是自己人!” 看到传送阵里走出的是超凡者而不是龙虾人,所有人都爆发出了一声欢呼,但很快就拉住这些刚刚传送过来的同伴,询问起了情况。 了解情况之后,颜箪也松了一口气,连连点头:“还好,师弟没出事就好。” 苏文将传送门设立在他的岛屿上,颜箪并不感觉冒犯,反而觉得是苏文是对他拥有绝对的信任。 毕竟兽潮来袭,颜箪也一样深受困扰。 还好他凭借岛屿地利,利用阵法打造出了主场,加上驯服的海兽,最终守住了岛屿,兽潮没能攻破岛屿的防御,还有几次有红色,甚至紫色的龙虾人也降临此地,察觉到了颜箪竟是儒家大能,也不愿意用大力气将颜箪堆死在这里,便采取了围困手段,保持了相对程度兽潮在这边,跟颜箪周旋着,兽潮主力朝着陆地而去。 此时传送阵给颜箪送来了不少超凡者,若利用得好,还能打出一个漂亮的反击战。 当然,反击战好打,之后龙虾人的报复如何应对,才是大问题,一旦龙虾人提升了攻击烈度,岛屿肯定是保不住的,如何将岛上的人安全转移,离开归墟,才是最难的问题。 “坐标遭到篡改……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颜箪皱起眉头。 可惜这是一个单程传送阵,他无法通过阵法抵达苏文身边,不然此时已经启程,去将苏文带到安全区域。 在颜箪看来,龙虾人既然能篡改传送坐标,也有能力直接去到苏文身边,将苏文抓住。 不管之前龙虾人如何对待苏文,一旦抓住苏文之后,之前的待遇将不复存在,接下来的日子可就难熬了。 身为师兄,颜箪自然见不得苏文受难。 “是颜先生吗…苏先生让我给您带个话……” 被同伴拉扯询问的超凡者惊魂未定,看到颜箪,赶紧大声叫嚷起来:“他说他很好,不用担心……” 第二百七十章 效果加倍 “噢……” 听到这话,颜箪微微点头,放下心来。 尽管跟苏文相处的时间不多,可颜箪对自家师弟是有信心的。他甚至相信,苏文此时必然在谋划着什么大事,安排了众多超凡者逃生之后再去实施。 遗憾的是,这么一件盛事,他却只能看,没办法参与其中。 “真是遗憾呐……” 颜箪一声感慨。 “此地不宜久留,诸位稍作歇息之后,返回地面吧。” 从第一个从传送门走出来的时候,颜箪便意识到自己该干什么。 自从与南歌子一战之后,颜箪便意识到在归墟遭遇到难以抵抗的危险可能性很大,建造了一个可以直接离开归墟的阵法。 当然,当时所建造的阵法,只能传送一两个人,但考虑到了可能会带着苏文一起离开,颜箪可是把传送阵稳定到了可以传送普通人的程度,耗费不菲。 众多超凡者身上虽然处于逃难状态,但身上的超凡材料却还是不少,颜箪提出索要一些提供传送力量的材料,还是纷纷慷慨解囊,毕竟这时候,出手帮颜箪建造传送阵,就是在帮他们自己。 传送阵很快就得到了加固,可以传送多人。 “很好……还是按照之前的秩序,让力量较弱的弟兄先走,然后再按照谁出的材料多少离开……” 有超凡者主动站出来维持秩序。 看到这一幕,颜箪很是欣慰。本有超凡者表示,按照出材料多寡可以优先离开这地方,似乎不够公平,却被颜箪所否决了这种说法。 身为儒生,他却一点都不迂腐,表示在规则之下,些许的权变可以让所有人活得更好。既然有超凡者愿意出更多的材料换得更早离开的机会,在满足阵法可以得到维系下去,所有人都能够安全离开的前提下,给贡献更大的人提供些许便利并无不可。 正是颜箪肯定了这种行为,超凡者贡献材料的热情高涨,使得原本只能提供一次两人传送的阵法,最终可以周转到一个时辰的时间。 “走,别浪费时间,时间就是超凡材料啊!” 负责维系秩序的超凡者催促着同伴离开。 两个传送阵,在岛屿上快速运转着,一批批超凡者很快离开归墟,返回地面。 …… “刚愎之人……” 看着东郭牧和沈步浩跨入传送门,苏文体内最后一滴秘药也被彻底吸收。 法家序列二的晋升仪式,也终于完成。 一时间,苏文气势发生了细微的变化,眉角也变得锐利,相貌也多了几分的威严。 “‘刚愎者’意识完成,你将获得能力:颠倒黑白。在能力影响范围之内,你拥有一定程度扭曲事实的能力,说服对方同意你的观点,并且将其执行。” “你获得能力:规矩。任何度、量、衡的超凡物品、禁忌物用在你身上将无效或减少作用,涉及时间的除外。” “你将获得法家序列三的奥秘……” “法家序列三名为刀笔吏……秘药配方如下……晋升仪式如下……” “……” 感受着晋升所带来的种种好处和收获,苏文最后深深吸了一口气。 “是时候离开了……” 看着传送门渐渐黯淡下来的光泽,苏文长嘘一口气。 “是的,主人,我们该走了。” 金坷垃守卫在他旁边。 尽管晋升仪式开始的时候,有文气之墙庇护,可身在母巢,金坷垃还是放心不下。 好在并没有任何意外发生。 “想走?!” 而此时,一道黑色的闪电从天而降,轰在了传送门上。 传送门直接化为了齑粉,消失不见。 “呃?!” 苏文和金坷垃都没注意到施放力量之人的存在,此时抬头一看,却是看到了龙傲天,两眼喷火地看着两人。 而龙傲天的模样也十分狼狈,脸上多了一道血淋淋的痕迹,一条大螯消失不见,身上甲胄也凹陷了好几块,看上去受伤不轻。 “发生了什么事?” 看到龙傲天这凄惨模样,苏文险些都忘记了自己刚刚送走了数百超凡者,自己也准备开溜的事实,关心地问了一句。 “呵呵……还不是你们干的好事!” 龙傲天愤怒一声:“不,是你干的好事,一开始就是你谋划好的!老夫当真是糊涂了,你根本不是什么儒家学者,你是那刻薄寡恩的法家饶舌之徒,给老夫死!” 回想起对苏文的信任,此时龙傲天怒火攻心。 与核桃对战的时候,它想了许久,也想不明白核桃究竟是从何而来。 主宰倒是给它提供了一点思路,最终他才发现,原来苏文被俘是被策划好的,核桃就是利用苏文的气息当掩护,来到了母巢之中。 主宰自然没有交代祂与核桃之间的古老恩怨,只表示核桃会带来怎么样的伤害。 归根到底一句话,整个母巢中的强者,加上主宰,也不够核桃敞开膀子一顿揍的。 而最好对付核桃的办法,是抓住苏文,威胁核桃妥协。 尽管主宰对此也没有多少信心这办法管用,可事已至此,不管什么办法,都得试试了。 但核桃似乎意识到了龙傲天和主宰的想法,逮着龙傲天一顿猛揍,最终龙傲天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才从主战场撤离出来,连大螯都被扯掉了一只,真是奇耻大辱。 但对比起主宰所遭遇的悲惨,龙傲天所受到的伤害,简直不算什么。 “金坷垃!” 苏文没有迟疑,当即招呼金坷垃对敌。 “收到!” 金坷垃挥动巨锤,朝着龙傲天扑了过去。 “就你们也想反抗我?!” 龙傲天勃然大怒。 在核桃手下吃了大亏之后,此时的它心理都有些扭曲。 无数年来,它还是第一次受这么重的伤,也是第一次在母巢被打得这么惨! 伤势多重其实并不重要,但感觉被苏文所算计却是他无法容忍的。区区一个人族序列二的超凡者,却险些颠覆了母巢最强大的力量,哪怕到现在为止,母巢也还处于岌岌可危的状态! 若当初它看到苏文,一巴掌将其拍死,或许主宰和母巢都不会出现眼下这种危险状况吧! 当然……苏文并不觉得,自己算计了龙傲天什么,如果有,也就是开了个传送门将超凡者带走而已,其他的还真没有。 龙傲天就算生气,也不应该愤怒到这种程度。 两人所想的,根本不是同一件事,自然也无法沟通。 “彭……” 龙傲天仅存的大螯与巨锤相撞,天地间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 “呃……” 金坷垃血液沸腾,几次血液都涌上了喉咙,却被他硬生生地吞咽了回去,蹬蹬地后退了几步,脚下土地是一道道裂痕,纵横交错。 “地支……能带上金坷垃一起走吗?” 苏文看到金坷垃与龙傲天的交手,也是一阵凛然。 龙傲天虽然看上去凄惨无比,可实际上战力却并不比金坷垃弱,依旧拥有碾压金坷垃的实力。 若它全盛之时,这一击,怕是金坷垃已经倒地不起了。 “好家伙……力气竟然不比俺老金弱。” 金坷垃鼻子喷出粗气,抹了抹嘴角的白沫和血丝,将重锤再次举起,喉咙发出闷吼,再次冲向龙傲天。 “你想死,老夫成全你!” 龙傲天也是嗷嗷叫着。 看到冲向它的金坷垃,龙傲天想到了不久前的自己。 它也是这样冲向那只看起来小得可怜的生物,可对方却是轻轻抬起爪子,便挡下它无数岁月积攒下来的力量和秘术,反手一拍,便破解了它的防御,击碎了它的身甲,粉碎了它的尊严! 痛彻心扉! 此时此等情景重现,它把自己当成了核桃,而金坷垃则是那个不堪一击的自己,它要把耻辱和愤怒,转移到金坷垃身上去! “死!” 龙傲天冷笑一声,大螯微微张开,变成一张大剪。 “你不想伤害金坷垃!” 看到这一幕,苏文心一动,同时发动了两种秘术、 “言出法随”和“颠倒黑白”。 使用的时候,苏文意识到,两者力量竟然不冲突,而且还能有所叠加。 更可怕的是,一个似乎是从道德层次的力量激发,另外一个则是从律法层次的规则力量释放出来,效果可不是一加一那么简单,力量是翻了数倍! 只是施展秘术对付半神以上的存在,不付出点代价是不可能的。 顷刻之间,苏文便感觉舌头一卷,迅速打了个结,鲜血也喷涌而出。 “噗……” 吐出一口血之后,苏文并没感受好过一点,发现文脉震裂,伤势不轻。 “咦……” 龙傲天忽然发现,自己的愤怒消失不见,挥出的大螯竟收敛了力量。 它心里有些茫然,不知自己为何会做出这样的反应。 可金坷垃却没有收力,如蛮牛一般冲撞,趁着龙傲天这么一瞬恍惚,大锤便落在了龙傲天身上。 “混账!” 电光石火间,龙傲天恢复了正常,但金坷垃这一击将它轰飞出去! “噗……” 龙傲天吐出一口黑血,胸前的厚甲凹陷了一大块,碎痕触目惊心。 第二百七十一章 换个战场 “好得很!” 金坷垃双臂发麻,被大力反推倒飞了一阵,勉强站住身体,鼻孔流出两行热血。 “哈哈哈……爽!” 金坷垃脸上却是满满的兴奋之色。 他可没想到,自己对阵龙傲天这样的强大存在,也能有五五开的时候。 当然,如果龙傲天没有受伤,他此时恐怕已彻底凉凉。 “好,很好!” 龙傲天周身散发出紫气,随着紫气弥漫,身上的伤势竟快速恢复,就连缺失的大螯,也从断口开始生长。 看到这一幕,苏文和金坷垃都明白,龙傲天是利用秘术强行催生断肢,压制伤势。 这样做的好处,自然是在短时间里恢复实力,碾压金坷垃,坏处是事后必然会有反噬力量,让龙傲天留下隐疾,需要耗费格外多的时间才能恢复过来。 但龙傲天并不在乎。 此时他只想完成主宰交代的任务。 抓住苏文!如果抓不住,那就杀死苏文! 只是接受这个任务的时候,龙傲天觉得,哪怕身上伤势再重十倍,也不可能抓不住苏文。 苏文与它的实力差距,实在太大,是任何禁忌物都无法弥补。 然而没想到金坷垃竟愿意舍命挡下它的攻势,甚至还给它留下了重创! 是可忍孰不可忍?! 付出再大的代价,龙傲天都要将金坷垃彻底碾压,让这头达贡好好认清事实,龙虾人可不是归墟这种蛮荒族群可以羞辱、伤害的。 “啊哈……打起来了?” 此时,宁静海上空,数十团明灭的光华闪烁。 这些光华,实际上是超凡者极速御风而行时,超凡力量与空气激荡所产生的。 为首一人,自然是程子。 程子身后,还有数位大儒,钱浩然和董知章,竟然都在其中,鹤山书院的山长也在其中,只是他脸色阴沉,与青山书院的众人拉开距离。 实际上不仅儒家学派的学者,百家学派的巨头,都有出现。 毕竟这是各家学派联手的第一次重击,准备通过釜底抽薪的方式,端掉或者重创母巢,将兽潮的气焰压下去。 只是众人没想到的是,此时母巢中,竟然爆发了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 哪怕距离母巢还有很长的一段距离,众人还是能敏锐感觉到力量激荡,母巢正在被强大的力量攻击得发出哀鸣。 “好强的气势!” 几位学派巨头脸色难看。 他们意识到,母巢中正在爆发的战斗,已经超出他们的认知。不管交战双方是谁,他们这些人,哪怕程子亲自下场,也很难对付得了这样的存在。 这意味着,若他们直面这样的对手,吃亏是必然。 弄不好一行人都回不去。 “程子……我们该当如何?” 术家的风雁凑近程子,迟疑一声问道:“母巢里发生了变故,我们是火中取栗,还是静观其变?” 来都来了,就这样回去,是说不过去的。 但是……此时下方情况没有搞清楚,下去弄不好会吃大亏。 “用厄运之镜看一看?” 见风雁凑过来,程子心里反而有了计较。 “呃……行。” 风雁先是一愣,随即咬牙应承了下来。 频繁使用厄运之镜可不是什么好事,哪怕术家掌握了如何规避禁忌物反噬的办法,可一样要打起精神。 收容厄运之镜时,最安全的收容办法就是不使用它。 毕竟厄运之镜还存在一条只有术家超凡者才清楚的可怕规则。 厄运之镜每年使用的次数不能超过三十次。 一旦超过,也不是说不能继续使用。 而是存在使用风险。 三十次后,每一次使用次序为单数时,使用者有一定的概率被献祭给厄运之镜,被彻底吃掉。 更可怕的是,厄运之镜几乎是无视使用者的超凡等级,有记录是序列五的术家超凡者,触发了这条规则,凭空消失,变成了一堆白灰。 风雁可以确定,在最近一年里,厄运之镜已经使用了三十次以上,而且上次冒险使用之后,再次使用的话,是个单数的次序。 也就是说,使用的时候,他在冒着生命危险。 虽然危险很低,可再低的概率,只要存在,主要足够倒霉——偏偏使用厄运之镜带来的负面后果之一,就是使用者的霉运很足,出事故只是时间问题,不会彻底被避免。 风雁一口答应下来,心里喊苦一阵,最终给自己占卜了一卦,又推算了星命前程,推演到了几天之后发生在他身上的某件倒霉的小事,顿时放下心来。 这意味着,他的命轨还在线,不会因为使用这一次厄运之镜而终结。 “奇怪了……” 只是打开了厄运之镜,风雁却皱起了眉头。 他发现厄运之镜所呈现的,竟然是模糊的画面。 画面比起之前在议事堂所看到的还要模糊。只有许多光怪陆离的线条,线条不时扭曲成团,纠缠一起,又骤然分开。 只是看起来毫无意义的光团落入众人眼帘的时候,不少超凡大佬心却一沉。 看不清楚图像,可光团所代表的力量规则,他们却是能够察觉。 “好家伙!” 一位衣裳朴素,却抱着一把比他身体还大,门板一般的大刀的超凡者忍不住说道:“程子……这不会是圣人老爷,回来找龙虾人的晦气了吧?” 他们都能感觉到,只有圣人才能爆发出如此气势。 “不是圣人老爷。” 程子摇了摇头。厄运之镜里的气息,可没有一点与儒家,不,是所有学派的超凡气息相关的。 也就是说,就这个小小的母巢里,此时汇聚了两个实力可能跟圣人差不多的存在。 “其中一个……应该就是龙虾人口中的主宰,还是那个大祭司?” 钱浩然凑到程子身边,神色凝重:“另外一个呢……是归墟里的主宰?” 他扭头望向不远处的南歌子,说道:“南先生,可曾听说归墟里有主宰一般的存在?” 南歌子淡淡摇头。 跌境之后,这样层次的战斗,她本没资格参与。只是如此层次的战斗,她又觉得错过了将终生遗憾,便跟了上来,只是没打算下场作战就是了。 “那就怪了……” 有超凡者嘀咕一声:“莫非龙虾人闹了内讧?” 程子摇头否认。 很明显,最强的两团气息中,其中一团与周围稍弱一两个层次的气息相似,另外一团却格格不入,明显是个外来者,不可能是龙虾人内部闹了矛盾,打生打死。 “莫非……” 钱浩然却想到了什么,但很快摇头否认。 他是知道有个很强的家伙来到了归墟。 但是……他也不敢相信,那家伙能强大到这程度。 “不至于,起码恢复不了这么快啊!” 钱浩然彻底摁下了心中所想,叹息一声:“只能说归墟里卧虎藏龙,龙虾人这一次扫荡归墟,应该是触怒了这些藏起来的存在……” 他这一番话说出,许多超凡者都点头认可。 归墟并不孱弱,人族对归墟有限的认知里,此地已经出现过几次大规模的兽潮,每一次都不比这一次弱。 但兽潮不管如何肆虐,最终都会退去。 虽然文灵殿无法确定兽潮是如何退去的,但归墟中那些远古存在并没在兽潮中陨落和重创,便足以有能够抗衡兽潮的存在,保护着归墟。 只是这一次,这些强大的存在比以往更早出现,直接给予母巢重创。 众人甚至猜测,之前镇守归墟的强大存在,也是采取这样的办法对母巢发起了攻击,最终迫使整个兽潮的退却。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很快拼凑出一个他们认可的“事实”。 “有道理……” 程子听到众人的议论,也忍不住点头,表示他们说得很有道理。 “那我们该怎么办?” 又有超凡者提出这个问题。 坐山观虎斗还是加入对抗龙虾人的阵营,众人还是有些犹豫。 其实对交战双方来说,来自人间的超凡者都是敌人。 毕竟人族对归墟也是采取开拓姿态,尤其是文灵殿治下这数千年时间里,归墟土著的遭遇也只能用惨绝人寰来形容。 遭遇到归墟的强者,新仇旧恨之下,弄不好会跟母巢中的强敌联手,一起找人族超凡者的晦气。 当然,所谓的联手,不过是自我臆想。 无论是坐镇母巢的主宰,还是这个外来的挑战者,都能压制他们这一群人族超凡者。 而可以说,除去那些镇守星海或其他秘境的超凡者外,人间实力最强的超凡者里,这里占了三分之一,甚至更大的比例名额。 “要不,我们暂且退一退?” 也有超凡者内心不安,想撤离此地。 虽然来之前已经考虑过风险,只是到了这时候,才意识到之前对危险的认知,还远远不够。 “不,下去!” 程子此时却有了决断。 “这不送死吗?”踌躇的超凡者小心一句,但很快补充道:“我不是怕死啊!我只是觉得,如今母巢中动静这么大,我们的偷袭计划肯定泡汤了,正面与它们纠缠,我们不占便宜。” “不会。” 程子又一句:“我们不去交战中央,换个战场。” 第二百七十二章 值不值得 “换战场……换哪里?” 旁边的超凡者迟疑了。 “那里。” 程子手一点,指着母巢中一个不起眼的地方说道:“那不就有一场战斗?” “……” 问话的超凡者可没程子这么好的眼力,瞪大了眼睛看了好一会,却是一无所得。 “钱浩然,准备接应你弟子!” 程子看了钱浩然一眼,继续说道:“应天长,仔细确认一下,苏文……是不是在那里?!” 顺着程子手指的方向,应天长支支吾吾,半天蹦不出一个字。 他的确给苏文安装了传送门,可那时候他还是序列六的大佬,自然有能力感知到苏文的方位,可此时已跌落境界,哪还有这本事? 随着力量的失去,应天长不但感知不到苏文的存在,甚至程子手指半天,他也看不到苏文的踪影。 “这可不能怪我……要怪就怪你们,把我的境界给弄跌了!” 应天长冷哼一声。 与众多超凡者保持距离的桃高和苏幕遮忽然扭头,盯着应天长冷笑不已。 苏文被龙虾人带走之后,两人便找到了一处人族的壁垒。在两人的帮助下,一座原本摇摇欲坠的要塞,竟然在兽潮的怒潮下坚持了下来,甚至改变了一条战线的走向,为后方的撤退赢得了宝贵时间。 这样的大事自然被议事堂注意到,很快程子便得知,消失了五百年的大儒桃高更,竟然躲在归墟之中,完成了蜕变,变成了与程子相同序列的亚圣。 桃高更晋升让许多超凡者精神一振。 所有超凡者都清楚,在外面世界,一旦本途径的有序列六的超凡者后,序列五想成为序列六的难度极大,甚至要与之为敌,颠覆对方的知识认知,又或者对方已晋升圣人层次,让出了这个序列之后,才能相对轻松晋升,至于两位超凡者同处一个序列的可能性不是没有,只是极其罕见,只有儒圣所在的时代,门下弟子彼此互相砥砺学问,携手共进的时期才有如此盛况。 但那时别说百家学说,就连儒学也就处于草创阶段,未能形成系统学问,学者更容易开辟出属于自己的学问自留地,获得更多神秘知识和力量。 而如今,不仅是儒家,其他学派也一样,在前人的框架下腾挪,螺蛳壳里做道场,能够发挥的空间自然不多。 桃高更与程子并列儒家序列六,充分说明了,哪怕本门学说已被推衍到了极致,难有新思想,或者与旧思想有抵触,也能换个地方推陈出新,获得高位。 所以开拓归墟,绝对是正确的选择。 那么归墟绝不能落入龙虾人手里了,在这地方付出再大的牺牲,也是值得的! “看什么看,就是你们!” 应天长被桃高更的眼神盯得浑身发毛,可他反而一挺胸膛,大声说道:“若不是你们逼我跌了境界,我会怕那些话都说不利索的海鲜?!” 原本兽潮和龙虾人都是会正规的学名的,自从桃高更将龙虾人称之为“海鲜”之后,被许多超凡者给学会了,给龙虾人冠以了这样的蔑称。 但这样的称呼,也大大减少了超凡者对龙虾人的畏惧,倒也不是一件坏事。 “我们为什么对你动手,你这老小子心里没数?” 苏幕遮对着应天长森然笑道:“在幽灵岛被你逃掉也就罢了,等此处战况尘埃落地,有你好受的!” 苏幕遮一说话,应天长顿时没了声音。 桃高更终究是仁义君子,可以用话术欺骗,可苏幕遮不一样。 那是有血海深仇的,除去原有的仇恨,他还曾坏了苏幕遮的超凡途径,迫使苏幕遮转去修炼乐家的力量,虽然短短时间晋升到了序列六这样的高度,可跟原来那种博大高深的学问途径比起来,还是吃亏的。 更不必说在幽灵岛上对苏幕遮的赶尽杀绝,双方的仇恨累积下来,已不可能调和,他和苏幕遮之间,终究只能活一个。 只是吧…… 苏幕遮如今可是乐家的亚圣,可此时的应天长,却只剩下了序列四的实力,哪怕还有不少禁忌物的加持,最多也只能加持一个序列的能耐,真与苏幕遮比起来,肯定是要吃亏的,后果不堪设想。 “战后……谁知道战后是什么时候呢!” 应天长在心里暗想。 他并不看好人族与龙虾人之间的战争。 他原本更是反对议事堂加大兵力投入的决定,此时仔细一想,却觉得这或许不是什么坏事,只要战争打的时间足够长,他就越安全。 而在这一段时间里,他甚至能抓住机会,重回序列六。 到那时候,苏幕遮找他晦气,也就是送死而已。 冷笑一声,应天长扭头不再理会苏幕遮和桃高更。 “小钱太弱了,还是老夫下去,程老弟,你负责牵制那头老龙虾,小苏,你负责掩护我,不要恋战,还有……如果金坷垃遇到危险,小苏,你就带他往宁静海跑!” 桃高更此时拍着钱浩然的肩膀,将其拖到了一边。 “这……” 钱浩然被桃高更的力量压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已无限接近亚圣层次,可是发现与真正的亚圣相比,差距依旧是天壤之别。 这还是纯粹力量上的,桃高更的学问,也别出心裁,虽是儒家学问,可却驳杂无比,秉持的儒学对人性的理解为“无善无恶,义利导之”之类看似中立的信条。 但归根到底,桃高更也算是走出了一条属于他自己的儒家道路,开拓出了儒学的新的支派。 不过……算一算时间,很可能桃高更老早就创立了这一门学说,只是困在归墟太久,没有开宗立派,创建书院推广学说而已。 “好!” 钱浩然果断答应下来。 既然桃高更愿意出手援助苏文,那是再好不过的事,起码可以将救援成功率提升一个档次。 “事不宜迟,走!” “……” 众多超凡者一头黑线。 他们明明是来准备重创母巢的,可为何到了这时候,变成了一个救援任务……救的人还是钱浩然的学生……苏文? 苏文是谁?他配整个议事堂整体出动,人间将近三分之一以上的超凡者一起营救吗? 有人在心里浮现了这样的质疑。 这样的声音,瞒住相同序列的超凡者不难,可桃高更却听得一清二楚。 若只是一两个人出现这样的质疑也就罢了,可桃高更听到的心声却是不少,他环视一周,直视几个心声特别响亮的超凡者,冷声说道:“怎么不值得,若他不值得,你们又算老几?” “桃先生,这话就不对了吧?” 被桃高更盯着的超凡者也是不悦,大声说道:“区区一名青山书院弟子而已,竟如此劳师动众冒险去救援,若有差池,折损议事堂的各位,损失不更大?再说了……” “住口!” 程子却是盯着那开口的超凡者说道:“我们本意是攻打母巢,有无苏文,都是如此!” 见程子动怒,这位超凡者微微退后了一下。 程子和桃高更都是儒家亚圣,可桃高更失踪五百年,而程子却在人间执牛耳数百年,两者所给他带来的压力自然不可能相同。 “哪怕除去这一切,难道苏文就不值得我们去救?” 程子沉声说道:“这几日下来,你们也知道,龙虾人那边送回了不少俘虏,换了一些不值钱的建材,可知道……这是谁的手笔?” 程子不等对方说话,便提高了声调:“正是苏文想了办法,我们才能用最小的价值,换回了那么多人,临行之时,我又得到了消息,苏文成功开启了传送门,将里面的所有俘虏给送了出来,自己殿后!哪怕我们这次出动,就是为了救苏文而来,又有何不可?!” “就是!” 董知章怒视那人,说道:“丁夏苗,你有八个学生被俘,可都是我弟子换回来的,你有脸说这种话?” 董知章很生气。 他不过去杀了条黑蛟晋升大儒,顺便游历一番极北之地的风光,回来半路上,他便先听到了钱浩然传书,说苏文文采斐然,已有不少文名成就。 看到苏文题名许多篇章给钱浩然的时候,董知章血压都已经上来了,意识到为了看一看北地风光,到底错过了多少次留名青史的机会。 可就在他全力赶回武宁城的时候,却收到了噩耗,苏文竟被应天长借故扔到了归墟。 当时董知章就气得要找文灵殿拼命,可终究被钱浩然阻止下来。 之后百家学者接管归墟,董知章自然也跟了过来。 若不是前些日子收到颜箪传书,说已在归墟见过苏文,苏文情况不错,颇有奇遇,这才放心了下来。 可没想到,转眼就得知,苏文已被龙虾人俘虏,还是在两名亚圣眼前被抓走的,董知章一颗心便悬了起来,认为苏文可能已惨遭毒手,暗中垂泪了两天,连祭文都偷偷写好了。 但很快事情又有反转,从被释放出来的俘虏中得到消息,苏文不但活着,而且活得不错,俨然已是龙虾人一族的启蒙之师,连龙傲天都言听计从。这消息实在震惊了董知章好几天,但想到这可是他得意学生,又觉得苏文能有此本事,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的。 第二百七十三章 对吧对吧? 丁夏苗听到这一番话,脸上浮现羞愧之色,默默地退到一边,再也不说话。 “按照之前计划那般,不要各自为战,互相配合,一旦龙虾人组织起有效反击,便有序撤退,不要恋战!” 尽管出发之前,议事堂已制定了进攻母巢的计划,可程子对超凡者的尿性还是了解的,一旦热血上头,拉都拉不住,有必要重申,加深众人的印象。 得到众人的回应之后,程子才放下心,一声轻喝,已率先落在了母巢之中! 母巢中的龙虾族强者,在核桃与风巫交手的时候便已纷纷惊动,只是许多龙虾人还达不到可以参与这种层次战争层次的高度,甚至连战争在何处进行都一无所知,所能够做的极其有限。 但人族超凡者降临之后,它们很快就锁定了方位,并且发现,在那区域,大祭司已经跟强敌交手起来,便纷纷赶过去。 “好小子!” 龙傲天此时神色倒是平静了下来,盯着苏文来回打量着,最终一声叹息说道:“原来你还有帮手……我就知道,你们人族一直都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一开始我还不愿相信,以为只要有共同的文字,一致的思想,只是模样形态不一样,也一样能成为睦邻……” 说到这里的时候,龙傲天声音甚至带有哽咽,仿佛梦想破灭。 只是这一番话听在苏文耳中,却满头雾水。 可得知道,龙傲天说是仰慕儒学,可它对儒学的理解,不能说是尽得精髓吧,只能说是离题万里,它所理解的儒学,跟儒学有着天壤之别。 龙傲天不是没有接触过真正的儒学,只是胆敢纠正它错误的儒生和其他学派的学者,毫无例外地遭到了暴击。 而一次次被纠正却对自己的歪解没有半点反省的龙傲天,只能说明它根本不想学儒学思想,只是借助儒学的观点,解释它的想法而已。 被这样思想教导下的龙虾人,最终会变成什么样子,苏文都不用去想。当然,苏文也清楚,龙虾人就算没有接受这类教导,也好不到哪里去,野蛮和嗜血,是刻在它们基因中的本能。 “受死吧!” 压下了伤势,生长出新螯肢的龙傲天一声怒吼。程子一行人出现的时候,他便感知到,清楚再不把苏文擒获,很可能会被苏文逃脱。 毕竟人族此番突袭,来的都是真正意义上的精锐。 哪怕没有核桃这样的大能搞事情,也需要小心对待,更不必说主宰和最顶尖的族人已被核桃牵制住,若还不快些将苏文擒获,事情很可能会朝着更坏的方向发展。 “子曰:非礼勿为!” 就在龙傲天跨出一脚,踹飞了挡在身前的金坷垃时,身前却忽然多了一个飘逸的身影。 程子轻松一句,龙傲天朝着苏文抓出的手,一下子便僵住,动弹不得。 “好家伙!” 龙傲天顿时凛然。 它可是感知到,眼前这个家伙,身上的气息,跟几千年前它撞见的儒圣,还有追随圣人的那些弟子身上的气息极其相似。 虽然程子的气息不及儒圣,可比起圣人身边那些弟子,却也差不了太多,甚至比不少弟子要强许多。 瞬间的恍惚,它险些以为是圣人的弟子再次出现在母巢之中。 但定睛一看,认出是个生面孔,便放下心来。 而且……就算是圣人弟子,他也不会太担心。 它已不是当年,面对圣人弟子,不是毫无还手之力的时候了,甚至当时也是好几个圣人弟子一起合作,才能将它镇压。 眼下不过一个……咦?! “又来一个!” 龙傲天往后缓缓退去,目光从程子身上转移到了桃高更身上。 桃高更身上的气息,更像龙傲天当年撞见的圣人弟子的气息。程子终究是在人间晋升了亚圣,气息温润醇厚,而桃高更却是归墟深处,甚至是在深渊投影这种复杂环境中破茧重生获得的。 桃高更的儒家气息,更富侵略性,博大雄厚的同时,颇有唯我独尊的气势。跟当年那些追随圣人的弟子一般,认为天上地下的学问都不值一提,唯有圣人学问才是天地至理。 当然,圣人是很反对这种想法的,可弟子们在心底悄悄这样认为,圣人也没办法压制。 “哟,这黑色的海鲜……真罕见!” 桃高更看着龙傲天发出一声惊叹,随即又好奇地一声:“可这条手臂……为何是白的?” 龙傲天怒视桃高更。 它刚刚催生出来的新螯,自然没办法跟原生的相提并论。要知道,龙虾人的外壳颜色,跟自身力量是对应的,黑色是龙虾人的最强状态,其次是白色。龙傲天催生出来的新螯肢,能够拥有白色,已是它力量强大的象征了。 桃高更自然是知道龙虾人颜色的奥秘的,只是他一半是好奇,一半却也是故意问出这话。 桃高更素来觉得,在战场上,一个狂怒的对手,远比一个冷静的对手好对付。 当然……前提是能够承受得了对手所倾泻出来的愤怒才行。 “油腔滑调,这就是人族圣贤?” 见有两位亚圣,还有众多大儒层次的超凡者落地,龙傲天反而不急着动手。 它意识到,此时只凭自己一人,是无法取得这场战斗的胜利。 只能拖一拖时间,让同族强者赶来,一起歼灭这伙不知死活之人。 而龙傲天的目标,从来都是苏文。 它认定,此时母巢中只有一个威胁,那就是能够让主宰都战栗的……猫。 对付那只猫的最好办法,是抓住苏文。 龙傲天的思维是清晰的。 “爆炒龙虾,不多放油怎么行,还得多放酱料,不然压不住腥味!” 桃高更却振振有词,看到龙傲天这模样,他冷笑一声:“是想拖时间吗,想都别想,大伙一起上啊,还想着这大海鲜请我们吃饭不成!” “……你找死!” 龙傲天怒了,大螯一挥,却是被程子一甩衣袖,架住了它的攻势。 “苏文!” 董知章和钱浩然看到苏文,大大松了一口气。 尤其是看到苏文脸色不错,两人更是满意。 “老师!” 看到董知章和钱浩然的出现,苏文也是一脸惊喜。 他可不曾想过,会在此地见到两位老师。 但此地终究不是叙旧的地方,周围不仅仅赶来了大量龙虾人,兽潮也闻风而动,无数的巨蚣从巢穴中攀爬出来,在周围形成了一个包围圈。 “不要磨蹭!” 程子见到超凡者们口中发出兴奋的怪叫,与周围的龙虾人缠杀起来,皱起眉头,大声提醒众人:“配合,要快!” 按照程子的本意,这一次来到母巢,是狠狠地干一票,就算不能彻底毁去母巢,也要将其重创,使得母巢在短时间里无法形成新的规模兽潮。毕竟兽潮数量继续增加的话,归墟最后一道防线怕是守不住了。 “好!” 许多超凡者听到程子这一番话,不再保存实力,不仅祭出了压箱底的秘术,连禁忌物连番用上,至于使用禁忌物所带来的副作用,已不再是眼下所考虑的了。 “啊啊……” 不少赶来的龙虾人发出了惨叫声。 能够第一时间赶到此地的,基本都是红色的龙虾人,在龙虾人的力量层次中,这已是高级存在,起码都是在序列五以上的顶尖力量。 但此番奔袭,程子带来的超凡者,也几乎是序列五以上的存在,少数低于这个序列的,基本都是可以相当于序列五的兵家超凡者。唯一一个例外,那就是跌了境界的应天长。 但应天长境界掉了,可身上的超凡物品和禁忌物却多不胜数,硬生生地抹平了力量上的差距,依旧耀武扬威,压着两头红色的龙虾人打。 看到应天长所施展出来的手段,苏幕遮心里暗生寒意,确定了如果还没将傀儡队伍重建起来,绝不去找应天长的晦气,哪怕眼下纸面上的实力,他比应天长强上两个境界也不去。 “苏文,为师带你先离开此处。” 董知章摸着精心修剪过的胡子,上下打量着苏文,他仍不忘说道:“困在归墟这么久,可有新作出来?等你回到书院,可得写出来让为师好好鉴赏……唔,为师素来知道你孝顺,这一段时间以来,应该写下不少怀想为师的篇章吧?” 一边说着,董知章还拿白眼瞪钱浩然。 这钱老匹夫,不当人子! 骗苏文拜师,平添个名头也就罢了,董知章不跟他计较。可钱浩然却在一整部《桃花集》上,能够加上他名头的地方都把名字给加上,这就是可忍孰不可忍了! 更过分的是,《石灰吟》可算是苏文的第一首惊艳的诗篇,可钱浩然却在编辑诗文的时候,将其排在了较为靠后的位置,这才是最不可容忍的!上面可是有他名字的! 钱浩然不以为然,呵呵笑着:“那肯定还有牵挂为师的,对吧,对吧?!” “……” 苏文忽然觉得,他之前朝思暮想的书院,此时觉得,回不回去,似乎也就那个样子。 第二百七十四章 大道囚禁 当然,这种想法也就在苏文脑海里出现了那么一瞬间。两位恩师对他的关心,他还是感觉得到……嗯,绝对是关心他个人的安危,而不是纯粹是因为写的诗文上都有这么一句“赋得某篇赠吾师”之类的魔力。 “赶紧开溜,此地不宜久留!” 找到苏文之后,钱浩然和董知章心满意足。两人都清楚意识到这里不是苏文,甚至不是他们应该呆的地方,找到苏文之后,自然想到尽快撤离此地。 “主人!” 金坷垃见两个大儒围到苏文身旁,大是警惕。只是听到苏文口称“恩师”,他才放松了一些。 看到金坷垃,钱浩然和董知章也如临大敌。两人可是清楚感知到金坷垃身上的血气对他们所形成的无形压制。哪怕有儒家的浩然正气护体,也一样感受到极大的压力。 “主人?” 听到金坷垃这话,钱浩然和董知章两人眼里都是满满的震惊,仿佛没有听懂。 “这两位是我恩师,不用紧张。”苏文应了金坷垃一声,示意他不必紧张,作出误判。 “是!” 金坷垃大声应了一句。他也不傻,感知到了两位大儒的警惕,也没有贸然接近,对着两人挤出一个憨厚的笑容,挠了挠头。 看到这一幕,钱浩然和董知章终于确信,金坷垃真的叫苏文为……主人! “这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两人眼神里都满满的不解,但此时总不能拉起苏文询问个究竟,只能把疑问压在心底。 “好小子,真是有奇遇啊!” 董知章比钱浩然更能接受不可思议之事,毕竟颜箪曾通过文印给他发过信件,告知了他苏文与生活在宁静海里的大衮交情不错。 董知章对大衮的认知不算太多,毕竟涉及大衮的资料,都是大儒以上强者才有资格与闻的,董知章晋升大儒时间尚短,对归墟的了解有所不足是理所当然的。 当时董知章也就以为,苏文不过是结交了个异族朋友罢了,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但随着来到归墟,从文灵殿那浩如烟海的资料里翻找到了大衮的资料之后,险些吓出了个冷汗。 文灵殿对大衮的定位是半神,也就是相当于人族圣人的层次,甚至要比圣人要强一些,毕竟这些古老而强大的异族,本就可以冠以古神的名头称呼。 既然能结识大衮,那苏文拥有一个序列六的异族臣属,也就不怎么奇怪了。 董知章在心里如此安慰自己。 当然,也只能自我安慰一下罢了。 此时苏文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不过是儒家贤人的层次,如何做到让一个达贡族的王者心甘情愿地臣服,董知章满脑疑问。 “主人,快离开此地!” 金坷垃此时心里一阵战栗,仿佛感觉到了大难临头的感觉:“母巢……要反扑了!” 反扑的自然不是母巢,而是主宰母巢的风巫。 意识到有许多人族超凡者强者趁着这机会对母巢发起攻击,杀死杀伤不少龙虾族和异兽之后,风巫彻底被激怒了。 祂被核桃猎杀也就罢了,毕竟对方曾经是比祂高阶的存在,此番前来带有复仇性质,祂也只能忍着,苦苦支撑。 可人族…… 除了缔造了一点微不足道文明,从中感悟到了一些宇宙奥秘,因而能踏入秘境,进入虚空的蝼蚁,竟然在此时也对祂进行冒犯! 这样的亵渎都能忍受,那还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忍受的呢! “克总!你要是再逼我……吾可就要跟你这一具分身同归于尽了!” 风巫如轻雾般缥缈的身躯与核桃拉开了距离,发出了最后绝望的咆哮。 核桃不理不睬。 祂就是想逼迫风巫走上绝路。祂是来报仇,是来狩猎,不是为化解仇恨而来的。 风巫如果能够自戕,对核桃来说,固然没有亲手猎杀那么解恨,但对祂来说,情绪上的舒缓跟实质上的利益对比起来,后者更为重要。 看着核桃不言不语,爪子却更加锋利地落在身上,风巫便确定了核桃的心意,也明白了自己的下场。 “你可不要后悔!哈哈哈……” 看到核桃的不依不饶,风巫确定这一次,祂没有了侥幸。 “那就……一起毁灭吧!” 风巫嗷叫着,瞬息之间,薄雾般的身躯散开。 “兽潮隐匿!” “吾之眷族隐匿!” 整座母巢忽然响起了风巫的平静而决绝的声音。 此时的祂,并非在发号施令,而是直接祭出了自己的无上威能,强行将母巢上的异兽族群和龙虾人强行迁徙,转移到了不为人知的地区。 “咦……” 母巢之上,正与龙虾人和兽潮交战的超凡者忽然发现,周围如潮水一般的异兽、龙虾人竟然随着一声浩渺的声音出现之后而消失不见,包括龙傲天这样的大能,转眼间就没了踪影。 哪怕强如桃高更、程子之流,也一样找不到龙虾人的下落。 “不好!离开这里!” 但此番进攻母巢的超凡者,哪一个不是身经百战,深思远虑的存在,看到龙虾人和兽潮消失不见,马上就意识到一种可能。 脚下的地方,已经不安全。 正是在这种可能之下,龙虾人才会忽然消失不见。 程子急声提醒众人同时,大袖一卷,卷住了几名修为较弱的学者,一个旱地拔葱,冲天而起。 就在程子发出警告的瞬间,众人也忽然发现脚下的地面,忽然喷涌出许多粘稠的青黑色物质,物质仿佛是活体,迅速朝众人席卷而来。 “好恶心,这是什么东西!” 尽管超凡者对地上喷涌出来的物质很感兴趣,可在程子示警之下,纷纷拔地而起,逃离母巢。 有几个反应稍慢的超凡者被黏液卷住脚踝,顷刻就拉回地面,被黏液卷住了全身。 “啊啊啊……” 几名超凡者发出惨叫的同时,身体也在快速扭曲变形,变成了一个上半身像秃鹫,下半身却如章鱼,长满了触肢的怪物。 但几位超凡者的意志依旧保持着清醒,惨叫的同时,运转力量与污染的力量对抗。然而对抗却没有分出胜负,超凡者没能从污染的力量中夺回身体的控制权,而是两种力量猛烈激荡,整个身体瞬间炸开! “孔兄!” “吴贤弟!” “翟夫子!” “……” 看到这一幕,及时逃离的超凡者失声叫了出来。所有人都明白,这些恶心的物质是什么了。 “黑暗源质!” 只有黑暗源质,才可能在这么快的时间里,侵蚀如此阶位超凡者的身躯。 在场的所有人里,恐怕也只有程子和桃高更能够无视这种力量的侵蚀。 但也只能短时间里做到。 “离开!” 程子和桃高更对视一眼,两人扑落黑暗源质炸开的地方,衣袖一卷,卷住了几位超凡者留下的超凡特性,甚至还有一个超凡者的灵魂,将其带了回来。 灵魂被救回来的是翟夫子,是个阴阳家的序列五,拥有保护灵魂的手段,身体虽然受到了彻底的毁灭,可灵魂却毫发无损。 另外的几名超凡者则没这么幸运,黑暗源质本就拥有扭曲精神和肉体的能力,几位超凡者为了不让自己成为彻底的怪物,悍然选择摧毁了自己的灵魂和肉体,不让黑暗源质得逞,所以能抢回来的只有他们的超凡灵性了。 “苏文呢……苏文呢?!” 而这时,董知章和钱浩然却厉声叫了起来,声音里都透着一丝惶恐。 金坷垃也是满脸茫然。 风巫声音响起的瞬息,他看到苏文胸口忽然出现浮现了一道金色的光芒。 哪怕他已是序列六的大佬,看到这一道金光的时候,也不得不闭上了眼睛。感知也无法穿透金光感知到苏文的状况。 等他睁开眼睛,苏文已没了踪影。下意识地跟随众人飞到半空,可不管他如何努力寻找,却看不到苏文的踪影。 没人察觉到苏文的去向,但桃高更和程子都意识到,苏文并没有被黑暗源质所袭击,黑暗源质出现之前,苏文便已从战场消失不见。 “以吾之躯……封印此境!” 而这时,一个虚无缥缈的声音从母巢四面八方响起。 众人如临大敌,不知母巢发了什么疯,接下来还会有何种疯狂的举动。 “彭……” 就在这么一瞬,母巢忽然炸裂开来,瞬息之间,化成了齑粉浪潮,朝四面八方席卷而去。 超凡者们纷纷以各种手段防御,不让齑粉尘埃落在身上。 “大道囚禁……” 桃高更脸色大变:“母巢疯了!” 有着丰富囚禁经验的桃高更,此时已经想明白了母巢的意图。 这个拥有自我意识的岛屿,竟然选择了最惨烈的办法,封印了整座归墟! 在祂的大道覆盖范围之内,会变成一座巨大的囚笼,身在囚笼里的一切生灵,若无法破解母巢的规则,就会被永恒锁死在这一方区域之中,无法回到人间。 “当年……我能囚禁你一次,今天……也能再次将你关到囚笼里……哈哈哈,你!后悔了没有……” 风巫意志彻底消散之前,一个淡到几乎难以辨认的虚影,对着一只脚踏海面的胖猫,恶狠狠地诅咒:“这一切,没几十万年,你也跑不出去,哈哈哈……” “白痴。” 核桃只是摆了摆尾巴。宁静海素来风平浪静,核桃抬眼,看了一眼头顶虚空。 “利用这白痴陨灭的力量……地支能找到剩下的子件了吧?” 核桃心里只有这么一个念头。 第二百七十五章 想法 “发生了什么事……” 看到胸口绽放的光华,苏文也很是不解。 “爹,我们来这里已经很久了,是时候回去了……” 地支则美滋滋地回应了一句。 之后它的力量弥漫,封印了苏文的六识,一股温暖的热潮,很快就席卷了苏文全身。 苏文瞬间陷入了绝对的黑暗,感知也消失不见。 “终于……” 在苏文失去意识的这么一小瞬,地支却嗷嗷叫了起来:“感谢伟大的克总,感谢星空至高无上的存在……我终于,感觉到残部的呼唤了……” 地支如果是个活人,此时恐怕会感动得潸然泪下。 从苏文被应天长扔到归墟,核桃便开始了一系列的谋划。 地支是唯一一个知晓核桃部分计划的存在,只是大部分时间里,它都只是一个执行者,并不能很好地理解核桃行为举止的奥义。 但地支最聪明的一点就是,哪怕不理解,它也毫不打折扣地执行核桃的任务,完成核桃交代的事情时候,也是尽力完成本分该做的,一点不少,也没有半点逾越,试图做出达到核桃要求以上的水准。 核桃曾表示,计划如果能够顺利完成,它可以在带苏文回人间的时候,跨越虚空之门的时候,利用虚空回廊的震荡,感知到它失落的子件的位置。 地支当然清楚,想找到失落的子件,最好的办法就是利用虚空回廊震荡,然而……这不是一件禁忌物能做到的事。 除非有更强者去做这样的事。 否则就只能通过偶遇的方式…… 这跟放弃寻找也没有区别了。哪怕在传说中宝物多如石的归墟,地支也就找到了附在谢勋身上的子件罢了。 但这一次,核桃直接给它开启了虚空回廊,地支自然能趁机得到了报酬,确定了剩余子件的大致方位,甚至部分子件落在了谁手里,都有个模糊的认知。 这样一来,找回子件的程序就变得简单,只是时间问题了。 “咳咳……咳咳咳……” 苏文感觉眼前出现朦胧的光影,顷刻之后,他忽然发现,自己竟然看到了熟悉的地方。 “这里是……报馆?” 此时他站在青山日报的院子里,正是应天长将他扭送归墟的位置。 “谁在外面?” 青栗的声音从报社里面传了出来,而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青栗便出现在苏文面前。 “师弟?!” 看到苏文,青栗也是一愣,随即兴奋地叫了起来:“你回来了!怎么回来的?!” “师兄……” 看到青栗,苏文终于放下心来,确定自己是回到了武宁城,不是去了什么诡异的地方。 “终于回来了……”他长长一叹。 跟青栗交流过后,苏文才明白,为何忽然会有众多超凡者出现在母巢之中。 归墟里面的战况,几乎每一日都会有各类消息传回地面,在各类报纸上刊发。经过青山书院半年时间里的开拓,青山日报不仅是大梁朝最大的报刊,在周边几个国家势力也有着极大的影响力。 为了获得归墟里的第一手资料,青柏可是带着十多名书院的儒士进入了归墟前线,每日将前线和议事堂的消息第一时间传回报社,因而每一日关于归墟前线战况,青山日报的新闻不但最新,也是最准确的。 “程子的胆子也太大了一些……” 想到程子竟然想来个釜底抽薪,袭击母巢,苏文背后冒出冷汗。 好在母巢出现了变故,主宰被牵制,不然程子和百家学派的精锐,恐怕都要折损在母巢之中。 “师弟进步神速啊!” 青栗最后看着苏文,很是感慨。 苏文在归墟呆了半年多的时间,去时不过是序列一的秀才,可归来的时候,已是贤人。 这还只是苏文展现出来的力量气息。 苏文能瞒得过大部分人,可在青栗眼里,他藏匿起来的文脉,却是一清二楚。 “还是有点小遗憾……” 苏文苦笑一声。 按照计划,他本想在归墟晋升了史家序列二再返回人间,但计划赶不上变化,也就只能这样了。 “人间之事,哪有所有事情都能如此圆满的……” 青栗举起了酒杯:“庆祝师弟归来,以后咱们青山书院,可就靠你扛了……” “啥?” 苏文一听这话,却是有些发呆,都不敢接这一茬。 书院的扛把子是山长钱浩然,哪怕钱浩然去了归墟,也还有董知章……哦,董知章也在归墟之中了。 但书院终究还有许多名师宿老,更有青松、青柏之流的师兄,不仅学问造诣高深,超凡力量也能服众的,什么时候能轮到他话事? “是这样的……” 青栗轻松说道:“师弟你可能不清楚,就在你回到之前,青松师兄就给我发回了消息,说归墟被一股禁忌之力封印住,除了文印信息能交流,人员只能进去无法离开,根据议事堂推断,可能是程子一行人猎杀了母巢主宰,主宰不甘心引颈受戮,最终将自身化为了大道囚笼,锁死了归墟。” “呃?” 苏文闻言,脸色大变。 大道囚笼是什么,苏文不甚了解,但听青栗的话,他能听出事情的严重性。 只是……青栗似乎并不是很紧张的样子,这算怎么回事? 只听青栗淡定说道:“事情听起来很糟糕,但好在物资还能送进去,里外还能有所交流,百家学者是何等聪明,肯定能设法打开大道囚笼,无须担心……” 苏文点了点头,狐疑地看了青栗一眼,既然如此,书院凭什么由他扛呢…… “是这样的……老师把书院里大部分的先生、有点能力的师兄弟都带到了归墟里去了,整个书院,说来惭愧,留在外面最能打的可能就是我了……唔,仲温可能稍微比我强上一丢丢,可这家伙前两年弄坏了文印就没再修过,所以联系不上他回来……” “……” 听着青栗这一番话,苏还是无法理解青栗一番话的意思。 “咳咳……师兄我是很能打……”青栗抖了抖健壮的身躯。 苏文点了点头。 半年不见,苏文越发感觉青栗身上散发出来的文气凌锐逼人,弄不好青栗也已晋升大儒了。 “但是……师兄我从来就不是什么读书的料子,教书育人实在为难我了。”青栗笑了起来:“加上还有报社的事务处理,现在整个书院都处于放养状态,这些家伙缺少了管教,怕是荒废了学业,将来怕是要坏了书院的名声。” “原来如此……” 苏文松了一口气。 不就是教学生嘛……这个他可是专业的,在母巢的时候,他的教学水平,从龙傲天到小龙虾,都是一致给的好评。 就怕学生们不服他。 “这就多虑了……” 青栗又笑了。 苏文的名气,经由桃花宴发酵过后,加上青山日报的刊行,这半年时间里,早已名满天下。 只是苏文自己却没有感受到半点而已。毕竟过去的半年时间里,苏文都在暗无天日的归墟中生存,与外界基本断绝了联系。 “都过去半年了……” 苏文却认为,一个人的热度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淡去消失,但青栗却表示苏文所想确是多虑了。 超凡者可以凭借文印交流,天涯海角,不过瞬息之间就能联系,可普通民众,承担不起文印消耗的文人墨客,获得消息的速度却很慢。 苏文以为自己没了热度,书院里的学生可能都忘记了他是谁,可对青栗来说,苏文的文名,其实方兴未艾,书院的学生跟远方亲朋好友书信联络时,还是会交流此事,探讨苏文的诗篇诗句,互相唱和。 “既然如此,那就这样吧……” 苏文最终点头答应了下来。他很清楚,青山书院之所以会倾巢而出,正是因为他深陷归墟,钱浩然和董知章为了救他,才会动用如此众多的力量。 这样一来,青山书院在归墟议事堂中才能拥有更大的话语权,在救援的时候可以发挥出更大的力量。 而如今,青山书院绝大部分的力量都困在了归墟之中,也该他为书院付出一点微不足道的贡献了。 “归墟被封印之后,各大学派和王朝之间是什么反应?” 闲聊之中,苏文发现自己看似是瞬间回到了地面,但实际上却存在一定的时差,他丢失了整整一天的时间。询问地支的时候,地支表示,这是因为核桃留下的阵法过于强大,瞬间将苏文从大道囚笼中撕破的时候产生的冲击太大,担心苏文承受不住,所以地支临时变动了一下,将传送过程变慢,最终将苏文无损地带离了归墟。 代价便是多花了一天时间。 “有点混乱,但不至于失控,各大学派还好,去的这一批人,平时在地面也大多是躲着修炼不见人的,影响不大。但各大王朝,还有一些游走灰色黑暗区域途径的超凡者,不是很老实。” 苏文微微点头。 各大学派对俗世王朝的干涉是强大的,平日里没少与王朝势力斗智斗勇,但此时学派中缺少部分力量,短时间里无法回归地面,被压制的各方势力,必然会有些想法的。 第二百七十六章 没污染 各方势力有想法是正常的,只是目前也就只是有想法而已。 毕竟谁也不知道,归墟会被封印多久,万一有人想趁着这时间里重新划分超凡者的势力范围,正搞得热闹的时候,忽然归墟打开,征战归墟的超凡者能够正常进出,那可不是尴尬那么简单,必然是你死我活的战争。 毫无疑问的是,在这种时候试图搞事情的,往往是处于弱势的一方,背后的伎俩一旦被识破,结果可想而知。 所以各方都在等归墟的最新消息,不管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只是暗流却已在涌动。 “老板……你回来了!” 回到书院的精舍,咕咕兴奋大叫着飞出来,给予苏文热情的拥抱。 苏文不在的半年时间里,咕咕的体型增大了将近三分之一,神采奕奕,力量似乎也强大更多。 看到这一幕,苏文就知道,他不在家的半年里,后山湖里的鱼,估计都被它祸害得差不多了。 只是苏文没看到桃夭。 自他去归墟之后,桃夭最初也是打定主意,去归墟寻找苏文的同时,寻找重返序列五的机遇。 但不知为何,桃夭并没有去归墟,而的选择了北上,去了与柔然胡人对峙的最前线。 青栗给的解释是桃夭看到了重返序列五的机会,经过取舍之后,最终去了战争前线。 苏文得知这个消息,倒是有几分怅然,但他也是明白,在战争前线,桃夭有更多晋升机会,在归墟则不然,桃夭所作所为,是最明智的选择。 孙野侯和张?得知苏文归来,更是兴奋不已。 半年时间过去,孙野侯也从秀才晋升到了贤人,而张?坏了文脉之后,重修墨家途径也的获得了成功,进步神速。 张?的性格也更契合墨家的超凡途径,也是在半年时间里,从文脉崩裂到了墨家序列二。 当然,张?晋升神速,离不开青山书院、桃夭的帮忙。 除此之外,还有一股令苏文意外的力量也帮了大忙。 “强抢民夫”的许家,在张?晋升“商贩”序列时,给了张?许多助力,帮张?做成了几笔交易,最终让张?轻松晋升了墨家的序列二。 张?前去感谢的时候,许家的管事则表示不用谢,都是看在他跟自家未过门的姑爷是好友份上,应该帮忙的。 听到张?的转述,苏文有些毛骨悚然,没想到许半城竟然还不死心,想招他入赘呢。 好在如今的他也不是随意可以拿捏的软柿子了,自家不愿意,许家虽是计然家巨头,可一样奈何不了他。 “你这可就错了……” 精舍小院里,张?拿起酒壶给苏文添了一杯小酒,不紧不慢地说道:“这是许家大小姐帮的忙,许半城已经不在武宁城了,据说是跟随程子去了归墟。” 苏文想了想,的确发现程子率超凡者攻打母巢的时候,他的确看到了许半城那健硕如山的身躯。 “许小姐对你还是有情意的……” 张?夹了颗蚕豆下酒,感慨两声,说道:“要不你就从了吧?” “……呵呵,要不你试试?” 苏文皮笑肉不笑的一声。虽然苏文没见过许慕容,可她的名头却听说了不知多少次,自然退避三舍,敬而远之。 “别别别……我这小身板,可架不住大山!” 张?连声拒绝:“你们懂我的,自从伤了文脉之后,就有了旧疾,体弱多病!” 只是这话苏文和孙野侯听到的时候,便深深地鄙视他。 墨家超凡者可是相当注重体魄锻炼的,加上不时要打造工具和出城做一些买卖,风吹日晒,原本白嫩虚胖的张?,已成了一个一身腱子肉,五短精悍的汉子。这样的一个壮汉,说自己体弱多病,自然是胡说八道。 孙野侯更是清楚,这半年时间里,张?流连烟花柳巷的时间更多,孙野侯劝说他的时候,这厮便说太过思念苏文,心有优思,无处排解,只能去找小姐姐畅聊心事,还想拉孙野侯一同前去。 然而自从胡小倩一事之后,孙野侯心理阴影还没散去,对张?的邀请自然的拒绝的。 批判了张?几句,孙野侯便叹息一声:“前日我看到许府的马车出行,就是许大小姐的车驾,已经从三匹马变成五匹了,那五匹马也怪可怜,从许府到城外,就口吐白沫,举步维艰了。” “这……” 听到这话,苏文便一阵恶寒。 如此说来,许家大小姐怕是胖成一座小山了,不然哪用得着五匹骏马拉车,总不能说是为了彰显身份吧! 张?听了这话,也再不把话题往许家大小姐和苏文身上靠拢,而是仔细询问起了苏文在归墟的遭遇。 面对两位好友,苏文自然是无话不谈的。 听到归墟中超凡强者多如狗,序列六的大佬遍地走,两人满心憧憬。 但憧憬归憧憬,两人却是知道,眼下的归墟,可不是他们所能去游历的地方,更可怕的是,眼下归墟,活人跟物资是可以送进去的,但想从里面出来,却是绝无可能。 “对了……”苏文忽然想起一事,把酒杯往桌面一放,凝神说道:“关于核桃……你们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 “嗯?” “呃?” 张?一脸惊讶,而孙野侯却表情紧张,但又想假装自然的样子。 只是苏文询问起这个问题的时候,实在过于仓促,孙野侯都没能细想推诿之词,便只能支支吾吾,做个样子了。 “别装了,核桃还在归墟呢,要不是它,我也回不来。” 当然,如果不是因为核桃,他也不用去母巢那一遭,见识到了《抡语》这样的学问。 “发生了什么事……你倒是说啊?” 张?努了努嘴,示意孙野侯先说。 “你都知道了,问来干嘛……” 孙野侯并不是很想回忆起那天夜里,核桃展现出来的暴虐模样。 尽管那晚之后,孙野侯对核桃有了更讨好的举动,但之前纯粹是因为觉得核桃长得可爱好玩,想撸猫,可后面纯粹是因为恐惧害怕,本能地想讨好核桃,不要遭遇公孙植那般下场——尽管他确信,核桃是不会这样对他的。只是见过了核桃的力量之后,再也无法将其视之为一只软萌可爱的小猫了。 一连喝下了五杯酒,孙野侯才回忆起当晚被追杀的场景,张?倒是很兴奋,终于明白,那晚遭遇的神秘大佬,竟然就是核桃。 “这猫哪里来的?” 张?最后奇怪地问道。 只是这个问题,不管是苏文还是张?、孙野侯,心里一样没有印象。 但既然意识到了核桃的神奇之处后,三人也就没计较核桃的来历了。 毕竟这么神奇的存在,想知道关于它的奥秘,难度可想而知。三人聊了一阵核桃之后,便换了话题。阔别半年,三人之间能说道的事情着实不少。 “归墟这等秘境,真是令人神往,有机会一定要去看看……”最后三人都喝得半醉,孙野侯无不感慨。 苏文听到这话倒是感慨万千,心道归墟不知何时才能开启,对陷落归墟的超凡者充满了担忧。 最后三人在院子里东倒西歪,沉沉酣睡过去。 “爹……你醒醒!” 苏文一睡着,就听到地支的声音响起。 瞬息之间,苏文便从半醉中清醒过来。 然后他看到自己已经坐在了那张巨大的长桌尽头的位置上。 而核桃盘在了他随手就能摸到地方,发出低声的鼾鸣。 “核桃?!” 看到核桃就蜷缩在身边,苏文想都没想,便伸手摸了一下。 核桃伸出爪子,搭在了苏文手上,将他的手轻轻摁了下来。 而这时,苏文也看到,核桃的爪子上似乎多了几道细密的血痕,身上的皮毛也多处脱落,皮色不像之前那么光泽。 “发生了什么事?” 看到核桃这疲惫的模样,苏文大吃一惊。 “没事……”核桃自然是不会跟苏文说话的,全靠地支在一旁翻译核桃要表达的意思。 “母巢中的主宰……被核桃大人击败了!” 地支声音都在战栗。 它可是在母巢里呆了很长的一段时间,掌控着母巢的风巫究竟有多厉害,地支可是一清二楚。 在那一段时间里,地支基本全程保持着装死状态,就是生怕风巫对它起了心思,抓去吃掉。 要不是确定核桃就在母巢中,不会不管它的生死,地支早就崩溃了。 然而风巫再厉害,最终还是成了核桃的猎物,如何不让地支激动万分。 “……好吧。” 苏文看着核桃鼓起的肚子,心里有所感想。 核桃可是公猫,自然不可能是怀孕了,只有一种可能,肚子是吃撑了的。 至于吃了什么……苏文不用脑袋也能想清楚。 “哐当!” 核桃尾巴一扫,一个破烂的袋子便掉落一旁。 “爹……这是八份文气精华……核桃说,拿它去晋升史家序列二!” “喵……” 核桃睡梦中叫了一声。 地支赶紧翻译道:“只要混合一下就能直接当秘药用,已经调配妥当了,都是母巢力量精华转化的,没污染!” 第二百七十七章 大比 听到地支这话,苏文心里有不小的感动。 仓促离开归墟,苏文已经做好史家超凡途径注定坎坷的事实。 但他心态还是平和的,毕竟史家途径的超凡者,原本就要比其他超凡途径更难,而苏文能够晋升为史家超凡者,本就是意外之事,如今累积的文脉也不少,假以时日,序列二是跑不了的。 只是史家序列二之后的序列,难度必然会比在归墟谋求晋升更大。 但所有的超凡途径,在正常世界里谋求晋升都是充满难度的。只是史家超凡者是要将各家超凡者的经历,经历了数次之后,汇聚了足够数量的文脉才能开启晋升仪式。 按照任正安的说法,如果不是天资卓越之人,选择了史家途径,那跟自毁前程没有任何区别。 其实苏文觉得,光是“天资卓越”,超凡者想挑战成为史家超凡者还是远远不够,起码是天之骄子,位面之子这样的幸运儿,才可能踏入史家超凡之后,顺着这条道路走下去。 而此时苏文却赫然发现,自己似乎可以归纳到这类幸运儿之中。 核桃给的文气精华,其实就是调和妥当的各家序列二精华,每一份都对应了某途径序列二的全部能力。 服用之后,实际相当获得了对应序列二的能力。 当然,比起晋升序列二,这属于取巧。 但对史家超凡者来说,都希望有这种取巧机会。 他们修炼其他途径的超凡者力量,不是因为希望博取众长,而是没有办法,只能用大浪淘沙的办法,积累文气,开拓文脉,不像苏文这般,可以不劳而获,坐享其成。 当然,苏文在此之前,已经通过自身的努力,得到了儒、兵、法,道等学派的对应序列能力,基础更为夯实。 实际上,看到核桃提供的文气精华,苏文还有点犹豫。 他觉得自己依靠自己参悟,觉醒文脉的方法似乎更好,毕竟通过服用秘药的办法,获得对应文脉的确快捷,可却失去获得对应序列的秘术能力,有点吃亏的感觉。 他宁愿多花点时间去晋升,也不愿在仓促获得更高序列的时候,舍弃了基础的秘术和能力。 他很清楚,这些秘术能力,才是超凡者强大的基础,光有高大上的序列,作用其实并不大。就如苏幕遮,他就是序列六的乐家大佬,可是乐家的秘术和能力都相对稀少,面对其他同序列,甚至稍低一些的超凡者,都要吃亏。 更不用说面对还处于序列六状态的应天长了。 “可以自行感悟的!” 梦境之中,地支对苏文的想法是一清二楚,生怕苏文一时糊涂,拒绝了核桃的好意。 它可比苏文清楚,核桃一旦给予好处,怎么可能会不考虑利弊,苏文的担忧,核桃只是顺手就解决了,根本无须纠结。 “找个机会……晋升吧。” 核桃忽然从沉睡中醒过来,朦胧地盯着苏文看了一眼。 只看到这朦胧的眼神,苏文顿时明白了核桃所要表达的意思,马上答应了下来。 而顷刻之间,苏文发现眼前的画面开始崩碎,他从深沉的梦境中,很快就苏醒了过来。 “这两憨货……” 看到趴在院子里睡得东倒西歪的孙野侯和张?,苏文将两人拖回了房里,自己则梳洗过后,去了书院学堂。 说来惭愧,自从搬到书院之后,苏文反而极少时间去学堂上学,整个青山书院,他也就只有藏书阁经常光顾。这倒不是苏文偷懒,而是因为诗名在外,去学堂总会引起骚动,不少先生总希望苏文能在课堂上赋诗一首,最好加上他们的名字,而学生们没先生们那么幼稚,他们都是直接动手,要么让苏文在衣服、书籍上签名留念,要么就干脆动手撕扯苏文的衣服、抢夺苏文的书卷,美名其曰这是拿点留念品。毕竟都是读书人嘛,这都是雅趣之事,都是美谈,至于对才晋升秀才的苏文带来多大的心理阴影,没人在乎。 有了两次这样的遭遇,苏文便绝了去学堂听课的心思。身为钱浩然的爱徒,他的身份本就跟其他先生差不多,加上有钱浩然的小灶,听不听课,也不会有人管。先生们也是有自知之明,觉得自己的水平不足以教导苏文这样的天才。 不过苏文被送到归墟之事,书院也没有封锁消息,钱浩然甚至借机大肆宣传,不仅青山书院人尽皆知,天下各大学派也通过《青山日报》得知了这个消息,义愤填膺。 程子也借此舆情,团结了各大学派,压下了一些反对声音,与文灵殿的谈判取得了更多优势,最终接管归墟的时候才那么顺利,整个过程,除了应天长这些能直接从归墟获利的成员,文灵殿其他高层基本都满足了程子提出的要求。 眼下青山书院由青栗暂代山长一职,而苏文归来之后,便直接领了个副山长的职位。 他不知道,眼下青山书院的山长、副山长是整个天下最年轻的,虽说是暂代的。 苏文的课程也很快安排了下来,每三天授课一天,其中上午讲《春秋》,下午说《孟子》,上的是公开课,只要愿意,谁都能旁听,而且短时间里,不接收门下弟子。 这倒不是苏文嫌麻烦,而是苏文觉得自己学问水平还不足以招收门下弟子的程度,免得误人子弟。 苏文都没想到,自己开设的课程竟大受欢迎,原本只要了一个小课堂的他,第一节课的时候便来了书院大半学生,不得不挪到了书院的礼堂进行。 而在书院学者和学生的请求下,苏文最后还答应开设一门课程,专门讲解诗词歌赋。但苏文却咬牙坚持,这门课程休想一日一课,也不是三天一次授课,而是十天开讲一次,一次半天。 不过得到苏文如此答复,书院上下,师生们无不欢欣鼓舞。 苏文其实不明白,这些师生为何要如此热情诗词歌赋,大部分人想写一首牵引文气的诗词其实很难,想借此道获得超凡力量的可能,远不如揣摩圣贤篇章收获所得。就算他能给众人讲解诗词韵律,但说实话,辞藻再华丽,堆砌出来的韵句也不如随心所感,心神合一写下的文句更有灵性。 “师弟,看到没有,你在书院是很受欢迎的……” 苏文第一次授课,青栗也百忙中抽了时间回来听了一阵,对苏文讲解的《春秋》十分满意。 青栗在青山书院,便是天才一类的存在,哪怕钱浩也认为,自己年轻时都没有青栗有灵性,对圣人经典的把握十分符合圣人的心境,大道可期。 但青栗对《春秋》也一样有着无处下手的感觉,无法从经文中揣摩出多少所谓的“微言大义”。 然而苏文对此却似乎毫无难度。 翻开《春秋》,苏文便从隐公元年的“元年春”三字开始解密,从为何《春秋》开篇为何不书“隐公元年春”,隐去了隐公年号的“大义”开始阐发,一段段被岁月扭曲的历史便浮现在学生面前。 当然,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听得到苏文所解析出来的历史,只有少数已是超凡者,或者文气积累足够的学子能听得到苏文所阐述的内容,但大部分人多少也能有所收获,积累了更多文气,朝超凡者方向进一步发展。 至于书院里的先生们,则听得如痴如醉。 许多先生甚至听完之后,私底下唏嘘:“苏先生学问高深啊!什么董知章的学生,董知章能教出这样的学生?!……我看苏代副山长的《春秋》水平,远在董匹夫之上!” “就是……真是遗憾呐,那一天我也察觉到武宁城有斐然文气腾升,就是吟诵诗篇太入神,没走那么一遭,便宜了董匹夫!” “算了吧,就算没有董知章那厮,你们几个好意思拉下脸认苏先生为弟子?” “哼哼哼……你这就不懂了,学无分先后,达者为师,但是这辈分嘛……也是要讲究的……你一个回字都不知六种写法的人,有什么资格说这话……” “放屁,回字分明只有四种写法……” 苏文跟着青栗往后山走的时候,还是能听到书院的先生们的议论。 “还有一件事,需要处理一下……” 青栗将手里的《青山日报》递给了苏文,说道:“马上就是抡才大典了,我们青山书院也有不少学子通过了乡试,马上就得到大梁城会试了,你得多费心。” “抡才大典?” 苏文展开报纸,看了头版头条,正是青栗所说的内容。 大梁朝的科举考试也是三年一次,只是名头叫“抡才大典”,让苏文觉得颇为陌生而已。 而大梁朝的抡才大典,也跟八股考试不一样,所考内容五花八门,科目众多,而且还有武试。这也不奇怪,毕竟能够参与抡才大典,并且能够取得会试资格的,基本都是超凡者,最终考核,加入了超凡者特有的考核项目也是理所当然的。 “可惜师弟回来迟了一些,不然还能去参加大比,拿个头名,不在话下。”青栗很是遗憾地说道。 第二百七十八章 不容易 青栗也想去会一会这抡才大试。 可大比开始的时候,他已是青山书院的暂代山长,这样的身份去跟一般士子比拼,这是欺负人呢。 可苏文不一样,加入青山书院还没到一年时间,年龄也不大,比起绝大部分参加抡才大典的士子年轻太多,轻松夺魁不在话下。 只可惜苏文错过了时间,不然必然能大放异彩。 苏文只是淡淡一笑。 他的志向不在朝堂,抡才大典这类比试,对他来说无足轻重。他并不需要一个状元或者榜首的名头增添光彩。 “再说了……我已在内厂有职务的,走朝堂路线也不合适。”苏文最后笑着说道。 “这算什么……若你不想要这个身份,师兄明天就去找南宫……他会听的。” 青栗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多为难的事。他虽然还打不过南宫,可此时他代表着青山书院,他的要求,南宫必然得重视,甚至此时的青栗,说话要比钱浩然还管用。 毕竟钱浩然还是愿意跟内厂进行谈判、交易和妥协的。可青栗不一样,眼下正处于敏感时期,当他向南宫提出要求的时候,内厂首先要考虑的不是讨价还价,而是要考虑青栗所代表的书院,在内厂面前说话管不管用,有没有得到应有的重视。 “算了吧……” 苏文自然懂得其中道理,轻轻摇头说道:“有个内厂身份,没什么不好的,现在也是光拿钱不干活,挺好的一份差事。” 消失的半年里,内厂依旧每个月按时给他发放俸禄和补贴,南宫甚至还给他提了两档薪水,已经是白银二十五两一个月了。 只是现在的苏文,对这几十两银子不放在眼里了。 《青山日报》的股份,每个月至少能给他带来三千两银子的收入,这还是报社处于扩张状态的利润,若等青山日报的各地网络点铺设完成,利润的回报率肯定会更加惊人。 消失的半年里,苏文在钱庄的账号里,已经安安静静地躺着超过二万两银子,拥有如此多现银,在江南道这种富庶之地,也算是个小小的富家翁了。 当然,几万两银子,相对于普通人来说的确是一笔巨款,但对超凡者来说,却不算什么。 随便一种低序列的超凡材料,都数十上百两银子才能买到,随着序列的提升,材料价格是几何级别翻倍的。 到了稀罕的材料,那已经不是金银能够购买得到的了,只能用材料或者秘药,或者秘术和超凡物品进行兑换,若真有人愿意以货币交易,一件像样的材料,动辄数十上百万的银子,往往还是有市无价。 “对了……还得回内厂报个到。” 要不是跟青栗聊起内厂这一层身份,苏文险些都忘记了自己还有这么一份工作。 “去吧,你要不想继续挂内厂的身份,直接跟南宫说也是没问题的。” 青栗最后如此说道:“如果他胆敢说个不字,师兄再去跟好好讲道理……让他清楚师兄的名字是什么意思……” “不至于,不至于……” 苏文连声苦笑。 不过青栗这话一说,苏文倒是想到,青栗的名字竟然还真大有深意。 青松、青柏、青栗。 这三位师兄的名字,其实都出自《论语》。 当时鲁哀公问宰我土地神社该用什么做神主牌位,宰我回答道:“夏后氏以松,殷人以柏,周人以栗,曰:使民战栗。” 而钱浩然取名也很符合这三位师兄的性格,青松品性恬淡,优雅平静,青柏性格挺拔,内敛刚毅,而青栗性格部分像青柏,但更多时候凛然严苛,直率逼人,对书院弟子要求极高。许多师兄弟敬重青松,效仿青柏,却害怕青栗,便是这个缘由。 但苏文对这三位师兄的感觉却非常不错,三人对他素来照顾,哪怕在青栗眼里,也挑不出半点毛病,是个儒家大道上的圣贤苗子,呵护还来不及,哪舍得责备。 …… 新建的内厂,富丽堂皇,没有最初苏文见到时的破烂阴森之感。 南宫可没有官不修衙的想法,既然常驻江南道,他就没打算委屈自己,从内厂的小金库里划出一大笔预算,大兴土木,建造了一座富丽堂皇的衙门,比起刺史府还要大上几倍。 内厂后花园里,南宫一脸满意地打量苏文,叹息道:“回来就好……没想到短短半年时间里,你成就竟这么大,早知如此,我也应随程子他们一同前往归墟,寻找机缘。” “侥幸而已。”苏文谦虚说道:“要是运气差一些,怕是回不来了。” “是啊……归墟战况,不算乐观。” 两人没聊几句,话题便转回到了归墟。 南宫自然没有放过大好机会,询问了苏文许多关于归墟里的见闻,听苏文提及里面序列五、序列六的超凡者遍地都是,神色也不禁动容。 说起归墟里的战况,反倒是南宫更加清楚。 毕竟内厂也有不少人随程子远征归墟的,而青山日报得到的消息是从议事堂得到,内厂的探子却分布归墟各处要塞,每个时辰都会将各处战况反馈到内厂。 身为内厂巨头,不管身在何处,自然能直接了解渠道信息。 主宰封印归墟之后,兽潮先是暂停了三天,然后新的兽潮便更加疯狂地席卷各处要塞,无数异兽不要命地攻伐,试图用海量的异兽去换取超凡者的性命。 不过在程子和众多高序列超凡者的守护之下,兽潮止步于最后一道防线,经由数位亚圣层次的超凡者出手,构建了一座铁壁阵法,硬生生地阻挡了兽潮的推进。 而阵法壁垒之下,兽潮扔下的尸体,就堆砌了十几丈高,连绵数十里,光是清理异兽遗弃的尸体,都是一项大工程,处理不及的尸体腐烂之后,最终还出现了几次瘟疫,好在超凡者体质极好,又有大量医家超凡者坐镇其中,及时开发出了对症的药物,不然损失可能更为惨重。 也有许多超凡者在一场场的厮杀中突破,晋升到了更高序列。 正是一个个原本已经走到力量尽头的超凡者的提升,让被封锁的大军看到希望,才稳住了军心。 只是目前来说,主宰的大道囚禁,依旧没有办法破解。 “现在的归墟,已变成了一座牢狱……人和物资能够送进去,却半点都带不出来……还好援军和物资还能进去,不然里面怕是乱成一锅粥了。” 南宫感慨一声。 苏文深以为然。 “长期下去,也不是办法,名门正派的明面势力,基本都投入了归墟……让很多人起了平时不敢有的想法,三五个月内,各国朝野必有骚动,希望不会演变成不可收拾的地步……” 南宫跟青栗有着同样的担忧。 “大梁朝……应该没事吧?” 苏文小心地问一句。 大梁皇帝可是个强势皇帝,就连钱浩然这样的家伙也被他逼得三十年如一日地待在书院后山,朝廷里虽然法家、杂家大行其道,可推行的政令,基本都是皇帝自行制定的律法,各大学派都遭到明显的打压。 如今大梁朝境内的名门超凡者几乎抽空,对姬长歌的掣制力量更小,不管推行什么政令或变法,难度也就更小了。 “谁说没事……” 南宫扯了扯嘴角,冷笑一声:“陛下喜欢霸道行事,可是从来霸不可久,之前还有大贤辅佐,规劝,不至于出大纰漏,改革能够相对顺利进行,可当这些贤能之辈去了归墟,那么留在庙堂里的那些尸位素餐之辈,可就迎来了机会,到底会闹出什么样的乱子,现在也不好说……” 苏文蹙了蹙眉,凝神说道:“不至于吧?” 在苏文眼里,大梁皇帝算得上是个明君了,之前所推行的种种政策,也很符合时代的潮流,尤其是姬长歌不止一次说“士农工商,一视同仁地”这样话,让苏文觉得姬长歌是个有远见的君主。 更不用说姬长歌早已推行士绅一体纳粮,免去人头税、奖励农耕,支持工商之类的种种举措,更是有一段时间,让苏文觉得大梁朝的皇帝,弄不好跟他还是老乡。 只是还没见到姬长歌之前,苏文都不敢确定。 但他猜测,可能性不大,不然以姬长歌所掌握的资源,在这神奇的世界里,早就该走上另类的技术社会了。 “怎么不至于,陛下是明君不假,可大梁朝的官吏,大部分是不认他那一套的,阳奉阴违的事没少做,那些嘴巴喊着拥护变法,私底下却丑化、扭曲和抗拒变法的官员,多不胜数。” “好吧……” 苏文重重叹气。 他自然清楚,变法肯定要触犯既得利益者的利益的。在什么时代都一样,既得利益者,往往就是朝堂里声音最响亮,位置最高的那部分人,然后往下整个体系,大大小小的官吏,都从体系中得利。 而变法,是从他们的利益里分割部分,甚至是拿走他们的利益,他们如何能拥护变法之人,哪怕这人是当今皇帝! 第二百七十九章 有利选择 两人探讨了皇帝陛下的“新政”一阵,最终话题转到了内厂内部。 苏文得知了柳三刀的近况,因为柔然人一直屯兵边境,北地一直处于高压状态,因而柳三刀也调往边陲,负责刺探柔然人的军情。 至于颜朵和顾清臣,两人都已离开了武宁城。 顾清臣是跟随武将家族的长辈北上,加入了守军,而颜朵则调回了大梁城,如今在内行省当行走,虽然品秩相同,但实际上在内行省和江南道,两者地位根本没有可比性,算是升职了。 “阴阳家的人,素来不喜掺和政务党争,所以升迁不会有人故意下绊子。”南宫最后还解释了一句:“你要是缺少教学的老师,我可以教你。”颜朵之前都是苏文的武术老师,后来桃夭、青松师兄们都有教导。 “这点小事,哪敢劳烦大统领……”苏文却是笑了:“最近青栗师兄教我近战技巧,防身已经足够了。” “……青栗啊……” 听到这个名头,南宫神色复杂,似乎有些许纠结,随即他便摇头叹息:“你说……钱浩然这老小子,天赋平平无奇,怎么就能教出你们这些一个个妖孽?” “……” 南宫这话着实有些犯忌讳,苏文可没办法接。但想到南宫的身份,苏文也觉得对方也不是故意在他面前羞辱自家老师。 仔细一想,苏文也觉得南宫的话大有道理。 从青松到青栗,都是天才般的存在,年纪轻轻,修为其实都与跟钱浩然差不多达到了相提并论的层次,只是思想境界,稍微差那么一些。 这是时间积累问题,同样是,也因为更加年轻,这几位师兄日后在哲思上的作为,有可能远在钱浩然之上。 但是吧,仔细一想,苏文便觉得,南宫没提及的颜箪、仲温师兄,苏文觉得也差不到哪里去,对比颜箪和青松,苏文觉得,两人的水平应该处于相近水平,谁高谁低不好说,但差距很微弱。 “只能说的青山书院的风水太好了……”苏文在心里感慨,这一刻有顿悟阴阳家的望气之法的可能。 “如今你已晋升了史家超凡者,不管你想留在青山书院,还是准备入朝当史官,都得先去一趟大梁城,见一见陛下。” 南宫话题一转,正色说道:“陛下肯定是希望你留在京城,毕竟对皇家来说,史家不仅仅是记录古今的学者,更是凝聚王朝气运,存续王朝命运的关键,格外重要的。” 苏文微微点头。 南宫这番话他是明白的。 晋升记录者之后,他就明白为何诸子百家,各大王朝对史家序列如此重视。 史家能够锚定时间,解开尘封往昔的秘密,不过是其中的职能,对做学问的学者来说,这是无价之宝。 但王朝更注重的是传承和正统。 随着时间的推移,往昔会被遗忘,只有少数超凡者和真正重大意义,被锚定在时空中的重大事件才会被记起,绝大部分发生的事情,终究了无痕迹。 哪怕王朝传承,除了开国始祖的名字可能被后人记住,其余君王一旦逝去,用不了多久就成了故纸堆里的一个个陌生符号,而能读懂这些符号的人,只会越来越少。 能够解读这些符号的学者自然不少,但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正确解读,并且能够站在公正的立场解读。 史家可以。 史家不但能记录,能解读,而且还能将这一切传承下去。 一个王朝,史家的存在,是王朝传承和正统的确认的最终认证。 而消灭一个王朝的标志,也是对方的史官表示了投降,并且愿意交出王族记录,而对一个王朝最彻底的毁灭,不是杀死所有王族,而是将能够解读这个王朝历史的史官给杀死。 这意味着,能够记住这个王朝曾经存在过的人和证据不复存在,用不了几百年时间,曾经辉煌过的王朝,就彻底消失无踪,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 “马上就是抡才大典了,我会跟去大考的学生一起去京城一趟。”苏文如此回应南宫。 “那就好!” 听到苏文的回答,南宫顿时满面红光,一拍大腿:“这样一来,在陛下那我就好交差了!” “???” 听到南宫如此语气的话,苏文忽然感觉,自己是不是答应太爽快了?难道不去见皇帝,其实也可以的? 看着苏文投来的疑惑眼光,南宫讪讪笑了一声说道:“其实吧……如果你不愿去大梁城,那陛下就只能来见你一面了……只是你懂的,现在陛下遭到的各方压力很大,离开大梁城不是什么好事,至少眼下不是……如果你又在这里,唔,我说的是青山书院里拒绝他的话,陛下受到的压力,可能会更大……” 苏文咀嚼着南宫这一番话,认真思考了好一会,才明白南宫所表达的意思。 当今皇帝陛下手段雷厉风行,风评不佳,“刻薄寡恩”用在他身上,都算是赞美之词。由此可见,他在朝廷各方势力眼里,是多么神憎鬼厌的存在。 如果离开了京城,各类反对他的势力,必然会借机生是非,就算皇帝能掌控局势,可终究还得耗费心血去收拾烂摊子。 这还只是必然会发生的事。 真正的打击是,皇帝陛下压制青山书院数十年,可因为一个史家超凡者,却不得不亲自来到青山书院,这意味着陛下对青山书院的低头,与钱浩然三十年的博弈,最终以皇帝低头结束,必然重创皇家威严。 这还不算。 如果苏文拒绝了入朝为官,那几乎可以算是青山书院狠狠地往皇帝脸上一巴掌,到那时候,皇家威仪扫地,会引发什么样的动乱,难以估量。 看起来这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背后所能引发的故事,却何其之多。 但如果苏文主动去京城觐见,不管最后苏文留下还是离开,皇帝都能保存颜面。最差的收益,也是苏文主动觐见,保存了王族颜面,如果苏文能够担任史官,那更能为皇帝壮一壮声势,一石多鸟。 “放心,老哥我不会亏待你的……” 南宫心情很好,伸手到怀里猛掏,最终拿出了一方叠成一块的旧布:“这是庆祝你从归墟回来,晋升为史家超凡的贺礼。” 苏文接过一看,发现竟是一幅帛画。 “这是咱们大梁朝第一任史官,也是画家途径的司马牛先生的遗物,你可要小心收好。” “禁忌物玄-33?” 展开画作,看到上面一头巨大的凤凰,苏文感觉手里的帛画一下子变得沉甸甸起来。 “果然见多识广。” 南宫很是满意苏文的见识。既然苏文是识货之人,自然清楚这件帛画的价值。 司马牛是大梁朝开国第一任史官,也是唯一一位到达了序列四的史官。 但司马牛同时还是一位序列六的画家,他最擅长的是作画。 除此之外,司马牛还是开国十二功臣里名列第四的存在,因为没有子嗣后裔,所以公侯之位没有传承下来。 当时的司马牛,便是凭借一支画笔,画出千军万马,纵横疆场,立下了赫赫功劳。 而后来他转职成了史官,画作大减,流传下来的不多,据说当今王室,也就只收藏了九幅司马牛的作品。 而每一幅作品,都是禁忌物。 苏文手里这一幅《神鸟凤凰图》,正是其中之一。 遇到强敌,可以从图中召唤出神鸟凤凰,吐出不灭火焰,将强敌烧死。 帛画破烂的模样,并非保存不佳,而是几百年来,这一件禁忌物已经使用过几次,每一次都是用在战场之上,将来犯之敌烧成了灰烬。 而每使用一次,帛画就会损耗一次,变得陈旧破烂。 看着手里的帛画,苏文也知道,这一件编号为玄-33的禁忌物,其实已经用不了几次了。 其实这才是正常的,送礼也得讲究,皇帝一开始就拿出更好的东西,那以后有赏赐的话,该拿什么给他,总不能越送越次吧? 只是……去京城见皇帝一面,就能拿到这么大的好处? 苏文蹙了蹙眉头,把帛画推了回去。 “怎么,不满意?”南宫却皱起了眉头。 “太贵重了,不能收。”苏文老实说道:“这是陛下送的吧?” “……不是一样的吗?”南宫哼哼一声:“谁送的不重要,是好东西,你收下就是了。” 南宫的声音有些加重:“反正有好处不拿是王八蛋!” “???” 苏文摇了摇头:“我会去京城,如果有必要的话,我会去觐见陛下,但用不着这个……” 收了皇帝的东西,起码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站在皇帝那一边的人了。这样一来,他肯定会被许多势力盯上。他倒不在意这些,可马上就是抡才大典,若因为他的缘故,书院里的学生遭到打压,那他的罪过就大了。 而且保持暧昧的态度,相信各路势力更加愿意给予好处,哪怕再差的待遇,也不会故意刁难青山书院,这样的环境,才是苏文和青山书院需要的。 第二百八十章 下次一定 见苏文拒绝收下禁忌物,南宫也不勉强,反正他把东西拿出来了,皇帝陛下的意志也转达了,最终苏文如何反应,那是苏文的事了。 至于皇帝陛下会不会因为苏文的拒绝而迁怒南宫,这不是南宫考虑的问题。毕竟序列五的实力,皇帝就算对他有怒气,也不会轻易表达出来。 内厂有南宫坐镇,江南道一段时间里风平浪静,没有哪个超凡者敢惹是生非,苏文自然也没有什么事做。见过了南宫,苏文去找老六,罗白,卜明几个有些许交情的同僚叙了旧,喝了一顿小酒,回了书院。 回到书院之后,苏文清闲了几日,便开始准备去大梁城。 抡才大典在三个月之后,但各地考生,却不可能等临考时间才会汇聚京城。 许多考生过了乡试,拿到了会试资格之后,便第一时间赶往大梁城,准备会考事宜。 会考可不仅是埋头苦读,钻心修炼就能确定有好成绩的。 更多考生是去京城经营人脉,获得资源,切磋技艺……以便在接下来的大考中获得更大的优势。 像青山书院这种提前三月时间出发的,已经算晚了。 苏文询问青栗为何这么晚才将考生送往京城,青栗却笑着说道:“咱们书院一向被朝廷打压,去太早也没用处,说不定连房子都租不到,去那么早,不是自找苦吃么?” 苏文一听,便皱起了眉头。 仔细询问之后,苏文才搞清楚,自书院成立三十年来,无论乡试成绩如何亮眼,但会试之时,根本没有一个名字能登抡才榜。 青山书院自然清楚,这是朝廷势力故意针对,但也不以为意。 只是许多有意在朝廷博取功名的学子,往往到了应考的年份之后,书院便让其退学,转入其他学院或自行报名考试,这样才有一定上榜的可能。 “这样一来,那书院还去考这试干什么?” 苏文心头有些火气腾升。 他上辈子可是出了名做题家,卷死了不少同行。但也正是清楚,每一个做题家为了考取功名付出了多大心血。 这个世界的世道下,多许多在超凡道路走不远的学子,抡才大典更是他们最后的出路。 如曾经还没有魂穿,那这身体的主人,唯一的晋升之路就断绝了。 “当然是为了长见识,还有就是……恶心一下他们。” 青栗对此倒是很淡定。 自青山书院开始参加抡才大典,乡试从来都是名列前茅,前三甚至是榜首,几乎都被青山书院所夺得。 但毫无例外,会试之时,这些青山书院的天才学子,几乎都是一轮游,哪怕强如青松和颜箪,也不曾入榜。 只是并没有人怀疑青山书院的水平,因为几乎每一个落榜的青山书院的学子,都成其他国家争夺的香饽饽,甚至像燕国、荆楚等国,每次举行抡才大典的时候,都会准备车马使者,前来请青山书院的学子前去应考,而且直接是从会试开始,无须之前的选拔。 只是钱浩然有令,所有代表书院的学子,只能先在大梁朝考完会试,才能去其他国家。 而绝大部分抡才大典落榜的学生,也无须在他国继续考试,直接便以进士之名赐予官职。落榜考生能够直接在他国任官职的。也就只有青山书院一家了。 “这是为何?” 苏文对此大是不解。 钱浩然跟皇帝陛下不和,这是世人皆知的,只是双方的恩怨竟然牵涉了无数学子的前程,就有些荒谬了。 “不就是学派之争嘛……” 青栗拍了拍苏文肩膀说道:“咱们大梁朝的儒家学问本来就不怎么受朝廷重视,而我们青山书院的学说,之前在儒家内部也是有争议的,受到的打压自然更大一些,至于先生和陛下之间的私人恩怨,也算一笔……可荆楚和燕国对大梁朝不顺眼,借这机会拉拢儒家,打压大梁朝,不是很正常?” 苏文耸了耸肩膀:“真是无聊。” “谁说不是呢……” 青栗冷笑一声:“等我跻身亚圣,再去跟姬长歌那老小子好好讲讲道理……不,不止他,还有朝廷里那些尸位素餐的老不死们,一个也别想跑……他们最好趁现在还有能力就多折腾……不然到时候,他们可就没机会了。” 苏文连连点头,只是听到青栗这一番话,他心神一动,试探地问一句:“师兄已经序列五了?” “自然……” 青栗理所当然地应了一句:“就你被应天长抓去归墟第二天,我就晋升了……” “……” 苏文无言以对,只是看着青栗身上那一股腾升起来的锐利文气,他额头冒出了细密汗珠,又试探地一句:“师兄是不是已经距离亚圣不远了……” “不算很近,但也不远了……似乎看到了契机,晋升仪式……正好拿大梁朝试试手。” “契机……”苏文冷冷地吸一口气,心里剩下的只有折服。 他之前以为青松、颜箪这些师兄已经非常了不起,年纪轻轻,已经追评了先生们的成就,只是生性低调,没有像钱浩然、董知章这么大的名气。 可没想到的,青栗更进一步,已经追上了如今的钱浩然,甚至有可能……比钱浩然更早成为亚圣。 “师兄,你感知到的契机是什么?” 苏文踌躇了许久,才问了一声。 所谓的契机,其实就是晋升仪式。每一个超凡者的晋升仪式并不相同,难度也不一样。这也是超凡者的秘密,一般来说,是不应该询问这样的秘密的。 只是苏文实在是太过于好奇,忍不住问了出来。 青栗的回答也很爽快,淡然一声:“罢黜百家,独尊儒术”。 “……” 苏文很想跟青栗保持距离。 因为青栗的晋升契机,本质上是与百家学派为敌。 甚至连儒家内部都容不下这样的极端。因为他们很清楚,如果青栗真的按照这样的信念去知行合一的话,他所认定的儒术,不会是所有儒家学说的集合,而是青栗所信奉的部分。 百家学者更不会同意,毕竟青栗此举……是在断绝他们学术传承的根基。 “师兄,这样的话,可不能在外面说……” 擦去头上的汗水,苏文连声叮嘱:“不然别说亚圣,你就算成了圣人,也会被各家学派当成首敌,诛之而后快!” 看着一脸紧张的苏文,青栗笑了起来:“这个还用你叮嘱!” 青栗可是很清楚自己的想法有多惊世骇俗。 这样的话,他连钱浩然都没说过。 这可不是一个亚圣能够做得到的事。 想彻底完成这个目标,青栗起码是圣人……甚至是超越了圣人以上的层次,青栗才可能考虑做这样的事。 说举世皆敌,也不为过。 但苏文可不仅仅是师弟,也是史家超凡者,他需要一个史家记录下这些信息,不管将来成败,都是留给后人重要的参照。 …… 前往大梁朝会试的学子一共有十一人,其中还包括了孙野侯和张?。 不过张?用的不是青山书院的名额,而是用用了刺史府推荐的名额,最终考上的,只是跟随了青山书院的队伍,一同北上。 实际上书院有将近二十人都有会试资格,没有前去京城会试的是因为去了归墟,被封印在归墟出不来。 不过在这时候选择去归墟而不是留在书院安心读书的,本来就无心仕途。毕竟他们的超凡力量已经达到了序列三,已是君子,俗世的晋升序列渠道,对他们已经作用不大,朝廷官职吸引力已不大,更不需要榜上名头证明说明,更不必说,去了也不一定能上榜,还不如去归墟寻找突破儒士的机会。 “苏公子,沿路只需出示这个令牌,可以在许府任何客店住宿,小姐已经安排妥当,无须为这些烦琐之事劳心劳力。” 最初带人抢亲许管事,在苏文面前挤出惶恐的笑容。 最初抢亲苏文的时候,他是趾高气扬的。 然而短短一年时间里,苏文的地位已经是……青山书院的副山长。 虽然是暂代的,可没人敢说苏文的地位不高。 苏文身上的名气,区区一个副山长,已经不在话下。 前几天甚至有消息传出,陛下派出南宫大人邀请苏文入内行省担任要职,已被苏文婉拒。 内行省与中书三省并列,虽然职务范围似乎较为狭窄,实际上却代表皇帝陛下最关注的要职,不是秦心,根本得不到这样的职位,哪怕只是九品的行走。 许府号称半城,可跟坐拥天下的皇家却无法相提并论的,皇帝都赏识苏文,许管事想到之前对苏文的行为,自然胆寒。 “替我跟许小姐和许半城说一声感谢。” 苏文自然不会跟许管事计较当初被抢亲之事。 若不是许管事那一棍子——苏文也记不得是不是许管事打的,他还没有这样的机会,拥有如此际遇。 “小姐想请公子一会,不知公子……” 许管事小心问道。 “下次一定,下次一定……” 看着不远处的巨大马车,苏文赶紧拒绝。 第二百八十一章 固阳镇 “小姐,苏公子说了赶路,等会试过后,到时再到府里道谢。” 马车外,许管事苦着脸说道。 小姐的意思是要请苏文过来一叙,可许管事并没能把事情办妥,自然担心会受到小姐责罚。 “走吧……” 马车里沉默了一小会,响起一个冷清的声音。 “嘎吱……” 数匹骏马在车夫精湛的技术驾驭之下,调转了车头,缓缓往武宁城内而去,留下深深的车痕。 “嘶……传闻果然不差,这许大小姐,每天吃几顿山珍海味,才能吃成几匹骏马才能拉得动的样子?” 张?捂着胸口,摇头叹息。 “呵……” 苏文却摇了摇头。 看着马车,他反而相信市面上的传言不可信。 许小姐的马车,分明是用极好的材料打造而成的,刀枪不入,那是基本要求。 这辆马车,甚至能承受得起序列五强者全力一击,而毫发无损。 所以这样的马车,需要五六匹神骏才能拉得动,是理所当然的事。 这还是上面已经依附了不少阵法,通过能量材料减轻了马车重量的前提之下,不然马匹的数量再翻一倍,也不可能拉得动这辆马车。 至于许大小姐究竟是不是健壮如山,苏文是存疑的,他甚至觉得,这个消息,很可能就是许家故意散播出来的谣言。 至于许家为何会这样做,就不是苏文能够理解的了。 “赶路吧……” 苏文一挥马鞭,车队缓缓北上。 按照苏文的设想,骑马赶路,是最合理,也是最快的办法。 毕竟书院的考生基本都是超凡者,最弱的也是秀才,体魄不错,骑马赶路,不用十天时间,就能抵达大梁朝。 只是考虑到了风尘仆仆地赶路,可能会消耗掉士子的精气神,苏文最终决定,还是给学生们分配了车马,不但可以免去舟车劳顿之苦,赶路的时候也能在马车里温习诗书。 还有一点就是,考生们大多也不是孤身一人,大多都有书童跟随,甚至有些考生家里还准备了奴仆佣人伺候。 然而在苏文的要求之下,每个考生只能带一名书童,家里的奴仆一概被遣送回去,不让其跟随车队。 但为了照顾考生,苏文还是从书院里抽调了厨子仆人,甚至还请了两位先生随行,两位先生,一位是儒士,一位是君子,不但道德文章极好,超凡修为也不弱,不但可以沿途辅导学子们受业解惑,遇到危险,还能充当护卫使唤。 “这是不是有些夸张了,在大梁朝中,难道会有人敢打士子的主意……尤其是青山书院的士子,这不是嫌命长吗?” 张?却觉得苏文有些小题大做了。 “有备无患……”苏文轻轻摇头。 他倒不是真担心会有人丧心病狂到这种程度,把青山书院的考生当袭击目标,可随着各大势力的超凡者进入归墟,地面世界镇守各地的超凡者已经大幅度减少。 然而在这个过程中,躲在暗处的黑暗序列,还有那些心怀不轨的,试图破坏俗世规矩,伤害人民为代价完成晋升仪式的超凡者,才是最大的威胁。万一在路上撞见这种事,没一两个强者傍身,苏文不觉安全。 “这怎么可能嘛……” 张?嗤之以鼻:“被抽调到归墟的都是各大学派的超凡者,朝廷和内厂,几乎没什么人力调动吧?” 言下之意,有内厂和官府在,超凡者们哪敢如此丧心病狂,胡作非为。 “呵……” 苏文又只是笑了笑。 超凡者的疯狂,他早就见识过了,印象深刻的很。 当初的胡小倩和谢灵蕴,一个为了晋升,一个为了禁忌物,引发了多少血雨腥风,让苏文至今还是印象深刻。 “不过话说回来,许家大小姐对你还真不错啊!” 张?换了话题,感慨说道:“又送银子又送宅子的,对你还真是不死心啊!” “想什么呢,人家可能只是在表达一些歉意。” 苏文翻了翻白眼。 许管事前来送行的时候可是说得明白,许家在京城里已经购置了产业,用作青山书院会考举子的会馆,一律开销,由许府承担。 除此之外,还给苏文送来了一万两的银票,说是给考生们一路的开销。除此之外,许府沿着官道至大梁城都有着酒楼客栈,都给青山书院预留了客房,无须担心风餐饮露,露宿荒野。 面对许家的热情,苏文也不好拒绝。 毕竟这些优待并不是给他个人的,而是给全体青山书院的考生们。 这也不是许家第一次干这样的事情,不仅仅青山书院,往年抡才大考的时候,许家也一样大撒银子,将一个个学子舒服地送到了大梁城。这也是许半城一个计然家巨头,竟有着无数学派赠予的荣誉头衔的缘故,砸的钱多,自然人缘够好,不管是跟各家学派还是朝堂官员,许家的人脉经营,相当出色。 但苏文还是知道,许家这次给予青山书院的种种好处和便利,远超别家学院的士子。 光是特意在大梁城繁华地带买下了一个小园林赠送给书院当会馆,就不下三十万两银子。 而且大梁城里的园林,可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没有足够的人脉和人情关系,别说买,进都进不去。 而沿途的客栈……在此之前,苏文并没听说许家开过客栈,那么就只有一个解释了,许家特意沿途买下了这些客栈,安顿赶考的学生。 这些考生自然没有这么好命,能够得到许家如此用心的青睐。许家可不是傻子,很清楚青山书院的学生,乡试名头再响亮,成绩再优秀,在会试的时候,很可能会被刷得干净,哪怕有一两个幸运儿能够进入殿试,但最终进士榜里,肯定不会有青山书院学子的名头。 这是一笔血亏的投资。 所以苏文很清楚,许家,或者说是许半城对他还不死心,想通过这样的办法将他拉拢过去,当他许家的……赘婿! “想都别想……” 苏文想到当日被捆绑得严实,羞耻无比的情景,心头便一阵恶寒。 哪怕许家大小姐美若天仙……下嫁……也不行! “男儿生于天地间,岂能靠吃软饭过日子!” 苏文最终如此想着。 …… 残阳被群山吞没之后,最后一缕霞光也很快消失无踪,天色昏暗。 由于马车便捷,官道顺畅,一天下来,竟然赶了一百多里的路。黄昏时分,车马就到达了清河县下的固阳镇。这也得益于大梁朝发达驿站体系,在休息吃饭的时候,马夫将疲累的马匹卸下,更换了驿站提供马匹,再度启程的时候,车马的速度依旧可以维系着高强度运转,才会有如此效率。 “古风客栈”四个字,在固阳镇街角尽头,挑起一杆大旗。 古风客栈,正是苏文一行人的下榻之地。车马来到客栈的时候,客栈门口已经点起了灯笼。 “是青山书院的先生们?” 客栈的掌柜和店小二们,早早就在门口等候,见到苏文一行人,脸上露出诚挚的笑容。 根据许府管事的传讯,青山书院很可能会今天住宿客栈,得提前准备招待,务必让客人宾至如归,若有差池,从掌柜到厨房里烧水的仆役,都一律送去挖矿,这辈子都别想回来! 管事的如此重视,放出了如此狠话,掌柜的自然不敢怠慢,几日前就将客栈重新掇拾了一遍,里外焕然一新,甚至还到清河县里请来了大厨,养在后院里,给许府的客人烹调可口的美食。 苏文与掌柜交谈几句,确定身份之后,掌柜欢天喜地般将众人迎了进去,招呼小二分配客房,自己将苏文送到了最好的客房中去后,赶紧招呼厨房将热饭菜送了上来。 “许家大小姐,真是没说的!” 张?对着热气腾腾的饭菜,竖起了大拇指。 一边说,一边对着苏文挤眉弄眼。 苏文早就习惯了张?的揶揄,不以为意。 “许掌柜的,问您个事?” 苏文用过餐后,招来的掌柜。跟掌柜打交道的时候,苏文已问了对方姓名,得知了许掌柜竟也是许府出身,算是许府嫡系。 “先生请讲……” 许掌柜也知道苏文身份,面对这个差点成为了许家赘婿,文名满江南道的才子,青山书院的暂代副山长,他是有些压力的。 “我曾听说,固阳镇是个繁华之地,为何今天看起来有些萧条?” 苏文没来过固阳镇,可清河县他是去过……一半的。就是半路上险些丢了性命,后来不了了之。因为他经常在外出意外,颜朵也绝了给他安排外出轮值的心思,所以苏文最终也没去到过清河县,更没来过固阳镇。 但他知道,固阳镇是江南道与山南道陆路连接之地,往来货如轮转,是个交通要地,车马流量可不少,往来商队,应是络绎不绝。 可他来到固阳镇的时候,却发现只是日落时分就已行人罕见,萧瑟模样,心中难免好奇。 第二百八十二章 于淳峰 “这个啊……” 见苏文提起此事,许掌柜也不禁叹了一口气:“还不是山南道那边出了乱子,最近波及我们这里了……” 听许掌柜细说,苏文这才知道,三个月前,山南道竟然发生了一起暴乱事件,席卷了小半个山南道。 事情起因是山南道刺史推行新政时不得当,官逼民反,于是有无数农民揭竿而起,放火烧了衙门,占了城池称王称霸。 只是很快,山南道的驻军便反应过来,只是小半个月时间,便摧枯拉朽,将起义首领杀得人头滚滚,镇压下了叛乱。 但事情并没有到此为止,义军残部四处流窜,藏匿深山老林之中,不仅对山南道造成了巨大影响,江南道也同样受到了牵连。 固阳镇首当其冲。 往来商贾宁愿绕道海路和河运,也不愿意走固阳镇这条近路。 苏文对山南道发生的事一无所知,听说此事之后,才恍然大悟。既然商路有叛军匪人活动,自然人烟稀少,连同固阳镇也风声鹤唳,人心惶惶,一副破败景象了。 “那些落草为寇的叛军,不是上个月就已被剿灭了吗?” 孙野侯这时说道。 苏文对山南道所发生的事情没有了解,他可是一直关注的。实际上《青山日报》对此事也一直有跟踪报道,他从报纸上可是得知了许多相关情况,甚至许多普通人不了解的内幕,他也能从报纸的一些隐晦提及中揣度出更多的信息,还原出真相。 山南道刺史给朝廷的奏章里宣称,是百姓反对朝廷推行的“一条鞭法”,希望以谷物替代银子缴纳税赋遭到了拒绝,最终怒而暴起,聚众造反。 山南道刺史于淳峰在奏章表示,朝廷应暂缓推行一条鞭法和其他的一些新政,恢复旧制,甚至是包税给当地乡绅,方便省事。 于淳峰的奏章,在朝廷引发了广大议论,不少人附和他的建言,觉得理应如此,一来朝廷可以减少工作,二来有稳定的税赋收入,还能加深朝廷与乡绅乡贤的关系,维护一举多得。 只是皇帝陛下对此却不以为意,继续坚定地推行变法,还派出了宫中宦官,狠狠地责骂了于淳峰,最终朝野哗然,不少大臣还上书指责陛下有辱大臣,有损明君之名,得下罪己诏。 皇帝陛下对此嗤之以鼻,把这些大臣全部拎出来骂了一遍,言辞严厉,表示变法之事必须贯彻到底,谁敢反对谁去死。 “呵呵……剿灭?现在的匪徒,到底是不是最初的叛军,还是别的什么人假扮的,可不好说。” 张?见提到此事,心中便愤懑不平起来:“谁不知道,若不是于淳峰这厮故意挑动是非,官逼民反,怎么会出现这么多事端!” 许管事不敢接这话头,只能苦笑。听到这话,苏文便知道,张?说的应该没错。 听了几句之后,苏文终于明白过来。 于淳峰本在朝廷担任尚书省右丞之位,因反对新政,因而遭到了贬黜,最后又擢升到了山南道刺史的职位。 随着新政推行,山南道自然也得配合朝廷政令推行新政。 于淳峰并没有抗拒推行新政,甚至推行得十分卖力,甚至有矫枉过正嫌疑。 原本朝廷预定耗费三年时间丈量全道之内的人口,土地,可于淳峰只用了半年就清丈出来,不顾地主反对,没收了大量农田,分给了无主农户,一时间,乡绅地主,怨声载道。 可得到土地的农民百姓也不高兴。 因为分配的土地,大部分都是劣质的田地,可在划分的时候,却以次充好,最终缴纳税赋的时候,按照上等土地缴纳,而乡绅地主看似被剥夺了许多田地,可被剥夺的,几乎都是山地。林地,真正种植五谷的好地,基本都保留着,甚至还通过重新置换地契时更改为下等田地,少交税赋。 这还不是农民起义的主要原因。 更令人愤怒的是,新政开始,官府免费提供种子,耕牛给农户,可山南道却改为了租借,甚至还要缴纳利息偿还,使得民怨极大。 于淳峰倒也没有将这笔税赋藏为私有,而是报入了府库之中,充当了国家税赋收入,所以皇帝想借这由头治罪的时候,还有百官为他说情。 最终引发民众起义的是今年难得丰年,物产比起往年多了将近三成。的 但百姓并没有因此得到太多好处,谷子一多,价格就卖不了好价钱,谷贱伤农,这可不是说着玩的,尤其是缴纳税赋的时候,已经不用谷物,而是统一用银子缴纳的时候,伤农更甚。 但朝廷推行新法的时候,已经考虑到了这一层,并且制定了对应的政策,到了谷子价格太低的时候,官府必须要按照往年的正常价格收购农民手里的谷子,而且每一户百姓甚至还有一定税赋额,就是在售卖谷子缴纳税赋的部分粮食,还是免去交易税,甚至有一定的上溢价格补贴的。 但在山南道,这些政策根本没有落到实处。 于淳峰不但拒官价收购谷子,而且还进一步放出了官仓存粮,进一步打压了谷物价格,然后催促官吏加快收税。 为了如期缴纳税赋,农民不得不贱卖谷子给商人地主,甚至连刚刚分到的土地都卖得干净,丰年变成了失地之人。 若是往昔,这些失地农民最多也就重新变回了地主的佃农依附罢了,可这一次不一样。 有几个从北境归来的老兵,虽没读过书,却也觉醒了兵家文脉,成为了武卒。 几人因为战功,朝廷赐下的田地也使得他们成为了小地主,刺史的一番操作,对他们造成的影响不大。 可终究几人是穷苦人出身,看到乡亲们在丰收年份弄得家破人亡,心中愤怒可想而知。 前往州县跟官吏争论,却被打成了谋反,最终不得不杀官逃命。 百姓们听到了这几人的遭遇,怒不可遏。 于是乎一场起义忽然便燃了起来,等到几人回过味来的时候,身边已经聚集了数百人。 然后在众人的裹挟之下,破了县城,杀了县官,汇聚了许多流氓地痞,招募了不少亡命之徒,然后攻破了郡城,再转眼被镇压下来。 《青山日报》的记者们在退役老兵杀官造反的时候便注意到了山南道的事情,跟踪报道了一段时间。 所以经常在报社厮混的张?,对此事了解不少,他甚至认为,山南道所发生的事情,根本就是于淳峰一手策划的。 “于淳峰……是超凡者?” 苏文听到这里的时候,已经感觉到了不对劲。 他发现,于淳峰的所作所为,根本不像是个封疆大吏应该做的。 可是……如果于淳峰是个超凡者,那他的作为可就能找到原因了。 谢灵蕴也一样是江南道的刺史,可为了一件禁忌物,他不惜毁掉灵狱,不惜将武宁城全城人的性命当成了可以牺牲的祭品。 “你的意思是……他在完成晋升仪式?” 孙野侯的脸色往下沉。 但他很快却摇头说道:“据我所知,于淳峰是儒家学者,当年被贬谪的时候,是序列三的君子,这么多年过去,应该也是个儒士了……我们儒家堂堂正正,他如此作为,是在自绝晋升之路啊!” “万一他找到了仪式的漏洞呢?” 苏文可是清楚,晋升仪式存在许多漏洞,他个人利用漏洞晋升的次数可不少。对于那些心术不正的超凡者来说,越是看起来堂堂正正的晋升仪式,他们越能从中找到邪恶的方式去完成。 “没错……有可能……如果他是个君子,而且要完成儒士的晋升仪式,所作所为,完全开头说得通。” 孙野侯换了思路,寻思片刻之后,便赞同了苏文的说法,喃喃一句:“礼崩乐坏,恢复旧制。” 第二百八十三章 说来就来 “……这就说得通了。” 苏文一听这话,便重重点头。 许多自称传统,或者老派的儒家超凡者,整天都会嚷嚷“礼崩乐坏,人心不古,今不如昔”这样的话语。但哪怕声音最响亮的那一波老派儒家,也不知礼崩乐坏之前的世道究竟是什么样子。 毕竟在那时,超凡体系尚未完全崛起,能够记住历史的超凡者并不多。哪怕儒圣也距离那时代有着数千年的时间,只能通过流传下来的典籍猜测那一段圣王时期往事。 不过这并不妨碍后世儒生对这个时代的向往,每每人生稍有不如意,便感慨人心不古,若推行的的政见不被采纳,便高嚷礼崩乐坏,世道晦暗,要归隐田园,隐世不出。 当然,抱怨世道不古是抱怨的,归隐田园也是归隐的,但朝廷一有诏书起复,这些儒生的反应也是迅速的,一旦朝廷给与的官职和待遇符合心里预期,便出山上任。所谓的归隐隐世,不过是待价而沽而已。 但也有例外。 有些儒生认定世道与心中所预想的世界不一样,他们并不会选择避世,反而会逆流而上,大声疾呼,并且身体力行,试图改变世界。不管这些人的具体行为如何,苏文对他们的精神还是有几分钦佩的。 但是……少数的儒生,行为就有些卑劣了。 这些人……甚至都不能称之为儒生。 就如山南道的刺史于淳峰,就是这种典型。 发现明面上对抗朝廷政令行不通之后,他便一改以往的策略,阳奉阴违,甚至矫枉过正,行为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样一来,明明利民之策落在他手里,总能变了味,最终变成了虐民之举。而他却能口口声声是奉行了朝廷政策,变本加厉,使治下百姓对新政怨声载道,他又可以利用这个缘由上奏朝廷,表示百姓对新政不满,要求废除新政之类。 这种低级红高级黑的做法,苏文上辈子就见识了太多。 于淳峰的做法,其实并不高明。 但这时代却给了他太多可以操纵的机会,朝廷对地方底层的管理其实并不彻底,皇权不下县,地方全靠乡绅、地主和超凡者维系着,百姓多不识字,官府说什么,他们就信什么。于淳峰刻意引导百姓和官绅往他需要的方向去想,自然能轻易做到这一点。 皇帝虽然有内厂监控地方,但内厂的主要业务始终放在超凡者和各类妖异身上,对官员的监督不过是顺带的,大部分时候都是不闻不问的状态。 所以山南道的农民起义,若不是《青山日报》有跟踪报道了部分消息,皇帝恐怕都不知道山南道整出这么大动荡的真正原因。 “那于淳峰如此行为……朝廷就没有惩戒吗?” 苏文对此很是不解。 了解到了当今皇帝所推行的种种政策,苏文很清楚意识到一点,这位皇帝陛下也在谋求晋升之路,而且新政成败就是晋升的关键。 考虑到皇帝陛下跟钱浩然的僵硬关系,苏文可以确定,皇帝陛下的超凡修为,应该已是序列五,正朝着序列六迈出坚实的步伐。 可是…… 一旦新政从山南道被割开一道口子,遭到各地反对,不说对朝廷造成巨大的打击,皇帝的晋升仪式也会直接失败,后果不堪设想,弄不好就得换新皇了。 所以皇帝陛下不对于淳峰进行惩戒,怎么也说不过去。 “谁说没有……陛下下旨罢免了于淳峰的刺史之位,缉拿回京受审,只是……” 许掌柜苦笑说道:“只是于刺史早就挂冠而去,不知所终了。” “……” 苏文细问之下才知道,官军镇压了起义之后,于淳峰第一时间便挂印离开了府衙,上奏表示自己归隐田园,不问世事。 “还有这种好事?!” 苏文有些愤怒。 “朝廷官员对此倒是颇为宽容……以为于淳峰既然引咎辞官,也算是受到了应有的责罚,最终三省决议,剥夺了于淳峰的退休俸禄,作为惩罚。”张?冷笑一声。 “朝廷对官员还真不错……” 孙野侯提起于淳峰的“惩罚”,也是怒笑不已。 “事情应该不会这么简单吧……” 苏文却是觉得,朝廷官员,或许会官官相护,可皇帝绝不可能容忍于淳峰的行为。 若天下官员都效仿于淳峰的行为,那还得了!新政还怎么推行? 孙野侯说道:“据说内厂有行动……只不过,这种消息,日报是不会采信的,更不可能登报道,你是内厂的人,有没有对于淳峰有什么针对行为,你应该比我们清楚。” “……” 苏文无言以对。 从归墟回来,他的一半心神还放在归墟的战况之上,另外一部分,被青山书院的事情堆满。而南宫也很会做人,内厂相关的事情,也基本不会麻烦到他,眼下的苏文,在内厂也就是挂个名头,然后拿俸禄而已。 南宫不提,他不问,能知道什么内幕那就有鬼了。 如果不是因为固阳镇的萧条引起了苏文的注意,他甚至都不知道山南道曾发生了这么一件事。 “有个消息……” 许掌柜见三人聊得起劲,犹豫了片刻,考虑到许府对苏文和青山书院的态度,他觉得跟苏文说这消息也无妨。 “据说于刺史挂冠离开之后,没有返乡归隐,而是落草为寇去了……” “噗……” 正抿了一口小酒的张?,一下子把嘴里的酒水喷了许掌柜一脸。 “哎……” 许掌柜平静地擦去了脸上的酒水,长叹了一口气:“几位先生可不要惊讶,这事情……可能是真的。” 许家可是计然家巨头,尤其如今计然家只剩下了两大巨头,许家的地位,实际上比看起来高太多。 只是许半城为人低调和气,喜欢以普通商贾身份出现,让人难以将他与一个学派的巨擘联系一起而已。许家能够得到这种隐秘而真实的信息,一点都不奇怪。 固阳镇位置重要,许管事能够被委派此地,在许家地位也不会太低,知道一些内幕,也是再正常不过的。 苏文想了想说道:“所以……固阳镇之所以如此萧条,不仅仅是匪军作乱,还有于刺史的缘故?” “有这方面的原因……” 许掌柜苦笑说道:“于刺史以往就不喜欢商家,尤其是对我们计然学派更是厌恶,我们的商队进入山南道需要打点的地方更多,所以……” 许家的大本营虽在江南道,可实际在山南道投入的资源,可比在江南道多太多。 尽管如此,许家在山南道也只能算是惨淡经营,没有得到太多收益。 但大量的财富落入山南道各级官员口袋里,山南道的官场消息,许家自然也能知道更多。 很多消息不是许掌柜能够有资格掌握的,但他能够知道的消息,也足以耸人听闻。 比如说,山南道之所以会出现民变,是于淳峰一手策划的结果,于淳峰也为自己想好了后路,便是拉起一支队伍,落草为寇,长期在山南道,乃至江南道对朝廷进行骚扰,最终迫使皇帝让步,取消新政。 皇帝对此自然是震怒的,可此事却难以将其摆到明面处理,因而只是派出了内厂高手,对其进行剿灭。 两个月来,于淳峰就带着数百悍匪,在群山之中与内厂超凡者进行周旋。 于淳峰在山南道经营多年,对连绵的群山也了如指掌,内厂根本掌握不了他的位置信息,围剿并不顺利,损兵折将是时有之事。 而于淳峰经常能看准时机进行反击,还经常骚扰周围商道重镇,所以固阳镇和其他一些地方,便从繁盛变得萧条起来。 “够东西……身为朝廷官员,心思都放在残民害民之上了,最好不要被老子遇到他,不然……”张?听到这一番话,怒发冲冠。 “不然怎么样?” 此时,一个声音冷冷地在门外响起。 “好家伙……” 苏文心里一惊。 地支竟然都没能发现门外有人在偷听,外面偷听的家伙,有点强。 他心里也忽然多了一个想法……该不会…… “不会这么巧!”苏文赶紧摇头,将心里的念头掐灭。 于淳峰此时应该被内厂的人在深山里像兔子一样撵呢,怎么可能会出现在固阳镇? “爹!这人就于淳峰,他有一件可以屏蔽气息的禁忌物,躲过了我的监控!” 地支警惕的声音在苏文心底响起。 “于刺史……好胆量!” 顷刻之间,苏文已经心态如常,平静一句:“来都来了,何不进来喝一杯?” “于淳峰?!” 张?和孙野侯对视一眼,两人眼里满是震惊。 许管事更是脸色惨白。商人本来就怕官府找茬,哪怕是许家之人,在外面的时候,许家的招牌在刺史这样的官位面前,还是不大管用的,别人愿意给面子,许家是计然家巨头,不给面子,那就是贱商一个,没什么尊严可言。 “可是大才子苏文?” 客栈大门无风自开,一个气宇轩昂的中年男人,大步跨入,看到苏文,眼神颇有赞赏之意。 听声音,就是之前说话的……于淳峰。 第二百八十四章 脑残粉? “于刺史……” 许掌柜看到于淳峰,小腿便有些发抖。 只是想到苏文就在身边,青山书院的超凡者更是不少,心里便多了几分勇气。 就算于淳峰已是序列四的儒士,也绝非青山书院这些贤人君子的对手,毕竟随行的先生里,就有一名儒士,一名君子。 苏文虽是贤人,可一个能够在归墟生活大半年,还能全身而退的贤人,根本不能以寻常序列二视之。 “于刺史,请坐。” 苏文面色不改,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对着许掌柜说道:“掌柜的,麻烦您去后厨备点酒菜……于刺史,可有忌口的东西?” “肉要割方正一些就好……”于淳峰微微一笑,明知苏文此举是想让许掌柜去叫人,可他毫不在乎,又补充了一句:“姜丝也要一点,要嫩姜。” “好的,好的……” 许管事点头如捣蒜。 于淳峰大方坐下,张?和孙野侯站在一边,两人却是满心戒备和尴尬。 也不知于淳峰在外面站了多久,所说的话,有多少被于淳峰听到了。 “这位是孙野侯,这个是张??” 于淳峰稍作打量,问杵着不知是该走,还是坐下的两人。 “没错。”孙野侯微微作揖,也大方坐了下来。 “于刺史也听过我们的名号?” 张?其实比孙野侯心更大,听到于淳峰喊出自己的名字,甚至都有几分沾沾自喜。 于淳峰拿起酒杯,轻轻地抿一口:“听说了……之前我曾经听幕僚提及,武宁城有超凡作乱,青山书院有两个学生被美色所魅惑……” 两人顿时一脸尴尬。 他俩以为这事早已过去了。 没想到还是有人记住,而且还是于淳峰这样的大人物。 那么平日里身边那些同窗好友们,会不会还拿此事悄悄编排他们? 张?尬笑一声,随即作揖说道:“学生惭愧,年少气盛,定力不足,轻浮荒唐,肯定不能像刺史大人这般成熟稳重,心性坚定。” 于淳峰淡淡一笑,说道:“这小嘴真是……像抹了蜜一样,跟钱浩然真像,阴阳怪气的,可惜不是个儒生。” 他是能理解张?话里的意思的,这话听起来像是夸他。 可实际上,张?话里的真实意思是在嘲讽于淳峰年老体衰,心如死水,自然做不出少年荒唐之事。 别看于淳峰看上去四五十岁的样子,毫无老相,精神抖擞,可实际上已年近七旬。 张?讪讪地不再说话。 尽管从儒家途径转到了墨家,可他终究是自幼读的儒家经典,读的也是儒家书院,以儒生自诩,如今变成了墨家的超凡者,心里多少还是有点别扭。 见张?不再说话,于淳峰便不再挤兑他,径自提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小酒,轻抿一口,长长呼一口气:“呼……不错,好一阵没喝过这么好的酒了。” 许掌柜招待苏文,自然不会用劣酒,食材也堪称高端,毕竟这可是来自许府直接交代的接待任务,怠慢不得。 “于刺史……” 苏文盯着于淳峰,不知这家伙这时候上门,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老夫已辞官,如今是闲云野鹤,这刺史之名,不提也罢了。” 于淳峰放下酒杯,笑着说道:“你不用担心我对你们有什么坏心思,我是闻你名已久,却是从没见过真人,有些遗憾罢了。” 说着,于淳峰从怀里掏出本油纸包着的书册,放在餐桌边上:“一会还得麻烦你留个名……” 苏文打开油纸包,表情一下子凝固。 里面竟是一本《桃花集》。 他可没想到,于淳峰来此处找他,就是为了让他在《桃花集》上签个名……这算不算脑残粉的狂热行为? 要知道,此时内厂的厂卫,还在翻山越岭搜寻于淳峰的踪迹呢! “于刺史……于先生也喜欢里面的诗文?” 苏文揉了揉脸上僵硬的肌肉。 “不错,尤其喜欢给钱浩然写的那首,其中‘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这一句。” 苏文微微点头。 于淳峰是把自己反对朝廷新政的行为,代入了这首诗中,认定自己才是清醒之人,朝中衮衮诸公,乃至当今皇帝陛下都昏聩无能,天下才会礼崩乐坏,无道至今。 苏文随即苦笑一声,示意送上菜肴的许掌柜拿来笔墨,给《桃花集》上题上了自己的姓名。 他只想赶紧满足于淳峰的条件,让这莫名其妙的家伙赶紧离开。 此时苏文已感知到,于淳峰的儒家气息已在儒士之上,比起最初遇到他的董知章还要强上几分。这意味着,于淳峰至少已是儒士,甚至可能已是大儒。 虽然随行的先生里有儒士和君子,可青山书院里的儒士君子们,大多不像青栗、仲温这类喜欢在外面游历,与各方超凡者厮杀增进战技,一个个都搞学术的,战斗力一般,同序列的对手都难以对付,若遇到大儒级别的存在,那绝对会被轻松碾压。 而地支此时也给苏文提了醒。于淳峰并非纯粹的儒家超凡,他身上还有别家的文脉,而且藏得极深,比儒家文脉更强。这是双修途径者,苏文可不敢有丝毫的轻视。 于淳峰撇了苏文签在扉页上的字,又赞了一句:“好字。”随即他犹豫了一下,表情甚至有些扭捏,说道:“这笔能送我吗?” “……”苏文也有些吃惊。从于淳峰的表情看,他其实不像是个狂热的追星族,可连签过名字的笔都索要,这就有些过分了啊。 “自然……” 苏文本想将毛笔洗干净后再给于淳峰送去,结果于淳峰却摇头说道:“如此更好”。接过苏文手中的毛笔,收起了《桃花集》,塞入了衣袖中的百宝囊里,眉头便多了几分舒展。 “于先生……这签名,是帮别人要的吧?” 看到于淳峰的表情,苏文心里一动。 于淳峰自身也是大儒,虽然没写过名满天下的诗篇,可注释的经典可是被不少书院所引用的,要真比起名气,于淳峰在学术界的名气,是能甩苏文几条街。 “苏公子慧眼如炬。” 于淳峰先是微微一怔,随即便点头说道:“没错,但也不是为别人,是替小女求的,小女对苏公子的诗文素来敬仰,自《桃花集》刊印之后,她还买了不少赠送闺中好友,彼此多有唱和,只可惜我们离家仓促,没能带出她的诗文,不然还请苏公子点评一二,她一定会很开心。” 提及女儿,于淳峰眼角的鱼尾纹都舒展了许多。 “原来如此。” 苏文恍然。 想不到于淳峰顽固如铁石的家伙,心里竟然也有如此柔软的一块,为了女儿拿一个签名,竟然愿意冒险来到固阳镇。 “只是我有些不明白,您怎么知道我在固阳镇?” 苏文很是怀疑,是不是有谁走漏的风声。 第二百八十五章 既然如此 “苦吟派的张长音?” 于淳峰显然是认识张长音的。若不是摸清楚了青山书院车队里人物的实力,他还真不敢前来此地。 “于淳峰,你现在退去,还来得及!” 张长音身后,又走出一人,正是书院另外一名先生,只是身材较为矮小,被张长音所遮挡。 “原来是柯青田,这么多年过去,你竟然一点长进都没有,还只是个君子。” “呵……你懂什么!老夫只对经文奥义感兴趣,没兴趣搞晋升仪式,你有意见啊?!” 柯青田怒视于淳峰一眼。 于淳峰叹息一声:“我的意思是……如果你也晋升了儒士,或许青山书院的其他学子,或许能逃过一劫呢。” “老夫虽只是君子,对付你这么一个儒士,也足够了!” 柯青田一声冷哼。 “是吗?” 于淳峰环视周围,最后目光落在苏文身上:“可惜了……若给你十年时间,怕又是一个钱浩然……” 苏文闻言,只是耸了耸肩膀。 在世人看来,钱浩然已经非常了不起,短短数十年时间里,晋升大儒,甚至有望冲击亚圣的层次。这还是钱浩然自囚一隅的缘故,不然很可能早就与程子齐名。 可在苏文看来,整个书院,钱浩然固然是传奇人物了,可钱浩然的事迹已是多年以前的,早已模糊,真正对他造成震撼的,是青松青栗青柏,是颜箪仲温,还有……董知章也算其中之一。 但除了仲温,其他师兄都相对安静,并没折腾出太多事迹,以至于书院里卧虎藏龙都无人知晓。 如果于淳峰知道书院里有这么多大儒,恐怕他再需要儒家文气,也不敢打青山书院的主意。 “老夫也是没办法……就这样了!” 于淳峰大手一挥,随口一声轻喝,喊出一句苏文不敢相信的话语:“画地为牢!” 瞬息之间,苏文感觉整间客栈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所包围。 这股气十分熟悉,正是法家超凡者的力量。 苏文于是清楚,于淳峰另一道文脉是什么途径的了。 “法家!” 苏文头皮有些发麻。 他明显感觉到于淳峰的气息比自己醇厚太多。从地支所掌握的信息看,于淳峰藏匿起来的法家文脉,可要比儒家文脉更强。 可于淳峰所展现出来的儒家文脉,至少已是儒士。 这也意味着,于淳峰的法家学问造诣,恐怕更高。 “序列五!” 苏文的法家超凡途径已是序列二的“刚愎之士”,也清楚法家序列三之名为“刀笔吏”,但对法家途径的认知,也就到此为止。 但他很清楚,法家超凡者从序列三开始之后,力量便强得不可思议。 掌握了“刀笔吏”能力的法家超凡者,不但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随意扭曲规则,甚至某种程度上,短暂地扭曲他人的命运。只是使用这种能力的时候,超凡者要对应地付出代价。 至于法家序列五的强者能拥有什么样的力量……苏文一无所知。 但有一点可以确定,如果两者都是书院派的话,法家超凡者是可以克制同序列的儒家超凡者,当然,前提条件是亚圣层次以下。 当儒家超凡者进入了亚圣层次,并且巩固了力量之后,能力也会发生质变,强大已不能按照序列数去划分。 但眼下,展现了序列五法家超凡力量的于淳峰,轻而易举地压制了在场的所有人。 苏文也拥有“画地为牢”的能力,可是却没办法瞬息之间做到将所有人禁锢在原地的同时,还剥夺了所有人施展秘术的能力。 顷刻之间,苏文也就明白,这就是画地为牢能力的升级版,不是他现在能掌握得了的。 “你这是……”感受到身上力量被压制且动弹不得,张长音和柯青田都神色大变。 两人一开始都以为,于淳峰不过是个儒士,两人联手,对付起来并不难。 哪怕于淳峰悄悄晋升到了大儒境界,他们也能拖一段时间,等待书院的支援。 可没想到的是,于淳峰这老小子竟然不讲武德,偷偷地晋升了法家途径,以雷霆之势便将所有人给镇压住,根本不给发挥的机会。 “若有其他办法,老夫也不会如此……” 于淳峰又叹息一声:“诸位,老夫下手会很快的,一定会让你们走得安详一点……” 面对于淳峰这样的安慰,所有人的感觉并没有好,反而更加揪心了。 “且慢!” 苏文虽动弹不得,可他还是大声说道:“你不过是想要文气而已,我给你就是,何必要杀人!” 从于淳峰的话中,苏文察觉到了于淳峰似乎有难言之隐,需要大量的儒家文气。 可于淳峰自身就有儒家文脉,每天只需冥想静坐,就能收获不少文气,若能写写诗文,揣摩经典,收获只会更多。但于淳峰竟把主意打到了青山书院一行人身上去,只能说明一点,于淳峰不仅需要文气,所需要的文气还是巨量的。 “不杀人如何能得到灵性!没有灵性如何提取文气?!” 于淳峰平静一笑。 苏文赶紧说道:“我能作诗引来文气,更为纯正,灵性一旦离开身体,就会涣散,你就算把我们杀了,也得不到多少文气!”说到这里,苏文观察了于淳峰的反应,见于淳峰虽然表情平淡,可他能提出问题,实际上也说明了他心里也似乎有所期待,愿意听苏文往下细说。 “我虽不知你想要文气做说明,可如果你能放他们一马,我愿意随你去一趟,不管你需要多少文气,保证不会少一分一毫,你少作杀孽,少树强敌,我们也能得有生机,一举两得,岂不美哉?” “你能写出这么多诗文……能引来文气的诗文?” 于淳峰闻言似乎颇为意动。 苏文的文名他是知晓的,刚刚让苏文签过名的《桃花集》就是最好的证明,他生平也喜作诗,但平心而论,他所写的诗文里,没有一首能够媲美《桃花集》里的诗篇。不仅是他,哪怕加上青山书院苦吟派的张长音,两人生平得意之作加起来,也比不上苏文随意写的一首更有价值。 “当然!” 苏文深吸一口气。 写诗是不可能真会写的,可他心里却是储藏了无数诗章,每一篇放到这个世上,都是能引发文气垂落的大作,就算把他按在地上写个三天三夜,也不会有才思枯竭的可能。 “如何保证?” 于淳峰冷笑一声。 只是说出这话的时候,他心里已经信了几分。 “于刺史,你自遭朝廷贬谪,至今多少年了?” 苏文淡淡一问。 于淳峰眉头一挑:“问来作甚?”他不怕苏文此时拖延时间,他既然敢来固阳镇抓人,就早已考虑妥当了其他可能,就算有高手驰援,也得一两个时辰之后才能抵达,至于传送之法,在他的法家规矩之下,传送阵根本无法锁定他方圆三十里内的区域,只能抵达附近。 “作诗!” 苏文朗声说道:“让你确认一下,我所说的话并无虚言!” “呵……老夫虽是十七年前贬谪离京,可实际是从二十三年前,那昏君决意改变祖宗之法时便已遭到了贬谪,当算作二十三年,唔,快二十四年了。” “好!” 苏文点了点头,心里暗道一声:“不错,连时间都不用改了!” “于刺史,听好了!” 苏文清了清嗓子: “醉赠刺史于君淳峰”。 “为我引杯添酒饮,与君把箸击盘歌。” “还真能张口就来?”听到苏文吟诗,于淳峰也不禁呆了一下。 张?和孙野侯两人对视一眼,两人倒是平静,毕竟苏文当面吟诗已经见过多次,见怪不怪了。 倒是苦吟派的张长音,一脸惊悚的模样。 “平平无奇,平平无奇。”柯青田听到这诗,不置可否。 “你懂个屁!” 张长音白了柯青田一眼。 他可是出了名的苦吟派,很是清楚,能够在这种场景作诗,已然了不得。他更是清楚,越是开篇寻常,后面的转折才会越奇峻。 苏文又是两句:“诗称国手徒为尔,命压人头不奈何。” 闻声,于淳峰苦笑一声:“国手二字,未免太抬举我于某人了,命压人头,倒是贴切得很。” 苏文声调忽然提高:“举眼风光长寂寞,满朝官职独蹉跎。” “好!” 张长音听到这一句的时候,忍不住为苏文叫好。 其实这篇诗文称不上极品,但若能抛开事实不谈,光是以于淳峰的生平对比,很是贴切。若于淳峰不以新政为敌,如今三省尚书,必有他的位置。奈何这厮反新政反到失心疯,挂印而去就罢了,还落草为寇,如今连书院学子都敢劫掠,真是斯文败类,堕落如斯。 “亦知合被才名折,二十三年折太多。”苏文最后幽幽一叹,就此结尾。 一道不算磅礴的文气从天而降,更是在苏文周身萦绕而起,不少还分润到了于淳峰身上去,一时间,于淳峰也呆住了。 “真有文气……”于淳峰叹息一声:“苏公子果然高才,既然如此,那就这样吧!” 伸手一抓,于淳峰抓住苏文衣领,大步跨出了客栈。 第二百八十六章 原因 “于淳峰!” 两名书院的先生见苏文被一手抓住,像只小鸡拎了起来往外走,却是丝毫动弹不得,不由急声道:“你敢掳走我书院副院长,不怕青山书院,儒家诸派,大梁朝廷的报复吗?” “找得到老夫再说!” 于淳峰冷笑一声,头也不回地离开。 他画地为牢,整个客栈里的人,起码一个时辰的时间动弹不得。 一个时辰之后,他已经回到隐蔽处,就算有千军万马搜寻,又奈何得了他? 苏文也是淡定。 他对自己这样的遭遇早已习惯,既然于淳峰第一时间没有杀了他们掠夺灵性,那接下来杀他的机会就少了。 苏文在心里也暗自侥幸。 于淳峰对众人使用“画地为牢”能力的时候,他也在对于淳峰施展秘术,层层秘术的加成之下,于淳峰也被他所说服。 但不得不说,能够让于淳峰放下警惕,被其说服,最重要一点还是苏文所吟诵的诗的确能引来文气。 所以于淳峰都没察觉到苏文对他施展了秘术,认定是苏文的提议比杀死众人更有用处,最终将苏文带走。 夜幕之中,于淳峰展开大袖在山林中如同大鸟,在树梢上腾飞。 “于刺史……” 苏文依旧想暗中给于淳峰施加影响,继续交谈下去:“您这么急着搜集文气,是有谁受了污染,还是晋升时失控,急需文气镇压……是令媛吗?” 从于淳峰所说过的话中,苏文能听出于淳峰似乎并不是很想杀人掠夺文气,只是无奈之举。 只是于淳峰在做这事的时候,并没有多少内疚就是了。 “你很聪明……” 于淳峰耳朵微微动了一下,叹息一声:“你是怎么知道的?” “果然!” 苏文印证了内心的想法。他淡淡应一声:“猜的。” 的确是猜的。 但并不难猜。 于淳峰一见面就拿出《桃花集》让他签名,表明了是女儿索要,苏文签完名后,于淳峰也郑重将其收妥,足以证明他十分宠溺女儿。 有了这个基础,那么揣测于淳峰意图谋害书院儒生,掠夺灵性的根本目的是为谁,答案显而易见。 “真是遗憾……”苏文声音温和许多。 “无妨,只要你文气足够,她就能好好的,不然……就不能怪老夫不讲情面,回头将客栈里的儒生全都宰了。” “……” 苏文没有接话。不是他不想继续加深对于淳峰的影响,而是发现,此时的于淳峰不仅仅处于暴躁状态,力量气息也不大稳,存在一定的失控风险。 一个失控的序列五…… 若于淳峰当面失控,哪怕地支护体,苏文也觉得自己不死也得脱层皮,还是尽量少作死,不要将于淳峰给搞失控了。 但他心里也多了一些疑问。 比如说,于淳峰的女儿,可是大家闺秀,又有于淳峰这样拥有两道文脉的父亲,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才会受到污染,或者失控? 再者,于淳峰的气息,为何会如此混乱,甚至有轻微的失控可能? 还有,于淳峰明明以儒家自居,可为何身上法家途径的力量更加强大,这是他儒表法里,隐藏了实力,还是另有隐情? 就在他想到了一种可能的时候,于淳峰却给他施加了一个小术,屏蔽了他的感官,瞬时之间,不辨方向。 苏文也不在乎。 他看不到,不代表地支看不到。 地支依然将所感知到的一切传递到了苏文脑海之中。 “南岭……他竟往南岭深处去了……” 苏文很是惊奇。 南岭是大梁朝最逶迤的山岭,连绵数千里。也是南岭隔绝了山南道与江南道,实际上南岭的主山脉和支脉,横亘几道,隔绝南北。其中清河从南岭南麓流出,成了江南道最出名的河道,也造就了江南道之名。 苏文也是到这时才搞清楚,为何内厂几个月里都找不到于淳峰的踪迹。 别说一个大活人,还是如此超凡者,就算一支大军,藏匿其中都不好找。 “不过嘛……这次可没这么好运气了。” 意识深处,地支悄然开启了文印功能,一条消息悄然发到了南宫手里。 于淳峰足够小心,在群山之中转悠了好几圈,还使出了几个传送阵法。 苏文有感觉到,每次传送的时候,多有数十里,少的也有七八里的路程。 于淳峰每次传送之后,地支必须重新构建坐标,才能确定自己的位置所在。 最后一次传送完成之后,苏文终于感觉自己两脚落地,没走出多远,于淳峰解除了他的感官屏蔽,终于可以看清楚四周。 一轮半月横在山峦上,散发着幽光,四周松涛阵阵。 前方有一个小院落,围着一圈青竹篱笆,精舍前有几垄青菜,还有两棵梨树。 虽然过了梨花季节,可两棵梨树上,尽是白茫茫的梨花。 “真是好地方……” 苏文感慨一声。 他环视了四周,发现周围还藏着许多建筑,只是这些建筑都依山而建,地势比身前的小院落要低一些。但苏文能感觉到,小院周围,黑暗中许多目光朝他投来。 苏文一瞬间,甚至有一种皮肤被细针刺中的痛感。 “不要对客人无礼……” 随着于淳峰这么一句,苏文才感觉黑暗中那些充满敌意的目光消失不见。 “于刺史……这里卧虎藏龙啊。” 苏文感觉眼皮在跳。 周围起码有七八个序列四的超凡者,而且全是黑暗途径,亡命之徒。 黑暗途径的超凡者苏文是见得多了,在归墟中,遇到的超凡者,哪怕是名门正派的,也能抖出两手黑暗途径的超凡秘术,专修黑暗途径的超凡者,在比例上是远超名门正派的。 对此苏文对黑暗途径的超凡者并无歧视。 可是…… 于淳峰可不是在归墟。他是在朝廷体制内混的。而人间世界,对黑暗途径的超凡者并不友好,时刻警惕提防着,内厂虽然不会看到黑暗途径的超凡者就喊打喊杀,可必然会将他们登记在册,严加监控。 名门正派的超凡者,更会与黑暗超凡分清界限,绝不同流。 可于淳峰身边却汇聚了这么多黑暗途径的超凡者,这家伙这几十年都在干什么? “难怪他整天反对朝廷新政了……就算朝廷不推行新政,他也会找出点东西来反对吧?” 苏文心里揶揄了一句。 于淳峰意念扫过周围,确定周围并无异样,便放下心来。 他一路可是使用了多个传送阵法,身上还有屏蔽气息的禁忌物,根本无须担心行踪泄露。 “请。” 于淳峰推开小院子,对里面喊一声:“潮平,烧水煮茶,接待客人。” 一个老仆从暗处走了出来,应了一声:“贵客请。” 苏文眼皮又跳了一下。这个叫潮平的老仆若不主动说话现身,他都没有发现得了对方的存在。 回到了自家院落,于淳峰放松了不少,气息也稳定了下来,笑着跟苏文说道:“苏公子,我去与小女打个招呼,之后你我再商议文气之事。” “刺史大人不必客气。” 苏文作揖一笑。 “莳儿,爹回来了,看爹给你带回了什么……” 于淳峰先是轻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随后往院子后排的精舍走去。 “爹,您回来啦……” 点着昏暗油灯的屋舍里传来一声沙哑疲惫的声音,但声音主人还是强打起精神,有些喜悦:“爹回来就好,胭脂水粉,就不用带啦,您也不懂这些,就只知道挑贵的买。” “哈哈,这次可不是胭脂水粉,你看……”于淳峰爽利的笑声响起:“可是桃花公子的签名《桃花集》!” “……???” 于淳峰的声音飘来,苏文只觉得自己脑门上顿时挂着一串问号。 “桃花公子?” 这么恶心的名字,谁给他取的?想想,还有点恶寒的感觉。 “真的嘛!爹,您真好!” 于莳欢欣的声音响起。 但后面父女俩的交谈,苏文就听不到了。 想来是于淳峰用了屏蔽之法,隔绝了说话的声音。 毕竟,当着苏文的面说这个,哪怕混迹官场多年的于淳峰脸皮也有些遭不住。 苏文随老仆进客堂,一杯茶还没喝上,于淳峰便来到了身前。 “于刺史,令媛身体尚无大碍吧?” 听到于莳声音,苏文心里也有判断。 于莳不是失控,因为她本就是个普通人,身上有文气汇聚,但尚未通过仪式成超凡者。她是被黑暗力量所污染,黑暗力量甚至已经侵入她心脉,已成绝症。 如果不是于淳峰穷尽心血去挽救女儿的性命,于莳根本活不到现在。 只是苏文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于淳峰身边有这么多黑暗途径的超凡者,应该对黑暗途径的力量很了解才对,怎么可能会让女儿接触到黑暗力量的污染源,变成了眼下这个样子? “不甚乐观。”提起女儿,于淳峰脸色便难看起来:“苏公子,你应该既然察觉到了我女儿的气息,那也应该清楚,我的目的了吧?” “清楚。”苏文微微点头:“您是想汇聚文气成秘药,强行帮令媛晋升为超凡者,让她能自身产生超凡力量,压制污染之力。” 第二百八十七章 看法 “苏公子果然聪明。” 于淳峰点头。 为两人奉上茶水的老仆在一旁忽然开口:“老爷,不够,苏公子文气虽然浑厚,但无法凑够一瓶‘浩然意’”,说到这里,老仆声音都带着一丝焦躁,他压低着嗓子:“至少三四名儒士的灵性,才能足够入药,现在小姐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苏文看了老仆一眼,感受着老仆身上混乱黑暗的气息,拧紧了眉头。 他发现老仆身上的气息,跟于莳身上的污染气息极其相似。 仔细一想,苏文还发现,拱卫着这座小院子的黑暗途径超凡者的气息,跟于莳的都很相似。 苏文不得不怀疑,于淳峰的女儿,之所以会被黑暗污染源所污染,可能跟这些人脱不开干系。 “苏公子自有办法。”于淳峰瞪了老仆一眼,抿了一口清茶,这才说道:“潮平自幼追随我,是看着小女长大的,见小女病情如此,难免有些焦虑。” 苏文端起茶杯,喝上一口,暗暗压了压舌头。他可没想到,于淳峰可是当了几十年大官的人,喝的茶水竟然如此粗劣,说是茶水都抬举了它,应该就是晒干了树叶泡出来的,入口苦涩干喉,喝这玩意还不如吞口水解渴呢。 “老先生是不是用自己的力量,帮于小姐镇压过污染之力?” 苏文花了点时间吞下茶水,心里有了另外的猜想。 “……不错。” 老仆目光锐利,盯着苏文看了一眼:“你是怎么看得出来的?” 苏文一出现,他就判断出苏文是个贤人。 一个贤人,不管怎么压榨,都榨不出足够的灵性调配秘药。但同样的,区区一个贤人,是如何看得出他曾帮小姐镇压过污染。不仅如此,小姐的污染力量过于强大,以至于他都受到了殃及,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您身上有刀笔吏的气息。”苏文微微一笑。 老仆的目光一滞,心弦大震。 苏文能发现他受过污染,可能是基于现象所推断出来的,可能有运气的成分。 但是苏文一眼能看出他是个法家序列三的“刀笔吏”,这绝无侥幸的可能。 “您目光如炬。”老仆收起了之前的轻慢之心,只是他依旧不解:“这如何能与小姐的病情联系起来?” 苏文淡淡说道:“法家的超凡力量,可以镇压污染,刀笔吏甚至有改写部分命运的能力,想来你是想为自家小姐改变命运,反而遭到了反噬,是这样吧?”顿了顿,苏文又说道:“你在做这事的时候,甚至都没跟于刺史商量,不然都不会出现这样的状况。” “没错。”老仆认真点头:“若老爷知道,绝不允许。” “潮平,你先下去……带几个人加固阵法,我今夜不知为何,有点心神不宁。”于淳峰打断了两人的交流,给于潮平吩咐了工作。 “是,老爷。” “潮平从小就跟我,从喊我少爷,喊到现在的老爷。”于淳峰摇头叹息:“小女也是他照看下长大的,小女被污染之后,他不管我反对,转移大部分污染之力到自己身上,也正是如此,小女才能活到现在。” “老先生的转移之法,治标不治本,若不是他是法家超凡者,能压制住污染之力,恐怕现在也已经失控了。” “没错。”于淳峰又苦笑一声。 正是发现这一点,他才不用自己的法家之力帮女儿解决问题。 因为法家的手段无法彻底拔除污染之力,若他也受到了污染,那女儿和身边的追随者可就绝了清除污染的能力,最终要么失控变成怪物,或者被污染折磨致死。 “令媛还能支撑几天?” 苏文关心地问一句。 “五天,乐观一点的话,能撑十天。” 于淳峰自嘲地一句。五天跟十天,本质上都没区别,如果没有足够文气炼出秘药,他女儿是没有活下来的可能。 “成为秀才之后,令媛能压制污染?” 苏文小心地问一句。 “至少能活下来,只要她能自己修出文气,继续晋升,那么体内滋生的浩然正气,就能慢慢拔除污染之力,我让潮平修儒家经典,证明了这种手段是有效的。” 苏文点了点头。 儒家气息在对抗污染和无秩序的黑暗力量,的确有得天独厚的地方。 只是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成为儒家超凡者,于潮平能够成为法家超凡,而且达到了序列三的程度,可都无法开辟出一条属于儒家的文脉,只能感受极少的文气。 “于刺史,您的儒家序列比法家的低……是因为抽取了自己的力量,给令媛镇压污染了?”苏文好奇一句。于淳峰素来以儒家超凡者的面目见人,可法家途径的修为却比儒家还高,这根本不合理。 但如果于淳峰把自己的儒家力量抽取出来,给予莳镇压污染,这一切就能解释得通了。 “苏公子观察入微。” 于淳峰大方承认:“若非如此,老夫如今应是大儒了。” “真是好天赋。”苏文也不得不赞叹一声。 这可不是客气话,于淳峰能将儒家途径修到序列四,法家途径修到序列五,足以证明他这方面的卓越天赋。若他专心只攻其中一个途径,这世上怕是又多一名亚圣。 不过考虑到于淳峰的俗世牵绊,苏文心里难免多了一些其他想法,或许于淳峰就是不愿意晋升序列六,所以才双修两条文脉的。 成为序列六的强者,得到世人更多敬仰的同时,也得承担起更多的职责。 比如坐镇星海或归墟,这些地方,可都不是能拖家带口的,必然要与亲人分离,自然不会成为于淳峰的考虑。 当然,这也不过是苏文的想象而已。就算天赋再卓越之人,在程子之后,想儒道成圣,难度可不是一般的小。 “苏公子,笔墨已为你备好,有劳了!” 满足了苏文心中的疑问之后,于淳峰转入正题。 对他来说,时间就是女儿的生命,能够跟苏文寒暄这么久,已经是给了苏文极大的面子,是时候该干正事了。 “无妨。” 苏文应了一声。 于淳峰的态度还不算坏,这让他放心不少。 但他心里还是有许多疑问,却是来不及询问了。 尤其是于淳峰反对新政的态度,苏文颇为诧异。 跟于淳峰交流这么一小会,苏文已经确定,于淳峰不是一个循规蹈矩,墨守成法的腐儒。 实际上于淳峰很善于变通,在官场上几乎可以称之为“循吏”,可几十年却一直在反对新政,简直是在闹人格分裂。 “还是有几个问题……” 苏文跟着于淳峰走到书房,路上便问道:“我观于刺史绝非迂腐之人,可为何会反对新政,尤其在山南道的种种行为……几乎可以说是……” 说到这里,苏文迟疑了片刻。他怕说实话,会让于淳峰恼羞成怒,翻脸把他给拍死。 “几近倒行逆施?” 苏文不敢说的话,于淳峰却没有压力,轻轻松松便将苏文心里的疑问说了出来。 “……正是。” 苏文为有清醒的自我认知的于淳峰默默地点了赞。 “呵呵……变法……” 于淳峰笑容里带着一丝不屑,停了停,他才继续说道:“苏公子既是董知章的学生,应该钻研过不少经史之学。” 他特意提及这一点,是因为这个世界,历史是很难被记住。 “能略知一二,还是很模糊。” 苏文惭愧说道。 这个世界的时间线是不稳定的,苏文已经确定了这一点,每个人掌握的历史都会出现认知偏差。 苏文若不是已经成为了史家超凡者,他都可能没办法彻底搞清楚大梁朝自开国以来,究竟经历了多少位帝王,发生过多少重大之事。 “那有一点苏公子一定清楚,关于变革的……不管历朝历代,推行的变法,哪怕出发点再好,最终落到地方实处,都会给百姓带来巨大灾难,甚至是王朝衰败的根源!” “卧槽!” 苏一听这话,整个人也是震悚了一下。 于淳峰这个说法,是很偏激的。因为苏文对于自己所熟知的历史,成功的改革案例就有许多。 但在于淳峰所认知的世界里,能够归纳出这么一个结论,已经相当了不起。 若能将他的结论细致一些,归纳到税赋改革上去,就跟苏文所知道的“黄宗羲定律”一样了。 黄宗羲发现,历史上许多朝代都做了税赋改革,改革目的是降低农民的赋税,可结果往往却是改革之后,税赋短暂下调之后,便会迎来更猛烈的上涨,使得农民承受更沉重的盘剥。 很显然,于淳峰也发现了这个现象。所以一直反对新政,觉得保持现状,也比大刀阔斧进行改革强。 可是……于淳峰最终使出的手段,不是消极抗拒变法,而是变本加厉,将新政的名声在山南道搞臭,民怨四起,最终酿成了起义,这种神操作,更令人迷惑就是了。 “于刺史,您的想法有问题,手段更是大错特错了。” 苏文摇头叹息:“其实应对税赋先轻后重这种问题,只需一个办法就好了。” “什么办法?” 于淳峰嗤之以鼻。要是有办法,历代如何会由盛转衰,战火不断,最后成了改朝换代。 “彻底取消农民徭役、税赋,大力推广农家技术,增加土地出产,保证农民自给自足同时,有足够食物出售,奖励工商,增加税源……终究办法比问题多。” 第二百八十八章 一剪梅 于淳峰先是一愣,随即怒声说道:“这是痴人说梦,无稽之谈!” 苏文这一番说辞,听起来不错,却没有可操作的空间。 在他看来,税赋是国之根基,如何能够取消?若取消了农民的税赋,那天下就无法正常运转了!还有徭役,别说取消,若徭役有偿,朝廷都很难承担得起这么一笔巨大的支出。 “于刺史,不是我痴人说梦,是你视野太低,眼界依旧停留在窠臼之中,没有能看到未来世界的走向。” “嗯?” 听到苏文这一句,于淳峰倒是愣了愣。 在超凡者心里,“过去”和未来都是神秘而神圣的。越是掌握了高深的超凡力量者,越发感觉到历史扑朔迷离,而未来,哪怕最强大的术家超凡者进行占算,得到的也是模糊的结果,根本看不到未来发展的趋势。 所以当苏文提及这样的话语,于淳峰便迅速冷静了下来。 苏文的超凡力量虽然一般,可潜力却是可不限量的。 若苏文看到了未来的一些画面,也不是不可能。 若能够从苏文耳中得到一些未来的启示,收获必然不小。 “上古之时,人们餐风饮露,茹毛饮血,大道不显,哪怕处于所谓是圣王时代,诸王领地不过百、千里,辖民不过万人,这可是事实?” 苏文先抛出了这么一句。 “这是自然。”于淳峰点头说道。 “那时百姓五谷不分,广种薄收,百亩之田,所得不过十斗,渔猎一年,长幼难得吃肉,这可也是事实?” “蒙昧之初,自然如此。”于淳峰蹙起眉头。他只想听苏文说说关于未来的事,若苏文没有干货却在信口开河,胡说八道,他可不会客气的。 “刺史再看现在,农人一亩地可收粮食三石,比起上古,多了几倍,普通百姓家庭,想吃一顿肉,也不是很难之事,便足以说明一点,时代,是在进步的,生产力在发展……” “就这?” 于淳峰心里颇为失望,打断了苏文吟唱。 苏文有点失望。他是能从原始社会说到工业革命的。而这个时代的墨家和农家,是很有机会充当引导技术革命的存在,只要合理引导他们,必然会有质的变化。 “哼哼,写你的诗去!”于淳峰觉得苏文不过是在夸夸其谈,浪费时间,引苏文到他的书桌前,又从简陋的书架上搬了一叠宣纸,最后犹豫了一下,从书架的暗格里拿出了一块墨锭,摆在苏文面前。 “这是贡墨……寸金墨?” 苏文掂量了手里的墨块,甚是惊讶。寸金墨是剑南道的贡品,是用一种含有灵性的木材烧制而成,工艺不算复杂,就是原料珍贵,价格远超黄金。 寸金墨一般不是用来书写普通文书的,阴阳家和道家对寸金墨的需求几乎是没有底线,用寸金墨绘制的符箓,是有额外的加持效果的,只是寸金墨被大量朝廷所垄断,阴阳家和道家每一年也只能得到少量的配额。 想不到于淳峰手里竟然有这种东西。 但苏文想想也就释然。于淳峰可是大梁朝的封疆大吏,拥有一点寸金墨也是正常的事。 只是想不到的是,这么珍贵的东西,于淳峰竟然拿出来给自己用了。 “现在就写?” 苏文本想藏起寸金墨,从百宝囊里拿出平时用的墨块替代,但仔细一想,便觉得这样做的话实在太掉价,还是不要贪图于淳峰这么点小便宜了。 “稍等片刻,等我布置好收集灵气的阵法。” 看到苏文竟如此淡定,于淳峰脸上的肌肉都在微微抽搐。 此时苏文施加在他身上的说服力的秘术已渐渐失去效果。 到了这时候,于淳峰开始怀疑自己的决定,会不会有问题。 他是个谨慎的人,哪怕清楚苏文能够为他带来足够的文气,为了稳一手,他也不会丢下客栈里的儒生,就算不当场杀了掠夺灵性,也会抓几个回来,有备无患。 “或许……我应该……”于淳峰心里暗道,他更应该将苏文一手拍死,掠取了苏文身上的灵性,此时返回的客栈,还来得及掳走其他人。 “爹,我能进来吗?” 而这时,门外响起微沙的声音,正是于淳峰的女儿于莳,不知何时,她已经站在了门外。 苏文很是惊讶,因为他并没有感知到于莳的气息。 “不是让你好好休息吗?” 于淳峰收起心中的想法,声音也变得温柔,说道:“进来吧,外面冷。” 他随手布置了阵法,站在一侧,等苏文写诗。 他对苏文的才思是佩服的,只是到了此时,冷静下来之后,心里依旧对苏文的能力有所怀疑。 苏文抬头一看,看到一团灰色的雾气,从书房外面缓缓进来,灰雾之中,裹着一个少女,少女面容模糊,气息更是微弱无比。 “见过苏先生。” 灰雾里的少女看到苏文,五官仿佛都凝实片刻,声音里带着喜悦:“您怎么会在这里?” 她声音里带着埋怨,对着于淳峰说道:“爹呀,您请来了苏公子,怎么不告诉我一声呢,要不是我看到《桃花集》上的墨迹未干,都没想到这一茬。” “……”苏文讪讪笑了一下。他心里暗道一声,墨痕未干,或许是因为天气潮湿,又或者是你爹冒充我签下的假名呢,一下子联系到我,未免也太牵强了吧? “于小姐好。”苏文打了个招呼,他本想仔细打量少女,可感受到于淳峰那凛冽的目光,他便打消了这种想法,低头下来轻研墨汁,淡淡说道:“于刺史,只是要文气,写什么诗文,没有要求吧?” “没有。” 于淳峰很务实。 他要的是文气,只要苏文写出的篇章能带来文气就行,至于写的是什么,他并不在乎。 “于小姐呢?” “苏先生……您的意思是……这诗是赠予我的吗?” 于莳心里一片欢欣,甚至不敢相信听到的一切。 “……可以这么说。”苏文也是怔了一下,但他眼睛一亮,觉得似乎可以有所作为。他确定于淳峰很在乎这个女儿,而于莳似乎很喜欢他抄的诗文,那讨好了于莳,于淳峰短时间里想加害他,恐怕也不愿这么做。 想到这里,苏文便开口说道:“于小姐喜欢梨花?” “公子怎么知道?” 于莳心弦微颤,声音也有些颤抖。 苏文心里暗道都什么季节了,院子里还有两株梨花。这不是明摆着的吗?嘴里却说道:“猜的”。心里暗暗计较着:“既然之前有《桃花集》,那就以……梨花写一册子?”他忽然想起了于淳峰院子前的那两株梨花。 “旧山虽在不关身,且向长安过暮春。一树梨花一溪月,不知今夜属何人?” 淡淡的文气在四周萦绕。这首短诗作者是唐时人,但苏文并不知作者是谁。只是觉得有些应景,便将其做了首篇。 “不错。” 于淳峰见苏文落笔如风,顷刻间便写了一首短诗,心中颇为震撼。 在客栈的时候他已见识过苏文才思敏捷的样子。但在那时候完全可以解释为苏文是临危急智,逼出来的能力。 没想到此时苏文依旧随手拈来,轻松赋诗。 “一树梨花一溪月,不知今夜属何人?” 于莳呼吸顿时有些急促。 “这诗……是写给我的吗?”她喃喃说道,只是看了看自身萦绕的灰气,她心里的欢欣顿时全无,原本渐渐浮现的五官再次隐去。 “好小子!” 于淳峰见女儿如此,他心里暗怒:“竟然作诗撩拨我女儿,那些老学究说得不错,这些写诗厉害的家伙都是狂蜂浪蝶,活着就是祸害,留不得!”但看到汇聚到阵法里的文气,他的怒火便消散许多。 “一剪梅……”苏文笔锋稍作停顿,换了一张宣纸,落笔写下了词牌名。 “哟,不写诗,换词了?”于淳峰大是惊诧。 他只知道苏文能写诗,几乎每首诗都能引来文气。 可从没听说,苏文竟也能作词。 只见苏文微微沉吟,笔下游龙。 于莳不知何时已站在了苏文旁边,看到那一行草,小声念道:“雨打梨花深闭门,忘了青春,误了青春。” 只是这么一句词念完,她整个人便颤了一下,五官凝实,眼眶有泪珠打滚。 自被污染之后,她每日都被病痛所折磨,足不出户,虚度韶华。 “赏心乐事共谁论?花下销魂,月下销魂。” 苏文又一句。 只是看到这里,于莳两行清泪便流下。 对于一个苟延残喘性命的人来说,哪有什么赏心乐事可言,山中月色梨花是极美的,可一切终归寂寂,与她无关。 “好家伙……” 于淳峰只感觉头皮发麻。于莳沉醉在词阕意境之中,他却感觉到周围文气翻涌。 他甚至感知得到,此时小院里的两树梨花,那全靠他以超凡力维系住的,病怏怏存活着的梨花,此时被磅礴文气滋润,憔悴的花叶展现了郁郁生机。 苏文将毛笔往石砚上浓沾一笔,将下片词一气呵成:“愁聚眉峰尽日颦,千点啼痕,万点啼痕。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好,写的真是好……” 于莳身上灰霾般的气息此时竟消失无踪,一个娉婷少女就站在苏文身旁,眼神迷离,看了看纸上刚刚成文的小词,又看了看苏文。 “莳儿……” 看到于莳身上的污染气息消失,于淳峰都惊呆了。 他很清楚,此时于莳身上发生了什么。之前他穷尽心血,都无法让于莳凝聚足够文气晋升的儒家序列一,竟是看了苏文写了两首诗词,就晋升完成了? “于老儿,出来受死!” 而这时,一个粗犷的声音在院子外狂暴响起。 第二百八十九章 还想走 “来得好快!”苏文松了一口气。 门外大呼小叫的,正是南宫。 地支以苏文的口吻不断给南宫更新位置信息,南宫自然很快就锁定了苏文的位置。 一路上于淳峰小心翼翼,留下各种误导方向的气息,在地支这个外挂面前,所有努力最终都成了寂寞。 “你把他招来的?” 于淳峰的目光一下子落在苏文身上。 被森然的目光盯着,苏文如有万钧重担压在身上。 他轻轻摇头,目光清澈,问心无愧。 南宫是地支招来的,跟他苏文有什么关系? “苏文!苏文你小子还活着吧!你行啊!这老小子布置下的阵法还真有点门道,要不是有你给我传的位置,我还真找不到这个旮旯呢!” “……” 苏文脸上顿时浮现尴尬的笑容,头还没摇完便僵硬地点了一下:“的确,是我。” “去死!” 于淳峰额头暴起了青筋,大手就要往苏文脑门拍了下去。 “爹!” 于莳却急声叫道:“休要伤害苏公子!” 于淳峰手一慢,改抓住了苏文的衣襟,用力一顿,苏文座下的椅子,顿时碎裂。 “等我收拾了南宫,再找你算账。” 于淳峰缓缓呼出一口气,平息了内心的怒火,大步跨出。 小院之外,南宫傲然矗立,手里握住一把大刀。 而他身边,青栗一声不吭,只是他周身,横七竖八躺着七八位黑暗途径的超凡者,都是于淳峰的手下。 于淳峰安置在周围的超凡者,察觉两人出现之后,现身试图将两人拦下。 只是在南宫和青栗面前,这些黑暗途径的超凡者根本没有机会,一动手就失去了抵抗的能力。 “苏公子,真是很抱歉……” 看到苏文衣衫凌乱的样子,于莳一脸歉意,两眼雾气:“自从我生病之后,我爹的脾气就不大好……请您原谅……” “不要紧的。”苏文理了理衣衫,看了于莳一眼,心里也感觉轻松一些。这时的于莳,终于有了人样,不再像之前那般笼罩在灰雾之中,而他也察觉到,于莳已经成为了儒家的序列一秀才,将污染力量压制住。 但他也清楚,并非自己写的诗文有这么强大的力量,能够帮于莳完成晋升。 于淳峰本来就给于莳补充了许多文气,于莳自身的努力也到达了晋升边缘,所欠的不过是一个契机。 除此之外,更重要一点是地支也在这里。 地支的气息,几乎是压制污染和失控的绝佳存在。 桃夭的失控之力,它都能轻松压制,就不用说于莳的污染了。 天时地利之下,于莳能够凝聚超凡之力,完成晋升,并非难事。甚至轻松到于莳都没察觉到,这么一小会,她视为生死大关卡的晋升,已在不知不觉中完成。 见于淳峰离开书房,苏文犹豫了片刻,跟着走了出去,于莳也没阻拦,恋恋地看了一眼案桌上的诗文,跟在苏文身后走了出去。 苏文走到门口,就看到了于淳峰与南宫和青栗对峙着。 “师弟。”看到苏文,青栗很是热情地跟苏文打起了招呼。 “师兄……” 苏文苦笑一声。他可没想到早上才跟青栗分别,半夜竟然在深山相聚了。 见苏文平安无事,南宫也是松一口气,对着于淳峰厉声说道:“于淳峰,你好大胆子!聚众造反已罪无可恕,现在还变本加厉,连我内厂精英,青山书院的副山长都敢掳掠!” 听这话,青栗皱起了眉头。 南宫这家伙也太不够意思,为何将内厂的名头强加在书院之前? 苏文虽然只是书院的代副山长,可远比内厂银牌小档头有牌面多了,心中不喜,脸上平静,暗道一声等此事一了,回到武宁城再跟南宫好好理论理论。 “就你们两人?” 于淳峰看到只有南宫和青栗两人,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开。 在于淳峰看来,眼前的两人虽然不算弱,可他也不是没有后手,对付这两人不算什么难事。 “潮平。”于淳峰轻轻一声。 老仆从黑暗中出现。 “带小姐离开。”即将要对战两位高手,于淳峰可不敢托大,若只有他一人,就算不敌,也能离开。可有于莳做累赘,一旦出现颓势,携家带口的。想摆脱追杀可不容易。 “还有苏公子。” 于淳峰补充了一句。 听到这话,苏文愣了一下。于淳峰信心很足啊,竟然在这种时候,还想将自己掳走,究竟是觉得于潮平有这实力,还是他太废,可以随意拿捏? “是的,老爷。” 于潮平神色平静,仿佛于淳峰所说的不过是一件小事。 “小姐,我们先离开,苏公子,您也请。” 于潮平淡淡一句,随手一拉,苏文便感觉自己忍不住听从他的吩咐,跟了过去。 顷刻之间,苏文便清醒过来。于潮平对他使用了法家超凡的能力,影响了他的思维。 但于潮平往后退两步,一个简单的传送阵便出现。 “画地为牢!” 苏文一声轻喝,于潮平便发现,自己竟然被苏文随手画下的圈给困住。 不仅于潮平,就连于淳峰也被苏文突然的这一手给震惊了。 两人都以为苏文不过是儒生而已,可此时却爆发出了法家的力量,大出意料。 “不合规矩!” 但于潮平随手一抹,祭出了刀笔吏专属秘术,颠倒黑白,抹去了苏文的禁锢,恢复了自由。 “画地为牢!” 苏文又是一声。 此时他不仅仅使出了法家的能力,连兵家秘术“爆发”也一同祭出,以强横的兵家力量,稳固了阵法。 “不得打断我之施法!” 苏文同时还叠加了技能,瞬息之间,于潮平抬起的手忽然感觉无力,低垂了下去,嘴里说到一半的话也被扭曲,无法将苏文再次施展出来的秘术给打断。 “好家伙!” 这一次,不仅是于潮平心头剧震,就连于淳峰也吓了一跳。 “原来传闻是真的!”于淳峰倒吸一口气,恨恨说道:“早知如此,不该听汝之言!” 他也曾听说苏文觉醒了史家序列一,被文灵殿判定不符规矩,流放到了归墟历练。 但那时他正在谋划大事,心思没有放在此处,只觉是程子和百家学派的阴谋,故意以这样的借口挑事,迫使文灵殿将归墟管辖权退还。 可没想到的是……苏文还真成了史家超凡者。 如果苏文不是史家超凡者,根本不可能轻易使出这么多不同学派的力量。毕竟苏文的根基是儒家而不是杂家,不应该懂那么多花里胡哨的东西。而杂家超凡者,没到序列三以上都是废材,也不可能发挥出如此实力。 “起风!” 然而让于淳峰更加震惊的是,苏文此时一声暴喝,一个旋风在周身出现,竟朝着他奔袭而来! “放肆!” 就算苏文是史家超凡,可终究不过是低序列的存在,对他一个儒法双修的高序列而言,依旧是个蝼蚁的存在! 蝼蚁什么时候有能力挑衅大象? 可苏文偏偏这样做了。 “师弟厉害!” 看到苏文行云流水地出手,青栗连连拍手称赞。 “……” 苏文听到青栗这话,心里哭笑不得。 他不过是临危的本能反应,可在青栗和南宫眼里,似乎并非这样看待。 两人似乎觉得他有反制的手段,竟然在一旁看戏! “师兄救我!” 苏文只得大叫一声。他来来去去,能拿得出手的能力并不多,已经差不多见底了。 两人还看戏,他很可能会被困兽犹斗的于淳峰重创。 “咦……” 听到苏文这话,青栗这才反应过来,从腰间摘下了戒尺,身影一动,拦在了苏文与于淳峰之间。 于淳峰一手拍散了旋风,旋风化成苍劲的超凡力量,席卷了整座小院,顿时将一排排精舍毁得干净。 “我的梨花……” 于莳看到破败的院子,尤其看到吹落一地的桃花,心痛地哭了出来。 “莳儿别哭……爹杀了此獠给你的花报仇!”于淳峰一见女儿伤心掉泪,更是怒气上头,两眼都红了。 “不!爹,您不要伤害苏公子!” 于莳一听于淳峰竟要杀了苏文,顿时急了:“苏公子是好人,您不要伤害他!” 听到女儿这话,于淳峰的手顿时一慢。 他这些年来,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拯救女儿,女儿但有所求,他都想尽办法去满足。 此时苏文的生死,其实已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离开此地。更重要的是,于莳已是儒家超凡者,体内的污染之力必将能得到有效控制,已经无须苏文的灵性了。 “好!你随潮平叔先离开!” 顷刻之间,于淳峰心里过了无数念头,咬牙答应了下来。 “还想走!” 南宫一挥大刀,劈向了于潮平。他可不能放任于莳离开。于莳留在院子里,于潮平自然束手束脚,无法豁出一切搏杀,若于莳离开此处,于淳峰没了后顾之忧,收拾起来麻烦不小。 尤其是周围山寨中,还有数百山匪,可都是于淳峰拉拢起来的势力,若被这群匪人围攻,必然会节外生枝,弄不好会让于淳峰给逃掉。 第二百九十章 樊笼 “大胆!” 于淳峰大怒。 南宫一出手,他便明白了今日不存在任何侥幸,南宫不仅仅要留下他,于莳也是目标。这也正常,毕竟他所犯下的是滔天大案,南宫肯定想将他全家老小一起擒拿。 想到这里,于淳峰也明白,他所面临的是鱼死网破之局,不把南宫、青栗之流彻底斩杀,是不可能全身而退的了。 “樊笼!” 他大手一挥,被旋风所破坏的小院顿时恢复如常。顷刻之间,所有人都感觉周围环境出现了变化,仿佛置身于一个狭小的囚笼之中。 “爹!小心禁忌物!” 地支的声音在苏文心里响起。 苏文心头凛然。 也是这时候,他感觉到了一种诡异气息在周围弥漫。这种气息他并不陌生,正是于莳身上灰霾所散发出来的气息,只是此时所感受到的气息比起于莳身上所散发出来,更加浓烈。 有了地支的提醒,苏文才意识到,于莳应该是被禁忌物所污染的。 “这是什么禁忌物,竟如此恐怖?” 苏文心头大震。 “……禁忌物不都这样的吗?”地支却惊奇地反问了一句。 苏文这才意识到,自己这一段时间以来活得过于顺利,以至于连禁忌物这种可怕存在都失去了敬畏。 最初被地支寄生的时候,他都被恐惧所支配,如今手里的禁忌物越来越多,他反而对禁忌物的没有了太多畏惧念头。 这是不行的! 人一旦失去了敬畏之心,那就会变得盲目狂妄,如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池,虽然一时间还没遇到危险,可悲剧迟早降临! “法家超凡析出的禁忌物……而且的邪恶的法家禁忌物!”地支很快给出分析:“就是它污染了于莳,也是它屏蔽了我之前对于淳峰的感知!” 苏文更是凛然。 既然这件禁忌物如此厉害,绝对不可小觑了。 “师兄,南大统领,小心禁忌物!是法家污秽类型的禁忌物,具有极强污染能力,千万小心!” 一边说着,苏文抖了抖衣服,身上多了一件破破烂烂的袍子。 秩序之袍,自从核桃把几件禁忌物交给苏文,哪怕在归墟,苏文都没有用上几次。 “唔?” 于淳峰忽然皱眉望向苏文。 禁忌物“樊笼”,是他一位愤世嫉俗的长辈去世之后析出的禁忌物,这位长辈生前只差一步便能晋升序列六,但偏偏被当今皇帝无意打破了。 姬长歌继位之后,大举推行新政,将于淳峰长辈在大梁朝的许多布局悉数推翻,以至于这位法家大能含恨失败,在失控的边缘徘徊许久,艰难维系了数年,终究无力回天,最终选择了自我了断,一生灵性,最终析出了禁忌物“樊笼”。 樊笼,顾名思义,有着禁锢,囚禁的意思,一旦使用这件禁忌物,范围内的目标都会被樊笼所囚禁。樊笼之内的所有人,必须按照樊笼的规矩行事,一旦违背,就会被樊笼的规则所猎杀。至于杀伤力,则看陷入此地之人的强弱了。 像苏文这种,没有秩序之袍豁免樊笼规则伤害的话,一个回合就能要了他的命。而南宫、青栗之流,自然可以抵挡更长的时间。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也会变得越来越弱。 于淳峰看到披上秩序之袍的苏文,顿时觉得,苏文已不在樊笼的规则之下,心中也大惊。 他极少使用樊笼,但此物一出,从没有对手能够逃脱得了他的猎杀。 只是樊笼的收容和使用条件都十分苛刻,一旦他使用了禁忌物,禁忌物会污染他的同时,也会污染他血脉上的亲人。 于莳就是这样被污染的。 实际上,不仅于莳,于淳峰也曾有过两个儿子,可在过去的几十年里,都因为于淳峰使用了禁忌物,最终被污染之力所反噬,两个儿子,其中一个是普通人,毫无征兆就被污染成了怪物,最终于淳峰含泪将其杀死。 第二个儿子则是杂家超凡,于淳峰第二次使用樊笼之后,便意识到了禁忌物所带来的副作用,可也太迟。 最终二儿子也被樊笼所反噬杀死。 于淳峰把两个儿子的死,还有晋升仪式的祖父的身亡,都归咎到了当今皇帝,姬长歌的身上。 得知樊笼的可怕之后,于淳峰也封印里这件禁忌物,没有再使用。 直到两年前,他故意阻挠新政的事再也瞒不住,皇帝派出了皇宫里的一名老供奉前来质问,他以为是皇帝派人来杀他,结果没按捺得住,动用了禁忌物,直接将人给杀了。 事后他把事情处理得很漂亮,甚至还把老供奉的死归咎到了一位无恶不作的黑暗途径超凡者身上,也不知他花了什么代价,这位被几个国家通缉了十几年,一直藏匿不出的大盗还主动发声,表示自己杀了一位大梁朝的镇国供奉,姬长歌气得直接提高了这位大盗的悬赏价格,只是悬赏赏金翻了倍,可这位大盗却依旧没有被揪出来,于淳峰杀害皇帝特使的事,便不了了之,为他多争取了两年时间。 只是使用了樊笼,代价是巨大的。 于淳峰能轻松镇压樊笼对他的反噬,可连累到女儿于莳的污染之力,却不是他所能隔绝。 哪怕事先他已准备了多种办法,可当于莳被污染之后,于淳峰才发现,禁忌物之所以称之为禁忌,的确是有道理的。但经过尝试,于淳峰还是发现,儒家的文气针对禁忌物污染有着极好的疗效。如果于莳能够成为儒家超凡者,就能彻底压制污染,然后随着儒家超凡力量的提升,一点点地挤压污染力量,最终恢复健康。 于淳峰本想对山南道的儒家学院动手,掳掠一部分的儒生,榨取他们的灵性,调配秘药,帮助于莳晋升。 山南道儒生之所以能够逃过一劫,是因为两件事,其中一件是于莳伤病之下,感悟儒家奥义不容易,无法触摸到序列一的门槛,这样一来,不管服用多少秘药,都不可能晋升得了,而纯粹的灵性秘药,只能缓解病情,却无法从根源解决问题。而且当灵性秘药服用过多,药性会越来越弱,最终不但压制不了污染,还会加大于莳晋升序列一的难度;第二件便是山南道的起义,于淳峰原以为自己能镇压得住山南道的民怨,只是他终究高估了自己的能耐,被他操弄之下的新政,弄得民怨鼎沸,最终爆发成燎原之势,将他的一盘子计划打碎了。 而于莳的伤病也在加重,最终无奈之下,于淳峰只好铤而走险,从《青山日报》中了解到了青山书院考生赴京赶考的时间,便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把苏文带到山里,算是于淳峰这辈子冒的最大的一个风险。 在之前,他还没感觉得到危险有多大,甚至因为有樊笼在手,南宫、青栗虽然咄咄逼人,可他依旧没感觉到自己会在今晚阴沟翻船。 直到……苏文穿上了秩序之袍。 秩序之袍直接豁免了樊笼规则囚禁! 对于淳峰来说,简直晴天霹雳。 樊笼……是有破绽的! 他并不敢肯定是苏文使用了禁忌物的缘故,而是担心……苏文掌握了某种收容樊笼的特殊办法,所以豁免了樊笼的伤害。 恰好于淳峰就知道两条关于樊笼禁忌物的特殊规则。 法家序列六的超凡者,可以无视樊笼的规则。 于淳峰的祖父,一辈子都在仰望法家序列六。成为法家亚圣,抬进棺材的时候,老法家拂士的残灵都还在想。所以析出的禁忌物,对法家序列六也怀有极深的感情,一旦有法家序列六的强者愿意收容它——它啥威胁都没有,直接就从了。 于淳峰很确信,苏文不是法家亚圣。若苏文有这能力,别说将苏文掳掠到山中,在客栈的时候就被苏文拍死了。 苏文无法对应到这条规则上去。 可另外一条规则,更加吓人。 禁忌物樊笼拥有一定的预测命运的能力。 也不能说是预测命运,它只能感知到跟法家高序列的命运,所以第二条特殊规则,也与之相关。 第二条规则则是,樊笼能够感知到将来能够到达法家圣人层次的超凡者,并且豁免对成长期圣人的伤害,一旦时机成熟,樊笼会自动认主,制造一切机会,追随圣人一起成长。 苏文被樊笼的规则所豁免,苏文能够使出“言出法随”…… 所以在于淳峰心里,难免有一个耸人听闻的想法出现:苏文是有成为法家圣人潜质的存在…… 这倒也没什么。 毕竟还没成长起来的法家圣人,拍死之后,想成圣人也得下辈子。 可是……于淳峰想借助樊笼的力量杀死苏文以及苏文身边的人,那可就千难万难了,别说调用樊笼的力量,不被樊笼背刺,就该谢天谢地了。 “怎么会这样!” 一时间,于淳峰只感觉头脑一片空白,手脚冰凉。 命运对他实在不公平,樊笼明明是他爷爷析出的禁忌物,怎么能因为苏文具有法圣潜质就背叛了他,背叛了他于氏家族呢?! 第二百九十一章 豁免 “于淳峰!你真是堕落了!” 看到于淳峰祭出樊笼,南宫一时间虽搞不清楚是于淳峰自身的气息,还是使用了禁忌物,可当于淳峰使出樊笼之时,他便明白,两年前皇宫里的那位身死道消的老供奉,究竟为何人谁害。 “原来是你杀死了顾常老先生!” 南宫两年前参与调查了老供奉被杀一案,只是当时内厂只是辅助办案,没有决断权。加上有人放风顶锅,其中许多疑点没有深入调查就下了决断,最终草草结案。 但如今南宫感知到了樊笼气息,顿时想到了当时老供奉顾常被杀时所留下的黑暗气息,锁定了行凶者的身份。 身为内厂巨头,南宫自然清楚,顾常是奉命调查于淳峰之事离开大梁城的。 在当时,南宫就已怀疑于淳峰有作案嫌疑,但于淳峰终究是一道刺史,没有证据支持,这种怀疑是不能提及的。这一次皇帝调他到江南道,也有重新调查顾常一案的打算。 南宫私底下也有所布局,只是还没开始正式调查,于淳峰就捅出了大篓子,最终堂堂一道刺史,明面上挂印辞官,私底下却上山当了劫匪,如此荒谬之事,朝廷都觉得面上无光,不敢大声宣扬此事,只是默默调动了内厂执法小队,准备彻底扑灭于淳峰。 只是于淳峰却早有布局,从挑动一道之乱,到落草为寇都提前有所计划,使得内厂和皇宫派出的超凡者扑了个空,在苍茫千里的大山中打转。 若不是于淳峰下山掳掠青山书院的学子,别说内厂的执法小队,南宫也不可能找到于淳峰的下落。 “是又如何!” 心神大乱的于淳峰脸露凶相,冷笑说道:“你们能奈我何?” 他把心一沉,收起内心的慌乱,把杀死苏文当成了第一要务。 碍于樊笼规则,他无法以樊笼的力量杀死苏文,可樊笼终究只是禁忌物,一件工具而已。 哪怕没有工具,他一个法家序列五、儒家序列四的大能,对付一个儒家贤人,有什么难处? 一巴掌的事而已! 心中念头通达之后,于淳峰果断动手! “呼……” 只是不知为何,苏文手里竟多了一把锈迹斑斑的朴刀,朴刀刀刃上似乎都带着几个拇指大的豁口,可看到苏文劈砍过来的大刀,于淳峰眼皮还是跳了一下! “危险!” 于淳峰刹那就感知到了危险的降临,拍出的手掌猛然收回,没拍在刀锋之上。 掌心处传来的凉意让他确认,他的决定没有错。苏文手里的朴刀,不是凡品,哪怕没有直接接触,也在他掌心留下一道淡淡的划痕,血线若隐若现。 “好小子!” 于淳峰心里一声暗骂:“他身上怎么会有如此宝物!” 此时他也看得清楚苏文身上的凭空出现的秩序之袍,心神一动。 “真的是禁忌物!” 他反而松了一口气。 一开始,他以为苏文被樊笼判断有法圣潜质,直接豁免了苏文的伤害,此时才意识到,苏文身上的禁忌物,豁免了樊笼的伤害更符合事实。 法圣……几千年来,人间都没有正式出现过法圣,当年提出法、术、势一体亚圣,最终去了星海寻求突破,自此就没了踪影,后世之人都是循着这位大能的步伐亦步亦趋,哪有谁能打破这个极限? 想到这里,于淳峰内心更为笃定,收紧了樊笼之力,准备将在场三人全部扼杀。 “樊笼之内,无豁免者不得动刀兵!” “樊笼之内,儒家竖子不得运转超凡之力!” “樊笼之内,与制此法者意见相悖者死!” “……” 一时间,樊笼之中,苏文、青栗和南宫耳中,一个苍老却霸道的声音响起。 随着第一道声音响起,苏文便觉得手中的朴刀沉重异常,根本握不住,哐当一声,跌落地上。 青栗踏出一步,却发现没能跨出大距离,身上的力量竟全盘受到了压制,一时间变成了普通人。 南宫骂骂咧咧,只是他却十分识相,随着樊笼的禁忌规则调整自身,使得自己没有违背樊笼的规则意志——作为高阶超凡者,就算违背了樊笼规则,其实短时间里也不会真的死亡,但如潮水涌来的伤害,却也不胜其扰,而在一次次超凡力量的攻击和压榨之下,再强的超凡者也会受到无可逆转的伤害,最终败亡。 而禁忌物,在彻底掌握其收容条件之前,几乎是免疫一切伤害的,根本无法强力破坏,所以南宫很识相地没有对抗。 “以黑暗之力维系的秩序,能长久吗?” 听着出现在脑海不断出现的声音,南宫只是报以冷笑。 对禁忌物性能的了解,南宫几乎可以说已达到了大师级的水平,他个人的禁忌物虽不多,可内藏库藏却是不少,不但经常视察灵库,也能翻阅来自文灵殿和术家的情报,对有编号的禁忌物有着足够的认知,而内厂的工作性质,更是给予南宫接触民间流传的禁忌物的机会,见多识广,樊笼虽强,对南宫来说,却不算什么重大威胁。 “用不了多久!” 看到嘴硬的南宫,于淳峰冷笑一声:“樊笼之内,你不得动手,老夫却可以!南宫匹夫,你这几十年为那昏君四处奔走,为虎作伥,可想到会有今日!” 于淳峰一手拍向苏文,苏文勉强使出了个“画地为牢”的能力,将自己与于淳峰隔绝开来。 他有秩序之袍豁免了樊笼的伤害,画地为牢又是法家能力,于淳峰一时间倒也没办法对他造成伤害。 “花里胡哨,华而不实!” 于淳峰骂了一声,看到苏文施展的“圈地”力量没有衰减,知道一时半会奈何不了苏文,转头走向南宫。反正苏文作茧自缚,一时半会也跑不了,对付了南宫和青栗,回头再慢慢收拾也不迟。 “嘿……老子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使用黑暗力量,却正义凛然地怒斥别人的。” 看到于淳峰一脸威严的模样,南宫忍不住笑出了声。 “也对,你们这些法棍都是这个样子,谈论律法,总是道貌岸然的模样,施展律法,也总是宽于律己,严以待人。”南宫又笑骂一声:“你以为你有禁忌物,老子就没有吗?!看老子怎么弄死你!” 南宫骂完,从怀里摸出一盏陈旧的青铜小灯盏,咬破了手指,将一滴血滴在了上面,随后把灯盏放在了肩头。 “蓬!” 灯盏在南宫肩膀上忽然自燃,散发出昏黄的灯光。 “三尺光明!” 看到南宫肩上的灯盏,于淳峰和青栗都忍不住失声叫了出来。 “这……” 苏文听到这话,也是一呆。 三尺光明,一旦点燃,无须任何燃料,若主人没有将其熄灭,它能亮到地老天荒。而在最初,它也只是一件用来照明的禁忌物,用处似乎不大。而它却是名列禁忌物前列的,天-18号禁忌物。 原因无他,这是儒圣使用过的灯盏,伴随儒圣的时间太长,所以最终变成了禁忌物,就如苏文手中的刻刀巨擘一般。 只是巨擘的力量和地位,都远在三尺光明之上而已。 后来持有三尺光明的收藏者也渐渐发现,这灯盏除了照明之外还有其他的功效,一旦点燃,是一件不管在任何地区,都能形成一个可以庇护一人的独特空间,豁免一切秩序之外的伤害的禁忌物。 可以说,三尺光明,正好是克制樊笼的禁忌物。 唯一的缺陷是它只能庇护一人。 但对南宫来说,已经足够了。 有他在,于淳峰想伤害其他人,很难。 “咔嚓……” 于淳峰心底有细小的裂痕声响起。 他意识到大事不妙。 不仅苏文豁免了伤害,这时连南宫都豁免了樊笼的伤害。 这让于淳峰内心受伤不已。 他原本以为,樊笼在手,亚圣以下的超凡者都是土鸡瓦狗,不堪一击。虽说反噬后果也严重,但对于所面临的情况,代价是值得的。 只是万万没想到的是,世间竟然有这么多克制樊笼伤害的禁忌物。 光是他面前,就出现了两件。 一时间,他甚至觉得,哪怕青栗手里也拿出一件可以规避樊笼制裁的禁忌物,他也不会觉得太惊奇了。 肩上顶着旧灯盏,南宫手里的大刀便往于淳峰脖子劈去。 “哐当!” 于淳峰也拔出长剑,奋力格挡住南宫的一击。 “南宫!没了樊笼,你以为我就收拾不了你了吗?” 于淳峰双手持剑,声音凛冽:“老夫年轻时候,也是干过游侠勾当的,跟老夫玩刀剑,你还差点火候!” 于淳峰世家出身,步入仕途之前,也曾游历天下各国,增长见闻。当然这是经过了修饰过的溢美之词,实际上当游侠的,没几个真的在行侠仗义,大多都是干着快意恩仇的无法无天之事,若囊中羞涩或见财起意,客串歹人劫匪也的正常不过的。 不过于淳峰终究出身世家,又秉持正派学说,年轻时候还是心存正义,杀伐果断,断绝了许多山贼强盗的财路活路,成就了儒法两家的晋升基础。 只是人世间的人与事,大多都是靡不有初,鲜克有终,入世多年,他最终还是变成了自己曾经最讨厌的样子,而且认定,他不曾有变,变的只是这个世界。 第二百九十二章 禁忌反噬 南宫智是咧嘴一笑,随着一声闷吼,手中的大刀化成一团刀光,瞬间笼罩了于淳峰全身。 于淳峰节节败退,身上的衣物被南宫凛冽的刀光撕成破碎,如狂风席卷落叶,随风而舞。 南宫用自身的狂暴战力告诉于淳峰,你以为年轻时候的任侠使气,行走江湖积攒下来的那点可怜的经验,在他南宫面前根本无足轻重,跟笑话差不多。 看到于淳峰被南宫逼得狼狈后退,于莳花颜失色,失声叫道:“不要伤害我爹!” 南宫不为所动,下手反而更快。 而听到女儿的声音,于淳峰心弦一颤,手忙脚乱,原本还能勉力支撑,这一下子顿时也被破了防,顷刻之间就被砍中了一刀,半条手臂险些都被卸了下来。 “老爷!” 见于淳峰中刀,手中宝剑坠地,老仆于潮平大吼一声,扑向南宫。 “雕虫小技!” 南宫没有急着开劈,而是退避了几步,避开了老仆身影。 苏文这时才看清楚,老仆只是影子率先扑了过去,身体却慢了几个呼吸左右,分明是使用了高明的秘术。 这样的手段可以欺诈对手提前做出过度反应,等对方一击不中,想再次出招反制的时候,却是已经迟了。可南宫岂会被于潮平这样的手段所欺骗,避开影子之后,再次把刀横在身前,大刀往上一挑,便擦于潮平的脖子动脉而过。 “不!” 于淳峰一声大叫,飞身一撞,撞在了刀身上,大刀偏离了几分,救下了于潮平的性命。 “樊笼,遁!” 于淳峰喷出一口黑血,竭力喊出一声。 “想逃?” 南宫和青栗齐声暴喝。 只是南宫能大步向前,出手拦截于淳峰,可青栗却不敢动弹,樊笼之力约束着他,他只有极力稳住心神,才使得自己不至于遭到樊笼的污秽气息所污染。 苏文则是眼前一花,感觉一股无形的力量笼罩身上。 “不好!” 苏文心里才生出这么一个想法,可眼前的小院却忽然一阵扭曲,将他眼前一切变得漆黑扭曲。 “苏文!” “师弟!” 南宫和青栗齐声叫唤,两人被小院排斥,拒之门外,顷刻之间消失无踪。 “该死的!” 南宫恨恨说道:“原来这座小院是禁忌物!” 当于淳峰使出樊笼之后,两人都在观察于淳峰的行为,想找到于淳峰身上的禁忌物。 可没想到的是,他们脚下的精舍小院,就是禁忌物樊笼。 此时樊笼消失,周围一片狼藉,但也并非什么都没有。 一棵树干焦黑的梨树,枯黄的梨花和叶子在簌簌落下。 “于淳峰跑不了多远。”瞥了梨树一眼,青栗便开口说道:“禁忌物传送能力有限,而且两棵梨树枯死了一棵,说明禁忌物损耗也不小,再次找到于淳峰,樊笼说不定已经无法发挥出杀伤力了。” “不错。” 南宫舔了舔嘴唇说道:“这厮胆大包天,明知苏文能将消息传出来,还敢将他带走,这脑子怕不是有问题。” “……” 青栗这时才意识到,苏文竟被于淳峰带走。 他还以为苏文趁乱躲了起来。 “快追!” 青栗急声说道。此番于淳峰败走,必然气急败坏,若把气撒在苏文身上,可不是苏文能够承受得了的。 “放心,他跑不了多远!” 南宫自信满满地说道。 尽管是他和青栗首先赶到此地,但在周围山头,来自京城、江南道和山南道的内厂执法小队,都在紧锣密鼓地搜寻着于淳峰的下落。 于淳峰在此地释放出了樊笼,樊笼的污染气息早已惊动无数人,必然引起执法小队的注意。 一旦于淳峰现身,必然会被执法小队的超凡者所发现。 这些超凡者未必有能力杀死杀伤于淳峰,但与之纠缠之下,于淳峰能自保便已相当了不起,没有加害苏文的时间。 青栗可不相信这一套。 一个序列五的法家超凡者,跟苏文处于如此近的距离,若真要对他不利,根本没有还手的能力。 “你想想,苏文在归墟那种险恶之地,都能活得好好的,还经历了兽潮……据说还在兽潮异兽的总部呆了一段时间,毛都没少一根,于淳峰杀得死他……这不是开玩笑么?”南宫对苏文有着迷之自信。 “有道理。”青栗顿时安心下来。苏文在归墟里都经历了什么,他可是比于淳峰清楚太多。但他并没有因为苏文过往的幸运而放松,继续说道:“那我们得赶紧找于淳峰,不要让他有喘息的机会!” 道理他都懂,可事关苏文的安危,青栗终究还是不敢掉以轻心。 …… 山头上的月影已经若隐若现,天色将明。 一处僻静的山谷里,黑暗中忽然多了一道比黑暗还深邃的阴影,仿佛一片帘子忽然被拉开。 于淳峰大步抱着于莳,大步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于潮平则提着苏文,两眼戾色,沉默地跟在于淳峰身后。 苏文有些有气无力。 于淳峰最后动用樊笼之力的时候,也用了自身的超凡之力镇压了他,将其带到了此处。 苏文看到山谷边上有着一个小院。 如果不是位置不对,他都要怀疑,自己又回到了群山之中的院舍之中。毕竟眼前的院子,除了规格小一些之外,跟之前看到的几乎一模一样。 不,区别还是有的,这座小院只有一株梨树,而且比起之前所看到的那两株更憔悴,上面都没有了花叶,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 但苏文还是敏锐地发现,这颗的枝条上抽发了新芽,显然是有了生机。 于淳峰抱着于莳,一声不吭地走向小院。 “走!” 于潮平则粗暴地一推苏文背后,示意苏文跟上。 于潮平身上有伤,呼吸浑浊,步履沉重,虽然极力压制痛苦,可声音和步伐的凌乱,都足以彰显他越来越难以控制自身的伤势。 “苏文……我劝你不要再动歪心思,樊笼可是一直开着。” 就在苏文让地支准备给南宫和青栗发送位置信息的时候,于淳峰心有所感,转身看了他一眼。 苏文脚步停了停,脸上挤出一个干涩的笑容:“于刺史,我现在就是你的俘虏,怎么可能动什么歪心思?” “哼!” 于淳峰冷冷一笑。眼神在苏文身上打量了片刻,神色迟疑。 南宫之前说过,苏文有给他发送了坐标,南宫和青栗才能快速找到他藏匿深山的位置。 然而至今为止,于淳峰可没有感觉得到苏文动用了手段。 “潮平,将他身上的袍子扒下来,还有,将他的文印摘了!” 于淳峰终于把注意力放在了苏文身上的秩序之袍上。 苏文心一惊,马上说道:“于刺史,这可不行……这袍子可不能脱下来!” “哗啦!” 于潮平一手搭在了苏文肩上,一上手便动用了全部力量,压制了苏文的反抗,随后将秩序之袍解开。随手搭在自己肩上。 “老爷让你说话,你才能说话!再啰嗦,我就割了你舌头!” 于潮平声音阴森。 “可是……” 苏文急声一句:“这可禁忌……呃!” 他话还没说出来,便感觉肩上一股超凡力量侵入,忙运转力量抵抗,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于潮平阴笑一声,从苏文怀里掏出了文印,看了一眼,便塞进了自己怀里。 “潮平,等小姐醒来之后,按照之前的安排,你们乔装打扮,先去剑南道,通过商队出关去北地,去燕国等我。” 于淳峰并非鲁莽之人,当他计划在山南道挑事之前,便已准备了退路。 若不是于莳病情恶化,无法转移,此时于淳峰根本不可能还在大梁国,而是早已到了燕国,隐姓埋名,开启了全新的生活。 只是于淳峰万万没想到的是,抓了苏文之后,竟这么快引来了南宫和青栗,事情恶化太快,以至于他许多安排都用不上。他唯一感到欣慰的是,尽管遭到了沉重打击,可于莳终究是晋升了儒家的秀才,可以凭借自身的力量压制污染之力,伤病不会进一步恶化,随着修为提升,污染最终会被彻底化解,之前的付出和经历,都是值得的。 “是,老爷。” 于潮平对于淳峰的安排早已烂熟于心,没有丝毫的质疑。 “至于你……” 于淳峰看了苏文一眼,笑了笑说道:“也还是有点用处的,只要你在这里,南宫和青栗就不会把注意力放在别……” 然而就在这一瞬,于淳峰脸色大变,望向于潮平,声音尖锐:“……潮平!” 他分明看到,破烂一般的秩序之袍,忽然裹住了于潮平! 于潮平也感觉到了巨大的危机,瞬息之间,法家序列三超凡者的能力就被他发挥得淋漓尽致。 画地为牢,更改规则等手段被他连番使出,然而这些能力用在秩序之袍上根本没有半点用处。 “咔嚓!” 被包裹严实的于潮平,周身骨头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浓浓的腥血从中溢出。 “啪!” 随着一声闷响,秩序之袍裹着一团扁平的血肉,倒在了地上,血液流淌了一地。 “你!” 于淳峰一声怒吼,望向苏文:“找死!” “这只是个误会……” 苏文心里弱弱的一声,他想说这是秩序之袍反噬的效果,只是于潮平不肯听他解释所导致的后果。 只是他知道,怎么样的解释,都是没用的了。 第二百九十三章 禁忌物之库 于淳峰恨不得一掌拍死苏文。只是看到于潮平诡异死亡,他内心虽然愤怒,可却没有马上动手。 他心里闪过一个念头,苏文身上的禁忌物可不止一件,贸然出手,说不定他也一样吃亏。 “为何如此……” 于淳峰浑身颤抖,隐忍着自己的悲痛和愤怒,只是不管他如何抑制,想刀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声音也阴森无比,恨不得下一秒就将苏文送去见于潮平。 “我说过……只是误会,之前于老先生禁锢了我,不让我道出禁忌物的危险,最终他承担了后果。”苏文赶紧一句。他可没想到,在这种时候,于淳峰竟然还能跟他讲道理。 “如何解除反噬之力?” 看着地上裹着一团血肉的秩序之袍,于淳峰两眼潸然泪下。 于潮平可是追随他数十年的老仆,别说一个忠心耿耿的大活人,就算是一条看家护院的老狗遭遇如此惨剧,都会让人难以自已。 “每次从身上解除之后,得放到清水里浸泡一天一夜。”苏文小心一句。 真正解除秩序之袍反噬之力的方法当然不是这样,可苏文也不可能把真正的收容办法告诉于淳峰。 “你身上可还有其他害人的禁忌物?”于淳峰似乎收起了情绪,甚至连脸上的表情都已经控制住。 “……没有了。” 苏文回答一声。 他身上的禁忌物……着实不少,地支、巨擘,暗影之门…… 可是,这些东西是能够告诉于淳峰能知道的吗,当然不是。 而这些禁忌物都藏在地支的空间里面,于淳峰哪怕搜遍他全身,也不可能找到。 “很好……”于淳峰深深吸了一口气:“那你可以去死了!” 他终于隐忍不下去了。 “潮平……我给你报仇了!”于淳峰暗道一声,随手在地上布置了个阵法,将昏迷中的于莳放到了里面,大步朝着苏文走了过来。 “于刺史,不要冲动啊!” 苏文连连后退。 情急之下,手中朴刀显现。 “你还骗老夫!你手里的是什么东西!” 于淳峰一声怒喝。 他也终于意识到,苏文身上藏着一件空间类型的至宝,能够藏匿大件的器物。 想到这里,于淳峰心里稍微好受一些,虽然折损了于潮平,可杀了苏文,苏文的秩序之袍,还有空间宝物,足以弥补他的损失。于潮平虽是忠仆,但有权有势,有着足够强大的实力,忠仆还会少? “呃……于刺史,且听我解释,这不是禁忌物,只是超凡物品,达不到禁忌物的层次……” “有何区别!” 于淳峰大喝一声:“不法之物,收缴!” 法家序列五的超凡颠倒黑白的能力,远在苏文的言出法随之上,随着于淳峰一声,苏文便感觉手里的朴刀脱手,朝于淳峰飞了过去。 “很好!” 朴刀在手,于淳峰很是满意。 苏文说得没错,朴刀还达不到禁忌物的层次。对他来说这是好事。若这玩意是一件禁忌物,还得防备诡异的收容条件所引发的反噬。 超凡物品无需这方面的担忧,就算有反噬之力,也相对轻微,不至于引发可怕后果。 “就用你的刀,将你血刃了,为潮平报仇!” 于淳峰缓缓走了过来。 只是他每踏出一步,苏文便感觉周围有重重压力压在身上。 于淳峰无声中布置了画地为牢,将其彻底禁锢。 没有了秩序之袍,他无法豁免于淳峰的禁锢之力,哪怕他拥有法家序列二的能力,也无法对抗法家高序列强者的碾压。 “自然……” “恢复……” “爆发……” 但苏文并没有束手待毙,而是运转各种能力,试图突破于淳峰的控制。 看着苏文施展出来的能力,于淳峰也是叹为观止,他摇头说道:“讲真……若是三十年前,遇到你这样的天才少年,你我必然能成为挚友,断然不会伤害你,只可惜……命运弄人,老夫如今已穷途末路,你又杀了潮平,咱们之间,只有你死我活,休怪老夫冷酷!放心,老夫不会折辱你,给你一个痛快!” 语罢,于淳峰手中的朴刀就往苏文脖子抹去。 “哐!” 只是朴刀接近苏文周身一尺,于淳峰便感觉苏文身上有一层无形的屏障挡住了朴刀,哪怕他如此强大的力量,也竟然无法将其打破。 “爹!快!” 几乎同时,地支的声音在苏文脑海里响起。 刻刀巨擘随即出现在苏文手中。 “咔!” 苏文手腕微微一动,顷刻之间,刻刀便将束缚他的规矩之力尽数绞碎,随后抬手将刻刀往前一刺! 于淳峰眼底闪过一抹寒芒。那是刻刀锋刃释放出的光芒。 “好小子!” 于淳峰心里怒骂不已。 此时他才意识到,苏文身上不仅还有禁忌物,而且不止一件。 更可怕的是,苏文展现出的禁忌物,是一件比一件强大,一件比一件离谱! 眼前这个小兔崽子究竟是什么人,不说一般的超凡者,哪怕有着悠久传承的世家、学派想得到一件禁忌物都是十分困难的事,可苏文身上的禁忌物却仿佛不要钱一般往外掏! 于淳峰挥动朴刀,挡下了巨擘致命一击。 他快速往后,与苏文拉开距离。 只是与苏文拉开距离之后,于淳峰才意识到自己犯了错误。 因为他看到苏文眼神里的如释重负。才意识到,苏文身上禁忌物再多,也不过是初出茅庐的小子,战斗经验和超凡力量都远在他之下,禁忌物的确可怕,但绝大部分的禁忌物也要看使用者的能力,能发挥出禁忌物的几分力量。 若他刚才忍住恐惧,定能压制凭借本能反击的苏文,甚至已经一刀砍掉苏文的狗头。 “走!” 逼退了于淳峰,苏文神经依旧紧绷,当即祭出了暗影之门,准备大步跨入。 “想走?!” 于淳峰远远便一手拍出,卷起一块巨石砸向了暗影之门。 苏文只得往后一退,暗影之门也随之消失。 “狗东西,你身上究竟还有多少禁忌物?” 于淳峰终于顾不上斯文,破口大骂。 他这下算被苏文整破防了。他出身世家,家族自出了第一位超凡者到他,已经传承了十几代。 但在这十几代人的传承里,家族历代先辈搜罗的禁忌物就只有两件,而且还是可有可无的那种,没什么杀伤力。 家族长辈逝去,能析出禁忌物的就更少得可怜,绝大多数只有灵性,只有几位长辈析出了超凡物品,真正析出了禁忌物的也就只有他爷爷。然而析出的“樊笼”却带着黑暗性质,使用多了是会祸害整个家族。 反观苏文,也不见他有什么家族传承,成为青山书院学生的时间也不过一年,其中大半年时间还是被放逐到归墟的小家伙,家底竟如此丰厚,很难不让人妒忌。 骂归骂,可于淳峰心里还是有一丝窃喜的。 在这样的荒山野岭,杀死了苏文,苏文身上的禁忌物,可都成了他的战利品。 杀一个苏文,便完成了家族十几代人都做不到的积累,也算是“光宗耀祖”了。 “真的没有了……” 苏文苦笑着说道。 此时他只想到于淳峰恼羞成怒,却没想到于淳峰其实已经在琢磨杀人夺宝之事了。 这也正常,在苏文心里,于淳峰虽然大逆不道,为一己之私破坏新政,但念及于淳峰部分行为是为了拯救女儿于莳的性命,也觉得无可厚非,根本没想到于淳峰会贪婪他身上的禁忌物。 而苏文成为超凡者之前,就已跟禁忌物打交道,根本没有觉得禁忌物有多难得,反而觉得这些东西十分麻烦,稍有不慎就会被其伤害。 于淳峰又大步踏前,口中振振有词,使出了儒家的言出法随:“不准动!禁忌物无效!” 见苏文身体忽然僵住不动,于淳峰并没有放松警惕,又大手一挥,在苏文周身划了一圈,两个禁锢术法双管齐下,他才真算松了一口气。苏文说身上没有禁忌物,他还真不信。 “给我死!” 于淳峰快速靠前,一刀便往苏文脖子上抹去。 “哐当!” 然而苏文身上闪过一道褐色光芒,挡下了于淳峰这一刀,甚至将于淳峰逼退了七八步,才勉强站稳了身体。 “……” 看着一卷展开的竹简在苏文周身环绕,于淳峰感觉一阵心累。 又是一件禁忌物。 于淳峰虽然没见过古卷《春秋》,但它的名头还是听过的。苏文手里的刻刀,他也一样清楚。 只是于淳峰没想到的是,董知章竟然把如此重要的两件宝物,交到了苏文手里。 “正好……一并笑纳了。” 于淳峰深吸一口气,双手握住朴刀,咧嘴笑道:“老夫倒是要看看,你身上究竟还有多少禁忌之物!” 于淳峰再次提刀,走到苏文身边 “爹!不要伤害苏公子!” 而这时,于莳的声音在于淳峰背后响起。 于淳峰背影一僵,随即扭头说道:“莳儿,他杀害了你潮平叔,爹杀了他为潮平叔报仇!” 一边说着,于淳峰刀子更快往苏文脖子抹去。 他对整个世界都铁石心肠,唯独听不得女儿的哀求,要是再听两句,弄不好就真的放弃杀死苏文了。 “不要!” 于莳想冲过来阻止父亲,可却被于淳峰所布置的阵法所隔绝。 “咔嚓!” 朴刀再次停在了苏文身前不到一尺的地方,而苏文却忽然动弹起来,反手一掠,刻刀插向了于淳峰的胸膛! “爆发……”苏文嘴里艰难说出一句,往后跌跌撞撞,可依旧不忘一句:“画地为牢”。 “呃……” 于淳峰眼睛瞪得大大,不敢相信看到的一切。 第二百九十四 要不发个誓? 于淳峰怎么也没能想到,苏文在他绝对禁绝的力量之下,还能给予反击。 而且是给了致命的一击。 若是寻常武器,哪怕击中的是心脏要害,对于一个序列五强者而言,也不一定致命。哪一位高序列超凡者,没点保命手段呢? 但刻刀巨擘却不简单,在苏文全力一击之下,顿时绞断了于淳峰的生机。 “啊哈……”短短的错愕之后,于淳峰意识到苏文竟挣脱了他的束缚,给了他关键的一刀。 他抬起手,就要往苏文脑壳上一拍。 作为法家大能,此时他依旧有能力给予苏文致命的一击。 “爹……” 于莳凄厉的声音在于淳峰身后响起。 看到于淳峰挥刀砍苏文的脖子,而苏文却用刻刀洞穿了于淳峰的心脏,于莳一时间不敢相信眼前所看到的一切。 “唉……” 听到女儿的声音,于淳峰长长叹了一口气,放下了手掌。身体如同飞灰一般消散。 看到消失的于淳峰,苏文却不敢大意。 他很清楚,于淳峰并没有死去。 “爹,我爹呢?” 于莳两人惊惧,看着眼前的苏文,眼里再也没有仰慕的神色,取而代之的只有深深的恐惧。她刚刚步入超凡者的世界,之前于淳峰对她保护又太过,以至于对眼前所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 “咳咳……” 山谷旁的小院里,于淳峰的身影闪现。 只是小院里的于淳峰,仿佛大病初愈,整个人瘦弱许多,还不住咯血。 正常情况下,刻刀应该彻底毁灭他的生机,可他有樊笼保护,还是保住了性命。 代价是法家的超凡力量,跌掉了两个境界。 此刻的他,只剩下了儒家序列四和法家序列三的力量。若是从纸面数据看,于淳峰依旧拥有碾压苏文的实力。 但是……刚才他还是序列五的时候,就被苏文反杀,此时苏文毫发无损,一身禁忌物,于淳峰根本不觉得自己有任何的胜算。 他以往只觉得,禁忌物只能算是超凡者锦上添花的工具,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只要小心一些,禁忌物根本没有发挥的余地。 到了此时他却是悟了。 禁忌物的数量只要够多,对手再强也没用,完全可以凭借禁忌物给对方飞龙骑脸。 看到于淳峰再次出现的身影,苏文如临大敌。 他很是担心于淳峰再次拼命。 刚刚破开于淳峰的束缚,他可是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尤其是强行运转兵家秘术,此时他超凡力量已经消耗殆尽,全靠地支的伪装,看上去精神饱满的样子。 “苏文……” 于淳峰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先开了口:“你赢了……但我也没彻底输,我们言和,你觉得怎么样?” “好说……” 苏文故作轻松地往前走了一步:“只是我不明白,于刺史说的言和,究竟是怎么一个言和法?” “爹……” 看到于淳峰死而复生,于莳破涕为笑,小跑到于淳峰身边,将其牢牢抱住。 于淳峰见状,眼底最后一抹锋芒却悄然隐去,心底叹息一声。 “你也看到了,我之前种种,都是为了救小女一命,如今小女已得到你的文气馈赠,压住了污染之力,我此生也无遗憾,只想带着小女北上燕国,从此不再南归,你觉得如何?” “那山南道一地百姓,因你一己之私所造成家毁人亡,妻离子散,大梁朝的新政饱受争议,备受阻挠,就这么算了?”苏文声音一沉。 若不是地支分析了樊笼的污染特性,他还真以为于淳峰说的都是真话。 于淳峰的种种恶行,绝不是为了救于莳。于莳被禁忌物污染是两年前,可于淳峰在二十三年前就开始倒行逆施,所图不过是为了营造符合他晋升的环境,完成晋升仪式罢了。 之后种种,尤其是在山南道的行为,都是为了这个目的,十多年时间里,随意篡改新政内容,不知残害了多少百姓。 为了铲除异己和消灭敌人,他不惜动用樊笼,最终才导致了血脉血亲被污染。 可以说,于莳是于淳峰追求强大过程中的牺牲品。 于淳峰为于莳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弥补所犯下的错误而已。 而他的手段也并不光彩,试图残害儒家超凡,掠夺灵性治愈于莳。 若不是遇到了苏文,于淳峰不知还会害死多少人。 此时他一时落败,处于劣势,说几句服软的话,就可以飘然离开,不用为所犯下的错误付出代价,那怎么可能! 苏文义愤填膺地训斥了于淳峰之后,很快就冷静了下来。 他发现,自己固然气愤,可他还是受到了地支的影响。 地支对于淳峰这样的坏人深痛恶绝,若不是苏文太弱,它都恨不得自己剥离出来,直接对于淳峰下手。 只是吧……地支身为防御性的禁忌物,面对法家超凡,它还是束手束脚的,只能影响苏文的情绪,说出自己的心底话,虽然也是苏文的心底话,可没地支的加持,苏文的腰杆也没这么硬。 “那苏公子……你是准备替天行道?”于淳峰冷笑一声,握紧了拳头。 若不是苏文那一身禁忌物,此时他早将苏文捏扁搓圆,怎么可能会如此低声下气。 可这小畜生还不满足,真以为他抡不动刀了吗? “自然是想的!你如此恶贯满盈,还想从容离开不成!” 地支替苏文回了一句,等苏文反应过来之后,见于淳峰的头发无风自动,他果断补充了一句:“好歹发个毒誓之类,表明从此以后痛改前非,再也不犯恶事才行!” “……” 于淳峰本想着跟苏文拼命,只是听到苏文这一番话,撸起的衣袖放了下来,沉吟不语。 他有些搞不明白,苏文究竟是在调侃,还是认真的。 普通人对发誓赌咒不以为意,因为绝大多数人并不相信许下的咒誓会真的实现。 可对超凡者来说,发誓赌咒是可以通过超凡之力约束的,冥冥中的天道是能感应到誓言,一旦违背,报应是可以以肉眼可见应验的。 于淳峰本能抵触这样的行为,但对如今的局面来说,苏文这样的要求,根本不算苛刻,反而有点儿戏的感觉。 “爹啊!别怂啊!” 地支在苏文脑海里嚎叫着。 “你有我保护,有巨擘、古卷大爷帮忙,还有暗影之门,破菜刀一大堆东西,堆都堆死他了啊,别怂啊,咱们并肩一起上,为民除害,还人间朗朗乾坤啊!” “……” 苏文用力地摇了摇头,试图将地支魔性的声音从脑海里甩出。 于淳峰看到苏文这模样,心里又一阵警惕,以为苏文要反悔了。 “我可以发誓!” 他赶紧应了一声。不管苏文本意真假,试探了再说。此时他身上伤势还没能彻底控制住,跟苏文虚与委蛇,也能缓过这一口气。 等他稳定伤势之后,就算苏文想动手,他进能控制樊笼对苏文进行绞杀,退能带着于莳从容逃命。 “很好……” 苏文松了一口气,应了一声。心里催促地支,别叽叽歪歪的,赶紧给南宫、青栗发坐标消息,再耽误下去,于淳峰可就真跑掉了。 于淳峰推开女儿,理了理衣冠,就要发誓。 只是他忽然探手入怀,摸出了一方文印,看了上面几眼,本有忧虑之色眉目忽然舒展开来。 “发誓,我发你个头!” 于淳峰恢复了自信满满的样子。 原因无他,他的援兵来了。 世族出身的他,又位高权重,深耕数十年,于淳峰可是培养了不小的势力。 尤其是在山南道这些年,他暗中收服了许多土匪强盗,更有许多黑暗途径的强者秘密投靠他,被豢养起来。 之前潜藏的山头,不过是他狡兔三窟之一,能够带苏文去的地方,他随时都可以舍弃,拱卫那里的大多也只是寻常马匪和一些随时作为炮灰的低序列超凡者。 真正的精锐,他便豢养在山谷附近。 人数也不多,不过六名黑暗途径的超凡者,但每一个超凡者,都有序列三以上的实力,其中一人更是晋升了序列四。 当然,这些人能拥有如此实力,也多得于淳峰纵容他们在山南道晋升,若无于淳峰配合,掩护了他们的行踪,早就被内厂抓到,绳之以法了。 几人感知到小院这边有异常力量波动,对于淳峰发出了询问。 于淳峰也从慌乱中想起,他还有后手,根本无需对苏文低头。 “从序列五跌到了序列三,损失惨重,不过得到这小子身上的禁忌物的补充,也不算亏。” 于淳峰心里暗暗盘算着。 但他心里还是有隐忧。 他很清楚那些投靠他的黑暗途径的超凡者是些什么货色。 以前他有势力可以让这些人依靠,有实力震慑心怀不轨者,也有财力供养得起这些渣滓。 可此时,他的权势已无,实力大损,财力虽然没什么变化,但没有权势实力,太富有反而不是什么好事。 若被这些投靠他的超凡者看破了他的虚弱,苏文身上的禁忌物不但落不到他手里,他自己恐怕也自身难保。 “只能让他们……消耗苏文的禁忌物力量了……” 于淳峰决定,让这些人充当耗材,将苏文禁忌物的力量彻底耗尽,自己再尽收渔人之利。 他心里没有半点负担,养了这群狗东西这么多年,是他们知恩图报的时候了。 第二百九十五章 四舍五入 “爹,我们被包围了!” 地支将不幸的消息告知苏文。 “我知道!” 从于淳峰变化的态度,他便清楚于淳峰必然是有了帮手,才忽然有了底气。 而此时,地支对他的影响消失之后,苏文反而心神平静下来。 他忽然意识到,地支给他带来情绪上的影响,可不仅仅局限于勇气和冲动,还会放大他内心的怯懦和软弱,使得他在两个极端不断摇摆。 扪心自问,若没有地支的因素,哪怕他真处于不利状态之下,也不会放任于淳峰轻易离开。 如今于淳峰以为有了帮手,就能翻盘……可能性的确不小,可是……于淳峰想就这样离开,那是痴人说梦。 苏文手一抖,包裹着于潮平尸体的秩序之袍迅速展开,抖干净上面的血迹,回到了苏文手里。 秩序之袍依旧破烂,但上面却看不到任何血污,更是没有染上一缕血腥的味道。若不是亲眼所见,苏文都不敢相信就在刚刚,它绞碎了一个序列三的超凡者。 苏文将其披回身上。 对付黑暗途径的超凡者,秩序之袍能免去许多秘术伤害。 “爹,跑不跑?” 地支声音在苏文脑海响起:“我能为您争取十个呼吸的时间,这时间里,他们无法靠近一丈距离,您可以打开暗影之门,离开这地方……不过……不过我们很可能会回到归墟。” 理论上,暗影之门可以带苏文去任何地方。但之前核桃便是利用暗影之门,加上阵法将苏文送回了武宁城。 短时间里,核桃留下的印记不会轻易消失,所以苏文有一半的概率传送到他想去的地方,一半的概率传回归墟。 加上苏文已经使用了一次暗影之门被打断,那么按照地支的算法,苏文一旦使用暗影之门,被送到归墟的概率就不是一半,而是八成以上了。 “……不要!” 听到要重返归墟,苏文当即打消了开启暗影之门的心思。 他甚至吓出了一身冷汗。 早知道使用这玩意有如此高风险回到归墟,他刚才就不会考虑用这选项。 尽管已经离开归墟,可苏文对归墟的消息并不陌生。 母巢被毁,可兽潮并没有消失。龙虾人沉寂了三天后,对整个归墟发起了声势浩大的反攻。 程子和桃高更都受了不轻的伤,好在龙虾人的愤怒也将沉睡归墟中的一些远古存在唤醒,这些被打断长眠的远古禁忌们大怒之下,对龙虾人大打出手,最终遏住了龙虾人攻势,原本一边倒的战况,终于稳固下来。 而苏文更是得知,原本只负责祭祀主宰,教化后裔的大祭司龙傲天,频繁出现在战争前线,发出高额悬赏抓捕他。 苏文还是第一个登上了龙虾人悬赏令上的超凡者,而且赏赐极高,甚至表示,把苏文交给龙虾人的话,龙虾人可以半年时间不越过宁静海,给予人族和归墟百族喘息的时间。 这个悬赏让议事堂都一度动了心,情况危急的时候,有议事堂长老提议,将苏文送去跟龙傲天议和,最终被桃高更一巴掌拍飞而告终。 所以这样情况下,苏文根本不考虑回归墟。 他倒不是真的怕了龙傲天,而是担心议事堂里有人架不住压力,悄悄将他绑了送到龙傲天那里去,破坏人族的团结,那可就坏事了…… 苏文心神恍惚一下,便恢复如常。 此时他看到周围出现了六人。 六人并没有靠得太近,而是小心打量苏文。 他们都能感觉到苏文的超凡气息平平无奇。 可现场于潮平尸体的惨状,却让所有人心存忌惮。 他们对于潮平的实力是了解的,自忖对上于潮平,别说杀死,就连战胜都不容易,至于把于潮平打成肉酱一般,那就更不可能了。 感受到于淳峰衰弱的气息,超凡者们更是不敢轻举妄动。 “这小子……是在扮猪吃老虎!” 所有人心里都闪过了这么一个念头。 看到众人警惕的模样,于淳峰心里叹气,往于莳额头上轻轻一摸,于莳顿时昏睡了过去。 有一些话,他是不愿女儿听到,更担心女儿不小心道出了一些他不愿意泄露的信息。 还有一点,他要杀死苏文,女儿肯定会阻止。为了不让女儿为难和伤心,只能先把女儿弄晕过去了。 做完这一切,于淳峰便清了清嗓子,轻声说道:“这竖子便是苏文,青山书院钱浩然和董知章的弟子,修为稀松,但身上有青山书院的镇山之宝,我不小心被他的禁忌物伤到了文脉,一时间动不了多少力量,你们谁能擒拿或杀了他,可以从他身上挑一件禁忌物作为奖赏。” “大人客气了,多得大人收留,才让我们这些老鼠一般的人物这些年来有容身之处,为大人赴汤蹈火,本是应有之义。” 一名身材魁梧的壮汉,身上弥漫着浓浓的血气,越过同伴,挺起胸膛:“看我如何斩杀了这小子,为大人出口恶气。” “我等愿意为大人效劳!” 其他几位超凡者也大声表态。只是声音虽然响亮,真正愿意马上出手的,还是这位壮汉。 “很好!麻东松,你们很好!但老夫说话从来一言九鼎,该你得的,老夫从不食言。” 于淳峰脸上浮现笑容:“你们也别急着拒绝,儒圣用过的刻刀,还有亚圣留下的《春秋》,可不是寻常禁忌物。” 于淳峰很清楚,用什么样的话语更容易打动身边这些人。 让黑暗超凡者拿走这两件禁忌物,也不是口是心非,他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原因无他,这两件东西实在太烫手了。 这可是儒家春秋派的圣物,一旦落在外人手里,不仅仅儒家春秋派掘地三尺,其他派系也会倾尽全力去寻找下落。 到时候,这两件禁忌物在谁手里谁遭殃。 正是考虑到了后果,于淳峰心中贪念再甚,也不会将这两件儒家圣物纳为己有。 麻东松是最早投靠他的黑暗途径超凡者,追随他已经多年,他与于潮平一明一暗,帮他干了许多无法直接出面的事情,可以算得上他的黑暗右手。 此时麻东松的表态,是能压下其他人的小心思,彻底将苏文扼杀的。但提及两件禁忌物,于淳峰还有一个意思,那就是苏文真的棘手,他做做样子就好了,让其他人先动手。 “谢谢大人!” 麻东松点了点头,明白了于淳峰的暗示。伸手往怀里一揣,伸出大手的时候,已经多了一副指套。指套上有丝丝血气缠绕。 “小子,你想怎么死?” 麻东松嘿嘿一笑,戴着指套的手捋了捋油乎乎的长发,迈着厚重的步伐,一步步走向苏文。 见苏文没说话,他目光扫向了于潮平的尸体,叹了一口气:“你不说话,那我就把你打成潮平老兄弟这模样,给他报仇!” 听着麻东松恶意满满的话,苏文心里却有着一种奇怪的感觉。 他觉得麻东松对自己似乎没有恶意,周身沸腾的血气虽然煞气逼人,可这是麻东松超凡力量无法抑制的结果,并非针对他。 这样更让苏文觉得警惕。 在他看来,凶残的敌人就在面前,没有感觉得到对方的杀意比对方杀气沸腾更吓人。 这样的对手若埋伏在暗处发起偷袭,将避无可避。幸运的是,麻东松就在面前,想突然袭击也不是那么容易得手。 就算麻东松能够侥幸将他击中,后果也并不是那么严重,毕竟他身上所叠加的防御,不是一个序列四的黑暗超凡者能够破开的。 “我们一起上!” 见麻东松准备动手,其他人对视一眼,便同时作出了决定。 动手快慢,可是涉及了儒家传承下来的禁忌物归属,可不是一件小事。 尤其是他们都感觉到苏文气息的孱弱,是个容易对付的小家伙。哪怕苏文身上有禁忌物,但这么多人,禁忌物杀伤力有限,还有什么好怕的? 苏文深吸一口气,握紧刻刀,催动旋风,准备趁其不备,给这些家伙一个惊喜。 “蓬!” 只是他忽然看到,麻东松忽然身影一闪,迫近一名同伴,一拳砸在了对方的颈椎上。 “咔嚓”一声脆响,那名被麻东松袭击得手的超凡者脑袋顿时耷拉下去,直直倒地,一声不吭的死去。 “麻东松!你要干什么?” 其他的同伴看到这一幕,心头凛然,放弃围攻苏文,一脸震惊地盯着麻东松。 尽管众人都是追随于淳峰的,但还是亲疏有间,麻东松跟于淳峰关系更好,是于淳峰的心腹,其余众人不过是依附关系,谈不上忠心耿耿,只能算是相互利用罢了。 此时麻东松却出手袭击同伴,让这些原本就生性多疑的黑暗途径超凡者产生了怀疑,这是于淳峰的安排。 只是他们想不明白,如今于淳峰正处于人生低谷,正欠缺支持力量,怎会在这时对他们痛下杀手!但看到于淳峰满脸错愕的表情,所有人都意识到,这事看来并不是于淳峰的安排。 “麻东松!你在干什么?!” 于淳峰失声叫道:“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当然知道……” 麻东松理了理油腻的头发,咧嘴一笑:“大人,你要杀别人,没问题,但要杀这小子,抢他的禁忌物,我不同意……” “……” 苏文也有些愣。他跟麻东松素昧平生,可麻东松却不顾个人生死,与于淳峰决裂,实在令人费解。 “你跟他沾亲带故?” 一名同伴怒声说道:“大人对你恩重如山,哪怕他是你亲儿子,此时也该杀了,为大人出气!” “嗬……啐!” 麻东松懒洋洋地朝着同伴吐了口唾沫说道:“老子今年才三十一岁,怎么可能有这么大岁数的儿子……关键是……他是董知章的学生……” “那又如何?你可不是董知章的学生,与那青山书院更非亲非故。” 于淳峰冷静了下来,两手轻轻一压,周围几人便将麻东松和苏文包围起来,步步逼近。 “没错。”麻东松说道:“但董先生的二弟子,仲温……是我结拜大哥,这小子既然是他师弟……四舍五入,那也就是我弟弟,怎么能让你们动他?” 麻东松握拳,指套血气弥漫,他缓缓闭眼,再次睁开,两眼一片血红。 第二百九十六章 故伎重演 麻东松气势发生变化之后,所有人都往后退了一步。 他们跟麻东松相处的时间可不短,知道麻东松一旦沸腾了血气,战力是翻倍的。 在一炷香时间里,麻东松爆发出来的力量,可以碾压在场任何人——除了处于巅峰状态的于淳峰。 可于淳峰此时已不是巅峰状态,自然奈何不了麻东松。 所以所有人下意识都想避开此时的麻东松,不愿与之交手。等其力量进入衰弱期再群而攻之。 “……” 苏文想说点什么,可此时却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好。 仲温是他师兄不假,可他对这位二师兄,也只是听闻了名声,从没见过本尊的。 但仲温的形象,在苏文心里也足够丰满了。 可是…… 仲温还是给他带来了惊喜,或者说惊吓…… 这家伙任侠使气,到处闯荡江湖就算了,竟然还结交匪类,与麻东松这样的黑暗强者结拜,要是被名门正派的知道,口诛笔伐,那是避免不了的。 但考虑到仲温的为人,苏文相信,仲温对这些评论并不在乎。 毕竟仲温自己都是干过土匪,攻打过官府的豪横之徒,结交一些黑暗世界的人物,根本不算什么。 麻东松的表现,也让苏文清楚,为何仲温会跟他结交,还成了拜把子弟兄。 “小家伙,一会我给你挡住他们,你就朝山下跑,老哥我一炷香内无敌,不用担心!” “……那一炷香之后呢?” 苏文其实很擅长一句话把天聊死,只是他很少这样做。 见麻东松这种情况下愿意为他出头,苏文心里便打定主意,誓死与此人共进退,不会让他为了保护自己而丧命此地。 “一炷香后……你也该跑远了吧?” 麻东松恼羞成怒。 “那你怎么办?” 苏文又一句:“被他们活活打死?” “……你叫苏文对吧……我刚才看你秀秀气气的,真像个斯文败类,不像是仲温的师弟,啧啧,听你说话才知道,你们师门别的本事没有,嘴巴就厉害!”麻东松没好气说道:“八成会被打死,可有什么办法,谁让我欠仲温那厮好几条命……就当还给他了!” “麻东松,我对你太失望了。” 见苏文跟麻东松竟然聊了起来,于淳峰脸上肌肉在不住地跳动。 但作为一名枭雄,还是能够控制得了情绪的,深吸一口气说道:“老夫对你恩重如山,你就这样报答我的?” “噗嗤……”麻东松笑了起来:“大人,这话就见外了啊,我追随您这十年,替您干了多少脏活累活?要不是我给您做的那些坏事擦屁股,您以为在山南道可以安稳这么多年?咱们就是互利互惠关系,如今您给不了我更大的好处,那咱们的合作关系也就结束了,不必惺惺作态像个泼妇,徒惹人笑尔。” 说到这里,麻东松又环视四周,盯着四名同伴说道:“你们也一样,如今于大人这条大船已经沉了,你们是准备在船上跟大人一起沉到水底,还是自谋生路?” “麻东松,你以为我们跟你一样,天生反骨吗?我们誓死追随大人!我侯武规最看不起你这种人,咱们不死不休……除非,你让那小子把身上的禁忌物给我一件!我是看出来了,他身上可不止儒家的宝物,禁忌物多着去了!” 说话的侯武规是一个身材瘦长的汉子,全身包裹在一件宽松的黑袍里,脸上还罩着一个恶鬼面具,从不以真面目示人。 他的超凡途径似乎是僵尸之道,白天躲在黑暗潮湿的古墓之中,只有夜里才会出来活动,此人追随于淳峰不过六七年的时间,深居简出,麻东松对他的了解也不多。 侯武规说出这一番话,身边的三名同伴都若有所思,甚至不自觉地点了点头,觉得侯武规所说的话,也是他们想说的。 只要利益足够,何必打生打死? 唯有于淳峰像吞食了苍蝇一般,感觉恶心难受。 尽管他知道这些家伙不可靠,但之前还是心存侥幸,觉得还能掌控全局,驱狼吞虎。 可没想到这些超凡者察觉他虚弱之后,便不再将他当一回事,甚至都想从苏文身上捞一笔,然后再离开。 但这样一来,于淳峰心里反而好受一些。 他很确定,苏文不可能放弃身上的禁忌物。 这都是至宝啊,别人不说,若有人说他要是拿出樊笼,就可以获得安全,离开是非之地,从此隐居山林,过着优哉游哉的后半生,他也会毫不犹豫地拒绝。 “你们也一样吗?”不等苏文有所回应,麻东松便冷哼一声:“只是你们的实力,支撑得起你们的贪婪吗?” 众人不吭声,心道如果苏文不愿交出禁忌物,那他们就拖延时间,等待麻东松实力削减,再一拥而上,到时解决了麻东松,苏文身上的禁忌物,还不是他们的囊中之物? “禁忌物?好,给你们!” 苏文想了想,便解开了身上的破旧袍子,提在手上:“这一件是秩序之袍,披上它,可以在周身形成一定的秩序保护,你们谁想要?” “苏文!” 麻东松皱起眉头。这可不是他能料想得到的结果,苏文竟然这么快就认怂了。 “我!” 两位超凡者眼前一亮。他们虽然是黑暗途径的超凡者,但从苏文话里也听出,秩序之袍可以将周围扭曲成他们需要的环境,这也意味着,穿上这件袍子,别人很难发现得了他们是黑暗途径的超凡者。 “呵……” 于淳峰冷冷一笑:“苏文,你这心思也忒歹毒了吧?你们可不要利令智昏,看到潮平没有,他就是被这件衣袍杀死的!” 他这话一出,两名超凡者眼底的贪婪之色顿时消失。 禁忌物……那是需要收容的。如果不满足禁忌物的收容条件去接触禁忌物,那跟找死没有任何区别。 “收容条件呢?” 其中一人当即厉声叫了出来。 “刺史大人就很清楚收容条件……”苏文提了提手里的秩序之袍:“放清水里浸泡一天一夜,才能再次使用。” 于淳峰拧紧了眉头。 苏文之前也是这样说的。 在当时他并没有怀疑苏文的这番说辞,只是苏文此时提起,他心里便有了一丝警惕。 或许苏文在之前就在说谎。只是他那时没有察觉罢了。 “……他的确这么说过。” 于淳峰点了点头,并不愿意为苏文背书。 只是当他说出这一番话的时候,一名超凡者手一招,苏文手里的秩序之袍就落在他手里。 “很好……那这件……啊哈?!” 秩序之袍忽然张开,将其裹住。 “怎么回事?!”他当然意识到大事不妙,可此时运转力量抵抗,却也来不及了。 “你敢害人!” 其余三人悚然看着被包裹严实的同伴发出痛苦的声音,他们甚至看到同伴激发出来的黑暗力量,气息弥漫,但对秩序之袍并没有造成任何的影响,越勒越紧。 看到这相似的一幕,苏文心头也是凛然。 他对秩序之袍的规则也有了更深的理解。 秩序之袍是默认脱手之后就必须放在沸水之中煮上一天一夜,绝不能经他人之手,否则都视为没经收容处理而直接使用,反噬的力量便会将人快速绞杀。 “金蝉……脱,脱……啊!” 被包裹严实的超凡者本想用金蝉脱壳之法,召来假身替死,然而秩序之袍覆盖之下,这种邪门歪道的手段根本没能发挥出作用,他甚至没办法使出完整的秘术,就被秩序之袍绞成了一团血肉。 “……” 看到这一幕,除了苏文和于淳峰,所有人眼底都浮现恐惧之色。 两人之所以还算淡定,是因为就在不久之前,已经看到于潮平身上发生了这样的悲剧。 “好小子!” 麻东松看苏文的神色也有些不对劲。 他这时候才意识到,这个斯斯文文的家伙,比仲温还会算计,顷刻之间就利用了别人的贪婪,杀死一名强敌。 抢到秩序之袍这位黑暗途径的超凡者,就算是麻东松也觉得棘手,他之所以要一开始就进入狂化状态,就是担心此人的秘术,可没想到的是,此人为了秩序之袍,把小命给葬送掉。 “杀了他们!” 于淳峰一声低喝:“禁忌物,从尸体里搜更安全!” 当一名同伴被杀死,剩下的三名超凡者也清楚心里就算有小九九,也得放下。 “来啊!” 麻东松一拳砸向侯武规。他对这个随时能散发尸毒的家伙充满警惕,将其视之为必须优先处理的对手,不然尸毒弥漫,他固然不怕,可苏文未必能抵挡得了,毒死在这里的概率很大。 侯武规并没有畏惧,大手往衣袍深处一探,竟然摸出了一根大铁杖,砸向麻东松。 麻东松一声冷笑,拳头便砸在了铁杖之上。 “哐!” 一声闷响,两人都退了一步。 双方都深深忌惮彼此的实力,但同样没有怯懦,同时发出一声低吼,一红一黑两团烟气从两人头顶弥漫而起,轰然撞在了一块! “画地为牢!” 苏文看到两人一出手就拼上了命,赶紧给麻东松施加了秘术,只是他也看到,除了侯武规,其他几名超凡者,竟然都冲着他来! “不讲武德啊这是!” 苏文一声大吼。 瞬息之间,他便拉开了暗影之门。 第二百九十七章 老了 “又一件禁忌物!” 几人看到苏文随意又用了一件禁忌物,心头一紧,顿时不敢接近。 同伴被秩序之袍绞杀,给他们造成了不小的心理阴影。所以苏文祭出了新的禁忌物,众人心中有所迟疑,不敢妄动。 “往前五步!” 然而苏文却不给他们机会,一声暴喝。 这一声暴喝,苏文动用了儒、法两家超凡秘术。而名门正派的秘术,对黑暗途径的超凡者克制是极其明显的,冷不防之下,两人踉踉跄跄,往前一扑,其中一人很是鸡贼,一手搭在了同伴身上,将其往前一推,自己借力反推,躲开了暗影之门的吞噬。 “啊啊啊……” 被同伴一推,那名超凡者瞬间消失在暗影之门中。 而此时,苏文看到一个红色的大螯从暗影之门那一侧透了过来,他心神凛然,赶紧收起了暗影之门。 “咔嚓”一声,伴随着一声龙虾人的怒吼,暗影之门消失不见,一条大螯落在地面。 “果然是归墟!” 看到地上掉落的大螯,苏文惊出一身冷汗。 他甚至可以确定,暗影之门所开的地方,距离龙虾人的大本营不远。 不然也不至于随便一开,就有红色的龙虾人出现。 红色龙虾人可不是随便就能遇到的。 苏文已经可以想到那位被传送到归墟的超凡者的命运了。 失去了一条大螯的龙虾人,可不会给他逃命的机会。 “那是什么东西……” 看到暗影之门掉落的大螯,原本正在交手的麻东松和侯武规也吓得一跳。 两人都能感知到大螯上散发出来的恐怖气息,光从气息就能判断,断肢的主人,至少也是序列五的超凡生物。 “归墟……不,是兽潮的主人……龙虾人!” 于淳峰失声叫了出来。 他是有看《青山日报》的,关于龙虾人的讯息,自然没少看到。 经过青山日报的普及,世人基本搞清楚,龙虾人是可以通过颜色判断他们的实力的。一头红色的龙虾人,需要人族序列五的强者才能与之抗衡,至于紫色、白色和黑色,除了少数的几位亚圣,以及通过禁忌物将自己实力提升到序列六层次强者,其他人根本不是它们的对手,看到它们就逃命,是最好的选择。 “于刺史好眼力。” 苏文微微点头,甚至随意地踹了地上大螯,表示自己对红色龙虾人也并不惧怕。 不过是一条断肢而已,又不是龙虾人亲自。更不必说,他在母巢的时候,可是龙虾人的座上宾,并不需要看龙虾人脸色,相反的是,一些有后裔小龙虾的龙虾人强者,还会刻意对他挤出笑脸。 “你,你竟有直通龙虾人领地的东西!” 于淳峰声音有些颤抖。 他是越想越怕。 他之前可不知道苏文竟如此危险。若把这小子逼急了,苏文打开传送门,将大量龙虾人引入人间,那后果不堪设想。 于淳峰自然不在乎世人生死,可是……在海量龙虾人的冲击之下,他也不可能幸免,更不用说他女儿于莳了。 “……只是个意外!” 苏文耸了耸肩膀。 暗影之门明明可以开启任意门,可以将人传送到想到的地方去的。 只是没想到在他手里出来意外。 也不能说是意外,被核桃动用过的东西,有点跟描述不一样是正常的。 按照地支的说法,用一段时间之后,暗影之门会变回正常。 只是吧…… 苏文并不清楚,暗影之门开启多少次,才会变成正常。而变成正常之后,苏文也不敢随意使用,暗影之门是有一定概率出现意外,导致活人传送失败,就此失踪,不知去了何方的,也有一定概率将活人活活夹死的。 简而言之,不是非常有必要,这玩意是不能随便用的。按照苏文的想法,最好的用法,是把暗影之门打开,然后把敌人推到里面去。 “意外……” 于淳峰咬牙说道:“意外已然如此,要不是意外,你还想召唤来一支异域大军不成?” 他越说越气。 他的愤怒跟苏文是否能引来什么异域大军毫无关系,他是纯粹的妒忌。 一个二十岁都不到的毛头小子,身上竟然有如此多禁忌物! 青山书院也不过只有三十年的历史,哪怕把整个书院的禁忌物都挂在苏文身上,也不可能这么多!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苏文被流放归墟的时候,屡有奇遇,最终收集了这么多的禁忌物! 于淳峰也终于明白,为何百家学派执意要从文灵殿手中夺回归墟,原来好处竟这么多! “早知道……老夫当什么刺史,做什么官!去归墟镇守二三十年,还不得几库的禁忌物?” 于淳峰心里恨恨想着,认为从前的自己格局实在太小。凭借他的天赋和能力,若潜心在归墟发展,几十年下来,不仅仅会拥有数不尽的禁忌物,至少也是儒家、法家的亚圣强者。 留在人间,耽误了他的大好人生! 真是悔不当初! “异域大军倒是不可能,不过序列六的龙虾人,出现十个八个,可能性不小。” 苏文老实回答。 “呵呵……” 于淳峰又是一声冷笑。 听了苏文这一番话,他脑海里的杂念倒是消失了许多。 他意识到是自己出现了心魔。 他虽然没去过归墟,可归墟是什么样的地方,他心里还是有数的。 别看苏文一身禁忌物,可苏文的幸运,终究只是个例。 并不是什么人都能像苏文这般好运,可以获得这么多禁忌和超凡物品。 绝大部分超凡者,在归墟世界都是苦苦挣扎,对抗那些扭曲的规则,还有横行地下世界的各种土著古怪,还有恐怖绝伦的兽潮。 能够活着离开归墟的强者并不多,而且有很大一部分,离开归墟之后,精神方面也存在一定的伤病,需要漫长的时光才能康复。百家学派之所以坚持缩回归墟,只是觉得诸派学者在人世间为了晋升仪式彼此拆台,导致源源不断的混乱和内耗,有归墟一地作为晋升仪式的主要场地,可以缓和各派关系的同时,还能提升超凡者的战力,最终还能搜集更多超凡材料,提升超凡者数量和质量,一举多得,决定共同进退,最终有了眼下的局面。 “张片瓦,小心一些,老夫为你掠阵!” 于淳峰从小院走出,手里还抡着从苏文手里夺走的朴刀,一步步走近苏文。 麻东松想拦下于淳峰,却被同样缓过神的侯武规拦住:“你的对手是我,老麻,现在悬崖勒马还来得及,不然等我们杀死了苏文,你就算有心求饶,大人想放过你,我和张片瓦也不可能轻易放过你!” “呵呵……刚才你们六个人我都不怕,现在死了三个,就你和张片瓦还有一战之力,于大人此时也就只有死撑不倒的能力,你指望他能带你们翻盘,那是痴人说梦。” 侯武规顿时皱起眉头。 麻东松说的可是实话。六个人增援于淳峰,结果一人叛变,三人惨遭不测,六人里只剩下了他和张片瓦。 而侯武规不信任张片瓦。 同样是跟于淳峰混的,也都是黑暗途径的超凡者,行事百无禁忌,肆无忌惮是正常之事。但生而为人,他们这些人都是有点底线的。 可张片瓦的道德底线,根本深不见底,说他见利忘义,都算是夸他。 就在刚刚,他毫不犹豫地将同伴用来卸掉苏文的超凡之力,摆脱了暗影之门的传送。 刚刚送掉一个队友,要是遇到危险,张片瓦自然也会毫不犹豫地将他给卖掉,所以,跟张片瓦并肩作战可不算是什么好事,甚至还不如自己一人拼杀更放心。 “侯武规,你拖住麻东松就行,我跟片瓦联手,镇压了苏文。” 于淳峰似乎看出了侯武规的踌躇,赶紧一句:“做得到吧?” “这个自然!大人放心!” 侯武规握紧铁杆,凝重点头。 不过是拖住麻东松而已,这点能力他还是有的! “苏文……你运气不错。” 得到侯武规的保证,于淳峰走近苏文,语气中甚至带着几分炙热:“我真是想不明白,你在归墟不过半年时间,为何能搜罗得到如此多的禁忌之物……”说着,他提了提手里的朴刀:“这也是你在归墟找到的吧?” 苏文笑了笑。 别看于淳峰看似平静,但心里却十分渴望能够从他嘴里得到答案。 苏文很确定,于淳峰若真的能平安离开大梁国,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前往归墟,开启寻宝之旅。 只是…… 归墟的确有异宝,可是……想找到宝物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苏文可以确定一点,至少他自己就没有在归墟找到什么宝物,他的暗影之门,秩序之袍和朴刀……都是核桃给他的。 而且核桃的寻宝……说起来也没有什么技术含量,纯粹是打劫了黄衣之王,从玄黄手里敲诈勒索得到的——尽管玄黄手里的禁忌物大部分的确是来自归墟,可鬼才知道,玄黄这一尊分身,究竟在归墟深处晃荡了多少年,才找到这么几件东西。 “莫非,于刺史也想去碰碰运气?” 既然于淳峰想打探消息,苏文想拖延时间,觉得这个话题,其实是可以继续聊下去的。 “老夫只是想增广见闻,归墟凶险,终究不是我这种气血已衰的老年人的天下,呵呵……老了。” 于淳峰一声感慨,然而他脸上笑容还没消失,却已抡起了朴刀,朝苏文劈砍了过去。 第二百九十八章 历史的审判 “老东西不讲武德!” 苏文急得一声怒骂。 他可没想到,这个自称老年人的于淳峰也会来骗、来偷袭他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后生。 而且是处心积虑,有备而来,真是脸都不要了。 地支爆发出一团柔和光芒,护在了苏文周身。在于淳峰暴起袭击的瞬间,它便感知到了危险。 于淳峰并不是一个纯粹的武夫,他抡刀砍人的时候,同时用上了诸多秘术。 法家秘术,最可怕的一点就是能够扭曲规则。 序列五的超凡者,能够扭曲的规则更是惊人的。哪怕于淳峰已经失去了这个境界,但曾经拥有的秘术依旧能够施展,只是威力比起之前更弱。 尽管如此,于淳峰还是以掌控的规则之力,暂时欺骗了苏文护体的古卷,在他抡刀的时候,《春秋》古卷毫无反应,地支只能全力以赴,成为了苏文最后一道防线。 “彭!” 朴刀砍在苏文身上,将苏文撞飞出去。蛮横的力量,将苏文胸前肋骨都撞断了好几根。 可于淳峰对这样的战果并不满意。 锋利无匹,拥有超凡属性的朴刀,竟然还无法将苏文一刀两断,甚至连衣服都没伤到,实在匪夷所思。 于淳峰也习惯了。 毕竟苏文就是一个移动的禁忌宝库,身上被宝物护得牢实,出现这样的结果并不意外。 更不用说,这一击也击伤了苏文,意味着苏文身上的禁忌物也消耗差不多,优势还是在他这边。 等解决了苏文,回头再处理了麻东松,这场天大的风险,最后也风平浪静地渡过了。 “大人威武!” 见于淳峰一刀劈飞了苏文,张片瓦心头大喜,大声称赞于淳峰之后,身体化为一团黑烟,试图缠住苏文,将苏文彻底绞杀。 “不要……” 于淳峰看到张片瓦如此行为,急声叫了起来。 糊涂啊!怎么能跟苏文近身!这小子身上有多少禁忌物你知道吗?! “笃!” 苏文正要翻身起来,被黑烟缠住,他忍痛喊出一声:“不准动!” 一句言出法随控住了张片瓦后,苏文又来了一句:“画地为牢,恶无遁形!” 黑烟落地,掉在了苏文划定的区域,现出了身影。 陡然发现自己的秘术失效,张片瓦心里一片茫然,眼神里更是藏着不解和恐惧。 “给我死!” 苏文可不给张片瓦缓过劲的机会,手中刻刀往张片瓦心口一扎! “不!” 到了这一瞬,张片瓦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想奋力反抗。 可被言出法随束缚,画地为牢更是锁死了他挣扎的可能,张片瓦只能眼睁睁看着刻刀扎入了心口! 一声闷响响起,刻刀没入张片瓦胸口。 蕴含无尽儒家浩然之意的气息涌入了张片瓦这一具被黑暗之力占据的躯壳,顷刻之间便将他全部力量燃尽! “啊啊啊……” 张片瓦痛苦大吼,疯狂挣扎着,身体上散发着黑烟般的气息,可一团白色的火焰从体内腾了出来,将黑暗吞噬得一干二净。 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张片瓦的身躯就烧成了灰烬,而当他化为飞灰消散的时候,凄厉的惨叫声仍旧在山谷回荡。 “该死!” 看到这一幕,于淳峰也是惊呆了,随即恶狠狠地骂了一句。也不知此时他是骂张片瓦轻敌冒进,还是骂苏文下手太快,杀死了张片瓦。 一声怒骂之后,于淳峰把心一沉,决意要将苏文彻底斩杀! “呼……” 苏文此时步履维艰。 胸口的剧痛提醒他,肋骨至少断了四根,而为了杀死张片瓦,他更是连番使用了“武卒”的爆发之力,将几条文脉的力量都压榨干净。 “爹,打开暗影之门!” 地支给苏文支招。 尽管暗影之门仍有大概率将苏文送到归墟去,可在地支看来,去归墟还有核桃保护,留在这里,杀红眼了的于淳峰是真的会杀死苏文的。 “不!” 苏文摇了摇头,擦去嘴角的血丝:“不弄死这个不讲武德的老家伙,哪里都不去……” 他费力的一招手,《春秋》古卷落在他手里。 他随手作摊开状,古卷便悬在身前,他右手执笔,强行运转超凡之力。 “儒家苏文,认定山南道刺史于淳峰虐民残暴,有悖道德,理应受到责罚!” “法家苏文,确定山南道刺史于淳峰残民害命,有违王法,应受律法制裁!” “史家苏文,记录山南道刺史之罪状……在接受制裁之前,于淳峰不得动弹!” 苏文艰难道出三句话。 此话说完的时候,于淳峰抡着朴刀已快砍到他脖子上。 苏文纹丝不动。 他相信地支能帮他扛下这一刀,也相信自己的能力,可以喝止于淳峰。 果然,于淳峰停了下来。 此时他与苏文几乎已是脸贴脸,听到苏文近乎低吼的声音,心里一片混沌。 苏文竟还真是史家超凡者! 史家超凡者是拥有一种特殊能力的,那就是历史的审判! 一旦史家超凡者认定别人犯下不可饶恕的罪状,就能将其进行历史审判。 被审判之人,什么都干不了,只能接受审判。 不过……被审判之人也不用担心在“历史审判”中被滥用能力,强行给予错误的定位。 若内心坦荡,所行无愧于心,并不需要担心会被史家超凡使用这“历史审判”所伤。 但是…… 于淳峰可是很清楚,自己根本经不起历史的考验。 他这辈子干了多少亏心事,他自己都记不清楚,不说十恶不赦,起码也是罄竹难书了。 “想审判我……没那么容易!” 于淳峰很快就稳定了心神。 他可是法家超凡者。 想成为法家超凡者,首先得先过了扪心自问这一关。 扪心自问,无愧于心,是法家的基本要求。 看起来只有遵纪守法,道德楷模才能通过这一关,但实际上并非如此。 从法家途径最初形成来看,途径是希望能够通过这样的程序,遴选出法家强者,以律法为基石,捍卫生民。 但是…… 对于许多掌握了律法的人而言,法规法条,是压制别人的最好工具。 只要掌握足够的技巧,心性足够坚韧,哪怕是道德真空,也一样可以通过扪心自问,踏上法家超凡的道路。 于淳峰一度是法家序列五的大佬,道心之坚韧,绝不是一般人能够想象的。 哪怕此时被迫接受了“历史审判”,短短时间里,他也想到了破解之法。 他坚决不认罪,并且从所掌握的历史典故,律法条例中为自己辩解,认定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天下百姓考虑,不计自身荣辱。就算他的作为最终导致了动荡不幸,那也只是能力不逮,跟本意无关,对他不应有任何惩罚。 “呼……” 深深呼出一口气息,于淳峰稳定了心神,准备与苏文进行周旋。 “于淳峰……” 一个庄严声音在于淳峰心底响起:“汝是否使用禁忌物樊笼,引起反噬,以至于害死至亲之人?” “……” 这个声音在于淳峰心底响起之后,短暂的时间里,于淳峰脑海一片空白。 他本以为,“历史的审判”会审判他过去在山南道的种种恶行,可没想到的是,他脑海里预演过了无数次的场景并没有出现。 但这个问题更加可怕。 使用禁忌物樊笼所导致血脉反噬,害死了他两个儿子,就连最后一个女儿也因此受尽折磨,在死亡边缘徘徊。 于淳峰对此是心存内疚的。不然也不会费尽心思,也要挽救女儿的性命。 这也成了他内心唯一的缝隙。 而“历史的审判”偏偏从这里下手。 虎毒不食儿,于淳峰却不止一次动用樊笼,此等心性,可比猛虎酷烈太多了。 “我……” 于淳峰迟疑了片刻,想为自己辩解。 然而他的态度,却被“历史的审判”判定了确认了此事。 “汝是否为谋文,掳掠儒生?” 又一个问题在他脑海响起。 当这个问题出现之后,于淳峰当即意识到事情不妥。 他终于发现,苏文不仅仅发动了“历史的审判”,而且同样是苏文在对他进行发问。 苏文发问是有技巧的,他不是在询问于淳峰问题,而是将于淳峰所做的事都阐述出来,只让于淳峰回答是还是不是,根本没有给他辩解的机会。 在“历史的审判”之下,于淳峰很清楚,说谎只会把事情引向更危险方向。 他只能硬着头皮,承认了自己的确有做过这样的事,但是…… 理由他准备得很充分,可苏文并没有给他机会阐述,下一个问题已经来到了面前。 苏文从于淳峰使用禁忌物樊笼牵连血亲开始,慢慢地引导到了他的个人道德低下,行为犯法上去,一开始还是小事,可最终还是引导到了于淳峰破坏新政,激发一方百姓矛盾,最终导致农民起义,民不聊生上去。 “……此事,是否属实?” 第三十个问题问出的时候,于淳峰面如白纸,汗下如雨。 其实从第十个问题开始,那虚无却庄严的声音就没有再等他的答案,而是直接进入了下个提问环节。 第二百九十九章 意见 “……属实。” 这两字从于淳峰牙缝里蹦出,仿佛说出这两个字,便已耗尽了他全部的力量。 “很好。” 盘踞在他心底里的声音变得更加雄浑,做出了最后的裁决:“于淳峰,汝身为人父,戕害子女,身为官吏,残害黎民……失德,犯纪、乱法……历史将作出如下审判……” “我不服!” 尽管没有还手之力,可于淳峰却清楚,这是他最后出手的机会,若被苏文以秘术做出裁决,那他算是彻底完蛋了。 “不接受上诉。” 然而苏文同样不给予淳峰机会。 “剥夺于淳峰超凡力量!” “封印于淳峰儒家文脉!” “断绝于淳峰法家文脉!” 出现在于淳峰心底的声音带着强大的规矩之力,强行剥夺了于淳峰的力量。 “怎么可能!” 于淳峰惊骇欲死。 但这么一瞬,他也忽然明白,“历史的审判”并没有这么强大到随意封印、剥夺他能力的程度。 它只是让自己接受了自己所犯下的罪孽,然后自我放逐。 “随心所欲不逾矩……” 意识到自己“历史审判”的力量奥秘之后,于淳峰竭力施展着秘术,试图打断自己超凡力量的自我毁灭。 然而很快雄浑的声音在他心底响起:“作法自毙!” 苏文让于淳峰认罪的同时,也让于淳峰在心里想起律法中对应的罪行责罚,此时于淳峰想“随心所欲”,却被心里的法家规则所阻止,最后的挣扎也宣告了失败。 “咔……” 于淳峰听到意识深处有碎镜的声音响起。 文脉崩断的声音。 儒、法两条文脉自行崩断,一身超凡之力,就此消失。 “不!” 于淳峰一声悲嚎,终于从“历史的审判”中走出。 “哐当”一声,手里朴刀脱手,掉落地上。 朴刀可不是凡品,失去超凡力量的他,已经提不动这一把神兵利器。 于淳峰一下子也像衰老了数十岁,须发花白,一副风烛残年的样子。 “不,不会的!” 他本想调动超凡之力,再给苏文一击。 然而此时他错愕发现,任何一点力量都动用不了,他废了。 “呼……” 苏文松了一口气,两脚发虚。 他此时也是强弩之末。 “历史的审判”可不是他现阶段可以随意施展的秘术,只是于淳峰欺人太甚,他不得不强行催动力量,将其激发。 幸运的是,他成功了。 他松开手掌,里面鲜血淋漓,包裹着断指一般的“司命”。 这是借助了这一件禁忌物的能力,他才能将史家序列二才能施展的秘术给施展出来。也不叫施展,而是司命能够向未来的他“借”了这个能力。 而代价则是,他一半的精气神都被司命抽走,没一年半载都恢复不了,也会留下若干隐患,需要耗费漫长的时间去解决。 “于大人!” 看到于淳峰一脸死灰之色跌坐地上,侯武规一脸震悚。 他可没想到,于淳峰竟如此不堪一击,被苏文给干翻地上,甚至还被废掉了超凡之力? 听到侯武规的声音,于淳峰表情呆滞,仿佛什么都没听到。 “晦气!” 侯武规心里暗道一声。见张片瓦已死,于淳峰被废,他留下来,必然会遭到麻东松和苏文的合击,后果不堪设想,当即与麻东松拉开距离,往深山逃窜而去。 “想逃?” 麻东松冷笑一声,便追了过去。 可他还没跑出几步,便忽然停下了脚步。 因为他看到,侯武规身前忽然多出了一道人影,魁梧的身躯往前一撞,将侯武规撞飞回来。 侯武规发出一声痛呼,还没落地,便被那欺身近来的身影一手抓住了脖子,用力一掐! 侯武规虽竭力抵抗,可在对方的力量压制之下,却没有任何的抵抗效果。 “咔吱……咔嚓!” 侯武规脖子发出轻响之后,脑袋往旁边耷拉,只是手脚依旧活动,试图掰开那只钢钳一般的手。 “呸,原来是个不化骨……我还以为武宁城里死了的那个已经是最后一个了呢!” 南宫的粗嗓门响起,随即运转力量,震碎了侯武规骨骼,从怀里掏出一方文印,压在了侯武规脑门之上。 南宫想杀死一位不化骨不难,但在杀死不化骨的同时,不对周围环境造成恶性污染却不大容易,所以他选择先将侯武规镇压,等腾出手脚再慢慢收拾。 他一步来到苏文身边,用力一拍苏文的肩膀,险些把苏文拍到了地上。 见苏文两脚一软,他赶紧将苏文提了起来,讪讪笑道:“好小子,竟然把于淳峰都收拾了!” 南宫看了一眼麻东松,目光便落在了地上的于淳峰身上打转。 “……青栗师兄呢?” 苏文艰难应一声。 “我在这!” 青栗从暗处闪现。 “……你们来了多久了?” 苏文心里无力吐槽。 他都险些被于淳峰杀死,青栗和南宫,竟然躲在一旁看戏? “就在刚刚,你裁决于淳峰的时候。”青栗应了一声:“那时你处于玄之又玄的状态,不敢惊动你。” 苏文恍然。 按照他推算,地支发送消息之后,两人出现的时候,差不多也是这时候,没想到的是,两人不但提前到了,还在一旁看了一场戏。 “咳咳……来了就好。” 苏文终于放下心,低头一阵猛咳,咳出几口血后,身体一软,往地上跌坐下去:“师兄……帮我把胸口的断骨……接一接……” 他担心青栗和南宫粗心,只当他脱力昏睡过去,忘记帮他治一治伤,所以耗尽最后一点力量,也要叮嘱两人。 …… 意识陷入黑暗之后,苏文并没有如愿酣畅淋漓睡一场,恢复些许体力。 他的意识被拉到了长桌之上。 “呼……” 苏文并不觉得奇怪。 毕竟每一次昏迷的时候,地支都会把他的意识带到这里。 看到长桌上蹲着的胖猫,苏文很是开心。离开归墟之后,从地支那得到了一些零零散散的信息,苏文也搞清楚核桃在母巢里都干了些什么事。 地支还表示,核桃挑战母巢主宰已经大获全胜,但苏文的担心还是没有减少,因为核桃没有回来。 “核桃,你跑哪里去了?” 核桃甩了甩尾巴,算是回答了苏文的话。 只是祂有些狐疑地看着苏文一眼,随后一脸嫌弃。 “爹……核桃嫌你太弱了。”地支如实地转达了核桃的态度。 “……” 苏文觉得自己刚刚战胜了于淳峰,已是非常了不得的成就。 可没想到的是,自己竟然还是遭到了核桃的鄙夷。 他有心想解释两句,可想到了核桃的实力,苏文便没有说话。 苏文忽然心有所感,摊开了手指,看到了禁忌物“司命”竟然具现在了掌心之中。 “你的意思是?” 苏文心里一惊,意识到核桃想干点什么。 果然,核桃嗷呜的一下,便按住了他左手,朝着尾指猛然咬了一口。 “咔嚓!” 一伴随着剧痛,苏文发现自己的左手尾指,已经被核桃叼在了嘴里,咕噜一下,便吞了下去。 随后禁忌物司命便腾空而起,落在了断指位置,迅速驳接成功,变幻了颜色,最终替代了原来手指。 “爹……核桃说您差点就玩脱了,为了您的安全起见,帮你把司命给换上,就不怕被别人杀死了……” 地支的声音透着羡慕。 核桃将苏文拉到此处,竟然是为了帮苏文用上“司命”! 有了“司命”,苏文等于多了三条命,只要不遇到核桃这样强横的存在,基本都不用担心会被彻底杀死。 但核桃真正羡慕的是,核桃吞下了苏文的尾指。 这意味着,核桃不仅跟苏文在灵魂上有联系,现在身体上也有关联,地支甚至相信,哪怕苏文有朝一日遇到强敌,连“司命”也救不回来,核桃或许也能凭借这一根断指,帮苏文逆天改命。 “这玩意,真的能救命?” 尽管“司命”与他融为一体,可苏文还是能够感觉身体在排斥这一件禁忌物。 “过两天就好了。” 这时,苏文耳边里出现了一个陌生又带了点熟悉的声音。 “核桃?!” 苏文惊喜地问了一句。 “没错。” 核桃摆了摆尾巴,但声音更加清晰。只是祂言简意赅,并没有说话的欲望。 “是司命带来的效果?” 苏文也终于意识到,核桃给他换了手指之后,竟然还有附加效果。 “……算是吧。” 核桃的回答棱模两可,态度跟从前一般高冷。 “那就好……” 苏文心里暗道,能听得懂何核桃说话,换一根手指也不吃亏啊! “你什么时候能从归墟回来?” 苏文赶紧问了一句。 “杀了风巫就回。” 核桃趴在长桌上,舔着爪子。它嘴角还挂着一点苏文的血丝,很快就舔得干净。 “风巫是谁?” 苏文有些迟疑。 “海鲜们的头头……” 苏文着实是花了点时间,才能消化得了核桃话里的意思,原来风巫就是母巢中的主宰,庇护龙虾人的至高存在。 苏文对龙虾人的恐怖实力是相当了解的,如今困在归墟里头的百家超凡,提心吊胆,唯恐被兽潮所吞噬。 可核桃……此时却在猎杀龙虾人的主宰……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龙虾人……没意见吗?” 苏文下意识就问了一句。 第三百章 日月可鉴 核桃抬头看了苏文一眼,这一次,祂没有说话。 苏文也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 龙虾人有意见有什么用?它们的的老巢都被核桃毁掉,主宰也落荒而逃,有意见也只能憋着。 只是想到龙傲天和那些紫、白色龙虾人的厉害,苏文便不得不对核桃的力量评估提升一个档次。 “核桃……到底是什么东西?” 苏文心里对原先的判断也有了迷惑。 他本以为核桃是那个将他拉到此地神秘声音的眷族之类,但随着对核桃不断刷新认知,苏文便觉得……自己的判断或许真的出现了错误,核桃很可能就是那神秘声音本尊。 “是这样的吗?” 心头既然有疑问,核桃又在身边,苏文赶紧将心底的问题问了出来。 核桃只是翻个白眼,觉得这样的问题根本不值回答。 “记得……有空去拿回我的房子。” 核桃轻轻摇了摇尾巴,消失在苏文面前。 “……果然!” 苏文听到这话,终于确定,核桃就是那一位屡次出现在他意识深处,将他拉来地支空间的神秘存在! 只是苏文想不明白的是……核桃此时就在归墟附近,祂的禁忌物房子,为何不自己去拿? 只是核桃已消失,这个问题只能下次询问了。 平台中,无尽的海水涌来,将苏文意识吞没,随即他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了马车里。青栗坐在角落里看书,见他睁开了眼睛,微微点头。 “师兄……” 苏文感觉自己身上缠满了绷带,捆得跟木乃伊差不多。 “别乱动……你身上骨折的地方可不少,虽用了秘药,也得三五天才能活动自如。”青栗放下手中书卷,揉了揉眉心说道:“不用担心其他事情,安心养伤就好。” “……” 苏文本有许多问题想询问,却被这一句话堵在了喉咙,不知该说什么。 “于淳峰呢?” 苏文还是忍不住问一句。 马车的车窗是开着的,苏文确定已是白天,也就是说,事情过去了整整一夜。 被于淳峰虐得这么惨,他怎么可能不问后续事情的发展? “被内厂秘密押解进都城了。” 青栗笑了笑说道:“犯了这么大的案子,不办他可不行,但他家世显赫,朝廷也不愿行株连之法,只能秘密处置了。” 苏文微微点头。 于家是不仅仅是在大梁朝是世家,还有两个支脉在燕国和荆楚开枝散叶,根深蒂固,若因为一个于淳峰引发两国交恶,对眼下的大梁朝极为不利。 朝廷当然也不会吃亏,山南道动乱所造成的损失,必然会要求于家承担,于家为了安全落地,必然要交割出许多既得利益,若没能熬过这一次割肉的虚弱期,于家很可能会从世家除名,当然整个过程是需要几十甚至上百年的时间才能看到效果,此时的一切都只是端倪。 知道苏文关心此事,青栗便多说了几句。 昨天夜里,苏文昏迷过去之后,南宫便将于淳峰封印带走。南宫本想将麻东松一起缉拿归案,毕竟此人身上的悬赏可不少,光是大梁朝官府的赏银就多达五千两白银。 只是麻东松表示自己出手救了苏文,不然苏文根本撑不到他们驰援的时候。认为南宫应该放他一马。 南宫竟然还真的答应了。 麻东松于是飘然而去。 至于于淳峰的女儿于莳,南宫处理的时候倒是犯了难。 于淳峰也清楚自己已穷途末路,家族虽大,但在这种情况之下,只会极力撇清跟他的关系,最终会放弃他,覆巢之下无完卵,他完蛋,于莳自然也保不住性命。 于是于淳峰提出了一个要求,他用禁忌物樊笼的全部秘密,换于莳的安全。 南宫想都没想,答应了他这个要求。 最后南宫跟青栗商量过后,青栗表示,于莳可以去青山书院求学,等于莳提升了超凡力量,彻底压制了污染之力,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青栗唤醒了于莳,让她与于淳峰告别之后,送到了青山书院去。 “于淳峰这老家伙,与女儿告别之时,竟也哭得肝肠寸断,真是令人不胜唏嘘,可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啊……”青栗最后感慨道。 苏文沉默片刻,最终也点了点头。 毫无疑问,在苏文眼里,于淳峰是个十恶不赦的角色,为达到目的不择手段。但也不得不说,他对于莳的父爱也是足够深沉,愿意为之铤而走险。 讽刺也在于,如果不是他之为恶,于莳也不会被污染,不会引来更大的灾难。 “人性是复杂的,不能用简单的好坏来划分……而且大部分时候,人性也太矛盾。” 苏文苦笑一声。于淳峰使用禁忌物樊笼之前,很清楚会带来什么代价,可他还是愿意牺牲家人去承受这一份代价,让儿子死去,让女儿承受痛苦,最终又竭力补救自己的错误…… “你错了师弟……” 青栗听到苏文语气中带有迷茫,便赶紧打断他。 “于淳峰的悲剧起源,是在于对自我的过度自信,一开始就走上了错误的道路,投机取巧,以为反对新政比支持新政,更容易达到晋升更高超凡序列。” 青栗一开口,苏文心神凛然。他很清楚意识到,青栗有劝诫他小心的意味。 “错误的事,一旦开启,注定会有更多麻烦和错误的降临……需要付出的代价会越来越大。” 说到这里,青栗语气也变得严肃:“于淳峰却一错再错,觉得自己已经沉没了那么多成本,不可能回头,到这时候,他就变成了个赌徒,心存侥幸,觉得再赌一把,就能把输掉的赢回来……可是……这天底下,赌徒怎么可能会赢得了庄家?倒行逆施的做法,怎么可能一直压制鼎沸的民愤,朝廷又如何不可能注意不到他的恶行,必然会有人前来调查他的行为,到了这时候……饮鸩止渴,动用禁忌物樊笼,就成了他唯一的选择,做出这样选择的时候,他还有侥幸,觉得自己还能掌控全局,化解禁忌物所带来的危害……但是……结果你都看到了。” 苏文凝重点头。 青栗最后感慨说道:“所以千万不要心存侥幸去做错误的事,更重要的是……意识到错误的时候,一定要及时止损,不要彻底将自己葬送进去。” 苏文深以为然,并且在心里暗道,若青栗师兄处于他曾经的世界,如此理性,应该不会在股市的浪潮里被反复割韭菜。 …… 苏文受伤之后,青栗便只能随车队一起赴京,不过随行的两位先生,则被他打发回了书院。 从武力上来说,一个青栗也比他们强多,此外还有一点便是,青栗不在书院,书院也需要更多人手,尤其是《青山日报》的刊行有一定的压力,两位先生平时的工作之一就是给报刊撰写、编辑文章,可以暂代青栗工作一段时间。 有青栗加入车队,苏文松了一口气。 他本以为带队赶考,本是一件轻松活,可没想到第一天就险些送了命。 车队里的考生也个个人心振奋。 苏文的确文采飞扬,但苏文诗文水平是极高的,可对于大梁朝的国情了解不多,制式文章和策论能力只能说是一般,跟青栗无法相提并论的。 青栗在车队里,学生们一路还能早晚请教,在最后的冲刺阶段还能有所提升。 许府的管事也连夜赶来,还带来了的七八个许家的高手,表示愿意提供保护。 只是许管事被青栗拎着脖子给扔了出去。 堂堂青山书院的考生,怎么可能需要许家的保护,许家可不仅仅是许家,还代表着计然家,若接受了许家的保护,岂不是意味着,青山书院还需要计然家保护,才能上京赶考? 许管事被在地上瘫了半天之后,也明白自己无意中的冒犯,可他却也不敢灰溜溜就这样带人回去。 他很清楚,小姐素来心善,不会在这事情上跟他计较。 可自家老爷要是知道他又说错了话,搞砸了跟“姑爷”缓和的机会,真的会剥了他的皮的! 许管事赶紧便来到青栗面前扑通一下跪了下去,先给自己两个耳光,然后赶紧说道:“小人不会说话,真是千该万死!只是……书院贤人秀才们自然不用我们这些粗鄙之人保护,可先生们都是贵人,这一路风尘仆仆,车马劳顿,总不能什么事都得亲力亲为,留下我们这粗人,鞍前马后,做点杂活,让先生们安心读书,不也是挺好的吗?” 其实以青栗的性格,他巴不得书院的学生们从车马上下来,一路徒步游学到大梁城。 在他看来,年轻人想有出息,就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经过世道的毒打和淬炼,最终才能破茧成蝶,成就一番事业。 但青栗还是清楚,许管事的行为并非计然家对青山书院拉拢,而是许家大小姐对苏文的关心,他也不忍心师弟打光棍,他出面拒绝也不合适,便答应了下来,真的把粗活都交给了许管事打理。 堂堂计然家巨头家中的大管事,带着八名相当序列四的强者,当起了马夫杂役,许管事心里辛酸,默默垂泪,握紧拳头自我感动:“老爷,小姐,我许半塘忠心耿耿,可鉴日月呐!” 第三百零一章 雍州城 于淳峰被抓获之后,内厂的执法小队也顺藤摸瓜,找到了他所控制的几处匪帮山寨,连夜拔掉了这些危害一方的毒瘤,还高效地通知了各地驿站,表示盘踞在固阳镇一带的匪徒已全部剿灭。 有内厂出面做保证,一时间沉寂了两个月的商队重新活跃起来,带动了周遭生机,萧条了数月的直道,再次变得车水马龙,苏文也不禁感慨大梁朝的新政实施得不错,的确带来了蓬勃的商业发展。 南宫的外伤药和青山书院的内伤秘药效果比苏文想象的更有效果,车队离开固阳镇第二天,苏文便感觉胸口骨折已基本痊愈,只有剧烈转动身体的时候,才能感觉到疼痛感觉。 当然,秘药只是原因之一,他身为超凡者,自身的恢复能力原本就远超常人。 兵家途径的超凡力量,更是提供了额外的恢复能力,就算没有外药的加持,三五天的时间,身体也能恢复如常。 真正阻碍他身体恢复速度的是于淳峰与他交手时留下的超凡力量,苏文着实耗费了不少时间,才将渗入伤口的气息拔除干净。 过了山南道,便是京畿道,大梁朝的首都大梁城,便是在京畿道中。 别看从江南道到京畿道,只是隔着一个山南道,但距离却是不近。 大梁朝疆域广阔,可太祖立国之时,为了简化管辖,只将天下划分成了十四道,设立十四位节度使,结果武帝驾崩之后,十四位节度使有五位作乱,继位的景帝耗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平乱成功,才撤销了节度使,改设刺史,又在每道分州,从景帝最初至今,全国十四道四十州,随着地界划分和开疆拓土,已变成了十四道五十六州。 而大梁朝的版图开拓的方向,基本处于关内道与陇右道,正是胡人南下的区域,多年以来,大梁朝国力鼎盛,与柔然人的对抗一直处于上风,陇右道和关内道的疆域,扩张了一倍不止,而羁縻的关外疆域更为广阔。 若不是当今皇帝从继位开始就把重心放在新政上,对开疆拓土欠缺热情,才让柔然人喘过一口气,有胆量南下扰边了。 “京畿道,果然繁华……” 进入京畿道之后,苏文也发现,整个帝国的心脏地区,竟然焕发着不亚于江南道的生机。 他本以为江南道是大梁朝最繁华的区域,武宁城更是江南道的代表,可一个雍州城,就让苏文觉得,武宁城不过如此。 而雍州城,不过是大梁的陪都而已,距离大梁城尚有三百余里的距离。 不过雍州城却是太祖武帝的龙兴之地,更是无数王公贵族发迹的地方,太祖定鼎天下的时候,雍州城曾有过短暂的时间,成为帝国的都城。 最终因为人口太多,无法容纳,加上地理不够险要,太祖最终决定另建都城,最终耗费了二十年时间建造了当今的大梁城,迁徙了都城。 雍州并没有因为迁都而衰落,太祖迁都,却将太学、太庙都留在了雍州,此地便成了大梁朝文风气息最重之地,甚至从武帝到孝愍帝这六位天子期间,抡才大典都在雍州城进行。 不过在孝愍帝年间,抡才大典出现了一次史无前例,骇人听闻的会考弊案。当时的五姓七家,联合了三省考官,垄断了录取名额,各派书院弟子,寒门子弟尽数落榜,天怒人怨。 最终引发了三十六家书院联袂抗议,七十二名正副山长,八十一名序列五、序列四巅峰的超凡者降临大梁皇宫,将体弱多病,性情温顺的孝愍帝险些活活吓死。 孝愍帝面对这些来势汹汹的学霸学棍,也不得不妥协,颁布了诏书,赋以了书院权利,最终三十六家书院超凡者对五姓七家进行了一轮惨烈镇压,五姓七家的家主,超过一半自尽谢罪,处死参与舞弊案的官员;所有舞弊考生,则废去了超凡之力,并且终生不得以任何方式进入大梁官场。 而政绩平平,素来以和善孱弱示人的孝愍帝,因为这一场抡才大典产生的刺激,立下了一道超越历代先皇的酷法:敢在抡才大典中舞弊者,诛十族! 这可比谋逆,刺杀君王还严重的罪责!后世之人看到这条酷刑律法,无不感慨孝愍帝心底也有凶悍的一面。 只有知道孝愍帝经历了什么的人,才明白这个性格孱弱的天子,曾经因为这一事件经历了怎么样的惊吓和恐惧,才会想用这样的办法,杜绝这种惊吓再次出现的可能。 …… 马车进入雍州城的时候,青栗便想到了这个典故,当成了法家的地狱笑话给苏文说。 据说孝愍帝痛定思痛,为抡才大典立法的时候,当时在朝廷已明显占了优势的法家学者却第一个跳出来反对,觉得这条律法过于严苛,比造反还严重,非常不合理。当时的各家法家学院的院长们也纷纷表示,这条律法的确不符合法学精神。 然而老好人孝愍帝也怒了,雄起了一回,直接去了雍州城的太庙里,请出了太祖战甲和佩剑,披挂上阵,准备请太祖英灵降临,诛灭反对之人。 法家学派的人一见孝愍帝打算拼命,只得认怂,表示天子一言九鼎,有大决心捍卫抡才大典的纯洁性,实乃天下之幸,学子之幸,强行给自己找了台阶。 “所以说,法家对律法的操守,跟术家对道德底线是一样的底线……非常灵活。” 青栗最后如此说道。 苏文深以为然。只是他心里有话不敢跟青栗说,在他看来,儒家才是灵活掌握道德底线的存在。苏文甚至觉得,如果有必要,他也可以变成道德真空,肆意妄为。 当然,在有需要变成道德真空之前,苏文觉得,他还是能够坚守得道德仁义的。 “青栗山长,苏公子,我们到会馆了。” 马车才刚停稳,许管事便扑到了车门前,小声说道。 因为有许管事和随行的超凡杂役开路,苏文一行人比预计早了几天到了雍州城。 青栗与苏文合计过后,决定将考生留在雍州城,休养几天。也利用这几天时间,让考生与各地来此的会考的举人们好好切磋。 虽然大梁城中,此时考生已大量汇聚。但能够在这时候汇聚大梁城的,基本都是腰包丰厚,希望打点关系,取得考官信息的的世家子弟——虽然舞弊是诛十族的大罪,可打探考官信息,并不涉及考题,只是揣摩考官秉性、学问出处,行文风格,喜欢的文章口味之类,不算作弊。 学院子弟不屑蝇营狗苟,寒门子弟没有门路,所以他们更喜欢停留在雍州城以文会友,切磋文笔,结识更多朋友。 青山书院在雍州城并没有会馆,最初计划中,并没有逗留雍州的想法。 但一路上许管事无意中跟青栗提及了去雍州城的种种好处,青栗也就上了心。他本人倒是不在乎这些,毕竟他自身并不参与大考。 可他如今却代表着整个书院,清楚有让学生交流切磋的机会很是难得,心动之下,便决定在雍州城逗留一段时间,邀请一些其他学院的考生,与青山书院的学生交流切磋,增加见识。 苏文对此自然没有反对。 一路上他可是听张?说了不少关于雍州城的事情。说此地不但文风昌盛,不亚于江南,而且还有不少青楼勾栏、娃馆之地,纸醉金迷,令人流连忘返,值得一行。 苏文对乌烟瘴气的地方不感兴趣,但一听张?解释其实青楼娃馆,是读书人切磋诗文,红袖添香的名胜之地,勾栏也是德艺双馨的艺术家演出的地方,他就想跟着去瞻仰诗人骚客的文笔风采,观摩艺术大家的精湛技艺。 许家投资江南道的学子可是下了血本的,不仅仅在大梁城寸土寸金之地置办了会馆,雍州城也一样会馆物业。 但为了安置青山书院的考生学子,许家还重新购置了新的物业,比起之前购置的会馆大了不止一倍,而且只用来招待青山书院的考生。许家毫不掩饰对青山书院的偏爱。 但江南道的考生并没有觉得自己受到了歧视,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许家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爱屋及乌,许家想招书院的苏文为婿,所以才会处处讨好青山书院。 根据许家到处散发的消息,所有人都知道,许半城在苏文发迹之前就看好这个年轻人,有意招募为婿,若不是正好遇到了董知章与柳三刀在城中决斗,引发了苏文觉醒文气。为了让苏文有更好的超凡前途,许家便答应让苏文先拜师董知章,前往书院深造,而后再重办婚宴。 这样的宣说,毫无逻辑,也不符合事实。 可是……武宁城相信这一套的人还真不少。因为绝大部分的人根本不知道超凡者的真正意义是什么,知道事实的,也被许府源源不断的好处所感化立场,成为了许家的拥趸,觉得苏文跟许家大小姐,天造地设,天生一对。 苏文甚至都不知道,在许家疯狂的攻势之下,青栗,青柏都不反对他跟许家大小姐的婚事,甚至乐见其成。 只有青松表示,苏文的婚事,自然是苏文自己拿主意,如果苏文拿不定主意,是董师和前师的事,跟他们这些当学生的没关系,唯一能做的,就是支持苏文而已。 第三百零二章 好去处 看着“青山会馆”四个鎏金大字,苏文也不禁陷入了沉思。 ……这明明是许家的产业,为何换上了“青山会馆”这样的字样,难道不怕青山书院告他侵权吗? 只是转眼他哑然失笑,人家安置这座会馆,本就是给书院送人情,书院还跑去告人家,这也太过分了一些? “苏公子,这是小姐特意在雍州城为书院置办的产业,小的在出发之前,已经将地契文书送到了书院去了。如今这里的书院的产业,我们就是一群打杂的仆役,您和书院的先生们,千万不要客气。”许半塘一脸谄媚,心里却十分肉疼。 地契文书是他送到青山书院的不假,可小姐给他地契文书的时候,他可不敢拆开细看,不知是这么大的一栋宅子! 在老牌贵族、世族林立的雍州城,买一下一栋占地百亩的府邸,怎么着也得数十万两银子。 可小姐为了苏文,一掷万金,眉头都不皱一下,可苏文对此甚至一无所知,真让许半塘为小姐不值。 小姐也下了命令,绝不能在苏文面前提及与她相关的任何事,心中虽然有所抱怨,可许半塘可没敢自作聪明,默默地把话都藏在心底。 “许半城……真是有钱。” 苏文也不由感慨。 “那可不是,许家祖上几代都是积善人家,老爷善于经营,这府上日子不就蒸蒸日上了嘛,如今我家大小姐掌管府内大小事务,各类进项更是连年增长……说到我家小姐,还真跟苏公子您郎才女貌,珠联璧合……啊哈,公子,外面风大,进去吧……” 许半塘说着说着,便将苏文与许慕容扯到了一块去,可他下意识感觉不妥,赶紧把话题终结了。 会馆是一座五进的宅子,还有着一个很大的后花园,亭台楼阁,一概不缺,甚至还有一个演武场,可以容纳数十人习武。 在苏文一行人抵达此地之前,许家早已安排了奴仆丫环,从即日起,所有人的衣食起居,都有专人负责,书院的学子只需安心读书,切磋文艺就行了。 抵达会馆之时,苏文身上伤势也彻底痊愈,甚至换成了司命的小指头,也与他身体彻底融合,正常使用了。 一路上苏文小心询问过青栗,他昏迷之后疗伤的事,可从头到尾,他都没听青栗提及手指有受伤过的事,心里也知道,核桃使用的手段过于诡秘莫测,竟连青栗都感知不到。 而熟悉禁忌物司命之后,苏文也才意识到,司命这样强大的禁忌物,也需要特殊的收容条件的。 将司命驳接到身上之后,司命就等于被宿主用身体收容。 而收容司命之后,每个月得给司命至少献祭一次。 献祭的祭品,是人。 苏文至少每个月杀死一个人,给司命献祭。 当然,苏文也可以选择不遵循这一条收容条件。 但是这样的后果是,司命很可能会捣乱,给他制造各种负面情绪,或选择跟他解除契约,自行消失不见。 还有一种可能,是饿急了的司命,会把宿主给吃掉。 对苏文来说,若每个月都要杀死一个无辜之人,他宁愿舍弃掉司命,也不会干这样的事。 但他发现,其实这是可以卡司命的漏洞的。 司命只要求必须是苏文杀死的人,才有资格献祭给它。 但并不要求杀死的是什么人。 而苏文还有一个身份,内厂的银牌小档头。 内厂关押的许多超凡者,很多都是死囚。 他可以申请当执刑者,完成每个月的收容条件。 偶尔路见不平,清除点土匪强盗之类,也能轻易满足司命的收容条件,不算特别麻烦。 青山书院抵达了会馆不久,便有人登门拜访。来的都是青山书院的老熟人,各派的长辈,带着自家后辈过来混个脸熟,青栗出面接待,没苏文什么事。 只是许多人前来,都是想见苏文一面,切磋诗文,毕竟大梁朝诗词水平,几百年下来都是半死不活的状态,没什么文赋一出文气垂落的大诗人,很是被燕国和荆楚嘲讽。燕国和荆楚,一个处苦寒之地,一个在南蛮之疆,历来被大梁朝所看不起,然而两国百余年来,诗词文风大放光彩,将大梁朝的文人骚客压得喘不过气来。 也正是因为诗词歌赋上比两国逊色,大梁朝对书院的重视反而更甚两国,圣人经文奥义的解读,几乎独领风骚,造就了无数超凡者。所以大梁朝在能面对两国文坛嘲讽的时候,挺直腰杆,表示咱们大梁朝都是讲究学以致用,才华要用在钻研圣贤奥义,开拓超凡力量之上,沉浸于华丽辞藻,堆砌文字的功夫可要不得。 话虽如此,可每每有大梁朝的文人墨客写出好诗词的时候,朝野邸报却大肆宣扬,表示我们也终于有了媲美燕国或者荆楚某某的大诗人,大词家之类。便可得知,大梁朝上下,嘴里说着诗词小道,不足道尔,心里却是非常重视的。 所以传说能够每作一诗,便能引动一次文气的苏文,在大梁朝的文人墨客心里的地位自然不低。 得知苏文已抵达雍州城,自然想见上一面,当面求教指点,必能有所裨益。 除了文人墨客,各家学派的考生学子,雍州城里许多权贵,也想邀请苏文上府赴宴。只是这些老牌贵族则矜持许多,只是派出府中管家,或者家族后辈弟子,将请帖送到了会馆。 他们也清楚,苏文和青山书院未必理他们。但秉持试一试的礼貌,该有的礼仪还是得有。邀请的帖子发了,来不来就是苏文和青山书院的事了。 苏文他们了解不多,但青山书院,这些老牌贵族可是一清二楚啊。 当年的钱浩然,可是跟当今天子恩怨瓜葛极深,青山书院从那时候开始,就被当今朝廷所排斥,朝中权贵,自然与青山书院划清界限,没有亲近的可能。实际上,这些老牌贵族对苏文的关注,远不如对青栗的注意。 他们不像一般人那么消息闭塞,清楚于淳峰在江南道闯出的大祸。 南宫和青栗出自保护苏文的意愿之下,协商过后,将苏文的存在感降低,在报告上将苏文的行为一笔略过,甚至将苏文不少行为,都移花接木到了青栗头上。 苏文对此自然没有意见,这并不是什么荣耀之事,相反的是,若别人知道他曾越境跟于淳峰杀得有来有回,必然会有人好奇他是如何做到的,想战胜他,一战成名的超凡者更不会少,到时只会招惹无尽麻烦。 可许多人从这份胡乱拼凑出来的“事实”报告里,却看到了青栗的可怕。 虽然青栗自称自己不过是序列四的儒士,可所有人认定,青栗已经是序列五的大儒。 原因无他,钱浩然是大儒,青松、青柏也是大儒,那么……青栗是大儒,根本没什么好奇怪的。毕竟钱浩然年纪轻轻的时候就跻身大儒,有足够的经验将三名亲传弟子带上大儒的道路。 至于苏文……众所周知,他成为超凡者不过一年时间,如今已是贤人,在超凡者的世界里,已算进步神速,假以时日,成为大儒是水到渠成的过程,并无意外——但绝不可能是现在。有了这种先入为主的观念,自然不会有人怀疑苏文身上有大量禁忌物,凭借禁忌物将于淳峰打落凡尘。 至于于淳峰,拿出樊笼为女儿保命安排归宿的时候,就跟青栗、南宫达成了协议,关于苏文身上的秘密,一句都不会泄露出去。当场就被青栗用秘术固化了他这方面的意志,无法反悔。 南宫也出手帮忙,封印了于淳峰部分记忆。这样一来,就算将来有超凡者以秘术翻看于淳峰这部分记忆的时候,也只能看到被青栗和南宫联手扭曲出来的“记忆”。 当然,得知真相的还有麻东松和于莳,麻东松发誓赌咒,表明绝不可能会泄露半点消息,而于莳大部分时间都在沉睡,将来很长一段时间也是在青山书院生活,她是聪明人,只要稍作提醒,就会守口如瓶,无须担心。 而等苏文成长起来,这些秘密就算泄露出去,也无伤大雅了。 “原来青栗师兄,竟然如此受欢迎。” 帮青栗整理请柬、书信的时候,苏文也不由感慨。 一个下午的时间,会馆就收到了上百份请柬,其中超过三分之一的请柬还伴有书信。 苏文一一分类,最终发现,其中三分之一是邀请书院全体去府邸做客的,剩下的三分之二,基本都提及了他和青栗的名号,但这些请柬和书信里,大部分都是侧重对青栗的吹捧。表示对青山书院这位暂代山长的敬仰之情滔滔不绝,一定要百忙之中抽空大驾光临,若青栗不方便,还请安排时间,他们登门拜访也是不胜荣幸云云。 苏文按照一般回信格式,以青栗的语气,客气地婉拒了各路邀请,忙完之后,天色已黑。 张?小心地打开门缝,钻了进来,鬼鬼祟祟说道:“苏文,走!带你去个好去处!” 第三百零三章 坊市 “去勾栏听戏?” 苏文精神一振。话说回来,他来到这个世界,还真没体验过青楼喝酒,勾栏听戏,向往已久的生活。 根本原因是开局太穷,温饱都成问题,这种花花心思自然没有多少。对张?的邀请,也是婉拒。毕竟张?请得起,可他回请不起,也怕自己沉迷于灯红酒绿,迷失自我。 之后加入了内厂,有了俸禄,但麻烦不断,根本没时间去增广见闻,等《青山日报》盈利,银子看得见地往口袋里钻的时候,应天长却将他放逐到了归墟,在暗无天日的地方度过了半年时光。 “……欸……不是。”张?愣了愣。 “……去青楼……这不大好吧?!”苏文深深吸了一口气。他可是斯文人,青栗师兄可是在会馆的,若是被青栗知道他去了青楼,会不会说他孟浪? “……不是。”张?脸上肌肉抽了一下:“咱们去黑市看看!” “黑市……” 苏文顿时没了兴趣。 黑市是行话,其实是超凡者的专属交易市场,开设的地方并不隐蔽,甚至是在热闹的市圩,只是经营的时间在半夜三更,天还没亮就消失不见,一般人对其了解不多而已。 苏文虽然没去过黑市,但对其了解却不算少。 武宁城里就有黑市,而且还是内厂开设的。 甚至可以说,整个大梁朝内的超凡者黑市,幕后经营者都是内厂,或者内厂控制的势力。 原因也很简单,内厂只要掌控了黑市的信息,基本能够掌握当地野生超凡者的动向,从他们交易的物品就能判断出超凡者最近的行为动向,力量属性和序列层次。 经过长期观察,内厂还能吸纳一些表现良好的超凡者加入,同时顺藤摸瓜,清除那些利用超凡力量危害一方的超凡者,将其变成一份份灵性,超凡材料。 苏文如今并不欠缺超凡材料,如果需要调配秘药,核桃给他送的那一盒子超凡材料基本足够,哪怕没有,拿一件出来跟内厂灵库兑换,总能兑换得到需要的材料。 “我听人说,最近有一些紧俏的材料在流通,其中还有两份适合咕咕晋升的妖族材料。”张?压低了嗓音。 这一段时间以来,他很是惋惜自己没能跟核桃混得太熟,不像苏文跟孙野侯,两人遇到危险的时候,核桃都会专门去拯救,而他只是顺带救一下,连脸都不露,让他误以为遇到了什么世外高人,好几次还悄悄一个人回那片山谷转悠,试图找到高人拜师学艺,结果找了个寂寞。 亡羊补牢,所以张?决定趁着咕咕成长起来之前,对咕咕好一些。 毕竟错过了投资核桃的机会,可不能连投资咕咕的机会都没了。 苏文不在的半年里,他跟咕咕的关系搞得不错,起码咕咕下厨的时候,都允许张?在一旁打下手了—身为鹰妖,咕咕对厨艺的却有着疯魔般的痴迷,厨房一直被它视为圣地,不轻易让别人进入,尤其是它做饭的时候。张?能够在咕咕的厨房里找到一个位置,实属不易。 “这个嘛……可以去看看。” 涉及咕咕的力量提升,苏文也很是上心。 原本此番赴京赶考,苏文还想着带咕咕一同前往。咕咕终究是头大妖,平时却一副呆萌样子,若真遇到危险,可以给予与敌人出其不意的攻击,真的打不过,咕咕还能带走一两人,哪怕情况再坏,给书院通风报信的能力还是有的。 但同样的,因为咕咕是妖族,将它带到遍地超凡者的地方并不方便,万一咕咕夜里飞出去玩耍,被个序列五、序列六的大佬当成食材给炖了,找谁说理去? 经过权衡之后,苏文最终把咕咕留在了书院当吉祥物,免得带出来节外生枝。 此时听张?这么一说,苏文便意识到,如果有机会让咕咕提升实力,也是相当重要的事。 于是他郑重点头:“好,我们去!” 之后他拿了银票,又将内厂的小银牌放到怀中,跟青栗打了招呼,又带上了孙野侯,从会馆后院出了门。 许管事倒是想派几位随从跟随苏文一同前往黑市,遭到了苏文的拒绝之后也不坚持。 …… “不对啊……”苏文离开了家门,忽然意识到,此时虽然天色已晚,可雍州城夜市才刚刚开始,距离黑市开启的时间还早着呢。 “这么早……我们去找黑市干什么?” 苏文还是迷惑的一句。 “那是因为你对雍州城的风俗一无所知。”张?耸了耸肩膀说道:“雍州城从立国之初就不设宵禁,是一座不夜城,黑市只是一个名称,实际上只要夜市开始,黑市也就随之出现……实际上,在隆恩坊的黑市,是昼夜不分,随时开市的。” 张?祖上也是大梁朝的权贵,如今大梁张氏也是豪门,只不过张?这一房是家族旁支,几百年下来,在逐渐边沿化,但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在雍州、大梁朝,张?家族还算是有头有脸的存在。 若不是张?父亲去世太早,张?在家族中的地位,还要高一些。 也正是因为父亲去世太早,张?对大梁城的感情也很疏离,对家族亲情也不算浓厚。 苏文更是知道,张?被送到江南道,送到了青山书院求学,本质上算是一种变相的流放。 本家将一房的遗腹远离的家族的中心区域,这种行为就是严重的打压。而且张?还被送到了青山书院求学,这更是想断绝张?在仕途上的前途。 几十年下来,但凡是从青山书院出来的学生,不管能力多强,都不可能在大梁朝廷有晋升的空间,这是举世皆知的事。 张?被送到青山书院,便确定了他从此不大可能凭借自身的能力,在大梁朝出人头地了。 这也是张?年纪轻轻,放浪形骸的根源。 但张?终究是世家弟子,又是一房之主,想从家族得到一些不过分的资源,还是能够得到的。 一到雍州城,他自然能够从家族的消息渠道中得到想要的信息。 “所以我们这么早出来……” “当然先去勾栏听戏……” 张?嘿嘿笑道:“这话在会馆我可不敢说,青栗师兄已经是大儒,咱们私底下说的话,他要是想知道,肯定能听得清楚,你去勾栏听戏,他最多说一句不务正业……但张弛有度,偶尔出去放松放松,也是应有之理。”顿了顿,他继续说道:“他肯定会说我好逸恶劳,游手好闲,玩物丧志,不求上进,不把我抓回去抄十遍《墨经》,这事都不算完。” “这事,他是有经验的。” 孙野侯冷冷补了一句:“之前你不在书院这段时间,他在翠云楼喝花酒,几次都被青栗师兄抓了,罚他抄了几遍《墨经》,还多亏了青栗师兄,如果不这样,这货恐怕连《墨经》都背不出来。” 张?由儒转墨,自然学的是墨家经典,桃夭离开书院之后,书院里有能力教他墨家经典的也就只有青栗。 跟随青栗学习这一段时间,张?的进步神速,但他对青栗的敬畏也加深许多,虽然还不到谈虎色变的程度,可依旧不敢过分放肆。 “原来如此……” 听了孙野侯的解释,苏文才恍然大悟。为何青栗跟随队伍前往大梁城之后,张?就刻意跟他保持距离,不是很愿意靠近。那几日苏文正处养伤状态,还以为张?性格比以往沉稳了,知道他受了伤,不去打扰他的休息。 雍州城虽不设宵禁,但入夜之后,行人还是渐渐稀少,只有在隆恩坊和承恩市这两处地方,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白天时这两处已是整个雍州城最热闹的地方,但实际上,夜晚这里更热闹。 普通市民喜欢在承恩市的夜市街里与三五好友在街摊小店里宵夜,也有酒鬼赌徒喜欢去的瓦舍区饮酒赌钱,文雅一些的市民阶层,最喜欢的还是一家人去整整齐齐去勾栏听名家唱戏……当然,也有自认风流倜傥又腰包丰厚之徒,大大方方或遮遮掩掩地步入花街柳巷,然后步履轻浮地走出来…… 而超凡者更喜欢扎堆隆恩坊。 隆恩坊毗邻承恩市,但区别不小。 超凡者可以随意逛这两个坊市,只是进入承恩市的时候,要彻底禁绝超凡力量,不得动用,否则内厂会出面干预,抓去吃牢饭。为了贯彻这条规则,这里可是有一位内厂大档头常年坐镇,震慑那些试图依仗超凡力量,胡作非为的超凡者。 至于普通人,隆恩坊不是他们可以涉足的地方。 这是为了保护普通人的举措,而非歧视。 超凡者汇聚之地,很容易引发超凡气息激荡,导致超凡者气息不稳。 对超凡者来说,只需安静心神就能恢复常态,可普通人遇到这种事,很可能会被超凡力量扭曲意志,最终失控疯掉。 不过普通人也不必感到太大遗憾,因为隆恩坊跟承恩市的布局几乎一样,里面的营生也差不多,只是质量更好,价格也更贵而已…… 第三百零四章 旗亭画壁 …… 隆恩坊前,苏文几人拿出了身份符牌,确认了自己身份,又验证了是超凡者之后,便被放行。 “就是夜市街啊……” 进入隆恩坊之后,苏文有些失望。 他发现宽敞的街道两旁,尽是一个个小食摊,跟他在武宁城看到的夜市街差不多。 甚至人流量还不如武宁城的夜市街。 但是…… 苏文很快就发现,这些小食摊的摊主,几乎都是超凡者,食客也一样。只是他们身上的超凡气息并不强,大多都是勉强跨过超凡者的界限,大部分都是序列一。 最令苏文惊讶的是,他所感知到的超凡者中,黑暗途径的超凡者比例竟然不算太小,将近五分之一。 虽然都是一些序列一的小杂鱼,可堂堂雍州城,竟然容忍黑暗途径的超凡者堂而皇之地出现,这本就令人惊诧。 不过转念一想,他在内厂的时候,内厂也没有看到黑暗途径的超凡者就动手诛灭,大部分情况下都是主动与之接触,要求对方配合监控,不得肆意妄为,一些表现好的,内厂甚至会主动为他们搜罗晋升材料和秘药,帮忙营造晋升环境——模拟出黑暗途径晋升时所需要的黑暗程序,使得黑暗途径的超凡者在晋升时没有殃及普通人,不至于造成实质伤害。 当然,并不是所有黑暗途径的超凡者都愿意配合内厂。 成为黑暗途径超凡者的过程,很多人已经被黑暗污染了头脑,丧失理性,无法理解内厂的行为,更多本性就是黑暗残暴,寻求黑暗途径成为力量方向,本意就图黑暗途径可以肆无忌惮,为所欲为。 这样的超凡,自然成为了内厂清除的目标,轻则在灵狱吃牢饭,重则变成超凡材料,成为秘药的一部分。 雍州城乃大梁朝陪都,此地对超凡者的管辖只会更严格,这些能够在坊市里做生意的黑暗途径超凡者,估计早已被官方登记造册,有了妥善的控制。 苏文还看到,身穿不同书院衣袍的士子,往来其中,苏文甚至还认出了两位鹤山书院的学生,都是贤人境界,一个个意气风发,神采飞扬,兴冲冲地往一处瓦舍而去。 “我们去哪里?” 苏文问张?。 他发现张?对隆恩坊并不陌生。 “先去万韵楼喝一杯……然后听戏,买材料,得到半夜时分,那时才是黑市最为活跃,我们要买的材料,也只有在那时候才会出现。” 张?满面红光。 说起来,他与苏文、孙野侯结交以来,还是第一次带两人出来喝……花酒,他心里难免有点小兴奋。 “不过之前来这里,还是十多年前,跟家族的长辈来长见识,许多地方倒是记不住了……” 张?没走多远,忙喊住一人,作揖说道:“这位兄台……请问万韵楼该往何处走?” “万韵楼……” 被张?喊住之人,停下了脚步,回头一看,目光却是落在了苏文身上:“苏文……苏师兄?!” 苏文也是一怔,随即露出了笑容:“原来是沐边师弟,真是有缘!” 张?和孙野侯先是一愣,随即想起此人是谁。 当初青山书院大开桃花宴的时候,沐边跟随家族长辈有出席。 沐边在书院后山与何可法、顾明顺等刚刚认识的好友讨论《桃花集》的时候,被公孙植所蛊惑,去找苏文的麻烦。 苏文戳破了公孙植的阴谋之后,几人迅速选择了正确立场,表示与公孙植不共戴天。 在当时,苏文还是觉得这几个年轻人还是可以结交的,只是之后计然家设下陷阱,险些将他拖死死地,受伤不轻,桃花宴匆匆结束,沐边几人离开的时候,苏文还在昏睡之中。 之后几人都给苏文留下书信和慰问礼物,让苏文颇为感动。 只是没想到的是,大半年过去,竟在此地与沐边再次相遇。 “果然是苏师兄!” 沐边大喜,他自是记得苏文的,但最初不过一面之缘,而且还给苏文留下了不好的印象,沐边可不确定苏文还记得他名字。 可没想到的是,苏文马上就认出了他,如何不让他高兴? “你们要去万韵楼吗……是了!”沐边一脸兴奋说道:“万韵楼正在进行‘旗亭画壁’,师兄怎么会错过呢!我给你们带路……何师兄几个,已经在万韵楼了,昨天他们还提及您,说要是有您在,必然能摘得头名,狠狠地杀一杀北燕和南楚的蛮子威风。” “果不其然,苏师兄还真的来了!” 沐边还沉浸在兴奋状态,苏文却有些摸不着头脑,疑问的目光投向张?,张?才一拍脑袋:“哎呀,我怎么就忘了这茬?” 听到苏文跟张?的对话,沐边才想起苏文身边还有其他人,而且还是那个矮壮矮壮的汉子先找他问话的,沐边有些意识到自己失礼,赶紧补救:“在下雍州沐家沐边,敢问两位师兄尊贤大名?” “武宁孙野侯。” 孙野侯不以为意,应了一句。 “大梁张?。” 张?有些不大高兴。 他与沐边也是有过一面之缘,只是双方都没问过姓名,但张?觉得,沐边应该知道他的存在。 毕竟桃花宴当晚,他的遭遇颇为狼狈,姓名也传开,只是不算什么好名声而已。 可沐边没道理不知道啊。 “原来是孙师兄和张师兄!” 沐边似乎想起来了什么:“两位师兄变化着实有些大……咱们是有过一面之缘的,半年不见,孙师兄竟已是贤人,而张师兄……竟然精壮如斯,真是可敬可佩!” 听到这话,张?心头的不满一下子便消失不见,咧嘴笑了起来。 半年前他还是个圆墩墩的胖子,可从儒家转变成了墨家超凡,这半年时间的勤修苦练,一身肥肉早已变成了油乎乎的腱子肉,这也是他十分得意的地方。 “沐师弟也进步神速,怕是很快就能晋升‘游骑’了吧?” 张?不动声色地装逼。 关于兵家途径,他是听苏文提起归墟的种种遭遇时提及过,得知一些兵家途径的序列名,着实增长了见识,此时正好拿来卖弄。 “师兄真是好眼力!” 听这话,沐边大吃一惊,低声说道:“我以为自己藏得气息藏得不错呢,没错,之前抡才大考的乡试之前,就晋升了游骑,家里也只有我伯父看透了伪装,可没想到,张师兄也一眼看出来了……” 沐边人生经验终究是少了一些,以为张?的装逼之话,是已看破了他序列伪装,故意这么一说。 “啊……哈哈哈,侥幸而已,侥幸而已。沐师弟果然少年天才。” 张?在心里暗暗捏了一把汗。他心道自己能看破沐边的伪装才真有鬼了,他只是随口一提,想让沐边觉得他对兵家途径的序列了如指掌,却是误打误撞,让沐边产生了误会。 加上沐边没有太多人生经历,下意识之下,以为张?识破他的真实修为,便坦然承认了。 “苏文……你刚刚可是问了旗亭画壁之事?”为了避免尴尬,张?赶紧转移了话题。 “没错。”苏文倒是没注意到张?的尴尬。 “这可是有段故事的……” 张?侃侃而谈。刨去与平时熟读的经典相关的历史典故,他对历史往事其实所知不多。 但旗亭画壁的典故,他耳熟能详,并且衷心向往。 这还是太祖时期的典故,当时大梁、北燕和荆楚都大乱初定,文风鼎盛,其中三国最为出名是三个诗人平时相互酬唱,关系很好,恰好一次三人相约,去了万韵楼。 恰好万韵楼当晚进行花魁大比,诗人才子群聚一堂。 花魁们争相斗艳,歌舞不绝,将一篇篇诗人才子的名篇传唱。 其中三人诗篇最多,而决胜之时,万韵楼更是请来画师超凡者,在影壁上具现情景,让花魁根据所见景象,唱诵诗人名句。 最终仍有三名花魁才情过人,将三人成名名篇,全部引用殆尽,也胜负未分。 随后在场所有人便认为,让三位诗人选择支持一名花魁,为其题诗,以文气垂落多少分胜负。 花魁争相斗艳,最终变成了三位诗人的才华比拼。 而三人才情平时也不分高下,当场挥毫作新诗,引来文气垂落,惊世骇俗。 更可怕的是,三人连续在画壁上赋诗写词数十篇,一个时辰过去,文气依旧如惊涛骇浪,滔滔不绝,不分高低。 最后所有人心悦诚服,认定此次盛会,必然青史留名,于是三位花魁并列第一,也确认三位诗人,文采飞扬,难分高低。 在场的超凡画师,将这一幕记录下来,成为了传世之作,而此夜盛会,也被文坛称之为“旗亭画壁”,成为美谈。 而万韵楼也从那时候开始,每隔五年便举行一次“旗亭画壁”,效仿当年盛事,邀请三国才子佳人,共同参与。 数百年下来,旗亭画壁,就成了文坛诗词大家心中圣地,为了能够在旗亭画壁中出人头地,往往潜心作诗文,将佳作隐藏起来,在旗亭画壁中一鸣惊人。 不过诗词之道终究只是小道,尤其对绝大部分大梁朝超凡者而言,从圣贤经典中汲取超凡力量才是他们追求的目标,诗词不过是消遣,不算重视,其实他们重视也没什么用处,虽然诗词格调韵律,所有人都掌握,但能写出引动文气的好诗篇,却不是人人可为,比从经典中感悟奥义难太多了,所以那些自知天赋不够的超凡学者,很清醒自己应该侧重什么。 第三百零五章 目的纯粹 “你把我这么早拉出门,就是为了这个旗亭画壁吧?” 苏文狐疑地问道。 “……呃,苏文,你是了解我的,我要是为了这个,肯定提前好几天就跟你说这事情,不会到现在才跟你说……”张?一脸尴尬:“我都没参加过旗亭画壁,着实不知此事……” “啪嗒”一声,张?衣袖里掉出一张烫金请柬,上面“旗亭画壁”几个字,十分显眼。 苏文和孙野侯都抽了抽脸,从地上捡起了请柬。 “啊哈……苏文,你且听我狡辩,啊不,是解释……” 张?讪讪笑着。 孙野侯打开请柬,看到一个陌生的名字:“张肃?这不是给你的请柬,怎么会在你身上?” “事情是这样的……” 张?摸了摸鼻子,赶紧说道:“这是我堂叔的请柬,下午时候,他派人把请柬给我送了过来,让我替他走一趟……我跟家里关系一般,但堂叔对我照顾还算不错,我一想有免费的花酒可以喝,就答应下来,准备带你们一起去见见世面。” “……不老实。” 苏文哼哼一声。 “还是瞒不过你……” 见苏文没有生气,张?松了一口气,嘿嘿笑了一声:“其实堂叔是想你去,只是他怕你拒绝,落了面子,便把请柬送了给我,让我自行安排,若能请动你去,自然最好,没有也无所谓,我就觉得,难得有不用花钱的花酒可以喝……” “你就只想着喝花酒了?” 孙野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不然呢?”张?很是惊诧:“这么多年下来,旗亭画壁早就变了质,谁胜谁负,早有定论,不会有什么意外,我堂叔之所以想搬苏文过去,也不是异想天开,苏文能从中夺得头筹,而是让那些内定好名次是名头的诗词大家,自行惭愧罢了。” 张?道破内幕。 大梁朝的诗词大家本就不多,不像燕国、荆楚那般沉浸此道,这种盛会,在大梁朝其实只是走过场而已。 听了解释,苏文才恍然大悟。 张肃的想法,其实是一个恶作剧。 苏文诗名鹊起,但毕竟时日尚短,只在大梁朝部分区域流传,北燕、荆楚之地,多有不知苏文之名。但苏文既然到了万韵楼,必然会被人认出,最终必然会有人将他拿出来跟在场的三国诗人对比,最终打脸几人。 “这个张肃……也忒不靠谱……” 想到这里,苏文哭笑不得。这家伙对他是有多大的信心,才会认定他能够跟这些成名已久的诗人打擂台。 就算能,他也不想。 这可是得罪人的事尤其是得罪几国文坛的事,苏文觉得自己头再铁也没必要去搞这种事,况且这样做还没什么好处。 “所以说,我们就去蹭一杯花酒喝,错过今晚,下次想喝,那得是五年之后了,而且下一次是荆楚,再到北燕,想在咱们大梁朝参加旗亭画壁,可得等十五年后了。” 张?一脸感慨,表情还有点辛酸。 实际上,旗亭画壁,不是谁都能参加的,只有收到请柬的文坛名士,才有资格参与,这也是参与旗亭画壁的主力,大部分收到请柬的名士,都格外珍视这样的机会,而且还能凭借请柬带上一两名亲朋好友,共同参加。 除此之外,那就只有平时在万韵楼挥金如土的恩客有这样的待遇。 沐边、何可法之流,固然是青年才俊,但若凭借自身能力,想参与旗亭画壁这样的盛宴,还是没有资格的。 但他们家族的能耐却是不小,自然能拿到请柬,带着小辈前往增长见识。 张?也自然如此。如果没有堂叔捎来的帖子,他是不可能参与得了旗亭画壁的。 “那就去吧……” 苏文笑着摇头,他对所谓文坛盛会没什么兴趣,但对喝花酒……兴趣不小。 沐边年纪虽小,可对万韵楼的位置却很熟悉,很快就带三人到了地方。张?拿出请柬给予门口的侍者,侍者便跟三人分发了一个金镶玉的小牌子,这是今晚出入万韵楼的凭证。 而沐边手里早早就拿着凭证牌,带着三人昂首挺胸走了进去。 步入万韵楼,苏文大受震撼。 从外面看,万韵楼就跟普通豪门大宅差不多,被高高的围墙围住,里面亭台楼阁,拔地而起。 然而进入里面之后,苏文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 他眼前竟是一片波光粼粼的湖水,上有无数小舟遍布,湖心之中有高台耸立,正是花魁表演的地方。 更神异的是,高台四面顶端都有一大块发光的“屏幕”,将高台上的影像放大。 看到这一幕,苏文险些以为自己身在曾经世界的演唱会现场,正面对着四面台。 “真是大手笔!” 张?和孙野侯也是震惊不已。 “他们竟然用了成像石!这么大块的成像石维系投影,得耗费多少灵性啊!” 孙野侯连声感慨。 “就是……把这些成像石换成银子,可以睡……咳,可以跟多少姑娘探讨人生的深度和广度了啊!” 张?的思考角度跟孙野侯有些不大一样。 苏文白了他一眼,又看了孙野侯一下,孙野侯目光一缩,有些心虚:“我没张?这般浅薄。” “呵……” 苏文笑了笑,摆了摆手,没继续在这个话题探讨。 到此时他也发现,眼前所看到的景象,似乎是高人刻意打造出来的真实幻境,万韵楼不可能是一大片湖泊,而且这一片湖泊的占地极大,不是隆恩坊所能容纳的。 “是画师途径的超凡者,画出来的世界?” 想到了“旗亭画壁”这个词,苏文便想到了关键。 “这得是序列五以上的超凡画师,才能具现出如此真实的画中世界吧?” 苏文心生感慨。 “苏师兄果然好见识……” 听到苏文的感慨,沐边赞叹说道:“这是夏圭大师的作品,据说可是花了六年时间才擘画完成的巨作,此方世界,十分玄奥。” 苏文点头称是,画中世界,以假乱真,画师的能力,自然毋庸置疑。 这也让苏文看到了画师途径超凡者的奇特之处。 “这可比乐家强太多了……” 苏文想到了苏幕遮。苏幕遮可是乐家途径的亚圣层次存在,可表现出来的威能,却只能算是差强人意。 “夏圭大师……三十年前已跻身序列五,几十年过去,恐怕已是亚圣了。” 见苏文似乎对夏圭名头有些陌生,沐边便多提了几句。 “的确,有圣人气象了。” 苏文也随声附和。他这话并没有奉承夏圭的意思,的确是从周围的景观里看到了炉火纯青,以假乱真的痕迹,这也充分说明,哪怕夏圭眼下不是亚圣,恐怕也很快晋升了。 “弄不好,夏圭还能趁这次盛会,晋升亚圣……” 苏文心里暗暗想着。 他虽对夏圭生平没太多了解,可对方拥有如此境界,竟然会为万韵楼耗费数年时间绘制一幅具现之画,本身就不合理。 除非他能从中有大收益。 而一位序列五的超凡画师,俗世财富,乃至超凡材料都不会稀缺,能够让他动心的不会太多,而一个晋升序列六的仪式,肯定是吸引力最大的。 “苏师兄,两位师兄,你们先上画舫,欣赏花魁歌舞,我去与何可法几个会合,带他们前来找你们。” 沐边示意一名侍者过来,让其引导苏文几个上了小舟。 苏文上了小舟,便忽然发现,小船竟变成了一艘画舫,画舫上有奴仆侍女,船尾还有两名船夫。 苏文环视两眼,便发现奴仆侍女都是真人,船夫则是画中之人,是以超凡力量具现出来的。苏文小心观察了船夫之后,对夏圭的佩服更进一层。他发现两名船夫竟然还能进行交流,虽然言语生涩,字句简单,甚至颠三倒四,但对画中人物来说,能够拥有交流的意识,就已十分了不起。 船夫轻轻撑桨,画舫便在平静的湖中飞快前进,很快就靠近湖心舞台。 坐在船头平台上,苏文听到前方阵阵欢呼之声此起彼伏,还感受到阵阵文气从天而降,四处散开。 “好诗!好词!” “姜媚人唱功第一!” “柳小小楚楚可怜,才貌无双!” “薛红玉实至名归!某陇西卢达,赠红玉小娘子千朵金花!” “……” 喧嚣的声浪,远远传来。 苏文不由站了起来,眺望湖心高台。 “三国诗人,在比拼诗词了吗?” 苏文甚至踮了踮脚。他凭借上辈子的知识储备,诗文也算是有了一点水平。所以他很是好奇这个世界的诗人有着什么样的水平。 “回贵客的话,已经开始一会了。” 旁边的侍女小心回话:“歌姬、花魁所吟唱的便是晏九安、吕谌,徐玄豹三位大家的诗词大作。” “那观众欢呼的,便是花魁的名号了?” 孙野侯又问一句。 “自然如此。” 见两人似乎对旗亭画壁的规矩了解不多,侍女征询了两人意见之后,便小声讲解其中门道规则。 苏文听得津津有味,却听到张?叫道:“听这些有什么乐子,这可是今上八年的葡萄美酒,难得得很,快来与我畅饮几杯。” 好家伙,他是真的来喝酒的。 第三百零六章 访客 张?喝花酒,跟苏文认为的花酒还真有点差距。 如今的张?,哪怕去翠云楼喝小酒,也改过自新,真的只是喝点小酒,没有眠花宿柳的恶习。 之所以如此,原因也很简单,胡小倩给他带来的心理阴影着实太大,之后便收敛了许多。若不是要维系他放荡不羁爱自由的人设,他连烟街柳巷都不会再涉足。 “这种美酒,得用夜光杯畅饮才适合,这里只有白玉杯,可惜了!” 张?美美地往酒里扔两粒冰块,摇得玉杯叮当作响。 苏文端起一杯酒,细品了一口,乐了,这不就是红葡萄酒嘛。 他对酒类素无研究,自然分不出好坏,喝了一小口,便放了下去。 “这就是一瓶六百多两银子坤元八年的葡萄酿?” 孙野侯听到张?的话,却是发出一声惊呼,小心拿起酒杯,轻轻抿一口,细细品尝之后,却一脸失望:“这味道……很一般啊!” “六百多两?!” 苏文一听桌上摆着的葡萄酿竟这么贵,忍不住失声叫了出来。 若刨去《青山日报》带来的收益,苏文现在每个月从内厂拿到的收入,加上各种福利补贴,也就只有三十两左右。 好家伙,一瓶葡萄酿,就顶了他二十个月的收入! 而他的收入,在大梁朝已不算低。 只是跟这些豪富权贵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 “你懂什么!” 张?白了孙野侯一眼,说道:“一瓶普通的酒,能卖到六百两银子,肯定卖的不是它的味道啊!卖的是它的稀缺性好不好!” 孙野侯顿时无言以对。 他是知道,坤元八年,柔然胡人与回鹘胡人忽然联手,攻打西域诸多小国,兵锋甚至一度切入了大梁朝的陇西之地。 那一战,西域三十六国,仅存六个小国,若不是大梁朝陇西镇守大军和西域都护府分头出击,重创了回鹘和柔然人,这六个小国也会被彻底被并吞。 盛产葡萄酿的西域三十六国遭此战乱,在坤元八年产量锐减,不到往年百分之一,而且水准也大不如前。 但翌年西域幸存和侥幸复国的小国大举进贡,以坤元八年酿出的葡萄酿作为谢礼,感恩大梁朝的救命之恩。 皇帝陛下便将这些酒水用来赏赐有功将士和朝中杰出重臣。 所以坤元八年的葡萄酿,便有了特殊的意义。 味道好坏,已经不足以衡量它的价值了。 坤元八年至今过去了数十年,当年的葡萄酿在市面上几乎看不到,当时定价六钱银子一瓶的葡萄酿,卖六百六十两一瓶也很合理,而且这还只是虚假的市面价,按照这个标价,能买得到真货,那得运气好到爆炸。 “真想不到还有这样的典故。” 苏文叹息一声,拿起酒杯,将杯子里的葡萄酿喝得干净——不喝实在浪费,这一口,就顶他一个月的俸禄了啊! “今晚的客人,没三千,也有两千吧?这万韵楼,还真是大手笔!” 苏文看着湖中的画舫,粗算了一下,少说也有一千艘。就算一艘画舫里只有三名客人,也有三千人,不算其他开支,每艘船上一瓶坤元八年的葡萄酿,也是六七十万两银子的开销。 而实际上,苏文明显看到,除了葡萄酿,一旁的酒架上还摆着各色酒水,还有林林总总的点心饭菜,色香味俱全,价值不菲。 这么一场盛宴下来,少说也是三四百万两银子的开销! 要知道,如今大梁朝与柔然人正在北疆对峙,边疆数十万大军的每月开销,就是五百万两左右! 苏文本觉得北疆的对峙,旷日持久,恐怕会给大梁朝廷带来沉重的财政负担。 可看到万韵楼的开销,心里倒是安定了不少。 如果朝廷财政枯竭,还是可以抓这些一掷千金的豪富开刀,随便宰两个,国库保准充盈。 “万韵楼可不仅仅是青楼,他们背后是有几家超凡势力共同支持的,而且在三国中态度一直不偏不倚,恪守中立,从中获得不少好处,资源丰厚,五年一次的旗亭画壁正是万韵楼展示他们实力的时候,几百万银子,着实不算什么。”张?应了一声。 苏文点了点头,花几百万两银子,却把三个王朝的文坛盛事的主办,主导权牢牢握在手里,万韵楼还是挣大发了。 一旁的侍女虽然掩饰得很好,可脸色依旧古怪。 别人来参加“旗亭画壁”,都是冲着台上花魁,诗人才华而去的。而这几位客人,注意力却放在了酒水价格之上,实在的牛嚼牡丹,买椟还珠,不解风情,大煞风景,心里甚至有了几分鄙视之意。 但侍女们终究清楚,能来参加宴会的,都不是普通人,绝不是她们可以轻视的对象,很快收拾了心情,继续为苏文几个讲解“旗亭画壁”的流程。 每一次旗亭画壁,都汇聚三国有名的花魁,每国三到六名,在这范围之内,可多可少。 但毫无例外,都是最近几年名声鹊起的各国花魁,几乎没有花魁能够连续参加两次,毕竟花魁都是吃青春饭的,能够参加一次,也已功成名就,回到自己国家、地方,名气足够养她们下半辈子了。 旗亭画壁的流程,一开始便是各国花魁比试才艺,多是以歌舞形式展现。 在这过程中,她们大多会采用本国文坛时下流行的诗词名篇,加以改编表演,借助诗词名篇引来文气,增加她们的魅力,获得观众的赏识。 而观众也不会闲着。 大部分参与者是文坛精英,会为心仪的花魁当场赋诗,诗文会出现在高台之上的画壁之上,谁得到的诗文数量越多,质量越高,自然人气越旺,得以进入下一轮才艺比试。而每轮才艺比试最后两名将会淘汰,无缘下轮,最终决胜出前三名进入最终决赛。 让苏文觉得惊奇的是,在这样的规则之下,还有着土豪榜。 看客如果觉得某位花魁深得其心,可以通过打赏金花,为其购买灵性,增加文气。 一朵金花,相当于黄金一两,而且所能买到的文气,最多也就相当于一首勉强牵动文气的粗糙诗文而已。 但是架不住土豪有钱,若有榜一大哥一出手就是金花万朵,那就相当万首可以牵引文气的诗文,积少成多,是能够影响花魁晋升下一轮的关键数据。 “真会玩……” 听着喧嚣的声音,苏文心里又不禁赞叹。 他从一艘艘画舫中传出的声音里,听到了“八百,一千,三千,五千……”这类豪横话语。 成千上万的金花,源源不断地被买走,化成了文气,萦绕在他们心仪花魁的头顶之上。 “光是这一笔进项,万韵楼就能回本了。” 孙野侯心算了一下,便得出了这么一个结果。 豪客打赏的金花,最终还是会折算成金银,与得到打赏的花魁分账的。 而且万韵楼分账还算公道,四六分成,而且万韵楼只占四成。美中不足的是,万韵楼是要扣除成本之后才与花魁分账,至于一朵金花的成本多少,全靠万韵楼的良心,说多少就多少。 尽管如此,许多花魁经过旗亭画壁这一场盛宴之后,终生也无须担心银钱不足之事了。 “好!” 就在三人感慨中,画舫里响起阵阵叫好声音。 原来是荆楚的花魁季红尘表演了一段极高的琴艺,引来了文气垂落。 而季红尘所演奏的琴谱,则是荆楚大诗人徐玄豹谱写的新曲,所以众人更是掌声如雷。 不过从叫好的声音里,苏文还是听出了是荆楚的文人的口音。 大梁朝的这一边的宾客,虽然觉得季红尘演奏不错,但终究不是自己一方的,叫好之声自然小一些。 而北燕文坛才俊汇聚的地方,甚至还有人发出了嘘声。 “又是儿女情长,凄风惨雨的腔调,这徐玄豹,就这么点东西啊!”还有人对着荆楚方向的画舫大声嘲讽。 “徐大家最擅长便是书写闺怨幽思,有何不可,你觉得你行,你来一首啊!笔给你!狗东西!” 被嘘的一方也不甘示弱,随手一拍,激荡起湖中一泓水花,卷向对方,同时还有一支粗大的狼豪扔了过去:“你写,写不出来,就把这支紫金狼豪给吃下去!” “写就写,等着本公子的大作上画壁!无知的南蛮,让你小刀拉屁股,开开眼儿!见识一下我们大燕国名士的文采!” 闹起争端的画舫着实不少,苏文注意力被附近北燕和荆楚斗气的才子注意力所吸引,心里觉得,这不比台上的吹拉弹唱有意思多了? 一时间看得津津有味,期待双方继续吵闹下去。 不过这么一会,高台上又换了一位燕国花魁,这位花魁表演的是一段剑舞,配以燕国诗人吕谌的赋诗。 “苏公子,有客人求见。” 这时,船尾的一名船夫走了过来,低声说道。船夫是画中之人,神情木讷,但跟苏文说话的时候,咬字却清晰无比。 “谁?” 苏文有些错愕,皱起眉头。 要知道,他不过是陪张?来蹭酒菜的客人,有人来访,也应该是找张?,而不是他。 “晏九安。” 船夫直接说道。 第三百零七章 黑幕 “什么?” 听到这个名字,苏文便清楚,访客的确是来找他,而不是张?的了。 晏九安,可是今晚的主角之一,统治了三国诗坛十年的人物,为何此时来找他? 想到这里,苏文心里隐隐觉得,今天想白蹭一场酒宴可不容易。 看了一眼还在跟孙野侯谈论酒水好坏的张?,苏文无奈地摇了摇头,心道这憨货迟早有一天被人家卖了还帮数钱。 “快请。” 苏文沉吟了两秒,便发出邀请。 晏九安怎么说也是文坛前辈,虽无交集,可按礼节,是他登门拜访才对,若有所怠慢,必然会是千夫所指的下场。 得到苏文的指示,船夫向后走去,不多时,一名长相清癯的老人,在一个胖乎乎的中年富商模样的男子陪同之下,出现在了画舫之中。 “哎呀,你们是谁?” 张?看到画舫多出了两人,发出惊异的声音。 “张贤侄,我是夏圭,夏无瑕。”富商模样的男人一脸和蔼,笑眯眯说道:“我与令叔张肃是至交好友。” 听到夏圭这个名字,苏文也震悚了一下。 要知道,此时他便身在夏圭的画作之中。 没想到的是,竟然还能看到夏圭本人。更出乎苏文意料的是,夏圭竟然长这个样子。 “那这位……是晏大师吗?” 苏文轻轻作揖,行了个后辈的礼仪。 孙野侯拉着瞪大眼睛,吃惊不已的张?,也赶紧行了个礼。 “老夫正是晏九安,之前在书信中,钱匹夫对你赞不绝口,今日一见,果然闻名不如见面,好一位英年才俊。” 苏文连声说着不敢当,引导着两人入座。 他心里回味着晏九安说的话。既然晏九安敢直言钱浩然为匹夫,又说与钱浩然有书信往来,两人必然关系不差。 “先前钱匹夫大开桃花宴,也让我过去为他捧场,只是当时我为这场旗亭画壁准备,耗费太多心神,便借口不去,没想到竟错过见证了一位诗词大家的现世,真是可惜了。” 苏文又一次谦让。心里也明白这是晏九安在解释为何没有出现在桃花宴的原因。他心里也暗生警惕,晏九安一出现就如此毫无架子,平易近人,看样子是有求于人。 而晏九安这个层次的存在,一旦有所要求,必然不低,自己能不能拒绝,或者是不是拒绝的了,实属未知数。 晏九安似乎看到了苏文的疑虑,笑声道:“苏小友,我此番唐突前来,实在是有求于你。” “什么?!” 苏文还没说话,站在一旁不敢落座的孙野侯和张?却吓了一跳。 夏圭胖乎乎的脸上肥肉荡漾着:“你们也坐下,不要拘谨。” “不,不用了……我们站着也挺好的。” 张?硬着头皮应了一句。 夏圭也没有在此话题上纠缠,微微一笑,从桌子上拿起一串葡萄,放在嘴里咯嘣咀嚼,随手一挥,似乎在做摩擦,船上的奴仆侍女便消失不见。 “雕虫小技,不值一提。”见张?和孙野侯脸上又浮现惊奇之色,他淡淡笑了笑。 眼下世界都是他画笔之下呈现的,他要将某个人物移走,是非常简单的。 “你们继续。” 夏圭见苏文和晏九安都停下来,直愣愣地看着他,顿时也意识到自己似乎喧宾夺主,赶紧说道:“我这个人就喜欢瞎显摆,你们不必在意。” “不知大宗师有什么吩咐?” 晏九安口口声声说有求于人,可苏文态度却不敢有所怠慢。 “我遭奸人所害……” 晏九安一边说话,把手伸向衣襟,将其用力扯开,露出了一个心脏位置。 “啊?!” 旁边的张?和孙野侯,又发出一声惊呼。 苏文也脸色动容。 晏九安胸口,竟然有一个碗口大小的伤口,可见缓慢跳动的心脏。伤口上黑气氤氲,挥散不去,而且还不住往心脏渗透。若不是晏九安修为了得,一层层超凡气息裹住心脏,心脏也被黑气所彻底污染。 “谁下的毒手?!” 孙野侯咬牙问了一句。 晏九安志在文坛,在诗酒山水之间,虽是超凡者,可与超凡者的世界却有着明显的疏离,实在想不明白,谁会对他下如此毒手。 “不知……但内厂调查过后,查出伤害了常平兄是被一件名为‘黑箭’的禁忌物所伤,这一件禁忌物,是百年前从北燕一名兵家超凡者身上析出的。” 夏圭在一旁解释。 “受伤多久了?” 苏文看着晏九安的伤口,拧紧眉头。 “半年了……就在老夫确定画壁上诗文篇章之后的一天夜里被偷袭,侥幸不死,可伤势却药石无效,只能依靠一身超凡力量镇压,原本想着挨过这一次旗亭画壁大会之后,再去燕国寻找根治之法,可没想到,昨天病情便突然加剧,全部力量都只能用来镇压伤势,今天晚上无法将诗篇呈现出来。” “……这是有预谋的。” 听了晏九安这番话,苏文便意识到,下手偷袭晏九安之人,就是为了让晏九输掉这场大会。 苏文很清楚,晏九安这样的大诗人,写作诗篇的时候,能够将牵引而来的文气暂时封存,等诗篇在世人面前呈现的时候,才会引来磅礴文气。 这也是旗亭画壁多年以来的一贯玩法。毕竟让诗人当场赋诗数十首比拼,首首都能引动文气,难度实在太大,也会减少宴会可观赏性,于是便有了折中的法子,让诗人薄积厚发,在整个平台上给予世人最大的震撼。 “是北燕人下的毒手?!” 张?也在一旁附和。既然内厂找出了伤人禁忌物是出自燕国,那燕人下黑手的可能是最大的。 “也可能是鱼目混珠,掩人耳目。”孙野侯却觉得张?的判断过于武断。 荆楚人也一样有下黑手的动机。 孙野侯甚至觉得,如果是他出手对付敌人,又不想暴露身份,必然也会用不会引起别人怀疑到自己身上的武器,如果还有别的仇人,甚至还能假装别人去动手,把仇恨引到别处,将自己干干净净地摘除。 所以孙野侯觉得,荆楚人下手的可能也不低。 但同样的,这也是毫无根据的推断而已。 “现在推测谁下的毒手毫无意义。”晏九安淡淡说道:“为了活命,我已提前使用了这几年写下诗篇的文气,所以这些篇章,已经不能用在旗亭画壁之上,也就是说,不管今晚大比结果花落谁家,我已是提前出局。” “他们真是卑鄙!” 张?怒声骂道:“国家间的倾轧,连文坛都要染指,不让人间有一点干净的地方了吗?” 苏文却是沉默不语。 他总觉得,事情有些诡异。 他对今夜诗坛大比的三人并不熟悉。 但有一点他却是清楚的。 大梁的诗文能力,比起荆楚、燕国还是逊色许多的。 从旗亭画壁第一届开始至今,已经开启了数十次盛会,大梁朝能够取得头名的次数寥寥无几。 晏九安成名已久,但名气比徐玄豹还是稍差一些,跟吕谌齐名,争夺头名的机会本来就不算大,所以徐玄豹方不可能会因为忌惮的原因对晏九安出手,吕谌就算对头名有觊觎,他下黑手的对象,也应该是徐玄豹而不是晏九安。 “但这一次,我们不能输。” 夏圭顿了顿,说道:“归墟开启,三国都要根据文庙指示,为入驻归墟的百家议事堂提供各类物资,换取归墟内部的超凡资源。” 苏文点了点头。此事他可能比夏圭更有话语权,毕竟他刚从归墟回来,而《青山日报》有不少人还在归墟跟踪报道归墟里面的战事,归墟里大势走向,他是一清二楚的。 “如今归墟被封印,物资运送成了大问题,尤其是里面的资源无法运出,各国只有投入没有产出,是很大负担。所以三国君王商议,三国同时运送物资,改为每国供应一年,剩余两国有时间筹备物资,这样一来,节省时间,也提高效率。” 苏文蹙眉,他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好主意。 三国每一年承担所有份额的三分之一,是将压力一分为三,不管哪一国都能承担得起。 可三国轮流提供,压力可着实不小。 尤其是第一个提供物资的国家,财政必然难以为继。 苏文是聪明人,很快就意识到,三国君主商议无果,最终决定用一场比试,确定为归墟提供物资的时间顺序。 垫底的自然第一个先上。 “明白了……” 旗亭画壁被赋以了诗坛切磋之外的因素进去,那么晏九安被袭击也就有了更多的原因。 他的个人胜负,已经不是他个人荣辱,而是关乎整个大梁朝。 如今的大梁朝,绝不是什么好年景。 新政推行进入了深水区,山南道叛乱刚刚平定,柔然人还在边境虎视眈眈,骤然又添加一笔巨大的财政开销,很可能会压死这个内忧外患的王朝。 “大梁朝……需要喘息的时间,哪怕是第二,也不能是垫底的那一个……” 苏文明白了夏圭的担忧。 只是……跟他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参与旗亭画壁的是晏九安,又不是他。 第三百零八章 不嫌事大 “小友有所不知……” 见苏文疑惑,晏九安淡淡一笑,说道:“旗亭画壁,是可以临时换人的,这是多年以来的规矩,大会终究是三国之比,比的是三国诗坛,不只是三个人,若有更好的人选,往往最后一轮,都是用上更好,而不是固定之人。” “还能这样玩?” 苏文很是震惊。 “那是……” 夏圭解释道:“不过这都是最初几届时比较多,那时三国文坛新秀辈出,所以变化更大,不像后来。” 夏圭又仔细解释,苏文才彻底明白过来。 三国诗坛为了己方能够占据最大的优势,在规矩上都尽可能含糊,为了自家能够随时调整策略,所以临阵换诗换人,都是正常操作。 只是最近数十年这种手段变少,因为诗坛上的新秀不多,也远远达不到惊艳的程度,五年、十年能够出一位令人耳目一新的诗人,就已算得上奇迹。 晏九安、吕谌和徐玄豹,便是过去十年引领诗坛的代表人物,苏文虽然有佳作现世,可流传程度却远远达不到这三人的层次。 若不是钱浩然大开桃花宴,苏文的文名,最多也就是在江南道流转,没个两三年根本破不了圈子,传不到晏九安这类诗坛领军人物的耳中。 随着伤势加重,晏九安为了大梁朝的荣辱,一段时间以来也在考察诗坛新人、宿老,虽然也有不少文采斐然之人,但跟徐玄豹和吕谌相比,差距却是太大,根本没有相提并论的可能。 所以他最终还是把目光投在了苏文身上。 通过朝廷的关系,晏九安得到了苏文不少新作。 甚至前几天他还拜访了南宫,从南宫手里得到了苏文最近的新作《梨花集》。 被于淳峰抓住之后,苏文以梨花为题,写了几篇诗词。 之后于淳峰伏法,于莳被送到了青山书院求学。 于莳前往书院之前,求青栗让苏文醒来之后,把诗文誊抄一遍,送到书院。 见于莳可怜,苏文在路上也便将之后的几篇与桃花相关的词作写下来,汇编成了小册子,让青栗设法送给了于莳。 而青栗不可能因为一卷小诗策使用超远距离的秘术,转手便委托了内厂的运转途径,于是南宫手里也有了一份《梨花集》。 南宫对诗词之道兴趣不大,却是清楚苏文写出来的东西价值几何,晏九安登门拜访,求教关于苏文的消息,便拿出了《梨花集》给晏九安观摩。 得到了苏文的新作,尤其了解了苏文的创作背景之后,晏九安便决定,让苏文替他出场,参加旗亭画壁。 但为了保护苏文的安全,他对南宫隐藏了自己的意图,通过好友张肃的运作,让苏文“不经意”地出现在此地。 他承认自己的行为有赌的成分,可是他终究是赌赢了。 苏文出现了。 所以他赶在这时候,前来与苏文一见。至于苏文答不答应,是苏文的事,他已为大梁朝尽力,如果苏文不答应,那他也只能拼死一战,燃烧超凡之力,竭力为大梁朝争取个第二的名次,不至于让朝廷在接下来的时局中处于最被动的状态。 “百无一用是书生,我这种整天只会吟风弄月的闲人,总不能活成一个废人。” 晏九安最后一声苦笑:“但凡还有一点选择,也不敢在这种情景之下,让小友面临如此艰难的局面。” 苏文微微点头。 晏九安自然清楚,这等行为,是把苏文放在火堆上烤。 无论徐玄豹还是吕谌,乃至晏九安,为了今夜的旗亭画壁,都是耗费了五年时间,五年间潜心推敲,不知写下了多少惊世名篇,就等今夜现世。 以往胜负都是诗坛美谈,可这一次旗亭画壁意义不同以往,赢了固然赞誉加身,可输了却会被千夫所指,得不偿失。 “小友不要急着拒绝……” 见苏文目光透着犹豫,夏圭开口说道:“只要你愿意参与,不管输赢,老夫都会以一幅本命画作作为酬谢,常平虽然如今受伤,影响力不如从前,可有他为你担保解释,就算输了,也可以让大梁国上下明白你的为难和仗义,绝不会让你承担太多压力……”晏九安字常平,夏圭与他相交数十年,平时以称其字习惯了,在苏文面前也难改习惯。 说到这里,夏圭倒是犹豫起来,不愿把话说得太直白。 毕竟是文人,他说话终究不像商人那么赤裸。 在他看来,有了晏九安和他背书,苏文名誉不可能会受损,哪怕垫底,也能一战成名。 毕竟作为诗坛新秀,想跟徐贤斌、吕谌这种文坛巨擘同场竞技,本就是想都不敢想的事,虽败犹荣。 “夏宗师不必如此。”苏文摇了摇头,说道:“这事,我答应了。” 他不是喜欢出头之人。对文名也不甚在意。毕竟他的诗名,并非真材实料,而是一个世界,无数代文坛明珠加持的结果。 但是…… 他身在大梁朝,身上还领着大梁朝的一份俸禄,大梁皇帝的作为,也很符合他的胃口。 毕竟一个看到王朝弊病,有胆量,有能力大刀阔斧进行改革的君王,本就是稀罕的物种。 虽然姬长歌的改革同样弊端不断,局限不小,可苏文依旧认可姬长歌。毕竟他站在时代尽头看往昔,自然可以高屋建瓴,指点江山,但脱离时代评价历史,并不客观。 置身于这个时代之中,苏文觉得姬长歌能够做到这一步已经不容易。 虽离秦皇汉武还远着,可唐宗宋祖的身上没有的优点,姬长歌还是有的。 所以苏文还是愿意为这个王朝尽一份力。 “我该怎么做?” 苏文问道:“是不是只要写诗词,写的诗词引来文气越多就行了?” “……” 晏九安跟夏圭对视一眼,一时间无言以对。 苏文的理解简单粗暴。 但这理解再正确不过了。 只是……引来文气的诗词,谈何容易? 晏九安是诗词大家,可也没把握每首诗词能够引来文气,更不用说“越多”的文气了。 除非妙手天成,偶尔得之的名句佳作,大多时候,诗人能耗费心神,反复推敲,最终文字与诗词大道契合,引来文气,这才能铸就名篇,引来文气。 而那些为了一鸣惊人的诗人,得到如此名篇时,不会第一时间将全篇文气展现,而是将其封印起来,在众多名家、好友的见证之下,将其显现,获得更多人的才情褒贬共鸣,将文气推升到更高更强的程度。 见两人一时间没说话,苏文怔了怔说道:“难道我说错了?” “没错。” 最终还是晏九安点头,确定了苏文说的话没有毛病,他的理解是正确的。 苏文这才松了一口气。 “写什么,有局限吗?” 苏文问道。 “有几篇,需要固定的词牌名。” 晏九安说道:“花魁歌姬并没有提前知道诗词之名,但大多诗词,可按照词牌格律吟唱,她们只需知道词牌,便能自行编排格律吟唱。” “原来这样……” 苏文倒是松了一口气。 “若能自创词牌,谱写新曲,效果更佳。”夏圭在一旁补充道。 “……可这样一来,花魁能演奏吗?” 苏文有些惊异。 “这个自然……在场的花魁,哪一个不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实际上,大多花魁都是与乐家相关的超凡,只需序列不高,但不能将她们与以色娱人的普通歌姬相提并论。” 晏九安在一旁也补充了一句。 “很好。” 苏文点头表示自己大致明白了。 “诗词风格,有要求吗?” 苏文觉得,自己还是问清楚一些为好。 他可是听得清楚,北燕的宾客,可是大声嘲讽了徐玄豹只会无病呻、吟。 “没有要求。若风格能多变,不局限某类题材,效果更佳。” 晏九安笑吟吟说道。 他自身诗词文风浓艳,辞藻华丽,多有艳情篇章,虽偶有豁达豪情诗词,可还是被世人冠以花间派的标签。 “那就好……” 苏文得到这样的解答,也是放下心来。 既然没有限制,那他写出几篇应景又应时的诗篇,难度不大。 虽然未必能够稳拿第一,可引来的文气,也不至于垫底。 而晏九安和整个大梁朝,原来也不敢奢想能在这场旗亭画壁中获得第一,只想居中,获得一年的喘息时间就已心满意足。 得到苏文的应允,晏九安心里一块大石也终于落下,掏出药瓶,服下一颗压制伤势的秘药。 如果苏文不答应,这颗秘药是他不会服用的,而会全力催动超凡力量,写作诗篇,燃尽生命去谱写最后的篇章。 “苏小友,这是我写的诗词,你按词牌作文便可,其他一切,自有夏圭去安排。” 晏九安在案桌上排出一叠稿纸。 “没错,这里是我画境,旁枝末节之事,不用担心。” 夏圭用大手一挥,一幅画卷便出现在身前,他手中忽然多了一支画笔,在上面涂涂改改。 忽然,人群哗然,有人惊呼:“什么……大梁朝晏九安退赛并推举青山书院代副山长……苏文参加旗亭画壁?” “苏文……是谁?” 有人惊呼。 “桃花集……就是写了桃花集那个苏文!” 画舫中,惊呼声此起彼落。 “这不符合规矩吧?”有人质疑。 “不,这很符合规矩……这,本来就是旗亭画壁最初的规矩,有才者居之……燕人和荆楚,会不会也换人……玩刺激的?!”有人看戏不嫌事大。 第三百零九章 一气呵成 随着夏圭的调整,几大块影壁上便出现了晏九安的身影。 晏九安的影像对着众人发声,表示自己年老体衰,能力已无法参与旗亭画壁这样的盛事,经过慎重考虑之后,决定选择退出,并且推举了苏文参与旗亭画壁。 之后他又细说了旗亭画壁的规矩。 旗亭画壁可临时换人,但并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上场。 画面中的晏九安大袖挥动,两边影壁便浮现苏文书写下来的诗文。 从《桃花集》到《梨花集》,还有苏文在归墟时零零散散吟诵,附录在《梨花集》后的几首小诗。 能够出现在这种场合的宾客,自然无须晏九安解读,也能品味出影壁上诗文的价值。 尤其是低声吟诵的时候,感觉到其中文气弥漫,更是心神震撼。 “佳作!此子竟有如此才华……为何名声不显,是我燕国文坛闭塞了吗,这些杀千刀的酸臭文人,就只会关起门来浅吟低唱,有什么出息!这才是诗,这才是剑,这才是大道啊!” 一大汉被苏文几首诗文震撼得浑身发颤,尤其“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这样的诗句,更是让他胸怀壮烈,文气沸腾,又仰头长啸,畅声大笑的快感,只是终究在盛会之中,不可得意忘形,只得用铁锤一般的拳头,锤击着画舫的船舷,宣泄内心的情感。 “苏文才情,诸位都已从这些诗篇中得知,他代老夫与两位诗坛领袖斗诗,诸位可有意见?” 画面最后,晏九安声音平静中带着喜悦。 “没意见!” 湖中嗓门极大的壮汉率先呼应:“此等才华,自然不可埋没,晏大师为大才让道,某家佩服!若有谁有一声反对,俺燕十六第一个不放过他!” “……世子,世子,您小声一点。” 只是燕十六画舫里的其他人面容古怪,有人凑到一边苦着脸劝他小声。 身为大燕储君,燕太子的第十六子,燕国皇太孙,他的言行举止,代表的可是整个燕国的脸面。 “为什么要小声,我说的话又不是没道理!” 燕十六哼哼唧唧。 “自无不可……” 此时燕国的吕谌开口表示自己无意见。 “同意……” 荆楚的徐玄豹也发声。 “不过规矩就是规矩,苏文既替晏大师参加旗亭画壁,按照规矩,应能推陈出新,作出一首新词牌,以证其有资格与徐、吕大师同台斗诗的能力。” 一个声音低沉响起。 众人也是连连点头。 以往旗亭画壁换人,替换者往往会开辟出一个新词牌出来,以彰显自身的实力。 “理所当然,理应如此。” 很快,众人便形成了共识。 “徐大师擅长写闺怨,而吕大师擅长作新词牌,若苏先生能写两首,一首以徐大师成名的词牌作新篇,又自创一新词,方能证明自己有资格与之有斗诗的资格!” 有人不怀好意地提意见。 当然,能够在这种地方表达自己意见的人,他们的意见大部分时候都会被重视。 很快,夏圭便将万韵楼的意志传达过来。 原则上,万韵楼、徐玄豹、吕谌同意了苏文替代晏九安,但他得写两篇诗文,证明自己有同台斗诗的资格。 如好事者提的条件一般,徐玄豹要求苏文现场作词一首,词牌名为《声声慢》。 徐玄豹所提这词牌名,是他年轻时的成名第一篇,意义非凡。 而吕谌要求看似不高,可却要的是长调,就是让苏文写一首篇幅较长的新词,具体内容嘛……是徐玄豹最擅长的闺怨、或风月之类的诗词。 看上去吕谌是在为难苏文,可明眼人都知道,吕谌实际是在揶揄徐玄豹。 “一下子两首词,是不是太欺人太甚了?”夏圭将要求呈现在苏文面前的时候,他有些担心地看了看苏文。 晏九安找苏文,是因为他对苏文有信心,可夏圭不一样,他是纯粹觉得死马当活马医,试一试的态度。 “无妨……声声慢?” 苏文只觉得……徐玄豹是不是也是开过挂的人,竟然会写这样的辞赋。 他当即让晏九安具现了徐玄豹的词作,发现并非他想象中的那一首,这才放下心来。 “在此书写,便可具现在影壁之上了。” 夏圭见苏文不知从何下手,随手一点,苏文面前便出现了笔墨纸砚。 “小友,老夫帮你磨墨。” 晏九安笑眯眯说道。 “这等小事,可不敢劳烦晏大师!” 孙野侯却是眼尖手快,扑到了一旁,帮苏文磨起了墨汁。 此时他和张?才从震惊的状态恢复过来。 尤其是张?,此时还处于一种难以置信的状态之中。 他明明是带苏文和孙野侯来蹭花酒的,可这坤元八年的葡萄酿也没喝两杯,苏文就替晏九安参加了旗亭画壁……如果确定自己没喝多,张?都以为自己是喝醉了酒发梦梦到了如此不可思议的一幕。 见孙野侯捷足先登,抢了帮苏文磨墨的活,他赶紧说道:“要不,我给你把纸铺开?” 苏文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已经提笔润了润墨,在宣纸上落笔。 “声声慢……” 苏文轻轻一声。 “铮铮!” 随着苏文落笔,高台上一名歌姬也素手轻弹,弹出了声声慢的曲调。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既然要闺怨,要愁思,苏文实在想不出,还有几个词人能与李清照相提并论。 尤其易安居士本就有一首《声声慢》。 苏文落笔宣纸,高台影壁上,字迹便跃然其上。 “好快的文思!” 湖中画舫里,又爆发出阵阵惊呼。 “好字!字好,意境也好!”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同样只有行家才能看出,短短一句词句所蕴含的意境。 “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 苏文落笔如飞,毫无堆砌痕迹:“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 “雁过也,正伤心,却是旧时相识。” “好词!” 与急着开口叫好的,急于表达自己鉴赏能力的年轻后辈不一样,许多文坛宿老可是矜持得很,但见苏文行文至今,也从中感受到了美感。 就算他们故意提高审美标准,不愿加以赞美之词,可也得考虑那从天垂落的文气。 文气在高台上转悠一圈,朝着一艘画舫落下,正是苏文所在的画舫。 高台之上,正在演奏《声声慢》词牌曲调的歌姬,也被文气所浸润,得到了不少好处。上阕完毕,就连徐玄豹也忍不住连连点头,表示这一篇词,远在自己年轻时候写的《声声慢》之上。 “果然后生可畏。” 吕谌也大声赞叹。他真心想不到,苏文才思敏捷到这种程度,若不是他多少知道一些内幕,还真会怀疑,这一切都是的大梁朝提前安排好的。 晏九安受伤的消息,他和徐玄豹都早有耳闻,并且针对性地做了一些调整。 当然,他和徐玄豹都是心高气傲之辈,不可能私底下对晏九安下毒手,甚至觉得,晏九安没能出现在旗亭画壁之上,对他们来说也是一种损失。 毕竟好的对手,一生难求。可没想到,晏九安虽然退了,可苏文的锋芒,似乎比年轻时候的晏九安还要锐利。 “满地黄花堆积,憔悴损,如今有谁堪摘。” 两诗坛泰斗心中各有所想,苏文这边落笔却是更快了。 “守着窗儿,独自怎生得黑。” “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 “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最后苏文笔锋一转,将全词下阙全部展现。 天上忽然有丝丝点点的雨水洒落。 “文气!文气竟成实质成雨丝落下了!”有人震惊发现了雨水的奥秘。 无须众人评判,垂落的文气,已经足以证明这首《声声慢》的价值。 “远胜我当年啊……” 徐玄豹击打着拍子,回味着苏文这首声声慢。 不远处的另一艘画舫上,吕谌举起酒杯:“好一个‘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 他连声叹息:“果然一代新人换旧人,不认老是不行的啊!” “我帮你收起来。” 张?看着面前桌上的宣纸,吞了一口口水。 “呵……” 夏圭却的冷笑一声,手一招,案桌上刚刚写好《声声慢》的稿纸便落在了他手里,小心折叠之后,收藏到了衣袖里面。 见夏圭收走了诗稿,张?便只能讪讪笑了一声,不敢索要。 而这时,苏文却沾上了笔墨,沉吟了片刻,又开始了挥毫。 “戚氏。” 苏文写下词牌名,然后开始挥毫作词: “晚秋天。一霎微雨洒庭轩。槛菊萧疏,井梧零乱惹残烟……” “这么快就行文了……” 湖中许多画舫里,顿时传出了阵阵惊讶之声。 许多人还沉醉于《声声慢》所勾勒出来的凄切愁苦情景之中,还没能从中脱离出来。而苏文还没将这新词所带来的文气完全纳入体内,便开始撰写新词,这一份敏捷的才思,就折服了许多人。 “戚氏……果然是个新词牌,从没见过的!” 高台上的花魁更是惊讶发现,随着苏文落笔,她案前的古琴竟自行振动,缓缓弹出了几个长调音符。 “韵律共鸣?” 虽然已被《声声慢》洗礼过,可此时看到这一幕,她依旧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苏文写出的这首词,竟然引发了乐道与词道的交映相辉,大道合鸣! “……蛩响衰草,相应喧喧。” 然而韵调虽慢,可苏文行文却是极快,洋洋洒洒,一时间,却完成了上阕七十多字。 “是长调慢词,意境萧索,与徐玄豹大师的风格很近,虽稍逊几分,可依旧吾辈不及也……” 有评词大家开始评论:“且看他下阕如何。” “孤馆度日如年。风露渐变,悄悄至更阑……” 苏文沾了沾墨,再度挥毫,思绪没有半点迟滞。 “不对,这次有上中下三阙……” 当苏文行文到“长天净、绛河清浅,皓月婵娟”的时候,便有人敏锐地察觉了这首词的奥妙所在。 上阕营造了黄昏天黑的萧索,中阙描述长夜漫漫,景象、人心的波澜。 下阕在上中两阙的烘托铺垫之下,才是词人要表达的内容。 只是……这样一来,这一首词的篇幅,恐怕不短。 “果然如此!” 有评词家看到苏文很快完成中阙,影壁上便出现了下阕篇章: “地里风光好,当年少日,暮宴朝欢。况有狂朋怪侣,遇当歌对酒竞留连……” “……对闲窗畔,停灯向晓,抱影无眠。” 两百一十二字,苏文一气呵成。 “轰隆……” 一股磅礴文气,从天而降,化成狂风暴雨,在湖中掀起阵阵惊涛。 注:《戚氏·晚秋天》是柳永词作。是宋词第二长词,共212字。古人评其:“《离骚》寂寞千古后,《戚氏》凄凉一曲终”。为了不水字,就不全文罗列了。我相信,饱读诗书的各位,肯定都是读过原词的。 第三百一十章 认输 湖中画舫在滂沱大雨之中却依旧平稳,毕竟这是画中世界,在夏圭的掌控之下,原本就柔和的文气,不可能会造成负面影响。 文气落下,不仅仅苏文从这首长词中获得充沛的文气,就连周围的画舫,人人也分得一份文气。 其中最为兴奋的要数夏圭。 这一幅画作,是他晋升画家序列六的关键,经由苏文的文气浸淫,基本符合了晋升亚圣的基本条件。 距离完成最后的晋升仪式,也只隔着薄薄一层纸了。 “好词!真是好词!” 晏九安以手按在胸口,一脸振奋,感慨说道:“如此诗词,可不是老夫所能写出来的……不只是临时挥毫,哪怕让我花个三年五载,也一样做不到。” 他是心服口服。 “晏大师实在是过奖了。” 苏文一脸谦虚:“此等境界,也不是晚辈所能比拟的,只是听先生说过,当年他在一个萧瑟午后离开大梁城,心境萧瑟,极为难忘,又观晏大师的词作,有感而发,实在是侥幸。” 柳永的诗词意境凄苦孤寂,只有饱经沧桑,人生起伏跌宕,受够了社会毒打的人才能写得出这样的文字,若他不这样说,必然有人质疑他这首《戚氏》的来历。 只是苏文还是过分小心谨慎了。 当《戚氏》引来滔天文气垂落,等于得到了天道认证,这是在这个世界第一次出现的诗文,又怎么可能会怀疑其他? “原来如此!” 晏九安和夏圭力连连点头,心中感慨更甚,心里甚至隐隐还有一些妒忌。 他们这才明白,《桃花集》里,明明没有钱浩然什么事,可大部分诗文题目都被钱浩然给强蹭了。如今细想,是钱浩然跟苏文讲了半生失意,郁郁不得志之事,苏文有感而发,为这位老师写下了这么多的诗文。 一时间,晏九安和夏圭都想到了什么,颇为心动。 只是晏九安自身是诗词大家,从苏文的诗词中也了解到了苏文的功底造诣,不在他之下。自然不好贸然提及一些非分的要求。 夏圭可没想这么多,直接了当地问道:“苏公子啊……你想不想学画画?老夫虽然才疏学浅,但在画道还是有点微不足道的成就,若你想学画画,尽管跟我说……” 夏圭一边说话,还一边用力拍打胸膛,肚子上的肥肉,也跟着晃荡着。 “这个……” “这个旗亭画壁之后再说。” 晏九安却是摇头笑道:“若苏贤弟想学画技,难道你还会拒绝他不成,今晚是什么时候,这点小事,不值一提。” “就是就是……” 夏圭讪讪笑着。 苏文也是心动不已。 他对夏圭的技能也是很感兴趣的。 孙野侯、张?倒没太多震撼。这一年来,苏文表现出来的文采,早已让他们震麻了。 让两人觉得匪夷所思的是,晏九安对苏文的称呼,已经变成了“贤弟”,强行给苏文提升了辈分。这已是不再把苏文当晚辈对待,而是平辈相交的好友了。 “咦……徐玄豹跟吕谌有话要说。” 这时,夏圭忽然开口说道:“走,我们且去听听他们要说什么!” 夏圭手一挥,苏文感觉眼前一亮,脚下环境竟然发生了变化,周围景象也陡然生变。 同样是置身在一艘画舫上,可这艘画舫,可要比他之前所在的画舫大太多,十倍不止,里面装饰也极尽奢华,燃着散发龙涎香的鲸油大灯,地上铺着厚厚的楚帛,侍女数十,围着两个神采飞扬的男子。 “晏兄。”年纪稍长的一人先对着晏九安打招呼,对着夏圭点头,随即目光落在苏文身上,目光温和,笑着说道:“这位就是苏文贤弟吧,年纪轻轻,后生可畏!晏兄,以后这大梁朝文坛魁首,可就要换人咯。” “哈哈哈……我大梁朝自然人才辈出,文坛魁首,晏某是从来不敢自居的。苏文才华远在我之上,以后你们与他斗诗作词,必然会头疼不已,老夫在一旁优哉游哉看你们笑话,岂不美哉。”晏九安轻松化解了对方的挑拨离间,介绍说道:“这位便是荆楚文坛魁首徐玄豹,旁边这位,是吕谌吕大词宗。” “不敢当。” 徐玄豹见晏九安将他捧为文坛魁首,他可不敢接这帽子。 自古文无第一,他就算认为自己文采无双,也不敢在这种场合说出来。 况且这个世界,世人只认超凡实力,觉得积攒文气越多,超凡层次越高,才华越高。 若以这个作为标准,他别说什么文坛魁首,连前十都排不进去,要是这个名头传出去,招惹那些家伙不快,得有大苦头吃。 “互相吹捧的话,你们就少说几句,找你们过来,是有要事商量。” 吕谌说话不紧不慢,可他说话的时候,却仿佛带着魔力,其他人都下意识地等他把话说完。 “没错。” 徐玄豹点头说道:“是这样的……苏文这两首词,我跟吕谌都是仔细钻研过了,尤其是后者《戚氏》,可谓是开了新词先河,我们两个,是拍马都赶不上的……” “两位前辈,谦虚了。” 苏文赶紧说道,他总感觉,两人故意给他戴高帽,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而且在苏文看来,《戚氏》的确是前所未有的词牌名,词句内容也是上上之作,可是并没有几人认为那么好。甚至流传程度,都比不上一些小诗短词。 这当然是苏文自以为。 《戚氏》在苏文所熟知的世界里之所以流传不广,原因也很简单。 这首词太长,而且流传过程中宋词丧失了演唱的曲谱,这么长的诗词便认真去记。 可在柳永所在的时代,这首词意义非凡,远比文字流传下来的更有名气。甚至可以用阳春白雪和下里巴人的境界形容。 相比起柳永其他传世名篇,这首《戚氏》就是阳春白雪,曲高和寡,最终在苏文接触到它的时候,认为不算是太好的东西。 苏文鉴赏不来的东西,在徐玄豹、晏九安和吕谌,以及周围画舫中的评词大家眼里,他们却清楚真正的价值所在。 “哈哈哈,苏老弟,你以为我们是谦虚之辈?若今晚我们哥俩有一首词能胜过你这首《戚氏》,也不会在这时候找你。”徐玄豹笑道:“所以我们觉得……这旗亭画壁,再比下去也没意义。我们,认输了。” “什么?!” 苏文失声叫了出来。 不只他,就连晏九安和夏圭都怔住。 苏文之前所写的两首词,不过是遵循规矩,赢得一个与徐玄豹、吕谌斗诗的资格而已。 而现场的宾客,被苏文这两首词刚刚打动,很是期待着苏文接下来的表演。 若这时候告诉他们,徐玄豹和吕谌认输,这些人得多失望? 这个旗亭画壁,那就算砸了。 就算晏九安同意,主办方万韵楼,会同意吗? “这可使不得……” 果然,一个一身素衣,五官妖冶的女人出现在一旁,蹙眉说道:“旗亭画壁自太祖时伊始,至今从没有画壁尚未开始,就分出胜负之事,两位可以不计较自身荣誉,可万韵楼、三国花魁这几年的心血,可就付诸东流了啊。” “叶七娘所言甚是……” 夏圭想了想,便附和了一声。 他为万韵楼布置了这场地,好处可是不少,更重要的是,今晚旗亭画壁大会,也是他序列六的晋升仪式之一,若徐玄豹和吕谌提前认输,那他晋升仪式,到底算成功,还是失败了?这可是说不准的事,他也不想就此事冒险。 “他们看的不过是热闹而已,跟旗亭画壁的最初本意,本就所去甚远,理他们作甚。” 吕谌轻笑一声,不以为意。 但他顿了顿,还是继续说道:“但我们又岂会是坏人兴致之人,我们的斗诗已分出胜负,可你们花魁大比却可以继续,而且少了我们喧宾夺主,不是更好?” “这……” 叶七娘面有难色,心里念头万千,主意难定。 “愚昧……” 徐玄豹这时笑骂一声:“我们三人虽然胜负已分,但之前书写下的诗词,还是一样给花魁用,而且没有了我们的约束,花魁自行发挥,这是在成全她们啊!” 听到这话,叶七娘眼前一亮。 “不错,少了我们的干扰,花魁各凭本事,更是实至名归。” 晏九安从震惊中缓过来之后,意识到两人提前认输,不仅对自己,对苏文,乃至对整个大梁朝,都有着巨大的好处。 尤其对大梁朝来说,未来两年都不用担心提供额外资源到归墟去,可以从容安排资源,获得喘息的时间。 而他也能以慧眼识人,甘做绿叶陪衬苏文,获得好名声——虽然晏九安以往的名声不差,但好的名声,谁不愿意更响亮呢? 至于苏文,则可以名利双收。 晏九安相信苏文的才华,可徐玄豹和吕谌终究没有浪得虚名,谁也不知苏文之后写下的诗词,能够与这两位精心准备了数年的文坛大家相提并论? 所以晏九安自然没有反对的理由。 “花魁决胜之后,前三者……再请苏文小友为她们题诗或作词一首,以示嘉奖,亦自证文质,如何?” 徐玄豹最后笑吟吟说道。 这算是给苏文加了点难度,但在晏九安看来,可跟所谓的斗诗比起来,就不算什么了。 “我大梁朝答应了!” 不等苏文说话,晏九安便赶紧答应下来,他很是担心苏文会推辞。要知道,这可不仅是个人荣辱的事了,万一苏文谦虚上头,拒绝了第一,大梁朝可是要为此付出不小代价的。 “……听晏大师的。” 苏文只得硬着头皮答应下来,心里却叹气:“三首诗词……要是逊色一点点,恐怕都会被骂死吧?” 他心里如此想着。 第三百一十一章 嫌疑 徐玄豹悄无声息地挖坑,晏九安很顺利地跳了进去。 只是这怪不得晏九安。 换了他处于晏九安的位置,在这种时候,也会以大梁朝的利益为上。 最后为花魁赋诗三首,哪怕内容参差,令人失望,可大梁朝实质的利益也落袋为安了。 “去安排吧。” 徐玄豹挥了挥手。 叶七娘愁眉苦脸地离开。 只是她心里却是乐开了花。 旗亭画壁,的确是文坛盛事,可来万韵楼的消费主力……从来就不是文坛中人。 花魁们要的也并不是文坛才子,而是才子的诗文,这样才能提升身价,可以在达官贵人,豪富巨贾中得到更多利益。 别的不说,旗亭画壁的的宾客中,真正的文坛宿老、才子的数量,不过数百人。 而权贵豪富,却将近两千人,几乎囊括了三国,甚至域外之地的豪富贵人。这些人不是来欣赏诗文的,而是冲着花魁来的。 斗诗环节提前结束,那么今年的旗亭画壁,便成了花魁们的舞台,盛宴重心,全都放在了花魁的才华表演里,这可是前所未有的大喜事。 叶七娘离开之后,晏九安却忽然一挥手,施展出了一个阵法,隔绝了画舫的气息。 夏圭也同时施展秘术,有了他的加持,画舫里的任何信息,都不会被外界所感知。 “两位突然改变主意,究竟目的为何?” 晏九安可是清楚这两位对手的性格。 都不是轻易认输的主,精心准备了五年时间表现时间,怎么可能会因为苏文的两首词而打退堂鼓? 别说徐玄豹和吕谌,晏九安也不可能会相信,在接下来的时间里,苏文能够写出超高水平的诗词。 两人在这时候选择认输,必有原因。 毕竟这次旗亭画壁,可不仅仅与他们相关,还代表着国家利益。回去之后,他们得有足够的理由,可以交代过去。 “呵呵……你为何让苏贤弟替你出场?” 徐玄豹淡淡一句,便笑而不语。 听到这话,苏文愣了愣。 这时候他才发现,徐玄豹和吕谌,脸上都有些许的病容。 两人身上……也是带伤的。 “你们身体,出了状况?” 晏九安迟疑了片刻,问出了问题。 实际上,他已经足够委婉,但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实际上他也等同告诉了两人,他身上出现了状况。 “我可以拒绝回答吗?”吕谌笑了笑,笑声自然,看不出有伤病的样子。 只是这种拒绝,本身就是肯定的回答。 “原来如此!”晏九安又看了徐玄豹一眼,从其神色中也看到了异常。他叹息一声:“谁那么歹毒,竟然下如此毒手,目的又是什么?” 苏文也觉得事情非比寻常。 “是冲着这场盛宴而来的?”三位参与了旗亭画壁的诗词大家都出了问题,足以说明事情绝非巧合,而是有人故意为之。 这样问题就来了,正如晏九安所问的那般,幕后黑手这样做的目的,究竟是为了什么? 只是旗亭画壁,不过是文人雅事,若不是因为这一次三大王朝在上面做了赌注,胜负只是文坛美谈,并不重要,甚至晏九安这些老词宗们,争夺胜负的心思都不太大,他们来此目的,更多是为了给相好的花魁站台来的! “为了归墟物资供给时间一事?” 苏文在心里开始了排查。 但他很快就确定,可能性不大。 晏九安受伤的时候,仍旧是文灵殿掌管,谁能提前料到程子和百家巨头做出这样的事?更没人会想到,三国君王会临时起意,把对归墟的物资供应时间,进行如此调配。 “那下毒手的……不大可能是来自三国朝廷了。” “那这幕后黑手更可能是存心破坏旗亭画壁……嗯,对了!” 苏文很快就意识到,如果谋划此事之人,目的就是为了搞破坏,反而更符合事实。 “这是哪位超凡者将破坏旗亭画壁……当成了晋升仪式?!” 想到这里,苏文凛然。 他在心里默默推算,如果自己不出现,旗亭画壁大会,最终会演变成什么样子? 首先,晏九安没有替代之人,只能拼死上场,散尽超凡力量,确保自己能够拿到一个居中的名次。 同样的,徐玄豹、吕谌也没有退出的理由,只能硬着头皮跟晏九安死磕。毕竟这都是老对手了,临阵认输,不会有人觉得他们高风亮节,只会觉得他们怯懦,输不起,临阵逃脱,半辈子的名声算是毁了。这可比杀死他们更难以接受。 士可杀不可辱,两人也只能拼死一战,最终很可能会导致三个文坛泰斗,在这一次旗亭画壁中耗尽超凡力量,无法压制伤势而身亡。 想来这便是幕后黑手的目的,或者目的之一。 但是…… 当苏文成为变量加入之后,一首《声声慢》,一首《戚氏》,引来了滔天文气。 这让两人看到了机会。 大大方方承认一个年轻人比自己厉害,心甘情愿认输,找到了台阶下去,对徐玄豹和吕谌来说,是应付此事的最优解。 在文坛之中,自认不如并不是丢人之事,反而会让旁人觉得此人心胸开阔,愿意提携后辈,必会成为美谈。台阶有了,面子也能保住,最重要的是性命也可以保住,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当苏文写出《声声慢》之后,两人便有此念头,给对方打了招呼,没想到彼此想法竟然一致,便约定碰头,商量对策,如何把事情圆满处理。 但随着《戚氏》现世,他们最后一点担忧也没有。苏文凭借这一首长词引来磅礴文气,所有人都不会怀疑他们两个放水,质疑他们的动机。便当机立断地认输。 既然两人同时认输,那两人也就无分先后,今明两年供应归墟的物资,便由两国共同供给,第三年由大梁朝负责。至于三年之后如何,两人并不是太担忧。 他们相信,三年时间,足以让百家学派将归墟的封印彻底解除。 到那时候,归墟的物资源源不断运出,各国朝廷自然能够从这些资源里得到补充。到那时候,是各国抢着给归墟提供物资换取超凡材料,根本不用担心物资供应不足的问题。 于是乎,两人便通知了夏圭,将晏九安和苏文带了过来,果断认输。 两人的行为,实际上等于破坏了幕后黑手的布局,谋划了许久的幕后之人,可不一定愿意接受这样的结果。 尤其是……若幕后之人真的是以破坏这次盛宴作为晋升条件,必然不会愿意看到这样的结果。 既然如此,那必然会继续搞事情。 “谁会是幕后之人?” 苏文缓缓换了一口气,心里提醒地支,加强防御。 他意识到一点,晏九安、徐玄豹和吕谌都受了伤,三人距离并不近,而且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之人,而是大超凡者。 哪怕动用的是禁忌物,偷袭他们的人,起码也得拥有差不多的实力,才能将其重创,又不至于彻底丧失超凡力量,可以支撑到旗亭画壁,以伤残之躯出席这一场盛宴。 而且三人所在之地也是天南地北,处于不同国家。 若对他们行踪不熟悉的人,别说偷袭,想找到他们都不容易。 “晚辈唐突,想来两位前辈身上都有伤,敢问两位身上的伤势,是什么时候留下的呢?” 一阵犹豫之后,苏文也问出了心中疑问。 “你们不必遮遮掩掩,老夫被人偷袭,你们也好不到哪里去……”晏九安见两人脸色迟疑,开口说道:“老夫是半年前被袭击的,根据内厂调查,那偷袭的恶人,用的是禁忌物‘黑箭’。” 他没提及“黑箭”的出处,免得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吕谌可是燕国人,在徐玄豹面前强调“黑箭”来自燕国,可能会让吕谌觉得他有挑拨离间的嫌疑。 “老夫受伤时间,跟晏九安差不多……是七个月前。”徐玄豹深深吸一口气:“是同一件禁忌物。” “五个月,也是‘黑箭’”。吕谌拧紧眉头,苦涩说道:“……此物,还是我燕国一名超凡者身上析出的,属于荡北将军拓跋勾的遗物,只是此物在拓跋家密谋造反,全家族灭之前便消失不见,据说被某个杀手组织得到。我是受伤之后,求助燕皇,才从朝廷秘档中得知了相关信息。” 苏文微微点头。 从时间上看,幕后之人是从燕国开始动手,先伤了吕谌,再伤了晏九安,最后才伤了徐玄豹,前后间隔,都是一个月左右的时间。 从使用的凶器和时间线看,凶手是同一个人。 “等一等……” 徐玄豹忽然想到了什么,他抬头望向一旁的夏圭,神色有些警惕:“夏圭,你是五个月之前,拿了这幅《心湖》来找我的吧?你在找我之前,可是先找了晏九安和吕谌?” 听到徐玄豹这话,苏文心跳猛然加速了一下。 “卧槽!” 他忽然想到,夏圭还有嫌疑。 如果这是夏圭晋升序列六的仪式,这可是说得通的。 “……徐玄豹,你这是什么意思?!” 听到这话,夏圭脸色都变了。 徐玄豹的话,虽然是在提问,可实际上,却是非常严厉的指控了。 第三百一十二章 饶不了 “你且回答玄豹兄的话。” 吕谌不动声色地与夏圭拉开了距离,可却堵在了画舫一个传送点上,哪怕此地是夏圭的画中世界,被控制了这个点,夏圭想离开画舫,也不容易。 夏圭回头看了晏九安一眼,见晏九安脸上浮现迷惑之色,心里倒是有几分温暖。 晏九安并没有像徐玄豹和吕谌这般质疑他。 “我在八月之前完成了画作,当时便找到了晏九安,与他探讨了里面细节,就如跟你们所探讨的那般,根据他的建议,做了一些调整。” 晏九安微微点头:“的确如此。”想了想,他补充道:“此时距离我受伤,还有两个月时间呢。” 当徐玄豹怀疑夏圭的时候,他心里也迷糊了一下,可很快他就意识到,可能性不大。 “可他北上了燕国,然后再一路南下……” 徐玄豹可不是那么容易被说服。 两个月的时间……并不能说明什么。如果凶手真的是夏圭,这两个月的缓冲时间,反而可以利用来洗白他自己。若仔细推敲,就能发现,如果是夏圭北上伤害了吕谌,再折回找晏九安下黑手,时间安排是刚刚好。 苏文发现,夏圭的自辩,晏九安的解释,反而是加深了他徐玄豹和吕谌心里的嫌疑。 “嗐!你们是不是糊涂了,我怎么会干这种事,这对我有什么好处?!” 见徐玄豹和吕谌眼里的警惕越来越深,夏圭都有些急了。 他可没想到,事情竟然会发展到这一步,他明明啥都没干,可听徐玄豹和吕谌的话之后,他都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干过这些事。 他一个画师途径的超凡者,可没有理由去干这种丧心病狂之事。 而且,他还得靠这场旗亭画壁盛会的成功,完成晋升序列六的仪式呢,又怎么会去伤害这些有机会帮他晋升的超凡? “夏大师,冒昧问一句,您晋升序列六的仪式是什么,方便透露吗?” 苏文沉吟了片刻,最终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 晋升仪式,对超凡者来说可是核心的秘密。 若被心怀不轨的人得知晋升仪式,是可以通过仪式的特征,要求和禁忌,推导出超凡者在晋升过程中获得什么能力,以及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拥有什么样的优势和弱点。 如果掌握了秘密的是术家超凡者,甚至可以根据这些信息,掌握晋升者的全部秘密。 对各大学派的超凡者而言,被敌人掌握弱点,也不用太担心,毕竟自身学派的超凡力量足够强韧,一力降十会,硬抗敌人的针对性攻击。 可夏圭这类小道超凡,却没有太多可以防备的手段,一旦被掌握了弱点,可以很轻易地被针对。 所以让夏圭暴露自身的晋升仪式奥秘,这要求是非常过分的。 “这……也罢,对你们来说,本来也不该是秘密!” 夏圭咬牙说道:“其实此时我便在晋升,仪式便是旗亭画壁顺利完成,获胜之人在我此画卷中留诗一首,其余参与者也能题字留痕,我便能完成仪式……你们想想,我的晋升成功与否,与你们息息相关,我又如何会害你们?!” 夏圭本不愿将自身秘密透露出来。 可是……此时再不说,他的晋升仪式也铁定要黄,说不定还会被三人联手打死。在三人动手之前,他觉得自己很有必要澄清其中误会。 “……他没说谎。” 徐玄豹迟疑了片刻,表情却更困惑了。 他自有手段甄别夏圭说的话真伪。此时判断出了夏圭说的不是假话,他反而陷入了更大的迷惑之中。 幕后黑手不是夏圭,那会是谁? “不用急……” 苏文此时却小心说道:“此人既然处心积虑破坏旗亭画壁,当他意识到事情不如意的时候,肯定会跳出来继续搞事情,而且肯定会很快,不会让旗亭画壁顺利结束。” 听到这话,众人心头凛然。 尤其是夏圭,更是恨恨说道:“我可不会让他如意,这厮是在处心积虑害我!” 晏九安几人觉得苏文这话大有道理。只是夏圭的话,却没有让他们觉得太在意。 他们并不是很认同夏圭这一番话。 幕后黑手,为难一个夏圭的可能性不大,更像是将他们三个一锅端,搞出更大的事情。 不然……幕后黑手在这一段时间里直接了当地对夏圭下手就好了,根本没必要搞出这么大的动静。 对付一个序列五的画师,可比接连出手,攻击三名文坛大佬风险小太多。 不过此时众人在夏圭画中,他就等于是此地的“老天爷”,任何人想在画中搞事情,难度很大。 而想在画外搞事,难度更大,夏圭此时可是处于文气之墙的保护之下,又是序列六的晋升过程之中,想打破他的文气之墙,除非是圣人出手。 若非如此,夏圭也不敢如此托大,将数千人拉入自己的画作世界之中。 “那就等等,看接下来……这幕后的小丑,究竟会以怎么样的方式跳出来。” 徐玄豹压下心头怒火,平静说道:“不管如何,都不会放过此獠!” “没错……兹事体大,如果三位没意见,我得请太孙殿下过来一叙,告知于他。” 吕谌叹息一声。 “我也得跟令伊商量商量。”徐玄豹淡淡一句。 “姬少府也在此地,理应通知他此事,共同商讨对策。”晏九安也是一句。 旗亭画壁,都是受到各自朝廷的重视的,王公贵人以个人名义的同时,三国朝廷也会正式地委派使者参与。 燕国是派出了皇太孙燕十六,荆楚是当朝执政令伊熊瓊,而大梁朝则是派出少府卿姬符,都是位高权重之人。足以证明三大王朝对这一届的旗亭画壁的重视。 三人见彼此目的一样,相视一笑,晏九安对着夏圭说道:“那就有劳老弟了。” “不麻烦。”夏圭苦笑了一下,意念转动,很快就将三人拉入了这艘巨大的画舫之中。 而传递三人意思的时候,夏圭甚至将此地发生的事情都提前说明,包括三人的决定,遭遇以及他所受到的猜疑也毫无保留。 “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贼人竟敢如此嚣张,我燕十六可饶不了他!” 燕十六、熊瓊和姬符对吕谌、徐玄豹的受伤的内幕是有所了解的。他们第一时间都怀疑是另外两国的强者动了手脚,着手调查,只是查到最后,却是发现,被调查的对象,同样受了伤。 但终究是到了这时候,才知道三人竟然同样伤在同一件禁忌物之下,甚至是同一个凶手所为。 “苏先生!” 燕十六大声表示立场之后,目光落在苏文身上,满满都是热切:“早就听说苏先生诗才无双,今日一见,名不虚传,真是令燕某佩服到五体投地。” 燕十六虽贵为燕国太孙,可举手投足,却颇有江湖莽夫的气概。他可不是故意营造这种古怪的形象,故意伪装,而是率性如此,打小就喜欢混迹市井,与屠猪卖酒之流打得火热。他一身超凡之力,也不是燕皇血脉的传承秘术,而是在市井中拜师学艺,觉醒了一种奥秘的超凡途径,似乎是墨家,但更像杂家的途径,受到超凡力量的影响,性格更是在粗犷道路上一去不复返,让燕庭教导礼仪的司仪官吏大伤脑筋。 年纪还小的时候,燕十六还能听从管教,有所收敛,可随着年岁增长,老皇帝已老态龙钟,太子监国,身为皇太孙的燕十六地位更加稳固,横行无忌,没人敢管,最终变成了这个样子。 “太孙殿下谬奖了,诗才无双这种话,苏某可是万万不敢认领的,不说徐、晏、吕三位大宗师,光是周围画舫中也是有许多文坛泰斗,远胜许多。” “太谦虚不好,你应该学一学钱浩然那老匹夫。”少府卿姬符是个威仪的中年男人,两鬓微白,给人一种风霜之感。只是提及钱浩然,他声音颇为复杂,顿了顿,他改口说道:“但也不能学他那么嚣张,毕竟整个大梁城的衮衮诸公,想打死他的有一半,另外一半,则是想把他挫骨扬灰的。” “姬少府。” 苏文微微点头,虚心接受。心里又暗暗心惊。他可没听钱浩然提及,他在大梁城里的人缘会差到这程度啊! 这个喝半两酒就上头的老师,当年在大梁城究竟干过什么事? “闲话少说”。 熊瓊淡淡说道:“你们计划怎么做,就怎么做,老夫既然在这里,跳梁小丑,不跳出来作妖也就罢了,要是敢兴风作浪,看我怎么收拾他!” 令伊一职,在荆楚的地位,相当于大梁朝的三省之首,燕国的丞相。只是权力远在三省尚书,左右丞相之上。毕竟荆楚的皇帝,还有着群巫之首的地位,更多时候注意力都放在掌控超凡,羁縻百族之上,国朝政务,都依靠令伊实施,在大部分时间里,荆楚的政务,令伊的话,比皇帝的还好使唤。 熊瓊既然发话,众人自然放心。 这不仅仅意味着熊瓊会亲自出手对付幕后之人,他所带来的超凡强者,也会坚决保护这场盛会不会遭到破坏。 这时,叶七娘也将徐玄豹和吕谌的声明发了出来。 经过短暂的叹惋之后,众人的情绪很快就高涨起来。 PS:这章算昨晚的,昨天写完第310章更新的时候,没注意到有黑词被系统退了货,今天白天才发现…… 第三百一十三章 推理 经过叶七娘的解释,众人很快就明白,只是三位文坛大师都认定,苏文今晚写出的两首诗词,都远在他们准备了五年的诗词之上,觉得这场比试,已没有强行比试下去的意义,公推苏文获胜。 但这并不意味着旗亭画壁就不再进行下去。 三位诗坛名家依旧会将过去几年撰写下来的诗词放出,为花魁争相斗艳添上一份姿彩。 而最后决出胜负的三名花魁,还能得苏文赠诗词一首,而且是可按要求题词。当然,这话算是叶七娘按照自己的理解加上去的。按照徐玄豹几人的说辞,苏文只需为头三名花魁赠诗词一首便可,但经由叶七娘一番解说之后,难度便提升了。 这意味着,当花魁索要诗词的时候,苏文根本没时间打底稿,难度可想而知。 不过随着叶七娘这一番话,打消了不少人心中的质疑。并不是每一个人会服气苏文凭借两首词夺得旗亭画壁头名这样的荣誉,尤其对燕国的文坛人士而言,苏文的名头,他们还是第一次听到,又如何会心服口服。 不过苏文既然愿意接受这样的挑战,愿意为花魁连赋三首诗词,也足可证明苏文对自身才华的自信,若真出口成章,瞬间就写出三首引动文气的诗词,足够证明他在诗坛具有统治力,心服口服。 湖心高台上的声音自然落在苏文耳中,他面色并无异样。但晏九安、徐玄豹和吕谌三人却皱起了眉头。 叶七娘说的话,跟他们叮嘱的有所出入。 “叶七娘想干什么?” 晏九安勃然大怒。身为诗坛领袖人物之一,他可是很清楚写诗填词,本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徐玄豹提出要求,让苏文作词三首,已经算是巨大的考验。 但徐玄豹终究是给了苏文时间去推敲,凭借苏文的才思,哪怕写不出《声声慢》《戚氏》这样的篇章,但酬唱诗词,本也不要指望太高水准,能够引来文气就算上上佳作,以苏文的能力,自然不难。 可叶七娘却凭空给苏文增添难度,分明是想让苏文在众人面前难堪出丑。 其心可诛! “无妨……” 苏文此时却笑了笑说道:“叶七娘不过是想将气氛拉升起来而已,没事的……就算写不出好的诗词来,不过是贻笑大方而已,我脸皮厚,丢得起人。” “苏贤弟果然好气量,但叶七娘的行为,着实不讲规矩,必须要好好敲打敲打!” 吕谌也表明了态度。 燕十六三人对此倒是没有意见,文坛上的事情他们地位再高,也插不上话,若他们以百家学派的学者或文坛人物的身份,倒是能抒发意见,不然在这种时候开口说话,是十分失礼的。 几人见苏文竟如此淡定,倒也暗暗点头。看样子苏文对自己的诗才有着足够的信心。 这边还在说这话,但旗亭画壁新的竞技环节再次开始。 一位位花魁倾尽所能,展现自己的才华魅力,琴棋书画,载歌载舞。 苏文注意到,花魁们所表演的歌舞,歌曲几乎都是徐玄豹三人填的词。 而当花魁开始吟唱,高台影壁上便呈现出诗词以及诗词所幻化出来的场景,文气也从天而降,润泽全场。 每次有文气垂落的时候,周围的画舫便爆发出阵阵对三位诗词大师的赞誉之声。 实际上,如果三位大师没有提前认输,花魁的表演,本质上是为这些诗词做衬托而已,而如今,则是诗词为这些花魁做陪衬,固然有许多文坛宿老表示坏了规矩,断了传承,是可忍孰不可忍,可本就冲着看花魁才艺表演的权贵豪强们,此时却十分振奋,叫好声那是一浪接一浪,更是毫不手软,为心仪的花魁购买金花,提升排位,进入下一轮的比赛。 看了几位花魁的表演之后,苏文的兴趣便少了许多。 如果没有三位大师诗词意境呈现的画面,还有天上垂落的文气,彰显着这不是一场普通的歌舞表演,在苏文眼里,就是一场普通的演出。 哪怕台上花魁风情万种或楚楚动人,都不是他的菜。 此时他脑海里只想着一件事。 到底是谁在幕后搞鬼,此人接下来会干什么事情? 随着花魁们争相斗艳越发激烈,脱颖而出或者惨遭淘汰,旗亭画壁,已经接近尾声。如果幕后之人想干点什么,肯定不会眼睁睁看着这场盛事顺利完成。 “如果我是这个幕后黑手,在这时候,我会做什么?” 苏文试图将自己代入幕后黑手的思维里去。 但他也清楚,在根本摸不清楚对方企图的情况下,这种思维代入,想找到幕后黑手想干什么,根本目的是什么,可能性极低。 苏文直接放弃探求幕后黑手的根本动机去推测,而是在想,如果自己想破坏旗亭画壁这场盛会,在眼下这种状况,怎么动手才能成功? 这样一来,苏文发现,思路一下子变得开阔起来。 在他看来,想破坏旗亭画壁,最简单的莫过于控制了夏圭,毁掉他这一幅画作《心湖》,这样一来,不但会迫使旗亭画壁中断,甚至还可能造成大规模的死伤。 但对方并没有选择这样做。这并不意味着幕后黑手不愿意,而是能力也可能达不到。 画中世界,也就是夏圭的世界,在这种地方找夏圭的麻烦,那是自寻死路,来个亚圣都不一定能讨到好处。而幕后之人几次动手,都是使用禁忌物,也足以证明,此人超凡力量,并不特别强大。 “怎么样才算破坏了旗亭画壁大会?” 顺着思路,苏文继续往下想。 最理想的做法,是三个诗坛领袖,在这里斗诗耗尽力量,力竭身亡。 假定对方搞破坏是为了晋升仪式,那么程序到此为止,也就成功了。“糟糕……” 想到这,苏文心里有着一种不好的预感。 如果他的想法成立,那对方肯定会设法杀死他。 因为晏九安三人已提前认输,只等花魁争夺出头名,他为花魁成功赋诗三首,那就算结束了。 “在此之前……此人可能会设法杀死我。” 苏文这才意识到,自己作死的能力还真不小,悄无声息之中,就把自己带到了旋涡的中心。 “不过吧……” 苏文握住了双手。 有了核桃亲自给他续上的“司命”,苏文还真不怕有人来刺杀他。 三条命。 这是他勇气的根源。 但同样的,苏文很清楚“司命”的价值,因为旗亭画壁损耗掉一次活命的机会,很是惋惜。 但司命本就自带许多加持效果,能够让他提前感知到危险。 有了司命和地支的双重保障,身边有熊瓊、姬符、徐玄豹这样的大佬,不管谁想伤害他,都得掂量掂量自身的实力。 苏文让夏圭布多布置了一层屏障,将自己心里推想出来的结果说出来:“如果对方想通过破坏旗亭画壁,达到自身晋升的目的,他肯定会设法杀死我,甚至包括三位前辈。” 说出结论之后,苏文简洁地将自己的猜想依据说了出来。 “有道理!” 听完苏文的推理之后,燕十六率先点头表态:“这贼人肯定会设法接近苏先生,还有三位……那我们只需把你们四位保护好,让贼人无从下手,静等他晋升失败,遭到超凡力量反噬不就可以了?” 苏文看了燕十六一眼。 他心里终于明白,为何看起来鲁莽,喜怒形于色的燕十六,嫡皇孙地位如此稳固。 这家伙是粗中有细,是个表面粗犷,实际上是个小心谨慎的人。此时提出的想法十分保守,但不得不说,在没有掌握幕后之人手里有多少手段,能够带来多大威胁的情况下,燕十六的设想是成功的。 但是…… “不,还是有漏洞。” 熊瓊先是点了点头,可沉吟几秒之后,他便说道:“如果此人拥有在此地制造混乱,大肆杀死杀伤宾客的能力,也一样是破坏,而且破坏得更彻底……自旗亭画壁开始至今,近百年来都未曾出现过这等事,不得不防。” 熊瓊不愧是一国令伊,设想问题,更喜欢从大局出发。 苏文也觉得有道理。杀他一人,可没有制造混乱,杀死成百上千宾客更有效果。尤其是在场的宾客身份,要么出身权贵世家,豪门大户,要么就是书香门第,文坛精英,若这些人在旗亭画壁中遭到重大损失,以后还有没有旗亭画壁这个节目都难说。 “不至于,不至于此……” 夏圭被熊瓊和燕十六的这一番话语吓得不轻,尤其是熊瓊所描绘的画面,若是真的发生,他作为东道主,光是谢罪的不够的,起码得赔命啊! 夏圭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若真遇到危险,我意念一动,便能将所有人分散离开,不会耽搁太长时间,混乱可能会有,的伤亡可能性不大……而且我们的宾客,也不是那么容易拿捏的。” 姬符点了点头,认可夏圭的说法,但他还是补充说道:“可一旦出了乱子,对方的目的,不就达到了吗?” 一时间,众人又沉默了下来。 “所以……不能让此人把宾客们当成攻击目标。” 苏文叹了一口气说道。 PS:五一,就只有一更了,祝大家节日快乐,健健康康。 第二百一十四章 安排 众人的目光,一下子落在了苏文身上,就连熊瓊眼里,也浮现了佩服的神色。 他们都能理解苏文话里的意思,那就是故意露出破绽,让幕后之人以为攻击苏文,更容易得手。 有了晏九安三人主动认输这个变化,幕后之人为了求安稳,很可能一出手便是下死手,不会给苏文留下活命的机会。 “年轻人,我很佩服你的勇气。” 熊瓊咧嘴一笑:“但仅凭勇气是不够的,还得有实力才行。”说着,他大力捋下套在手腕上一个黑玉手镯,手镯上雕刻着荆楚王族的飞熊。 “这是先皇赐予我的保命神器,借你一用。” “禁忌物‘神罴’?” 姬符是识货人,一眼就看出了这是有编号的禁忌物。 玄-06号禁忌物,荆楚皇室流传下来的禁忌物,是荆楚初代皇帝的遗物之一,是一件防御性和攻击性极强的禁忌物。 据说此物能够在敌人近身袭击前三个呼吸的时间里自动触发防御机制,幻化出一头罴熊法相虚影,以厚实的身躯帮持有者抵挡伤害。 最神奇的是,不管敌人发起的伤害有多强,都会将伤害转移回到敌人身上去。 只是禁忌物“神罴”也有着显著的弱点,佩戴之后,性格容易鲁莽,做事容易上头,走向极端,需要每一天喝一杯熊血才能压制缺陷,也是收容条件。 掏出禁忌物的同时,熊瓊也从腰间摘下了一个装饰着许多宝石的皮囊:“佩戴之后,喝一口熊血,就能正常使用此物了。” “多谢令伊大人,但自保的东西,我也是有的。” 苏文脸上露出感动的神色,但果断拒绝。这 他有司命加身,还有地支这种能够主动吸纳绝大部分伤害的禁忌物,还有一件秩序之袍的人,袭击他的人,能够一击必杀,可能性极低。 一边说着,苏文还从怀里掏出一串珠子,轻轻套在了手腕上。 苏幕遮送给他的珠串,虽然已经用掉了几颗珠子,但依旧拥有强大的能力。 但实际上,苏文之所以拒绝熊瓊的好意,主要是不想欠下这么一个人情。 而且这人情不小还没什么用。 此时苏文内心多疑的毛病也在发作,对谁都有点警惕。他跟熊瓊可不熟,万一熊瓊是幕后之人,或者被幕后之人顶替了,拿了敌人的东西防身……那不是自取灭亡吗? 尽管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但这世界的许多悲剧都是这么上演的,苏文只想杜绝一切危险降临的可能。 “唔……好东西。” 熊瓊认真地看了一眼苏文手上的珠串,也不禁点头:“品秩稍低一些,可论起能力,比‘神罴’还强上不少,那我就放心了。是哪位高人赠送的的吧?我记得钱浩然和董知章,身上可不曾得到过这玩意。” “是的,在归墟的时候,乐家亚圣苏幕遮所赠,在归墟能侥幸活下来,还多亏了它。”苏文老实回答。 “乐家亚圣……苏幕遮?” 熊瓊几人脸色都浮现一抹惊异之色。 他们并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头。 实际上,这些年来,还算活跃的亚圣超凡者,也就只有程子一人。最近有归墟消息传来,儒家有一位亚圣回归——说是回归,其实只能算是失踪人口再度出现,数百年前的资深大儒,在归墟苦熬了五百年,终于因为兽潮席卷归墟而出现。 但这个消息还是给所有人带来巨大的震动。 儒家原本就是显学,虽然在各国朝堂上颇受排挤,可各地书院不断壮大,高序列超凡者越来越多,对其他学派早已形成了全方位的压制。 好在百家学派对这种事情也早已习惯。毕竟超凡途径刚刚出现的时候,天上地下,就此一家,诸子百家最先也是从儒家汲取营养,最终才形成了各自学派。 也正是因为在学术上干不过儒家,其他学派才转向俗世,利用各自的主张影响朝局,最终一点点地将儒家排挤出去。 儒家如今在学术上依旧占据主导,甚至超凡力量也更加强大,可只要俗世王朝依旧还掌握在各大学派手中,他们就不会害怕。 当然,如果他们知道有青山书院已经有人开始琢磨“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之后,估计不会这么淡定了。 苏文简单介绍了苏幕遮。 实际上他对苏幕遮的了解也不算多,只从苏幕遮和旁人只言片语中拼凑出了一些了解。 苏幕遮是文灵殿高层,曾是某个途径序列五,甚至是接近序列六的强大存在。 但因为应天长,被毁掉了原来的超凡力量,最终转向乐家途径,并且在归墟幽灵岛完成了晋升,成为了亚圣。 不过苏文还是有些话没有交代清楚,比如苏幕遮对他充满好感,想当他爹。 “原来出自文灵殿,还是在归墟晋升的……那就不足为奇了。” 姬符叹息一声。 其余诸人也频频点头。 几人又商量了一阵,制定了几个应变计划。 苏文几人只是负责出谋划策,真正实施的却是夏圭,不住以画笔调整他画中世界,等他完成画作的时候,已一个时辰之后! 而此时,旗亭画壁也到达了尾声,十八位花魁经过了几个时辰表演,决出了最后的胜负。 获得文气加持最多的花魁来自荆楚的花千寻,其次是大梁朝的薛红玉,第三名则是燕国姜媚人。 在场的达官贵人,豪门世家,为所有花魁砸下了七十六万余朵金花,折合黄金七十六万余两,按照眼下三国黄金兑换白银的一两黄金相当二十五白银的比率,便是两千万两银子,足够支持得起一场大规模战争的消耗了。实际上,三国每年为归墟提供物资的价值,也不过一千五百万两银子,还不如一场旗亭画壁盛会收入多。 按照惯例,旗亭画壁决出胜负之后,万韵楼是要举行一场答谢宴的,答谢的主体除了斗诗的诗人,还有参与花魁,更重要的是,那些为盛会一掷千金的贵客豪门,也是受邀之列。尤其是贵客,花了这么多钱,目的便是能够在这等场面风光出现,与文坛大佬亲切交流,与一掷巨万的花魁们近身交流,若有机缘,邀请一同归去,共赴良宵,那便算是人生巅峰,美满赢家了。 万韵楼已举行了多次旗亭画壁,对宴会流程自然熟悉无比,这边比试才刚刚结束,那一边便已将宴席大开,邀请符合条件的贵宾入座。 一切安排妥当之后,叶七娘便出现在众人面前,小碎步快走到众人面前,邀请苏文一行人入座。 “苏宗师,三位宗师,诸位大人,请跟奴家来……” 叶七娘在的徐玄豹几人面前态度恭敬,但对熊瓊几个国之重臣,却是不卑不亢。 万韵楼虽有青楼之名,可终究背后是有超凡势力作为背景的,朝廷重臣的身份,在超凡者组织面前并不算什么,哪怕皇族,在许多老牌门派眼里,也就只能勉强跟他们相提并论而已。毕竟门派延续,少于千年都不好说自己是名门大派,而王朝气数盛衰难测,超过三百年的王朝,都算是国祚绵长了。 只是大部分超凡势力都需要与俗世合作,尤其是名门正派,诸子百家,需要在俗世完成各种晋升仪式,与各大王朝交好有利发展壮大本门派,对待朝廷的态度才稍好一些。 但万韵楼并不需要这些。所以叶七娘对两拨人马的态度,泾渭分明。 苏文并没有感觉自己有发生移动,顷刻之间,便发现周围景象一变,出现在了宴会大厅之中。 夏圭之前有介绍,苏文也并不感觉惊奇。 而在过去的几个时辰时间里,夏圭其实已经暗暗修改过了这个大厅的布局。 别看他似乎置身大堂之中,实际上除了身边几人,其他人实际上都被夏圭用极其神异的笔法勾勒在不同层次的空间之中,这也是夏圭最神奇的能力,据说他可以在同一幅画作里勾勒出三重空间。 人在画中,面目相对,能彼此交流,可实际上,却处于不同的空间,根本接触不到。 如果夏圭能顺利晋升序列六,成为一代“画圣”,那他能够在画中建构出的空间层次则是九层。当然这只是夏圭的一面之词,苏文相信夏圭不会将全部力量底牌都翻出来给众人看,这也意味着,夏圭到时在画中构建空间的层次可能更多。 窥一斑而见全豹。从这里就能看得出来,画师途径的超凡者实力极强,不可小觑。 苏文心里也坚定决心,他得跟画师途径的超凡者好好学一学,若能开拓出这么一条超凡途径出来,将来大有作为。而作为一个文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也是应有的技能。 “苏公子!” “苏大师!” “苏词宗!” “……” 苏文一出现,就有人开始欢呼,甚至围拢过来,好在被万韵楼的侍者拦了下来。 “……” 一时间,苏文有些恍惚,以为自己出现在了饭圈现场。 PS:明天开始两更,后天补一点~ 第三百一十五章 求词 苏文对四方作揖,表示感谢众人支持。 在叶七娘的引领下,苏文坐到了最居中的宴席座位,左边陪座的是徐玄豹几位文坛大佬,右边则是今夜获胜的三名花魁,夏圭和叶七娘,只能在下首作陪。 而熊瓊,燕十六、姬符这些俗世权贵,连中心席位都得不到,只能在旁席作陪。 权贵们也毫不在意,旗亭画壁宴会的规矩就是如此,身份地位只是其次,真正被看重的只有才华,盛会数百年来都是如此,早已深入人心,并不会有人觉得自己遭到了怠慢。 宾客落座,叶七娘便代表万韵楼致辞,感谢在场所有宾客的支持,她口舌伶俐,仪态得体,一番话下来,所有宾客都觉得舒坦无比。 苏文听着致辞,目光悄然打量周围。如果他没猜错,那幕后之人最佳的动手场地就是这里,尽管宾客经过了筛选,可最终还是有百余人在此地,此外在这画舫旁边,还有数十条画舫同样在大宴宾客,只不过那些画舫上都是没能进入获胜轮的花魁,在宴会上答谢金主,规模稍小,但胜在气氛活络,没有太多规矩。 酒过三巡,主宴画舫上的气氛也渐渐活络起来,苏文旁边的花魁便是头名花千寻,与苏文敬酒说道:“恭喜苏词宗喜得画笔头名,奴家敬您一杯。” 苏文微微一笑,嘴里说着谦虚的话,同样恭贺了花千寻摘得花魁头名。 见苏文态度温和,旁边两位花魁也放下矜持,纷纷举杯,与苏文敬酒。只是众花魁给苏文敬完酒后,也赶紧给徐玄豹一行敬酒,厚此薄彼,这可行不得。虽然苏文一举成名,可未来几十年,文坛还是把控在徐玄豹这一群大佬手中,得罪了他们,可能过了今晚,当红花魁可能门前冷落鞍马稀了。 花魁们起身给周围宾客敬完酒后,很快回到苏文旁边,花千寻最先开口说道:“苏宗师,奴家之前听叶大家提起,您会为奴家赠词一首?” “是有这么一回事。” 苏文笑了笑说道:“不知花大家想要什么词牌,或要什么内容?” 闻言,花千寻眼睛一亮。 “奴家曾拜读过《桃花集》,对苏宗师的诗文是极其喜爱的,但先生似乎没有把桃花入词,奴家斗胆,求先生作一首能带‘桃花’字眼,却不与桃花相关的小词?” “花千寻……” 闻此言,徐玄豹神色有些不悦。 他自然看得出来,这花魁是在故意刁难苏文,只是言辞身段却是极低,反而让苏文不好拒绝。 “徐宗师……”花千寻言笑晏晏,仿佛听不出徐玄豹话中不悦,她回头对苏文媚声说道:“苏词宗,要是为难的话……” “纸笔。” 苏文对徐玄豹点头笑道:“美人之求,总是不能拒绝的,晚辈尽力试试。” 旁边侍女赶紧奉上纸笔,众人见苏文开始当众填词,也停止喧哗,望向周围影壁。 苏文题词作诗,只有小范围的宾客可以在旁边目睹,但周围宴席上的宾客,是可以通过影壁可以实时看到苏文所作的诗文。 “奴家请苏大家再喝一杯。” 见苏文爽快答应下来,花千寻一双桃花眼里泛着熠熠光彩。 苏文没有拒绝,接过酒杯,一口喝光了夜光杯里的美酒。 花千寻展开宣纸,苏文看了花千寻一眼,与苏文目光对视了一下,花千寻心湖微微一震,把头低了下去。 “鹧鸪天”。 “彩袖殷勤捧玉钟。当年拚却醉颜红。” 一行流畅飘逸的词句,跃然纸面。 花千寻伸手捂住樱桃小嘴,满心惊讶。苏文才华惊人,这是毋庸置疑的,但她提出要求到苏文开始落笔,前后不过数十息的时间,如果是她,连底稿都还没能形成,可苏文已经落笔成章了。 而且更可怕的是,花千寻明显感觉到,当苏文写下词牌名的瞬间,便感觉有文气弥漫,一回味过来的时候,文气已伴随第一句词弥漫开来。 “舞低杨柳湖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注】 片刻之间,苏文便将上阕写完。 “好!” 看到这半篇小词,宾客们无不拍手叫好。 苏文竟将“桃花”二字以如此方式镶嵌到了诗词之中,哪怕提出要求的花千寻,也不得不暗中叫好。 桃花在诗词之中,可却与桃花没有任何关系。 而花千寻从这上阕诗词中感觉到了别样的意思。 苏文写的是与歌姬相会,但实际上,他们两人,却是头一次见。 想到这里,花千寻心里暗暗叹气:“这首词,并非真心写给我的。” 然而她很快看到,苏文几乎没有断句,便将诗词剩下部分写了出来:“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彭……” 随着一声轻响,一股清凉的文气从天而降,落在苏文和花千寻身上。 看到身上萦绕的文气,花千寻先是一怔,可随后她心有所悟,忽然便有些后悔。 全词大意,自然是说诗人邂逅旧时歌姬,与之酬唱,表示阔别重逢之情。 但此时这诗词用在她身上,却是苏文在反义表示,你小娘们不厚道,今晚之后,咱们就是路人,这辈子再也别想看到我了。 “好!” 短暂的沉默之后,画舫里的宾客轰然叫好。 无须他们点评品鉴,文气的垂落,便足以确定这是一首传世之作。 能够在现场看到苏文写出一篇传世作品,许多宾客觉得着实不枉此行。 原先对苏文颇有微词的宾客,此时也一改态度,觉得苏文今晚能够被徐玄豹、吕谌和晏九安认可,的确是实力超群,实至名归,这位文坛新秀,已经深深折服了三位大宗师,才会愿意退位让贤,成就一番美谈。 “多谢苏宗师赐下诗词墨宝。” 花千寻眼神里含着雾气,娇滴滴地说道。 “薛红玉斗胆,请公子赐下诗词墨宝。” 花千寻收起了苏文的笔迹,薛红玉便行了个礼,对着苏文柔声说道。 薛红玉本是大梁人氏,跟苏文说话的时候,语气中也透着亲切,甚至大胆地称苏文为“公子”而不是宗师,这让苏文感觉轻松许多。 讲真,宗师之名,他可是真不敢当。 “薛姑娘,你对诗词有什么要求吗?” 苏文照例问了一句。 “公子笔下桃花,妁妁其华,若公子愿意,也为奴家以桃花为首,写一首词?” 薛红玉见苏文轻松便写出了一首带桃花字眼的诗词,心里已经明白,苏文其实非常熟悉这个题材,只要与桃花相关,基本难不倒他。 薛红玉可不想为难苏文。身为大梁国的花魁,得罪大梁朝文坛新星,那是自毁前程之事,若能在这里为苏文出点力,苏文这么聪明的人,将来肯定会有所报答,不说别的帮忙,只需一年半载,帮她写一首新词,就能帮她把名气维系下去,长久不衰。 “这个要求不难。” 苏文又笑了一声,淡淡说道:“刚刚写了一首鹧鸪天,现在再来一首《采桑子》吧。” 苏文心里有了决定,下笔挥毫:“桃花羞作无情死、感激东风,吹落娇红,飞入窗间伴懊侬。” 看到开篇便是“桃花”二字,薛红玉错愕了一下。她本以为自己对苏文的才情有所了解,以桃花入词,必然轻松自得,可没想到,苏文竟然可以如此轻松行文。 她还是低估了苏文的才华了! 看到文气再次垂落,宾客们已无之前那般惊愕,已经习以为常。而是用心品鉴苏文撰写出来的诗句。 这已是苏文今晚写的第四首词。 虽然牵引出来的文气,不如最初两首多,但比起刚才那首《鹧鸪天》,这首新词引动的文气不相伯仲。 “文坛又多一诗词宗师也……” “可惜了,不是我燕国人……” “我荆楚乃诗词重地,必有新人超人此子,我把话撂在这里,咱们下次旗亭画壁的时候,必可验证!不信的话,可与我赌上千金!” 在宾客的喧嚣讨论中,苏文已经将下句写出:“谁怜辛苦东阳瘦,也为春慵,不及芙蓉,一片幽情冷处浓。” “好!” 文气垂落中,宾客们掌声如雷。 宾客们将诗词下阕的“不及芙蓉,一片幽情冷处浓”理解成了薛红玉虽然在花魁大比中输给了花千寻,但她也有自己的优点,不输花千寻。 苏文只是颔首点头,表示对宾客的感谢。 他才不会谁,千万不要牵强附会,这是原来的诗词意思,他只是没有进行改动而已。 “两首了……姜媚人会提什么要求?” 宾客们翘首以盼。 “苏宗师……” 这时姜媚人靠近苏文,声音酥软入骨:“奴家只有一个要求……” 只是苏文侧耳靠近,准确倾听的时候,却见姜媚人手心一翻,一把短刀寒光闪烁,朝着苏文心口便扎了过去! “要!你!去!死!” 姜媚人声音陡然拔高,凄厉无比。 “大胆!” 苏文周身所有人,看到这一幕,都觉难以置信。 【注】原词湖字应是楼字。 PS:今天排队核酸晒了三小时,太累,明天补 第三百一十六章 太弱了 苏文一时间也愕然。 出现在宴会大厅的时候,苏文看似轻松,可实际上精神早已处于紧绷状态。 他在暗中观察了不少人,也怀疑过身边的几位花魁,但他重点关注的是花千寻,可没想到,一直低调的姜媚人,才是试图搞破坏的那个人。 而苏文也发现,当姜媚人对他发起攻击的时候,周围环境的时间流速仿佛都在变慢,只有姜媚人不受影响。 或许这就是姜媚人敢在这种环境下对他直接动手的底气。 “很厉害!” 苏文在心里也暗暗为姜媚人的能力做出判断。 “咔!” 随着一声闷响,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对苏文发起袭杀的姜媚人,眼底闪过一抹错愕。 她竟然发现,短刀距离苏文胸口不过半寸距离,便再也刺不进去,一层无形的屏障,将她与苏文隔绝在不同的空间。 “夏圭!” 姜媚人蛾眉一蹙,便想到了关键。 这是夏圭的画中世界,只有夏圭能够在这时候,通过腾挪画中世界的空间布局,将她与苏文隔绝开来。 “难不倒我!”她又是一声厉叫,左手握拳,朝前一捶! “不可伤害苏宗师!” 花千寻伸手去阻拦姜媚人,薛红玉也试图伸手拉开姜媚人。两人都有一定的超凡修为,只是跟姜媚人比起来,实力还是差了太多。 姜媚人反手便将两人甩到一边去,再次出手,手中的短刀爆发出一道绿色的暗芒,瞬息之间,苏文与姜媚人所隔着的空间被洞穿。 只是姜媚人眼中的喜色很快便消失不见。 她再次发现,苏文与她所隔不仅只有一层空间,她依旧无法直接击中苏文。 “可恶!” 姜媚人勃然大怒,心里也觉大事不好。 一般来说,夏圭就算出自保护来宾的目的,给苏文加持了一层保护是无可厚非之事,可苏文身上却叠加了不止一层的保护,只能说明一点,夏圭可能意识到了有大危险降临,对苏文加持了更多保护。 这也意味着,她的行为很可能是被预判,眼下这一场刺杀,失败似乎已不可避免。 “不,绝不会失败的!” 姜媚人一咬牙,往后退了两步,顷刻之间,她手里便多出一件小巧的手弩,朝着苏文果断扣动了扳机。 手弩上缠绕着一团黑烟,当弩箭激发之后,黑烟便缠绕在弩箭之上,轰向了苏文。 “防御!” 苏文在心底平静一声。 手腕上的珠串迸发出一道乳白色光华,笼罩他全身,弩箭击穿了空间,却被光火彻底阻拦。 “果然是‘黑箭’!” 徐玄豹晏九安咬牙叫道:“原来是你!” 吕谌却是脸色阴沉,默不作声,绕到了姜媚人身后,一掌劈落! 他对姜媚人是愤怒到了极点。 姜媚人明明是燕国人氏,可却第一个偷袭了他,数月以来,“黑箭”的力量,让他痛不欲生。 此时姜媚人既然现身,那他可不会客气! “竟然是你!” 燕十六也是失声叫了起来。 他可没想到,处心积虑破坏旗亭画壁的,竟然是燕国的花魁,姜媚人! “这是怎么回事?” 只是看到这一幕,燕十六惊愕之外,更多的是疑问。 他分明察觉,姜媚人不过展现出了序列三的力量,以她的实力,哪怕有禁忌物傍身,也很难偷袭成功徐玄豹这类超凡者,更不可能在偷袭之后,还能全身而退。 “留她一命!” 熊瓊跨出一步,拦下了吕谌的一击。他同时伸出右手,扣住了姜媚人的手腕,厉声说道:“好一个贼婆娘,还不快束手就擒,不然老夫可有大把手段折腾你,到了那时,必然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狗贼!” 姜媚人想奋力挣开熊瓊的控制,却发现自己全部力量运转,都无法挣动半分,可她依旧没有投降的想法,而是将“黑箭”对准自己的心口,“蓬”的一声,一发弩箭便贯穿了她的心口,殷红的血液弥散开来,染成一朵凄艳的血花。 “你敢!” 熊瓊一声怒喝。 他可没想到,姜媚人竟然如此藐视他的权威,被他抓住瞬间,还敢自尽! “想死,可不容易!” 抓住姜媚人的手,顿时将一股超凡力量输送了过去。 只是熊瓊很快发现,“黑箭”在击穿姜媚人心脏的同时,黑暗的力量迅速污染了她血脉,侵蚀仅存的生机。 更令熊瓊感觉麻烦的是,这股黑暗气息,竟然能循着他的力量气息,朝他侵蚀,他修为不弱,自然不用担心这股黑暗气息带来致命的影响,可清除起来也很麻烦,只得撒手松开了姜媚人。 “啊……” “发生了什么事?” “姜媚人好大胆子!” “……” 从姜媚人对苏文发起攻击,到她决绝自戕,整个过程都不到十秒钟,周围许多宾客甚至都没察觉发生了什么事。 等众人缓过来的时候,姜媚人已倒在了血泊之中。 熊瓊大手凌空一抓,被姜媚人死死抓在手里的弓弩,便落在了他手里。 “黑箭”是禁忌物,只要心中锁定要攻击之人,便会自行凝聚出弩箭,无须安装箭簇。 熊瓊意念一动,便有弩箭从中生成,叹了一口气,弩箭散去之后,冷声说道:“没错,这就是‘黑箭’,是这贱人暗中行凶……” 说到这里,他便不再说话。 徐玄豹三人受伤之事,只是在小范围里流传,并不被大众所知。 为了三人的安全,熊瓊可不敢信口开河,暴露了三人秘密。要知道,三人长期霸占文坛高位多年,看不惯他们的人多得是,若得知他们正处于虚弱期,弄不好会有人觉得,诗文上赢不了他们,那就趁这时候把他们给做掉,搬走这三个绊脚石。 “发,发生了什么事?” 叶七娘面如土色。 尽管姜媚人在她面前暴起伤人,可她不敢相信眼前所看到的一切。 夏圭眯了眯眼,盯着叶七娘:“姜媚人众目睽睽之下袭击苏宗师,被熊令伊就地正法,这个过程,你难道没有目睹吗?” “是,是,奴家是看到了……” 叶七娘深吸一口气,压下内心的惶恐不安,神色如常:“万韵楼必然会仔细调查此事,给苏宗师一个交代……至于姜媚人……”她声音迟疑了一下,看了吕谌和燕十六一眼。 不管怎么说,姜媚人可都是燕国人。姜媚人如何会想对苏文行凶,会不会跟他们有关系,他们态度又如何,叶七娘总得有个谱,可不能胡乱定调,更不能查出不利于燕国的事。 万韵楼固然算是超凡势力,可这样得罪一个王朝的事,还得小心谨慎,不然万韵楼在燕国的庞然业务,想继续经营下去可不容易。 燕十六冷眼看了叶七娘一眼:“姜媚人是燕国人不假,但此事与我燕国无关,万韵楼只需公平公正,便大胆去查,若有需要帮助的地方,我燕国会全力相助。” “明白了。”叶七娘这才放下心,当即叫唤杂役奴仆,准备搬走叶七娘的尸体。 只是苏文却摇了摇头,说道:“夏大师,把尸体带到一个安静的地方,我总觉得,此事还有疑点,需要从尸体寻找线索。” “好……那这宴会?” 夏圭硬着头皮问道。 旗亭画壁,可事关他晋升大事。被姜媚人这么一搅和,他此时也不知算不算成功完成了仪式。 “正常流程不是已全部完成了吗?” 苏文皱眉说道:“姜媚人要我死,我可不能答应她。至于诗文,她自己也没提出要求……如今她也开不了口,那只能等画卷结束之时,把最后一首词填在您的画作之中了。” “好,好!” 夏圭一听,眉头顿时舒展开来。 只要能够让他顺利完成晋升仪式,这里发生什么事,他兴趣并不是很大。而且此番晋升风波不断,虽然看着变数极多,可实际上却也丰富了他的画作,晋升画家亚圣层次所能获得的力量,或许会更强。 “叶大家,您就留下来继续主持后面的宴会。”苏文对叶七娘点头,看了看徐玄豹几人,几人的态度很明显,不想错过调查凶手的细节,希望参与进去。 夏圭当即运转神通,将几人转移到了一艘空旷的画舫之中。 “夏大师这一手神通,真是妙不可言,若等夏大师晋升到了亚圣层次,在您的画作里面,哪怕是圣人都讨不到便宜。” 苏文对夏圭的能力十分佩服。 “哪里哪里,圣人之威鬼神难测,或许一抬手就能将我的画中世界粉碎掉……不敢奢望能与圣人比试,这是大不敬。” 夏圭笑吟吟说道。 虽然身前放着姜媚人的尸体,可夏圭心情却还算不错。 幕后黑手既然已事败身死,他晋升序列六之事已是板上钉钉,毫无意外。 又有苏文答应为他题词一首,稳固境界,加上他与徐玄豹三人的交情,三人再出一份力,这“画圣”之位,已是板上钉钉,心情自然舒畅。 苏文开门见山,对着周围众人说道:“姜媚人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她太弱了。” 第三百一十七章 骗不了人 “没错,我也是这样想的。” 燕十六率先点头,赞同了苏文的话。 其余众人也连连点头。 尤其是徐玄豹三人,更是深以为然。 姜媚人与他们修为相差太多,别说伤害他们,就连近身都做不到,哪怕有禁忌物“黑箭”,也难以对他们造成伤害。 “不是姜媚人,那会是谁?” 姬符摇头说道:“此人真是鬼祟无比,躲在暗处,竟然让一个女人为他行此恶行,实在令人不齿!” “就是!我大燕男儿都堂堂正正的好汉,最恨的就是这种鼠辈!”燕十六更是咬牙说道:“要是被我把他揪出来,非得把他大卸十八块不可!” “现在问题是……如果这幕后之人躲藏起来,就此收手,我们该如何应对?” 晏九安捂着胸口,看到被熊瓊握在手里的弓弩,他便感觉伤口的疼痛有所加剧。 听到这话,众人一阵沉默。 毫无疑问,此人针对苏文几人的刺杀,并非出自个人恩怨,而是基于某种需求,很可能是晋升仪式的一部分,只要破坏了旗亭画壁,就能达到晋升的目的。 那么这一次谋划失败,此人能不能保住当下境界,不受损伤?若能如此,那么下一次的旗亭画壁,此人必然会卷土重来。 对旗亭画壁,乃至于整个文坛来说,这可都是灾难性的事情。要是有个疯子整天去找准备参加旗亭画壁的诗词大家下黑手,谁还敢参与这样的盛会中去?用不了几届,旗亭画壁就不会有人问津。 “收手……自然是不可能收手的,毕竟停止晋升,代价太大了。是吧,吕宗师?!” 苏文忽然盯着吕谌,声音凛冽说道:“今天不搞死我,你可能会死的,对不对?” “什么?!” 听到苏文这话,众人一惊,哪怕吕谌眼神里也带着错愕。 “……你,你意思是说,吕谌便是幕后黑手?” 晏九安失声说道。 徐玄豹皱起眉头:“苏文,话可不能乱说,吕谌也被那幕后之人袭击过的……不可能是他!” “就是!”燕十六声音一沉:“苏先生,饭可以乱吃,但污人之话,可不能乱讲……这样的话传出去,对吕先生的名声伤害可不小!” “的确如此,苏文,你若没证据,可不要乱说话。”姬符附和了一声,可他却大步跨前,拦在了苏文与吕谌之间。若吕谌真是什么幕后黑手,就算暴起伤人,也得过这一关。 “开什么玩笑!” 吕谌勃然变色:“我吕谌是什么人!怎么可能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我还是第一个被那贼人所伤的!还有,刚才姜媚人袭击苏文的时候,老夫第一个就出手帮忙,若不是熊令伊出手,她都没机会拿得出‘黑箭’!” 闻言,众人便暗暗点头。 吕谌的反应,是众人目睹的,当时吕谌的反应堪称神速,熊瓊都要慢上几分,只是后来居上,拦下了他的一击。 “这也可以理解为……你灭口心切。” 苏文却没有受到吕谌这一番话的影响。 “胡说八道!” 吕谌两眼浮现怒火:“苏文!老夫敬你才华,可却容不得你信口开河,凭空污人清白!”怒火中烧的他,周身都弥漫起一团青色的火焰,似乎随时将苏文烧成灰烬。 “苏文,你有证据吗?” 见苏文还在坚持自己的想法,晏九安反而冷静下来,站到了苏文身旁。 他终究是大梁朝的文人,而且苏文之所以会被卷入此事,也是他自作主张,将苏文推入了麻烦的旋涡。不管苏文有没有证据证明吕谌是幕后黑手,他得确保苏文不受伤害。 “你是七个月前,受到了‘黑箭’的伤害,对吗?” 苏文没有提及任何与证据相关的话,反而询问起吕谌受伤的时间。 “……没错。” 吕谌迟疑片刻:“我之前有说过……” “我记得。然后半年前,是晏宗师受了伤,五月前,是吕徐宗师受伤。” 苏文罗列出三人受伤的时间。 “没错,那贼子自北南下,将我们全部都重创了!” 吕谌深吸一口气,压下怒火:“老夫明明是受害者,为何你要冤枉我是凶手!” “且听我说。”苏文却打断了吕谌的叫屈:“你们三人之中,超凡力量的强弱,当以徐宗师最强,晏宗师最后,你与徐宗师实力只差一线,是吧?” “没错。”吕谌点头。三人的超凡实力强弱,早经过了许多次的比试,孰强孰弱,早有公论。 “那你这一身超凡之力,七个月之前受伤,为何至今恢复状况,看起来却比晏大师还要差?按时间算,你就算没能控制伤势,情况也应该比晏大师要好,你的虚弱,是装出来的!也正是因为你没受伤,不知该如何表现出虚弱的程度,干脆把自己装成最弱的一个!” “胡说八道!你为何不想是那贼人偷袭我的时候,下手最重呢!” 吕谌再次发怒:“老夫超凡力量虽然精深,可素来动手的机会不多,实战能力太弱,被贼人重创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呵呵……” 听到这话,苏文却是冷笑出来。 “这话不对吧?” 闻此言,一直沉默的熊瓊目光一下子变得锐利,盯住了吕谌。 他可是清楚记得,姜媚人动手的时候,吕谌可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 熊瓊虽然宰执一国,可也以武夫自认,一身修为霸道无比,又经常遭遇刺杀,对危险的感应可是相当敏锐。 可姜媚人动手的时候,他比吕谌还慢半拍,只有两种可能,第一,吕谌对危险的感知远在他之上,第二,吕谌一开始就知道姜媚人会动手,提前预判了姜媚人的行为,及时出手。 但不管是哪一种,都足以说明,刚刚吕谌所说的话里,有破绽! “吕谌,你这话……可不老实啊!”熊瓊目光打量着吕谌,咧嘴一笑:“刚刚只是苏文怀疑你,但现在,我也不得不起了疑心。不过,你还是能够自证清白的,将你伤口亮出来。” 苏文说吕谌的伤是伪装的,吕谌想自证清白并不难。 晏九安和徐玄豹被“黑箭”所伤,经过这么长的一段时间,伤口甚至都还没办法愈合。 吕谌自称也被黑箭所伤,而且看上去跟两人几乎一样虚弱,那么伤口应该也差不多的样子。 如果他能亮出伤口,反驳苏文的质疑,便能自证清白了。 “欺人太甚!” 吕谌并不接受熊瓊的提议:“我吕谌成名多年,你就听凭一个乳臭未干的苏文一面之词,要老夫当众脱衣,展示伤口?!” “那就怪得熊某得罪了!” 熊瓊可不接受这种无力的驳斥。 他忽然伸手,抓向吕谌:“吕宗师既然不愿自己来,那某只能代劳了!” 只是他忽然脸色一变,左手抓住的“黑箭”忽然抬起,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对准了自己的胸口,迅速扣动! “噗!” 如此近的距离,加上剧变出现如此迅速,熊瓊甚至都没法做出反应。 “吼!” 只是他手腕上的禁忌物“神罴”骤然爆发出一道光芒。一头黑熊虚影猛然出现,叠加在了熊瓊身上。 “黑箭”放出的冷箭瞬间被拦截,而吕谌则发出一声闷哼,冷汗淋漓。 而他胸口,此时也多了一个伤口,鲜血在胸口绽放。 “呃……” 吕谌眼里也浮现一抹痛苦之色。 此时他才恍然想起,熊瓊身上有一件伤害回馈的禁忌物,在“神罴”护体的时候,谁想伤害熊瓊,便等于自戕。 “遁!” 吕谌用力一拍胸口,压下了伤势,顷刻之间,人影便消失在众人面前。 “恶贼,还想逃?!” 夏圭一声怒骂,手指凌空虚点了几下,吕谌瞬间从消失状态恢复原样,站在了众人中央。 这终究是他画中世界,吕谌哪怕之前掌握了许多画中规则,可依旧难以跟夏圭相提并论。 “吕谌,你为何要这样做?!” 燕十六更是勃然大怒。 苏文怀疑吕谌的时候,燕十六是不信苏文的一面之词的,然而此时发现熊瓊被禁忌物“黑箭”所袭击,伤害却落在了吕谌身上,他不得不相信,苏文所说的是真实的。 更不必说,吕谌根本没有自辩,而是直接选择了逃跑,不是心中有鬼,怎么可能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你是怎么想到,我是幕后之人?” 见自己无法逃离,吕谌面色苍白,喘着粗气问苏文。 “就凭着我动手阻止姜媚人?” 他是真心无法理解,苏文竟然会怀疑这一点。 “不,关键不在这里。”苏文叹息一声:“其实你反应迅速,及时出手,是可以解释过去的,比如说,对危险有着敏锐的感知,又或者说对‘重创’过你的禁忌物有着感知,这些……我都想到了,并且觉得合理,但是……” “但是什么?” 吕谌脸色阴沉。 “是姜媚人的眼神,她看到你出手时那种错愕和悲伤……还有,她以‘黑箭’自戕,也是你控制的吧?” 苏文深深吸一口气:“眼神是骗不了人的。” 吕谌脸色一下子垮下来,神色颓然。 第三百一十八章 还喝? “没错,我就是那幕后之人。” 吕谌最终长叹了一口气,没有继续推诿,坦然承认。 说出这一番话的时候,他也长长松了一口气,仿佛心里压着的一块巨石落地,整个人也变得轻松。 “你为何要这样做?” 燕十六怒声说道:“你身为燕国文坛领袖人物,却做出如此之事,今后整个燕国的文坛,都因你的恶行而蒙羞,抬不起头!” 吕谌却平静一声:“老夫半生,给大燕文坛带来的荣耀更多,若此事就能让大燕蒙羞,这大燕不要也罢了!” “……” 燕十六被吕谌气得说不出话来。 “我知道你们有很多疑问,但是……老夫不准备回答你们。” 吕谌环视周围,叹息一声,盯着苏文看了一眼,说道:“真是令人嘘嘘,要是没有你,今天我肯定成功了。” “是为了晋升吗?”苏文见吕谌话中似乎有死志,忙问了一句。 “呵呵……文无第一,你让我怎么办呢?” 吕谌笑答一句,抬手便往自己天灵盖拍去! “想死,可没那么容易!” 见吕谌抬手,熊瓊几个都飞身抢过去,可吕谌周身猛然爆发一道文气之墙,将众人推开。 “啪”的一声,吕谌掌击碎了自己的天灵盖,七窍流血,踉踉跄跄地往后退了几步,身上的文气之墙骤然消失。 姬符失声叫道:“果然!他在悄然晋升!” “抱歉了……老伙计们。” 吕谌仍强撑着一口气,不肯死去,对着徐玄豹和晏九安说道:“……我的析出的灵性……可,可解‘黑箭’之伤……我,我本意并不想伤你们……只是……只是……唉。” 吕谌说到最后,却是一口气提不上来,闭上了双眼。 “吕谌!” 徐玄豹和晏九安忽然悲从中来,扑到了吕谌身边,神伤不已。 三人国别不同,可年纪相仿,才华相近,文争武斗数十年,彼此之间惺惺相惜,亦师亦友。 此时吕谌事情暴露,自戕而亡,虽咎由自取,可两人依旧难忍伤悲。 “事情……怎么会成这个样子?” 夏圭也忍不住叹气。 苏文更是皱眉不已。 吕谌自戕而亡,整个事件还有许多谜团,那就成了永久的谜团,难以解开了。 但苏文还是可以判断出,吕谌之所以会这样做,的确是晋升仪式的要求,他临死前说的“文无第一”,很可能就是其中关键。 他想晋升更高序列,只能在旗亭画壁中获胜,或者搅和了这一次盛宴。 因而早早暗中下黑手,重创了两位竞争对手。但因为两人是他好友,他又不愿下死手,只是把两人重创,准备利用自身优势,在旗亭画壁中压制对手,获得最后的胜利。 只是没想到晏九安临时起意,换了苏文。 而当苏文的《声声慢》和《戚氏》一出,吕谌便确定自己不是对手,意识到原本预设的道路没办法行得通。 破坏盛会,便成了最后选择。 姜媚人便是他后手之一,只是没想到的是,姜媚人选择的手段如此粗暴,最后吕谌为了保护自己,不得不当场对姜媚人下死手。 一步错,步步错,最终回不了头。 “这事情……该如何收场?” 夏圭苦笑一声。 好端端的一场盛宴,举办了数十次都从没出过乱子,可在他画作之中进行的时候,却灾厄不断,先是死了个花魁,又死了个文坛宗师,他的风评,肯定好不到哪里去。 幸运的是,主办方是万韵楼,真正该烦恼的是万韵楼,他只要能晋升到序列六,就算被骂几句,也无所谓了。 这样的事,自然不用苏文伤脑筋。 很快,叶七娘便被夏圭找来。 看到吕谌的尸体,叶七娘险些吓晕过去。 好在她超凡品秩不低,还是勉强稳住了心神,最终还是跟徐玄豹、燕十六等人一起商量出了个统一的口径,拟出了一个对外发布的方案。 苏文全程旁听,虽然叶七娘几个都询问苏文的意见,但从头到尾,苏文都没有表示异议,全听这些人的商量编排。 而最终得出了这么一个版本的故事。 有一名黑暗途径的超凡准备破坏旗亭画壁盛会,悄然控制了姜媚人,准备在盛宴结束之前,袭杀今晚得胜者。 之后吕谌与徐玄豹诸人,在夏圭的帮助下,在《心湖》中追捕这个恶贼。 三人最终发现了黑暗超凡的踪迹,并且与之展开了厮杀。 最终这名邪恶超凡,意识到自己无法逃离,意欲与三位词宗同归于尽。 最终吕谌牺牲自己,燃烧了全部力量,挡下了敌人这一击,与之同归于尽。 而徐玄豹和晏九安也在此战中身受重伤,但伤情无碍,只需安静调养,便可痊愈。 消息一出,还在进行宴会的宾客们一片哗然。 但有姜媚人袭击苏文之事作为铺垫,后面发生的事情,倒是容易被人接受。 只是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宴会也只能草草结束,宾客们纷纷告辞,离开了画中世界。 苏文是最后离开的人之一,离开之前,他不忘给夏圭的《心湖》题了一首短诗。 只是这首诗,一开始让夏圭有些摸不着头脑。 “十里平湖霜满天,寸寸青丝愁华年。对月行单望相护,只羡鸳鸯不羡仙。” 最后夏圭只能强行将吕谌跟姜媚人两人的联系起来,两人都是燕国人,平时也有酬唱,姜媚人对名满文坛的吕谌也多有仰慕崇拜,甚至愿意成为吕谌的小妾。 只是吕谌却认为两人年龄相差太远,怕耽误了美人韶华,因而多次婉拒。 “都葬在我的《心湖》里,也是一种不朽,的确是‘只羡鸳鸯不羡仙’啊!”夏圭最后有些怅然神伤。哪怕晋升序列六的“画魂师”,也难以掩盖他心底那一份怅然。 但看到苏文留下的印章之后,夏圭内心的怅然变成了震撼。 苏文留下的并非个人文印或私章。 那是带着异族气息的章文。虽然气息极淡,可已成了画魂师的他,一样能够感受得到其中气息。 “这是……亚圣,不,圣人层次强者的印章?!” 感受着“傲天之印”留下的磅礴威能,夏圭心底只有骇然。 他可没想到,苏文身上竟然有这样的宝物! “难怪了……” 夏圭想到苏文在画中世界里的淡定,恍然大悟。苏文有如此至宝保护,就算吕谌用“黑箭”朝他连续攻击,也不可能破开苏文法宝的保护。 当然,苏文要是得知夏圭心中所想,肯定会啼笑皆非。 离开归墟之后,龙傲天所赠的印鉴,他根本没有想起来。 不然遇到于淳峰的时候,几次濒临灭顶之灾,他早就拿出来镇压于淳峰了。这也怪不得苏文健忘,他固然知道龙傲天亲手刻就的印章拥有巨大威力,可就这么一方小印章,收起来之后,很难时刻想着用它。尤其这是龙傲天的东西,苏文可不敢乱用,万一龙傲天在里面留了什么手段禁制,如今双方早已彻底撕破脸皮,使用龙傲天留在印章里的力量,说不定会带来相反效果。 给夏圭留诗之后,苏文才忽然想起自己还有这么一件东西,拿出来给夏圭的画作里盖了章,免得留白太多。 就算龙傲天留下的力量有什么隐患,相信夏圭也能对付得了。 题诗之后,苏文便告辞而去。 只是来的时候两手空空,回去的时候两手却是提满了东西。 为了答谢苏文,夏圭可是赠送了不少画作给苏文,让苏文点评“指教”,画作里大多都是人物,但这些人物,是可以召唤出来为主人作战的。虽然大部分是夏圭序列三、序列四时候的产品,但召唤出来的画中人物,也相当夏圭当时的水平,夏圭存货也就三十多幅左右,一下子送了苏文八幅,诚意十足。 而获得旗亭画壁头名还有彩头。 彩头便是一件超凡物品,一方前朝御制石砚。石砚是一名超凡制砚师生前最后一件制品,去世之前,他的全部灵性都注入了石砚之中,因而石砚也成了超凡物品。对文人墨客来说,是不可多得的宝物。 苏文已有了一条会自行吐墨的墨鱼,还有一把圣人用过的刻刀,可以说笔墨纸砚,他只缺一些超凡性质的纸张,就能凑齐非凡的笔墨纸砚了。 张?和孙野侯在万韵楼中等苏文归来,沐边带着何可法等几名好友,正与两人兴奋地交谈。 众人都没想到,苏文明明只是吃瓜,却意外变成今晚的主角,实在令人震惊。 而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更是可以成为今后一年的主要谈资。 谁能料想,一个还没满二十岁的小青年,成了旗亭画壁的获胜者,又有谁能想到,竟然有贼人胆大包天,丧心病狂破坏这样的一场盛会,以至于文坛领袖之一的吕谌陨落? 虽然这事透着一层诡异,可有万韵楼,徐玄豹、晏九安和三国重臣一起为此事背书,最终也就没有人敢怀疑,吕谌就是那图谋破坏旗亭画壁的邪派之人,保住了吕谌的声誉。 见苏文从画中世界出来,沐边几人都热情地与之祝贺。但经历了吕谌之事,苏文深感疲惫,只是应酬几句,邀请他们有空到青山会馆一聚,便带着孙野侯和张?离开。 “花酒不喝啦?” 张?还有些不过瘾。旗亭画壁虽然结束,可因为是苏文好友的缘故,今夜在万韵楼消费,他是可以享受三折优惠的。 “喝死你!” 苏文一巴掌盖在了张?头上,将其拍晕,直接拖走。 第三百一十九章 消失的灵魂 苏文回到会馆的时候,已是夜半时分。 只是他并没有马上安歇,而是去找了青栗,将今晚所发生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我看到了。” 青栗见苏文过来找他,欣然笑着说道:“我也有故友邀请,去看了花魁歌舞,师弟的才华,果然无双。”夸奖过了苏文,青栗又沉声说道:“你是不是怀疑,吕谌之死,另有隐情?” 苏文微微点头。 从吕谌对姜媚人动杀念到最后自戕,整个过程逻辑看起来很自洽。 但正是如此,苏文反而觉得,事情或许没有这么简单。 尤其是吕谌最终临死,也只是含糊其辞,更是让苏文心里疑窦丛生。 一个心怀必死信念的人,又有能力从容自尽,他本可给两位至交好友交代更多心迹,可他并没有这样做。 除非他准备以死亡隐藏什么。 “这样的判断是有道理的……但你当时既然有疑问,为何不让姬符动手段,拘了吕谌的灵魂,从他灵魂记忆中寻找线索?” “呃……” 苏文一时语塞。 他当时还真没想过这样的念头。 一来吕谌之死给他带来了不小的震动,二者则是吕谌终究是文坛宗师,既然承认自己是幕后黑手,又以死谢罪,无论如何,都应该给他一个体面,以秘术拘拿他的灵魂审问秘密,实在太过了。就算他有此意,徐玄豹、晏九安和燕十六都肯定会出手阻挠的。 “要不,师兄陪你走一趟,去提了吕谌的残魂问问?” 青栗很是轻松地说道,仿佛做这样的事情是非常容易的。 “还是免了吧。” 苏文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死者为大,还是让吕宗师安息吧……” “我觉得吧……” 青栗想了想却说道:“我觉得,此时我们就算想去找吕谌的灵魂,恐怕也找不到了。” “呃?!” 苏文忽然皱起眉头,仔细品味着青栗这一番话的意思。 “安歇去吧,这几天给学生们组织了文会,你要是有兴趣就参加,指点一下他们诗词歌赋方面的技艺,要是没兴趣,就自行安排时间,不用担心什么,一切有我。” …… 画中世界,心湖。 盛宴过后,空荡荡的湖面里只剩一艘画舫。 画舫里,吕谌、姜媚人的尸体并排着。 夏圭和叶七娘神色之中带着悲戚之色,望着身前的尸体沉默不语。 “开始吧……” 叶七娘嗓音疲惫:“虽然不愿意打扰他们安歇……可此事处处透着诡异,似乎冲着我万韵楼来的,只好如此了。” 夏圭微微点头,深吸一口气,点燃身旁一盏小灯,灯芯冒着幽幽的绿光,将画舫内部照成一片惨绿之色,阴森抑郁。 “魂归来兮!” 夏圭伸手一招,手里便多了一件招魂幡,用力地摇动。 “吕谌!姜媚人!魂归来兮!” 夏圭以超凡之力,召唤两人的灵魂。 画舫里的小灯无风自动,摇摇晃晃,随时都可能熄灭。 可是…… 等小灯平静之后,夏圭与叶七娘却骇然对视一眼。 因为他们发现,吕谌和叶七娘的灵魂,已消失不见。 “怎么回事!他们的灵魂,怎么消散不见了?!” 叶七娘失声叫了起来:“夏圭,是不是你动了手脚!这可是你画里的世界,他们的灵魂,怎么可能会消失不见?!” 夏圭的手微微发抖,哪怕晋升序列六,能以“亚圣”强者自居的他,此时也心神震动。 叶七娘说得没错,这里是他的画中世界,两人的灵魂不可能会消失得了。 除非…… “有人动了手脚,可能在悄然湮灭了他们的灵魂……”夏圭寻思了一会,才冷静了下来:“但这种可能性很低,整个画中世界,都在我监视之下,若有人对他们灵魂下毒手,必然逃不过我的感知……” “那他们的灵魂怎么就不见了?” 叶七娘柳叶眉倒竖,像两把锋利的小刀。 “只有一种可能……有人用了一种可以无视我画中世界规则的禁忌物,悄然收走了他们的灵魂。” 夏圭这时已恢复了平静:“但是……只有靠近尸体的人……才有这样的可能!” “……” 听到这话,叶七娘脸上几次变色。 能够有机会接触两人尸体的人可不多。 而且最早接触吕谌和姜媚人尸体的人,也是夏圭、苏文等人。 之后虽有侍女奴仆搬运,可大部分都是夏圭画作中的人物,他们本质上就是夏圭自身,根本不可能会做出偷盗灵魂之事。 “是谁……” 叶七娘咬了咬薄唇,声音却是低了许多。 “还要调查下去吗?” 夏圭长叹一声。 “当然!” 叶七娘一咬牙,恨恨说道:“我万韵楼什么时候吃过这样的亏!那盗窃灵魂之人,必然是真正的幕后黑手,我就不信,吕谌这么一个与世无争的老头子,会为了晋升仪式搞出这样的事情,他要是有这等雄心壮志,当年早就把老娘给娶了!老娘背靠术家,晋升途径什么的,只要向上门求,总能拿到!哪用他走上这绝路!” “呵……” 夏圭冷笑一声:“术家……” 他明显不喜欢术家,只是涉及术家,他说话也不得不小心谨慎,能哂笑一声,便是极限了。 “有意见?”叶七娘憋着怒火。 “有……但不提。”夏圭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是序列六的画魂师,似乎也不用太畏惧术家,挺了挺胸膛:“想怎么查,该怎么做,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自然……是在你地盘上出了这档子事,你嫌疑也不小!”叶七娘恨恨说道:“有嫌疑的……我会将他们查个底朝天!老娘倒是要看看,为难我万韵楼,会是什么下场!” …… 雍州城南郊外,一处庄园之中。 一名浑身笼罩在黑色长袍里的人,手里拿着一个晶莹剔透的瓶子,瓶子里有两团微弱的光团明灭不定。 黑袍人拿起酒壶,在瓶子前轻轻倒了一些。 “我之前答应过你们……如果计划失败,会帮你们金蝉脱壳,换一个身份继续生活。” 瓶子里的光团闪烁着,似乎在回应着黑袍人的话。 “很好,你们的新躯壳,我早就准备好了……马上就可以为你们提供。” 黑袍人一声冷笑,伸手往前一拘拿,两团光芒便被他攥在手心。 “我这副身躯……如何?” 听到这话,两团光芒似乎意识到情况不妙,颤抖着想挣脱黑袍人的掌心。 然而这样的挣扎,却注定徒劳无功。 黑袍人猛然张嘴,将两团光芒塞进嘴里,囫囵吞了进去。 随着两团光华吞入腹中,他五官也一阵扭曲,似乎带着强烈的痛苦。 “嘶……吞噬超凡灵魂的感觉,真是不错啊!” 等镇压了体内的灵魂,黑袍人嘶哑声音响起,只是嘶哑声音之中,还带着粗犷、妩媚,苍老,平静的声息,仿佛这个声音,由无数人组合而成。 “你们既然无法晋升,就不要浪费,为我晋升之路上铺上一块坚实的砖石!” 黑袍人一脸惬意,拿起酒壶,咕噜咕噜地一顿豪饮,畅快说道:“给你们准备身躯,帮你们复活……万一你们暴露了身份怎么办?到时候天下再大,权势再高,我也得得死!我是要千秋万载,一统天下的天选之人,怎么能犯下这样的错误!” 只是他忽然觉得有些不大对劲:“奇怪,为何这两个灵魂,似乎有些残缺之感……应该是被‘黑箭’所伤造成的……” …… 旗亭画壁大会中的事迹,不可避免地传播开来。 苏文原来只在小圈子里有点名气,经昨夜之后,名气骤然暴涨,整个文坛都知道,有一个后起之秀赢得了旗亭画壁的头名。 大梁朝的各方报纸大肆报道之下,就连市井平民也知道了这么一回事,尤其知道苏文得胜,帮朝廷节约了一大笔开销,便将苏文视为英雄人物。原因很简单,朝廷财政一旦紧张,必然会开征新税,最终负担会落在所有人头上。 但苏文的名气,终究因为吕谌的陨落而逊色几分,许多文坛宿老在刊物责问万韵楼,为何会让贼人混到旗亭画壁这样的盛事中去,还被杀死一名文坛宗师,重创了两名。 为此万韵楼不得不灰溜溜地跑出来做足了检讨,确保类似的事情不会再发生。 许多人查出了苏文的居所,一大早就前来投帖拜见。 很多人在投上拜帖的同时,还附上了自己所撰写的诗词,想让苏文点评指正。 还有许多人在拜帖中表示,仰慕苏文已久,想投靠苏文门下,当一名学生。 当然这样的帖子,大部分都不可能出现在苏文手里,许管事在许家当了那么久接人待物的存在,很轻松就帮苏文挡去了许多麻烦。 这也让苏文对许管事刮目相看。别看许管事平时对着他都是一副谄媚的狗腿模样,处理事务的水平还是极高的。 但仔细一想,并不出奇。许半塘若没有点能耐,怎么能在许半城面前当那么久的红人,许家家大业大,等闲之辈怎么可能坐稳这么关键的位置? 第三百二十章 真快 有许半塘挡驾,苏文免去了许多应酬之苦,但有些人却是拒绝不得,如沐边,何可法之流。这些都是在青山书院有过一面之缘,觉得可以结交之辈,苏文自然不吝见面。 尤其是沐边,本来是想着在画舫中找到何可法之后,便带去跟苏文见面,可没想到晏九安竟然找到了苏文,将其带走。 沐边跟何可法便只能留在画舫中,与孙野侯、张?饮酒作乐,然后过了没多久,就发现苏文写出了掀起滔天文气的诗词。 自《桃花集》问世,两人对苏文的诗篇便多有关注,然而纸面看到的诗句带来的震撼,终究不如现场所见,尤其那滔天文气垂落的感觉,更是让他们收获不浅。 跟在场的许多宾客一般,两人都感慨,若他们进修文气能像苏文这般轻松那就好了。超凡途径几乎看不到瓶颈。 只是这样的感慨,孙野侯和张?只是一笑了之。 苏文一直在谋求晋升史家途径的序列二,但从苏文透露的信息看,似乎距离晋升还有很长的一段距离。 何可法与沐边前来叙旧,苏文三人跟两人喝过一顿酒,又帮他们在几本诗集上签上了大名之后,两人便满意而去,约定到了大梁朝再次聚首。何可法跟沐边都参加抡才大典,也得到了会试资格,算是孙野侯、张?的考试对手。 只是彼此之间并没有这种想法,反而觉得因为同年考生,关系反而拉得更近一些。 之后数日,青山会馆举行了三场文会,邀请了不少在雍州城有名的才子参加。 原本青栗以为请不到多少人,只是礼貌地发了帖子,但来会馆参加文会考生、文坛名家却多出了发帖数倍。受到邀请之人,不仅自己前往,还邀请了亲朋好友,一同赴会。 幸好青山会馆足够大,容纳得了这么多人。 第一次文会手忙脚乱之后,青栗也有了经验,发帖的数量变少,但准备的位置却不少,最终应付起来,总算游刃有余。 只是每次让考生们切磋完制艺技巧,文会差不多结束的时候,青栗都让苏文出来,讲半个时辰的作诗填词的技巧和心得。实际上,大部分来青山会馆参加文会的人,也是冲着苏文而来,苏文为了让考生们得到更好的锻炼,也不得不抽时间应付。 得益于在母巢对小龙虾乱弹琴的经验,苏文讲解诗文的时候颇有心得,听众听得如痴如醉,大觉苏文果然名不虚传,自己更是不虚此行,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不,胜读十年书。 文会热闹了几天,青山会馆又渐渐冷清了下来,许半塘也奔走打点完毕,苏文一行人启程奔赴大梁城! 在这期间,苏文每天还是能够看到《青山日报》,毕竟雍州城是大梁朝数得上名号的大城,青山报社在此是有设立分部的,每一日报纸勘定刊行内容之后,内容模板会通过文印传递到此地分部,可以就地刊印发行,与在武宁城一般便利。 但苏文还是发现,此地的《青山日报》与江南道的还是有些许不一样。雍州城的报社,会将江南道报刊上商人花钱刊登的广告撤下,换上雍州城周围的广告,部分江南道的广告也还保存着,而且还处于绝对显眼的位置,是因为这些商人给的钱太多,总部下了死命令,不能挪动位置,所以得以保留。 通过《青山日报》上的内容,苏文了解到荆楚和燕国已向归墟投送第一批物资,随行的还有一批将士、超凡者。 燕国更是下了血本,燕太孙燕十六亲自率领了一支禁卫,驰援一座与龙虾人反复拉锯的要塞。 “这个燕十六,倒是条汉子……” 看到新闻,苏文也忍不住夸赞燕十六的血性。 只是他心中倒是有几分奇怪,燕十六前几天还在雍州城,这时就回到了燕国,而且还领军赶往归墟,还真够神速的。 这也意味着,燕国在大梁有着秘密的快捷通道,燕十六此举,似乎暴露了什么,内厂肯定会注意到,并且加以管制。想到这里,苏文忽然才意识到,自己也是内厂的一员,便赶紧写了个条陈,通过文印发送给了南宫,提醒南宫要注意到燕十六快速转移能力,背后潜藏着对大梁朝的可能威胁。 南宫则给他回了“嚯!知道了。”这么一句简短句子。 弄得苏文有些别扭,不知南宫是在夸他还是觉得他多管闲事。 但很快,南宫又给他发了新信息:“到京碰头细说。” “嗯,知道了。”苏文这样回话。 从雍州城到大梁城,有着可以将人瞬间传达的传送阵法,但价格昂贵,除了达官贵人,普通人根本付不起这样的价钱。 苏文以为青栗会让考生们直接闪送到大梁城,但没想到的是,青栗最终还是决意车队上路。 书院不缺一笔超凡材料,但没必要浪费的钱,青栗可一点都舍不得乱花。 更不必说,雍州城到大梁城的直道宽阔平整,若车马不停,八个时辰就能从雍州抵达大梁城,十分便捷。 车队从雍州出发,却是用了三天时间,才到了大梁城。 原因无他,一路上都有权贵豪门派人在路边等待,看到青山书院的车队,便上来拦下,家族中的贵人盛情邀请书院赴宴。青栗和苏文也不好拒绝。他们固然不用看豪门贵族的脸色,可书院的考生,将来还是要跟这些人打交道的,不给他们一些薄面,将来为难书院的入仕学生,那可怎么办?总不能学钱浩然那般,跑到人家家里,把祖宗祠堂的牌匾给拆了吧? 几天走走停停,应酬不断。 苏文更是不胜其烦,每次赴宴,主人总想让他吟诗作词一首,好装裱起来,光耀门楣,但苏文终究还是知道拒绝,只答应为他们题字写匾,吟诗赋词这类高难度的东西,一概敬谢不敏。 主人家也不为难,只要有点文化的人都知道,吟诗作赋不容易,苏文已是宗师级别文坛巨擘,肯定有偶像包袱。若无牵引文气的把握,肯定不会轻易写诗砸自家招牌。 这些豪门贵族也就想求二得一,苏文愿意为他们写个榜书门联之类的,便已知足。 苏文书法造诣不错,写出的榜书、对联内容也还可以,宾主尽欢。 但看着车队后面跟着的马车越来越多,苏文不禁陷入了沉思。 他可没发现,写写对联题题字什么的,竟然这么挣钱。 这些豪门大家都不屑于送银子作为润笔费用,送的都是价值不菲的超凡材料,还有古董字画,一车一车地送。 最令苏文印象深刻的沐家,有就是沐边的家族,苏文只不过帮他家祠堂写了“止戈”二字,沐家家主便送了一车的超凡材料,还送了一把超凡佩剑,品秩虽然远不如苏文那把破烂的朴刀,但超凡物品终究是超凡物品,价值着实不低。 车队一路走走停停,抵达大梁城的时候,车队长了两倍。实际上,苏文沿途还将一些银钱捐赠出去,不然还能拉着几万两银子上路。至于那些不好变现的文玩字画,苏文还留在身边。这些东西也不好变卖,不然赠送礼物的主人脸面上可不好看,只能考虑运回武宁城安置。 这一路上最满意的要数张?。每天酒宴不断,一天三顿都是吃席,原本一身腱子肉的他,都险些变回那个小胖子,每天晚上不得不耗费时间锻炼战技,消耗肥膘。 大梁城里也有青山会馆,只是比起雍州城的会馆规模稍小一些,会馆同样是来自许半城的赞助,但这座会馆,青山书院终究是投入了一些银两加以改造,不全是许家的东西。 车队抵达大梁朝,距离抡才大典,也就只剩下了十天时间。 于是青栗也表示,所有参与会试的考生,一律不得出门,全部待在会馆里查缺补漏,做最后阶段的冲刺。 为了不干扰考生学习,会馆也闭门谢客,直到抡才大典过后才进行开放。 苏文对此自然没有意见,一路应酬,实际上他心里早已疲惫不堪。只是雍州城里的老牌权贵,比大梁城里的官员脸面大得多,他也不得不作陪。 当然,如果他有青栗的修为和钱浩然的身份的话,倒也无须如此。 然而青山书院最主要的力量都处于归墟,书院处于空虚状态,与人为善,是一种不得不为的策略。 青栗生性孤傲冷淡,可一路上却一点架子都没有,苏文便清楚自己不能率性作为。他甚至隐隐觉得,在看不见的地方,潜藏着对青山书院看不见的凶险。 不过他终究已在文坛有了点名气,无论谁想对付书院,总得考虑舆论影响。 但冒犯了青山书院,书院的报复,还得等钱浩然一行人从归墟回归之后才能完成。眼下的青栗,也只能支棱起书院的架子,不能让那些黑暗中的觊觎者打消铤而走险的念头。 “南宫拜访?” 谢客令才下达,许半塘便前来禀报苏文,内厂大档头南宫阁下,前来拜访。 “来得还真快!” 苏文嘶嘶吸着冷气。他前脚才迈进会馆,连自己房间都还没找到,南宫就找上门来,若说内厂没在青山会馆门口安插着眼线,打死他也是不相信的。 第三百二十一章 没疯吧 “唔……地方不错。” 南宫把两手别在身后,踱着步子,对青山会馆评头品足:“在武宁城的时候,总觉得青山书院很寒酸,没想到在寸土寸金的大梁城里,青山书院还有着这么一个好去处,钱浩然还真是深藏不露。” 苏文耸了耸肩膀。 他自然不会说,青山会馆是许半城送的。 只是关于青山书院寒酸这种说法……苏文是不敢苟同的。跟内厂原先的府衙比起来,书院可算是人间天堂。他第一次看到内厂府衙的时候,那感觉跟看到鬼屋差不多,南宫还好意思吐槽青山书院,谁给他那么大的脸? “大档头想见我,派个人传唤不就好了?” 苏文有些迷惑。 他相信与燕十六相关的信息,不至于会让南宫如此紧急见他,直接上门。 “有一件事情有点棘手,想听听你意见。” 南宫开门见山。 “呃?!” 苏文停下了脚步,惊疑地看着南宫。 “找个安静的地方。” 南宫也难得小心谨慎一把。 这让苏文心中惊疑更甚。 在他的认知里,南宫从来都是鲁莽冲动,容易上头的家伙。 此时却如此小心,只能说明,他要“听意见”的事,有些严重。 苏文在会馆里有一间属于自己的小院子,素雅清静,只有两名仆人伺候苏文的起居。 一回到苏文的小院,南宫则轻松布置下了一个阵法,径自走到院子的小亭台上。苏文招呼仆役,让他们上茶之后,便让他们远离小院。 “这日子真不赖!” 喝着许家特供给苏文的好茶,南宫惬意地咂嘴:“天可怜!我老柳已经很多年没喝过这么好的茶水了。” 苏文只是连连摇头,对南宫的话是标点符号都不信的。 南宫可是当今天子身边的大红人,又有着悠久家世,底蕴积累深厚,若许半城只有明面身份,不是计然家的巨头,还真比不过南宫这样的世代权贵。 “……嗐,真是家门不幸!”南宫想起了什么,感慨一声。 苏文这时总算忽然想起来,南宫是世代权贵不假,可他的好儿子……柳三刀可是奇葩。 柳三刀走了墨家途径,在为了晋升序列三,大散家财,把南宫的家产险些败得精光。 想到这里,苏文心里忽然想笑,便说道:“大档头喜欢的话,一会我寻许管事问问还有多少,给您包两斤。” “敢情好呐!” 南宫可不会跟苏文客气。但他随即摆手说道:“这只是小事……今天找你,不是为了打你秋风来的。” “姬符把吕谌之事跟我说了……狠狠地夸你脑子灵活,竟在他还迷惑的时候,就找到了破坏旗亭画壁的幕后黑手……” 苏文耐心听着南宫说话。 听着南宫的铺垫,他心里也被南宫勾起了胃口。 南宫可从来是直来直去的人,他都要铺垫一阵才能开口的事,究竟是什么? 终于,三分钟过后,南宫终于转到了正题,有些抑郁地说道:“抡才大典的考卷……外泄了。” “这个啊……哈?!” 苏文被南宫绕了一圈,整个人都有些昏昏欲睡,忽然听到南宫这么一句,整个人激灵了一下。 “什么?!” 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一切。 “此次会考的题目,被外泄了。” 南宫压低了声音,不满地看了苏文一眼。 好小子,刚才老夫夸了你那么久,敢情你一句话都没听进去是吧? 这一番话,他可是琢磨了一路才想好的开场白。毕竟求教一名属下,他终究有些抹不开脸。 “怎么回事?” 苏文声音也多了几分凝重。 抡才大典,算得上是大梁朝廷上下最重视的事情之一,作弊者所处以的惩罚,甚至比谋反还严重。苏文实在想不明白,为何会有人在这种事情上,铤而走险。 “说实话……我们也不知道考题是如何泄露的。” 南宫两手一摊,叹气说道:“早知道我就不回都城,这破事就不会落到我头上了,晦气,真是晦气!” 苏文又是一阵无语。 他自然清楚南宫这话是有所指。 如果不是因为押解于淳峰返京,此时南宫还在江南道逍遥快活呢。所以南宫觉得苏文起码要为他的遭遇负上一定的责任,苏文一到大梁城,便找上门来。 听南宫说辞,朝廷察觉到抡才大典试题泄露的时间是在十天之前,大梁府捣毁了一处私下印刷小报的作坊,发现了一批考卷。 大梁府一开始只以为这是作坊故意伪造考卷,并不以为意。 只是涉及了抡才大典,大梁府也得遵循规则,将此事汇报到了刑部。 刑部尚书一看此案的证据——考卷,当场就吓得口吐白沫,险些一口气就喘不上来。 原因无他,今年的主考官之一,便有刑部尚书,考卷里有几道考题,正出自他之手。 刑部尚书缓过劲后,第一时间便是赶紧把此事汇报了皇帝,皇帝震怒,下令彻查此事。 此案最大的线索,便是作坊坊主。 只是作坊主被反复拷问,甚至用上了禁忌物进行审问,也是交代不清楚考卷的来历。 被折磨得死去活来的作坊主表示,他从来没有印刷过这批考卷,这些卷子,仿佛凭空出现的一般,出现在了他家作坊里。禁忌物证实了作坊主并没有说谎。 经过内厂仔细侦查,厂卫也没找到考卷的刻板,也没发现坊主有通天的关系、能力,有途径渠道能够获得这样的消息。 所以想通过作坊主找到考卷泄露的线索便断了。 内厂判定这是栽赃。 随后内厂便对搜检作坊的大梁府官吏进行了审查。 审查一样动用了禁忌物,确保每一个被审查之人所说的都是真话。 只是审查结果依旧不理想,并没有找到与之相关的线索。 案子便陷入了僵局,至今没有往下进一步。 “既然提前发现了考题泄露,时间也不算少,朝廷可以从容出一份新的卷子,案子可以慢慢查的啊。” 苏文觉得南宫风风火火,有些不可思议。 “嗐!谁不是这么想的呢!” 南宫说到这里,便再次叹气:“昨天早上,大梁府又在一家黑作坊里找到了新出的卷子,刑部尚书昨天下午急得都中了风……” 南宫语气里还有几分叹息。 好死不死,两份卷子,刑部尚书都有份出题,发现才刚刚绞尽脑汁出的题目转眼外泄出去,这可是诛十族的大罪,换成谁的心脏都受不了! 南宫觉得,刑部尚书和几位出题的官员,还没吓死就算心脏强大了。 “这么嚣张?” 苏文也是愣住了。 “还不止。” 南宫端起了茶盏,咕噜一口,将里面的茶水连同茶叶一起倒入嘴里,胡乱咀嚼一通,吃喝干净之后说道:“周日新,嗯……也就是刑部尚书;他被御医救治成功之后,昨晚挣扎着起来,歪着嘴又出了两道题,连同几位考官一起把新考卷给做了出来,今天早上……咱们内厂在《大梁日报》的印刷厂里巡逻,发现了一大叠新考卷……哎……我过来寻你的时候,周日新还在被御医抢救呢,我也去他府里转了一圈,他家人都在准备后事了……” 说到这里,南宫也是唏嘘不已。 “……” 若不是南宫说得认真,苏文都觉得南宫是在跟他说笑话。 南宫自然不会在这种事情上跟他开玩笑,如果不是被逼急了,这么大的事情,南宫也不会主动跟苏文说。 毕竟苏文不过是江南道内厂的小档头,远远还没有资格得知这类绝密信息的层次。 南宫寻来,不过秉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来找苏文开拓一下思路,查缺补漏,寻找新的角度追查此案。 “有没有人向官方发送消息,表明态度,提出条件,索要好处?” 苏文认真想了想,便提出了问题。 南宫摇头:“刑部有老刑名提出过这种观点,但到目前为止,没有收到类似的消息。” 苏文点头,继续问道:“内厂查案的时候,有被怀疑之人吗?” 南宫先是点头,随即摇头说道:“从周日新到《大梁日报》印刷厂的人,都有嫌疑……但经过审查,我们都杜绝了这种可能。”说到这里,南宫继续说道:“实际上,能够做出这种事的,不可能是普通人,只能是超凡者。” 苏文再次点头。 看样子,内厂查案人员智商是在线的,该想到的,应该都已经想到了。但查遍了所有可能之后,他们依旧没有发现,才陷入了真正的绝境。 “可以定性为超凡事件……但找不出制造这案件的人是谁……” 苏文很快就将案件归纳起来。 既然是超凡案件……那也就意味着,不能用正常逻辑去进行推理。也就是说,其实内厂还没有将应该考虑的可能,全部罗纳进去。 当一切合理的可能都排除掉后,那么剩下的可能里,再不合理,也可能是正确的!想到这里,苏文灵机一动:“大档头……” 苏文认真思考了一阵,说道:“你想想,考卷会不会是自己跑掉的?” 闻言,南宫一怔,上下打量了苏文半天,才忍不住开口说道:“苏文,你没疯吧?” 第三百二十二章 内在逻辑 考卷为何会跑? 南宫活了几十岁,还是头一次听到如此荒谬的事情。 毕竟考卷又不长腿,怎么会自己跑掉——而且专门往印刷作坊跑? 但他很快就意识到苏文要表达的意思:“你是说,考卷被超凡气息所污染,所以才会出现了如此诡异的现象?” 苏文赶紧点头。他有些受不了南宫关爱智障般的眼神。 苏文并非无的放矢,他是有过类似的经验的,当初小说家大佬东郭喜陨落,他的超凡力量变成了《江南怪谈》,把他拉入了小说世界,机缘巧合之下,他甚至借助了东郭喜的力量,晋升了史家的序列一。 “这个也查过了。” 南宫苦笑一声:“内厂整天跟诡秘力量打交道,一开始就怀疑类似的可能,只是经过排查,并没发现超凡力量的干涉。” “……” 苏文心里许多想法,顿时被堵死。 “不可能啊……” 苏文沉默了好一会,开口说道:“肯定有什么因素被疏漏了。” “这不是废话吗!不然我找你干嘛?!” 南宫把眼睛一瞪。 “带我去现场看看!” “还有你们提审过的人,他们的口供档案,也给我来一份!” 苏文觉得,就凭南宫一番说辞,他很难有思路。之前被南宫否定的想法,或许在现场和口供档案里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很好!” 南宫对苏文对此案有这么大的积极性也大感欣慰:“回头我就给你涨俸禄,要是能把案子妥善办下来,你就是首功!” “呵呵……” 苏文只是冷淡一笑。随着《青山日报》的销量增长,富商们也渐渐习惯了在报刊上刊登广告的行为,几十两一个月的薪水,他如今有些看不上了。 只是考虑到青山书院跟朝廷的紧张关系,苏文想通过做一些事情,向朝廷表达一些书院的善意。 这并不意味着他代表书院向朝廷低头,而是表明书院对朝廷有用的态度。 钱浩然连这样的态度都不屑给姬长歌,骨气硬朗得很。 但这样做的弊端也很明显。 没有朝廷的支持,钱浩然无法通过官方力量支持晋升序列六,最终只能另辟蹊径,甚至试图推翻程子的体系谋求晋升,风险极大。 如今钱浩然将晋升契机放在了归墟,这才避免了一场儒家内部门派的内讧。 当时苏文不知这个过程有多危险,然而晋升史家超凡,有了更广阔视角之后,复盘此事的时候,他依旧为当时钱浩然的决定暗暗捏一把汗。 不仅仅钱浩然成功的可能性极低,哪怕成功了,也不见得是一件好事。 被颠覆了系统的儒家序列,不仅会导致程子遭到重创,遵循程子这一套体系的儒门超凡,都一样会被重创,超过一半的超凡者无法从重创中走出,儒家势力会陷入漫长的衰弱期。 钱浩然必然会被儒门当成罪人。 哪怕之后的儒门能够以更强的姿态崛起,也不会有人感激钱浩然。 跟朝廷关系紧张,第二个弊端便是,青山书院的学生,不仅仅在抡才大典上遭到打压,哪怕会试取得好名次,也很难得到好的官职,几乎谈不上有前程可言。 苏文自然不愿意青山书院的学子继续这种命运,如果能帮朝廷解决这件案子,说不定是一个可以跟朝廷缓和的契机。 …… 发现考卷的三个地方,都位于大梁城的外城城东区,印刷行业十分发达。 黑工坊印刷一些落魄文人撰写的艳情话本,灵异故事,在市民中颇受欢迎,屡禁不止。甚至部分小报还涉及邪教,以及抨击朝政,抹黑重臣、颠覆皇权的耸人听闻言论,因而朝廷对这些小报的查抄可从没停止过。 只是小报成本低,利润高,很多黑工坊还是愿意铤而走险。 大梁府每月都能查抄出几家这样的反动刊物,只是手段用尽,效果依旧微乎其微。 而这一次突击搜查,查出了大梁府知府叶蒙德做梦都不敢想的大案。只是始终找不到犯案之人,如不是这案子已经通了天,皇帝陛下早已知晓,他都想屈打成招,将查抄的黑工坊坊主当成首犯,草草结案算了。 案情毫无进展,叶蒙德整日长吁短叹,感觉自己的仕途已经走到了尽头,弄不好连荣退的可能都没有,抄家流放,才是最终下场。 见内厂大档头过来领走档案,叶蒙德喜出望外,恨不得把此案彻底移交内厂,把责任撇得一干二净。 南宫带着苏文到大梁府领走了相关口供档案之后,带着苏文便直奔案发现场。 三座印刷作坊现场都被严格封锁,内厂厂卫极力维系着案发时的原样。 苏文按照考卷被发现的时间,先检查了最初案发的两个作坊。 第一个黑作坊十分简陋,就是一间两进的屋子,院子不算大,搭着窝棚,大部分印刷工具,就这样堆在院子里。 坊主明面上是承接一些雕版印书业务的,专接一些附庸风雅之人的文稿,帮忙雕版刊印成书,也接印刷小广告的业务,但私底下却是大梁城主要黑报的发行者,刊印发行的《风月柔情》。一月三期,每期刊印超过两万份,每份售银两分,销量惊人,刨除成本,每月获利将近一万五千两,根据坊主供认,除去每月上下打点的开销,纯利润也有八千两左右,比苏文每月在《青山日报》中挣得还多。 黑工坊中,苏文看着纸质粗劣,印刷模糊,甚至还散发着墨臭味的《风月柔情》,苏文不禁陷入了沉思:这样的粗制滥造的玩意,卖二分银子一份也有人买? 看样子,大梁城市民的素质水平有待提高啊。 转了一圈,苏文一无所获。到了第二座工坊,也一样没有发现异样的地方。 这也很正常,如果有异样,大梁府的名捕、刑部的老刑名,内厂的厂卫必然会发现。 苏文没有逗留多久,便直奔《大梁日报》的工坊。 《大梁日报》可是朝廷主办的报刊,隶属户部。前身是十日一刊的邸报。 随着《青山日报》的发行模式出现,户部也不得不跟进,从书院重金购入了印刷设备,筹办了《青山日报》,是正式官媒。 不过《青山日报》上的内容依旧延续之前的官方文章,十分沉闷,订阅量不多,但户部也不在乎,毕竟青山日报主要面向的读者,是朝廷官吏和关注朝廷政策动向的部分人员。 让苏文失望的是,在朝廷的工坊里,他还是没有任何发现。 他只能将注意力放到了数百份供词上。 三家工坊,一共抓了七百一十三人。 其中抓得最多的,竟是《大梁日报》的人,让苏文有些啼笑皆非的感觉。 可得知道,大梁日报是朝廷财产,看门的大爷都有朝廷编制,拿的是朝廷俸禄。 但也足以看出朝廷彻查此案的决心。 只是七百多份供词里,没有一份能提供价值。 两个黑工坊上下,没人知道考卷的存在,若不是被搜检,可能抡才大典结束之后,他们都未必知道有这么一样东西存在他们的工坊之中。 只有《大梁日报》工坊的考卷,被一名工人发现。 工人在搬运印刷纸的时候,发现存放纸张的库房里多了一些有字迹的纸张,但他也并不重视,而是捡起来放到一边——不重视的原因也很简单,这个工人并不识字。 随后工人将此事汇报上去,然后被委派到工坊的内厂厂卫听到。 厂卫正处于风声鹤唳的状态,听到库房出现了不该出现的东西,赶紧去看了一眼。 然后便发现,最先的考卷,已经流出外面。 “真是诡异……” 苏文翻看完所有口供和档案,已经是深夜时分。 七百多份口供没有带来任何有用的线索。 但苏文觉得,毫无线索本身……也是线索。 这意味着,基本杜绝了是普通人所为的可能。 是超凡者犯案,还是考卷触动了某种不为所知的禁忌力量,以至于随机出现考卷,是苏文主要思考的目标。 经过南宫的申请,三份从工坊发现的考卷样本,也送到了苏文的手里。 三份考卷的纸张很普通,都是来自发现考卷的工坊,并无特殊之处。 为了有参照物,南宫还拿到了三份考卷的原定样稿,供给苏文对照。 拿到考卷之后,苏文也才发现,抡才大典的考卷,原来可以这么精彩。 涉及的问题,囊括了多个学派,若只精专某个学派的考生,基本是要歇菜了。 不过后面还有策论、专业学派的考题,这才是加分题。 但是……这些本是绝密的考卷内容,被泄露得很彻底。 苏文还是注意到了三份考卷的区别。 第一份在黑工坊发现的考卷,只有十三份。 第二次被发现的,则是一百三十份。 今早发现的,已经变成了一千三百份。 考卷被发现的时间不但更快,而考卷数量,也在以十倍的数量递增着。 可以说,新的考卷若是外泄,很可能数量变成一万三千份,遵循着倍数增长逻辑。 第三百二十三章 怀疑对象 为何最初发现是十三份,然后每一次重新出现时增加十倍,苏文是带有疑惑的。 在全新的印刷技术之下,只要排版妥当,印刷一千几百份考卷,用不了多长时间,哪怕以万为单位,也一样如此。 但苏文清楚,这些凭空出现的考卷,不大可能是人为印刷出来的。 只是从时间看,凭空出现的考卷,似乎也不受时间的约束。 一千三百份考卷,在考官把考题重新设计完后,仅仅用了两三个时辰,便出现在距离考卷保存的地方数十里之外。 除了有诡秘力量干涉之外,没有其他解释的可能。 苏文很是不解,为何他能想到是超凡力量导致了考题外泄,南宫这些人就没想到呢?他合上厚厚的卷宗,不解地问南宫。 “因为完全不可能。” 南宫郁闷一句:“那是因为你并不清楚,考卷的存放环境是什么样子。” 听到这话,苏文有些震惊了。 都什么时候了,南宫竟然还敢迷信考题的保护环境?如果不是某个地方出了问题,这些考题根本不会外泄好吧! 而且苏文也发现,就目前来说,考题外泄的范围并不广,并不为大众所知。 苏文相信,这是超凡力量还处于摸索阶段。 它对影响力的理解,目前只存在于数量之上。 以为制造出的考题份数越多,越能将其散播开来。 正因为如此,苏文有理由相信,制造了这一件超凡事件的,是一件刚刚成型的禁忌物。 想到这里,苏文感觉自己的思路更加清晰了。 他想了想说道:“大档头,如果您真的想找到考题外泄的真正原因,就不应该抱有这种轻慢的心思,将一切可能都思考进来,每一项可能都进行排查,不然我相信,外泄的考题只会越来越多,最后会一发不可收拾。” 一件可以任意制造考卷的禁忌物,一旦摸清楚了如何造成更大影响力的运作方式,它会怎么做? 现在是偷偷摸摸将考卷放在黑工坊里,万一它搞清楚状况,将其在街头派发,会造成怎么样的影响? 不等南宫说话,苏文便认真说道:“基于现有的材料,我们不妨大胆推测,做一个假设:考题外泄的根本原因,跟人无关,或者说跟考官,保管试题的人员无关,是某件不为人控制的,刚刚变化成禁忌物的超凡物品所为。” “禁忌物?” 听到苏文这话,南宫便冷静下来,示意苏文继续往下说。 保存考题的环境里,就有几件守护考题的禁忌物。也正因如此,南宫才认为,不可能存在考题被超凡力量所干涉,最终外泄的可能。 但是……如果考题外泄,本身就跟这些保护考题的禁忌物相关呢? “在禁忌物这个基础上,我们可以进一步进行推理,这一件禁忌物为何要这样做,根本原因,可以追溯到禁忌物最先持有者,或者说,析出禁忌物的超凡者身上去。” 苏文对禁忌物已经有了足够的了解。 禁忌物的特性,收容条件以及禁忌条件,很大程度跟析出禁忌物的人物生平事迹,性格、能力有着很大的关系。 禁忌物偷盗考题外泄,很可能反映了析出禁忌物之人,生平痛恨抡才大典,想毁掉这样的国考。所以死后的析出的禁忌物,也继承了他的执念,并且贯彻了遗志,搞出了这么一件大事。 “这话虽然有些荒诞……可,可还真有几分道理。” 听完苏文一番推理,南宫摸着钢针一般坚硬的短须,若有所思:“这么一来……还真是一个很好的切入口。” 苏文提供的思路,实际上已经可以将查案的范围圈定在一个很小的范围。 南宫只需回内厂翻阅档案,查看最近一段时间以来收容的禁忌物就能知道个大概。 尤其被皇宫调走,拿去分配给抡才大典使用的禁忌物,更是重点追查的目标。 除了从库存的禁忌物里寻找线索,还有一个可能也不能轻易放过。最近一段时间,是否有符合条件的超凡者去世,他们析出了灵性还是禁忌物,也应该详查,若是析出了禁忌物,禁忌物的能力、去向也必须重点排查。 “走!我们去灵库!” 南宫想透彻之后,一手拎起苏文,让人备马,赶往内厂。 “……马车,我要马车!我得在车里吃点东西!” 从南宫找到他到看完口供卷宗,六七个时辰已经过去,整个过程里,苏文也就喝了几口水。身为超凡者,苏文可以几天不用吃喝,但处理这么多卷宗档案,他耗费的心神是巨大的。 “行!” 从青山会馆到内厂总部,快马加鞭,也得半个时辰,这还是三更半夜,道路无人的时候的速度。 苏文在车上短暂地吃喝,还奢侈地闭目养神了一小会,睁开眼睛的时候,已到了内厂。 “……怎么这么破烂?!” 看着破烂的内厂衙门,苏文一时无语。 他可没想到,大梁城里的内厂总衙,看起来比江南道的旧衙门还要破旧,门口的挂着的灯笼都是破的!偌大的衙门,门板也少了一块,看起来跟年久失修的破庙差不多。 “……这哪里叫破烂,这叫简朴!” 南宫纠正苏文:“官不修衙,这是惯例,尤其我们内厂这种没油水的冷清衙门,也没必要把门面搞得那么光鲜亮丽。” “信你个鬼!” 苏文很是愤然。 他可不是初来乍到的毛头小子了。内厂的收入,他是清楚的。 户部每年的拨款,是内厂的基本进项。如果只看户部拨款,内厂的确是个清水衙门,苏文想一个月领几十两银子的薪水,那得发梦去。 但内厂同样还有少府的拨款,少府是管理皇族财产的部门,拨给内厂的款项,是户部的六倍,此外还不包括维护各地灵库、灵狱的专款,所以内厂的资金,比起朝廷任何部门都要宽裕。但其他部门也大可不必羡慕。因为内厂每一年用在抚恤牺牲的厂卫开销占比极大。 而内厂第三笔收入才是真正的大头。 内厂拥有一定的超凡材料、物品的交易份额,每一年通过买卖超凡材料和物品,获利巨大,这些收入,部分被内厂用来囤积更多的超凡材料,调配成秘药,以更高价格售卖出去,部分则变成了内厂厂卫丰厚的福利,财米油盐,乃至公家房屋、儿女上学,就业安排等等,应有尽有。 除去各种开销,每年至少还有上百万银子盈余的内厂总衙,竟然破烂成这个鬼样,苏文除了吐槽之外,也没有别的好说的。 “哼哼……那是你不识货。” 南宫也懒得解释,只是郁闷一句:“这座衙门,可不是花点银子就能翻新的……咱们每年剩的那点银子,弄不好连给墙壁刷个粉都不够……” 这种喊穷的话,苏文直接无视。 进入内厂之后,苏文才发现,各地内厂的设计,都跟总衙的设计大同小异,只是总衙更大一些。 南宫带着苏文,直奔设在内厂地下的灵库。 让苏文感觉欣慰一点的是,内厂的灵狱没有安置在内厂里面。 “……还好,也就是江南道的内厂才那么傻,将灵狱和灵库放在同样的地方……”苏文低声吐槽。 只是南宫翻了个白眼,说道:“内厂的设计都是一样的,方便灵库的禁忌物顺道镇压灵狱的犯人,只不过总衙的灵库需要存放的东西太多,占了灵狱的地盘,最终才将灵狱挪到了别处去,不然……” “……” 苏文沉默了好一会,才说道:“设计者有没有考虑过……灵狱的犯人越狱,甚至是从灵狱内部打开了镇守之门,将灵库里的物品劫掠一空,扬长而去吗?” “噗嗤……” 听到这话,南宫又笑了:“能被我们抓到灵狱里的犯人,怎么可能还有能力逃得了?更别说破开监狱大门,劫掠了灵库了。” 苏文连连摇头,心里暗道:“谢灵蕴不就干成了这事?” 当然,谢灵蕴的行为跟他说的还是有一定区别。 谢灵蕴是从外部打开了灵狱大门,最终在里面制造了混乱,将江南道内厂毁于一旦。 吃一堑长一智,经过谢灵蕴之事后,内厂也确定了一点,不具备内厂身份的人员,除了当朝皇帝陛下,谁也不能进入内厂灵库和灵狱,当朝宰辅也不行,若要强闯,格杀勿论。 灵库里的档案,很快就调拨出来,最近半年朝廷调用的禁忌物被记录清楚,但最近一段时间,并没有借调过任何禁忌物供给抡才大典使用。 苏文很快把注意力放在了最近一段时间,死去的超凡者名单上。 内厂对大梁城里的超凡者监控之严格,可比天下各道严格太多,陨落的超凡者,内厂甚至会上门收容,将亡者析出的灵性或禁忌物带走。 当然,内厂也会相对应地作出补偿,若确定析出的灵性或禁忌物无害,内厂也不会强行将其带走。毕竟能够成为超凡者之人,大部分都有一定的家族背景,不是内厂能够随意拿捏的对象。 第三百二十四章 白纸 厚厚的几本档案目录,摊在苏文面前,旁边还堆着小山一般的卷宗。 这都是过去三年时间里因为各种原因陨灭的超凡者的相关资料。 这些超凡者并非全在大梁城中死亡,而是来自各地。 只是他们析出的禁忌物或灵性被内厂总衙所接收,所以相关档案自然也被各地内厂移交过来。 不过苏文还是发现,内厂的档案管理的确做得不错,各地移交过来的档案,都注明是原本或者是抄本,当地也是有资料存档的,哪怕总部或地方有资料缺失,还能找副本补充完成。 “这是去年的京畿道登记在册的陨灭档案,一共九十六人,绝大部分都是序列二、一的超凡者,没什么价值……” 南宫看着苏文手里的档案目录,随口便说出了里面的数据。每一年新晋超凡和陨落超凡,是内厂重点追踪的事情,南宫自然不会马虎。 低序列的超凡者,陨落之后根本无法析出禁忌物,超凡物品的可能性也极低,只能回收部分灵性,而且大部分灵性还十分驳杂,处理过后,能够用来制造秘药材料的可不多。 “你可以先看这本……” 南宫从档案堆里翻出几本薄薄的册子说道:“这都是序列三以上的,甚至还有一位序列五,说不定还能找点端倪。” 苏文摇头:“都要看的……” 一本七八斤重的目录,苏文很快就翻完。 因为目录里记载的超凡者,都没能析出超凡物品,甚至只有半数之人成功析出了灵性,灵性也被内厂收走,如今已经成为秘药,可能都已被人服用了。 “搬走这些档案……” 南宫将苏文翻完的档案撤走,腾挪出空间。 实际上,还有堆积成山的档案还在库房之中,苏文看完一批,还得换一批。 南宫甚至调动了一支厂卫在帮苏文减少工作量,将一些没有析出灵性的超凡者的档案直接剔除,在目录上做好标注,帮苏文节约时间。 “果然……序列越高,能析出超凡物品的可能性就越大……” 开始翻阅系列三以上的超凡者资料的时候,苏文几乎在每个超凡者的档案里都能看到有灵性的析出,超过一半的超凡者还析出了超凡物品,少数几个,是有禁忌物析出的。 所以这些超凡者的档案也格外厚实。 “这个……析出了一块黑玉,靠近三丈之人,情绪都会忽然低落,嚎啕大哭?”苏文看着资料,忍不住吐槽,析出黑玉的超凡者,生平究竟经历了什么事,为何析出的禁忌物这么奇葩? 但很快他就发现,还有更奇葩的,还有人析出了超凡物品,一个酒杯。这酒杯每天要给它倒一杯酒,一旦不给它酒喝,就会随机消失。而这个酒杯的用处是防毒。只要携带这个酒杯,只要有人投毒,酒杯就会第一时间给主人预警。不用看资料,苏文就能确定,析出酒杯的超凡者,生前肯定是个酒鬼,而且地位不低。 “咦?” 苏文的目光骤停,停在了一份档案上。 “崔文本……儒家儒士,析出禁忌物……白纸一张?!” 考卷,是印刷在白纸之上的。而崔文本所析出的白纸,大小刚好也是一张考卷大小。 这件禁忌物用处颇为神奇,持有人能够随意将一定范围内的文字内容显现在白纸之上,每天可以使用一次。 看到禁忌物“白纸”的能力之后,苏文便把注意力放在了析出禁忌物的崔文本身上。 崔文本是五姓七家的崔氏支脉,家族颇有能耐,但与本家关系甚是疏远。一百多岁的高龄,去年年末时才溘然长逝,享年一百六十七岁。身为序列四的儒士,这个寿命算不上短,但也不算很长。毕竟儒士保养得当,活个两百岁是不成问题的。 从档案中苏文发现,崔文本与崔家嫡系关系的原因,牵涉了一百多年前的一桩公案。 当年抡才大典的弊案,就发生在他参与科考的那一年。 那时的崔文本才十五岁,少年风发,凭借自身实力,在乡试中以剑南道第三名的优异成绩,进入会试。 会试又高中第七名,殿试第六名,可谓是少年得意。 然而这一次抡才弊案被揭发,五姓七家被百家书院镇压,崔文本也因为出自七家之一,虽然与科考作没有任何关系,但他的身份,已注定不会有人相信他的话。 在牢狱中经历了一番灾难之后,最终主审官发现,竟然真有个世家子弟凭借真材实料考上了进士。 可并没有什么用。 这一届考生的仕途,基本已经毁了。 崔文本被剥夺了功名,但孝愍帝念其无辜,还是给予他豁免,准许他继续参加抡才大典。 但经历了此事之后,崔文本对仕途再无兴趣,除了游山玩水,吟诗作画之外,就没干过别的事情,活了一百多岁,最终去世的时候,一身超凡力量,析出了一张白纸,也算是给世人开了一个黑色幽默般的玩笑。 “这张白纸……被内厂拿到了?” 苏文翻看了记录,崔文本析出禁忌物的“白纸”很快就被内厂收走。 “没错。” 南宫看了一眼苏文手中的卷宗,点头说道:“此事我颇有印象,崔文本后裔良莠不齐,他的儿子、孙子一辈都没能出个像样的超凡者,只有玄孙一辈有几个好苗子,但崔文本与超凡世界脱节,加上家族多年没有高序列超凡出现,搜寻秘药、材料已经非常困难,他的孙子为了给玄孙换一份杂家序列三的秘药,就把‘白纸’给了我们。” 苏文点了点头。 这是内厂的正常操作。 “现在还在内厂吗?” “自然。” 南宫给了苏文确定的回答,随后不解问道:“怎么,你怀疑是这东西在搞事情?” 他是不信的。 且不说“白纸”被封印在内厂灵库之中,根本不可能泄露,更重要一点是,觉得这件禁忌物也没有这么强大的能力,可以盗窃得了考卷。 “拿出来看看……不眼见为实,我总有点不放心。” 苏文这话已经说得很明显,他就是觉得,考卷泄露之事,跟“白纸”有着神秘关联,哪怕不是“白纸”,起码也是能力跟白纸差不多的东西在作祟。通过了解“白纸”的特殊性,也能有举一反三的效果。 “好!”南宫当即招手,示意厂卫将封印“白纸”的器物拿出。 “白纸”被封印在一个金属盒中。虽然划分到了禁忌物的行列,可白纸并没有资格被官方编排序号,只有内厂内部有简单的排号。金属盒上刻着“丁-一零五”的字样。 看着简单的编号,苏文便知道“白纸”在内厂并不受重视,不然也不至于被排到丁字辈,但从数字看,苏文也不得不感慨,内厂收藏的禁忌物的数量还真不少。 “可有忌讳?” 苏文看着金属盒,却没有马上打开。 “没有。” 南宫指着盒子表面说道:“如果有忌讳,会在醒目的地方刻上的。” “真不错。” 苏文终于放下心来,按照南宫提供的办法,打开了金属盒。 沉重的盒子里,一张宣纸安静躺在里面,如果不是有严肃的记录,还被内厂如此郑重地保存起来,苏文很难相信墨者会是一件禁忌物。 “没有丢失……” 怔了怔之后,苏文又有些失望。 这意味着,他之前的一些猜测并不正确。 或许的确有一件类似“白纸”的禁忌物在作祟,但并不是“白纸”。 “但的确有这样的禁忌物……我们只需排查与‘白纸’相近能力的禁忌物,就能找到对应线索了……” 苏文如此安慰自己。 南宫见苏文盯着盒子里的白纸陷入沉思,等了好一会,没等到苏文开口说话,便忍不住问道:“接下来呢,我们该怎么办?” “……首先……啊哈?” 苏文正要说话,却忽然皱起了眉头:“……我去!这是怎么回事?” 他分明看得清楚,盒子里的白纸,竟然从右侧边角开始消失。 开始的时候,苏文还觉得是自己眼花,可定睛一看,白纸已消失了一个大角! “卧槽!” 南宫也被眼前所发生的一幕所惊呆了。 “合上!”南宫当机立断。 金属盒便是收容白纸的工具,是内厂的能工巧匠根据白纸的特点制定的,在金属盒里,它的禁忌力量便无法外溢出去。 “啪嗒”一声,苏文合拢金属盒。 “我有一种预感……” 合上金属盒之后,苏文并没感觉安心,而是心有余悸地对南宫说道:“盒子未必能关得住它!” “哼哼……” 南宫在心里嘟囔一句:“乌鸦嘴”,随后小心地打开了盒子一角,小心地往里瞅了一眼。 “嘿……你说错了。” 南宫如释重负地一笑,可片刻之后,他大叫起来:“怎么回事?” 他猛然掀开盒子,苏文也看到,白纸上面竟然开始出现一行黑色的字迹。 “考题!” 苏文一看,便知是新的考题。 “我去!”而苏文更是注意到,周围的卷宗、档案也受到了影响,字迹发生变化,变成了考卷的问题。 第三百二十五章 崔大郎 “见鬼了!” 看到这一幕,南宫脸都绿了。 他可没想到,被封印在金属盒里的白纸,竟然会出现新的试题。 “破案了!” 苏文心里如释重负。 既然是考卷是眼前这件禁忌物所窃取的,与人无关,那只需找到合适的办法,重新封印了这张白纸,那么这件事情也就可以宣告结束了。 然而事情并没有苏文所想那般简单,当白纸上被考题所占满之后,“哗啦”一声作响,消失在他和南宫的面前。 “我去!禁忌物呢!这么大的一张白纸,怎么一下子就全没踪影了?!” 南宫看到这一幕,发出了一声怪叫。 “……” 苏文表情也一阵呆滞。 他可没想到,在守卫森严,被禁忌物封印之下的灵库里,竟然有禁忌物玩起了失踪! 南宫很快就冷静下来,在他看来,白纸只是在眼前消失,可依旧在灵库之中,只需动用一些寻宝类的禁忌物,就能将其找到。 “不……它消失了,已经不在灵库!” 苏文摇了摇头。 在白纸展现面前的时候,地支便在它身上染上了一缕气息。 这缕气息随着白纸的消失出现在灵库之外,然后很快抹去了地支留下的印记,消失无踪。 “……是哪个脑残玩意把它定位这么低?!” 南宫几乎是咆哮着说出自己的不满。 这件禁忌物,哪怕放到甲等仓库里都理所当然,可竟放在了丁字库,到现在才惹出乱子,也不知是内厂的幸运,还是不幸。当然,在南宫看来,妥妥的不幸,在抡才大典之前发生了这么一件事,他该如何向皇帝陛下交代? “有一件事得马上确认……” 苏文努力记住地支标记的气息最后消失的区域,赶紧说道:“首先,先确认……就在刚刚,是不是抡才大典的考官正在出题。” 苏文拿起旁边一本档案,发现档案的内容已全部被篡改成了考题,而且并不是他之前所见过的三份考题任何一份。 苏文倒是发现了一个有趣现象,三份考题,不,如今已经是四份考题,难度依次递增,第一份考题,苏文觉得若他做题,前三名应该没问题。到了第二第三份,他觉得自己能考到前十都玄乎。 “这一份……我大概率得落榜!” 看着手里的考题,苏文有些啼笑皆非。 这一届考生,危。 尤其是这一份考题也已算是外泄,肯定是不能再用了,考官们只会继续绞尽脑汁往死里卷,最后出的题目,可能外泄也无妨,毕竟考生谁都答不了。 南宫招来厂卫,吩咐了几句,厂卫便匆忙离去。 “大档头,还有一件事得确认……” 苏文寻思片刻,继续说道:“你确定,崔文本只析出了一张‘白纸’?” “这……” 见苏文严肃问出这么一句话,南宫顿时蹙紧眉头:“怎么,你难道还怀疑,有第二份白纸存在?” 苏文微微点头。 “‘白纸’是禁忌物不假。”苏文说出了自己的分析:“档案记录,崔文本是一位儒士,一位活了差不多两百岁的儒士。” “所以?” 南宫不明白苏文这话的意思。 “他的超凡之力,不应该只析出这么一点东西。” 苏文说出了判断:“当然,如果‘白纸’还有更多隐藏的力量,当我这话没说。” “……说说你的判断依据。” 南宫盯着苏文说道:“你既然怀疑还有第二,甚至更多的‘白纸’存在,应该先告诉我理由,让我判断。” “您看周围……‘白纸’将我们周围的档案全部变成了考卷……这是它力量覆盖范围之下导致的。” 南宫深深点头:“我明白了。” 在此之前,“白纸”是金属盒的封印之下。 如果白纸真的摆脱了封印,有盗窃考卷的能力,那么最先出现考卷的应该的是内厂灵库,而不会是其他的什么地方。 实际情况跟推断不一样,则意味着,“白纸”的确拥有搞事情的能力,但在搞事情的,却不是被内厂封印的“白纸”,崔文本很可能不止析出一张“白纸”,外面还有“白纸”,或者同样属性的东西存在。 抓住了这条线索,不用苏文多说什么,南宫已清楚自己应该做什么。 内厂厂卫很快就运转起来,部分人赶往崔文本家中,寻找崔文本的后裔子孙,询问是否家族中还留有老人家析出的超凡物品,不一定是白纸,只要带有超凡气息的,都可能是正在作祟的禁忌物。 内厂也开始将工坊、报馆里的人员与崔家是否存在关联做了追溯。按照苏文的猜想,如果崔文本析出的禁忌物,哪怕不在崔家后裔手里,也应该与崔家有一定的关系,才可能得到老人家的禁忌物。 很快,第一条线索传来。 根据内厂从礼部得到的消息,就在苏文和南宫在检查“白纸”的时候,礼部受皇命负责出新考题。 礼部衙门距离内厂总衙不远,就隔着两条街,普通人步行也就是两刻钟能走到的事。 确定了礼部已出题完毕,南宫便让厂卫带着“白纸”显现的题目去给礼部尚书,让其辨认所出之题目是否这些。 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厂卫便给南宫的文印发了一条消息:礼部尚书打开卷宗之后不久,便浑身哆嗦,口吐白沫,发了羊癫风。 幸运的是,因为最近负责给抡才大典的考官大都会因为压力过大出现种种疾病,少府可是调集了御医守在不远处,礼部尚书被救治得时,很快就缓过来,只是醒来之后,嗷嗷叫着跑进了皇宫,不知干嘛去了。 “没错了……” 得到这个消息,苏文长嘘一口气。 “白纸”的确盗走了抡才大典的考卷。 外面还存在类似白纸的禁忌物,同样在干这事情。 “白纸”的消失,应该跟那一件禁忌物存在某种关联。而且苏文还进一步推断,那一件禁忌物也是“白纸”的可能性很大。 “甚至可以判断……‘白纸’带着崔文本老人家的怨念。” 苏文最终苦笑着对南宫说道。 档案记载,当年科举舞弊一案,崔文本无辜受到了牵连,从此心灰意冷。 的此后一百多年里,崔文本都是深居简出,亲朋好友也没几个,说他对大梁朝,对抡才大典没有怨念那是不可能的。 那么他析出的禁忌物,有着一种捣乱抡才大典的能力属性,那也不足为奇了。 “啧啧……这得多大的怨念,析出来的禁忌物才会专门跟抡才大典的考题过不去?” 南宫也忍不住叹息。 苏文点头称是,随即重新开始翻看档案。 实际上,苏文记住了所有人的口供,但对这些人的身份了解并不多。因为大部分人只是有名字,注明了是哪个工坊的员工、成员,至于这些人原来的身份,记录不多。 苏文记得清楚,三家被查封的人员,的确都有姓崔的。 苏文重点翻查的也正是这几个人员的资料。口供提供的信息少得可怜,南宫一拍大腿,马上就说道:“这还不简单,把这几人重新提审!” …… “怎么回事?” 就在南宫提审“疑犯”的时候,外城城东,一处棚区的破房子里,一个面有菜色的男子,摇摇晃晃地从里面走出,手里拿着一张白纸:“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考题又变了……如何是好,这该如何是好……” 但很快,他就意识到情况不对劲:“怎么多了一张‘白纸’!老祖宗显灵啦?难道这才是真正的考题,之前的几份是假的?” 房屋周围,堆放着不少破烂,都是破布、渔网和竹木一类造纸的材料。 拿着考卷,他奋笔疾书,将考题抄录下来,一边抄写,一边低声喊苦:“为何这考题……这么难?” 他额头冒出了冷汗:“这第一道题,是《春秋》和《诗》,《墨经》《道德》搭截了进去……我的天,我可没读过墨家的书……现在翻经参悟还来得及吗……第二题,天呐……这,这是术家的割圆术……这是术家的不传之秘,我怎么解……还有这个……史家……” 男子原本就带着菜色的脸,变得更加苍白,身体摇摇欲坠。 “苦也……苦也……” 他哭丧着脸:“果然……我这水平,能凭借偷题偷个举人就不错了,别痴心妄想着在会试出人头地了……”他心若死灰,可又有不甘。 他很清楚,有了问题,想知道答案也不难。 大梁城饱学之士多得很。他若去求教,还是有人愿意帮他传道解惑的。 只是这样一来……这个只有他一人知道的秘密,必然会泄露。 这是多大的罪,他一清二楚。 “冒险……不能冒险……”男子面色阴晴不定。 “崔大郎,我家定的草纸,你怎么还没送过来!” 门外响起一声粗鲁的声音:“我家掌柜说了,再不及时送货,以后你家的纸就留着自己用吧!还没结算的银子,也别想拿了!” “抱歉抱歉,有事耽搁了,一会就给您送过去!” 男子匆忙收起“白纸”,深深吸一口气:“干!不出头就只能被人欺负!拼了!”只是鼓劲完后,他又犹豫了。 这可是夷十族的大罪。虽然家族早已遗弃了他,甚至正因为家族的迫害,他才会沦落到这地步,可想到一旦泄露消息,家族付出的代价,他还是不忍心。 第三百二十六章 评优 崔大郎收起“白纸”,换上一身粗麻衣,从一旁的屋舍里搬出一捆捆做纸钱用的黄草纸,堆放到板车上,堆满之后,从院子一侧的破马棚里牵出一头瘦驴,套好车具之后,一脸苦色地赶车。 “最近……忘性也太大了,赵家铺子……好像是三天前就该给他们交货了……赵掌柜这么刻薄,肯定会因为这样克扣我的货钱……八两七分银子呢,这铁公鸡总找借口克扣我银子……真是欺人太甚……” 想到这里,崔大郎脸上苦色更深,年纪轻轻的,眼角已有皱纹。 不多时,赵家扎纸铺里,响起了崔大郎跟赵掌柜的争吵。 “七两八分……我这有账本呢!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白纸黑字写上的,还有你的画押!赵掌柜,做人可不能这么昧良心啊!” “你三天没给老子送货,你知道老子少挣多少钱吗!还有脸提这几两银子!老子一天几十两银子上下的,不找你赔偿损失就不错了,还有脸要钱!二牛,赶他出去!” “哎哟,你还敢动手打人,打不死你这臭穷酸!以为读过几本破书就是个读书人啦?你倒是去考个秀才我看看!四牛,虎子,给我狠狠打,大不了赔几十两官司钱,老子赔得起……” 赵掌柜声音凶悍,嗷嗷叫着:“往死里打!”可没过两秒,赵掌柜便杀猪般叫起来:“啊啊啊……杀人啦!” “大郎饶命啊……我还请你吃过馍呢……啊~~” 赵家扎纸铺里,惨叫声此起彼伏。 短短时间,里面便血流成河。 “我,我杀人了?!” 看着沾满鲜血的两手,崔大郎眼神迷茫。 他清楚记得,自己跟赵掌柜讨要货款时起了争执,动了怒火。 但动怒之后,崔大郎便忘记发生了什么事,等他意识清醒的时候,便看到了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 赵掌柜、掌柜家的伙计四牛跟虎子,也倒在了血泊之中,死相凄惨。 “不,不是我干的!” 崔大郎夺门而出。 “杀人啦!” “快叫捕快!” 周围店铺听到了惨叫和呼救声,店主伙计们却是一时间不敢靠前,也不愿靠太近。 赵掌柜平时名声不好,跟周围邻居相处并不愉快,其他店主在心里都不知诅咒了他多少次,见他遭难,只会觉得老天难得有显灵的时候。 “竟是崔大郎!” 可看到一身血污的崔大郎,众人还是忍不住发出惊呼。 他们可都是认识崔大郎的。 崔大郎经营着一家造黄纸的小作坊,这里的店家偶尔也会从崔大郎那进货,都知道崔大郎读过一些书,是斯斯文文,老实巴交的一个人。 只是这样的老实人,却动手杀了人……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是崔大郎,大家莫管闲事!” 有店家心生怜悯,大声喝道。 不少准备派伙计去报官的店家顿时缩了头。 报官肯定得报的,但可以迟一点,起码让崔大郎有收拾细软跑路的时间。 “杀人了……我杀人了!” 崔大郎此时心乱如麻,心里暗道自己犯下如此大案,跑是跑不掉的了,甚至还会连累旁人,暗暗叹息:“不如投案自首,争取个痛快判决,若是判我斩立决,倒是免遭了许多苦厄。” 然而这个念头一出,他怀里油纸包着的“白纸”便散发出淡淡的光。 崔大郎眼神便发生了变化,一扫之前的颓丧麻木,锐利阴冷。他耸了耸肩,微驼的背部骤然挺直,整个人看起来神采奕奕。 “真是个废物,这些渣滓杀了就杀了!自首?斩立决?!我崔斐堂堂男子汉,生于天地间,宁教我负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负我!大不了亡命到燕国或荆楚,换个身份从头再来……唔,去荆楚……他们那边的抡才大典也马上开始了!我有白纸辅助,何愁不高中?” 心里有了主意之后,崔大郎转身又回到了赵家扎纸铺,翻箱倒柜。最终他骂咧咧地从后门钻出去:“狗东西,还一天几十两银子上下,家里连十两碎银都没有!呸!” 没走多远,他忽然停下脚步。 毛驴和板车可都落在了店铺前了呢,板车不值几个钱,可毛驴却是要好几两银子才能买到。 “罢了……” 崔斐最终摇了摇头,他可不是不知好歹之人,这里可是大梁城,出了这么大的凶杀案,官府很快就会到现场,到了那时候,他想逃离大梁,可就难了。 他飞身狂奔,不多时便回到了自家院落,快速收了衣物细软。 “笃笃笃……” 就在崔斐准备离家,院子门口响起了敲门声。 “是崔斐崔大郎家吗,我们是《大梁日报》报馆的,过来跟你结算上个月的纸钱。” 原本警惕的崔大郎顿时松了一口气。 不是官府来缉拿他的捕快。 官府就算反应再快,来找他的时候也不会打上《大梁日报》的名号。他的确给大梁报馆送纸,但不是印刷报纸的纸,而是如厕用的草纸。 别看报馆只是小地方,但因为整天跟纸张打交道,因而也有替户部采购纸类用品的职能,用量极大。 崔大郎的作坊虽小,可凭借以往家族的一点关系,还是拿到了这个单子,只是跟官府做生意,结算麻烦,又不敢催账,所以生活甚是拮据。 “那是……差不多一百两银子?” 崔斐犹豫了一下,他赶紧换了一身衣服,又胡乱地冲洗了手脚,压下血腥味,赶紧开门。 毕竟要跑路的人了,多点银子傍身,多一份安全感。 一开门,他就看到苏文用着奇怪的眼神地打量着他。 南宫,还有七八名厂卫,也在上下打量着他。 “崔举人,你一介斯文人,怎么还干这种营生?!” 南宫却是开口说话了。 苏文也很期待崔斐的回答。 他翻查了档案,终究一无所获。 最后苏文不得不把注意力放在了崔文本后裔身上去。 还真被他发现了一些东西。 他发现,崔文本后裔颇多,光是旁支就有十多家,部分混得不错,但也有混得很惨的。 就如崔斐家族,因为祖父是妾生子,没什么地位,早早就分家出去,到了崔斐,家庭已经没落,只有一个小田庄,还有一个造纸作坊。 崔斐在这次抡才大典之前,都默默无名。 但在这一次抡才大典中,他却在京畿道的乡试里得到了不错的成绩,有了参加会试的机会。 本家对家族旁支出了个举人也很是重视,愿意出钱出力,帮他谋取抡才大试之后的前程。 但崔斐却一口回绝,表示自己的成功与崔家无关,将来也不会为崔家所用,算是彻底跟崔家撕破脸。 这充其量是家族内部的狗血,苏文关注不多。 直到苏文注意到,崔斐名下,有一家造纸小工坊。 而且他还发现,崔斐跟《大梁日报》报馆有业务往来,细查之下,他更是发现,崔斐跟另外两家黑工坊也有生意,所谓的生意,其实是去回收两个工坊的边角料回去当造纸材料。 苏文感觉奇怪的是,崔斐虽然有个造纸作坊,但作坊除了原先一名老仆帮忙,老仆去世后,就只有他一人经营,从购买物料到出货,都是亲力亲为。要知道,造纸可是相当耗力活,哪怕再小的作坊,没三五个人根本玩不转,崔斐一个人怎么可能经营得了? 苏文不得不怀疑,崔斐很可能身上有着某些秘密,不敢招收工人,所以才会什么事都亲力亲为。 “斯文人……也要吃饭的。” 崔斐见到南宫,眼神里便浮现了警惕之色。 从着装看,他就意识到苏文几个不可能是报馆的人,再说了,就那一百几十两银子的事,需要这么多人出动?随便派个管账的就能轻松处理。 “何况我是墨家学子,经营此道,本就是应有之义,有没有中举,都是其次。”崔斐回答很得体,他迟疑着说道:“几位不是报馆的人吧?” “不请我们进去坐坐?” 南宫浓粗的眉毛往上一竖:“你好歹是个举人,这点礼数都不懂?” “……” 崔斐心里暗骂一声。既然知道他是个举人,可眼前这壮汉,为何一点敬意都没有。 这也难怪,他身体的另外一个灵魂着实不争气,做什么事都唯唯诺诺,怂包一个,中了举人,竟然还死守着一个破作坊不放。别的不说,去讨债的时候,对姓赵的放出他举人的身份,赵掌柜别说赖账,估计都跪在地上求他大人不记小人过了,怎么会把他气醒过来,一怒之下搞出了这么多事情。 更可悲的是,那个窝囊的意识在绝大部分时间里都占据着身体的主导地位,对他的存在一无所知,甚至还以为是用了禁忌物“白纸”带来的后果,所以导致他做事都无法连贯,着实耽误了他许多事。 “家里太乱,实在不好招待客人,请贵客见谅。” 崔斐心里喊苦,他从南宫洪亮的声音里听出,南宫肯定是个超凡者。 不管南宫是序列几的超凡,都不是他一个步入超凡世界不久的序列一能对付得了的。 更不必说,南宫身边还有好几个人,除了苏文,一个个看起来凶神恶煞的。 “我们其实是内厂的,有事情需要你配合一下我们调查。” 苏文抽了抽鼻子,望向了南宫。 南宫自然也闻到了崔斐身上的血腥味,他可没苏文这般隐忍,直接问道:“你这一身血腥味……从哪来的?” “……” 崔斐脸皮打了个颤,可他还是硬着头皮说道:“刚……在后院杀鸡。” “快,快!把周围都包围起来,不要走了重犯!”这时,工坊不远处响起了官差气急败坏的声音:“崔家大郎犯下这么大的罪,只要抓住了他,别说这个月的业绩可以达标,今年咱们都能评优啦!” 第三百二十七章 无路可走 “???” 远远听到这一番话,苏文脑海里冒起了问号。难道大梁朝的公务员也有考核指标这样的规矩了吗? 只是……崔大郎是谁? 崔斐脸色大变,急声说道:“诸位对不住了,我有急事!”扭头便往院子里跑,准备从后院翻墙出去。 “你可别走!” 南宫冷笑一声。 他一生纵横霸道,杀人无数,难道还分不清人血和鸡血的味道? 加上捕快们紧张兴奋的声音,他已基本可以确定,崔斐在外面犯了命案。 寻常命案,南宫自然懒得理会,官府捕快自能处理。但崔斐疑似与考题外泄案有一定的关系,他可不能任其逃走。 南宫大手一伸,便将崔斐的手腕给扣住。 “你放手!” 崔斐一脸惊恐。他发现这个壮汉好生厉害,自己能轻松举起两三百斤的石碾,可被南宫抓住之后,却动弹不得。 他想都没想,便一拳直奔南宫的脸面。 “呵……” 南宫只是轻轻一扭,崔斐便发出一声惨叫,挥出的拳头无力垂落。 “你们是什么人?” 听到崔斐惨叫的声音,周围的捕快赶忙围了过来,脸色十分难看。 他们听到报案,已第一时间赶来,没想到还是被捷足先登,这个月的业绩怕是泡汤了。 但一看南宫、苏文等人身上没有穿官府制服,精神又是一振。 弄不好是崔斐的同伙呢,一同抓起来,功劳只会更大! 然而带苏文、南宫找到崔斐住处的厂卫却冷眼看着这些捕快们,从腰间掏出个小铁牌,冷冷一声:“内厂办案,滚!” “内厂?!” 为首的捕头看到那明晃晃的灰铁牌,额头便冒出了冷汗,用力地眨了眨眼,确认那是内厂的身照之后,脸上的横肉顿时松垮下来,赔笑说道:“好咧!我们这就滚,不妨碍上官们办案……” 一边说着,连连后退了几步,这才转身,带着一群捕快匆忙离开。 “崔大郎这狗东西……犯个命案,怎就把内厂给招惹过来了?” 捕头很不明白。 但作为一个街区的小捕头,他平时基本接触不到内厂这种层次的存在。 跟所有普通人一样,捕快只知道内厂是皇帝陛下的耳目探子,专门负责监视天下,刺探官员阴私的鹰犬。 “什么态度!” 南宫却很是不悦,瞥了一眼身后的厂卫,厉声说道:“这就是你平时对待同僚的态度,去道歉!不然明天你就去街口当个捕役、快手去!” 捕快是“捕役”、“快手”的合称,只是俗世之中,都已将其合称。此时南宫特意说出“捕快”之名,便是让这名厂卫意识到情况严重。 在南宫眼里,内厂也是捕快的一种。只是一个对超凡者和诡异力量进行执法,一个对普通民众执法,都是为了保护百姓安宁,并无高下之分。 若厂卫仗着自己是超凡者的身份,对同一体系的官吏都出言不逊,又如何能让其善待普通百姓? “大人,卑职知错!” 那厂卫被南宫瞪了一眼,吓得冷汗淋漓,便赶紧追了过去,找到那个在背后吐了几次唾沫,咒骂了几次他的捕快,诚心道歉。 南宫就在不远处,他道歉是否心诚可瞒不过这个可怕的大档头,若大档头对他不满,真的把他打发去当了普通捕快,那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随手在崔斐身上下了个禁制,南宫便松开了手。 他有些怀疑苏文的判断,崔斐是序列一的墨家超凡,不过区区一个工匠而已,有可能使用得了禁忌物,从皇宫禁内盗取考卷? 只是想到“白纸”的诡异能力,南宫便摈绝了不可能的念头。 很多禁忌物的使用条件并不严苛,若运用得当,序列五的大佬,也可能被手持禁忌物的普通人给杀死。 “你杀了人?” 南宫将崔斐推入了院子里,示意内卫进屋,搜寻可能存在的禁忌物。 “呃……”而这时,崔斐却两眼翻白,两腿一蹬,整个人倒在地上,不住地抽搐。 “……这……” 南宫最近经常听说,朝中大臣发羊癫风次数有些多,其中刑部尚书最惨,都抽得家里准备给他办后事了。 可没想到的是,这种疾病,在民间也如此严重。 “咦……” 只是南宫很快就皱起了眉头。 苏文也很是惊奇:“他身上的气息……发生了变化。” 倒地之前,崔斐身上散发着墨家超凡的气息,可此时,墨家气息已消失不见,身上倒是有着淡淡的儒家气息,但也就勉强像是个秀才,但比起秀才,这气息却弱上许多,不像他所认知的儒家序列一所呈现的气息。 “他身上……竟有两条文脉!” 苏文还是赞叹一声。 不管崔斐身上的儒家气息多孱弱,都意味着崔斐儒墨双修,这十分了不得。 尤其考虑到崔斐并非名师教导,又没有很好的家庭背景,能够成为超凡者就已是非常不容易之事,苛求他力量精纯,那是有些过分了。 “你,你们是什么人……” 在地上抽搐了一小会的崔斐,终于睁开了眼睛。 擦掉了嘴边的白沫,他眼神里满满都是畏惧。 “呃?!” 苏文也发现,此时崔斐神态跟倒地之前截然不同,眼神黯淡无光,整个人有气无力,一脸病容,站起来的时候,整个背也微驼。看起来一下子老了十几岁。 “崔斐?” 苏文问了一句。 “是,是我。”崔斐看到苏文和南宫,忽然想起了什么,往后退了几步,颤声说道:“你,你们不要过来!是他们逼我的……我没想杀他们,我只想讨回我的货钱……” 南宫蹙起眉头,一招手,旁边的厂卫便明白他想干什么,赶紧跑出去,将被赶走的捕头给找了过来,在一旁问话。 “好家伙,为了几两银子,杀了三个人?”南宫有些震惊了。虽然没搞明白崔斐的神态变化如此巨大,可此时他却知道了,崔斐是个狠人。 “我没有!” 崔斐像受到了惊吓的兔子,瑟瑟发抖:“我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我向他们要账,他们不但不给,还动手打我……我,好歹也是读书人……” 只是这话他越往下说,声音就越小。他回忆起了相关画面,包括一拳砸烂赵掌柜的狗头,红的、紫的,白的黑的溅了一地的血腥场面。 “不,不是我干的!” 崔斐嗷嗷叫了起来:“我脑子里藏了个恶鬼……都是他干的!他干的!” 说到最后,崔斐声音都有些歇斯底里。 苏文与南宫对视一眼。 “邪祟夺舍?” 南宫喃喃一句。这种情景他可是见过不少,大部分都是性命走到尽头的超凡者,不甘就此陨灭,于是寻找适合自身的身躯进行夺舍,利用超强的灵魂之力,泯灭身躯原主的灵魂,达到鸠占鹊巢的目的。 夺舍者往往也会寻找血脉相近的后辈进行夺舍,因为血脉一样,身躯对灵魂的抵抗也越小。 所以听到崔斐这一番话,南宫恍惚了一下,以为是崔文本假死,灵魂其实还活着,夺舍了家族的晚辈。 但他很快就意识到不可能。 崔文本死后,析出了禁忌物。这意味着,崔文本的灵魂已彻底消散,不然灵性根本不可能离开身体。 “这是怎么回事?” 他低声一句。 “人格分裂。” 苏文却没有这方面的疑惑,轻松一句:“他身体里不止一个人格,是有两个。” “这是医家的言辞……你还钻研过医家的学问?” 南宫打量了苏文几眼。苏文是史家超凡者,所以身上有几条文脉不足为奇。但南宫也不清楚,苏文身上究竟拥有几条文脉,是哪几家的超凡途径。 好奇归好奇,但涉及苏文的超凡奥秘,南宫从没问过苏文这个问题。 “还好……无聊的时候,随便读过几本医书。”苏文敷衍说道。 南宫对苏文这样的说辞也嗤之以鼻。 “人格分裂”,“精神分裂”这种学术用语,南宫只在医家秘密流传的学刊中见到过,还是最近几年医家的研究方向,而且也只是几位高序列的医家大佬提出的某种概念,眼下还处于验证阶段。 苏文对这些内容随手拈来,可见在这方面的理论学习到了很深的程度,怎可能是“随便”就能学到这类深奥知识? “你且跟我们回去,若你真被恶鬼附身,我给你驱邪。”南宫狞笑一声:“不过也有一些事需要你配合调查,懂?” “不懂……我拒绝……我还要参加会试……我有举人身份,有功名在身……你们不能抓我!” 想到自己杀了几个人,崔斐哪愿意跟南宫走?被抓走之后,想回来就难了。 南宫慢悠悠说道:“噗嗤……那你跟捕快走一趟,去大梁府解释你杀人之事?” “啊这……” 崔斐这时候才意识到,他已无路可走。 “还有这种好事……” 被厂卫引到门口的捕快,听到南宫这一番话,眼睛也是一亮,如果崔斐真的不跟内厂的人走,那可就是他的业绩了。 第三百二十八章 交代 崔斐一看守在一旁的邢捕头眼睛都冒出了光。心里一慌,赶紧说道:“……好!我跟你们走!” 闻此言,邢捕头心里叹息。 天子脚下,河清海晏,街区治安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想要升迁,对底层小捕快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邢捕头今年已四十有六,自十年前从捕快升迁为捕头之后,他在这个位置上已坐了十年。 十年里,他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将偌大的街区治安管理得井井有条,市井无赖之徒,都不敢在他管辖的地方闹事,口碑不错。但平日里处理的都是鸡毛蒜皮之事,邢捕头也没有什么亮眼的功绩。马上就到了五年一轮的考核之年,若没有点成绩,别说升迁,恐怕捕头的位置都坐不稳,被别人顶替,把他发放到皇城洁卫司、前朝皇陵司这类清水衙门去养老。 “很好……” 南宫对崔斐的表态很是满意,努了努嘴,示意厂卫将其带上内厂专用的马车,押解回内厂。 “这位捕头,怎么称呼?” 苏文见邢捕头哭丧着脸站在一旁,如同失魂落魄的喽啰,心里很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这位捕头的事业心也太强了。 “小的姓邢,名正。” 邢捕头赶紧回话。 此时他已看到南宫腰间挂着的腰牌,金光灿灿。 虽然看不懂腰牌上的内容,可邢捕头基本可以确定,这绝对是真正通天的人物,得罪不起。 而年纪轻轻,跟南宫说话却没有下属觉悟的苏文,更让邢捕头压力巨大。这可是大梁城,什么样的贵人都有,一不小心得罪了,可不是他所能承受得起的。 “邢捕头,这崔斐都犯了什么事,可否细说?” 苏文对崔斐所行之事也充满好奇。 邢捕头一五一十地将崔斐在赵家扎纸铺所犯下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最后还感慨说道:“那……赵掌柜,脑子都被打了出来,实在是太惨了!” 听到这话,苏文对瘦鸡一样的崔斐有了新的认知,看样子,崔斐的第二人格可是相当刚硬的人。 “在这个世界……精神病犯法……该怎么制裁?” 苏文很快又想到了这个问题。他也是法家学者,但大梁朝的律法里,似乎没有关于精神病患伤人、杀人相关的律法,只能走常规法制裁。 “唉……崔大郎也是太冲动了,好好的一个年轻人,却被几个泼皮无赖祸害了一生,也是可怜……上官,崔大郎虽犯了重罪,但的确是个老实的好后生,还请您能关照一些……” 说到最后,邢捕头表情有些纠结,甚至往衣袖里掏了掏,试图掏出点银子给苏文,好让苏文帮忙打点打点,让崔斐少受点罪。只是摸到了一半才想起对方身份可能极高,根本看不上他那几两碎银,给人家这么点银子,怕是会引起误会,觉得是在骂人呢。 “放心吧。” 苏文笑了笑:“内厂办案,从无冤假错案,不会滥用私刑,我们是文明执法的典范单位。” “……” 邢捕头张了张嘴,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接话。他严重怀疑苏文是在揶揄他。在大梁朝,谁不知内厂是个人间地狱啊。他经常半夜巡逻的时候,遇到内厂的车队。 那一车车蒙着黑布的铁栏车里,时不时传出惨绝人寰的哀嚎声,邢捕头可是记忆尤深。对内厂是朝廷鹰犬,生性残暴的传闻可是深信不疑。 “要是他与我们所查之事无关,我们会把他退回给你的。” 苏文对这个执着业绩捕头也有不小的好感。 “多谢上官……” 邢捕头心里又是一喜。 他觉得崔大郎就是一时激愤杀人,哪可能牵扯得到惊动内厂的大案去,想来是个误会,这样一来,他要的业绩很快就到手,等考核的时候,他就算升迁无望,但屁股下的位置,至少是能够保住的。 想到这里,邢捕头又一阵千恩万谢,险些再次掏银子给苏文。可强大的理性让他压制了这种冲动,再一次表达了感谢之后,带着手下的捕快离去。 …… 内厂灵狱的审问房中,崔斐坐在铁椅上,心情忐忑地看着前方的南宫和苏文。 两人旁边,还有记录的文书,同时还有一位手拿木喇叭,负责提问的厂卫,这厂卫身上携带了禁忌物,他对目标使用禁忌物的时候,目标人物几乎没有说谎的可能。 只是使用禁忌物的时候,是要付出代价的。使用禁忌物“真话喇叭”的副作用也十分奇葩,使用者在未来一周身上的毛发会疯狂生长。 所以内厂也学会利用禁忌物的副作用创造好处,往往都是用已经秃了或者想毛发浓密的厂卫使用禁忌物。当然,除了可以让头发生长之外,禁忌物也会让使用者的体毛变得异常发达,会困扰使用者很长的一段时间。 “这是你的东西?” 年纪轻轻,脑壳顶端已经油光发亮的厂卫拿起木喇叭,指着崔斐身前的两张白纸,开始提问。 “对……不对!” 崔斐先是点头,可马上摇头否认:“只有一张是我的……另外一张,我也不知怎么回事,早上的时候,忽然就出现了!” 他心里喊苦,想否认两张白纸跟他没有半个铜钱的关系,可在“真话喇叭”的力量禁锢之下,他无法说出任何一句违心的话。 而这时,崔斐也意识到,内厂抓他,跟他杀了人没有关系。 可比杀人严重多了。 内厂是在查他盗窃考题之事。 可是…… “白纸”偷窃考题这种事,除了他,难道还有别人知道内情吗? 他觉得可能性不大。“白纸”每次偷来考题,只会显示一刻钟,之后上面的字迹便会消失不见,而他每次将考题记下背熟之后,都会把底稿放到石灰池里泡发毁掉,根本不可能会找到证据。 “不,他们审查我,应该只是找白纸,考题之事,应一无所知。” 想到这里,崔斐心里倒是淡定了许多,随后他嘴角微微上扬,神色也有些异样,顷刻之间,人格悄然发生了变化。 隐藏中的人格,此时也不得不强行显现,他很是清楚,自己脆弱的人格,很可能会在审问中经不住压力,最终说出一些不该透露的信息,导致严重后果。 苏文跟南宫对视一眼,两人都微微点头。 “原来是跑他那去了……” 南宫也吁出一口气。 内厂里存放的禁忌物,在他眼前眼睁睁地消失不见,哪怕身为内厂巨头,皇帝身边的大红人,南宫也得承担不小的罪责。 “很好……” 见苏文和南宫点头,秃顶厂卫拿起问题,继续问道:“那抡才大典的考题,都是你偷的咯?” 厂卫的语气很轻松,可越是如此,禁忌物的力量就越强。 “不!” 崔斐失声叫了出来。他可没想到,内厂竟然知道他如此阴私之事! “……不对!”可崔斐舌头仿佛打结了一般,结结巴巴了一会,他便开口说道:“不是我主动偷的……是白纸自动出现了考题……我一开始都不知道,那是考试的题目……” 崔斐眼里浮现惊悚的神色。他明明想控制好自己的嘴巴,不能说出真话,可没想到的是,脑子和嘴巴,他一个都控制不住,还是把话都说了出来。 “完蛋了……” 崔斐哆嗦了一下,险些又要口吐白沫。 南宫却是微微抬手,一股超凡之力压在了崔斐身上,不让他触发人格变化,他想一个人格审完再换一个,而不是面对两个截然不同的家伙。 “说实话,不要妄图蒙混过关,或许还能救你一命。” 苏文淡淡说道:“你应该知道科举作弊是什么样的重罪,我们调查过,虽然崔家对你一般,可属于你名下的一份,人家也不曾欠你的,可不能一时糊涂,将整个家族都拉入深渊。” “我真没想过要作弊啊!” 哪怕是生性刚强的人格,听到苏文提及舞弊的罪名,崔斐也险些崩溃:“真的是白纸自己偷出来的卷子,我一开始都不知道那是考题……” “慢慢说,交代清楚。” 秃头厂卫拿起喇叭,补充一句:“尽量详细地把你做过的事情交代清楚……” “是这样的……” 崔斐在心理压力和禁忌物的双重作用下,倒豆子一般将自己所有秘密说了出来。 事情还得从乡试之前开始。 因为他在晋升墨家序列一的时候出了点状况,以至于分裂出了第二个人格,崔斐不愿别人发现他的异样,便辞退了家中仆人,独自经营着庄园、工坊。 因为是墨家工匠,他倒是能设计出一些机械辅助自己的工作,不至于过于辛苦。 只是每次第二人格苏醒,便会忘掉大部分身份,认定自己只有一个小作坊,每每这种时候,他会过得十分辛苦,着实耗费了不少心神,才能使得第二人格出现的时候,他这个主人格勉强对外面世界有所感知。 成为超凡者之后,崔斐自然不愿一辈子困死在小作坊中,准备考取功名,走上仕途。 然后他在翻找祖上的存书学习的时候,意外发现了一张白纸。 第三百二十九章 事不大祸不小 白纸竟藏在了一本去世不久的祖爷爷写的随笔的夹层之中。 这个发现让崔斐感觉奇怪。 一张白纸,为何会被郑重地放在夹层之中? 而崔斐也是看过几次祖爷这本随笔的,在此之前,他可从没发现随笔里有夹层。 诧异归诧异,但最开始的时候,崔斐只觉得不过是祖爷无意中将白纸夹在其中,并没有将其跟超凡物品关联起来。 但很快,崔斐便发现这东西的与众不同。 他在翻阅典籍的时候,心有所想,白纸便会将他想到却记不起的内容浮现,一刻钟后,白纸上的内容便会消失不见。 终究是踏入了超凡世界的崔斐,自然明白,祖爷留下的这张白纸,不是普通物品,而是超凡器物。 而他更是清楚,祖爷崔文本可是一位序列四的儒士。从留下的随笔看,祖爷一生纵情山水,对科考深痛恶绝,甚至都有子孙后代,不得参加抡才大典这样的训言。 当然,自从崔文本百岁之后,基本门不出户,子孙后代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这类禁讳早就没人听了。 可惜的是,崔文本的后代也没几个读书种子,偌大的家族,嫡系里进入超凡世界的都没几个,旁支血脉更是凋零,别说超凡者,普通血脉的传承都难以为继,崔斐算是旁支血脉的佼佼者,凭借自身实力,跻身了墨家途径的序列一。 察觉白纸的特殊之后,崔斐心里倒是有了一些大胆的想法,既然此物能将典籍内容呈现……它能不能把抡才大典考卷的题目给偷出? 这个念头才一出现,白纸便显示了京畿道乡试的试题,吓了崔斐一跳! 一开始他也不相信这是真正的试题,以为是白纸糊弄他,随意找来的题目。 但他还是用心揣摩了这些题目,翻找经典,又私底下与一些有学问的学者探讨相近的题目,从他们口中得到答案,加以自己的主观修饰之后,变成了自己的观点。 最后,乡试之时,他发现白纸所带来的考题竟与真题一模一样! 有了足够准备的崔斐,自然能轻易给出答案,一篇篇经过琢磨许久的文章、策论很快写好,得到了一个举人之名。 仔细想来,崔斐觉得,哪怕没有白纸,他也能考中举人,只是名字很可能在垫底的行列之中。 但白纸带来的好处是把他的名次抬升许多。 但崔斐还是觉得,自己的举人来路不正,报喜的人走后,他便收起了喜报,也不大张旗鼓的庆祝,加上他家庄子地处偏僻,临近之人都不知崔斐中了举。更不知崔斐还有另外一个身份——崔记造纸坊的老板兼伙计。 让他造纸坊周围的街坊也只知道崔斐的姓,无父母兄弟,平日里便以崔大郎称之。 考中了举人之后,崔斐本心满意足,把白纸藏在了崔文本的随笔夹层里,埋在了庄园的床底。他清楚凭借自己的水平,想考中进士实在太难,但有举人的身份,也足以让他振兴家族,只等他晋升墨家序列二,解决了身体的病情之后,便可安心营生,壮大家业了。 然而事与愿违。 每次人格变化之后,他便发现白纸从藏匿之处离开,藏在他怀里。 而崔斐也确认,并不是那个生性怯懦的人格将白纸挖出,而是白纸自行离开了藏身之处,回到他身边。 他甚至怀疑……他之所以会出现两个人格,跟使用了白纸有关。 使用禁忌物,不可能不付出代价。 甚至代价便是使用者自身。 察觉到这一点的时候,崔斐便意识到,自己醒悟已太迟。 白纸的存在,可能会不停加重他的病情,甚至那个怯懦的人格会占据他身体的时间越来越多,甚至最终会将他的主人格彻底抹杀。 该如何自救……崔斐也没有办法。 但有一点可以确定,越强的超凡者,对抗禁忌力量的能力也就越大。 若他能晋升墨家途径的序列二,或许力量可以对抗禁忌物的反噬。 而短时间里,晋升墨家序列二,只有一个办法。 那就是在抡才大典中通过考试,以新晋进士的名义,向朝廷申请序列二的秘药。毕竟他能力有限,虽然知道了序列二秘药的配方,可搜集材料却并不容易,尤其那些超凡材料,动辄千百两银子起步,他想想就绝望。 崔斐很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他的能力不足以考上进士,想金榜题名,只有一种可能。 偷考题! 而他却发现,抡才大典的考题可不容易偷,他心中虽然浮现念头,可白纸一无所获。 直到前不久他去黑作坊收了一些破烂材料,才发现白纸上出现了考题。只是他至今不明白,为何靠近这些地方能够得到考题。 “原来如此!” 苏文和南宫眼皮都跳了一下。 两人都抓到了关键。 白纸偷盗考卷,并不需要接近考卷,甚至都不需要靠近出题的人,只要沾染了与出题人相关的气息,就能将信息偷走。 可出题人为何会跟黑作坊扯上关系,那就是另外的故事了。 一直以来,朝中某些大佬喜欢写一些艳情、低俗的话本,可孤芳自赏又心有不甘,又不宜光明正大给同僚共赏,最终便给“风月柔情”这类小报投稿。 大人物自然不在乎稿费,只在乎自己所撰写的文章是否被世人认可。看着黑作坊印刷的小报销量节节攀升,大人物也很是满意,对黑作坊的运作便视而不见,所以才有一个月盈利上万两银子这样的暴利。 而根据内厂的调查,这一次负责出题刑部尚书、礼部侍郎、少府中丞等人,都是表面上冠冕堂皇,私底下喜欢写小黄文的老色批。这倒不是这些人生性放荡,而是朝野风气,风月文章,从士大夫到普通市民阶层,都是喜闻乐见的内容,并不觉得写、读就败坏名声。但在朝为官的士大夫们终究要讲究脸面,不好抛头露面,表示某某插图精美,内容浮媚的书是拙作,都是以假名出书。 这些人物里,其中以刑部尚书化名“江左笑笑生”、户部左侍郎化名“兰陵道人”尤为著名。别人不说,南宫就有两人这化名的全部著作,还是彩图插画的精刻典藏本。 崔斐出没的地方,几乎都跟这些出题人有一定关联,所以白纸能盗到考题,也就不奇怪了。 但从崔斐的角度得出的结论是不一样的。 他认为要接近书坊之类的地方,才能让白纸发挥出应有的效果,帮他盗取考题。 让他苦恼的是,他却发现考题竟然会发生变化,第一次得到考题不久,还在琢磨如何解答上面的问题时,白纸又出现了新的考题,而且难度比起最初那一份还难上许多。 之后他又不停得到新的考题,一次比一次难,险些让崔斐崩溃。 他根本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只以为是白纸出现了问题,才会不停更换试题。 崔斐说到这里的时候,神色沮丧。 若这些试题是真的,他连其中奥义都揣摩不出,更别说考中进士了。 听到崔斐这话,南宫脸色变幻,苏文险些笑了出来。 崔斐是不知道,因为他不停盗题,负责出题的刑部尚书担惊受怕,绞尽脑汁,出题出到家里都快给他办理后事,崔斐这个始作俑者,竟然还有脸抱怨题目出得太难了? 这样的话,苏文自然不好说明。 事情交代到了这里,苏文也基本弄清楚考题外泄的根源。 只有一件事情还没弄清楚。 考题外泄的时候,为何白纸周遭的纸张,也会出现考题内容? “污染。” 南宫在这方面的经验可比苏文都丰富太多。 “禁忌物使用过于频繁,以至于力量外泄,开始造成污染。” 南宫语气平静,望向了崔斐:“所以说……你是承认自己盗窃了考题?” “我……” 崔斐本想否认,可在“真话喇叭”的压制之下,他根本说不了谎。 “没错。” 他最终低头承认。 事已至此,就算他极力否认,也不可能蒙混过关的了。 “很好……” 南宫也松了一口气。 他可没想到,惊动了陛下,险些吓死刑部尚书的这么一件大案,竟如此简单。 由此也可见,禁忌物就该被彻底封印,不能任由它们在外面世界所流传。谁也不知道,这玩意能够造成多大的危害和影响。 “暂且收押吧。” 南宫挥了挥手。 这一件案子,可不好处理。 若按照律法明办,崔斐不仅仅丢掉小命,十族也不复存。 理论上来说,五姓七家中的崔家,也得受到牵连。 这个牵连可就大了。光是崔氏一族的直系就有百万人,能够跟崔斐扯得上关系的,起码有三分之一。 此案若是捅破,朝野必然不稳。当今皇帝杀伐果断,估计也不敢举起这把刀子。 “诶……真是……” 南宫又连连叹气。他自然是不愿看到太平年间,朝廷大举屠刀的。 “还好此事……尚未传开,不然还真是一发不可收拾。” 苏文也是叹了一口气。 第三百三十章 目的是什么 读过《孝愍皇帝实录》的人都会清楚,孝愍帝是在什么样气急败坏的情况之下为抡才大典立下了这么一条严苛的律法。 除了震慑那些敢在抡才大典中舞弊的世家,更多是想出一口胸中恶气,至于执行……从孝愍帝那时开始,所有人觉得,胆子再大的人,也不敢科举舞弊。自孝愍朝至今,也的确如此。 不过孝愍帝此举也激怒了许多豪门世家,最终引发了一场宫廷内乱,以至体弱多病的孝愍帝罹难惨死——被几名手无寸铁的宫女用腰带活活勒死。 最终史官为其盖棺论定,实在没办法给他翻找美谥,便在“愍”字前加了个“孝”字,总算让孝愍帝看起来没那么惨。 苏文想着历史往事的同时,也想着当今天子该会以什么样的手段处理崔斐盗取考题一案。 “不好了!” 而此时,一名厂卫忽然闯进了房中禀报:“城中许多地方都出现了疑似抡才大典的考题卷子,大梁府向我们紧急求援!” “什么?!” “咳咳咳……” 南宫正端着个紫砂壶喝茶,闻声鼻子里顿时喷出两道水柱,连声咳嗽,好一会才嘶哑着嗓音说道:“究竟怎么回事?” 苏文也是一脸震悚,两张白纸都在内厂,而且刚刚才做了封印,怎么转眼之间,外面会出现考卷? “这禁忌物……不会又跑了吧?” 苏文倒吸着凉气。 他可是记得清楚,之前“白纸”可当着他的面消失无踪,出现在了崔斐身上。 南宫是个行动派,听到苏文这话,赶紧布置了几个阵法,苏文也让地支暗中加持了力量,打开了封印“白纸”的盒子。 两张白纸,依旧躺在盒子里。 但纸张上却多了不少试题,苏文看了一眼,发现这些题目跟之前的又不一样了。 想来是皇帝从南宫这里得到了消息,又组织了考官出题。 只是…… 两张白纸都已被封印,为何外面会出现新的试题呢? “不对劲……苏文,这事情不对劲!” 南宫倒吸着冷气。他最担心的情况出现了。考题泄露,皇帝陛下一定会龙颜大怒,这一件案子不可能悄然摁下,只能杀个人头滚滚了。 “没错……应该还有‘白纸’在外面。” 苏文摸了摸鼻子,他蹙紧眉头:“的确不对劲……我得冷静想想……到底是哪一个环节出了问题?” 毫无疑问,外面出现最新的考题,肯定是有“白纸”作祟。这个设想不管苏文还是南宫,都能轻易想到。 既然崔文本能有两张白纸禁忌物,那么还有第三张,甚至是第四张,也没有很奇怪。 关键在于,崔斐已被抓,而且关在了内厂里面,跟两张白纸分开,他的思绪,应该影响不了白纸。 而且到了这种时候……崔斐哪还有心情放在抡才大典的考题上,脑回路稍微正常一点的人,都在担心自己命运最终结果。 “另有其人……” 苏文深吸一口气。拿过案桌上一张白纸,他写下了几个关键词,然后试图从中建立起逻辑。 抡才大典、崔斐、禁忌物。 在崔斐收押之前,可以把发生的事情推到崔斐身上去。 但崔斐被关押,“白纸”被封印之后,这样的事情继续发生,而且在大梁城内大量考卷出现,可以认定,事情不一定是崔斐,或者不完全是崔斐所为。 还有第二个人在做同样的事情。 随着崔斐入狱,才让此人从幕后浮出水面。 苏文相信,此人此时可能还不知道,崔斐已经被内厂带走。 或者说,他是知道崔斐被内厂带走,他此时的行为,是让这一件事彻底曝光,让朝廷无法私底下悄然处理此事,最终掀起一桩滔天血案! “后者可能性更大!” 想到这个可能,苏文额头都冒出了冷汗。 若朝廷按照孝愍帝的重法处置此事,崔氏可就完蛋了。 但…… 崔氏可是真正意义的豪门大户,不仅在大梁朝根深蒂固,在荆楚、燕国乃至西域也开枝散叶,大梁朝对崔氏举起屠刀,引发的动荡也难以估量。 “这幕后之人……所图不小。” 南宫此时也算是回过味来,声音低沉:“有人想搞事情……搞大事情!” 若他所料不错,崔斐舞弊之事很快也会被暴露,随后御史冯风闻奏事,在朝中掀起波澜。 “是有人想对付崔家……还是陛下?” 南宫沉吟许久,没有结论。 苏文一声不吭。南宫这话,他可没办法接。 “苏文,你怎么看?” 苏文在极短时间里帮他理清头绪,找到了崔斐,能力着实让南宫赞叹不已,此时想到幕后之人的目的,他更是感觉压力巨大,只能求助苏文。 “且不理幕后之人的行为目的。” 苏文轻轻摇头说道:“眼下有两件事,却是马上要做的。” “哪两件?” 南宫精神一振。 “首先是辟谣!让大梁府发通告告知,外面流传的考卷内容,是虚假的,有心人故意为之,扰乱抡才大典!” 不用看到考题,苏文也清楚外面流传的考题肯定是真实的。 可考题泄露之后,只能作废,自然是假的。只要朝廷不承认,就是有心人故意散播谣言,谣言止于智者,也止于森严的律法。只要大梁府发出通告,抓捕故意传播考题之人,自然能把此事压下。 “第二件事……朝廷暂停出题。” 苏文叹了一口气说道:“眼下状况就是,我们没有把真正的黑手揪出,考题就会不断外泄,造成扰乱,最后抡才大典肯定会受到严重影响。” “可马上就是会试了……” 南宫觉得,苏文这个要求有些过分了。 抡才大典可是大梁朝最重要事情之一,马虎不得。 可临考在即,却连考题都没有,到时候考生在考场上做什么? “还有几天时间……” 苏文掐手一算,距离会试还有五天。 实际上,以内府的能力,只要有考题,一个时辰就能把卷子印刷完成。 出题的时间也用不了多久,只要选好考官,每人出一道题,不用一个时辰就能把考题给凑出来。 “四天时间……保守一点,三天时间内,只要我们把掌握了剩余‘白纸’的人找出来,或者找到这白纸,就能解决考题外泄的问题,之后这场大案该如何处理,那是陛下跟朝廷衮衮诸公的事,咱们关系不大了。”苏文如此说道。 “有道理!” “你在此处别乱走动,等我消息!” 南宫扔下这么一句话,匆忙离开内厂。 如此重大之事,他必须要亲自面圣陈述对应之法,才可能让皇帝重视。 也只有他亲自开口,给出解决办法和时间,这样的应对方案才可能会被皇帝采纳。 苏文重新翻起了之前被提审之人的口供档案,试图从中找到崔斐之外的其他嫌疑人。 如果他没猜错,崔斐从发现白纸,到盗取考题,都可能是此人的安排,只是崔斐自己都可能不清楚这一点。 但在找到相关线索之前,苏文并不想找崔斐再次审问。 没有掌握足够的信息之前,他也不知该问什么。更担心从崔斐口中得到误导他的线索,弄巧成拙。 “如果我是幕后之人……” 苏文提笔推演,将自己代入了可能存在的幕后之人身上。 “我的目的是什么……” 在苏文看来,破坏抡才大典,只是对方的手段,而不的目的。 而就目前来说,此人也没露面,所以很难将其归纳为是个胆大包天,艺高胆大的超凡者,准备借此机会,勒索大梁朝廷。 “利用此事,挑起皇帝与世家的矛盾?” 苏文很快换了问题。 他又摇了摇头。 自从当今皇帝推行新政以来,皇族与世族的关系一直处于紧张状态,可当今皇帝文韬武略,训练出的新军将世家势力压制得死死的不说,自身也修为深厚,随着新政铺开,皇帝陛下的超凡力量也出神入化,数十年前据说已是序列五的大能,经过数十年的经营,霸道途径,怕是已经跻身序列六。 面对一个序列六的霸道王者,没有哪个世家会失心疯去挑战此时的皇权。他们有足够的耐心等待姬长歌时代过去再卷土重来。 毕竟霸不可久,姬长歌能够统治大梁朝的时间不会太长,不会像别的超凡者一般活个一千几百岁,术家超凡者曾预言,大梁朝的天子,很难活过七十三岁。而如今,姬长歌差不多都七十了,世家不差这几年。所以就算这时候有人想挑拨皇帝跟世家的关系,只要姬长歌不搞得太过分,世家都会忍下这口气,等新皇继位,再反攻倒算。 “那么……是报复?” 苏文想到了一个不大可能的……可能。 这事是冲着抡才大典而来的。禁忌物的能力,也跟抡才大典有关。 所以苏文觉得,此事有一定的可能,与一百多年前的会试舞弊案有关。 当时可是杀了个人头滚滚,活下来的人,大部分也跟崔文本一般,毁掉了人生。 这些人图谋报复,也就情有可原。 只是对错嘛……苏文只能耸耸肩。 第三百三十一章 玩大的 如果是报复,那么嫌疑人的名单,便可以大大地缩小了。 当年参与舞弊的涉案的世家都付出了惨重代价,五姓七家全部牵涉其中。 但苏文清楚,这些家大业大的家族,不可能把报复的矛头指向朝廷。 毕竟当年便是他们这些世家把持着朝廷,才会肆无忌惮地进行科考舞弊,最终激起了书院的反抗,迫使孝愍帝对世家进行了压制。 世家的真正仇敌,是大梁朝的书院,诸子百家。然而所有世家都清楚,他们一旦联合起来,颠覆皇室,更换帝王,都能轻易做到。 可是…… 世家们根本不敢奢望对付书院,哪怕百家学派中的末流学派的书院,也不敢染指。 世家再强,也是俗世势力,可书院……是超凡者的世界。 世家虽然也有超凡者,可跟能批量生产超凡者的书院、学派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别看各学派、书院之间关系紧张,为了一个学术观点都能打出脑子,可俗世力量,哪怕王权想染指书院势力,都会遭到各家学派联合起来的打击。 所以受到书院联手惩罚之后,世家们只会清楚记得这是书院划出的底线,千万不能跨越试探。至于报复……这种想法想都不会有。世家的掌权者只会从另外一个角度考虑,既然不是书院对手,那就加入他们,派出家族中的优秀子弟,前往书院学习知识和超凡力量。 书院在教导学生从不看背景家世,贤能者若能感悟文气,必然能得到重视栽培。 当然,世家子弟在这方面也的确有优势,毕竟家学传承便是巨大的优势,加上家族支持的超凡材料和秘药,晋升超凡者的可能性肯定比普通寒门乃至平民子弟更大。 无数年下来,世家与各家书院的关系早已变得错综复杂,当年抡才大典的舞弊案,早就被人彻底遗忘了。 “那意味着是个人复仇?” 苏文将自己的判断写下来,划掉了“世家”这个名字。 但他不排除是某个世家,当年经历了抡才舞弊案,至今仍然活着的超凡者对朝廷进行的报复。 世家家主、长老会有着足够的智慧,从大局出发,可以忘记曾经受到的打压和屈辱,为了家族利益跟大梁皇室、诸子百家保持着良好关系,但作为受到了处罚,绝了前程的当事人,可未必能看得开。 “我要孝愍皇帝时科考舞弊案事所有涉案者的档案……” 苏文招来厂卫,说出自己的要求。 “苏档头……我们这里是内厂,不是内史馆……” 厂卫为难说道。 内厂和内史官,其实都是内行省的下辖部门。但两者职能不一样,办公地点也不同。 内厂有独立的衙门,而内史馆设在皇宫内,苏文想调看档案,可不是动动嘴皮就能做到。内史馆里的资料,除了史馆里面的史官、学者和朝中三品以上大员,其余人等都是无权翻阅的。 “知道了……” 苏文回了一句,便拿出文印,给南宫发了个消息。 厂卫做不到的事,不代表南宫做不到。而且他也是史家途径的超凡者,哪怕以学者的身份申请,大梁皇室也会答应。更不用说,眼下他还是给皇帝办差,若有人在这时候为难他,最终难堪的是当今皇帝。 很快,正去面圣的南宫就发来了消息,表示已帮他办好了入宫手续,让厂卫带他直接去内史馆便可。 “这效率还真高……” 苏文点头称赞。 内厂做事也是雷厉风行,苏文这边才收到消息,已经有人从南宫那收到了命令,备好车马,请苏文上车了。 苏文也没闲着,在马车上继续思考问题。 他假定泄露考题的人,与当年舞弊案相关。 如果是当年之人所为,那这一件事就简单多了。 距离孝愍帝时期舞弊案已过去了一百多年,当年涉案者,像崔文本这种序列四的儒士都与世长辞,更不用说其他的考生。 只要将还活着的逐一排查,很快就能水落石出。 而且还有一条很重要的线索,此人使用了崔文本析出的禁忌物。 能够拿到崔文本禁忌物的人,要么自身就是崔家的人,要么就是崔文本生前的好友,从崔文本手里得到了某件崔文本生前经常把玩的器物,上面依附着崔文本的超凡力量,等崔文本去世之后,这一件器物里也析出了崔文本的“白纸”,才会有后续的事情发生。 苏文还注意到,此人对崔斐的情况似乎也相对熟悉,那意味着,此人可能跟崔斐也存在交集。 等看完档案,罗列出嫌疑之人后,再找崔斐审问一番,案情基本就能水落石出了。 想到这里,苏文重重地吁出一口气。 马车在宽敞的主干道上平稳驰骋。 大梁城的城市规划做得还是相当好,车马和人行道是分开的,很给苏文一种“现代化”的观感。 但他知道,这是一位墨家途径的大学士的城市规划,这位大学士主持建造了大梁城之后,便晋升了墨家亚圣,超凡脱俗,随后便离开了大梁国,不知所终了。 “哐哐哐!” “各位街坊邻居请注意!目前流传在外的所谓考卷是假的,官府正在追查散播假考卷之人下落,必将严惩!所有会考的举人老爷们也请注意,千万不要上当受骗,购买虚假考题,损失财货!” “大梁律考试法第一百三十七条,第六项曰:抡才大典舞弊者,罪无可赦,株连十族!” “……” 喧嚣的街头,大梁府的捕快巡检们拿着大喇叭,走上街头,敲响铜锣,引人注意之后,迅速辟谣。 “我就说嘛……考卷这种东西,怎么可能外泄,官府都出来辟谣了!我那邻居夏先生,本是国子监的监生,有会考资格,听说有人拿着考题贩卖,竟然犯了昏,贱卖了家里五百亩良田买了份卷子……这下可好!若他祖宗泉下有知,棺材板都给他踹翻了!” 沿街百姓议论纷纷。 “你懂什么!这么多年以来,官府辟谣的东西能信吗!越是辟谣,越是真的!” 有人大声质疑:“前年不是风传房子要收税……知府还亲自出来辟谣,说不会征收房产税,结果……今年年初,房产不就收税了!还每年收一次!真是苛政猛于虎!” “就是!”有人神神秘秘附和:“听说了吗?刑部尚书得了急病!这两日他家府邸各种红白喜事之人进进出出,看来老尚书是不行了,知道他是怎么得急病的吗,今年的考题就是他出的,要不是考题泄露,他怎么会急出病来!还险些不治?!” “……” 苏文耳朵灵敏,将这些市井之言听得一清二楚。 他不得不感慨,百姓可不容易糊弄,虽然是在口无遮拦开脑洞,可猜的东西却跟事实差不多。 不过官府的应对也还算不错,大声辟谣。不管底下的人如何质疑,只要否认及时,并且有对应的措施,真的也会变成假的。 当然,如果没能及时找出盗窃考卷的真正幕后之人,到抡才大典开启的时候,此人将考卷呈现在大梁城街头,那对朝廷的公信力打击将会是毁灭性的。 而苏文有理由相信,此人肯定存有这样的心思。 他几乎可以确定,这一次出现在街头的考卷应该是一万三千份,那下一次…… “十三万份……” 这么多的考卷,若只是出现在某个不为人所知的仓库还差不多,若是漫天飞雪般出现在大梁城里,从考官到知府,都得集体上吊去。 “换我做这案子……我也肯定这么玩啊!” 苏文深吸一口气。 有了这个念头,苏文便觉得,幕后之人在此时盗取一份考题散发街头,进行舆论发酵是精心策划的。 目的就是让官府先辟谣。然后接下来的几天,此人必然会处于静默期,最后在考试关头,朝廷已没时间更换考卷的时候,真正的考题也就泄露出去,到那时候,朝廷百口莫辩,一场举世皆知的舞弊案,就这样摆在朝廷面前。 到那时候,朝廷骑虎难下,孝愍帝定下的律法,想不执行都不行了。 “这是什么仇什么怨才会想出如此极端的计划?” 苏文叹了一口气。 大梁朝的皇宫极大。本是前朝的宫殿,梁朝立国之后,在原先的皇宫基础上进行了一轮扩建,最终形成了规模。 此后的几位继位皇帝也是喜欢大兴土木,于是皇宫越来越大。 不过朝野并没有太多非议,认为皇室奢靡之类。因为皇室只居中占据了极少一部分的内城区,绝大部分的外区,都划分给了三省六部办公所用,大大地提升了各部门的关联,提升了朝廷的办公效率。 皇宫建筑物的用料可不是寻常官舍所能比拟的,入驻其中的三公九卿,朝廷重臣自然赞不绝口,那些没资格入驻皇城圈的官员,甚至巴不得皇宫外城继续扩建,也给他们安排办公的地方。 在皇宫前下了马车,验过腰牌,苏文在两名金吾卫的护送下,直奔内史馆。 第三百三十二章 当年往事 “皇宫的守卫……果然森严……” 金吾卫带着苏文从小侧门入宫的时候开始,苏文便感觉一道道或明或暗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这些都是超凡者在窥视他。毫无疑问,这些是皇宫的供奉,窥探他的气息,弱的有序列四,强的……苏文感知不出。序列五可能是最保守的。 苏文更是发现,陪同他前往内史馆的两名金吾卫,都是序列三的兵家超凡者! “难怪了……” 苏文心里暗暗点头。 金吾卫只是勘验了他的身份,并没有对他进行搜身,甚至连他的佩剑都没有摘下。这是一个王朝的自信,没人敢在皇宫里撒野,就算有,也有办法将撒野的人轻松镇压。 金吾卫走路的速度看似从容,可却是极快,苏文不得不用上超凡力量,才能跟上两人步伐。虽然如此,从宫门到内史馆,三人还是走了一刻多钟。 “苏先生……前面就是内史馆,我等不便进去,您请便。” 到了内史馆门口,金吾卫停下脚步,表情淡漠地说道。 “有劳两位。” 苏文拱手作揖。两名金吾卫面无表情,微微点头,往后便退走。苏文也不见怪,知道这是皇宫规矩,沿途之中,他有意跟两人搭话,金吾卫低声告知,皇宫之内,臣工不得与侍卫、宫女、宦官私下交谈,否则处于重罚。 苏文这才明白过来,道了一声告罪,这才收起了从金吾卫口中打探一些内廷消息的心思。 实际上苏文也清楚,有机会入宫面圣或者办事的臣工,在入宫之前还得从礼部和内廷相关部门学一段时间的礼仪规矩才能入宫,免得犯了忌讳,冲撞了贵人,惹下大祸。 苏文此番入宫,算是特事特批,接待他的金吾卫也得到了通知,知道苏文不懂礼仪,才会暗暗提醒了一句。 “苏山长?” 内史馆门口已站着一个身穿绿色官袍,头戴乌纱的年轻人,看到苏文,便拱手打招呼。 “正是在下。”苏文听到这称呼,倒是愣了一下,才想起来如今自己是青山书院的暂代副山长。 “下官文史馆行走白敏行,见过苏山长。” 白敏行脸有喜色,长长作揖:“之前便读过苏山长的诗文,惊为天人,没想到竟然能有缘相见,下官真是三生有幸!” “白大人客气了。” 苏文心里只觉莫名其妙,总觉得白敏行的过于热情了一些。 然而苏文却并没想到,自己在旗亭画壁之后,名声在外,在大梁朝文名早已盖过晏九安一众前辈,被视为大梁朝的诗文“脸面”。能够与苏文交好,那可是值得大吹特吹的事。 旗亭画壁之后赶赴大梁城的一路,苏文受到的热情款待可见一斑,许多邀请不到苏文的豪门世家,动用了各种关系,请走了张?、孙野侯两人去当座上宾,就连赴考的学子也得到了许多看得到和看不到的好处。 白敏行学识不错,是前两届抡才大典二榜进士第四名,遴选成了内史馆行走。 这是一个坐冷板凳却又极其重要的衙门。 内史馆的官员,平时工作是整理当朝档案,协助史官编写历史,给皇帝、皇子教授经典知识,充当三省六部的知识、历史顾问等等,接触的都是整个帝国最核心的圈子。 而内史馆的官员一旦期满或者做出了成绩,出将入相也不是没有可能。 当朝三省六部的要职之中,超过三分之一的重要位置的官员,都有在内史馆工作的经验,三公九卿的主官,若无在内史馆任职过的经验,可能连侍郎都镇不住,不被人所看得起。 所以内史馆也是一个极其清贵的衙门。 无数人打破脑袋想挤进来却毫无门路。 毕竟朝廷规矩森严,只有二榜前十名以上的进士,才有接受内史馆考核的资格,至于有没有资格进入内史馆任职,还得看自身能力。 但内史馆还有另外一条破格的入馆的规矩。 史家超凡,哪怕只是具有史家途径潜质的超凡者,都能优选进入内史馆,名额从无限定,待遇更高。 领着苏文进入内史馆的路上,白敏行便絮絮叨叨地介绍了自己的来历,剑南道人,二十七岁。二十一岁时中举,入选内史馆已有六个年头,法家途径序列三的超凡者。 “苏山长,您要的资料都放在专门的阅览室,您这边请……” 白敏行似乎很善于交谈,虽然一路滔滔不绝,却没有引起苏文厌恶,反而从他字里行间,苏文得知了许多内史馆的习俗和禁忌。苏文心中更是了然,这是白敏行故意提醒他的话。毕竟内史馆里卧虎藏龙,苏文要是不小心触犯了哪位大佬的禁忌,麻烦不小。毕竟青山书院的名头在内史馆并不好使,甚至天然就被敌视。 白敏行的一番热情也并非没有回报,末了他讪讪提出,有时间到青山会馆谒见苏文,求教苏文指点诗词,如果苏文能赠送一两本诗词,那是再好不过了。 一个清贵的内史馆行走对他都用上了“谒见”这样的词汇,苏文也着实不好拒绝,只得表示欢迎,指点不敢,一起切磋诗词技艺是可以的。 白敏行满意而去。 …… 就在苏文踏入阅览室的时候,城中一座华丽府邸的密室里,一个人影被烛火投映在墙壁之上。 而人影面前,一张泛着枯黄的纸张,静静躺在一张特制的桌子上,纸上的超凡气息被全部收敛,无法泄露半分。 而白纸上晕染着一团团黑墨,黑墨不断变动,却没能显出文字。 “嘿……昏君终于有对应的招数了么?” 沙哑如夜枭嘶嚎的声音在密室中响起:“没用的……你现在能用禁忌物把试题封印,可开考之时呢?等你卷子解封之时,便是满城考卷乱飞的时候……到那时候……桀桀……崔家十族……诛不诛?” 提起崔家,他咬牙切齿,仿佛有什么深仇大恨一般。 忽然,他脚下多出一坨沥青般的物体,物体一阵蠕动,变成了一个披着破烂黑袍的驼背人。 驼背人的衣袍上,还有不断往下滴落的黑液,但黑液继续蠕动,汇聚到驼背人脚下,将其身体一点点补全。 “主人,如您吩咐,三十个地方,都放满了白纸,就等您发力了。” 驼背人说话的时候,声音像漏风一般,十分痛苦纠结。 “唔……” 桌前的男人只是微微点头,对身边所发生的一切仿佛早已是司空见惯,不以为意。 “外面有官府的人在辟谣……我们之前安排的几个点,也被内厂的鹰犬拔掉了,新安置的地方,会不会出问题?” 驼背人喘着粗气说出担忧。 “无妨……那都是障眼法……他们找得到算他们运气好,现在这三十处地方……只要有一个成漏网之鱼,我们的目的便达到了。” “主人英明。” 驼背人艰难一句。 “你很好……”男人头也不回地夸一句,顿了顿他说道:“只要报了此仇……你我身上的禁咒自然也会被解除,可以恢复成正常人的样子,生活在日光之下了。” “只要能追随主人的脚步,任何地方……老奴都甘之如饴。” “知你忠心,去吧……” 声音透着一股疲惫,但其中还是有几分的快意是遮掩不住的。 “是……” 驼背人哗啦一下,又化成一堆液体,渗入地下,消失不见。 “崔文本……” 驼背人消失不见之后,男人叹息一声:“当年若不是你自视清高,不肯加入我们……我们又如何会被发现……你倒好,这一百多年纵情山水,逍遥一生……而我们……却只能躲在地下,连阳光都看不到……” 男人拿起桌上的一封书信,两眼怨毒地盯着上面的早已烂熟于心的内容。 这是崔文本临终前一个多月给他写的书信。 正是这一封书信,让他弄清楚当年抡才舞弊案的由来。 世家子弟,在抡才大典上作弊,早就不什么新鲜之事,毕竟把持朝政的三公九卿,大多来自世家,出考题的考官,往往给自家子弟泄露一些线索,让他们提前做好应对,那是理所当然之事。 只是当年孝愍帝时,因为皇帝体弱多病,性格怯懦,压制不了豪门世家的气焰,于是这些家伙越发飞扬跋扈,无法无天。所以到了那一年的抡才大典之时,这些世家核心子弟已经早早弄到了所有考题和试炼的题目。 崔文本虽是崔家子弟,但他并不是嫡系,所以得不到这样的东西。实际上,嫡系还会千方百计保证这些题目不要外泄太多,免得被抢夺了好名次。 但男人与崔文本素来交好,于是把得到的题目抄写了一份给了崔文本。 然而……崔文本得到考题之后,第一时间不是去揣摩如何答题,而是匿名举报了此事! 而且崔文本不是向朝廷举报,而是向当时大梁朝第一书院,墨家的法仪书院举报。当时的法仪书院可是有墨者十九名,一个个都是路见不平,拔刀就砍的主,哪容得下这种事情发生。于是纠集了大梁朝所有书院一起驾临大梁皇城,迫使孝愍帝惩戒作弊者。 一场震动天下的大案便由此引发。 第三百三十三章 关联 由于崔文本的告密,当年的抡才大典成绩宣告作废,而各大世家在书院的压力之下,也不得不付出惨重代价。 当年世家参与作弊的子弟,全部被废去了超凡之力,也断绝了仕途的可能。 许多光鲜亮丽的世家子弟的命运,一下子便被改写。 男人便是其中之一。 被废去了超凡力量之后,他便如行尸走肉般活了好些年。 最终他还是忍不住选择了堕落,在黑暗途径中寻找到了一个恢复超凡力量的办法,变成了一个黑暗途径的超凡者。 变成黑暗途径的超凡者之后,很多时候他都无法出现在太阳底下,对于整个世界而言,他仿佛早已死去。 但他还活着。而且一直压制着黑暗力量对他心智和意志的侵蚀,表现如同往昔,过着平静的日子,甚至还会经常给旧日好友写书信,在信札之中诗歌唱和。 只是旧日的好友随着时间推移而凋零,他能够联络的越来越少,崔文本是为数不多,也是与他交情最为深厚的一位。 舞弊案事件之后,崔文本每一年还会前来拜访他,只是他对超凡之力被废之事耿耿于怀,只愿与好友书信往来,见面却是不愿,总是将崔文本拒之门外。对此他心中一直怀有歉疚。 而等他从黑暗途径中获得超凡力量之后,也对自己的堕落深痛恶绝,就更不愿意让朋友看到他被黑暗力量污染过后的样子,甚至连书信都不敢与朋友往来。只有崔文本每月与他通书信,让他一颗冰冷厌世的心,有些许暖意。 然而! 他艰难熬了一百多年,却收到了崔文本临终前写来的书信。 崔文本在书信里告知了他,自己便是当年的告密者。 这让男人无比愤怒,险些癫狂! 崔文本在书信里忏悔,表示并没意识到会造成如此后果,他当年只是觉得,法仪书院会在抡才大典之前找到朝廷,揭露此事,将舞弊案终结于风起萍末之际。 可没想到的是,法仪书院却隐忍到了抡才大典之后,借助书院考生全部落榜这一事实为基础,加上他的举报信作为证据,彻底地将世家势力推向了深渊。 毫无疑问,法仪书院利用了他的一片赤诚,对世家,对当时的好友造成了无法挽回的灾难。 所以他一生不安,后悔并且忏悔。 也正是因为心中有所亏欠,崔文本决定将自己的力量留在序列四,不愿意晋升序列五大儒。 而他把自己原本可以用于晋升的超凡之力析出,送给男人。崔文本相信,这些超凡之力可以变成一样禁忌物,他这样的行为并不是为了补偿,而是想给男子留下一件纪念品。 当然,崔文本的本意是让男子将他这部分超凡之力提纯吸收,这样一来,就能借助他的儒家秩序之力压制体内的黑暗力量,可以光明正大地走到阳光之下。 但男子并没有打算这样做。 他甚至觉得,崔文本愚弄了他一百多年,此时对崔文本,乃至整个崔氏家族都有着浓烈的恨意,恨不得将其彻底毁灭。 当他看到了崔文本的超凡力量最后凝聚出来的禁忌物之后,他便发现,自己似乎可以报复崔文本,甚至是整个崔氏家族。 崔文本生平虽然纵情山水,但对后裔的关心也不算少,哪怕嫡系之外的血统,他也在悄然关注。 比如崔斐,就是崔文本发现的好苗子。 崔斐自认自己没有能够得到家族势力的庇护,也没从家族中得到什么好处。 但实际上,他能走上墨家超凡途径,还是跟崔文本离不开关系。 发现这位后裔拥有成为墨家途径超凡者的可能,他悄然给崔斐送去不少材料,看上去是崔斐在市场低价捡漏的物品,可实际上却是崔文本授意之下,给予自家后裔的好处。 甚至崔斐发现的笔记,也是崔文本悄然安置在崔斐书柜里的。里面一样藏着崔文本析出超凡之力。这部分力量,本是给崔斐日后晋升墨家途径序列三所用。 在以往的书信中,崔文本都跟男人说了日常做的趣事。 男人知道了崔文本的安排,便想出了一个通过崔斐,彻底毁掉崔家,崔氏的计划。 他悄然潜入了崔斐家中,将崔文本藏在随笔的超凡力量变成了白纸。 然后又故意在崔斐脑海里植入了念头,让崔斐想通过抡才大典,改变命运。因为崔斐从来就没想过去科考,尤其成为了墨家序列一之后,这种念头就更少得可怜。 若不是男人出手干预,他就想着老老实实经营作坊、农庄,通过制造器物,贩卖纸张等等,晋升墨家途径的序列二,然后开始闯荡江湖,成为一名侠客,最终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墨者。 崔斐后面所做的事,如今已被内厂所掌握了。 这倒让男人始料不及。 他原本以为,朝廷不可能这么快掌握崔斐的动向,他甚至想等崔斐进入考场之后,再将崔斐舞弊之事揭露出来,如果整个过程,能够让崔氏更多子弟得到考题,那再好不过了。 崔斐被抓获,想将此事继续扣在崔氏头上,难度不小。 不过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拖整个崔氏下水的可能性不大,但将崔文本这一脉彻底毁掉,也是足够了。 就等抡才大典正式开始,他将考题公诸于世,再将禁忌物“白纸”的能力告知世人,并且将其与崔文本联系起来,崔家想脱离干系,那是绝不可能。 “哪怕崔氏……也得脱一层皮……只要削弱他们……其他世家豪门……肯定会扑上来狠狠咬一口,崔氏的败亡,只是时间问题了……” 男人桀桀笑着。 只是很快,他脸上的笑容忽然凝聚在脸上。 他忽然发现,内厂竟如此迅速锁定了崔斐,那意味着对方肯定掌握着什么关键的信息。 对方能够循着信息找到崔斐,很可能也有线索指向他! “得低调行事……若不行,就假死吧。” 男人只是思索了片刻,便想出了对应之法。 他甚至有些后悔,他当初决定干这事情的时候,就应该宣告假死的。 “现在也不晚……” 他喃喃自语,密室里的灯火渐渐变暗,最终变成彻底的黑暗。 …… 内史馆将苏文所需要的档案都整理归类。他得到的资料,远比需要的更详细。 内史馆一直在跟踪记录当年的案件后续走向,对这些考生和家族的命运有着持续数十年的记录。 根据记录,当年大典中部分清白的考生,后续还相继参加了新的会考,其中部分人取得不俗名次,成为朝廷栋梁,最终还官居二品才退休。 但那些被惩罚的考生才是内史馆关注的对象,尤其是那些大家族的核心子弟,朝廷对他们的戒心可不小,担心他们受到惩罚之后,心有愤懑,要利用手中的权利暗中滋事。 这样的担心也成了事实,当年陇西李氏有不少嫡系子弟受到惩戒,家主自尽谢罪,事后第四年,便策动边军谋反,更是在内廷买通了宫女宦官,杀害了孝愍帝。 但李氏行事诡秘,虽然所有证据都明里暗里指向他们,关键证据却有所缺失,所有参与者都死的干净,根本牵扯不到他们身上去。 最终皇室也只能暂时吞下这一口气。 只是朝廷持续上百年对陇西李氏的打压也让所有人清楚,皇室才是大梁朝第一豪门世家,杀害了皇帝,也等于杀害了大梁朝最大的豪门家主,皇室的拥有更多的资源进行报复。 在朝廷的打压下,原本仅次于皇族的陇西李氏,如今已无子弟领军,朝中也无重臣,别说姓李的官员少之又少,就连李氏门下的弟子也罕见,已经被大梁朝彻底边缘化。 无奈之下,陇西李氏只能将家族的重心往燕国发展,但燕国皇室也警惕李氏的疯狂行为,对其多有防范,在燕国的发展也多有不顺,如今都快成五姓中的垫底一家了。 “这个有趣……” 苏文翻看了一些李氏与皇族的恩怨,又看了一些别的家族私底下的龌龊之后,终于看到了一些正能量的东西。 他发现,与那些遭到处罚便意志消沉,醉生梦死的世家子弟相比,崔氏旁支的崔文本跟王氏的王辞之是奇葩。 一个寄情山水,整天到处浪荡,一个醉心书海,天天看书。 两人经常会互通书信,一个说自己去了哪里浪荡,一个则分享最近都读了什么书,有什么心得体验,似乎没有受到科举舞弊的影响。 “内厂真是厉害……” 苏文发现,这些档案里附录的信件都是誊抄的副本,原件并没有丢失。 可怕的是,誊抄的版本,也是极力模仿了两人的笔迹,甚至连不小心滴落的墨痕也被还原,十分精妙。 仔细想想,苏文还觉得挺恐怖。两人通信多年,可能都不知道内厂一直盯着他们。 “这个王辞之真是个宅男,十几年都在家里读书……真是厉害了。” 苏文心里暗暗称赞。 忽然,他想到了什么,心神一阵凛然。 第三百三十四章 长公主 苏文忽然想到一个很关键却被他忽视了的信息。 能够拿到崔文本析出的禁忌物之人,肯定是跟他亲近之人,直系亲属得到禁忌物的可能性是最大的。 如崔斐。崔斐便是从崔文本的遗物中发现了“白纸”。 至于崔文本去世后析出的“白纸”,是他的直系后裔得到之后,与内厂做了交易,换了一份晋升秘药。如果崔家之人选择不交易,那么这一份禁忌物应该也被崔氏之人秘密收藏着。 如果世上还有第三份“白纸”,那肯定也是掌握在与崔文本有密切关系的人身上。 那么常年与崔文本通书信的王辞之,很可能掌握了第三份“白纸”。 “王辞之!” 苏文深吸一口气,苏文直接排除了其他人的档案资料,只拿两人的书信,按照时间编号往下看。 内史馆收录两人的书信并不多,早期的书信不过一年一封,并非两人通讯稀少,而是内史馆根本不觉得这是什么重要信息,收到内厂的归档信息也不重视,选择性地挑若干收录其中。 直到孝愍帝遇刺身亡之后,内厂和内史馆对当年的考生监控力度加强,收录的书信才完整起来,但这样时间也不长,大约十年时间过后,内史馆收录两人的书信又稀缺起来,又恢复了一年一两封的样子。 而到科考舞弊案结束第三十年后,两人的记录资料已相当稀少,书信更是一封都没有。 到了这时候,内厂已觉得两人,不,是当年这一批作弊考生已不重要,没必要浪费资源在他们身上,所以对他们的监控已彻底撤销。 不过前面几十年的书信,已经让苏文对王辞之的生平有大概的了解。 三十年里,用一个字就能概括王辞之的生平:宅。 此人几十年如一日地宅在家里看书,而且此人天赋不错,诸子百家,诗词歌赋,琴棋书画都有涉猎,学识驳杂。 若不是废去了超凡之力,他甚至有一定的概率成为史家超凡者。 苏文还隐隐注意到,舞弊案之后第十年,王辞之在崔文本的书信里隐隐提到,他得到了一种可以恢复超凡力量的办法,但代价太大,他还在犹豫该不该使用这种能力,但没提及具体方法是什么。 崔文本的回信则表示,如果代价超过所得,就不应该使用。并且表示,他最近在搜集几种可以弥补破损文脉的材料,到时给王辞之亲自送过去,两人到时面谈探讨此事。 但不久之后,王辞之的回信则表示他已放弃了这种方法,崔文本不必前来,继续游山玩水就好。 可苏文还是注意到,王辞之之后与崔文本的书信内容,开始变得偏激,言行跟以往大相庭径,行文字迹笔锋也从醇厚变得阴厉,看的虽然是摹本,可苏文还是觉得不舒服。 但也是从此之后,两人的通信数量骤减,不知是内史馆的收录不完整还是两人减少了通讯。只是每一封王辞之的信件,苏文都能看到王辞之的文风、行笔跟以往迥异,此人身上应该出现了大变故,才会有如此重大的变化。 “他……堕落了。” 苏文幽幽叹了一口气,在心里作出评判。 毫无疑问,王辞之跟崔文本提及得到恢复超凡力量的方法,就是一条黑暗力量的途径。 他没有抗拒得了力量的诱惑,最终投入了黑暗的怀抱,晋升成了黑暗途径的超凡者。 黑暗力量与他过往的知识积累有冲突,使得很长一段时间里,每天都活在巨大的痛苦之中,生不如死。 而黑暗力量的侵蚀,也渐渐改变了王辞之,从书写的笔迹就能看出这一点。 苏文相信,他都能看得出来,崔文本肯定也看得出来。只是他心照不宣,没有在书信上询问此事。 “既然王辞之成了黑暗途径的超凡者……那么……他应该还活着。” 苏文翻看档案,确定了这个猜想。 王辞之比崔文本还大一岁,如果只是个普通人,根本活不到现在。 “是了……” 苏文一下子便念头通达。 王辞之坠入黑暗之后,肯定会被黑暗力量折磨。而崔文本却是儒家超凡,他可能为了帮好友减轻痛苦,将部分超凡力量析出制成超凡物品,帮王辞之镇压黑暗力量带来的痛苦。 “崔文本去世之后……这些超凡力量便不再受到控制,最终变成了禁忌物‘白纸’?” 苏文作出了最后的判断。 “只是……”苏文想到这里,他心里充满疑惑:既然王辞之跟崔文本是好友,他为何要祸害崔文本的后裔?要知道,舞弊案一旦揭发,不但崔斐人头落地,崔文本血脉都逃不了。 “难道……” 苏文心中一惊。 他感觉自己接触到了真相。 “当年抡才大典的舞弊案,是谁揭发的?”苏文深深吸了一口气。 内史馆提供给他资料并不包含这一部分。 但从已知信息里可以确定,世家舞弊并不是什么新鲜事,甚至这已是相对体面的做法。毕竟在前朝和之前的一些朝代,世家都是有特权,直接举荐自家子弟、学生出仕的。没有世家血脉的平民百姓,根本没有资格踏上仕途,偶有寒门子弟打破这个规矩,但终其一生,能够混到六品都算是祖坟冒了青烟。 当时的各大书院对此怒不可遏,书院招收学生,只看天赋潜质,不看身份背景,所以许多平民、寒门子弟都在书院中求学读书,世家的行为垄断了仕途,各大书院自然不愿接受,可却没有证据去直接干预。 直到有人向法仪书院揭露了抡才大典的黑幕,积攒了数百年怒火的各家书院终于找到了理由,抡起屠刀砍向以五姓七家为首的世家豪门。 时至今日,朝廷对当时的告密者身份也守口如瓶。 内史馆当然是有记录,但却不是苏文能够接触得到的绝密信息。 所有人都清楚,虽然事情经过了上百年,可矗立了数千年的世家的记忆却不会减少,必然会就此事进行报复。 “崔文本!” 掌握了这么多信息,苏文还是能够推测出事实。 崔文本,就是当年的告密者。 当年数百涉案的世家子弟中,只有十几个人被证实没有牵涉舞弊案中,崔文本便是其中一个。 而王辞之坐实了作弊的嫌疑,而且根据档案记载,他甚至将家族给他考题分享给了好友。 档案却涂抹掉了他好友的名字。这很奇怪。五姓七家同气连枝,其中不少人得到考题之后,都会把自己所知道的部分题目分享给自己的亲朋好友,互通有无——毕竟不同考官掌握的考题并不一样,通过换取考题、验证考题的过程可以得到更多信息。 这些人的供词里的人物并没有得到篡改涂抹。 所以可以确定,当年记录这段历史的史官出自保护当事人的目的,又或许想通过涂抹故意突出某个人物在其中扮演过的身份的目的,将其涂去。 王辞之的好友便是崔文本。 崔文本向法仪书院匿名举报了此事——只是崔文本以为自己是匿名,可法仪书院的超凡者,想确认匿名书信来自何人,有着上百种可以确定的超凡手段。 “明白了……” 苏文深深吸一口气。 王辞之很可能从哪里得知了当年的告密者就是他的好友崔文本,然后给整破防了。 仔细想想,苏文觉得自己若是王辞之,知道真相之后也会暴走。 你看,一个祸害了你一生的人,却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整天给你嘘寒问暖,问候不断,仿佛对你的遭遇怀有巨大的同情,你在情感上也认同他是最好的朋友,一生挚友。 然后…… 这家伙蹬腿之后你才发现,原来你一生的悲惨,就是这厮给害的! 那此人以前的种种关怀,此时看来,更像是在看一个笑话,一个加害者对受害者最无情地羞辱! 能不破防,能不暴走? 王辞之没有当场失控炸裂,已算他道心坚韧了。 想到这里,苏文便坐不住,离开了内史馆,返回内厂。 “长公主,苏先生就在阅览室里观书,是,是的……” 苏文离开不久,白敏行的声音响起:“苏山长,长公主殿下驾临,请您出来迎接一下……” “不必了,那是我小师弟,都是自家人,客气什么!” 一个冷清几乎毫无感情的声音响起。 “奴婢给殿下开门。”一个鸭公嗓尖锐地响起。 阅览室的门也随之被用手推开。 “……人呢?” 冷清的声音似乎有些错愕:“白行走,你确定是在这里?” “是……啊?!” 白敏行看到堆着厚厚的档案的阅览室已空荡无人。 “守卫!” 白敏行急出一头冷汗,赶紧回头找来守卫,长公主旁边的宦官便凑过去询问了几句,随后他谄媚小跑到长公主身旁,压低嗓音:“殿下,苏山长刚刚离开了此处,出宫去了。” “噢……” 冷清声音似乎有些不悦:“这小子,来了皇宫也不来见本宫一面,还提前跑了,这是要气死本宫不成!” “就是……奴婢这就带令牌去狠狠责罚他……” 旁边的宦官连忙接话。 “啪!” 长公主一抬手,掌风便落在了宦官脸上,将他扇得晕头转向,半边脸都肿起来:“狗东西,你说什么!” 宦官慌忙跪了下来:“殿下饶命!” 长公主是出了名的喜怒无常,虽不嗜杀,可也不是什么善茬,她哪怕只是一句叱骂,落在他身上也是一座大山。 “给青栗带个话,让他有时间带师弟来看我!” 提及青栗,长公主丹凤眼带着一缕锋芒。 “据说这小家伙也是大儒了……我打不过他了。唉……”长公主摇了摇头。 第三百三十五章 死遁 苏文回到内厂之后才发现,内厂没有关于王辞之的任何资料信息。 这也是难怪,内厂是并非真正意义密探机构,主要职能是对付超凡力量。王辞之深居简出,当内厂判定他没有监控价值之后,便把掌握的资料交予了其他相关机构,不再理会此事。 不过内厂要调用相关信息也还是比较容易的,很快就从户部的资料库里找来了不少关于王氏家族的资料,其中就有一些关于王辞之的记录。可惜的是,这些记录还不如内史馆存档的多。 不过根据内史馆的资料,结合了户部的一些资料,苏文还是发现了一些端倪。 至少苏文可以确定,王辞之还活着。 崔文本之前与王辞之通信,王辞之的地址一直没有变化,就在大梁城中。 户部的记录,王氏每一年都会拿一些珍稀的材料跟户部做交易,换取三种来自归墟的材料,都是苏文认识的东西。 三种材料都生长在混乱秩序的世界,可用来调配秘药,却可以压制失控的黑暗力量。 之前文灵殿牢牢掌握着归墟的出产,给各国朝廷和超凡势力的材料是有配额的。而各国的豪门世家,则被归纳到了俗世世界,不能与文灵殿直接交易,所以王氏想得到这类材料,也只能与朝廷做交易。 这也是朝廷制约世家的手段之一。 “黑银、鬼柳根,金背鱼骨……” 苏文没见过金背鱼,但金背鱼是沉魂湾的特产之一,在鱼头人生活的地盘,人族超凡者屡次进攻鱼头人的领地,跟为了夺取这一片海域里的金背鱼资源有着很大关系。 金背鱼的鱼肉有剧毒,一滴肉汁里的毒素就能将一位序列三的超凡者毒死。但它的鱼骨烧成灰烬服用就能解除金背鱼的毒素。金背鱼的鱼骨还能聚敛人体里面的黑暗气息,将其凝聚成实质,将其催吐出来。 这是归墟世界里的正统途径,低序列超凡者驱除体内被黑暗污染最廉价方法,从文灵殿大举开拓归墟开始,金背鱼就是战略物资,给予地面世界的配额极少。 王氏能够从户部兑换到金背鱼的鱼骨,足以说明王家的确有能耐,跟朝廷关系不错。 这也说明,王氏也有常年需要克制黑暗力量的人物,侧面证明了王氏的核心成员里有人离不开金背鱼骨——普通成员是不可能有这待遇,毕竟在地面,一条巴掌大的金背鱼鱼骨,折算黄金五百两,而王氏每年是换取十二条,也就是六千两黄金每年。这还只是纸面上记录的价格,私底下王氏为了顺利兑换到想要的战略物资,还得上下打点,付出人情财货,自然是难以计算的。 “查一查,这位王辞之……最近一两年的行踪……” 苏文招来厂卫,交代了任务,只是想了想,他便觉得此举没有什么用处,便打消了这个主意。 根据已知的信息,王辞之就跟老乌龟一般,上百年深居简出,没有活动过的痕迹。 他甚至怀疑,王氏内部,知道王辞之还活着的晚辈都不会很多。 内厂这时去调查王辞之,注定得不到什么消息,就算有,也不会是他想要的。 “还不如直接去找王辞之!” 苏文深深吸一口气。 他相信,此时的王辞之肯定没想到已经有人盯上了他。 突然袭击,不但可以打王辞之一个措手不及,甚至可能连禁忌物“白纸”都能找到。 只要找到“白纸”,那也就可以确定王辞之就是那个幕后之人。 苏文拿出文印,给南宫发了消息,告诉他自己的发现和想法。 “……陛下,就是这样……咦……” 正在给姬长歌汇报案情进度的南宫,忽然心有所感,拿出文印看了一眼,表情便僵住了。 “何事大惊小怪啊?” 一身便服的姬长歌半躺在软榻上闭着眼睛,一名宫女跪在他身后,轻揉着他两边太阳穴,两侧也各有一名宫女在轻捶他两腿,好不惬意。 “禀陛下,苏文似乎……似乎已找到嫌疑人了。” 南宫可是见过大风浪的人,自诩什么样的场面都是见识过的。 可是……破案这么神速,尤其是涉及了禁忌物的诡秘案件,他还真没见过。 他看了看不远处的漏刻,心里更是感慨一声。苏文从一大堆杂乱无序的信息中找到第二位嫌疑人,甚至没有用到两天时间! “哦,谁胆子那么大啊?” 姬长歌摸了摸短髭,眼睛眯开了一条线。 南宫一时间也不好解释这王辞之是何许人也,只能从头说起:“陛下可记得孝愍帝时的科举舞弊案?” “自然记得。” 姬长歌点头。孝愍帝是大梁朝唯一一个在皇宫被刺杀的皇帝,姬长歌印象极其深刻。至于当年的科举舞弊案,他更是不可能忘记。正是借此机会,皇室与各大书院联手,将世家把持朝政的局面彻底扭转过来。 只是此举的后果便是,原本是皇室与世家角力的朝廷,变成了如今的皇室、书院和世家角力的格斗场。不过三方也构成了稳定的三角,大梁朝这一百多年时间里,内政十分平稳,直到姬长歌继位之后,决意推行改革,引发了皇室与世家的矛盾,引发了不少动荡。 各派书院在姬长歌激进的改革中保持了暧昧态度。没有明目张胆地支持,也没有旗帜鲜明地反对,而是从改革中找到了符合自身学派观念的政策施加影响,使得不少学派的超凡者利用其中的种种便利,完成晋升仪式。可以说是姬长歌改革中的获利者。 这也是姬长歌坚定推进新政的底气所在。 若世家豪门准备鱼死网破,撕破脸皮抵制新政,到那时候,恐怕朝廷还没出手,被破坏了利益的书院可能会先动手解决这些制造麻烦的人。 姬长歌思绪稍作发散,便重新回到了现实:“你的意思是,当年涉案者的蓄意报复?” 他是聪明人,自然能从南宫的话里听出弦外之音。 “没错。”南宫点头,组织好了语言,将苏文的发现说出。 “好家伙……” 南宫话语简洁,却足够让姬长歌知道事情的起因经过。 “崔文本……此人如果能析出三份禁忌物,他生前积攒的超凡之力,至少触摸得到亚圣的门槛了。” 姬长歌对崔文本的超凡力量作出评价。他自身的兵家大佬,又兼修帝王霸道,眼光自然是极好的。 “陛下所言极是。可惜了。” 南宫微微摇头。 崔文本一生平淡渡过,修为到儒士便戛然而止,说明他并没有主动谋求晋升大儒的契机,甚至还主动将积攒下来的超凡力量析出,不让自己的力量膨胀下去,这样的行为,不管以他还是姬长歌的目光看来,都是不可思议的。哪有超凡者不愿自己变得更加强大的道理? 但仔细一想,崔文本倒也能理解崔文本的行为。崔文本对当年揭露舞弊,害了许多好友同门之事心存愧疚,心结其实从没解开过,看似从容傥荡,实际却是在自我流放。 直到临终之前,他才鼓起勇气跟好友坦白当年之事,原本以为老友会原谅他的所作所为,却没想到为家族埋下了祸根。 “这个崔文本……就是太天真了。” 姬长歌冷笑一声:“真是白读了那么多年的圣贤之书。真不明白他的儒士是怎么来的!” 想了想,他倒是想到了一点:“是了,应是揭露了抡才舞弊之后,他冥冥中对应了儒家的晋升仪式行为,因而轻易就达到了儒士境界!” “所以他才更加愧疚,觉得自己利用了朋友,为自己谋取了好处。”南宫也是一声感慨。 感慨完毕,南宫赶紧说道:“陛下,臣得去处理此事了,还请您拟诏一道,不然王氏的深宅大院,内厂都进不去。想抓王辞之,可就更难了。” 此时,一名内宦走到门口,趴跪地面尖声说道:“禀报陛下,王氏族长,太子少傅王淮遣人入宫报丧,其父王公辞之与世长辞,请求陛下为其赐谥。” “什么?!” 闻言,南宫心弦震动了一下。 姬长歌半眯着的眼睛也猛然张开。 “王辞之死啦?” 姬长歌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王淮何在?”姬长歌淡淡一句。 “跪在宫门。按例,臣工有丧于身者不得入宫面圣。”内宦赶紧说道。他不明白陛下为何如此反应。 王氏是大族,家族大人物死去,是要及时禀报皇帝,为死者谋求一个体面的谥号和赏赐的。王淮的反应中规中矩,只是内宦心里也迷糊,他可从没有听说王淮还有老父亲在世,毕竟王淮已是八十多岁的老人了,从内宦有印象开始,就只知道王淮是王氏的族长,可没想到王淮的父亲还活着,活到今天。 “知道了,将此事告知内史与礼部,让他们为王老拟定谥号。” 姬长歌平静一句,望向南宫。 “陛下……这厮,这厮是想假死遁逃!” 南宫有些咬牙切齿。 第三百三十六章 求助 “什么!王辞之死了?” 苏文看到文印上显示的消息,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对整个消息是存疑的,毕竟他才刚怀疑到王辞之身上,此人就宣告死亡,只能说明一点,王辞之可能察觉到了危险,以假死的名义,金蝉脱壳。 “好家伙!” 苏文寻思片刻之后,便知道王辞之掌握了主动。 尤其是王辞之此时还处于主动的时候,便做出了如此反应,让人措手不及。 别说现在没有证据,只是一个猜想,哪怕已经掌握了确凿的证据,面对一个“死人”,内厂的追查工作也不好继续下去。 原因很简单,死者为大。 尤其死的五姓七家之一的陇右王氏家主的父亲。内厂调查到王氏族长死去的老父亲头上,这可是对王氏上下的羞辱。 尤其陇右王氏与淮南王氏关系极好,当今陇右王氏的族长名“淮”,便有着某种特殊含义,若双方联合起来,朝廷也不得不忌惮三分。 几乎可以肯定,王辞之“去世”消息一传出,内厂对他的追查便得停止,起码明面上的审查必须取消。 “可时间不多了……” 苏文深深吸了一口气。 可以确定的是,王辞之肯定会在抡才大典上搞事情,到时整个大梁城都会有无数的考卷乱飞,给予朝廷沉重一击。 “还能怎么办?” 苏文苦笑一声。 他倒是有好几种对应办法,但是……不管是南宫还是皇帝,都不大可能会采取这种方式对应。 最简单的方法,自然是简单粗暴地闯入王家,开棺验尸。 只要确定了死者身份是不是王辞之,便是一个突破口。 可尴尬的是,王辞之已经很多年没有露面,他到底长成啥样子,除了王家核心成员,根本无人知晓。 也就是说,王家往棺材里塞个人,就能对付过去。总不能到时候指着尸体的鼻子告诉哭丧的孝子们说,棺材里躺着的不是他们的祖宗吧? 更不必说王辞之既然想到了假死遁逃的法子,必然也想到尸体会被怀疑这一茬,用来替代他身份的尸体,肯定可以经得起考验。 “只能用别的手段了……大档头要是知道要毁掉一件禁忌物才能找到另外一件禁忌物,估计要心疼死。” 苏文摇了摇头,从金属盒里拿出了一张“白纸”。 三张“白纸”之间是有联系的。 既然存在关联,那就可以通过禁忌物之间的特性,寻找到王辞之所持有的“白纸”的位置,进而确定王辞之的下落。 苏文将“白纸”卷好,又将金属盒关好,他仍旧有些不放心,在上面又加持了几个小阵法。这样一来,他一会在追查另外一张“白纸”下落的时候,确保不会受到身边金属盒里“白纸”的干扰。 做完这一切,苏文闭上眼睛。地支悄然启动,将他带入神秘空间。 巨大的平台依旧在海面上,长桌尽头的位置,苏文摊开了白纸。 “地支!” “好咧!” 随着苏文一声,地支欢快地发出一声叫唤,长桌上的白纸便悄然颤抖,边缘位置变得焦黄发卷,从周围往中间开始燃烧! 这是地支独特的能力之一,它能融化品秩比它低的大部分禁忌物,将其还原为初始状态的超凡之力,只是在这个过程中,会有一到两成的损耗。 至于是正常损耗还是被地支克扣掉的,苏文没有深究。 禁忌物被还原为超凡力量之后,很快会消散,或者凝聚成新的超凡物品,但地支有手段可以将其稳定一段时间,在这个期间,它能感觉到与自己相同气息的物品,并且会趋向靠拢,依附其上,保存自身。 这也是苏文所能想到的办法。 既然没办法找王辞之,那就直接找“白纸”。 只要找到白纸,王辞之便无法遁形。就算找不到王辞之,得到了“白纸”,王辞之的计划也就落了空。 只要抡才大典能顺利举行,那么一场巨大的灾难也就可以消弭。 至于王辞之,被内厂盯上之后,落网只是迟早的事情,不必急在一时。 “白纸”很快就化成了灰烬,整个过程中,苏文甚至能感受“白纸”似乎出现了痛苦挣扎的意识。似乎这一件禁忌物具有一定的智慧和生命。 “抱歉了……” 苏文在心里默默一句。不把你烧成灰,就找不到王辞之的“白纸”,到时候死的人可就多着去了。在成千上万人的性命跟一件禁忌物之间做选择,苏文的答案是确定的。 “呼……” 灰烬在苏文面前无风自动,卷成一个黑色的小旋风,旋风渐渐凝实,变成了一块水滴状的结晶。 苏文伸手接住结晶,发现结晶在掌心滚动,但又没有方向感,只在一圈圈地打滚。 这是地支屏蔽了空间和方向的缘故,不然这东西会感知到其他“白纸”的方向而去。 “很好……” 有了这颗黑珠,苏文便觉得事情可以告一段落了。 “爹,那个谢勋在祈祷……” 地支提醒了一句。 苏文也察觉到了耳边似乎有个声音响起,只是过于模糊,他听得不甚真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风巫封印归墟之后,归墟不仅无法向外运送人员和物资,甚至连通讯也变得艰难,虽然墨家和术家的高人联手在归墟内外打造了更强大更稳定的通讯系统,可还是出现在归墟用文印传递信息出现丢失和延迟的情况,通讯成本极高。 “带他过来,听听他说什么。” 苏文挥了挥手。 尽管归墟的消息可以从《青山日报》里得知,但很多内容终究还是经过编辑之后才发布的,苏文也没时间去查看细节,对归墟的战况始终有着一种雾里看花的感觉。 他一个在归墟生存了大半年的人都有这种感觉,就更不用提那些之前都没听说过归墟存在的人了。 平台中弥漫起雾气,遮住了苏文的面容虚影。 随后他看到谢勋坐在了原来的位置,小心地打量着周围,看到雾气萦绕中的虚影之后,便赶紧站了起来,对着苏文鞠了个躬:“妖司大人!” “唔!坐下吧。” 苏文语气平淡。他仔细打量着谢勋,发现归墟封印的这一段时间里,谢勋精神气比起以往还要好一些,实力也增长许多,看样子,他晋升兵家序列五的契机已经到了。如今的归墟,遍地战火,谢勋的晋升仪式到处都是,想来晋升序列五难度不大。 谢勋坐了下来,但没完全坐下,只敢半边屁股沾着座椅,小心翼翼。 “……这次冒昧向您祈祷,实在是有要事相求……” 不等苏文开口询问,谢勋便小心说道:“我有一名仇人,近日来到了归墟……我想杀了他!” 说到这里,谢勋咬牙切齿:“只是他实力要比我强上许多,我只有晋升到兵家序列五才有一定的把握……” 苏文平静地听着谢勋说话,并没有插嘴。 很快他就了解到,谢勋的仇人是燕国重臣长宁侯孙元钦,近日追随燕太孙燕十六到了归墟。 孙元钦明面上是陪燕十六在归墟历练,实际上是带了支精锐私军到归墟趁乱开拓地盘。 更可恨的是,此人开拓的目的地,正是谢勋之前的铁穹要塞。 为了从龙虾人手里夺回黑银矿,一段时间以来,谢勋纠集了一群“股东”,砸锅卖铁,招兵买马,纠集起了一支一千多人的队伍,趁着龙虾人的注意力放在与程子为首的议事堂身上,夺回了要塞。 母巢遭到毁灭性的创伤之后,兽潮数量便大幅度减少,龙虾人无力保持着原先的平推战术,只能集中异兽优先袭击重要目标,铁穹要塞重新被谢勋夺回之后,龙虾人也就不再理会了。 所以孙元钦将已经被谢勋夺回的铁穹要塞当成开拓区域,目的相当明显。 议事堂此时与龙虾人的战争正处于白热化阶段,自然是无暇顾及谢勋的求助的,就算有人注意到,在一个普通的归墟超凡者跟一国重臣之间做权衡选择,更多时候也会考虑双方的背景势力而做出抉择,所以谢勋对此也并不抱真正的希望。 更不必说,谢勋跟孙元钦是有私仇的。 他之所以会沦落到归墟,也得拜孙元钦所赐。当年他看不惯孙元钦的儿子为非作歹,残民害命,愤而将其一刀砍死。 孙元钦一怒之下,不仅调集了私军围剿,还亲自出马追杀他。 要不他逃得快,加上柔然蛮人扰边,孙元钦不得不返回前线,他可能根本逃不到归墟中去,早已成亡魂。 此时孙元钦将铁穹要塞视为开拓区域,霸占黑银矿只是其次,真正的性命,是要杀了他为儿子报仇。 谢勋自然清楚这一点,只是这一次,他已不想再逃了。 归墟虽大,可离开了铁穹要塞,他无立锥之地。所以他准备留在要塞,不管胜败如何。 “所以……我请求您的帮助。” 谢勋又站了起来,单膝跪在了地面上:“求您赐我力量,战胜孙元钦。” “你这是太高估我了……” 苏文心里苦笑一声。序列四的兵家超凡,可以轻松碾压大部分途径的序列五超凡者,如今谢勋又站在了序列四的巅峰,战力更是恐怖。可面对孙元钦,他却自认不是对手,只能说明一点,孙元钦也是兵家超凡,而且很久之前就已经是序列五了。 第三百三十七章 新子件 苏文脑子转得飞快。 可以确定,他肯定不是孙元钦的对手,去了也是白搭。更不必说,整个龙虾人族群都在找他,去了归墟,龙傲天和那一堆黑白紫红的龙虾人肯定会比孙元钦先看到他。 见苏文沉吟不语,谢勋心头忐忑。 忽然他想到了什么,赶紧把手探入怀里,摸出一个黑色盒子,摆在身前:“之前找到了一个与玉扣相同的物件,一直想献祭给您,只是最近联系不上……” 谢勋有些为难。 搜寻到这件玉扣的时候,他是想着献祭给苏文的。 但几次在心里呼唤,却感觉与苏文联系的那一条线被斩断。 联系到归墟被封印的情况,谢勋便觉得,这位伟大的存在本体意识依旧在血海,归墟被龙虾人封印之后,也隔绝了祂意志的延伸,所以也就没有再做祈祷。 然而孙元钦进入了归墟之后,谢勋便意识到大难临头。 孙元钦明显知道他在何处,甚至提前放出风声,给谢勋压力。这也是一种试探,毕竟谢勋身在归墟,能够在这里生存下来,并且活得不错的超凡者,多少都有些奇遇。 通过给谢勋施加压力,观察谢勋的反应,便能确定谢勋的力量层次大致到达了什么层次。若谢勋已经晋升兵家序列五,那他肯定不会太担心,加上在归墟聚拢起来的一群超凡者,就算孙元钦率军前来,也无须畏惧。 也正是因为如此,谢勋心里虽然焦虑,可终究没有离开铁穹要塞。 一旦他离开要塞,逃入归墟深处,也就暴露了他修为不够的事实。到时孙元钦必有所为,迟早死路一条。 无奈之下,谢勋只能心存侥幸,试图呼唤苏文,从苏文这里得到帮助。 幸运的是,经过持之以恒的呼唤,苏文回应了他的祈祷。 “地支?” 苏文不动声色地在心底呼唤地支的名字。 “爹~~” 地支声音有些难为情:“的确,我是对他献祭的东西感兴趣啦……但不是为了得到,而是重新取得联系……” 地支支支吾吾地表示,它之前的确有感知到谢勋的祈祷,但因为两个世界被封印隔绝,回应一次消耗巨大,短时间里都不能恢复,所以地支干脆不理睬谢勋,苏文自然也就不知谢勋试图联系他了很多次。 但谢勋搜寻到了地支的子件,成功引起了地支的注意,趁着苏文在神秘空间的时候,干脆将谢勋拉进来,一举多得。 “……真是现实!” 苏文翻了个大白眼:“这类事以后可不要发生了!” 谢勋拥有地支的子件,两者之间已经进行了绑定,谢勋的祈祷声落在地支耳中,肯定很清晰,它就是纯粹不想回应,根本跟力量无关。 但苏文很难认为地支是做错了。 若谢勋有求必应,那岂不是显得他很廉价? 更不必说谢勋修为不弱,要是频频出现,很难不会被他发现端倪。 苏文弹了弹手指,谢勋手里的盒子便出现在他面前。 随着意念一动,盒子缓缓打开,一个玉扣出现在苏文面前,悬浮打转着。 “红玉?” 苏文看到这个玉扣,感觉有些古怪,他原本以为地支的子件都是一样的质地。但实际并非如此,这个子件上的血气浓郁,甚至带着狂暴和血腥的韵味,苏文甚至能感受到,玉扣里封印着一头妖族超凡的恶灵,随时能挣脱封印,重现世间。 “爹……这是我的第四件子件,丁妖,强圉妖。” 地支介绍起子件的俗名和真名,顺带把强圉妖的特性介绍了一遍。 地支划分子件的属性的时候,按照不同超凡途径给子件定属性。强圉妖,便是按照妖族的血脉途径所设计的,之前也一直在妖族中流传,这也是苏文感受到里面有妖族恶灵的原因。 拥有子件的存在,能够与地支取得一定联系。 但与地支取得联系,不一定是什么好事。 地支会在一定程度上给予子件持有者一点帮助,但更多是借助子件汲取持有者的灵性。大部分持有地支子件的超凡者去世之后,基本无法析出超凡物品或禁忌物。 原因很简单,子件会在超凡者去世之后,将超凡者的力量尽可能地榨取干净提供给地支,强圉妖更可怕,每一个持有它的强者,死后灵魂都会被子件所禁锢,缓慢而持久地为地支提供力量。 这也是地支乐于将子件撒向各地的原因。 然而地支本体遭到重创,最终丧失了与子件的联系之后,它便意识到这样的做法还是存在隐患。 经过核桃的帮助,地支也终于感知到了子件们的大致位置,别的地方不说,光是归墟就有三件,除去谢勋手中的重光兵,还有两件掌握在别人手里。 但地支还没有能力主动与子件取得联系,只能等苏文成长,它在伴随苏文成长的过程中恢复实力后,才能采取主动的方法,不然就只能等子件的主人靠近它力量影响范围,才能有所作为。 只是没想到的是,谢勋竟得到了这一块子件。 地支第一时间便对强圉妖进行了绑定,从中汲取了储存不知多少年的力量,只是它一直发出舒服笑声,周围空间也变得更实质化,明显力量有着显著提升。 “这个玉扣该如何处理?” 子件终究是地支的东西,该怎么使用,苏文觉得地支更有话语权。 “呃……咳咳。”地支打了一个满足的饱嗝,幸福地说道:“爹啊……这个东西您想怎么处理都行,反正只要跟它有绑定就好……” 苏文沉吟了几秒,想了想,抬头看了谢勋一眼。 谢勋还保持着下跪地姿势,苏文便说道:“起来吧……金坷垃……也就是达贡人的金角大王,你知道吧?” “金角大王?!” 谢勋的呼吸都停滞了一下。 他当然知道金角大王,甚至他的本名,最近在归墟也是如雷贯耳。 据说他曾被龙虾人俘虏到了母巢,然而却趁着议事堂攻打母巢之时杀了出来。 一战成名。 根据史家大佬任正安的记录,金坷垃一人斩杀了四名紫衣龙虾人,十七名红衣龙虾人,甚至还与龙傲天对击一掌,一条手臂炸碎,可却从对方的猎杀中逃脱,如今率领一支达贡族,守在任正安开辟出来的小要塞里。 而这一处要塞,如今已成了龙虾人不愿靠近的禁区。 “你带着这块玉扣,把玉扣给他,他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 谢勋脑子有些浑噩。 他原本以为妖司大人只能将微弱的意识投影到归墟世界,对归墟的影响其实不算大。此前他没听说过妖司在归墟的活动,被妖司眷顾之后,他也小心打探过消息,周围之人都从没听说有类似事情发生身上。 而谢勋思前想后,最后还是意识到,他之所以被眷顾,是有先决条件的,玉扣便是关键。 所以他也特意搜罗与玉扣相关的超凡物品,最终从一个陨落的妖族超凡者的遗物里找到了这么一个玉扣,满心欢喜地想把此物献祭给苏文,却是联系不上人了。 可如此珍贵的东西,落在苏文手里的时候,苏文竟然都没捂暖,就把它送了出去。 但是……只是想到苏文把玉扣送给金坷垃,他便觉得这不算什么大事了。 金坷垃既然是大人的部属,孙元钦自然也不可能是威胁了。 区区一个兵家序列五,怎么可能会是金角大王这种亚圣层次血脉强者的对手!要知道,任正安这样的史家天才,也曾在金角大王手下吃过亏的——这还是任正安自己放的话。 除此之外,新晋的亚圣苏幕遮不久前也跟金角大王有过切磋,苏幕遮不仅祭出了所有能力,还将新炼制的八位龙虾人傀儡一拥而上,也就战了个平手。 据说苏幕遮还是妖司大人眷者,苏文的父亲。那金角大王曾保护过苏文一段时间,想来是这个缘故。 而苏幕遮能跟金角大王战平,也可能是金角大王故意放水才有这样的战果。 “多谢妖司大人……” 谢勋理清头绪,又抚平了内心的波澜,再次重重跪下,往地面叩了个头。只是他的头还没叩下,便感觉自己被一股力量托住:“不用。我不喜欢人家下跪,以后都不需要这样。” 苏文的声音淡淡响起。他一直也想联系金坷垃,只是缺少必要的工具,根本联系不上。 而谢勋送来的玉扣,恰好又符合金坷垃这种的血脉强者使用,苏文第一时间便想到了这点。 只要金坷垃得到了玉扣,从此与他的沟通就没有障碍,随时能得到归墟最新的消息。 “这个……借给你。” 苏文掏出那把破旧的朴刀,轻轻一推,送到了谢勋身前。 “这把武器本就来自归墟,虽破旧了一些,但归墟可以发挥出比较强的杀伤力,若你还没找到金坷垃之前,仇家便寻来,有这把刀,也能多一两分的战力。” “多谢主人!” 谢勋热泪盈眶,纳头便拜。 “……借你的,别那么激动。” 苏文愣了愣,心道这厮莫不是想改个称呼就骗老子的宝刀吧?这可不够! 第三百三十八章 等了好久 …… 谢勋张开了眼睛,定了定神。 看着手里托着的朴刀,他感慨万千。 妖司大人竟然看不上他这点微末道行,竟不愿接受他的忠诚。 这倒是让谢勋放下了心底的最后的防备。毕竟妖司给他这样的帮助,不啻于给他一条命。大丈夫恩怨分明,不管妖司大人作如何想,他这条烂命,从此就是妖司主人的了。 收起了朴刀和玉扣,谢勋深吸一口气,叫来了属下交代了一些必要事务之后,离开了要塞,前往安然居寻找金坷垃。 谢勋回到归墟,苏文也退出了意识空间。 他手里握住黑珠,神色还是有些古怪。 朴刀……大概是真的收不回来了。 他可没想到的谢勋纳头便拜,竟是真心诚意的。 不过苏文也是清楚,谢勋依旧认定他就是血海中的大佬,加上有金坷垃为他增添了一些神奇色彩,谢勋自然想抱着大腿不放。哀求说道,若苏文不让他做个仆人,他就横刀自尽,死在这里,也算是成全了他的心愿。 这自然只是谢勋的一种表态,可人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再没有点表示,也说不过去。 更不必说,序列四的兵家超凡愿意给他当属下,这可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他也就只好答应了下来。 但这么一来,借出去的朴刀……谢勋都是自家小弟了,还能算借么?这是赏赐了好吧! “呼……” 掌心里黑珠忽然腾空而起,朝着西北方向飞去! 苏文伸手一拘,将其兜住。黑珠悬浮在掌心上,依旧保持朝西北方向飞去的趋势。 “‘白纸’在西北方……” 苏文一脸欣慰。毁掉“白纸”所带来的效果是立竿见影的。 唯一一点不妙的是,黑珠上的超凡力量,无法被封印得住,不断地流失。 “短时间找不到‘白纸’的话,它的力量会流失殆尽,最终化为虚无。” 苏文有些揪心。 他仔细计算了一下,几乎可以确定,一个时辰之后,黑珠就可能失去追寻“白纸”的能力,而三个时辰后,黑珠会彻底消失,不复存在。 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备马!调一队厂卫跟我出门办案!” 苏文赶紧下令:“要高手!” 王辞之既然能够重启文脉,而且活了这么多年,修为肯定不低,加上是黑暗途径的超凡者,决不可等闲视之。 苏文不忘给南宫发消息,通知南宫赶紧汇合。 内厂很快调来一队十人的厂卫,其中两人还是序列三兵家超凡,一名序列四的银牌档头,其他人也大多在序列二三之间,只是序列大多是杂家和法家,看起来相对弱一些。 但这样的阵容,已经可以压倒江南道的内厂配置了。 要知道,之前主持江南道内厂的柳三刀,也不过是序列四的墨者而已。将江南道内厂高序列超凡者整合起来,估计也就只能凑出这么一支小队。 可大梁城里,不到一刻钟的时间,苏文便得到了这么一支实力强大的厂卫。 厂卫们并没有因为苏文的修为偏低就心有怨言。 苏文在江南道的事迹,他们多少都有听说过的。 苏文能够在序列一的时候被谢灵蕴俘虏而不死,后来又被送到归墟半年还活了下来,这本身就是一个奇迹。 这样的神奇人物,众人佩服都来不及,自然不会因为苏文的序列较低就敢看轻他们。毕竟序列只是序列,战力才是关键。 “笃笃笃……” 十一匹骏马沿着宽敞的官道一路狂奔。 “苏档头,我们此行目的地在哪里?” 序列四的银牌档头与苏文并驾齐驱,出声询问:“我们对手是何人,需要做什么样的准备?” 银牌档头姓蛮名兵,是个杂家途径的超凡者。 蛮兵擅长谋划,每次出任务的时候,都会提前准备好计划方案,不打无准备之战。 被苏文仓促带出去,也不忘询问有关信息,准备路上有所准备。 “不知道……” 苏文一句话却让蛮兵的脸色拉垮了下来。 若不是看到苏文一直摊开掌心,掌心上还有一颗黑色的珠子,正以诡异的姿势逃离苏文的束缚,朝某处而去,他真的怀疑苏文是在消遣他。 “黑珠能找到散播考卷的家伙……但只有一个时辰的时间。” 苏文能解释的也就只有这么一句。 “明白了。” 蛮兵心头凛然。 抡才大典的考题泄露案,明面上是刚刚出现,而且官府发布通告辟谣。 可蛮兵对此一清二楚,考题不但是泄露了,而且还泄露了好几次,连崔斐都被他提审过几次。 只是没想到的是,崔斐不过是个被利用而不自知的傀儡,真正的幕后黑手还藏在暗处。 眼下抓住幕后之人,成了内厂、大梁府的头等大事,要是抡才大典之前没找到嫌疑人,必然会有更大的麻烦出现。 “要不要多叫些弟兄?” 蛮兵深深吸一口气。 “来不及了……”不等苏文说话,蛮兵便叹息一声。 拥有数百万人口的大梁城,可不表面上看起来那么风平浪静,内厂平日里便处于高负荷运转的状态,内厂总部,平时也就只有三支待命的执法小队常驻。 常驻并不代表空闲,而是在维系着内厂灵库、灵狱的安全。 根据规定,内厂至少有两支执法小队拱卫灵库,若要抽调人手,那只能从城中各区抽调出任务的超凡者归来组队。 哪怕以最快的速度去完成此事,也需要小半个时辰才能集合完成。 到那时候,恐怕苏文的大事已经被耽搁了。 “不用……我们先探路,确定好地方,等南宫大档头到来。” 苏文如此说道。 他又不傻。带上执法小队,是为了防止意外发生。万一王辞之发现了他的踪迹,好歹有一帮厂卫帮忙挡住。 主动去挑衅王辞之,那是不可能的。 谁知道活了一百多岁的黑暗途径超凡者有什么绝活,从归墟归来之后,苏文对黑暗途径的力量有了更多的了解,自然也有了更多的忌惮。 “很好!” 蛮兵松了一口气。 他很喜欢苏文这样的同伴。 绝大部分的厂卫,生活可不像苏文这般轻松,几乎什么都不用干,就能拿到不菲的俸禄。 苏文之所以能更轻松,因为他是特招到内厂的,而且过于孱弱,加上有青山书院这一层关系,危险的工作基本都不会指派到他头上,见识危险的机会自然也少许多。 哪怕如此,不过出城去换个班,他差点就横死在山头上,也足以说明厂卫这一份工作的危险程度。 而这样的遭遇,几乎是厂卫的日常。 为了减少同伴的折损,蛮兵自然不敢掉以轻心,每次出任务的时候,都会尽可能考虑各种危险的可能。 “我们要找的嫌疑人是王辞之……” 队伍从东北角的城门出去,直奔远郊,这倒是让苏文始料不及的。 他原本以为,王辞之此时还躲在王氏的深宅大院中。这样明显更安全。 毕竟王氏在大梁朝深耕数百年,历朝历代出了不少将相公卿,内厂想破门而入搜寻王辞之,没有皇帝的直接命令,根本不敢有这样的念头。毕竟王府门口那近百座高高树起的功勋牌坊,随便一座砸下来,都能让南宫这样的大佬吃瘪,更不必说普通的厂卫了。 但在城外……那可就容易多了。就算明火执仗地侵门踏户,只要事情做得有分寸,不至于无可挽回的地步,内厂也能找个缘由推搪过去,大不了罚酒三杯,道个歉就是了。 毕竟内厂终究是内厂,哪一方世家都不愿意彻底得罪大梁朝的超凡者最多的超凡机构。 …… “糟糕,还有多远才到?” 苏文看着手上的黑珠越来越小,不得不为其注入自己的超凡之力,然而效果一般。 他虽然输入的是儒家途径的力量,可跟超凡物品崩解出来的灵气还是有一定差异,补充十分进去,最多只有半分力量被黑珠所吸收,于事无补。 好在黑珠指向的方向十分笔直,苏文也松一口气。只要确定大致方位,沿着方向一直往前走,终究还是能够找到大致的区域的。 只要确定了对应区域,接下来的工作就好办多了。 大不了下点血本,把另外一张“白纸”也毁了,制造出一枚新的黑珠出来确定具体的位置。 “前面是归元山庄,王氏的别苑。” 而这时,蛮兵却将马鞭往前一指:“方圆十多里的山林,都是他们家的私产……从前朝至今,都是他们家的私产。” “这样啊……” 苏文听到蛮兵这话,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那就好……那一张‘白纸’,说不定王辞之也在那里了。” “最好了。” 蛮兵紧了紧眉头。 王辞之何许人也,他还是知道的。只是今天王氏的大院门口,可是白幡无数,孝子贤孙的哭声响彻天际,吊丧的豪门世族,达官贵人,络绎不绝去吊唁此人,而苏文却坚信王辞之还活着,而且躲在此处,还是盗窃考卷的幕后黑手,他是不信的。 很快,众人来到了山庄门口。 “咦,有古怪!” 蛮兵忽然一手抓住佩剑,腾空而起,挥剑一劈,将无数悄然卷来的丝线劈成破碎。 “咳咳,咳咳……老夫在这里,等了你们……好久了。” 一个透着腐朽味道的声音在众人耳中响起。 “来的……不是南宫啊。” 声音还有些失望。 第三百三十九章 不仅 闻言,苏文心往下沉。 他原本自己反应已经很快,可没想到的是,王辞之竟早有准备。 “王辞之?” 苏文沉声问了一句。 “放肆!我家老爷的名讳,也是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能直呼的?” 苍老腐朽的声音怒斥苏文。 一个人影也出现在山庄门口,苏文看到此人,只觉得心头泛起一股恶寒。不是因为这人过于强大所造成的不适,而是对方的存在形态,引起他生理上的不适。 此人就像一堆腐肉,混在一堆沥青之中,勉强堆砌成一个五官模糊的人形生物,身上的腐肉不断往下掉落。腐肉落地之后,化为胶质物,蠕动着靠拢身躯聚合着。说不出的恶心和怪异。 “原来不是王辞之!” 蛮兵沉声说道:“你是何人?” 苏文先是心一宽,可隐隐又觉得,王辞之不在这里,事情反而变得更麻烦了。他很快就理清头绪吁出一口气:“离开这里!这里是个陷阱!” “桀桀……归元山庄,可不是你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我王赐福可不答应。” “王赐福……你是王辞之的管家!” 听到对方自称,苏文握紧了拳头。 他在内史馆翻阅王辞之的秘档时,有看到与此人相关的一些记载。 都是王辞之与崔文本通信时提及的寥寥几句。比如王辞之让王赐福送信,或者给崔文本送点吃的,玩的之类,跑腿之人都是王赐福。 所以苏文知道王赐福是王辞之的书童。王辞之在家族中地位抬升,王赐福的身份自然也水涨船高,成为了王辞之的管家,但王辞之神隐之后,他也销声匿迹,没有在王家活跃。 没想到此人竟然变成了这个诡异邪恶的样子。 但仔细一想,苏文便能明白王赐福的变化原因。 王辞之通过黑暗途径重新变成了超凡者,追随在王辞之身边的王赐福自然不可避免被黑暗所污染。 甚至王赐福主动拥抱黑暗力量,最终变成了眼下这个鬼样。 “没错……你便是苏文吧?” 王赐福声音响起,声音就像两块铁皮在摩擦,入耳令人悚然。 “没错。” 苏文见庄园周围被一片黑暗所覆盖,不见来时的葱郁林木,更不见来时道路,知清楚不能硬闯,给了蛮兵和周围执法小队一个眼神之后,便镇定与之对话。 “我家老爷……对你的诗文赞不绝口,还说你是大梁朝三百年来诗坛的遮羞布,我是个粗人,但也神往久矣,今日一见,大失所望。千金之子不坐垂堂,你既然查得到‘白纸’的下落,就怎么不仔细想想,能够如此顺利查到这里,会不会有诈?” 王赐福声音里透着深深的失望。 “呵……”苏文笑了笑,自嘲一句:“诗词写得好,不代表脑子就很聪明嘛。” “也对,术业有专攻,这种刑名之术,不是儒生所擅长的,老夫倒是强人所难了。” 见苏文大方承认自己脑子不够聪明,王赐福语气倒是缓和了下来。 “只不过……” 王赐福张口又要说话,然而苏文探手入袖,摸出了刻刀,从马背上凌空飞起,直扑王赐福! “动手!” 苏文发起攻击的瞬间,同时喊出了一句。 从王赐福的表现看,苏文觉得,此时的王赐福表现得从容不迫,更可能是装出来的。 除了最初被蛮兵破坏的袭击之后,王赐福根本没有再动手。 这让苏文不禁陷入了猜想。 如果不是王赐福拥有绝对的实力,无视一支执法小队的力量,那就是他在虚张声势,拖延时间。 当然,任何的猜想都需要验证。 刻刀已经证明它是黑暗途径力量的克星,只要刻刀在手,苏文便觉得自己有一战之力。 除此之外,苏文还有底牌。 取代了尾指的“司命”,是他玩命的本钱。就算不是王赐福的对手,他也可以利用一身禁忌物拖延时间,为蛮兵诸人争取逃离此地的机会。 “竖子!” 看到苏文如大隼扑向自己,王赐福勃然大怒。 苏文竟敢主动攻击! 这让王赐福感觉到了莫大的轻视! 他手臂一挥,几条烂肉触手便卷向苏文,拦在了苏文去路之上。 “刷!” 刻刀寒光一闪,触手断成几截,散落一地。 “啪!” 王赐福的身躯忽然炸开,化成一大片黑色的沥青黏液,朝苏文席卷过来,试图将其卷住。 “好恶心!” 苏文头皮发麻。 他可没想到王赐福的身体竟然有这么诡异的变化,跟橡皮泥似的,竟然可以延展成这个样子! 苏文心里默念一声,秩序之袍便披在了身上。 “这是什么?” 黏液里响起了王赐福带着邪恶和愤怒的声音。 他发现自己即将卷住苏文的瞬间,却是发现距离苏文身体不到一尺的地方无法前进半分。 仿佛冥冥中有着一股磅礴无比的力量,将其推开。 “啊!” 一声质问之后,王赐福便发出凄厉的惨叫。 苏文可没有闲着。 王赐福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他狠狠地挥动刻刀,在王赐福的“身体”上狠狠地劈砍了几十刀。 这已是他的速度极限。 刻刀虽然锋利,可落在王赐福身上的时候,还是需要消耗额外的力量才能割动这诡异恶心的皮肉。 “滋滋……” 王赐福的身体发出滋滋的声响,他惨叫着往后倒退,落地之后,重新凝聚出身体,只是身体上却多了七八道纵横交错的伤口,伤口里往外渗滴着透明的液体,伤势看上去不轻。 “该死!” 此时王赐福也看到了苏文身上破烂的灰袍。 可他心中清楚,正是这破烂的衣袍,挡住了他的力量! “这是什么东西……竟然能挡住黑暗的侵袭!” 王赐福咬牙切齿。 “是你自己不中用罢了。” 苏文淡淡一句。 蛮兵松了一口气。 他可不觉得王赐福不中用,王赐福攻击苏文的时候,他和身边的厂卫甚至都来不及做出反应! 对方的实力,远在他们之上! 这是一位黑暗堕落者,甚至是彻底的堕落者,刻意通过失控获得更多的力量,以至于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苏档头,后退!” 蛮兵挡在了苏文身前。他看出来,苏文能够逃过一劫,是身上的禁忌物带来的效果。 之前王赐福没有预料,所以能够起到很好的效果,可此时王赐福既然知道了苏文身上有一件隔绝黑暗力量的禁忌物,肯定会使用别的手段,若他继续以苏文为攻击目标,苏文必然处于极度危险的境地。 蛮兵低声说道:“此人已彻底堕落成怪物,起码有序列五的实力,也不知他的黑暗途径是什么,此地又是他所经营的主场,我们很难杀死他,甚至战胜都做不到。” “蛮兵?” 既然此地是王赐福的主场,蛮兵所说的话,自然瞒不过王赐福的耳朵,他脸上出现一个大口,咧嘴笑道:“果然好见识。听说你心思素来缜密,做事之前,不制定十个八个计划绝不行动的,甚至曾经听说你一度想转成术家超凡者,只是文气积攒还不够,不过……你眼下如此冒失来到此地,跟你以往的一些故事可大不相同。” 闻言,苏文嘴角抽了一下。毫无疑问,蛮兵等人,是被他给坑到了这里。 若有足够的时间,想来蛮兵可以制定出一个完善的计划,哪怕遭遇了眼下的局面,也不至于像现在这般被动。 “哪有什么完善的计划,不过事在人为罢了。” 蛮兵淡淡一句:“你不会以为,我们在你面前,就算你赢了,沾沾自喜?” “哈哈哈……” 王赐福咧开的嘴巴都占据了整张脸,大笑说道:“这是自然,只要杀了你们,内厂追查‘白纸’之事必然中断,数日之内想找到新的线索绝无可能,而三日之后便是抡才大典,到那时候,我家老爷的计划,早就完成了,难道不是应该高兴的事情吗?” “痴人说梦。” 蛮兵淡淡一句:“王辞之的所作所为,南宫等几位大人早已知晓,陛下也自然清楚,不管我们能不能离开此地,王辞之都已经暴露,而他的行为,更是将整个陇右王氏带入了死局,他发疯就罢了,可怜陇右王氏传承千年,却是要毁在他手里。” “嘿嘿嘿……” 王赐福听到这话,反而阴笑起来:“若能如此,老爷还感谢你们。” “……” 听到这话,苏文皱起眉头。 他忽然想到了更多。他觉得王赐福所说的话并不虚,王辞之不但想害死崔家,甚至连自己家族都一锅给端掉。 不然也不至于如此丧心病狂,犯法都挑整个大梁朝最严厉的律法去反复踩踏,唯恐内厂找不到线索,灭他全族似的。 可……如果说王辞之本就想坑死全族人,那他的行为,就情有可原了。 正常人或许做不出这种匪夷所思之事,可一个堕落的黑暗途径的超凡者,是不能以常理去揣度其行为的。 甚至苏文还进一步猜测,王辞之种种行为,不仅只是报复,可能还带有某种仪式在里面。 第三百四十章 但也无妨 “又是晋升仪式?” 苏文倒抽一口凉气。 从还没踏入超凡者行列的时候开始,苏文便见识了许多通过邪恶仪式谋求晋升的超凡,手段一个比一个黑暗残忍。 只是…… 但这些人都是试图用别人的生命热血为自己谋求晋升,可王辞之在这个基础上却更进一步,把牺牲品锁定在了亲族、朋友身上,丧心病狂更进一步。 只是要求一个黑暗堕落的超凡者讲人性,似乎也有些强人所难。 “王辞之是在谋求一个晋升仪式?” 苏文皱眉说道。 闻言,王赐福倒是一时间沉默了下去,随后开口说道:“你知道实在太多了,留你不得!” 语罢就要动手。 苏文却是挥了挥手,冷静说道:“且慢!” “死到临头还磨磨唧唧干什么?!” 王赐福动作却是不减,他一声暴喝,周围便有石油一般的粘稠物从四面八方,朝众人席卷而来。 “你家老爷的计划,百密一疏,绝不可能获得成功,你就不想听听破绽在哪里?” “哦?!” 闻此言,王赐福声音里带着惊诧,身体向前飘忽,可席卷向苏文等人的恶心之物却停止了势头,缓缓后撤。 “王辞之是想在抡才大典进行之时,将考题内容泄露出去,引起朝野非议,最终将崔斐推出来当替死鬼,将整个崔家拉入深渊,最终逼迫朝廷动用族其十族的酷法,制造出血腥惨案……而杀死崔家十族,便是王辞之的晋升仪式,对吧?” “哼!” 听到苏文的猜测,王赐福只是冷冷一哼,没有否认,也没有肯定。 只是他这样的态度,足以证明苏文的猜测,并非空穴来风。 “甚至更进一步,王辞之不惜将自身谋划暴露,将偌大的王氏也拖下水,这样一来,那么这场血腥献祭,几乎可以确定王辞之的晋升仪式十拿九稳,甚至包括你,王赐福,也能从中分一杯羹,达到邪恶途径的晋升要求,力量更上一层楼。”苏文盯着对面浑身颤抖的人状物,对自己的猜想又多了几分笃定。 “你说的百密一疏……纰漏在哪里?!”王赐福打断了苏文的话,声音里多了几分凝重:“快说!” 而他的急不可待,却让蛮兵等人清楚意识到,苏文可不是在信口开河,王辞之是真的丧心病狂,实实在在地谋划着这么一件血案。 “王辞之的阴谋诡计,已经被内厂侦破,那么朝廷上下,怎么可能会被王辞之牵着鼻子走?”苏文冷冷一笑:“只要朝廷大方承认,王辞之堕落黑暗,不惜以残害亲族、朋友血裔作为晋升力量的台阶,借助禁忌物之力盗窃考卷,借此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到时王家、崔家必然会附和朝廷的说辞,与你们划清界限,付出点代价赔偿,便能渡过此劫,到那时候,你们的计划,不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么?” “呵呵……那昏君最好面子,怎么可能会承认此事,又恪守所谓的律法,怎么可能会轻易放过此事?要知道,他看世家不顺眼已经很长一段时间了,我家老爷给他送一把可以对付两个世家的刀子,他怎么会轻易放弃!” 王赐福大方承认了王辞之的计划。 当然,王辞之的计划里,主要还是针对崔家。毕竟在王辞之的计算中,一个崔家便足以让他完成晋升仪式。 至于陇右王氏,不过是王辞之计划中的备案。 毕竟是自己家族,王辞之再丧心病狂,人性也还剩下几分的。在王辞之的计划里,若事情败露,王氏才是牺牲品,但也可以借助王氏族人的鲜血,不但可以让他晋升序列五,甚至可以触摸途径的序列六嗜血邪尊的阶位。一旦他成了嗜血邪尊,天上地下,名门正派里能奈何得了他的人一个巴掌都用不完。 更不必说能够出手镇压他的人几乎都不在人间,王辞之晋升高阶位之后,完全有时间整合力量,建起一股属于他的势力,成为一方主宰,甚至能开创一个全新的王朝。 到了那时候,重建一个王氏家族,也不是什么难事。死去的王氏子弟,不过是一将功成万骨枯的必要代价而已。 何足挂齿。 只是听到苏文这一番话,王赐福心里咯噔了一下,只是他终究觉得,姬长歌对世家早已看不顺眼,有这么好的机会,不高举屠刀,都对不起列祖列宗啊。 “你这话……对,也不对。” 苏文只是摇了摇头。 王赐福,或者王辞之都把事情想得太简单。 毫无疑问,当今皇帝视世家豪门为大患。但是……姬长歌并不想以最酷烈的手段去解决问题。 世家豪门的问题,不仅只存在于大梁朝,荆楚、北燕都有相似的问题,甚至更为严重。 不管什么原因,大梁朝若对两大世家进行彻底地镇压屠杀,不仅造成大梁国内部震动,人心不稳,还会引起另外两国的世家惊悚。他们一定会有比两国王族更强烈的反对情绪,迫使朝廷出兵干涉。 若不给大梁朝一个惨痛教训,那么两国王室必然会效仿这样残暴酷烈的行为,世家豪门的好日子,将会一去不复返! 外部干涉还是其次。 姬长歌推行改革,要的是富国强兵,而不是自我削弱,分崩离析。两个大族,不是说镇压就能镇压,说削弱就削弱的。 更不必说五姓七家同气连枝,兔死狐悲,一旦制造重大危机让他们抱团,姬长歌的皇位,大概也得到头了。 苏文可以肯定,此事要么在世人不知晓的情况下悄然处理,要么朝廷宁愿承受一定的信誉损失,将实质利益的损害降到最低。 甚至…… 苏文可以确定,朝廷肯定会利用这个大好机会,迫使崔、王两个世家在某些利益方面作出重大让步,换取朝廷的宽恕。其余世家也能从两大世家的损失中获得好处,最终将会形成除了崔、王两家之外,皆大欢喜的局面。 当然,王辞之必须死,这肯定是所有人共同的心愿。 一旦得知真相,最想要王辞之命的,恐怕还是王氏上下这些孝子贤孙们。 听完苏文的剖析,王赐福原本就凹凸不平的脸更是挤成了一团,似乎觉得苏文一番剖析,大有道理。一时间便有些患得患失,觉得老爷的计划,似乎不像他所说的那般完美无瑕。 可是…… 事已至此,后悔也是没有用的! 此时罢手,难道朝廷,昏君就能饶过老爷和自己? 那是绝不可能的事。 “嘿嘿……不错。你这一番话,倒是有几分见地,之前老夫倒是小觑了你!” 王赐福叹息一声:“但是你再聪明,也难逃今日死劫!” “……” 苏文眉头微微一动:“然后呢,杀了我们,你们的计划也一样会失败,也一样难逃内厂的追杀!……难不成,你们还有后手不成?” “桀桀!”王赐福怪笑一声,说道:“苏文!我知你在拖延时间,但也无妨。老夫之前便说过,老夫的手段,是为南宫准备的,别说他不在,就算他来了,最终也逃不过沦为老夫养料的一部分。” “临死之人的愿望,我是很愿意满足的……”王赐福生活在王辞之身边,多年充当这个置身黑暗,脾气怪异之人的影子,经常一年也难得说几句话,此时打开了话匣子,便舍不得停下。 更何况苏文思绪敏捷,能够猜出他和王辞之的一些布置,也算是知己,能够将谋划了数十年的计划说道出来,王赐福心里也是舒坦无比。 “如果那昏君不按照我们的计划去做……那也无妨。” 王赐福脸上的大嘴缓缓收拢,模糊的五官再次浮现,只是如此瘆人的面孔,哪怕在归墟见过大世面的苏文,看着也膈应得很,不愿多看。 “大不了老爷和我亲自动手,杀了崔氏,王氏之人!用他们的血浇筑我们的晋升之路!到了那时候,我与老爷双双跻身亚圣,不,是邪尊之境,普天之下,我看谁还是我们的对手!” “卧槽!” 听到王赐福这一番话,苏文心弦终于颤抖了一下。 此时他才意识到,王赐福是真的序列五的黑暗大佬。 甚至王辞之的境界,都要比他低一些。 这也难怪。 王辞之终究曾被废过文脉,哪怕投身黑暗途径,身体素质也要差一些,跟王赐福还是差一些。 不过王赐福力量虽然比王辞之高一个序列,但对王辞之的忠心却始终没有变化,处处为王辞之设想,倒也忠心难得。要知道,黑暗途径的超凡者,想要他们保持所谓的“忠心”,往往是实力至上,而不是凭借上尊下卑的原生关系。 “普天之下……呵呵。”但对王赐福这一番话,苏文倒是不以为然。 王赐福有这样的想法,只能说是他的眼界太低。 若王赐福去过归墟,都会乖乖收起这样的话。 不说龙虾人序列六的大拿多如牛毛,就连苏文,都有金坷垃这样的高位扈从;强者,是归墟最不缺少的。 可话说回来,在人世间,如此境界的强者,着实不多见,王赐福如此理直气壮,也是情有可原。 第三百四十一章 你可认识 “你是想吃屁!” 只是此时,南宫豪横的声音响起。 “南宫?!” 听到声音,王赐福错愕了一下。他在这里等待的对手,本就是南宫。只是当南宫真正出现的时候,他倒是觉得不可思议。 苏文回头一看,看到身后被浓郁的黑暗笼罩之处,骤然照来一道刺眼的白光。白光之下,南宫扛着大刀,踱着步子,慢慢走了过来。 他落脚之处,周围如同实质的黑暗便如潮水般朝四周散去。 “大档头!” 蛮兵等人松了一口气。 既然南宫到来,王赐福的优势便不复存在。 “好小子,你还真说中了,真是王辞之这老家伙在搞事情!” 南宫朝着苏文竖起了大拇指,转头对着王赐福厉声说道:“王辞之那老不死在哪里!” 王赐福冷笑一声,没有说话。 “大档头,搜过王氏府邸了?” 苏文一听这话,便意识到一种可能。 “那是,这可着实费了点功夫,若不是有你们的消息,我可找不到这地方!” 但提及搜索王氏府邸,南宫不禁眉飞色舞。 陇右王氏可是有头有脸的名门望族,若以朝廷的名义去入府搜寻,可是会朝野哗然的。尤其是搜寻一位名义上已经“死亡”的老族长,不仅王氏愤怒,恐怕所有豪门世家都会谴责朝廷的粗暴。 南宫给皇帝献了一计,派出了几名年纪与王辞之年龄相仿老供奉,以王辞之昔日至交好友的身份去……哭丧! 反正王辞之神隐多年,年轻时候是不是有这样的朋友,谁也不清楚。 要知道,哪怕当今王氏家主王淮,也是王辞之八十高龄的时候小妾生出的儿子,要不是王淮几个兄长都不是超凡者,把持家主之位时间不长,根本轮不到王淮主持偌大的王家。 几位老供奉趁着“真情流露”,扶棺大哭的时候悄然检查了尸体,得出了结论:死者并非王辞之,甚至死者的年龄跟王辞之对不上。 死者的确是个老人,而且年龄也在八十以上,可远远达不到王辞之将近两百岁的高龄。 得到这个结论之后,南宫与史官、内行省的大佬们进行了简短的讨论。 虽然他们掌握的信息不如苏文多,可却得出了相似的结论:王辞之已彻底堕落,被黑暗力量所操控,所作所为不仅仅是为了报复,还可能想通过一场血脉嫡亲的献祭,晋升更高途径,之所以会以崔家为缘由,仇恨方面似乎占比也不大,因为在过去的两百年时间里,崔文本这一脉与陇右王氏多有联姻,两个家族之间的血脉十分接近。 得到了史官和内行省的结论之后,姬长歌马上召集王淮入宫。 王淮自然以有丧在身,不方便入宫面圣,却被下了恩旨,几位哭完丧的老供奉直接便把王淮拖到了宫中。 姬长歌可没有跟王淮虚与委蛇,直接点破了王家死的人不是王淮的亲爹,而是另有其人。然后将王辞之的所作所为直接抖了出来。 尤其听到王辞之的计划,王淮更是吓得不轻。 从王淮的表现看,他根本不知王辞之的计划,甚至连府邸里被孝子贤孙们围着哭的都不是他的亲爹! 这也难怪,王淮的妾生子,能够当上家主全凭几位兄长早逝又无子嗣留下,才有他被指认为嫡,成为家主的机会。 虽然活了一把年纪,可王淮平生见到老父亲的机会也不多,尤其从他成为王氏族长之后,一年都见不得王辞之一次,老父亲长什么样子,王淮都不是很清楚。 王淮以往只是觉得父亲对他态度一般,是因为他的妾生子地位,可听了皇帝的一番话,他才猛然发现,老父亲对他的态度不是一般……而是视如草芥。 不过让王淮略感欣慰的是,王辞之不只是对他如此,而是对整个王氏家族都这样。 不是两百年的脑血栓,都想不到这样恶毒计谋,要将全族,不,是十族亲眷都杀得干净,换取一个晋升机会! “老匹夫!” 当着姬长歌的面,素来温和从容的王淮,也忍不住给老父亲加了一个这么一个亲昵的称呼。 王辞之想拖着整个家族坠落深渊,他王淮可不会这样! 虽然他八十多岁的高龄,可身为序列三的超凡者,各种秘药、补品的滋养下,看起来也不过是四五十岁的样子,保养得当,活个两三百岁不成问题。 还有几百年的荣华富贵享受的王淮,可不愿被王辞之当成牺牲品,当即表示愿意与朝廷合作,找到王辞之的下落。 至于家里的丧事……当然还得继续处办,不但办理,还得大张旗鼓地办,确定“王辞之”已经去世,正在搞事情的人,跟陇右王氏没有半点关系。 如此一来,王辞之想通过献祭血脉亲属获得晋升仪式的可能便断绝。 为了与王辞之划清界限,王淮甚至愿意让内厂厂卫入驻王家,自身留在皇宫,等待水落石出。 若朝廷需要高手协助,王淮也表示愿意派遣家族供养的超凡者协助。 遭到无妄之灾的崔氏也表示了同样的意愿。 王淮被皇帝召唤入宫,崔家家主崔明志也一样被“请”到宫中。 一开始崔明志还以为自己要被委以重任,十分开心,可了解到情况之后,吓得面如土色。在他毫无知觉的时候,整个崔家竟然在生死关头打了一个转。 当即表明与崔斐血缘不深,但为了以正家风,回去就将此獠家法处死。 此外造成朝廷的损失,崔氏也愿意进行一定的赔偿,态度十分诚恳。 皇帝对两人的表现自然大感满意,按照史官和内行省制定的计划,开始了一系列的行动。 南宫循着苏文留下信息,一路找到了归元山庄。 王辞之虽然不在此地,可王赐福也是一条大鱼,若能抓到王赐福,自然能找到王辞之的下落。 “来得好!” 王赐福冷笑一声:“不然老夫收拾了你手下这些喽啰,还得费功夫去找你!” 最初的错愕过去之后,王赐福心态已恢复正常。 他在归元山庄等的人就是南宫。 对王赐福而言,南宫便是内厂最强的战力,只要解决了南宫,整个大梁城中,能够对付他的人屈手可数。若他把这番心里话说出来,恐怕苏文都会错愕他的无知。 别的不说,南宫不过是内厂的大档头之一。与他同在此位的至少还有三人。此外还有两人,哪怕颜朵也只是听说过名号,从没见过面目,据说一身超凡之力,还远在南宫之上。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王赐福跟着王辞之,整天躲在暗处修炼黑暗秘术,被堕落的黑暗气息所污染,力量提升的同时,智力和思维有所下降和混乱,对大梁朝的底蕴甚至一无所知,觉得只要等他们两个晋升序列六之后,就可以凭借绝对的力量,对整个大梁朝进行彻底的碾压和统治。 “你就是王赐福?” 南宫对着苏文几个摆了摆手,示意众人少安毋躁。 “自然是老夫。” 南宫出现之后,王赐福的态度也有些变化,身体变得更加凝实,五官也渐渐显露出来,是个平凡无奇的老人的模样,只是脖子以下依旧像是融化了的蜡像,不断有黑色滑腻的物质往下滴落。 “很好!” 南宫认真想了想说道:“有几个问题要问你,若你能老实回答,你安排在陇西的孙辈后裔,我就不为难他们了。” 只是这话一出,王赐福脸色大变,手指南宫,一声厉叫:“你敢威胁我?!” “没错。”南宫认真点头说道:“你要相信内厂的手段,王辞之寡情绝义,想杀全族成全他一人,你可不像他疯得这么厉害,上个月转移了亲属,瞒得过大梁府,可瞒不过内厂。” 王赐福却是把心一横:“我追随老爷一百多年,受了偌大好处!子孙后辈也沾了我的光,这么多年享尽富贵,为了老爷的大业,死则死矣!”说到这里,他冷笑说道:“只要老爷成功晋升,我家眷自然无恙,若我任由尔等摆布,那才是真的害死他们!休要聒噪,受死!” 话音一落,王赐福长臂一挥,一团黑浆从地面腾空而起,朝南宫席卷而去。 “刷!” 南宫大刀一横,黑浆便反弹回去,落在王赐福身上,发出滋滋的响声。 “若我所问之事,跟你家老爷现在做的事情毫无关系呢?”南宫又气定神闲的一句:“几个无关紧要的问题,换一份保障。不是很划算吗?” “住口!” 王赐福勃然大怒:“休想动摇吾心!” 王赐福很清楚,若他真的答应了南宫的要求,便可证明他对老爷的晋升成功可能性存在怀疑,这是大大的不忠,也会动摇他和王辞之晋升的成功概率。 所以他不能答应,哪怕问的问题再没关系,也不能接受这样的提议。 “等老夫抓住你的时候,你可以尽情问!” 王赐福阴森笑了起来。 “抓我,那是做梦……”南宫摇头说道:“吕谌,此人你可认识?” 第三百四十二章 好欺负 此言一出,王赐福还没回应,苏文心里咯噔了一下。 旗亭画壁里发生的事,对苏文造成的困扰可不小,尤其事后得到消息,正如青栗所猜测那般,吕谌的灵魂消失不见,这让苏文心头悚然,怀疑此事背后,可能藏有更大的阴谋。 只是苏文没条件继续追查下去。 但此时听到南宫提及吕谌之名,苏文便意识到,内厂一直在追查此事,甚至确定了吕谌的行为跟王辞之有一定的关系。 “如果是这样……乐子可就大了。” 苏文警惕地想着。 根据他所掌握的信息,王辞之已经宅了将近上百年,吕谌虽然成名已久,可在王辞之面前也只能算小辈,更不必说吕谌是燕国人,很难跟王辞之扯得上什么联系。 如果有,那意味着,内厂和内史馆里的材料有重大缺失。 很可能王辞之不像资料描述那般深居简出,而是躲在暗处,秘密经营了多年,势力甚至都伸到了燕国,跟吕谌搭上了线。 这样说来,王辞之的图谋,可就不仅仅是为了晋升序列了。 “这家伙,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苏文轻轻敲了敲脑袋。 以正常人的思维揣度王辞之,是不可能得到正确的答案的。 若念头越疯狂,图谋越大,反而越可能。 但归纳起王辞之的目的,无非也就只有两个,一是报复朝廷,二是提升力量。 “是了!” 联想到燕十六突兀离开雍州城,甚至直接去了归墟这么一件事,苏文想到了更多。 “燕十六也牵涉了其中!” 苏文心一惊,发现想不通的地方,豁然开朗。 对王辞之来说,对大梁朝最大的报复,莫过于颠覆其社稷,彻底埋葬这个王朝。 然而……凭借王氏一族的力量,根本做不到这一点,也不会有其他所谓“同气连枝”的世家会站在他这一边。 世家依附在大梁朝身上多年,上下利益捆绑极深,一损俱损,一荣俱荣。跟着王辞之一起造反,胜利之后得到的,未必比他们现在拥有的多,可要是失败了……那什么都没有了。 那么王辞之想毁灭大梁朝,只能通过引入外力的方式进行。 环伺在大梁朝周围的主要势力有三股,燕国、荆楚和柔然。 其中柔然最为让大梁朝廷头疼。因为柔然胡人是游牧民族,居无定所,经常沿着边境侵扰,给边疆带来严重隐患,而每次朝廷集中优势兵力出关,柔然人便会放弃草原,直接遁入沙漠深处,去更远的草原区放牧,直到朝廷大军班师回朝再度南下,所以大梁朝只能修筑大量的长城和城堡用来巩固边防。 相比柔然,燕国相对容易对付一些,双方与柔然都有接壤,困扰大梁朝的柔然人问题,也一样困扰着燕国,双方有时候还会联合起来,共同出师扫荡草原,给予柔然人重创。 只是不管是大梁还是燕国,都视彼此为真正的心腹大患,和平年间,镇守两国边疆的总军力也超过七十万,一旦双方开战,那绝不会是小打小闹。 荆楚和大梁朝同样接壤,但对大梁朝来说,荆楚远构不成威胁。 荆楚疆域辽阔,与大梁朝疆域接壤边境比燕国还长,但与大梁西南方向接壤之处却是高耸的山脉,连绵数千里,普通人根本翻不过这座山脉,因为山脉地处高原,常年飘雪。 至于正南方向平原,两国则被连绵的水系所隔绝,被一条条纵横交错的河道所干扰,难以大规模行军。 荆楚也因为地理和历史缘故,形成一个个宗族巫神体系的部族,以方国自居,只是尊荆楚皇帝为共主,大部分方国只是听调不听宣,每一代楚皇对俗世权力也并不甚重视,醉心其家族的神巫力量的强大,主宰国家权力的是令伊熊瓊。 熊瓊颇有志向,但他更愿意率军讨伐荆楚境内的不臣军阀、部落,将荆楚变成一个大一统国家,并无对外发动战争的意向,姬长歌几次推行改革遭遇到阻力的时候,往往都会在荆楚边境主动挑事,转移朝野的注意力,而每一次大梁大军无论如何挑事,熊瓊始终镇定自若,冷静克制处置,看起来没做什么过激的反应,但最后大梁朝退兵的时候,总能给熊瓊一个可以向荆楚国民交差的交代。 如今熊瓊依旧保持着原有的政策,并且荆楚的三路大军还在讨伐天鬼方国的不臣,内战正处于激烈状态,不可能会对王辞之的计划感兴趣。 而柔然……自从公孙植一事之后,柔然人对大梁朝的边疆侵扰就没有停歇过柔然人想配合王辞之,爪子也伸不出这么长。 那么能够对王辞之计划感兴趣,并且能够给予实质帮助的,也就只有燕国了。 而燕皇孙出现在旗亭画壁,又在吕谌死后急速离开大梁国,跑到归墟去,这甚至可以大胆猜测,燕十六很是担心自己与王辞之的谋划被大梁朝所洞悉,干脆跑到归墟去避风头。 倘若大梁朝就此事责问燕国,燕人还能以燕十六在归墟为人族征战,自然不可能牵涉此事为理由反驳。甚至还能进一步表示,燕十六明明在为人族流血流汗,可大梁朝却往燕十六身上泼脏水,行为令人不齿,其心可诛。 “嗬嗬……” 就在苏文理清思路的时候,王赐福却大笑道:“南宫,你是不是对自己的能力有什么误会,我可不是你的阶下囚,你问什么,我就得回答什么!想要老夫回答你问题也不难,在老夫手里活下来再说!”他双手用力重重一合,整个人化为一团烂泥般的东西,散落一地,声音却在周围响起: “地煞阴阳!启!” “轰隆!” 一声闷响过后,苏文发现,南宫撕开黑暗的那一道口子,这一会再次被合拢。 周围陷入了一片漆黑之中。 “大家别慌!” 南宫依旧气定神闲,轻松地从怀里掏出旧铜灯盏,放在蛮兵肩膀上,滴血将其点燃。 微弱的灯光,照亮了四方。 “呼……” 光芒落在身上,蛮兵等人松了一口气。在此之前,归元山庄周围的黑暗气息依旧缠在他们身上,全靠他们一身精湛的修为挡住了气息侵入脏腑,也不知还能支撑多久。 可在灯盏的照耀之下,黑暗气息被驱逐一空,众人自然如释重负。 “你们不要离蛮兵太远,‘三尺光明’之内,没有黑暗力量能够伤害得了你们!” 南宫淡淡一句。 只是看了苏文一眼,他便没有往下说。他本想说苏文力量最弱,让蛮兵靠近他一些,不要让苏文被黑暗气息所污染。 可见苏文身上秩序之袍散发出来的气息,甚至比“三尺光明”还要强一些,便知苏文不可能会被黑暗力量所污染。 而秩序之袍的特殊也让南宫清楚,谁抢走苏文的袍子,那是自讨苦吃。 这件袍子使用的时候不能离身,离身之后不及时放到沸水里煮,是会吃人的。哪怕是他,要是无意忽视了这一条禁忌规矩,都可能会中招。 “你们保护好自己,等我破了此地,找到王赐福这厮抓回去,用禁忌物审问!” 南宫咬牙说道。 他有些后悔,早知王赐福这么嘴硬,出发的时候就该带上真话喇叭,冲着王赐福吼上一嗓子。 在禁忌物规则的作用下,王赐福根本拒绝不了他的问题。 然而此时想到这个,却是太迟了。 “这是一座吸取活人血肉的阵法,不可小觑!” 南宫又补充一句。 “知道了!” 苏文知道南宫这话是对他说的。 但有秩序之袍的保护,阵法里的扭曲规则,对他无法造成影响。 而他两眼也彻底适应黑暗。 对苏文来说,眼下的环境,甚至比周围阳光明媚更适合他作战。 毕竟在归墟那一段时间里,绝大部分的环境都是近似这种情境,对苏文来说,显然是更熟悉的环境。 忽然,苏文心有所感,刻刀往地面一戳,泥土里顿时发出“呀”的一声怪叫,一条长满倒刺的触手破土而出。 只是触手被刻刀牢牢钉住,不断颤抖,却无法朝苏文发起攻击。 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触手便在苏文面前枯萎,化成白灰散落四周。 苏文的注意力并没有放在脚下和周围出现的触手,而是望向了归元山庄。 此时整座山庄,仿佛活了过来,正往前挪动。 “果然!” 南宫这时发出一声怒喝:“王辞之果然是修了恶鬼途径,把整座山庄都化成了邪祟,还是吃人的那种!” “休要污蔑我家老爷!恶鬼是我的途径,我家主人修的可是高贵途径,岂是你能评价的?” 山庄大门像嘴巴开合着,王赐福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忽然,一条猩红的舌头从大门蹿了出来,卷向苏文:“先吃了你这小子!” “……” 苏文满头黑线,他不明白,为何这里人那么多,王赐福非得先想吃他?! “我好欺负是吧?” 苏文勃然大怒。 第三百四十三章 震悚 猩红长舌席卷而来,苏文不但不退,反而朝前一步。 “起风!” 随着苏文一声暴喝,旋风腾空出现,卷向了那条巨舌,将巨舌卷成一团,甚至都打了个死结。 “想吃我!牙齿够硬吗!” 苏文朝着的活过来的山庄大吼一声。 “好家伙!” 南宫也被苏文施展出来的手段给吓到。 他明显看到,旋风肆虐的瞬间,王赐福布置下来的阵法都在摇摇欲坠。 苏文这个能力,南宫是见识过的,于淳峰的山中小院,便被苏文用旋风破坏过。 但苏文一身禁忌物着实亮瞎了他的狗眼,苏文施展旋风的时候他距离尚远,还以为是苏文身上某件禁忌物的能力。 但在此时,他基本可以确定,苏文施展的是秘术! 这就很过分了。 尽管他知道苏文身上拥有多条文脉,更是史家超凡者,但都只是低序列而已,怎么可能发挥出如此强大的力量? 南宫压下心头的好奇,趁着这机会,飞身靠近那条大结的长舌,大刀落下,将其砍成了两截。 “不好好回答大爷的话,舌头都给你切了!” 南宫嚣张的一声。 “嗷……” 吃痛之下,王赐福发出一声痛叫。只是山庄的大门却以更快的速度朝前一扑,试图将南宫吞入里面。 “呵……我都敢吃?” 南宫却是冷笑一声,大刀一挥:“看老子崩断你几颗狗牙!” 大刀在南宫手里猛然暴涨了数倍,身材魁梧的南宫,此时也就只有大刀三分之一的大小,他双手持刀柄,旁人看着也觉极不协调。 可南宫马步平稳,挥出的刀锋平稳有力,呼呼的破风声落在不远处的苏文耳中,都有着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 “咔!” 山庄的两扇大门被大刀一击,顿时绞碎,可里面却有无数触手从空洞的黑暗中卷出,大刀被触手卷住,不少触手还缠住了南宫的手腕、身体,试图将其拖拽进去。 “呔!” 南宫一声暴喝,顷刻之间,触手仿佛被泼上了滚烫的热油,发出滋滋的声响,迅速枯萎,慌乱松开了南宫。 “呸!恶心!” 南宫看着触手留在身上的黏糊,恶狠狠地骂了一句,一刀劈出,山庄的围墙顿时轰然倒塌,他骂道:“王赐福,你得感谢老子不是阴阳家或道家途径的超凡,只能徒手拆了你,不然……” “阴阳家……道家?” 苏文闻言,却是一喜。 他不是阴阳家途径的超凡者,却拥有道家途径的序列二。只是他从道家途径中获得的能力都偏向自我保护的秘术,无法将其运用到战斗中去。 “大档头,道家的力量,如何使用才能伤害得了他?” 苏文赶紧问道。 “我倒是忘了!” 听到苏文这一句,南宫忽然想起来,苏文似乎拥有道家的能力。 “析出一点道家的力量我!” 南宫脸上浮现一抹狞笑。 “你敢!” 王赐福愤怒的声音响起。 他主动攻击苏文,就是感觉到了苏文身上有令他不安的气息,才想着先把苏文吃掉,解决隐患。 地面忽然裂开,几条水桶粗的触手朝苏文席卷而来。 “找死!” 蛮兵和几位同伴扑过来,使出浑身解数,挡下了触手对苏文的攻击。 苏文深吸一口气,伸出右手食指,将一股道家途径的力量逼出体外,凝聚成了一滴泛着青色的水珠。 他手指轻弹,水珠便朝南宫飞去。 一阵阴风从地面卷起,试图卷走这滴水珠,南宫一声狞笑,挥刀一劈,阴风便自行消失。 水滴落在大刀之上,顷刻之间,这把锈迹斑驳的大砍刀便镀上了一层翠色。 得到道家途径的力量加持,南宫大刀一挥,虽劈砍在虚处,可刀刃所过之处,却有切裂布帛的声音响起。 “王赐福!如今幡然悔悟,尚有活路!若你真的执迷不悟,不仅身死道消,家族后裔也一样保不住性命!” 南宫还是想劝降。 “大档头真是糊涂了……” 苏文心里郁闷一声。 王辞之要献祭两个家族,为自己铺垫晋升的仪式,整个过程,王赐福是全程参与的。 这便意味着,王赐福肯定赞同此事,而且从王赐福的力量还比王辞之高这一点看,在堕落的道路里,王赐福明显走得更远。 跟这种人谈论血缘亲情,根本是对牛弹琴。 至于王赐福将家眷亲族送离大梁城,苏文觉得这不是他亲情未泯,而是还存在其他的图谋。 苏文甚至觉得,以最大的恶意去揣度王赐福的行为,总比觉得他们尚存人性更符合现实。 “大档头,不要跟他废话,他是听不进去的!” 苏文当即急声提醒:“就算听得进去,也不可能是现在!” 只是说出这一番话之后,苏文忽然想到,他都能意识到这一点,南宫不可能会注意不到。 那意味着,南宫在追问这个问题肯定是出自别的目的。甚至这个目的的价值,还在王辞之现在所搞的事情的价值之上。甚至王赐福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在王赐福的后裔上大做文章。 “废话少说!” 王赐福也有些不耐烦,整座归元山庄随着他这一声大吼拔地而起,山庄里的建筑物此时也活了过来,亭台楼阁变成了一颗颗巨大的脑袋,而里面的道路则变成了一条条长臂,还在不断变长,整座山庄,变成了一头类似异形的蜘蛛,朝着众人扑来! “自寻死路,那可就怪不得我了!” 南宫脸色一沉,飞身凌空,用力一甩手中的大刀! “镇邪!” 随着南宫暴喝,大刀便插在山庄异化出来的最大脑壳上。 “吼!” 大脑袋上的嘴巴发出一声痛苦的嚎叫,比南宫还大上许多的大刀钉在上面,跟一根绣花针钉在活人的脑袋上一般,显得十分纤小。 然而这一击十分凌厉,整座活化过来的山庄,便无法动弹。 “雕虫小技!” 只是一根触手很快便缠住了大刀,将其从脑袋上拔出,甩到了一边。 “哐!”南宫大手凌空一抓,便将大刀抓了回来,往后退了几步。 “苏文!再来!” 南宫脸上浮现一抹狞笑。 苏文当即又凝出一滴力量,弹向了南宫。 此时他也注意到,南宫手里的大刀,被王赐福的力量所腐蚀,表面坑坑洼洼。 但南宫这一击效果也明显,虽然大刀被拔掉,可王赐福活化过来的那颗大脑袋,也瞬间枯败,落地化灰。归元山庄中自然有无数建筑,全部活化过来,根本不会因为缺少一颗脑袋就彻底毁灭。 被破坏掉了一颗脑袋之后,王赐福反而被南宫彻底激怒。 对他来说,损失一颗异化的脑袋并不算什么。 可南宫表现出来的态度,才是他真正难以容忍的。 南宫竟然选择以最笨拙的办法,一点一点地将他异化出来的身体破坏掉。 这种做法,根本是在异想天开。 除非王赐福没有任何的攻击手段,只能等着被拆解,否则他都不会让南宫用这样的办法和手段对付他。 “暗潮!” 随着王赐福一声厉叫,苏文感觉脚下晃动了一下,两脚往下沉没。 “不好!” 蛮兵几个更是发出惊悚的声音:“脚下是泥淖!” “不是!” 苏文下意识便反驳着蛮兵,嘴里一声咆哮:“秩序!” 秩序之袍的影响范围顿时扩大,将厂卫们纳入了秩序之袍的保护范围之内。 他们脚下的土地已经是王赐福异化的一部分,自然受到王赐福的影响,在王赐福的能力之内,他是可以随心所欲地调整攻击方式。 脚下变成泥淖,便是他的手段之一。 “这才合理!” 苏文心里暗暗想着。 作为一个黑暗途径序列五的超凡者,王赐福不可能那么弱。更不可能只等南宫攻击而不还手。 眼下被南宫激怒,他也懒得装了,直接便动用自己的能力,对全部人进行无差别的攻击。 “三尺光明”能够维系的秩序范围不大,能够庇护的人就更少,蛮兵等人左支右撑。 当秩序之袍的力量稳固周围之后,众人才松了一口气。 “就这?” 王赐福一声阴笑,众人脚下的原本石化的土地很快便再次泥泞,深深下陷。 “给我破!” 苏文没有慌张,反手握住刻刀,往地面用力一刺! “破!” 随着他一声暴喝,刻刀里涌出磅礴的浩然之气! “嗷!” 王赐福发出凄厉的惨叫。 他可没想到,苏文竟然还有这样的手段对他进行攻击! “这是……这是儒圣的力量!” 王赐福痛苦哀嚎。 讲真,苏文对他的攻击,伤害说不上严重,只是儒圣的力量,对黑暗途径,尤其是堕落污秽的力量,有着天然的克制效果。 如今苏文将刻刀的力量激发出来,对王赐福的伤害自然难以言喻。 而对王赐福更多的是心理威慑。 他的天赋不比王辞之差,曾经在儒学上的造诣可比王辞之更深厚,转化成黑暗途径之后,对自身的选择也有过怀疑愧疚,被儒圣的力量所伤,内心的震悚自然难以言喻。 他以为,这就是背叛了曾经的学问的报应。 第三百四十四章 鬼窟 “咦?” 南宫呆了片刻。 他本以为自己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将王赐福收拾,可没想到的是,王赐福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露出了破绽。 他飞身凌空,连续劈出了好几刀,每一刀落下,王赐福便有一颗脑袋炸裂,一条条腾空而起的触手,被刀罡劈成无数段,落在了地面。 “可恶小儿!” 王赐福的全部恶意都冲着苏文而去。 此时他已回过神,意识到出现在此地的不过是儒圣的遗物而已,并非儒圣本尊的力量,更非儒圣亲临,他根本无须如此失态。 “哎哟……” 苏文忽然便发现,脚下稳固的土地再次崩塌,黑色的粘液如潮水般朝他涌来,企图将他彻底淹没。 而距离他不远的蛮兵几人,却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苏文顿时意识到,他被针对了。 “起风!” 苏文腾起一团旋风,将自己提升半空,黑潮似乎察觉到了苏文的反应,从中探出了几道长长的触手,卷向苏文。 “给我破!” 苏文挥动刻刀,将几条靠近的触手劈成两截,掉落下去。 “就这?!” 南宫看到王赐福竟把注意力都放到了苏文身上,不禁狞笑一声:“你也就只敢欺负苏文这样的小家伙而已,有种冲老子来,看我怎么抽死你!” 王赐福不为所动。 他针对苏文,不是因为苏文好欺负,而是苏文手中的刻刀,对他的伤害极大。 别看南宫一刀砍掉他一颗脑袋,可实际上伤害也就那样。他异化了整座山庄,每一栋建筑物都可以变成想要的形态,只要南宫无法彻底破坏掉这个地方,他就可以全身而退。 而苏文不一样,带有儒圣力量的刻刀,可以将他的黑暗污秽之力直接净化。 若放任苏文胡搞下去,苏文有可能会将他的黑暗本源都彻底净化掉——虽然需要时间,可这才是真正伤筋动骨,甚至是要命的伤害,王赐福岂能轻易放过苏文。 “你们都得死!” 活化过来一颗颗脑袋齐齐朝着南宫发出怒吼的同时,无数的触手、长臂破土而出,朝着众人发起了攻击。 “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 苏文皱起眉头。他可是发现了王赐福依旧将他当成首要的攻击目标,不仅仅有触手、手臂对他发起进攻,一颗颗脑袋也朝他挤来,张大着嘴巴露出獠牙,还有散发着腥臭味道的长舌不断卷过来,令人恶心。 “画地为牢!” 苏文落地,马上在地上画了一圈。 几条反应迅猛的长舌、触手被挡在了外面。 “不是儒家的力量……” 一个靠近苏文的脑袋发出了惊疑的声音。 “是法家!” 一个只有嘴巴的脑袋发出了怪叫:“他不是纯粹的儒家,是双途径!” 听到这些杂乱的声音,苏文只感到一阵无语。 他可不止两条途径,而且就在刚才,其实已施展过了道家的力量,可被王赐福无视了。 “这家伙……异化之后,脑子也变得不太正常了。”苏文心里感慨。 绝大多数的黑暗途径都有明显的副作用,王赐福身上的副作用,看起来更明显。这也意味着,王赐福所掌握的黑暗力量,其层次并不高。 他见过南歌子所施展的力量,虽然属于黑暗途径,可力量尽管黑暗,却显得纯净,没有这么明显的污秽之力。 黑暗,也是有高低之分的。 苏文在心里暗暗感慨一声。 “画地为牢”挡住了王赐福的攻击之后,苏文心里更加笃定,意识到自己的手段,可以克制王赐福。 “浩然!” 他又一声轻喝,开始了“子曰”。 “此地三丈,不许有黑暗污秽!” 随着他一声言出法随,再次卷向他的触手仿佛遭遇到了一道屏障,竟然被挡了下来。 只是苏文脸色苍白了一下。 言出法随,可是相当消耗超凡之力的,他不过区区一贤人,在黑暗途径序列五的王赐福的主场之下,支撑不了太久。 但短时间里的自保,便可以为南宫和蛮兵等人带来机会! 趁着王赐福的注意力都放在苏文身上,厂卫们纷纷祭出了自己的手段,以秩序之力大肆破坏王赐福异化出来的身躯。 尤其两位兵家途径的厂卫,施展出来的力量更具破坏力,地面被撕开一道道口子,露出如鲜肉般猩红的物质,随后又被他们加以秘术固化成岩石土块。 更有法家的超凡者不停画地为牢,将王赐福异化出来的脑袋禁锢住,然后蛮兵抡起重剑,飞身过去,一个劈砍下去,便有一颗脑袋喷出黑色的黏液,落地枯萎。 “卑鄙!你们自称正统途径,竟然只能以多欺少吗?!” 察觉到异化身体遭到严重破坏,王赐福有些气急败坏。 他已意识到不妙。 一开始他并没有觉得厂卫能给他带来麻烦,可此时才发现,自己低估了厂卫们。 若一开始就不跟苏文等人磨叽,而是趁着力量优势解决几人,此时面对南宫的攻势之下,也不至于变得如此被动。 “我们厂卫做事,从来都是光明磊落!” 南宫大声辩驳王赐福:“你一个人,我们也是一个队伍一起上,你千百个人,我们还是整支队伍并肩上,怎么可以说是以多欺少?” 一边说着,他身体往后倒飞,落在了苏文身边,低声说道:“再来!” 苏文心中无语,可还是继续逼出一滴道家力量,依附到了南宫的砍刀上,只是他有些担忧地说道:“大档头,还得多久才能砍死这家伙?” “怎么,这么快就撑不住了?” 南宫惊诧一句。 “……我又不是永动机!” 苏文有些愤然。 他本就不是钻攻道家的超凡者,甚至连觉醒道家文脉,也是机缘巧合之下,道家的力量积攒,只能说是中规中矩,并不像儒家途径那般雄厚。 如今苏文积攒的文气,足以让他完成儒家序列三的晋升仪式,成为一名“君子”,可道家的力量,也就是当初晋升序列二的样子,增长不多,体内的超凡之力,并不是有多少就能凝聚出多少给南宫使用,尤其是这种程度的消耗,再来几次就难以为继了。 “还能支撑多久?” 南宫问了一句。 “三次,不,最多五次!” 苏文先是伸出三根手指,但很快便摊成了巴掌。 “行!那就八次!” 南宫咧嘴笑道:“八刀之内,看我如何取他狗命!” “……五次!” 苏文试图纠正南宫。 可南宫已经飞身向前,凌空劈出了一刀! “轰……” 而苏文也终于看到,南宫全力以赴地施展出自己的技能。 这一刀劈出,苏文看到有电光在南宫手中大刀中游走,最终电光化成刀光,落在了前方。 前方明明是一片空白之地,可刀光落下,王赐福凄厉的惨叫声便响起:“狗东西!你如何得知我命门在此!” 归元山庄便是他所布置下来的阵法,活化之后,也遵循着阵法运转,无法随心所欲。 南宫这一刀下去,实际上将王赐福阵法破坏了小半,也摧毁了他小半的生机。 “雕虫小技而已,也敢在老子面前卖弄!”南宫大声嘲笑,随后落地,又连续劈出几刀,将前方的一堵堵活化过来的墙壁劈得支离破碎。 “你不过是借助阵法活化了山庄,借助恶鬼途径的力量,将此地化为一处阴间鬼窟,可你却是忘记了,你脚下是人间地盘,你的鬼窟在这里,终究只是个花架子,没有半点实用意义!遭到攻击,就连跑都跑不了,是吧?” 南宫戳破王赐福的力量根源。 闻言,苏文心有所悟。 “原来如此!” 他很是纳闷,为何王赐福能够成为序列五的超凡者。 对超凡者来说,困扰他们晋升的除了材料、秘药之外,最重要的一点还有适合晋升的仪式。 完成仪式,是超凡者最难做到的一件事。 名门正派的超凡者晋升都十分艰难,就更不用说必须躲在黑暗处,提心吊胆,担心被内厂发现的黑暗途径超凡者了。 王赐福为了方便晋升,他用了最简单的方式。为自己的恶鬼途径打造一个人间鬼窟。 真正的鬼窟,可能占地千里,鬼气阴森。 王赐福自然做不到这一点,但他投机取巧,将一座山庄彻底固定,将自身与之彻底绑定,将其变成一个小型的鬼窟。 这样一来,他实际上也被固定在此地,无法离开。 除非有朝一日,他能晋升序列六,可以随意收放鬼窟,不然本体就无法离开此地。 这是速成的代价。 更大的代价是,王赐福必须小心翼翼,不敢泄露气息,一旦被内厂或者名门正派的超凡者发现,那他逃也逃不掉,只有被活活镇压的份。 所以今日一战,王赐福只有大获全胜,将所有人彻底消灭,才有活路。 哪怕逃走一个人,引来内厂大军围剿,他都只有死路一条。 只是……南宫的手段足够强大,根本用不着内厂的援军。 “这是固定的活靶子啊……” 苏文感慨一声。 但他并不感觉轻松,若王赐福意识到自己跑不掉,死路一条,又不愿投降的话,可能会选择玉石俱焚。 第三百四十五章 聊聊 超凡者的自我毁灭,是可以造成极其严重的后果的。 尤其是黑暗途径的超凡者,一旦决意自毁,展现出失控的神秘生物状态,是会污染周围环境,对周围的超凡者引发失控的可能。 苏文身上有秩序之袍,对失控状态的王赐福有一定的抵御能力,可蛮兵等人,可不一定承受得了一个充满了黑暗、污秽的超凡者的失控。想到这里,苏文飞身靠近南宫,低声说道:“大档头,小心一些,他若狗急跳墙,主动失控,我们很难应对。” “嘿,你能想到这里,很好!” 南宫很是欣慰地一句:“放心,他舍不得……或者说,目前他根本不愿意这样做!” 说到这里,南宫以刀锋指向前方,恨恨说道:“王辞之那厮的想法很疯狂!他的目的可不是只想着打击朝廷的名誉而已,他是想在抡才大典那一天,泄露考题,引发民众对朝廷的质疑,借此制造更大的混乱,吸取民众负能量而开启晋升!而他晋升的踏脚石之一便是王赐福这家伙!” “……” 苏文深吸一口气:“你是怎么知道的?” 南宫找到他的时候,可是一问三不知,可进宫一趟之后,却仿佛掌握了事情的所有真相,他反而对此一无所知了。 南宫叹息一声:“此事关系实在太大,陛下请太史瞿昙摩使用了回溯时间的能力,看到了这一段秘密。” “……原来如此!” 苏文倒吸了一口凉气:“大梁朝中,也有高序列的史官。”苏文跟任正安很熟,也知道任正安有一种能力就是回溯时间,不是将人送回某一段过去,而是可以看到过去所发生的事情。 这是任正安晋升史家途径序列四时所获得的能力。 任正安对这个能力很满意,甚至认为这是他独有的史官能力。 但如今想来,这可能只是高序列史官的标配能力而已。 当然,苏文自然不会因为这个而看轻任正安。如今任正安可能已是序列五的史家大佬,晋升之后,或许又得到了许多特殊而强大的能力,恐怕金坷垃都不是他的对手了。 当然,苏文自然不清楚,太史瞿昙摩虽然能使用回溯时间的能力,可使用这种能力的时候,是需要付出巨大代价的,而且使用次数有限制,远不如任正安那么轻松。 也正是因为如此,瞿昙摩极少使用他这种史官梦寐以求的能力。 这一次皇帝的要求,瞿昙摩本是想拒绝的。 只是当他施展了能力,看到了王辞之所谋划的一切之后,才意识到他的特殊能力,是用对了地方。 王辞之的计划野心极大。 抡才大典不过是他计划里并不重要的一环。 王辞之的计划已经筹谋了很多年,他利用王氏家族的影响力,很多年前便与燕国上层有所勾结,甚至得到了燕国皇室的直接赞助。 王辞之的晋升材料,大部分都来自燕皇的私人珍藏。 为王辞之与燕国皇室穿针引线之人,便是大词人吕谌。 因为吕谌在文坛的地位太高,奔走各国,以文会友,没人会怀疑他另有身份和目的。 作为回报,王辞之也为吕谌提供黑暗途径的秘术、材料,帮助吕谌提升力量。而吕谌之所以如此,是想获得更强大的超凡力量,激发更多天赋能力,力压晏九安和徐玄豹,成为天下第一词宗泰斗,可没想到最终失败自杀,险些差点暴露了与王辞之的关系。 让王辞之庆幸的是,吕谌死去的时候,燕十六就在一旁,他以禁忌物带走了吕谌和姜媚人的灵魂,并且将其送给了王辞之,保住了王辞之的秘密。 只是此事之后,王辞之依旧感觉自己的谋划已不安全,便提前发动,悄无声息地牵引崔斐发现了“白纸”,拉开了事件的序幕。 王辞之的第一层计划,是激怒皇帝,降祸于崔、王两氏,献祭了血脉亲族,完成序列五的晋升仪式。 晋升序列五之后,王辞之会立即会以秘术咒杀追随他多年的王赐福,让王赐福在大梁城中显示出失控的状态。 到了那时,目睹王赐福异化状态中失控的普通百姓,都会受到影响,吓得发疯,制造出更大的混乱。 而趁着混乱,王辞之则大开杀戒,利用这些百姓的血肉灵魂,晋升序列六,成为邪尊。 整个过程中,王赐福其实只是一个王辞之的棋子。 但是…… 王赐福并非对此一无所知。 他提前让家族后裔离开大梁城,便是应付的手段。他的本意并非保存后裔,而是这些后裔子孙,是他精心培养的皮囊。 若王辞之准备杀死他谋求更强的晋升,那他可以通过分魂的方式,逃走部分灵魂,然后夺舍这些后裔子孙的身躯,借壳重生。 王辞之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王赐福便以为这是王辞之对他补偿。 但实际上…… 王赐福根本不知道,他的血亲后裔中,其中部分根本不是他真正的血裔,而是王辞之的,那也是王辞之的后手。 王辞之也并不认为他所做的一切都会成功,在进行晋升之前,他甚至分出了一缕灵魂,依附在其中一个后裔身上。一旦晋升失败,身死道消,那这一缕灵魂便是他一个分身,可以利用新的身份,重新获得新生。 但在瞿昙摩看来,王辞之此举却是最大的败笔。 一旦抓住了王辞之这个分身,也就能够找到王辞之本体的位置。 在关键时刻,甚至可以通过伤害分身去影响王辞之,使得他晋升失败。 然而……瞿昙摩并没有发现燕国的其他后手,这让他感觉不安。 按道理,燕国既然投入了这么多资源,助力王辞之走到了这一步,肯定有火中取栗的计划。 瞿昙摩认为,想知道燕国的计划,只能从王辞之或王赐福身上获得。 所以南宫找到王赐福,首先便询问他是否认识吕谌。 南宫自然是知道王赐福与吕谌相识,在大多时候,都是王赐福与吕谌会面,他对吕谌的了解,恐怕还在王辞之之上。 所以南宫也寄望能够从王赐福身上得到一些相关的有用信息,找出燕国人的计划。 只是南宫恐怕都没想到,他的明示暗示,王赐福就没有一点领情。 南宫主动提及王赐福后裔之事,便是以此作为条件,若他能交代与吕谌联系时得到的信息,可以放他一条活路。 当然,也可能是王赐福根本没有理会到南宫这一层意思。 “他要炸了!” 只是当南宫又劈出两刀,将异化的几颗大脑袋劈碎之后,苏文便感觉王赐福变得更加疯狂,黑暗的气息从地面涌现,周围活化过来的建筑物也变得更加丑陋、污秽、邪恶。 王赐福没有节制地使用力量,必然会出现失控,彻底沦为怪物。 到时他以怪物形态对上众人,除了南宫,所有人都会受到影响。 秩序之袍能够保护苏文,但它也只能保护得了苏文不受影响,其他的厂卫必然会遭到重创。 “大档头,阻止他!” 苏文大叫起来:“他现在就想失控!” “……不会吧?” 南宫愣了一下。 按道理,他都已经掌握了王赐福的命门,失控陨落之后,残魂在后裔身躯中重生的王赐福,会丧失全部超凡之力,必须通过重新修炼才能恢复现有的力量。 而在他毫无抵抗之力的时候,怎么可能逃脱内厂的追杀。 要知道,此时内厂就有高手盯着王赐福后裔们,南宫只需在文印里发个消息,就能给这些人的命运画上终止符。 可南宫也感觉得到王赐福的力量正朝着不可控的方向而去,也不得不警惕起来,大喝一声:“王赐福!你若自爆,我就杀光你后裔,让你无法夺舍重生!” “……你敢?!” 王赐福的声音重重响起:“我必杀光大梁城里所有人!” “那也看你有这个实力才行。” 南宫听到这话,倒是有几分心安。 此时他暗暗恼火,早知王赐福只能听得懂这种鄙陋之语,一开始他就应该点出王赐福弱点所在,威胁不合作便彻底断他生路,可能效果还明显一些。 “王赐福,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拒绝一次,我便杀你一半族人!” 南宫一手将大刀扛在肩上,一手拿出文印,将一条信息输入其中,并且将内容朝前展示。 他冷声说道:“带人去盯着你家族后裔的可是西羽,想必你听说过他的名字,只要我消息传达,他做事可是干净利索得很!” “我算过了,你有血缘的族人,的确有二三十人,够我杀几轮的,可符合你夺舍条件的也不过两三人,若在第一轮里杀得干净,你后悔也来不及了。” “朝廷中人做事,竟如此卑鄙狠毒?!”王赐福被南宫这一番冰冷残酷的话震惊了,理智又恢复了一些:“你敢这样做,看我不把大梁城杀个血流成河,同归于尽!” “内厂的名声……不是一向如此吗?”南宫却是毫无压力,见王德福不像之前那么疯狂,他倒是松了一口气:“现在,可以谈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