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宰辅》 第一章 三月三 “九曲池头三月三,柳毵毵。 香尘扑马喷金衔,浣春衫。 苦笋鲥鱼乡味美,梦江南。 阊门烟水晚风恬,落归帆。” 行云流水,落笔如云烟,一首《梦江南》落于纸上,墨晕微染间,浓淡枯湿断连辗转,粗细藏露气象万千! 看着这幅字,许小闲露出了笑脸。 放下手里的毛笔,他站在了墙边,墙上挂着一面铜镜,铜镜中是一张清瘦还略显稚嫩的脸。 这脸上,却有一双深邃如渊的眼睛。 那眸子黑得发亮!若是仔细看去,仿佛还带着难以言喻的神秘威严。 许小闲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摸了摸这面铜镜,低声一字一句的笑道:“许小闲,你好!” 铜镜里的人儿也翘起了嘴角,嘴儿开合,似乎也在向他说:“许小闲,你好!” 耸了耸消瘦的肩膀,扬了扬那双笔直的眉,“好个屁!” 他一声叹息,又来到了书案前,抬头看着窗棂外渐渐明亮的天光,昨儿一宿春雨,天井里的那颗老柳树抽出了鹅黄的嫩芽儿,那处假山上也冒出了许多嫩绿的野草,他才忽然发现,春已来到。 三月三了,来到这个世界三个月又三天了。 他出了门,来到了院子里,坐在了凉亭下,再一次的打量了一下这宅子。 这宅子挺好,但作为这宅子唯一的主人,他却住在偏院! 那便宜老爹在十四年前死在了辰朝边境上阳县,把他这个孤儿给丢在了这里——这里是: 大辰皇朝, 北凉府, 凉州, 凉浥县! 简称凉凉。 他的名字叫许小闲,字繁之……所以这个爹当初取这名字的时候,究竟是希望他闲呢还是忙呢?或许那时候那人的内心是极为矛盾的。 大名为闲,还被丢在这辰朝的北境,想来是希望他能得闲的。 刚好煮上一壶野草茶,那月亮门里风风火火跑来了一个穿着一身绿色裙儿的女子,她穿行在回廊间,衣裙飘舞,就像一只翻飞的蝶儿……明儿得让她换一身黄色的衣裳。 她叫稚蕊,是父亲曾经捡来给他作伴的妹妹,和他相依为命一起长大,结果长成了他的丫鬟——因为这些年若不是稚蕊的服侍,这前身恐怕早就死了,不知道会便宜哪个穿越者,但肯定轮不到自己。 “少爷、少爷……” 稚蕊慌慌张张的跑到了许小闲的面前,胸口起伏不平,她咽了一口唾沫,还没来得及说话,却听少爷说话了。 少爷的声音很平和,却和以往极为不同,因为那平和的声音里带着一股她无法抗拒的味道——这种感觉怎么说呢? 稚蕊觉得这声音若春风却不漂浮,似天籁极显稳宁。 “坐!” 就一个字。 稚蕊乖乖的坐在了少爷的对面,抬眼看着服侍了十二年的少爷,愈发觉得有些陌生起来。 这种感觉难以言喻,这三个月来,对面的这个少爷和她脑子里的那个熟悉的少爷总是无法重合在一起—— 以往的少爷只知道读书,性子极为懦弱,他是断然不会在这空庭闲坐喝茶的,而且见自己如此慌忙的过来,也定会吓得失了颜色,以为是这府上的张管家又要寻他麻烦。 但自从少爷的病好了之后就仿佛变了个人似的,他极少再看书,但时常会写写字——那字比以往更漂亮! 他也时常会在这庭院里坐坐,煮一壶他自己在这院子里采摘的野草——他说这是草茶,然后静静的喝着茶,静静的看着梅花开、雪花落。 那双原本已显灰暗的眼睛也变得明亮起来,漆黑的眸子似乎还有一种洞悉心底的魔力,若是和他对视,自己的视线总是会不自觉的移开。 倒不是害怕,而是稚蕊总觉得少爷的眼底里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忧郁。这忧郁飘飘渺渺,仿若深秋时候被云雾锁住的、将现未现的瞿山。 似乎里面蕴含着些什么,似乎能将自己内心深处的想法给看透。 “对了,你去帮我把张管家叫过来。” 稚蕊还没来得及说话,许小闲却说话了。依然淡然,如这和煦春阳,却若有一记春雷炸响在稚蕊的耳畔,令她目瞪口呆半晌没有回过神来。 因为少爷说的是将张管家叫过来! 以前可都是少爷战战兢兢的去主院见张管家的。 难不成我听错了? 稚蕊紧张的捏紧了衣摆,小嘴儿轻启,弱弱的问了一句: “……少爷,你说什么?” “我说去把张管家给少爷我叫过来!” “哦……”稚蕊迟疑了五息,这才慌忙起身,捏着裙摆的手似乎忘记了松开,她向月亮门跑去。 正月初一少爷大病一场,那张管家是巴不得少爷死了,若是少爷死了,这府上的一切只怕都会落在张管家的手里。 其实就算少爷没死,这偌大的府邸也掌握在张管家的手里。 老爷去世之前给少爷留下了足足五千两银子的巨款!若是经营得当,足以让少爷衣食无忧一辈子! 但这些银两却都掌握在张管家的手里,少爷连荷包都没一个,口袋里自然也没半个铜板。 张管家用属于少爷的银子养了十个家奴,平日里出去可都会乘车坐轿,反倒是少爷,出行仅有一辆老马拉的破车。 恶奴欺主,满城皆知,少爷懦弱不堪,也成了这凉浥城的一个笑话。 稚蕊是怒其不争的! 这一切本应都是少爷的,却被那恶奴给占了,只因少爷是这凉浥城出了名的无能书呆子! 她撇了撇嘴,心里再次为少爷鸣不平,心想啥时候少爷才能有少爷该有的样子呢? 许小闲坐在凉亭里喝了一杯茶,那双秀气而平直的眉微微皱了起来,对于而今这个身世他颇为疑惑。 这三个月里他大致弄明白了一些这个世界的情况——大辰建国十六年,武将繁多而文臣凋敝,当今太玄皇帝极为重文,文人之地位极高,自己哪怕没有中举人却也是个秀才身份。 按照道理,无论如何这管家也没可能敢如此明目张胆的骑在主人的头上。更何况这原主人明明高中,但放榜的时候莫要说解元,居然连名儿都没有! 他觉得这事儿的背后怕是有些文章,而且这文章还很麻烦。 现在自己占有了这具身体,那当下就得弄清楚背后的事,不然自己一个穿越者被人给阴死了找谁说理去? 所以这第一步就得收回这府上的权力,还得弄明白张管家敢如此嚣张的缘由。 看了看自己这单薄的身子骨,想了想,那恶奴身材魁梧还不讲道理……自己现在这小身板若是打起来可是要吃大亏的。 他起身走回了房间,从床下拖出了一个鼓鼓囊囊的登山包——这年头,穿越总得带点啥来。 在那登山包里掏了掏,再出来的时候手里已然多了一根黑色短棍。 将这短棍插在腰间,许小闲继续好整以暇的饮茶。 这样的日子他渐渐习惯,还渐渐喜欢上了。 没了手机,没了电视,也没啥娱乐活动,不用为职称阿谀奉承,也不用为应酬强颜欢笑。夜里可早睡,早上自然早醒。 日子平淡,节奏很慢,现在最主要的就是把这许府掌握在自己手里,收回老爹留下来的银子,得去买点田地,学傅小官那样当个逍遥小地主,小日子就这么过吧。 前世本就是个孤儿,唯一念想的是新婚不久的妻子,哎……隔壁姓王,邻居没找好。 这一世居然又是个孤儿,难不成我和孤儿杠上了? 他哑然一笑,抬眼便看见稚蕊紧张的带着张管家走了过来。 张管家就纳闷了,那傻子今儿是怎么了?居然敢使唤个丫头将自己叫来,看来得给他几分颜色瞧瞧。 稚蕊站在一旁怯怯的看着,小手儿不觉间又捏紧了衣摆。 她的视线在张管家和少爷的身上游离,不禁愈发的担心起来—— 这张管家生得虎背熊腰,还满脸的横肉,少爷和他比起来实在显得单薄……稚蕊抿了抿嘴唇,心想若是张管家敢对少爷不敬,我非得扑过去咬他一口才成! 不,得放来福! 张管家背负着双手趾高气昂的站在了许小闲的面前,便见许小闲放下了茶盏,便听到许小闲忽然乜了他一眼,说了一句话。 这句话就两个字:“跪下!” 第二章 跪下 “跪下!” 语气坚定,铿锵干脆,若平地一声闷雷。 张管家肥胖的身子微微一顿,脚步迟缓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哑然错愕。 他难以置信的看着许小闲,这才踏前了两步站在了凉亭里,似乎是羞愧于自己刚才那一瞬的怯意,他眼睛一瞪,脸上的横肉一抽,“你说啥?” 十四年了,老子受命在这许府当管家当了十四年了! 这小野种以往见了老子就像老鼠见了猫一样,今儿个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不成? 许小闲抬起了头,瞳孔一缩,眼神凛冽,声音陡然大增:“狗奴才,跪下!” 张管家听清楚了,他裂开那张大嘴哈哈大笑,突然,他收敛了笑容,恶狠狠的盯着许小闲,“小野种,以往你听话,爷留你一命,今儿个你特么是自寻死路!” 稚蕊的心肝儿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上,她突然冲着外面大叫:“来福、来福……” 月亮门外跑进来了一个少年。 可稚蕊回头就看见少爷的脸上露出了一张灿烂的笑容——少爷不会是被吓傻了吧?! 紧接着,她就看见张管家呼的举起了巴掌。 就在这一巴掌即将向少爷扇去的那一刹那,少爷的手里却突然多了一根漆黑的短棍。 这短棍一瞬间砸在了张管家的腰上,稚蕊便听见噼里啪啦一阵声响,就看见张管家的手扬在空中,但整个人却在剧烈的颤抖。 “啊……!” 一声惊呼从张管家的嗓子眼里挤了出来,紧接着就见张管家那巨大的身躯“砰……!”的一声倒在了地上。 四肢还在抽搐,眼睛瞪得贼大,那眼里哪里还有半分嚣张,所见分明是巨大的恐惧。 来福这时候也跑到了凉亭外,他惊骇的看着倒在地上的张管家,又抬头看了看少爷,许小闲已经收起了短棍——这玩意儿是电击棍。 前世是一名扶贫干部,新婚不久的妻子担心他走山路遇见危险塞到他那登山包里的,未曾想在这地方派上了大用场。 自始至终,许小闲都坐在石桌子前,此刻他拧着茶壶倒了一杯茶,似乎对刚才发生的这件事并无感觉。 这就让稚蕊和来福极为震惊了——少爷……少爷太威武了! 可就在这时,刚才张管家的那一声惨叫却引来了他的狗腿子,足足十名家丁冲了进来。 他们径直冲到了凉亭里,低头一看躺在地上生死未卜的张管家,一个个顿时凶相毕露。 “弄死这小野种!” 来福一看吓了一跳,他一个箭步冲到了少爷的面前,双臂一张,“王三、孙小二,你们……” “给老子打死他!” “砰……!” 王三一脚踹在了来福的腹部,就在这一瞬,许小闲轻蹙了一下眉头,他一手撑住了来福的后背,来福成了他面前的一面盾牌,替他挡住了飞来的拳脚,而他另一只手里的电击棍一家伙就捅在了王三的腰眼上。 又是噼里啪啦一阵乱响,王三就像米筛一样整个人都抖了起来。 这就很可怕了,其余九个恶奴一愣,许小闲收棍,王三砰的倒地,许小闲握着电击棍又捅向了孙小二,一样的配方一样的疗效,三息的时间,孙小二被放倒在地。 “他会妖法!” “快跑啊……!” 八个恶奴拔腿就跑,来福已经被打懵了,许小闲猛的追了出去,这一追,就将八个恶奴追出了府外。 他关上了大门,将短棍插入腰间,喘了两口气,这才心有余悸的向内院走去。 整个许府,就是这么多人了。 大意了,本想着擒住了张管家,将其余恶奴驱逐出府就能太平,没想到这些王八犊子居然还真敢为了那张管家要自己的小命! 男人,果然就得对别人狠一点,若不是来福挡住了那些拳脚,还阴沟里翻船了。 “来福,把他们绑起来!”许小闲又坐在了凉亭里,这才一脸笑意的看向了稚蕊, “你刚才有啥事?” 稚蕊的魂这时候才归位,她咽了一口唾沫,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战战兢兢的说道:“哦,对了,今儿不是三月三么?奴婢听说季县令的千金季月儿……她、她去了城外的彩云湖。呆会、呆会季县令恐怕会上门来退婚了。” 三月三,上巳节。 这地方有个习俗,未出阁的姑娘可以在这一天,在彩云湖畔的绣楼上抛绣球选夫婿。 而这位县令的千金季月儿正是许小闲的未婚妻。 这事儿说来话也不长,大致是这样子的。 这身体的原主,那位书呆子,在去岁时候参加乡试居然一举中得第一名!本应该是解元,若是一切正常,这时候的他就应该在辰朝京都玺灵城准备参加会试。 许书呆子中了解元,这自然是凉浥县极大的喜事,若是他再中得进士,那当真是山坳坳里飞出了金凤凰。 哪怕会试不中,凭着这解元的身份,也能在这朝中谋得一官半职。 这样的少年,当然是一支潜力股。 因此,凉浥县的季县令亲自来到了这许府,还带着一个媒婆。媒婆舌灿莲花,三言两语之间,这书呆子也就答应了。 就这样,两家订下了这门亲事,对象正是季家的长女季月儿。 可造化弄人,最终放榜的时候,莫要说解元了,那名册上居然连他的名字都没有! 这一家伙可是对许小闲当头一棒,自那以后,他似乎就患上了失心疯,经常在这凉浥城里狂奔乱叫,最离谱的是大冷的天,他居然干出了裸-奔这样惊天动地的事! “许家那孤儿疯了!” “你们不知道,他十年寒窗苦读,为的不就是去玺灵城么?” “难不成他还想去查询他那父亲身死的真相?” “呵呵,都过去十四年了,查什么查?去哪里查?再说他一个书呆子懂得怎么去查?” “听说当年那件事是宫里的贵人所为?” “慎言,那不过是风言风语,小心祸从口出!” “哎,这就是命!” 总之,许小闲疯了。 然后大病一场,季县令亲自去请了凉州城的华神医来,结果华神医留下了一份诊断书:精神异常,也就是脑疾难解,一切看命……没得救了。 最郁闷的人显然是季县令,我特么的瞎了眼啊! 千挑万选,以为给女儿找到了一个金龟婿,结果却得了疯病……这肯定不行,无论如何不能眼睁睁看着女儿跳到那火坑里去! 季月儿出了门去了彩云湖的消息正好被稚蕊听见,稚蕊这才飞奔回来告诉少爷这个消息,希望的当然是少爷能够出去阻止——少爷什么都没了,可不能再失去了那小娘子。 再说这三个月来,少爷可不都正常了么? 许小闲并没有见过季月儿,对此自然毫不在意。 开局就退婚,能不能有点新意? “这种事情,是她的自由……去取一盆水来。” 第三章 交易 稚蕊一怔,她的自由? 这可是有媒约的,那婚书可是白纸黑字写好的,女子订了婚要想悔婚就得从夫家取回婚书,不然就是一女嫁二夫,那可是会被人戳脊梁骨的。 所以稚蕊笃定季县令肯定会登门来取回婚书,这等大事少爷却似乎毫不在乎——他是真的傻啊! 稚蕊转身去了厨房,来福已经将三人绑得结结实实的。 “来福啊。” “小人在。”来福揉着红肿的腮帮子。 “你来这府上有……一年了吧?” 来福慌忙躬身回道:“回少爷,小人来府上一年又一个月了。” 许小闲站了起来,走到张管家的面前蹲了下去,伸出一只手捏了捏那张胖乎乎的脸,“以后你继续留在这府上,现在这府上就是咱们三人,听少爷的话,少爷不会亏待你们的。” 来福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小人自当听少爷吩咐。” 刚才少爷那仙术实在吓人,那么多恶奴可都被少爷给吓跑了,少爷一场大病似乎得到了神灵的庇佑,不然那华神医都说没救了,他为啥还能够活过来? 肯定是有神仙救了少爷,还赐予了少爷那了不得的仙术,这顿打没有白挨,以后跟着少爷,定会有好日子的。 “嗯,你起来,把他泼醒。” 来福接过稚蕊端来的水,一家伙泼在了张管家的脸上,张管家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他睁开眼睛就看见了面前的那张清秀稚嫩还有些陌生的脸。 那张脸上带着一抹嘲讽般的微笑,那双微微收缩的瞳孔里,却分明是毫不掩饰的杀意。 “像你这种狗东西,也配骑在少爷我的头上?” 许小闲伸出一只手拍了拍张管家的脸,“我记得你好像叫张秀,说吧,这房契还有家产什么的都放在什么地方?” “你个小……” “啪……!”一声脆响,许小闲反手就是一耳光,抽得张秀脖子一扭脑袋一偏,生生吐出了一口血来。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叩门的声音,许小闲想了想,叫了来福去开门,他依然蹲在张秀的身边,脸上依然带着笑意。 “不见棺材不掉泪啊,稚蕊,去折几条柳枝儿来,看看少爷是如何打狗的。” 稚蕊简直觉得自己就像在做梦一样——这些年来,她还真做过这样的梦,梦里的少爷威风八面将那恶奴给打的屁滚尿流。 然而梦醒之后,见到的依然是那个懦弱的少爷。 她早已失望,觉得少爷这一辈子恐怕都将活在那恶奴的淫威之下,除非少爷成了季县令季家的姑爷,也或者少爷能够高中进士有了官身。 少爷连举人都没考上,这进士看来是没希望的了。 稚蕊唯一的指望就是少爷能够娶了季家小姐,唯有这样,那恶奴才能得到惩罚,少爷也才能活成少爷该有的模样。 但今儿个那梦似乎成了真,少爷用那神异的棍子一家伙就制住了这恶奴,而且现在就要开始清算了——这变化来得太过强烈震撼,以至于稚蕊极为怀疑以前的少爷那样的软弱莫非是装出来的? 不然,这人的变化怎可能这么大呢? 稚蕊砍下了十几条柳枝,送到了这凉亭里,许小闲将三根柳枝绑在了一起。 他拿着柳枝啪的一声就抽在了张秀的脸上,“啊……!”一声惨嚎,张秀的脸上顿时出现了三条血痕。 来福带着季县令正好踏入那月亮门,正好传来了张秀的哀嚎,季县令陡然一惊,紧接着便看见许小闲疯狂的抽打着张秀。 令人心悸的惨嚎在张秀的嘴里连绵不绝,等他急匆匆来到这凉亭的时候,张秀浑身衣衫尽碎,身上已血糊糊一片。 许小闲放下了柳枝,喘了一口气,对季县令躬身一礼,“县令大人好,晚生正在教训这家里的恶奴,未能远迎,还请县令大人恕罪。” 季县令眉间一蹙,捋了捋那两撇山羊胡须,指了指还在哀嚎的张秀,“就算是你府上的下人,也不能弄出人命来,不然可不好收场。” 说完这话,季县令忽然一怔,这许小闲不是得了疯病么……对了,他此刻恐怕是疯病发作。 如此一想,他退后了两步,更是骇然的看了看许小闲,无论如何,女儿不能嫁给这样的一个疯子! “回县令大人,晚生精神异常,按照辰朝律法,精神异常者哪怕是杀了人,也无罪。” “但看护人有罪!” 许小闲咧嘴一笑,指了指来福,“他就是我的看护人。” 来福吓了一跳,卧槽,难怪少爷要对我这么好,原来是要我顶罪的呀! 不是,我啥时候成了少爷的看护人? 他噗通一声就跪在了许小闲面前,一把抱住了许小闲的大腿,声泪俱下:“少爷,少爷,小人上有八十……” 这小子不懂得配合呀,以后得多调教调教才行。 许小闲一脚将来福踹开,顺手从桌上抽出了柳条鞭子,“说,少爷是不是得了精神异常之症?” “是是是……!” “你是不是少爷的看护人?” 来福想死的心都有了,“少爷,小人当真不是呀。” 这狗东西! 许小闲恨得牙痒痒,正想着抽这丫一鞭子,季县令连忙阻止了。 办正事要紧,万一女儿已经抛了绣球这婚书却还没拿到可就尴尬了。 “今儿本官前来是想和你商量一件事。” “大人请坐。” “啊……坐就不必了,本官衙门还有公事。这是一件小事,是这样,小女季月儿心里早已有了倾慕之人,当初本官和你商议订婚之时不曾知道,所以……” 许小闲笑了起来,“这确实是小事。” 季县令心里一喜,这疯子还挺上道的嘛,“那婚书……” “稍等,”许小闲一顿,季县令心里一抖,生怕许小闲反悔,可接着他便听见许小闲说道:“这恶奴是晚生府上的管家,长期以来这恶奴欺主,霸占了府上的所有收入,还欺凌晚生到现在。晚生想这恶奴死……不知道县令大人以为如何?” 季县令一惊,这小子是要用那婚书来买这恶奴的一条命? 他那张尖嘴猴腮般的脸上的那双小眼睛滴溜溜一转,又捋了捋嘴角的两撇山羊胡须,沉默片刻,微微偏着头看着许小闲:“那本官当没看见。” “不……”许小闲摇了摇头,“晚生以为这恶奴死在县衙的监牢里更合适。” 季县令眉间一蹙,脖子摆正了,眼睛却依然盯着许小闲——这小子好心思啊,死在监牢里和他就没有半分关系,但人犯死在监牢这种事偶有发生,为了女儿的终身幸福……处理起来倒不太难。 而此刻的张秀听了这席话已吓得魂不附体,“少爷、少爷……” 他被绑着跪在地上,他拼命的想要往前挪一点,他张开了血糊糊的嘴:“少爷,小人该死,小人该死,小人这就把所有贪来的财产告诉少爷。” 许小闲转过头来看向了张秀,露出了一个迷人的笑脸:“想明白了?” “小人想明白了,求少爷放小人一条生路吧,小人上有八十老母下有……” “别这么多废话,稚蕊,来福,你俩押着这恶奴去将所有的财产收回来,我陪县令大人坐坐。” 来福如蒙大赦,他一骨碌爬了起来,押着张秀走出了月亮门,许小闲再次邀请了季县令入座。 他重新煮了一壶野草茶,没有去理会季县令看向他的目光,“借着县令大人之威,这恶奴可都招了,人赃俱获,可定罪了吧?”他给季县令斟了一杯茶,嘴里轻飘飘又吐出了两个字:“死罪!” “罪不至死!” “晚生以为可意外死,比如……比如自杀、比如噎死,也比如喝水呛死。” 季县令刚刚端起的茶盏放了回去,许小闲抬起了头来,笑道:“这方面大人比晚生专业,这事儿就请大人费心了,因为晚生着实被那恶奴欺负得不轻。” 他站了起来,“晚生这就去取婚书交给大人。” 看着许小闲的背影,季县令深深的皱起了那稀疏的眉头——许府恶奴欺主他是知道的,毕竟这凉浥城不大。但民不告官不究,本想着女儿嫁给了他就顺便把这府上的恶奴给收拾了,没想到今儿却亲眼看见了他动手,所以,他究竟是真疯还是假疯? 有如此精明的失心疯患者吗? 莫非华神医看错了? 这少年借着自己的手令那恶奴屈服,当然,若是自己没来,恐怕他会将那恶奴打屈服。 现在他还要那恶奴死在监牢之中……这心思儿算计周祥,还极为狠辣。 就在季县令揣度时候,许小闲取来了那婚书,恭敬的递给了季县令,“这还有两个恶奴,麻烦大人顺便一起收入那监牢,至于这二人是死是活……全凭大人做主!” 季县令取回了婚书,心里大大的松了一口气,他仔细的将这婚书收入怀里,这才问道:“繁之啊,你这病……是不是好了?” “回大人,偶有发作,难以自控。” 当然不能承认,那张精神异常诊断书可无比重要,万一弄死个人啥的,可凭着那玩意儿免去一应罪责,只是……得对来福好一些啊! “哎,若是你这病当真好了,凭着你的才学,今岁再参加乡试定能中个举人,本官再举荐一下,也能再谋个一官半职。” 又当公务员? 免了,上辈子最大的理想不就是像现在这样的么? 豪华三进大宅院,还有一男一女两个仆人侍候着,以后出门有车,若是张秀那王八蛋没把那五千两银子败光,就去买点田地当个地主,日子逍遥惬意——这县令一个月也不过收入二三两银子,图个啥呀? 而今十七岁就已经退休,做梦都会笑醒好不好! 除非脑子抽了才会去当官给自己找不自在。 “大人抬爱,晚生心领了,晚生也想用一生所学报效朝廷,奈何有心无力。” 季县令心里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他站了起来,“好吧,繁之啊,本官欠你一个人情,以后若有事,可到衙门来寻我,本官自会为你做主。” “呆会本官派捕快来提人,繁之若是不便,就叫个下人去衙门做个笔录吧。” “谢大人!” 就在这时,一师爷莫样的人风风火火的跑了进来。 “大人、大人,彩云湖发现一具尸首!” 季县令豁然一惊,那师爷又道:“是个和尚!” 第四章 败光了 彩云湖发生了一桩命案,季县令风风火火的走了。 这不关许小闲的事,他自然也没有放在心上,左右无事,便抬步第一次迈出了月亮门,向主院走去。 这里的院落更大,天井中有亭台游廊,有假山荷塘,还有小桥流水。 碎石漫成的甬路从中央的水榭向四方蜿蜒散去,几块异石看似随意的丢在甬路的旁边,但在这春意盎然的花柳相衬之下,却带着一股子高雅写意的味道。 踏上碎石路面,许小闲走向了中央的水榭——水榭上面有一块牌匾,上书‘闲云’二字,字迹笔走龙蛇飘逸洒脱,倒是应了这水榭的名字。 站在闲云水榭,他四处看了看,左右是垂花门楼,四面是抄手回廊,正房雕梁画栋轩俊壮丽。那扇朱红的大门开着,里面隐隐有声音传来。 这前身的记忆对此间极为模糊,显然前身来这里的时候极少。 此刻一见,许小闲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样精美的宅院,若是放在前世,这得值多少钱? 活脱脱的豪宅啊! 可惜,妻子未曾过来,一想到妻子,许小闲心里顿时有些失落。 小家碧玉的妻子配上这江南园林风貌的宅子,闲来无事在这闲云水榭喝喝茶,看看书,下下棋;在这院子里浇浇花,除除草,种种树。当真是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再来个睡觉睡到自然醒,数钱数到手抽筋……这大致就是人生之圆满了吧。 “少爷、少爷!” 稚蕊的呼声打断了许小闲的臆想,他讪讪一笑摇了摇头,看了看爬上三杆的春阳低声说了一句:“若曦,我很想你……再见!” 他深吸了一口气,收敛了情绪,抬步走入了主屋,脸上顿时大喜—— 大堂里摆着一口大箱子! 就凭这么大一口箱子,里面至少也能装个千八百两的银子! 巨款啊! 有了这么多的银子,在这传说中的架空历史中,老子也能舒舒服服的过一辈子了! 如此想着,许小闲脸上笑开了花,快步走了过去……然后脸上的那朵花骤然凋谢——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特么的! 大箱子的底部散落着几颗碎银子! 若不仔细去看还看不见! 搜了半天,我等了半天你们就给我看这个? 这里能有多少银子? 许小闲弯下腰,将那几颗散碎银子小心翼翼的捡了起来,放在手心里刨了刨,又掂了掂……二两,多一钱算我输。 来福押着张秀走了过来,许小闲偏着脑袋掂着这几粒碎银子仔仔细细的看着张秀,张秀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许小闲没等他卖惨,一脚就踹在了张秀的心窝子上。 “少爷……”张秀一骨碌爬了起来,又心神俱裂的跪在了许小闲的面前。 “稚蕊,给少爷搬一把椅子来,来福,给少爷拿一把刀来!” 稚蕊倒是跑去搬椅子了,求生欲望极强的来福却弱弱的说了一句:“少爷,小人、小人真不是您的看护人呀!” 来福心里怕啊,这狗曰的张秀当真把所有银子都败光了,少爷肯定会很生气,少爷一生气那病一发作一家伙把张秀砍了,少爷没事,可我就摊上大事了啊! “来福,” “小人在。”来福低垂着头战战兢兢的低声回道。 许小闲一脚将来福也踹了出去,“狗东西,还敢和少爷我讨价还价了?少爷说你是我的看护人你就是,啥废话那么多,去取一把刀来!” “啊……小人这就去!”身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来福垂头丧气心如死灰的走了。 许小闲瞪了来福的背影一眼。 欠揍! 当我没点分寸是不? 对这家伙不狠一点他不知道马王爷有三只眼。 稚蕊搬来了椅子,许小闲坐在了张秀的对面,“抬起头来,让本少爷再仔细的看看你的这张脸。” 张秀“砰砰砰”就给许小闲磕了三个响头,抬起头时额头鲜血长流,他的内心是绝望的,少爷连他身边的人都那么狠,对自己肯定不会留情了。 这十四年来,他一直窝窝囊囊,难不成就是传说中的扮猪吃老虎? “少爷、少爷……” “说,是谁指使你在少爷头上作威作福的?” 张秀顿时冷汗淋漓。 “我数三声,若是你敢不说,少爷我这就剁了你喂狗!” “三!” 张秀嚎啕大哭,看走眼了啊,哪里料到这少爷以往都是装的!早知道这少爷如此凶残,这差事弄死也不能接下来啊! “二!” 张秀骇然抬头,他现在确信这个疯了的少爷当真会砍了他的脑袋。 他连忙抬起了头,惶恐的说道:“少爷、少爷,小人说、小人这就说!” “是谁在背后指使你的?” “回、回少爷,是、是……当今的中书舍人徐瑞徐大人。” 许小闲皱起了眉头。 这个信息有些复杂。 这中书舍人可是在京都长安城的官儿! 自己的那个父亲死在自己三岁左右,三岁前的记忆几乎会被清空,只知道父亲名叫许云楼。 至于母亲,这记忆里压根就没有关于母亲的信息。 如此看来这敌人很是强大——父亲当年得罪了这位徐大人所以落难在了这里? 再一想这原主落第之事……按照当今大辰皇朝官制,中书舍人虽然是个正五品上的官儿,可这位徐瑞徐大人恐怕还影响不了科考的结果。 “除了他,还有谁?” “回少爷,奴才、奴才本就是徐大人曾经府上的管家,奴才真的是受了徐大人的指使前来这凉浥县当了许府的管家的。这一切,都是徐大人的指使,他、他说让奴才盯着少爷,只要不、不让少爷死在奴才手上,随意奴才怎么做都行。” “奴才句句实言,没有一句谎话!” “我爹当年是怎么回事?” “这个奴才也不知道啊,奴才来这府上的时候,就只有少爷和稚蕊二人,那时候少爷才三岁,稚蕊才一岁,差点就快饿死了……奴才那些年也是巴心巴肝的带大了少爷和稚蕊,念着这份情,还请少爷高抬贵手!” 许小闲思忖了片刻,张秀理应是没有骗自己,那就记住徐瑞这个人,以后再想办法去弄个明白……也或者就这样装糊涂? 这件事的背后似乎水很深。 有来历不明的父亲,有没有信息的母亲,有京都的大员,还有—— 这张秀叫自己是野种……难不成父亲当年做了什么风流事?或者是拐了那位徐大人的女儿结下了这等深仇大恨? 许小闲这就弄不明白了,他的思绪回到了当下。 “少爷我的银子呢?” “……少爷啊!小人该死、该死……!” “我没说要你活啊,我问你银子呢?五千两啊!你知道五千两银子是多少么?你就给少爷我留下了二两!” 许小闲大怒,面目狰狞,“老子的银子呢!快说,不然老子扒了你的皮!” “砰砰砰……” 张秀又连磕了五个响头,额头的血已迷糊了他的眼,“少爷、那些银子、小人没有藏着,花、花、全花在了兰瑰坊的头牌思思姑娘的身上了,小人没管住那家伙,败了少爷的银子,少爷大人大量……” 许小闲双手杵着椅子抬腿就是一脚,活生生将张秀踹飞了出去。 恰在这时,两个穿着官服的捕快在刑名师爷杜正纯的带领下走了过来,张秀“嘭!”的一声正好落在了杜正纯的面前。 杜正纯吓了一大跳,看着那血糊糊的面孔,分辨了半天才认出这厮是许府的那位管家。 张秀此刻却丝毫没有感觉到浑身的疼痛,他仿佛看见了救星,一个翻身就抱住了师爷的腿: “杜师爷,救我……!” 卧槽! 杜师爷又吓了一跳,这张秀在凉浥城颇有些名气,今儿怎么这么惨? 不是说这许府恶奴欺主,那许繁之是个懦弱无能之辈么?这是谁来为许繁之撑腰了? 许小闲一听张秀那话,知道是季县令派了人来,他起身走了出去,来福提着一把砍柴刀正好期期艾艾的走了过来。 少爷要杀人啊! 完犊子了,我得去背锅! 这一家伙,把牢底坐穿都是好的,怕就怕被县令大人也给砍了脑袋。 我冤啊……! 然后,来福眼睛一亮,官差?! 啊,有救了! 他屁颠屁颠的跑了过去,许小闲一把夺过了那柴刀,杜师爷倒吸了一口凉气瞪大了眼睛,满眼的惶恐——这许家少爷那疯病又发作了? “杜师爷,救我!” “少爷、不要!” “繁之,冷静!” “谁拦我我砍死谁……!” …… 太吓人了! 杜师爷带着俩捕快擦了一把额头的冷汗,押着三人飞快的离开了许府。 精神病人太可怕! 那来福……太可怜了! 许小闲屁事没有的丢下了柴刀,“稚蕊,把这主屋收拾出来,少爷我以后就住这里了。” 稚蕊惊恐的看着少爷,好半天才咽了一口唾沫,说了一个字:“好!” “来福啊……” “小、小、小人、在!” 鬼门关口走了一遭的来福都不敢抬头看一眼少爷,后背的冷汗还在直流。 “备车,呆会咱们出去散散心。” 许小闲站在阳光下,手里还在掂着那二两银子。 现在的情况是人家兰瑰坊的头牌思思姑娘凭本事挣的银子总没可能去要得回来,那么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就面临着第一个问题——赚钱! 第五章 生得什么模样 貌似绝大多数的穿越者都会面对这么个无聊的问题……傅小官那厮除外! 还有一个退婚的无聊问题……傅小官也没遇见。 老天爷偏心啊! 许小闲抬头望天,蓝蓝的天上飘着朵朵白云,白云如絮,春阳正好……好个屁! 现在怎么搞? 这婚干净利索的退了,这府邸也回到了自己的手里。 二两银子! 他又掂了掂,这就是全部的家当了,当然,许小闲还没打算把这府上的家产拿去卖了。 现在最紧要的当然就是解锁这第一关——对于穿越者而言,赚钱这种事应该很简单吧? 要赚钱当然首先得去了解一下市场,这书呆子的记忆里除了那些屁用没有的之乎者也之外啥都没有。 好吧……再穷能穷得过三年前开始扶贫的百花村村民们么? 经过三年努力,百花村而今正是百花盛开的季节,当游人如织,日进斗金了。 好不容易种出来的桃子,恐怕会被隔壁姓王的那王八蛋给摘了。 两世为人的许小闲很快收拾起了心情,正面直视而今的处境,并迅速的作出了决定。心想自己凭着领先上千年的知识,总不至于饿死在这里吧。 作为一名扶贫干部,他掌握的实用技术还是蛮多的,比如穿越人士最常用的那些招数:酿酒、造纸、做香皂等等。 当然,他最擅长的还是水果花卉种植、孵小鸡给母猪配种等等种养殖技术,可他看着这满园的灿烂美丽的花,觉得养花恐怕不会有人买。 至于帮人家的母猪配种……这个好像可以,但现在没有门路。 总不至于跑去农户家里生拉活拽的干这活吧?这还得人家母猪正好愿意。 至于别的项目,没钱说个蛋蛋。 也或者去当个江湖郎中? 这个念头让他思考了片刻——曾经在那交通闭塞的百花村,晚上闲着无聊倒是和村子里的那老赤脚医生学了一点皮毛,不知道在这古代能不能派上用场? 这该死的张秀! 五千两银子啊! 你特么是猪么? 哪怕你花点银子买点铺子或者田地,置办一点家业,也不至于坐吃山空啊!何至于如此窘迫? 你特么就剩下二两银子,这日子你是打算怎么过下去的? 现在弄得我如此被动,实在该死! 对了,好像就快到给稚蕊和来福发月钱的日子了,要想人家跟着自己混,这工钱可得给及时,不然人家跟着你图啥? 稚蕊还好糊弄一点,那丫头傻傻的,对自己的话唯命是从,估计拖欠两个月工资她不会跑。来福可是要用来挡枪的,说好的得对来福好一点,可不能食言,不然这家伙恐怕真会跑。 如此想着,他又抬头望了望天,日已中天,午时了,本打算带着两仆人出去吃顿好的,幸亏这话没说出口,还是就让稚蕊做点面片儿汤吧。 话说许小闲在家里吃了一碗寡味的面皮汤,带着稚蕊和来福出门的时候,凉浥城外,彩云湖畔,季县令已经带着人将那淹死的和尚拖回了衙门。 原本惊惧的少男少女们终究还是觉得谈情说爱更重要一点,心里的那盎然春意最终战胜了惊惧,三五成群的又聚集在了彩云湖畔的绣楼前。 不就是淹死了一个和尚么? 若是在这里找到个红颜或者是才子,明年这时候就能生下一堆孩子。 绣楼上,季月儿依窗而坐,桌上茶烟袅袅,倒没有迷糊她那张娇美的容颜。 她斜斜的撑着脸颊无精打采的看着外面那一波湖水,湖水碧绿,湖面有舟船几艘,舟船上有男女几许,有和煦的春风吹来,吹来的有淡淡的花香,还有那舟船上的欢声笑语。 春天来了,又到了万物复苏的季节。 坐在她对面的是她的丫鬟梓儿,梓儿煮着茶,透过那淡淡茶烟看了看自家小姐,心里有些不畅快,因为小姐的眼里分明没有喜悦,而是迷茫。 都因为那书呆子! 幸亏老爷英明,若是小姐当真嫁给了那书呆子、不,嫁给书呆子倒是没什么,小姐喜欢书香,可那书呆子却得了疯病! 嫁给一个疯子……梓儿难以想象小姐以后的日子。 老爷来办案的时候已经将婚书给了小姐,仅仅简单的说了一句那许小闲未曾刁难——幸亏他是个疯子,想来他根本不知道小姐倾城的容颜,这反是一件幸事。 现在好了,婚书收回,小姐又恢复了自由身,可重新选一良配了。 小姐极其喜欢江南四大才子的诗词文章,但江南四大才子距离这里太远,何况江南本多美人,那四位大才子的身边想来是不缺美人的,竞争太大,人家还是近水楼台,小姐估摸着没有希望。 这人啊,终究得活现实一点。 听说凉浥城那首富,朱家的大少爷朱重举今儿会来,只是现在已经午时,为何还未曾见到朱家大少爷的影子?对了,朱大少爷可还不知道小姐自由了。 朱家大少爷喜欢小姐这不是什么秘密,却因为他家是商人身份,老爷多了几分顾忌,又因为那疯子去岁乡试正好考了个第一,这才有了婚约之事。 那位朱家大少爷虽然文采没有二两,但人家家里有钱啊,还是朱家的独生子,这未来朱家的生意肯定是交给他的,小姐若是嫁了过去,就是朱家的少奶奶了。 这以后也不用抛头露面去操持那间三味书屋的生意,乐得个清闲,说不定又能作出什么绝妙的诗词来,这样多美丽! 就在梓儿瞎想的时候,楼下爆发出了一阵惊天动地的欢呼声,在楼的另一边,想来又是哪位小姐抛下去的绣球砸中了某个少年。 梓儿抬眼又看了看小姐,小姐似乎根本就没听见,她依然撑着脸颊,一动未动。 小姐在想什么呢?这婚退了是件好事啊,怎么小姐还不太欢喜? 梓儿心里咯噔一下,莫非小姐还在想着那个疯子? 没道理啊,小姐和那许小闲从未曾见过,她没可能对那疯子生出了情感。 “小姐。” “嗯。” “奴婢以为这事儿已经过去,就当未曾发生一样。” “梓儿。” “嗯。” “我饿了。” “……” 梓儿搬上了食盒,季月儿收回了视线,抬起那双青葱玉臂捋了捋耳际的几丝散发,忽然嘴唇儿轻启,亮晶晶的眼睛忽闪忽闪,“许小闲……生得什么模样?” 梓儿一怔,“奴婢也不知道呀,不是,小姐你还想着他作甚?” “吃饭。” “……” 许小闲出了门,来福驾着马车,他和稚蕊坐在马车里。 他也忽然问了一句:“那位季月儿生得什么模样?” 第六章 生财无道 “那位季月儿生得什么模样?” 稚蕊一怔,“奴婢未曾见过,却听说了一点这位季府千金的事。” 许小闲闲着无事来了兴趣,“说来听听。” 稚蕊心想你这婚书都退了才想起问问季家大小姐,现在知道了又能如何?还不是自添烦恼罢了。 “季府有二女,季月儿小姐乃是长女,她还有个孪生妹妹季星儿。听说月儿小姐年芳二八诗书满腹,师从长安城回乡隐居的大辰名士张桓公。奴婢还听说这姐妹二人生得极为美丽,可是咱们凉浥县出了名的并蒂莲呢。” 双胞胎? 并蒂莲? 许小闲脑子里浮现出了季县令那尖嘴猴腮八字胡须的模样,咧嘴一笑,心想这小丫头怕是对并蒂莲有什么误解。 看着少爷似乎不相信,稚蕊有些急了,又道:“就说少爷求学的竹林书院,不是也有许多学子们倾慕月儿小姐的才华和容颜么?听说去岁中秋,竹林书院庆祝建院三百年,举办了一场竹林诗会,邀请了张桓公,张桓公老大人带着月儿小姐去参加了,月儿小姐一词惊全场,夺得魁首……少爷您应该知道的呀!” 我应该知道吗? 这等大事确实应该知道的呀,可为啥一点印象都木有? 那书呆子那时候在干啥? 许小闲又梳理了一遍记忆,没有寻到关于那诗会的半点信息,心想那书呆子恐怕还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活得还真是单纯。 马车驶出了凉月巷,车外渐渐热闹了起来,许小闲掀开了车帘瞧了瞧街道旁低矮的门脸,多为苍蝇馆子,这时候正是午时,馆子的生意都还不错。 稚蕊说这凉浥县就三横三竖六条街道,白天最繁华之处在西市街,那里的商品琳琅满目,是最主要的集市。而晚上最繁华之处在淡水巷子,这地方有凉浥县唯一的一座青楼——兰瑰坊! 淡水巷子还有这凉浥县最大的一处酒楼淡水楼。 酒楼? 许小闲眼睛一亮思忖片刻,先去西市街瞧瞧,若一时半会找不到合适的买卖就去一趟淡水楼。 倒不是去淡水楼吃一桌席面,而是他认为自己的厨艺不错,想来忽悠一下古人不难,卖几道食谱给那淡水楼恐怕也能换来一点银子。 至于兰瑰坊……青楼是个好地方啊,可特么的口袋里没钱,这男人的腰就硬不起来。 所以现在可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小县城确实比较小,也就盏茶的功夫,马车抵达了西市街口,许小闲和稚蕊下了车,便看见这街巷里如织的人群。 今儿三月三,春光正好,逛街的多是打扮细致花枝招展的女人,看来这个世界的民风还算是开放。 二人信步走在这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上,两旁皆是二层小楼连成一排,一楼门脸,二楼……二楼也有楼旗飘飘,多为茶馆,但更多的似乎还是居家住房。 他抬头望了望二楼上用竹竿撑起的窗,终究没有竹竿掉下来砸到他的脑袋。 许小闲极有兴致的仔细看着,有布行、有金楼、有胭脂水粉店,也有杂货铺子等等。 他带着稚蕊走入了一家名为朱氏绸缎的布行,这家布行有三个门脸,装修得颇为考究。里面有一小姐带着几个婢女正在挑选着料子,一名掌柜模样的老者正在向她小意的介绍:“周小姐,这几匹料子可是昨儿刚到的货,产自苏州苏氏织造,真正的苏锦!” 老掌柜抖了抖那料子,又道:“您瞧瞧这华丽的色泽、这精致的图纹,您摸摸这细腻的质地。若是请了刘一手亲自为您量身裁剪,必然是一件最精美的裙子。” 那女子似乎也极为喜欢,“那就把这一匹、还有这一匹,嗯,这个也不错,都包上吧,叫个人送到刘一手的铺子去,顺便告诉刘一手一声,请她明儿到府上为本小姐量体裁衣,就这样,得走了。” “好咧,小老儿这就为周小姐包上送去。” 那周姓小姐带着婢女徐徐转身,俏皮一笑:“走了,月儿可还在彩云湖等着我呢。嘻嘻……” 她笑声未落,这铺子里又走进来了两个衣着华贵的少年。 其中一少年眼睛一亮,“若兰?你刚说月儿在彩云湖?” “哟,大表哥,怎么?听见月儿这名字就失了魂?” “她不是已经和那疯子订了婚了么?她怎么去了彩云湖?” “你就不知道了吧,季县令怎可能把月儿嫁给一个疯子?昨儿月儿可是和我说了,今儿个季县令会去那许府上取回婚书,人家月儿呀,可又是自由身了,你朱大少可要盯紧一点,莫要等月儿那绣球抛了出去才后悔莫及!” 朱大少大喜,转身对身边那华服少年拱手一礼,说道:“苏少……莫如咱们也去彩云湖玩玩?” 那苏少背负着双手,器宇轩昂面色平淡,就像一只骄傲的公鸡:“随意。” “那这就去!” 二人转身又离开了铺子,周若兰的视线落在了那苏少的背上,颇为惊讶。 朱家可是这凉浥县的首富,最大的布商,那朱大少爷朱重举可是个鼻孔朝天的主,居然在那叫苏少的面前如此谦恭——凉浥县就巴掌大个地方,可从未曾见过这苏姓少爷,再看他身上穿的那锦缎,正宗的苏锦,正宗的苏绣……难不成是苏州苏家的人? 周若兰带着几名女子走了出去,路过许小闲的时候微微乜了一眼,未曾在意。 许小闲倒是看了个清清楚楚也听了个详详细细,心里惊讶的是季月儿还当真去了彩云湖抛绣球,她居然还有个备胎! 稚蕊瞅了少爷一眼,心想人家可是真正抢手的主,你却轻易的就放了手,这能怨得了谁呢? 许小闲扬了扬眉头,又想起了季县令那尖嘴猴腮的模样,心想这古人的审美怕是有些问题。 “掌柜的,这绸缎怎么卖?” 他也摸了摸那料子,倒是丝滑,并不知道好坏。 “公子,十两银子一匹,您看看这料子……” “啊,暂时不看了,我还有点事。” 许小闲转身就走,心里却一声哀叹:人家买这料子一买就是三匹,三十两银子都不带问价的! 给穿越人士丢人了! 码的,果然钱不是万能的,但没有钱却是万万不能的! 赚钱! 赚好多好多的钱! 许小闲立下了大志愿,却不知道那掌柜的正一脸嘲笑,那少年穿的是最普通的麻衣,他哪里买得起这等锦缎。 第七章 天上掉下个林妹妹 “少爷,真不去彩云湖瞧瞧?万一、万一月儿小姐见少爷的病好了回心转意了呢?” “想啥呢……” 许小闲在这西市街晃荡了一下午,才发现要在这古代活下来还真不太容易。 太自以为是了啊! 哪怕想当个郎中也得去考个行医执照,还得去北凉府太医局考! 就凭自己学来的那皮毛功夫,这肯定考不上呀! 应该听稚蕊的去彩云湖瞧瞧,那季月儿就算生得和她爹一般模样,但娶了她就背靠着县令大人,吃点软饭好像更适合自己现在的牙口。 何况我是以貌取人那么肤浅的人么? 人家季月儿可是大才女,那是内涵,我一向是注重内涵的人啊! 失策了,以若所为,求若所欲,犹缘木而求鱼也……古人诚,不欺我。现在去彩云湖还来不来得及呢? 许小闲抬头望天,太阳就快落山,黄花菜都凉了。 这穿越而来的第一步就走错了,现在还能怎么办? 他带着稚蕊登上了马车,他还有一个希望:“去淡水楼!” “去那干啥?” “卖食谱!” 稚蕊愕然张了张小嘴儿,耸了耸小鼻子,鼻翼两侧的那几粒俏皮的雀斑在夕阳下金光闪闪。她看着许小闲,心想这失心疯的病好可怕! 来福以为少爷这是要带着他们去淡水楼打打牙祭,心里欢喜,放飞了自我,驾着马车在这条僻静的街道上欢快的跑着。 突然,就在那街道的拐角之处,一匹雪白的骏马正好也飞快的冲了出来,来福吓了一大跳,连忙勒紧了缰绳。 车速并不快,拉车的老马发出了“咴……!”一声嘶鸣,陡然停了下来。 “砰……!”许小闲撞在了车厢上,两眼冒星星,心里曰了狗,这特么也能发生车祸? 他刚刚捂着额头坐直身子,便听见空中传来“啊……!”的一声女人的惊呼,紧接着这车厢的顶棚发出了“砰……!”的一声闷响,然后是“噗!”的一声。 稚蕊都吓傻掉了,在角落里蜷缩成了一团。 其实就是这么一瞬间,许小闲条件反射般的一偏脑袋,一伸手,便觉得双手如遭重击,然后,他看见了怀里搂着的一个人! 一个女人! 这女人仰面朝天,正无比惊恐的看着许小闲。 这特么的就很诡异还很吓人了! 许小闲哇的一声大叫,双手一松,“砰!”这女人落在了车厢底部,发出了“哎呀!”一声惨叫。 然后是四目相对,相顾无言,没有泪千行,却有彼此的惊诧。 许小闲惊诧的是这女子的容颜—— 卧槽,天上掉下个林妹妹! 这林妹妹穿着一身红裙,此刻有些凌乱,可见几许动人春光。 许小闲的视线自然的游到了这女子的脸上,心里陡然一紧。 这是一张清丽并惊艳的脸! 未施粉黛的脸上,那双晶莹剔透的眼眸里带着恐慌,吹弹可破的肌肤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紧张而泛着红芒,就像熟透了的水蜜桃一样。 长长的睫毛微卷,小小的琼鼻上有莹莹的细密汗珠儿闪闪发亮。 那水润的红唇仿佛点染了一抹朱砂,渗透着丝丝妩媚仿若带着晨露的樱桃。 白皙而修长的脖子……遗憾,脖子以下不可描述。许小闲咽了一口唾沫深深的一嗅,一股淡淡的兰花香味! ——人间绝品!——就像前世的梦中情人赵历影一样! 码的!这是个要命的小妖精! 这小妖精仿佛被摔懵了,直到许小闲的视线入侵了她的两处巍峨,似乎感受到了那视线里的重量,她呼哧一下坐了起来,杏眼一瞪,脸色绯红:“看什么看?信不信本小姐挖掉你的这双眼睛!” 季星儿就很郁闷了,好不容易骑着马跑出来溜溜,正准备去彩云湖接姐姐的,哪里知道这拐角遇见了鬼,居然一头撞上,还飞到了人家的车厢里。 哎呀,屁股很痛,她很想揉揉,但当着这陌生男子的面哪里好意思。 许小闲一听,咦,这姑娘不讲道理呀! 长得漂亮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在本少爷面前,你怕是想多了,赵历影又怎么样?红颜祸水,我还不想沾惹你呢! 他伸出脑袋便看见了那匹高大的白马,自然明白了发生的一切。 于是,他揉着额头俯视着近在咫尺的赵历影、不、俯视着小妖精: “你家的路?” “拐弯让直行这么简单的道理不懂?” “这车祸你得全责!” “本少爷这老马都是你这大白马的爷爷了,它能跑多快?” “莫要以为是女人就可以胡搅蛮缠!这光天化日之下,你纵马行凶,非但不赔礼道歉还敢出言伤人,咱们这就去找县太老爷评评理去!” 季星儿被许小闲这一通数落脑瓜子顿时嗡嗡的,县太老爷是她爹啊!平日里管束得可紧了,若是被爹知道,以后莫要想再骑马跑出来了。 为了自由,季星儿终究屈服了,她撇了撇嘴狠狠的瞪了许小闲一眼,然后低下了头来,心里却很委屈: 这人怎么这么小气巴拉的? 不知道男人要让着女人么? 何况还是我这样的小美女! “凶什么凶?哼,本小姐不和你计较!” 说着这话,季星儿弯着腰站了起来,径直下了马车一瘸一瘸的走向了大白马,一把抓住了缰绳翻身就骑了上去,然后嘴角一咧“嘶……!”好痛,也不知道摔伤了没有。 许小闲这就不乐意了,你把本少爷的马车都砸坏了难不成还想走? 这女子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可不能便宜了她。 于是,许小闲也跟着下了马车,他忽然发出了一声惨叫,双手捂着额头,砰的一声倒在了地上,然后没了动静。 稚蕊飞快的跳下马车,蹲在了许小闲的身边,“少爷、少爷……啊……来福,少爷死了!” 来福腿都软了,少爷死了? 这怎么办?我这个月的月钱找谁拿去? 季星儿一听,也吓得一个激灵,刚才那人还好好的,他怎么就死了? 她连忙翻身下马,也蹲在了许小闲的身边,伸出一只手来摸在了许小闲的脖子上。 没死! 还好! 若是这人因自己而死,那可是天大的麻烦。 “赔钱!” 要死不活的声音从许小闲的嘴里冒了出来,听在季星儿的耳朵里却仿若天籁。 能用钱解决的事,就不是什么大事! 她慌忙点头,“好,我、我赔钱,多少?” “你、你身上有多少?” 许小闲躺在地上,视线忍不住的又落在了两处巍峨之上,码的,这要命的小妖精! 季星儿此刻哪里注意到许小闲那猥琐的目光,她从腰间摘下了一个荷包,“可能有五两银子,就这么多了,全给你。” 许小闲颤巍巍的伸出了手,一把接过了荷包翻身就站了起来,“两清。” “……啥两清?” “你过你的独木桥,我走我的阳关道,相忘于江湖,再见!” “……”季星儿张了张那樱桃小嘴儿,过了片刻才明白了许小闲的意思,不对,为啥是我过独木桥? “哦……再见!不,再也不见!” 她站了起来,许小闲便看见了两条修长的大长腿! 那白皙紧致的大长腿包裹在红裙之下,散发着晶莹光泽,晃得他眼花——码的,这两条腿,老子可以玩十年! 他连忙爬了起来,拍了拍屁股,揉了揉鼻子,还好,鼻血没有流出来。 看着这红衣美人儿翻身上马,他站在了一侧让开了路,灿烂一笑还挥了挥手。 季星儿眉间微蹙,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他刚才不是都晕厥了么?怎么现在看来啥事都没有的样子? 算了,找姐姐要紧。 今儿也是倒霉,这个月的零花钱没了,破财免灾吧,得赶紧走,万一他还有后遗症赖上我可就麻烦了。 “架……!” 季星儿打马而去,许小闲视线随之而移,古人之美,妙不可言啊!赵历影配红装,这风格太过耀眼! 这古代的女子都这么惊艳的么? 以后有了银子,兰瑰坊得多去瞧瞧。 他掂了掂手里的荷包,收回视线一瞧,这绿色的荷包上绣着一个红字:星。 不知道啥意思。 爬上马车打开荷包倒出来仔细一数,里面果然有五两六钱银子,这瓷碰的还可以。 “来福。” “小人在。” “驾车慢点,行车不规范亲人两行泪,你给本少爷记住!” “小人记住了!” 老马拉着破车缓缓而行,来福在想:少爷……他是我的亲人么? 第八章 忽悠 淡水巷在淡水河旁。 夕阳正好,晚风习习,杨柳青青。 老马破车停在了淡水楼前,许小闲正要下车,却听一个声音吼道:“喂喂喂,把你这破车挪开,这是留给朱大少爷的车位……说你呢,那辆破车!” 来福恶狠狠瞪了那小厮一眼,大家都是下人,你特么嚣张什么? 但显然人家的胆儿更肥一些,来福敢怒不敢言,只有驾着马车停在了路边。 这特么的,古代人也会争车位? 这淡水楼的小厮狗眼看人低啊! 许小闲下了马车,伸了个懒腰走了过去,才发现淡水楼前已经停着七八辆马车了。 快到饭点了,这时候正是酒楼忙碌的时候,门口正有客人进进出出。 荷包里多了五两银子,许小闲的腰硬朗了一些,他大手一挥:“走!咱们进去!” 来福屁颠屁颠的跟在了许小闲的身后,稚蕊颇为担心的看了少爷的背影一眼,心想少爷可千万莫要在这里犯了疯病,不然会被人家打死的! “客官里面请……敢问客官可有预约?” “啊……没有。” “那请客官在大堂入座。” 许小闲带着二人大喇喇的在靠近厨房的位置坐了下来,一名小二连忙走了过来,从肩头抽下抹布擦了擦桌子,问道:“客官要来点什么?” “把你们的菜单拿来给本少爷瞧瞧。” 小二一愣,菜单?“本店没有菜单。” “……那我怎么点菜?” “本店招牌有一品豆腐、葱烧海参、油爆双脆、芙蓉鸡片……” 哟,名儿很是响亮,“没了?” “……公子,这都给您报了二十六道菜名了,还不够?” “不是,本公子想吃的你这里面一个没有。” “那公子想吃什么?你不妨报个菜名来听听。” 许小闲一撩衣袖,清咳了两声,“你听好了。” 小二站直了身子,乜了许小闲一眼,这位爷怕是来找茬的吧,整个凉浥城,就数淡水楼的菜品最齐全味道最精美,看这公子的这身穿着……小二撇了撇嘴,和老子差不多,口袋里怕是没几个铜板的主。 “公子说吧。” “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儿尾巴、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卤猪、卤鸭、酱鸡、腊肉、松花小肚儿、晾肉、香肠儿、什锦苏盘、熏鸡白肚儿、清蒸八宝猪、江米酿鸭子……” 中气不足啊,上辈子可是真能一口气将那词儿给念完了,现在却不行了,男人不能不行啊,看来这身子骨得锻炼。 就在许小闲摇头晃脑的背着这一溜菜名的时候,淡水楼的掌柜正好路过,他本来是要准备出去迎接朱家大少爷朱重举的,此刻一听却挪不开脚步。 那小二也惊得目瞪口呆……这些菜名,听都没听说过,这公子背得如此麻溜,显然是经常吃的主儿,难不成这布衣公子从京都而来? “我菜名报完了,你就从这里面任选五道菜做给本公子尝尝。” 这特么怎么做得出来? 小二正无可奈何,掌柜的一脸喜意的走了过来,躬身小意说道:“公子,小店当真做不来,在下淡水楼掌柜陶喜,不知公子可知道这些菜品的配方?” 许小闲心里一乐,有戏,银子来了! “陶掌柜好!” “公子好……敢问公子贵姓?” “啊、闲云野鹤,这些菜品出自本公子私厨,私厨你懂吧?” 陶喜心里一惊,笃定这布衣公子肯定是某个大官家的少爷,“小人略知一二。” “那就好,这些菜品呢是本公子和御厨共同研究出来的,本公子当然会做了,怎么?陶掌柜对这些菜品有兴趣?” 陶喜咯噔一下,御厨……那可是给皇帝做菜的厨子,这位公子不报姓名还能和御厨共同研究……他倒吸了一口凉气,来头不小啊! 若是得了这些出自宫廷御厨之手的菜品配方,淡水楼的生意可就会愈发红火,甚至可以发展去凉州城了。 他心思儿猛转,稚蕊却瞪大了眼睛屏息住了呼吸,一双小手儿紧紧的捏着衣摆——天、少爷这疯病当真又犯了! 可怎么得了!把御厨都扯上了,这可怎么收场? 他会被打死的! 此刻就连稚蕊鼻翼两侧的那几粒俏皮的雀斑都紧张了起来。 来福咽了一口唾沫,他的脑子里倒没想那么多,此刻还在回响着刚才少爷报出的那些菜名,听起来很好吃的样子。 不是,少爷厨房都未曾进过,他哪里懂得做菜? 来福一个激灵,脑子转过弯来,少爷这是在胡说八道! 完犊子了,人家肯定会打死少爷,少爷那疯病一犯肯定会反抗,他会打死人家的,我是他的看护人,我会被官差抓起来,要么把牢底坐穿,要么被判处秋决—— “少爷……”来福决定自救,“咱们该回家吃药了。” “你给我闭嘴!” 哦,这位公子有病,难怪家里会设有私厨,自然是为了通过膳食来调理。 陶喜确定了这公子的身份极其高贵,他也肯定会做出这些菜品来。 “若是公子能将这些菜品的配方赠于小人,小人感激不尽。” 赠送? 你想多了。 “陶掌柜,你可知道这些菜品的诞生,试制的成本有多高么?你还不了解它们的商业价值。”说着这话,许小闲站了起来,“来福,咱们走吧。” 来福悬着的那颗心终于放下,他腾的一下起身,这牙祭最好还是不打了,回家喝面片儿汤才安全。 “啊……公子稍安,要不,公子开个价?” “陶掌柜你不识货,这些菜品可是在陛下的菜单里,你这淡水楼若是得了这些配方,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皇家御品,这样的名头,你这淡水楼而今之格局,可装不下那么多慕名而来的食客!” 一句话惊醒了梦中人,陶喜大喜过望,“公子高瞻远瞩,小人自愧弗如,还请公子赏个脸随小人来详谈!” 这就对了。 老子还不把你这古人给忽悠瘸了! 其实也说不上忽悠,前世许小闲能够娶到秦若曦这厨艺占了一半的功劳,至于另一半……倒不是他有金枪不倒之能,而是那一手极好的毛笔字,那年头,会毛笔字的人可不多了。 许小闲随着陶喜去了三楼的茶室,稚蕊和来福面面相觑。 “怎么办?”稚蕊很慌。 来福抬头望了望楼梯,求生欲望极其强烈:“要不,我们去外面等少爷?” 第九章 少女心思 “姐……” 坐在草地上,赵历影、不,季星儿的屁股还在痛,她满脸愤怒的问道:“你的意思是我被那家伙给骗了?” 季月儿掩着嘴儿噗嗤一笑,看得坐在对面的朱重举心肝儿一颤,觉得自己魂都没了。 他旁边的那位贵公子苏平安的视线却时不时的落在穿着一身红装的季星儿身上,都说江南好,美人如画,未曾想到这穷乡僻壤之地居然有如此动人的一对姐妹花! 江南女子小家碧玉以温婉为主,那叫季月儿的姐姐看来性子倒是恬淡,极显娇柔之美。可她那妹妹季星儿却截然相反,多了几分野性,就像一匹烈马……我喜欢! “你想啊,你说他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也不过就是撞了那么一下,你都飞到天上去了都没事,他怎么可能突然就昏厥了?” “不过是为了讹诈你一点钱财罢了……不过,你冲撞了人家,还砸坏了人家的车顶,也理应赔偿。” 季星儿深吸了一口气,眼睛一眯,视线凛冽,满脸寒霜,她“锵”的一声拔出了宝剑,寒芒一闪,一剑削飞了两朵野花,又噗的一下将那宝剑插在地上,咬牙切齿的说道:“哼,若是再让本小姐遇见,看我怎么收拾他!” 苏平安一看,心里骇然,忽然觉得胯下有股凉意,他下意识的夹紧了双腿——太彪悍了,难以驾驭啊! “你呀,那少年有那份心智,我担心你还要吃亏,算了吧,又没什么大碍。” 季星儿嘟起了嘴儿,“我这个月的零花都没了,这才初三,可怎么过呀。” “回去我给你。” 季星儿笑了,一把抱住了姐姐的手臂,“就知道姐姐才是对我最好的。” 一旁的周若兰看了看盯着季月儿发呆的朱重举,视线移到了季月儿的脸上,“月儿,既然那傻子识趣退回了婚书,今儿你怎么不抛绣球呢?” “感情这种事是缘分,不急。” “还不急,我都替你急的!月儿呀,你究竟想找个什么样的人呢?” “我也不知道呀,能够对我好一辈子这就够了……当然,若是他再有才华,再有伟大抱负这自然是极好的,不过……”季月儿嫣然一笑,心想这样的人儿可是凤毛麟角,这凉浥县恐怕是没有的,“算了,终究是个缘分。” 朱重举的眼都看直了,心里一块石头落地,那傻子还当真退了婚书,季月儿是自由之身,自己这便有了机会。 他正痴痴的想着,季星儿却瞪了他一眼,“看什么看?你想都别想!我姐才高八斗,你连一斗都没有,啥时候你能作出比我姐更好的诗词文章再说吧。哼,男人!” 男人! 她脑子里忽然冒出了那个男人! 那双色眯眯的眼睛,那垂涎欲滴的模样,丑陋! 就想图女人的身子! 还占本小姐的便宜! 还骗了本小姐的银子! 可恶! 苏平安抿了抿嘴咽了一口唾沫,双腿夹得更紧了一些。 朱重举连忙收回了视线,也尴尬的一笑:“时候不早了,我在淡水楼订了一桌席面为苏公子接风洗尘,还请诸位美女赏个薄面。” “我就不去了,若兰你们去吧。” “这怎么成?苏少爷从苏州远道而来,你可是咱们凉浥县的地主之一,可莫要让苏少爷回去说咱们凉浥县不懂待客之道。”周若兰一心想要促成朱重举和季月儿的好事,毕竟朱重举是她的表哥啊。 你季月儿哪怕才华再高,可你是个女人,终究无法入朝为官,终究得嫁了人相夫教子。 嫁给这首富之家当个富贵少奶奶,总比嫁给那傻子好了千百倍吧。 苏平安也拱了拱手,笑道:“久闻月儿姑娘之大名,在下倒是也读了一点诗书,还想请教一番月儿姑娘的诗词文章,若是月儿姑娘有暇,莫如一同聚聚。” “让苏公子见笑了,请教二字小女子可不敢当。”季月儿想了想,拂了朱重举的面子倒是没什么,但这位苏公子既然都这样说了,若不去倒显得自己过于清高。 “恭敬不如从命,谢朱公子和苏公子的邀请。” 朱重举大喜,“月儿,我还邀请了竹林书院的大才子楼永年楼解元,明儿他将动身前往京都玺灵参加会试,正好一同为他送行。” 季月儿微蹙了一下眉头,未置可否。 一行人各自上了马车,季月儿骑在了季星儿的大白马上,心想那解元本应该是许小闲的,可最终他却什么都没有得到,就连父亲也不知道缘由。 好生奇怪的事情。 那书呆子……可怜的书呆子,寒窗十年,终究一无所获,还受了那打击得了精神异常之症。 父亲当初为她定下的那桩婚事她并没有反对,因为许小闲能够考取解元,这说明了他有真实才华。 至于书呆子,读书人怎么能够称其为书呆子呢? 喜欢读书的人方为良配——这样的人不会有乱七八糟的爱好,不会去赌坊、不会去参加那些无聊宴请、更重要的是不会去青楼! 这样的男人,通常会宅在家里,丢给他一本书,他就可以沉迷许久,放心! 至于他性子软弱,想来是因为读书而不争。 那许府里的恶奴本也无关紧要,若是嫁过去了自然好收拾。 可惜的是他受了那打击一蹶不振,还得了疯病,这就不能嫁了,倒不是因为他的前程,而是面对一个疯子这一辈子如何过得下去? “姐。” “嗯?” “其实……那姓朱的也不错。” “说啥呢,我的事你别管。倒是你自己,成天舞刀弄剑的,还想当那游侠儿,你要明白你也十六了,就比我晚了那么半盏茶的时间出来的,该收起性子寻个夫婿了。” 季星儿撇了撇嘴,“我的夫婿,当为着银甲披大氅手握长刀,将咱们这北地的蛮子杀个人仰马翻心惊胆寒的大将军!” 季月儿嘴角画出了一道弧线,“这才黄昏,你却又做梦了。” “哼,我肯定会找到!” 好吧,哪个少女没个梦中情人呢?我不是也梦想有个经世之才的夫婿么? 一行人接了那位解元楼永年来到了淡水楼。 下了车马,在朱重举的引领下径直往淡水楼里走去。 咦,陶喜那厮怎么没来迎我? 就在朱重举纳闷的时候,便见那陶喜恭敬的送了一公子出来,二人在那门口作别,甚是亲热。 第十章 他就是那个疯子! 许小闲心满意足的带着两个仆人和他们相隔三仗距离而过。 荷包里并没有鼓鼓囊囊,但是塞了足足二百两银子的银票啊! 他没有料到这漫天要价之后,那位陶掌管的居然没有坐地还钱。 这可是一笔天大的巨款,有了这笔钱,接下来他就有很多事情可以做了,比如买点田产。 这地方偏远,土地贫瘠,田地的售价最高不过十两银子一亩。 二百两银子就能买到二十亩的田……好像有点少。 不过没关系,后续的收入肯定不止这二百两银子,那菜品的配方一张一百两银子,就卖了两张给那掌柜的,自己脑子里还有多少? 好像也没多少了。 发家致富就因为这么个点子变得极为简单,当那两道菜品做出来之后,许小闲相信这位陶掌柜一定会盼着他再次出现。 短期内他不准备再出现在淡水楼了,因为其余的配方得涨价,这其中的火候得拿捏稳了。 许小闲心满意足的走向了那辆老马破车,陶掌柜这才徐徐收回了视线,他同样欢喜。 他本就是大厨出生,在见了那配方之后丝毫没有怀疑。 首先就是先入为主的想法,他已经笃定许小闲的身份高到他难以想象,其次也因为这方子中对食材的选取和处理极为精妙,对配料的运用极为讲究,就凭这有如神来之笔的配搭,他坚信这样的菜品定是出于御厨之手——那是皇帝吃的美食,当无价! 再加上写在纸上的那一笔酣畅大气的行书,这样的字,非浸染其中数十载的大家不可为,可偏偏这字却出自于那年不及弱冠的公子之手。 所谓高门大阀,便是这文气的沉淀。 陶掌柜是心服口服,对于付出去的那二百两银子,丝毫未曾觉得心痛。 他目送着许小闲离去,这才注意到朱家大少爷一行来了。 他连忙迎接了过去,却听季星儿忽然回头说了一句: “姐姐,那少年就是讹我的那人!” 季月儿回头,看了看那隐于夜色中的背影,一旁的楼永年早已惊呆了,他指着那处夜色嚷嚷道:“喂喂喂,那不是许小闲么?” 许小闲? 季月儿心肝儿一颤,那毕竟是她曾经的未婚夫,还连面都未曾见过,可惜刚才想事情也没有抬眼看到……他来这地方干啥? 这淡水楼的菜品在凉浥县最贵,不是说他许府被那恶奴掌控,许小闲兜里根本就没几个铜板的么? 对了,他讹了妹妹五两银子,想来是来这里消费了。 “什么?你说他就是许小闲?哪个许小闲?”季星儿惊讶的问道。 “咱们这凉浥城还能有哪个许小闲?当然就是那疯子了。” 季星儿张了张嘴巴,那书呆子、不是,那疯子讹诈自己的时候哪里有半点疯子的模样? 精得像猴似的,肯定是楼永年认错了人。 “你没看错?” “我和他同窗五载,化成灰我都认识,怎可能看错?” “……”季星儿咽了口唾沫抿了抿嘴唇,便见楼永年摇了摇头一声叹息道:“和那家伙同窗五年却没说上五句话,哎……要说起来吧,许小闲也是可怜,他确实极有才学,只是追求那功名的心思太重,成天埋在书堆里,压根不知人情世故,连朋友都没有一个。” “说来你们不信,恩师曾经对他颇为忧虑,说他以后就算考取了功名得了官儿,恐怕难以善终。” “太老实太懦弱太木讷,不懂变通、不分五谷、不知冷暖……其实就是个傻子!这样的人在官场无法立足,出生社会更是会遭受到社会的毒打,甚至被人给骗死了还会帮着别人数银子,哎……!” 季星儿一听,心肝儿一痛,就像被狠狠扎了一刀——这话是几个意思?伤害性不大,但侮辱性极强! 本小姐这才被楼永年嘴里的这傻子给骗过,岂不是说本小姐连那傻子都不如? 而此刻,淡水楼的掌柜陶喜胸口也同样被狠狠的扎了一刀! 他抬头远望着淡水巷子的那昏黄街灯,脑子里却浮现出刚才在茶房里的那一幕: “陶掌柜,今儿也是本公子高兴,不然你以为这样的菜品本公子百两银子就会卖给你?看你诚意十足,也为了让这美味佳肴能够被凉浥县的百姓们尝到,本公子就破例卖给你两张。” 许小闲饱蘸笔墨在那纸上笔走龙蛇一蹴而就,他当真很快就写出了两道菜品的食材配方和烹制方法。 那一刻,陶喜更加坚信这贵公子就是图个高兴,因为这样的名贵配方没有人会轻易拿出来分享。 就算是卖,也绝不可能只卖一百两银子! 因为挂着皇家御品的头衔! 这样的人会是傻子么? 他本不应该是傻子的呀! 可他的名字叫许小闲,这特么的就很扯淡了! 许小闲这名字在凉浥城太响亮,去岁冬,许小闲在那个大雪飘飞的傍晚裸、奔,虽然没有跑到这淡水巷子来,但那消息却传遍了整个县城。 听说季县令还请了大辰神医华老先生亲自来为他诊断,结果是实实在在的精神异常。 这错不了的。 陶掌柜仔细的回忆着,许小闲是带着他的两个仆人来吃饭的,可他拿到了银票就走了,他没有吃饭…… 陶掌柜陡然一惊,许小闲根本就不是来吃饭的! 他就是为了用那些方子来骗自己的银子! 他许小闲根本就没离开过凉浥城,就他那许府还被那恶奴把控,他哪里来的私厨? 他更没可能认识御厨! 所以他说这些菜品是本公子和御厨共同研究出来的……他狗日的分明是在瞎说! 对了,他是个疯子。 老子被这疯子给骗了! 陶掌柜的脸都绿了。 “陶掌柜、陶掌柜……!”朱重举就郁闷了,这姓陶的为何如此深情的看着许小闲消失的方向?还一副魂牵梦绕留恋难舍的模样! 我才是今儿晚上的正主啊! 陶喜被朱重举的呼唤声惊醒,他陡然回过神来,不行,得赶紧试试那疯子的菜品究竟有没有问题。 老子的二百两银子啊! “啊……” “你这又是怎么了?不就是个疯子么?值得你陶大掌柜目送着离开?” “不是……朱公子请,诸位公子小姐,里面请!” 朱重举总觉得今儿这陶掌柜有些怪异,仿佛丢了魂似的。 “那许小闲进来干啥?” “……吃饭。” “当真?” 陶喜咽了一口唾沫,心里比吃了一只苍蝇还难受,被一个傻子给骗了……这特么死活都不能承认啊! “当真!” 一行人上了二楼雅间,陶喜慌忙跑去了茶房取了其中的一道配方又风风火火的跑去了厨房。 这道菜品的名字叫——平桥豆腐。 豆腐,一百两银子的豆腐! 陶喜不喜,他真的很想哭。 第十一章 平桥豆腐 许小闲的马车晃晃悠悠的行走在青石路面的街道上。 他不知道他的身份已经被识破了,心里还在盘算着大致月余,淡水楼的那两道菜品恐怕就会火爆凉浥城。 到了那时再去一趟淡水楼,再卖几张菜品方子给那陶掌柜,当然,价格可就得至少二百两银子一份了。 嗯,目前面临的第一个难题已经迎刃而解,口袋里有了银子,自然就不能再吃那寡淡无味的面片儿汤了。 这身体太过单薄,得好生补补,“稚蕊,明儿去买几只老母鸡,另外呢,少爷给你列个单子,你照着这单子去采买一些食材,少爷教你做菜。” 稚蕊一怔,做菜?教我做菜? 少爷你难道不知道这十几年来你连厨房在哪里都不知道的么? “哦,好吧。”少女心儿柔软,终究没有给许小闲的胸口插上一刀。 稚蕊瞅了一眼少爷,心想: 少爷跟着那掌柜的去了楼上也不知道干了啥,下来之后少爷的脸上就一直洋溢着笑意,不过无论如何少爷没有被人打死,那掌柜的居然还送了少爷出门……难道是少爷凭着这英俊帅气的脸折服了那掌柜的? “稚蕊,” “嗯。” “你再打听一下咱们这城郊有没有人卖田产,若是有,问问多少银子一亩,咱们家得置办一些田产家业了。” 稚蕊抬起了头来看向了许小闲,眼里隐隐有些担忧——少爷的病,好像又开始发作了!似乎变成了臆想之症。 买田产当然是好事,可那需要银子呀! 少爷今儿个不过是从那漂亮女子手里骗来了五两银子,加上府上搜来的二两……七两银子你说要买田产? “怎么?不相信呀?” 稚蕊老老实实的点了点头。 许小闲咧嘴一笑,低声说道:“少爷我,有银子了!” 稚蕊张大了嘴巴,少爷说有银子了! 他和那掌柜的上楼呆了盏茶功夫就有银子了? 看着少爷这张帅气逼人的脸,难道少爷他、他、稚蕊哇的一声就哭了,“少爷……少爷,委屈少爷了,少爷为了这个家,付出的实在、实在太多了!以后、以后少爷千万别再去了,若是传了出去,少爷以后还怎么做人呀!奴婢会女红,以后奴婢多接一些女红活儿,日子过简单一点也是能够过得下去的!” 许小闲顿时瞪大了眼睛,愕然的看着声泪俱下的稚蕊,不是,我就卖了两张配方,怎么就上升到了无法做人这样的高度了? 卧槽! 许小闲顿时明白,这小丫头懂得还挺多的呀,把老子想成什么人了? “哭啥?少爷正得不能再正,少爷的银子得来的清清白白,可不是你想的那样。” 稚蕊撩起衣袖擦了擦眼泪,看着面前这单薄的少爷,却觉得少爷一下伟岸了起来。 为了这个家,少爷不容易啊。 少爷是个书生,有着书生的尊严,他肯定是不会承认的,但他却在默默的承受着……少爷,太伟大了! 以后得对少爷更好一些才行! 马车来到了凉月巷口,许小闲居然看见了一家豆腐铺子,摊子上还摆着一个豆腐。 “停车停车!” 来福停下了马车,许小闲走了下来,来到了豆腐铺子旁,抬头一看:孙二娘嫩豆腐。 他再一看,那摊子后坐着个三十来岁的胖女人,好吧,嫩豆腐。 “老板娘,来一块豆腐。” “两个铜钱,自己拿。” 许小闲拎着豆腐上了马车,那胖女人身后的房间里走出来一个男人,“好像是许小闲。” “……许小闲?那疯子买豆腐作甚?” “可能是想一头撞死。” “神经病,卖完了,收摊。” 马车里,稚蕊惊讶的问道:“少爷,买豆腐作甚?” “今儿晚少爷给你们做一道淮扬名菜平桥豆腐。” “淮扬是哪里?” “……扬州。” 少爷这个病,药不能停,明儿得去抓药了,又得花去一两银子。 …… …… 淡水楼。 陶喜一脸茫然。 这道平桥豆腐做出来了,他还亲自尝了尝,那味道简直不要太美! 这一道方子是花了一百两银子从那疯子手里买来的,他是个疯子啊!但这味道实实在在无比鲜美。 其中的点睛之笔显然出在用鲫鱼脑和鸡汤调味,简直是妙不可言。 陶喜又夹了一块豆腐吹了吹塞到了嘴里,嗯,清香爽滑汤汁醇厚,这豆腐居然吃出了河鲜的味道。 难道是自己的口味出了问题? “大牛,你尝尝这道菜,说说你的感受。” 牛大宝是这淡水楼的主厨,这道平桥豆腐就是他按照那方子亲手操办出来的,他自然也很期待。 于是,牛大宝也夹了一筷子塞入了嘴里……“嗯、好烫……哇,好好吃……嘶……” “掌柜的,这道菜要爆,绝了!简直绝了!可惜少了蟹黄和虾米这两种配料,不然味道肯定更佳!” 这么说,不是自己的口味出了问题,而是这菜品的方子是真的? “掌柜的,这方子哪里来的?高人啊!绝对是一位了不得的烹饪高手,也或许是一位吃遍天下的饕餮大家!” 陶喜能怎么说呢? 屁的烹饪高手,鬼的个饕餮大家,这特么出自一个疯子之手! “就按这样再做一道,我亲自送到二楼仙客来雅间,请朱公子品尝一番。” “好咧!” 仙客来雅间里,朱重举正向苏平安盛情的介绍着桌上的菜: “苏少爷,这道清蒸河鱼可是咱们凉浥县出了名的招牌,您尝尝。” “味道尚可,但若细品,泥腥味儿却尚未去除。” “苏少爷,这道红焖鸡采用的是三年以上的老母鸡,您品品。” “火候老了三分,略柴。” “……” 季星儿撇了撇嘴,伸出筷子就给姐姐夹了一条鸡腿,“牙口好,莫要说柴,就是树也能啃了。” 苏平安白净的脸儿微红,“星儿说得有理,来来来,大家一起吃吧。” “请叫我季星儿。” “……好,季星儿小姐,在下敬你一杯!” “谢谢!” 季星儿毫不客气,举起杯子就喝了一杯。 就在这时,陶喜亲自端着个大盘子走入了雅间,笑道:“诸位公子少爷,小店得了一新菜品,请诸位品尝一二。” 豆腐? 朱重举的脸都黑了。 两个铜板一块的破豆腐也能入这席面? 没见这清蒸河鱼和红焖鸡啥的都入不了这位苏公子的法眼,你端上来一盘豆腐,你丫这是给老子添堵来着? 第十二章 人间美味 “陶掌柜的。”朱重举拉长了声音也拉长了脸,颇为不满。 “小人在……不是,朱公子,您听小人说……” “拿下去吧,这两位是季县令的千金,这一位是周氏药堂的千金,这一位是去岁解元,明儿就要启程去京都长安参加会试的大才子。而这一位,可是从苏州来的名门大家的苏少爷。” “咱们凉浥县虽然确实穷了一点,但也不至于穷到用一道豆腐来招待贵客吧?” “我朱家,也还不至于付不起一顿饭钱吧。” “……不是,这道菜品,” “行了行了,你的好意呢,我心领了,下去吧。” 陶喜很是遗憾,却无可奈何。 他正要将这道菜端走,苏平安却使劲的嗅了嗅,伸出了一只手来:“慢!” 他仔细的看着这道菜,色香味俱全,就是没有冒烟……按理说这道菜肯定是刚出锅的,可它怎么就没有冒热气呢? 而且这飘来的味道里有一种淡淡的复合香味,隐隐有鸡汤的醇厚,还有鱼汤的鲜香。再观这菜色,豆腐洁白细嫩,风格清新雅丽,和他熟悉的苏州菜颇有异曲同工之处。 “待我尝尝。” 装! 季星儿瞅了一眼苏平安,这个人给她的感觉就是一个字:装! 不就一道豆腐么?朱重举那话说得难听了一点,但道理是那个道理呀。 看那人的模样——他取了一调羹,打了一勺,那盘子里却冒出了热气。 他将调羹放在了嘴边使劲的嗅了嗅,然后送入了嘴里……他的嘴微微张着,眼睛却陡然睁大,没了动作,过了三息,他才“嘶”的一声倒吸了一口凉气——咦,那张小白脸变红了。 “公子小心,很烫!”陶喜大惊,但为时已晚。 苏平安已经将一调羹的豆腐送入了嘴里,他现在也知道很烫啊,老子都被烫得合不拢嘴了,你狗日的怎么早点不说呢? 这就很难受了,他是苏家大少爷,得矜持,哪怕再烫也得稳住。 他憋红了脸,眼里的泪珠儿都在不停的打转,看在其余人的眼里,他仿佛被这豆腐感动得都快哭了。 不就是豆腐么? 难道那么好吃? “味道如何?”朱重举咽了一口唾沫,很是好奇的问了一句。 “唔、唔……”苏平安连连点头,此刻他的味蕾已经爆炸,那滚烫的豆腐弥漫着鸡汁鱼汤的浓鲜味道充盈在他的口腔,这种感觉,比之他熟悉的苏州菜更有冲击力,唯一的问题就是太特么烫了! 朱重举来了兴趣,也取了调羹打了一勺,他似乎忘记了陶喜的提醒,也一口塞到了嘴里…… “啊……”他大张着嘴巴,啊了半天。 “好吃!” “太好吃了!” “来来来,大家尝尝,小心,很烫!”朱重举的嘴巴似乎比苏平安耐艹,他伸长了脖子,居然将那豆腐给囫囵的吞了下去。 这滚烫从嘴里一直烫到了胃里,却让他无比舒爽。 季星儿就愈发觉得奇怪了,不就是豆腐么?怎么他们还吃出了山珍海味的那种感觉? 于是,她打了一勺放在了姐姐季月儿的碟子里,又自个取了一勺。 周若兰和楼永年也极为好奇,各自取了一勺凉在了碟子里。 直到此刻,苏平安才将这一嘴的豆腐吃了下去。 “妙极、妙极!这道菜叫什么来着?” 陶喜那个高兴啊,一百两银子没有白花!估计另外那一百两银子也没有白花! “回公子,此菜名为平桥豆腐。” “平桥豆腐?平桥在哪里?” “……啊,小人不知。” “哦,这道菜品,你们瞧瞧,略带油脂看似无丝毫热气,勺不起,气不起,勺起而气起。味道封存于豆腐,融入了鸡汁与鱼之鲜美,豆腐鲜嫩柔润,入口间仿佛见三月春阳……” 苏平安双手微举,神情颇为庄严,他又道:“是那三月春阳下茵茵绿草潺潺溪流艳艳百花所融合而成的,醉人心脾的大自然的味道!” ……吃个豆腐你居然吃出了大自然的味道! 季月儿想笑,却有点不好意思。 季星儿又看了苏平安一眼,这厮,装得太过分了! “那,咱们就尝尝这大自然的味道。” 季月儿也很是好奇,她吹了吹,小口的吃了一口……呀、这味道……真的很美! 虽然吃不出苏平安的那种境界,但这味道确实是难以言喻的那种美味。清淡而不油腻,爽口还很丝滑。 季月儿很喜欢,于是,她又吃了一大口。 季星儿一瞧,姐姐的嘴儿可是很挑的,看起来她很喜欢,那一定就很好吃了。 果然,他们仨在尝过之后便赞不绝口。 “此平桥豆腐,当为人间美味,了不得,了不得!这道菜品问世这淡水楼的生意定然会更上一层楼!”苏平安毫不吝啬的赞美着,又打了一勺,问道:“掌柜的,这道菜品从何而来?” 是啊,作为淡水楼的常客,朱重举也是第一次吃到,于是他也看向了陶喜。 陶喜却一脸尴尬,面色很不自然。 “咋的了?又不是问你要方子,就是问你怎么得来的,有难言之隐?” 朱重举这一问,陶喜只好说道: “那个……你们进来的时候,不是正和许小闲擦肩而过么?” 这话一出,此间顿时陷入怪异。 季月儿立马放下了调羹,抬头就看向了陶喜。 季星儿一口豆腐没嚼直接就咽了下去,烫得直伸脖子。 周若兰也抬起了头,楼永年一脸震惊的瞪大了眼睛。 “你是说……这道菜,是许小闲弄出来的?”朱重举难以置信的问道。 陶喜点了点头,“不瞒诸位,就在诸位到来之前,许小闲将这菜品的方子卖给了小人。” 朱重举身子一侧,“那疯子、不是,这平桥豆腐的方子是许小闲捣鼓出来的?” “这、小人不知他从何得来,但想来应该是他独家创造的。” 这就很厉害了。 但这也很诡异了。 “永年兄,许小闲……会做菜?” 楼永年摇了摇头,“他寻常带的食盒都仅仅是一点白饭配酸菜,从未听过他会做菜。” “唔……”朱重举点了点头,这才是正理嘛,“可能他是从哪里偷来的。” 季月儿眉间一蹙,却见陶掌柜摇了摇头,“小人觉得,就是许小闲发明的这菜品。” “何以断定?” “因为、因为许小闲虽然仅仅卖给了小人两张方子,但现在小人细细回想,他似乎还有很多!” 第十三章 锦瑟 夜静谧窗纱微微亮。 “姐,那许小闲,莫非病好了?”季星儿沐浴出来,换上了一身红色的睡裙,侧着脑袋垂落一头的秀发。 她双手搓揉着润湿的长发,看着坐在窗前发呆的姐姐问了一句。 今儿晚实在难以想象,太震撼了! 在苏平安的要求下,整桌的菜肴全部被撤掉,然后换上了那两道菜品。 另一道菜品名为拆烩鲢鱼头,以鲢鱼头为主料,配上此时正好的油菜心,那味道简直令人回味无穷! 两道菜都精彩绝伦,每一道都令所有人赞不绝口。 这样两道鲜为人知的菜,自然没可能是从未出过凉浥县的许小闲能够偷来的了。 那么他又是如何创造出这些菜品的呢? 不是说他是个书呆子么? 落第之后不是还疯了在这城里裸、奔的么? 华神医亲自给他做的检查,难不成还看走了眼? 书案上摆着那张取回来的婚书,季月儿并没有将它打开再看看。 此刻她的脑子里也极为疑惑——凉浥城所有人眼里的书呆子、傻子、疯子,他怎么就能做出那么美味的菜品来呢? 今儿晚这场为苏平安举办的接风宴,就变成对许小闲的讨论宴,他就这样成为了这场宴席的焦点。 听楼永年说,许小闲的兜里一年四季都不会超过五个铜板……他根本没钱去买那些食材。 苏平安说这样的菜品定然需要千百次的试做调整,才会有而今这样的味道。 说来说去,这就说不明白了。 最后苏平安给出的结论是——所谓疯子,其实就是在某些地方有异于常人之处,所以许小闲恐怕是因疯得福,以至于他对菜肴有着极为敏感而且细腻的认识。 这样的解释当然牵强,但除此之外又无法解释。 可惜,他菜做得再好,终究还是个疯子,最多也就是个手艺了不得的厨子,却不是君子。 君子当远庖厨。 季月儿悠悠一叹, “华神医的诊断错不了的,别去管他了,这里是五两银子你收着,可莫要出去乱野。” 季月儿话音刚落,便见父亲走了进来,脸色极为疲惫。 “你们这些日子尽量不要出门。” 季月儿站了起来:“爹爹请坐,发生什么事了?” “今日彩云湖不是发现了一具和尚的尸体么?经调查,这和尚来自于城外的青云寺。身上中了五刀,刀刀致命,是一桩凶杀案。也在今天午时时候,城北杨柳巷的杨员外来衙门报了案,昨儿他那儿子成亲,今儿他那儿子却死在了婚房里,被砍了十刀……连脑袋都被割下来不见了。” “杨员外那儿媳妇身子已破,还上吊自杀了。” “现在案子还没有头绪,但凶手极为凶残,你们千万记得莫要出门。” “女儿知道了……爹爹,劳烦爹爹取回了这婚书,女儿有个不情之请,还请爹爹答应。” “啥事?” 季月儿抿了抿嘴唇,低声说道:“许小闲那府上不是有个恶奴欺主么?女儿想请爹爹帮他惩治一番。” 季中檀一听,顿时笑了起来,“你不说我还差点忘记了这茬,今儿一早去许府,正好看见那许小闲惩治恶奴。” “那小子下手狠啊!将那恶奴用那柳条儿抽得血肉模糊,对了,咱们家可不欠他的,他用这婚书换那恶奴一条命,那恶奴而今正关押在牢房里,等今日这三桩命案破了,为父再去处理他那破事儿。” 季月儿小嘴儿微张,抬头看着父亲,满脸的惊诧,“爹,你说……他已经将那恶奴给收拾了?” “是啊,若不是有华神医此前的诊断,为父还以为他那疯病已经好了,就这样吧,时候不早了,你们早些歇息,记得莫要出门。” 季中檀起身离去,季月儿呆立当场,难以置信。 那许小闲今日将欺负了他十四年之久的恶奴给收拾了,又弄出了两张了不得的菜品,还卖给了淡水楼。 这一切岂是一个书呆子、傻子,疯子能够做到的? “姐,我觉得吧,他那是间歇性发病,但终究有病。你可千万别对他起了心思儿,万一他发起病来又干出、干出裸、奔这等惊天动地的大事,那可就太吓人了。” 季月儿微微颔首,那双剪水的眸子忽然一亮,看着季星儿说道:“明儿……你去许府偷偷的瞧瞧他究竟在干什么?” 季星儿撇了撇嘴,“爹不是说不让出门的么?” “五两银子!” 季星儿顿时一乐,“行!” …… …… 日上三竿。 说好的早起锻炼呢? 许小闲走出主屋伸了个懒腰,口袋里有了银子,这睡觉都踏实多了。 对了,那侧院里还有个宝贝登山包得取过来,可千万不能被贼给偷了。 如此想着他走去了侧院,这地方他的记忆非常深刻,毕竟足足在这里生活了十四年。 他又站在了这窗前的书案边,看了看桌上的这张纸,纸上是他昨日清晨写的那首诗。 “九曲池头三月三,柳毵毵。 香尘扑马喷金衔,浣春衫。” 春衫,对了,得让稚蕊去买点布,大家都应该做两身新衣裳了。 来到这世界三个多月了,前世的妻子秦若曦在这样的季节里总是喜欢穿上一袭翠绿的长裙,徜徉在柳岸花间,沐浴着春阳,明媚而慵懒。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随手磨墨,前世终成回忆,若曦……我很想你! 他取了一张纸,饱蘸浓墨,落笔于纸上: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这是一纸极美的簪花小楷,淡雅清秀,字态婉丽,极显柔美。 许小闲搁笔,深吸了一口气,隔壁那厮姓王! 码的! 他转身从床下拖出了那登山包,背在了背上,又看了看桌上的这副字,离开了这住了十四年的房间,回到了主院,踩着碎石甬路上铺洒的细碎阳光来到了闲云水榭。 放下登山包,在那鼓鼓囊囊的登上包里掏了掏,掏出了一包烟和一个打火机。 黄鹤楼。 就这一包了。 若曦说必须戒烟,戒了两年终究未能戒掉,现在好了。 点燃一根烟,深深的吸了一口,许小闲嘴里冒着浓浓的烟雾正看着水榭下荷塘里欢快的鱼儿。 来福正好跑了过来却吓了一大跳—— 哎妈呀! 少爷、少爷这都能吞云吐雾了?! 第十四章 翻墙少女 许小闲正沉浸在忆往昔峥嵘岁月稠的美好时光里。 那青稚的脸上带着三分哀愁三分淡漠还有四分迷茫,在那从嘴里鼻端缓缓弥散的烟雾里,活脱脱一颓废二笔少年的模样。 但这模样看在来福的眼里,却觉得少爷简直就是世外高人! 那叫深沉! 少爷在晨光中仿佛凝成了一座雕像,就像县太老爷那衙门前的石狮子一样。 “少爷、少爷!” 来福的呼唤将许小闲从回忆中惊醒,他长长的吐了一口烟雾,喷了来福一脸。 “咳咳咳……”来福捂住鼻子猛的咳嗽了几声,这味儿很呛人怕是有毒,惜命的来福连忙后退了两步。 许小闲指尖一弹,半截烟在空中划了个弧线落在了池塘里,呲的一声灰飞烟灭。 “啥事?” “稚蕊把鸡和那些食材买回来了。” 许小闲顿时来了精神,“等我一下,不,你先去杀一只鸡,少爷我随后就到。” 有鸡吃? 来福裂开嘴憨厚的笑了起来,昨儿晚少爷做的那豆腐味道实在太美,就那样的美味儿少爷居然还摇头叹息,说少了几种最重要的配料,平桥豆腐变成了水煮豆腐,失败! 那是少爷失败的作品,但吃在来福和稚蕊的嘴里,却已经是人间美味了,那么少爷成功的作品会有多好吃呢? 来福极其期待,兴奋的跑向了前院厨房。 许小闲将烟和打火机塞入了登山包里,又在里面掏了掏,掏出来一个土豆——这玩意儿是他离开扶贫的百花村的时候村民们塞到他包里的,本来寻思着做一道土豆烧牛肉,结果稚蕊说牛不能杀。 好吧,牛那么可爱,怎么能杀来吃了呢? 他看了看手里这土豆,春天来了,这玩意儿居然特么的发芽了! 得,吃了鸡将这东西种在后院里,也不知道这世界而今有没有土豆了。 背起登山包走入了正屋,将这登山包塞到了床底下藏好,许小闲走了出来去了前院,准备炖一锅鸡汤,做一道手撕鸡来尝尝。 衣食住行,吃是一件很神圣的事,得认真对待,得吃出仪式感来。 …… …… 话说季星儿得了姐姐另外给的五两银子的酬劳,她也在日上三竿的时候偷偷的出了门,来到了凉月巷子,找到了许府的大门。 这条街巷颇为僻静,季星儿看了看那不是太高的院墙,又左右看了看两边的路人,寻了一个机会后退五步,助跑、发力,那双大长腿一脚蹬在了院墙上,腾腾腾三步,双手一搭扣在了墙头。 大长腿在墙上再一蹬,她已经站在了墙上,猫着腰往里面一瞧,这里的晌午静悄悄。 翻身,落地,“噗!”的一声轻响,她落在了侧院的花园里,踩死了一朵野花,又仔细的打量了一番,跑入了后院。 这地方不错呀! 地儿挺大,建筑也很是精美,比她家看起来还要雅致,也不知道许小闲那爹曾经是个什么人。 可惜没啥人气,略显阴森,幸亏这时候太阳出来了,若是夜里来……季星儿心里有些打鼓,她怕鬼。 躲在回廊的一根柱子后面,季星儿探出脑袋又四处张望了一下,这里是后院,许小闲既然已经收拾了那恶奴,恐怕搬去了主院。 不急,先熟悉一下地形,探查一下这后院。 有着当一名游侠儿这样崇高理想的少女,穿着一身黑色的紧身夜行衣,在光天化日之下轻手轻脚的走在回廊间,来到了许小闲曾经住过的那屋子,觉得紧张又刺激。 屋子的门虚掩着,她轻轻的推开了门,探出脑袋瞧了一眼,屋子里没人,安全。 少女进了屋子,反手关上了门,所见极为简洁——一张雕花木床,一张花梨木书案,书案上整齐的放着一些书,另外自然是文房四宝。 她走到书案前坐了下来,便看见了放在书案上的纸。 纸上有字,墨迹已干,墨香已淡,可少女的眼睛却忽然一亮,惊讶的叫出了一个字:“呀……” 在她面前的是一纸极为漂亮的簪花小楷,那一个一个的字仿佛盛开的桃花一样,哪怕她季星儿不喜读书,却也知道这一手字实在了不起,因为看上去似乎比姐姐写的还要美丽。 少女的脸上浮起了一抹笑意,她拿起了这张纸,低声的吟诵起来: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少女的星眸越来越亮,脸上的欢喜也越来越盛,她反反复复的吟诵了三遍,“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这府上只有许小闲一个读书人,这诗自然是他写的。难道……” 少女偏着脑袋仔细的想了想,“难道是因为父亲来取回了婚书,他极为失落?他是喜欢姐姐的,可姐姐终究没有嫁给他,于是他有感而发写出了如此精妙却令人柔肠寸断的诗来?” “此情可待成追忆……确实只能追忆了,哎……可惜了,这疯子若不是疯子,就凭这诗中才华,姐姐也是会很喜欢的。” 少女颇为遗憾的轻声一叹,终究是造化弄人,她想了想,将这张纸折了起来,收入了袖袋,得带回去给姐姐看看。 这张纸一收,她便看见了下面的这张纸,纸上是一笔磅礴大气的行书,和刚才那小家碧玉般的簪花小楷正好相反。 “咦……” 少女更加惊讶,她又拿起了这张纸低声吟诵道: “九曲池头三月三,柳毵毵。 香尘扑马喷金衔,浣春衫。 苦笋鲥鱼乡味美,梦江南。 阊门烟水晚风恬,落归帆。” 三月三,这首诗显然成于昨天。 梦江南……他连这凉浥县都未曾出过,梦哪门子的江南? 不过苦笋鲥鱼乡味美这句倒是能够说明点什么,许小闲显然很会吃,比如昨晚淡水楼的那两道菜品。 这就很神奇了,他一个未曾离开过凉浥县的书呆子、傻子、疯子,他居然梦江南,还回味着那苦笋鲥鱼乡味美的味儿……说不通啊! 苦笋鲥鱼又是一道怎样的菜呢? 想来一定很好吃! 若是能尝尝就好了。 吃货少女正在咽着唾沫,却忽然听见了外面有脚步声传来,她连忙将这张纸也收了起来,起身躲在了窗后,探出一只眼睛一瞧,便看见一家丁模样的男子正在这院子的一角锄地。 这又是干啥? 春天来了,许小闲要种花? 第十五章 我的鸡呢? “少爷。” “嗯。” “今儿买了两只老母鸡和那些调味品食材什么的,一共花去了七十二文钱,剩下二十八文。呆会奴婢将那三十八文给你,但你得给奴婢一两银子。” 一两银子就是一贯钱就是一千文,所以这物价极为便宜……“你拿一两银子去干啥?” 许小闲一边剁着鸡一边问道。 “得给你去抓一副药了,以前张秀那坏人不给银子,少爷你其实都没真正的吃药,奴婢想现在少爷有银子了,这药就得好生吃吃,毕竟是华神医开的方子,万一少爷吃好了呢?” 所以这药就很贵了,貌似哪里的药都很贵。 许小闲将剁好的鸡肉丢入了陶锅中,拍了几块姜一并丢了下去,“稚蕊,少爷告诉你,给你银子可以,但绝不能拿去买药,吃鸡它不香么?” 这鸡才五十文钱一只,足足两三斤的正宗散养土公鸡啊——老母鸡不好买,人家要留着生蛋。 一两银子能够吃二十只鸡! 营养又健康,还特么这么便宜,以后顿顿都要吃鸡! 稚蕊正烧着火,抬头看了看少爷,“可少爷这病若不赶紧医治……”她想说万一少爷年纪轻轻就去了,还如何吃鸡? 又觉得这样说有些不吉利,怕伤了少爷那脆弱的心,“奴婢还是觉得少爷吃药更好一些。” 得,以后给这丫头的钱不能超过一两银子。 “盐呢?” “哦,那柜子上面。” 许小闲取过那盐罐子一瞧——青盐! 昨儿晚上做豆腐光线很暗没注意,难怪那豆腐做出来有股子涩味,这盐……他伸出指头沾了沾塞到嘴里尝了尝,我呸,果然是青盐,味道带着浓浓的苦涩,这样做出来的菜怎可能好吃? 得处理一下,弄点白盐出来。 “稚蕊,咱们府上有没有木炭?” “有啊,那恶奴冬天用木炭烤火取暖,奴婢昨儿清理的时候还看见了许多。” 有木炭就好,先简单的处理一些白盐出来,“你去拿点过来,对了,再取几块干净的麻布。” “少爷要干啥?” 许小闲咧嘴一笑,“少爷要给你变个戏法。” 稚蕊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看了看许小闲,眼里有些担忧。 许小闲将这罐子里的青盐疙瘩放在了一个石臼中捣鼓了半天,又将这些捣鼓好的粉末倒入了罐子里。 稚蕊惊诧的看着,就看见少爷在往那罐子里加水——“少爷!” 完蛋,少爷的病果然又犯了! 稚蕊连忙上前一步夺过了水瓢,“少爷,这盐很贵的,你这样岂不是全废了!” 许小闲这就郁闷了,没办法和古人讲这化学知识呀。 “都给你说了,少爷这是要给你变个戏法,再说这是少爷的盐,少爷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水瓢拿来!” 稚蕊低着头很是委屈极不情愿的将水瓢递给了许小闲,可惜了,半罐子的盐就这么被少爷给废了。 接着她就看见许小闲一边加水一边搅拌,然后将这盐液通过那麻布倒入了另一口罐子里。 许小闲用锤子将木炭砸碎,用四层麻布给包了起来,取来了一个倒酒的漏斗,将这麻布包裹好的木炭塞入漏斗中,“来,帮少爷我拿着这漏斗。” 许小闲搬起罐子,将盐水缓缓的注入了漏斗里,不一会,漏斗下的液体流了出来。 他换了一口锅,将这盐水倒入了锅中。 “烧火。” 所以少爷这是要干啥? 稚蕊就完全弄不明白了,她又坐在了灶台前,继续烧着火。 许小闲可没有去向她解释,过了一炷香的功夫,锅里的水分逐渐蒸发干净,留在锅底的是一层淡青色的盐锅巴。 他将这盐锅巴铲入了石臼中,猛的一阵捣鼓,又沾了一点放在舌尖一尝,嗯,苦涩味儿没有了。 不错,条件简陋了一些,没法做成白盐,这样就已经很好了。 “稚蕊,尝尝。” 少爷这番眼花缭乱的操作就是为了这个? 这个还是盐么? 它不再是晶块,而是细腻的晶粒,色泽比那青盐晶块淡了许多,这是个啥东西呢? 稚蕊也沾了一点放在舌尖一尝——咸! 还是盐。 咦,稚蕊忽然一怔,那熟悉的苦涩味儿呢? 怎么没有了? 许小闲乐呵的看着稚蕊,“怎么样?少爷这戏法变得好不好?” “这、这味道纯正了许多,那苦涩味儿去哪里了?” 许小闲指了指那袋木炭渣滓,“被它给吸走了……盐多少钱一斤?” 这就很神奇了,稚蕊看向了少爷,心里很是怪异——少爷怎么会弄这东西呢? “好点的青盐五百文,就像咱们府上这种。便宜的劣盐两百文,更苦更涩。” “哦……”许小闲打去了鸡汤的浮沫,并没有去想捣鼓盐这种生意,因为这玩意儿是官府专卖,除非能够弄到盐引,这显然不是他一个孤儿穷书生能够搞得定的。 接下来许小闲一番忙碌,鸡汤的香味儿渐渐弥漫,他捞出了鸡腿肉,趁热撕成条摆放在了盘子里。 “手撕鸡,用鸡腿肉更好,鲜嫩多汁。” “调味打汁用盐、醋少许,酱油、白糖……没白糖。哎……可惜还没有油泼辣子,只能用这茱萸水,味道差了许多,将就吧。再调入一点花椒粉,用胡瓜打底,装盘摆放好之后浇上这料汁……” 许小闲一边说一边做,看得稚蕊直咽口水,太香了,看起来好好吃的样子! “最后成菜就是这样……可惜没有油泼辣子。” 所以在许小闲看来,这道菜是没有灵魂的,但他能怎么办呢?那登山包虽大,可特么的谁能想到会穿越呢?谁会没事在包里放辣椒呢? “行了,锅里的鸡汤继续煨着,把这盐放太阳底下去晒一晒,呆会开饭。” 主仆二人离开了厨房,许小闲去了主屋,稚蕊带着一脑门的疑惑去了前院的另一侧晒盐,这厨房就空荡荡的却散发着诱人的鸡汤味道。 季星儿终于躲着来福溜到了这里,她那小巧的鼻子抽搐了两下,真香! 她偷偷摸摸来到了厨房,没人,咦,这案桌上摆的这盘鸡肉看起来卖相极好,似乎很好吃的样子。 她咽了一口唾沫,伸出手捻了一片丢在嘴里一尝—— 哇,好好吃! 时近午时,得回去了。 既然来了,可不能空手而归,总得带点什么吧。 再说了,这许小闲可差点成为自己的姐夫,带走点什么好像也心安理得。 少女的心思经过了小小的一番挣扎,最终这诱人的美味轻易的战胜了那道德防线。 季星儿轻飘飘的走了,心无愧疚的带走了那盘手撕鸡。 稚蕊回到了厨房,发出了一声尖叫,“少爷、少爷……!” “厨房着火了?”许小闲连忙跑了过去,便看见稚蕊呆呆的站在案桌前。 案桌上啥都有,唯独少了那一盘鸡。 “我的鸡呢?” 许小闲瞪大了眼睛,稚蕊砸吧了一下嘴,“是不是飞走了?” 神特么的飞走了! 许小闲冲出了厨房,扯着嗓子大吼:“来福、来福……你丫是不是偷吃了少爷我的鸡?!” 第十六章 好吃,好诗! “姐,快尝尝。” 季月儿的内心是崩溃的! 她一拍额头,生无可恋的看着季星儿,“我不是叫你去偷偷看看许小闲究竟一天在做什么么,你从哪里弄回来这一盘子的鸡呢?” 季星儿嘻嘻一笑,捻了一块鸡肉塞入嘴里,一边嚼着一边说道:“说来你不信,我现在确定昨儿晚那两道菜品当真是出自许小闲之手了,” 她一边说一边给季月儿的嘴里塞了一块鸡肉,“你先尝尝。” 唔,这味道……有些许微辣,些许微麻,还有些许微酸、微甜、微咸……好吃! 季月儿细细咀嚼着,抬眼看向了妹妹, “你从许小闲府上偷来的?” 季星儿又嘻嘻一笑,鼻翼皱起了几个小褶子,很是不好意思的说道:“这不是在后院没有瞧见那许小闲么?正院也没见人,我呢就溜去了前院,见那许小闲和他那婢女从厨房出来,正好闻见了鸡汤的味道……” 她忽然俯下身子,那双大眼睛星光闪闪,低声说道:“姐,你不知道,那鸡汤的味道太美妙了,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弄的,反正特香。所以我没忍住就溜进了厨房,正好看见了那案桌上放着这盘鸡……可惜鸡汤太烫没工夫尝尝。” 她又站直了身子,扭了扭那杨柳腰儿,“我寻思他不是姐姐你的未婚么,自家人,手一痒痒就没和他客气。” 季月儿转头就瞪了她一眼,“怎么说话的?婚书都收回来了,现在我和他可没有半点关系……” 季月儿说着也捻了一块鸡肉放在了嘴里,“这都偷回来了,不吃吧倒是可惜。” 季星儿心里耻笑,哼哼,嘴儿倒是硬,但那嘴和胃可诚实,“姐啊,我忽然发现许小闲也挺不错的,你瞧瞧,你的胃口一直不太好,身子骨儿太弱,就像这里……” 季星儿骄傲的挺了挺胸脯,还指了指,“你看,我比你大多了。” 一提这个季月儿整个人都不好了,“你骄傲个啥?还不是在娘肚子里的时候我让着你才导致了我这营养不良……再说了,大了有什么好?我觉得我这正合适。” 后面半句季月儿的声音略低,底气不足啊! 你说双胞胎的姐妹,面容一样,肌肤一样,身材……身材大部分一样,偏偏就那地方比妹妹小了许多,偏偏还是最重要的地方,这气不气人?! “姐,我不是那意思,我的意思是我寻常吃的可比你多了,你这分明就是营养不良。而许小闲做的菜呢,比如昨晚那两道,比如这一道,都极合你的胃口,莫如就嫁给他,你一定会和我一样大的!” 季星儿说得无比坚定,心里打的主意是姐姐若是嫁给了许小闲,自己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去那府上蹭饭吃了——她又捻了一块鸡肉丢在嘴里,真香! 季月儿没有回她,埋头大吃,很快,连下面垫底的胡瓜也吃完了。 取了方巾擦了擦手,姐妹二人意犹未尽,“好吃!” “好吃!……对了,”季星儿这才想起袖袋里还有从那府上顺来的两首诗,“你瞧瞧这个,我觉得你看过之后就想嫁给他了!” 季星儿将两张纸递给了姐姐季月儿,季月儿展开其中的一张一瞧: “九曲池头三月三,柳毵毵。 香尘扑马喷金衔,浣春衫。 苦笋鲥鱼乡味美,梦江南。 阊门烟水晚风恬,落归帆。” 她的心儿顿时一抖,这字如此磅礴大气,这诗如此美妙写意,诵读之间朗朗上口韵味悠远……季月儿无比震撼的抬起了头来,“这是他写的?” “在他后院的屋子里看见的,那许府不就他一个书生么?还能有谁?肯定是他写的了。” 季月儿一想,他毕竟是去岁解元,虽然落了榜,可最初时候那成绩是有公布的,那书呆子能写出这样的诗来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她又低声诵读了三遍,眉间微蹙,这体裁和诗不一样,和词也不一样,那么它究竟是诗还是词呢? 凉浥城最有名的才女陷入了深思,细细回忆在张桓公身边所学,发现无法得到答案,心想得带着这首诗去请教一下张老先生。 她放下了这张纸,展开了第二张,那张清丽的脸再次动容! 首先,是这簪花小楷。 前一张所见是大气磅礴的行书,行笔酣畅淋漓,气度非凡。 而这一纸簪花小楷却陡然变得温雅别致,轻柔缠绵。 这两种截然相反的字体给她带来了剧烈的视觉冲击,前一纸仿佛站在旷野泼墨挥毫梦江南,后一纸却仿佛已身在江南,还在那江南独特的山水园林间。 所见那一个个字便仿佛像花一样徐徐盛开: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季月儿沉醉在这诗里,仿佛看见了那少年拨弄着琴瑟,在细细的思索逝去的华年—— 瑟之音,取适、怨、清、和共四种声情,这四种声音仿佛在她的耳边奏响,那是一曲淡然的悲歌,是对过往的深切留恋。 他才十七,他是个书呆子,但在这首诗中,他仿佛用情极深,还为情所伤……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他失去了那份情……难道是父亲去他府上取回婚书伤透了他的心? 他是书呆子,但他并不傻,他的内心是渴望这份情的,只是他不善于表达,更不善于拒绝,所以他毫无条件的归还了这份婚书,却在无人时候写下了这首诗,将他苦痛的心情留于纸上,却还给了我一个自由。 那人……太伟大了! 他的寂寞,除了我,还有谁能懂! 可他、可他却受了那样的委屈还在独自承受…… 季月儿忽然泪流满面,她哽咽着,任凭泪珠儿落在了这纸上。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妹妹,他将相思锁在这一弦一柱之间,庄生梦蝶叹人生若梦、往事如烟;望帝托鹃,他终不得志左右为难,到头来仅是一场凄苦梦幻……” 季月儿悲情的诉说着,季星儿眼睛瞪得贼大——那傻子,把姐姐给弄哭了! 听姐姐这样一解说,她仿佛明白了什么,心儿一颤,完犊子了,姐姐怕是中了他的毒! 不行,虽然许小闲做的菜好吃,可毕竟他有精神异常之症! 在吃和姐姐的终身幸福面前,季星儿作出了艰难的选择——“姐,醒醒,他有病,还是不治之症!” 第十七章 常威 令季月儿肝肠寸断的许小闲,正在没心没肺的吃鸡。 这古代的鸡明显比前世的鸡好吃! 真正的纯天然绿色无污染,这炖的一锅鸡汤就洒了一点盐,色泽金黄味道还无比香甜。 只是那一盘不翼而飞的鸡令许小闲在感叹可惜的同时,又觉得这府邸不太安全。 “来福!” “少爷。” “最后给你一次机会,当真不是你偷吃了少爷我的那盘鸡?” 来福就很郁闷了,他对天发誓,信誓旦旦的说道:“少爷,小人一直在那后院锄地,那一盘鸡生得什么模样小人都不知道,若是小人偷吃了,当被这五雷轰顶!” 一片乌云恰巧飘了过来,遮住了那明艳的太阳,光线陡然阴暗了两分,许小闲瞪大了眼睛,来福想死的心都有了。 许小闲当然知道不是来福偷吃的,但会是谁呢? “这府上不太安全,得养一条狗来护院。”许小闲若有所思的说到,怕死的来福却还心惊胆战的看着天上的那乌云,直到乌云飘走,阳光再次洒下,心儿才渐渐安定。 日子就这样不咸不淡的过着,许小闲兜里有了银子,却终究没有给稚蕊超过一两,稚蕊也终究无法去周氏药堂给少爷抓回那方子上的药来。 少爷一直没有吃药,他那病似乎、似乎稳定下来了,因为少爷这些日子要么在那闲云水榭里看书写字,要么就是捣鼓吃的。 现在无论是稚蕊还是来福每天期盼的就是一日三餐的美好时光,哪怕是早餐,少爷也能做出一朵花来。 比如那肉馅包子,比如那葱油饼等等。 比起以往的面片儿汤,那味道不知道美好到哪里去了。 要说少爷唯一还有点问题的地方,就是稚蕊不明白少爷为啥总是要她穿那一身黄裙子,她喜欢的是那身翠绿的裙子呀——她不知道许小闲怕看见她穿着那翠绿的裙子,那样总是会让他想起前世的秦若曦,还有隔壁那姓王的! 为了少爷的情绪稳定,也为了少爷能够有美好心情做出好吃的,稚蕊没有违背少爷的意思,她当真成天穿着那鹅黄裙子穿行在这主院的碎石甬道间。 时光就这样悄然过去,这一天下起了一场春雨。 稚蕊买了一应食材回来,见少爷依然如往昔那般坐在闲云水榭中,想起今日听闻的这小县城里的事,也想起刚才进门时候的所见,觉得应该说给少爷听听。 “少爷,三月三那天死了那个和尚的案子至今未破,街上有许多衙役在巡逻。听说、听说凉州巡查使都来了。” 许小闲正在翻看一本《大辰山河志》,听到稚蕊这话淡淡一笑,“不就是死了个和尚么?还惊动了凉州的官人?” “可三月三那天不仅仅死了个和尚呀,城北杨柳巷杨员外家还死了个儿子和儿媳妇……听说太惨了,新婚夜啊,他那儿子被砍得血淋淋的,连脑袋都被人割掉不知道丢在哪里了,他那儿媳妇也上吊自杀了,这一天可是三条人命,了不得的大事。” 许小闲放下了手里的书,眉间微蹙,“那和尚和这二人的死有关系?” “奴婢听说、听说那和尚可不是什么好人,是个花和尚呢。街坊们说恐怕是那夜里这花和尚摸到了杨员外儿子的婚房做了那龌龊之事,被新郎撞见,便杀了新郎,新媳妇受了玷污,也只能取了三尺白绫寻了短见。” 许小闲咧嘴一笑,“那和尚为啥会死在彩云湖里?” “这……”稚蕊张了张嘴,“街坊们没说。” “别去搭理这种破事,我叫你问的田地的事呢?” “这太平年头,大家日子都还过得去,牙行里都没有人卖田地。” 许小闲想了想,这事儿也急不来,身上就二百两银子,暂时也不用去着急。 “来福呢?” “少爷不是叫来福去找一条狗么?” 这狗东西,弄条狗这么难?都好些日子了,难不成来福这厮借着找狗的由头在外面鬼混? 等他回来得诈他一番,领着少爷我的月钱还跑出去干兼职了? 还是稚蕊好,贴心啊! “……你去把羊肉清洗一下,咱们中午炖羊肉吃。” “哦。” 稚蕊起身飞快的向厨房跑去,许小闲的视线落在稚蕊身上,他嘴角一翘,这就对了,就像一只黄色的蝴蝶了。 忘记了一件大事,土豆发芽了,得赶紧种在后院的那一畦地里。 于是许小闲起身走入了主屋,从床下拖出了登山包,在里面掏呀掏,陶出了四个拳头大小的土豆,又掏出了一把匕首——这玩意儿也是妻子放在他登山包里面用来防身的。 拿着土豆和匕首,许小闲坐在了院子里晒着太阳切着土豆。 四个土豆出芽良好,许小闲小心翼翼的将土豆切成块,又去了厨房取了一些草木灰,他正在往这土豆的切口处涂抹着草木灰,便听见一阵狗叫声,抬眼一看,来福牵着一条大黄狗气喘吁吁的走了进来。 “少爷,抓到一头大的!” 许小闲一怔,看向那狗,那狗吐出舌头也一脸紧张的看着许小闲。 这是一只膘肥体壮毛色光亮很是俊朗的狗! 看上去平时吃的不错,住的也不错。 “……你这是花钱买的?” “不是,不知道谁家的,小人顺手就给套回来了。” 卧槽! 这操作可以! 那大黄狗似乎对这陌生的环境极为恐惧,它盯着着许小闲“汪汪汪汪……”就是一阵狂吠,许小闲一乐,“将这货牵去前院拴好,以后就叫它常威了!” 这么大只狗,也不知道能不能养得熟。 若是养不熟……炖得熟! 许小闲没再去理这事,他将涂抹好草木灰的土豆块包了起来,这玩意得放一天,明儿去种上。 这些天许小闲看了许多杂书,确定了这个世界没有土豆这东西。 那这四个土豆可就是祖宗级别的了,得靠着它们繁衍,无比精贵。 等它的子孙后代多了,土豆炖牛肉、锅巴土豆、狼牙土豆……想想都觉得幸福。 对了,张秀那货被丢在监牢里,季县令而今摊上了这么一桩命案估计正忙,也不知道张秀死在了监牢里了没有。 下午去瞧瞧。 第十八章 郁闷的季县令 凉浥县县衙。 凉州巡查使周扬周大人高坐在公堂之上,季县令小心翼翼的陪坐在一旁。 周扬那两道八字眉一扬,端起桌上的茶盏乜了一眼季县令,“这都过去十余天了,这案子还丝毫没有进展。季县令啊,不是本官为难你,这可是发生在你治下的命案,还是三桩……刺吏大人说今岁的京察可不是吏部派人来走走过场,而是御吏台的童大人亲自操办。” “虽说距离京察还有些日子,但若是你这案子破不了……可是会影响到刺吏大人的前程。” 周扬喝了一口茶,放下茶盏,“所以刺吏大人派本官来督办,你还有两天的时间,若是在这两天之内还是破不了案……” 周扬站了起来,“季大人,京中多暗流,尚不知如何涌动……你可别让本官为难啊!” 季中檀连忙赔笑道:“下官一定尽力,不让周大人为难。” “哦,对了,听说季县令有两朵金花甚是美丽尚未婚配。本官有一犬子,而今也年满十八尚未订婚,若是季县令有意,莫如咱们结个亲家?” “犬子已在来凉浥县的路上,明儿就应该到了,到时候我呢就在淡水楼设一座席面,请季大人喝杯水酒。这亲家一结,这案子的事……到时候再说吧,不知季大人意下如何?” 季中檀一惊,这周巡查使的公子周作可不是个好东西! 那混账在凉州仗着他爹和他外公的权势欺男霸女无恶不作,听说凉州城的百姓敢怒不敢言,送其一外号周阎王……这样恶劣的品行,无论如何女儿都是不能嫁给他的! “下官不敢高攀,小女而今已有了意中人,还请周大人谅解。” 周扬八字眉一蹙,却又笑道:“哦……本官听说你那长女季月儿倒是曾经许了一户人家,那少年郎好像叫、叫许小闲来着?不过本官又听说那许小闲得了精神异常之症,季大人你亲自去拿回了婚书,这就是自由身了嘛。” “季大人你做得对,自己的女儿怎么能嫁给一个疯子呢?再说……你不是还有一个女儿叫季星儿的么?” 季中檀整个人都不好了。 “请周大人原谅,星儿喜舞刀弄剑,下官怕伤了令公子,哦,对了,本官还得去办那案子,先走一步。” 季中檀带着刑名师爷杜正纯和县尉郑基,以及几个捕快离开了县衙,周扬捋了捋下巴的那缕短须阴恻恻一笑——并蒂莲,我儿一定会很喜欢! 走出县衙,季中檀的脸都黑了。 “这位巡查使大人没安好心啊!”杜师爷瞧了瞧东家的那张黑脸,又低声说道:“他哪里是来督办这案子的?他这是来防着东家抓白鸭的!” 所谓白鸭,就是本就犯了罪,许其金钱或者威胁其家人,用来顶替无法破解之命案的人犯。 这在官场是一件众人皆知却绝不能摆在台面上的事。 因为各县治下的命案是必须要破的,这涉及京察的考评,直接关系到为政者的前程。但往往会有一些无法破获的案子,这就需要有白鸭来替罪了。 所以原本季县令是打算将许小闲丢给他的张秀来顶下这桩命案,却没料到来了个巡查使大人。 这位巡查使大人以自己的女儿为威胁,若是破不了案,要么自己丢了官,要么……就得遂了他的意。 “办案吧,咱们再去杨员外家瞧瞧,郑县尉,你带着衙役再去走访一下杨柳巷的街坊,重点问问三月初二那天晚上,杨府婚宴可有陌生人前来。” …… …… 许小闲和他的两个仆人欢喜的吃了一顿羊肉大餐,他将羊骨头丢给了常威,却愕然一怔—— 那大黄狗倒是闻了闻,然后抬起狗头看向了许小闲,那狗眼里分明是不加掩饰的鄙视。 似乎在说你就给狗大爷吃这玩意儿? 老子不啃骨头,要吃羊肉! “汪汪汪汪……!” “汪尼妹啊!”许小闲一脸凶相人眼瞪着狗眼,“你特么再汪,老子今儿晚上就可以加餐了!” 大黄狗似乎感觉到了许小闲那双眼睛里的凌冽杀意,它居然后退了一步,夹紧了尾巴,嘴里低沉的“呜呜”着,很是害怕,更多的恐怕是委屈。 这特么的,为了一只小白母狗,爽了一时,却失去了所有! “来福,” “小人在。” “这常威不听话你就给本少爷好生收拾,没事就打打,打不服……就炖了!” 来福一听,顿时大喜,“好,小人觉得也是炖了的好!” 许小闲乜了来福一眼,你特么就是个吃货! “走,春光明媚,咱们出去溜溜!” 老马拉着一辆破车。三个人离开了许府,前院里就留下了那只孤苦伶仃一脸苦逼的狗。 “少爷,咱们去哪?” “不就六条街巷么,都去走走。” 来福驾着老马走出了凉月巷子,晃悠晃悠就来到了杨柳巷子。 一阵唢呐锣鼓声传来,许小闲探出脑袋一瞧,哟,挺热闹的,啊,难道要发财? 有人在送葬做法事,正好遇见两具棺材抬了出来。 马车无法前行,许小闲干脆就下了车,想瞧瞧这古人送葬是个什么模样。 “少爷,那是杨员外家,就是前面奴婢给少爷说起的那事。” 许小闲想了起来,“就是三月三那天杨员外家新婚的儿子儿媳死了?放了这么久才出殡?” “案子还没破呢,若不是这天渐渐开始热了尸首无法存放,恐怕县令大人还不会允许下葬。” “这都十来天了还没破案?” “可不是么,奴婢听说县令大人也很苦恼,不是连凉州巡查使都下来了么。” 也是,这年头可没监控,破案是一件技术含量很高的事,只是都这么久了,现场肯定早已被破坏,弄不好凶手都不知道离这凉浥县多远了。 许小闲正好奇的看着,便看见季县令带着个师爷一脸漆黑的从杨府大门里走了出来。 季县令的心情明显不好,这时候可不能去问张秀那破事。 许小闲觉得最好这时候不和季县令见面,不然见面了问啥? 吃了么? 估计季县令吃不下去。 他正要转身上马车,却不料季县令抬头正好看见了他。 “繁之,留步!” 第十九章 叫我岳父大人! 破案是破不了案的了,这一辈子也莫想破这案子了。 尸体再不下葬可就臭了! 季中檀的心里是绝望的,现在还能怎么办呢? 丢官呗! 无论如何女儿是不能嫁给那周阎王,哪怕是嫁给许小闲这疯子,也比嫁给周阎王好了百十倍。 许小闲不知道季县令心里所想,此刻一听,只好回头。 季县令来到了他的面前,“走,找个地方坐坐。” 散心啊? 这个可以有。 于是,老马拉着破车跟着季县令的马车来到了一处颇为幽静的茶园。 留下来福和稚蕊,许小闲随着季县令径直去了这茶园里的一处雅间,看来季县令对这地儿挺熟的。 二人在茶桌旁相对而坐,季县令煮了一壶茶,抬眼看了看许小闲,这小子生得秀气,也很帅气,还有一股书生气,当真是月儿的良配,可惜啊……他怎么就得了那疯病呢! 但现在就连这疯病都不重要了,两边都是火坑,许小闲这边的火坑明显更小一点。 时间太过紧迫,要去随意再物色一个女婿显得有些仓促,还无法在周巡查使面前圆了这谎言。 所以季中檀思来想去,只有再找许小闲。 季中檀不说话,许小闲就只好开口了,不然俩男人坐在这相顾无言多尴尬。 “大人,莫要忧愁,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这案子迟早总是会破的。” 这小子倒是会宽慰人,但剩下的时间只有两天,莫要说破案,连头绪都没有,破个屁啊! “今儿寻你,倒不是为了破案这个事情。” “那……大人还有何忧愁?” 季中檀斟了两杯茶,递了一杯给许小闲,抬眼看着许小闲,说道:“是这样……那婚书我不是取回去了么?” 许小闲心里一紧,连忙点头,“是啊,确实取回去了。” “呆会我再给你送到府上。” “……” 许小闲瞪大了眼睛,愕然的张了张嘴,他又舔了舔嘴唇,咽了一口唾沫,“不是,大人,买卖离手就没有反悔的道理!” 季中檀双眼一瞪,这小子不是应该很高兴才对么? 这话听在耳朵里怎么有些怪异? 他还不愿意了? 老子那女儿可称得上国色天香,下嫁给你这疯子你特么还不愿意了? “怎么?我女儿嫁给你还委屈你了?” “啊……不是,”许小闲放下茶盏,脑子有些凌乱,看看,这古人的思维就是这么奇葩,不按常理出牌啊! “我有病,这您知道的,华神医那诊断书还在晚生那府上。” 老子还以为你是要拒绝,季县令松了一口气,大手一摆,“这不是什么大事,傍晚时分,我就将婚书给你送去。” 此中必有猫腻!许小闲笃定! 没有哪个正常的父母会将自己的女儿许配给一个疯子! 还是无法救治的那种,这分明就是把女儿往火坑里推嘛。 难道是三月三那天他那女儿季月儿抛绣球没有砸中人? 也或许是砸中了,但被砸的那人根本就不喜欢那季月儿。 嗯,极有可能,季县令一副尖嘴猴腮的模样,他那女儿大致差不离,他估计是担心女儿砸在自己的手里,这是急于推销出去。 这特么怎么搞?老子也不能当这接盘侠啊! “大人,晚生以为此事不急,要不咱们聊聊这案子的事?” 季中檀一怔,不急?老子都快急死了你还不急? 这小子脑子果然还是不太好使,你个疯子还要和本官聊聊案子,案子关你屁事,现在重要的是婚书! 婚书送到许小闲的手里,这才是一件天大的事! “你若是不接这婚书,本官回去就把张秀给放了!你可知道他还有八个狗腿子就在凉浥县!” 卧槽,你丫威胁我! 古人不诚啊,说好的话这转眼就反悔,不要脸啊! “大人……” 季中檀没鸟他,端起茶盏来喝了一口茶。 许小闲一瞧,好吧,我也喝口茶。 “叫我岳父大人!” “……”许小闲差点没被一口茶给噎死,没咽下去,喉咙一呛,“噗”的一口喷了出去,一家伙喷了季中檀一脸。 “啊……!”许小闲大惊,连忙从袖袋中摸出了一张手绢,顺便带出了一个翠绿的荷包。 他将这荷包放在茶几上,拿着手绢就要给季中檀擦擦脸。 季中檀的视线却落在了这荷包上,顿时皱起了眉头,这荷包他很熟悉,关键是上面还绣了一个大红的‘星’字。 他心里咯噔一下,一把抓过许小闲手里的手绢胡乱的抹了一把脸,然后另一只手就抓住了这荷包,拿到面前一看,心里又咯噔了一下。 这是次女季星儿的荷包! 怎么会在许小闲的身上? 难道、难道这小子当时那么爽快的交还婚书,此刻却扭扭捏捏不愿再接受,这是因为他和星儿有了私情? 季中檀倒吸了一口凉气,这肯定不行! 一个女儿被丢入了火炕老子的心都痛极了,还要再搭一个女儿进去……这万万不可能! 这事儿不可声张,回去之后得和星儿聊聊……不对啊,星儿不是喜欢武人的么?这许小闲弱不禁风的模样,他是怎么骗了星儿的? 季中檀不做痕迹的将那荷包又推了过去,“我就当是你敬了我一杯茶,这敬的茶也喝了,接下来咱们说点正事。” “傍晚,你在府上等我,我将婚书送去。这事儿就这么定了,至于成婚的时间,这个可以商量。你记住,你要娶的是我的长女季月儿,把季星儿忘掉!这是老子的底线,也是你小子的福分,以后对月儿一定要好一点!” 许小闲咽了一口唾沫,什么叫把季星儿忘掉? 我特么都没见过季星儿,我连季月儿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哪里有这样强买强卖的道理! “大人……” “叫我岳父大人!” “……不是,您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 “记住了,傍晚时候在你府上等我,老子还有公事,走了!” 季中檀起身就走,留下许小闲在风中凌乱。 促销的货品通常不好,本少爷好不容易穿越而来,娶妻这种大事岂可儿戏? 再说,本少爷现在荷包里有银子了,牙口也变好了,没必要吃软饭接这个盘啊! 得去弄清楚这季大人这几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其中必有缘由。 他也站了起来,正要离开,一绿衣女子却走了过来盈盈一礼,“公子,请付钱。” “……多少?” “极品猴魁,一百文钱!” “……” 卧槽! 两只鸡啊! 许小闲一脸肉疼的掏银子,还莫名其妙的说了一嘴: “以后别穿绿色!” 绿衣女子一脸懵逼,这公子,莫非有病? 第二十章 缘由 就在杨柳巷子,许小闲遇见了一个衙役,正是三月三那天随着杜师爷去他府上的那人。 “哎呀官差大哥请留步!” 刘能正在郁闷,这巷子里的街坊都问过三十遍了,可至今毫无眉目,今儿县令大人又叫逐一询问,都问得人家不搭理自己了,憋屈! 身后那声音传来,刘能回头一看吓了一跳—— 许府那神经病怎么跑这来了? 那天在许府所见记忆犹新,那个叫张秀的恶奴……实在太惨了,浑身上下就没几片好肉! 被那柳条儿抽得血糊糊都看不出个人样儿了。 就那样,还被这许公子提着一把柴刀追杀,若不是那天去得及时,恐怕这凉浥城的命案还会再增加一宗。 这许公子发了病,实在太可怕了,可不能和他惹上关系。 刘能回头就急匆匆的走,许小闲在后面甩开了膀子追,他一边追还一边叫:“官差大哥请留步!” 刘能整个人都不好了,幸亏这时送葬的队伍已经离开了杨柳巷子,没多少热闹可看,巷子里的人少了许多。 他无奈的站住,徐徐转身,手落在了腰间的刀柄上,握得很紧,心想若是许小闲敢袭击老子,老子就给他一刀! 许小闲喘气,呼哧呼哧……这身体,当真不行,当年下乡扶贫,翻山越岭如履平地,现在这才跑了两百米就累成了猪样。 明儿得早起跑步锻炼! “大哥……” 刘能眉间轻蹙,仔细的一看,许小闲手里没有武器,他放下心来,但手依然握着刀柄。 “许公子何事?” “呼呼……就想问问大哥,县令大人是不是遇见了什么麻烦?” 刘能一怔,杜师爷不是说县令大人取回了婚书,这许小闲和县令大人可就八竿子都打不着了,他不再是你的岳父啊,你关心个啥? 你个疯子,莫要添乱就好。 “这不是你能管的事,你的看护人呢……”刘能的视线越过许小闲的肩膀,就看见跑过来的来福。 “喂喂喂,把你家少爷看好了,他若是做出什么事来,你这看护人是要担责的!” 来福咽了一口唾沫,少爷跑得比狗都要快,追得老子好辛苦。 “啊,差爷,我家少爷很好,就是出来散散心,刚才还和县令大人喝了一席茶呢,放心,不碍事。” 刘能一听,咦,县令大人为啥要请他喝茶? 其中必有蹊跷。 对了,那周巡查使咄咄逼人,居然还想要让季县令的千金当他的儿媳妇——就凭周阎王那名声,季县令肯定是不会同意的呀,难道……季县令是要放出月儿小姐去啃许小闲这丛回头草? 刘能脑瓜子转得飞快,还真被他给猜对了。 于是,他笑了起来,“哦……许公子,你想知道老爷的事?” “是啊是啊!”许小闲连忙点头,就像个乖宝宝。 “要不……咱们去寻一茶楼细聊?” 一听喝茶许小闲顿时紧张起来,一壶茶两只鸡啊! “这……我看那处树荫不错,下有石凳子一条,莫如我们就去那坐坐?” 刘能一笑,这许公子也不傻不疯嘛,本想请他喝杯茶,他还为我考虑,嗯,那地方不错,就去坐坐。 二人坐在了树下,稚蕊俏生生站在许小闲的身后,双手捏着衣摆颇为紧张。 就听见许小闲问道:“敢问官差大哥贵姓?” “免贵姓刘,名能,大哥不敢当,以后你就叫我刘捕头得了。” 许小闲拱了拱手,“刘大哥,是这样,你看,季县令怎么说曾经也差点成了我老丈人是吧,他今儿是不是遇见了什么棘手的麻烦?” 刘能一叹,“哎……要说起来,其一呢是这三桩命案确实没有破,还有两天就到最后期限了。这其二呢,只能怪县令大人那两个千金太漂亮,被凉州那姓周的巡查使给看中了。” 刘能摇了摇头,“季县令是个好官啊,可惜了,这次恐怕在劫难逃。” 许小闲瞪大了眼睛:“给周巡查使当小的?” “不是,给周巡查使那儿子当媳妇。” “这不是挺好的么?” 刘能看向了许小闲,这许公子的脑子还是有问题! 接着刘能将详细的情况对许小闲和盘托出,许小闲这才明白为啥刚才季县令非得要送回婚书——老子这是被他弄来当盾牌挡枪的啊! 人家是巡查使,这一枪桶来,我一屁用没有的小秀才拿什么去挡? 就算接下那婚书,人家略施手段,将婚书夺去又能怎样? 他那儿子外号周阎王,显然是一个不讲道理的主,老子拿什么来和这样的纨绔公子去斗? 都是当官的,这官场里的破事难道你季县令还不知道? 许小闲倒吸了一口凉气,没料到出了这么一档子事,这该如何是好? 破案! 对,只有破案,解决了季县令眼下之危,让周巡查使无法对季县令发飙,他总没可能在这凉浥县强抢县令之女吧。 许小闲决定自救,此刻他的求生欲望比来福还要强烈——这特么古人就是神奇,季县令那尖嘴猴腮的模样能够生出漂亮的女儿?周巡查使也不是个东西,特么堂堂一巡查使,居然跑到这破地方来为儿子选媳妇,偌大凉州城还没漂亮的女人了? 这口味当真神奇! 有病! 比我的病还要严重! 根据遗传学的道理,像季县令这样的基因,除非是他老婆极为漂亮,并且基因还很是强大,否则是没可能生出花容月貌的女儿的。 这是科学,许小闲当然信科学更多一些。 你说穿越……这特么是玄学! 许小闲没去多想,转头瞧了瞧来福,来福正傻傻的站着,还一脸乐呵,这王八犊子,没心没肺活得倒是舒坦。 “还请刘大哥将这案子说给在下听听。” “没用,就两天时间了,该查的都查了,该问的都问了,这时候恐怕棺材都埋上了,哎,老子当了这么多年的捕快,就没见过这么莫名其妙的案子。” 许小闲陡然一惊,“不能埋!” 这一旦埋下去要想挖出来就不容易了,得亲眼瞧瞧那尸体,肯定是有线索的。 “再不埋就臭了。” “刘大哥!”许小闲一把抓住了刘能的手,眼神迫切,吓得刘能一哆嗦想要拔刀,才发现自己的手被许小闲抓得很紧。 “走,得阻止杨府下葬!” “……不是,你放开。” “相信我,我很快就能破案!” “……你先放开!” “你答应我,咱们去将棺材拦回来!” “……你放手!” 刘能使出了吃奶的劲一拽,许小闲正好放手,刘能噗通一声就摔在地上。 “锵……”刘能翻身而起,拔出了刀:“许小闲,你别过来!” 码的,神经病太可怕了! 第二十一章 大辰神探 “这位美人,请问一下三月初二那天晚上,这杨员外府上闹洞房的人有多少?” 胖胖的女子一脸欢喜,娇羞一笑,“这位公子,小女子不知呀。” 许小闲浑身起了鸡皮疙瘩,“那,美人儿可知这杨公子或者是那位新娘子可有挚友或者闺蜜?” 稚蕊的小手儿又捏紧了衣摆,惊恐的看着少爷,不吃药就是这结局——少爷从那茶园出来的时候脸色就不太好看,刚才还把那差爷给整懵了,这时候居然又对这圆滚滚的女子上了眼! 稚蕊低头瞧了瞧自己,身段儿很不错啊,该细的细,该鼓的鼓,小时候还和少爷睡在一张床上呢,可他似乎就没怎么正眼瞧过自己。 再一想人家说的那么漂亮的月儿小姐,少爷退那婚书干脆直接,难不成少爷对美的欣赏和别人不一样? 对了,还有淡水楼的那陶掌柜——那是个男人!中年老男人! 太可怕了! 稚蕊心里有些紧张,便听见那女子说道:“哎呀,小哥儿难不成是官差?这事儿官差都问过许多次了,杨家公子倒是有位好友,就住在这杨柳巷的巷尾,名叫张东来,本是个书生,却三年未能考中,最终落得个以卖卤肉为生的下场。至于那新娘子……新娘子是西市货郎柳家的女子,生得可人,但听说、听说平日里不太检点。” “不太检点?这话怎么说?” 胖女子取出一张绸娟,掩着嘴儿吃吃一笑,“不太检点……就像公子勾引奴家这样。” 卧槽! 许小闲胃里一阵翻滚差点吐了出来。 古人彪悍啊! 现在时间紧迫,这破事一时半会哪里弄得明白,先去衙门找季县令,无论如何得将棺材给拖回来。 “来福……” 许小闲陡然瞪大了眼睛,这狗日的来福,他居然看着那胖女人在流口水! 许小闲飞起一脚,来福“啊!”的一声蹬蹬蹬连退三步,“走!上车,去县衙!” “等等,去巷尾,瞧瞧那张东来。” 许小闲正要登车,却听那胖女子满脸幽怨的说道:“公子、公子,奴家姓潘,家住……” “快走……!” 许小闲落荒而逃。 杨柳巷尾,这里已是凉浥城的城乡结合部了。 许小闲下了马车,左右一瞧——张氏卤菜,想来就这里了。 铺子的窗口开着,里面有香浓的卤香味传来,门虚掩着,许小闲敲了敲门,没有反应,他摸了摸腰间的电击棍,推门走了进去。 屋子里的光线很暗,堂屋里没有人,卤香味是从后院传来的,许小闲带着来福和稚蕊走入了后院,便看见左厢房的门槛上坐着一个二十来岁的邋遢青年。 “你们是谁?”那青年有些紧张,许小闲一脸笑意的看着他,问道:“你就是张东来?” “是,你是谁?” “你是杨员外家那少爷杨清泉的好友?” 张东来站了起来,一脸谨慎,“你究竟是谁?” “哦,再下人称大辰神探,专业破无头命案,我且问你,你可知道今儿杨清泉下葬?” 张东来心里咯噔一下,“知道,怎么了?” “你既然是他的好友,为何不去送葬?” “逝者已矣,小人靠这卤肉摊子为生,得准备傍晚的食材。” “有理!”许小闲站在了张东来的面前,没再说话,而是直愣愣的看着他,看得张东来心里发毛。 “这案子县衙捕快都来问过小人二十八次了,三月初二那天晚上,小人确实有去杨府闹洞房,但小人于巳时就已离开,这可由李栋、薛西等人作证。” “他们是什么人?” “曾经私塾的同窗。” “这里面是卤肉作坊?”许小闲指了指门里,张东来点了点头。 许小闲转身指了指对面那黝黑的房间:“哪里呢?” “哪里住的是小人长年卧病在床的母亲。” “让让,我进去瞧瞧。” 作坊里的光线倒是明亮,也收拾得比较整洁。 灶台上是两口很大的缸子,香味儿就是从那里面飘出来的,想来正在卤肉。 旁边是一张案板,案板也清洗得很是干净。 墙角是几口大坛子,估计是装的什么卤料。 整体看过去没有任何异样,这也说明了这位张东来是个爱干净的人,毕竟是书生嘛,而今被生活所迫从事了这个小买卖,也会习惯性的把这环境收拾得体面一些。 许小闲转身走了出去,在门口时忽然回头对张东来说了一嘴,“对了,本神探邀请你明晚戌时至县衙,看看本神探怎么审死人。” 张东来一怔,许小闲已经带着来福和稚蕊走进了堂屋,来到了街巷上。 稚蕊极为紧张的看着许小闲,这时才说了一嘴:“少爷……咱们顺道去周氏药堂抓两副药吧,华神医开的方子奴婢一直揣在身上的。” 这小妮子,想啥呢……“走,去县衙。” 上了马车,许小闲才看着稚蕊,“怎么,不相信少爷我是大辰神探啊?” 稚蕊小鼻子一皱,心想,少爷……你其实是大辰神经。 这话稚蕊当然是不敢说的,“少爷觉得那公子就是凶手?” 若是这样,这案子也太简单了吧,何至于县令大人花了十来天功夫还一无所获? 果然,少爷开口笑道:“他当然不是凶手。” “那谁是凶手?” “明儿晚上,少爷亲自把凶手抓出来给你看看。” 稚蕊撇了撇嘴。 “来福,去西市先买点东西。” 对于破案……好吧,许小闲目前丝毫没有正常破案的头绪,时间来不及了,都过去了这么久,哪里还能寻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为了阻止季县令将那烫手的婚书又丢还给他,他只能自救。 那这破案的法子就肯定没法按照常规来办,他要赌的是那凶手没有离开凉浥县。 至于这法子最终失败成为一场闹剧……这有什么关系? 老子是精神异常者,谁还能把我打着吃了不成? 可稚蕊就很担心了,少爷这脸……他真不要脸了! 他居然说要在县衙公审! 还是审死人……这消息若是传了出去,只怕会惊动整个凉浥县。 死人怎可能开口说话? 少爷这名字,肯定会比上次那裸、奔还要来得震撼。 这可如何是好? 不行,无论如何得想点法子弄点银子,少爷必须吃药! 第二十二章 神棍 凉浥县县衙。 周巡查正看着季县令,他阴恻恻一笑,伸出了两根手指,“两天,我说季中檀啊,我儿确实玩劣,但少年人嘛,谁还没有一个荒唐的过往?这一关,本官能够帮你渡过。女儿终究是要许配人家的,我毕竟是凉州巡查使,你女儿嫁入我周府,可就是周府的少奶奶了。” “一辈子的荣华富贵唾手可得,你这县令的官儿也保住了,两全其美的事,你何苦这样为难自己呢?” 季中檀站了起来,“周大人,就算是本官要丢官,这也是需要等京察结束,由吏部下文,你虽然是凉州巡查使,却还没那本事将本官拿下。” “本官现在就告诉你,你想都不用想!你那儿子周阎王若是在我这地盘上犯了事……本官一样治他!” 周巡查八字眉一凝,“哼,不识抬举!本官就在这瞧着,你莫要想用白鸭蒙混过关!两天时间一到,本官自然会参你一本!” “随便!” 季县令拔腿就走,正想回府上取了婚书赶紧送到许府,却见杜师爷匆匆走来。 “东家,许府少爷说有急事见您。” “繁之?” “正是。” 他来做什么? 季县令皱起了眉头,难不成他不想接那婚书,想要将这事给闹大,让本官无法强迫于他? 就在季县令蹙眉沉思之际,杜师爷又小心翼翼的说了一句:“那许小闲似乎、似乎疯病又犯了。” 季县令一惊,“此话怎讲?” “他、他……”杜师爷舔了舔嘴唇,无奈的说道:“他穿着一身道袍,戴着冠帽,手里还拿着个小罄,说、说他能破了这桩命案。” 杜师爷摇了摇头,东家也是没有法子了,将那如花似玉还诗书满腹的月儿小姐许配给许小闲……这实在是一朵雪莲花被猪啃了! 季县令一听脸都黑了,这个许繁之,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那疯病的么? 他这是要让那周巡查看本官的笑话不成? 就在这时,周巡查也正好走了出来,他那双八字眉一扬,“哟,季大人的疯婿来了?走走走,咱们一同去瞧瞧,介绍给本官认识一下嘛。” 季县令深吸了一口气,“这是本官的私事,和大人无关!” 撂下这句话,季县令气冲冲来到了衙门门口,那双小眼睛顿时瞪得贼大—— 许小闲当真穿着一身道袍,头戴阴阳八卦帽,左手持一小罄,右手还握着一把拂尘,还在挥来挥去嬉皮笑脸的对他那婢女说道:“稚蕊,瞧瞧本少爷像不像个得道的小神仙?” 稚蕊脸都绿了,她的小手儿紧紧的捏着衣摆,抿了抿嘴唇,又扯了扯许小闲的道袍,焦虑的说道:“少爷,这里是县衙,咱们回家好不好?” “咦,县令大人出来了。” 许小闲直接忽视了稚蕊的话,抬步正要向前,却被来福一把抓住,他哭丧着脸,低声的哀求道:“少爷、少爷……这是衙门,里面有许多官差,你这是寻衅滋事,会被打死的!” “滚……!” 许小闲转身一脚将来福踹开,这家伙求生欲望太强,受不了他丫的。 周巡查使跟了出来,一瞧,顿时哈哈大笑,“哟,这位少年想必就是许小闲许繁之了?” 许小闲定睛一看,这谁啊?长得比季县令还要丑! 但这人穿着一身官袍,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官儿,“啊,在下正是许繁之,那个……在下是来寻县令大人的,不好意思啊,以后再和这位大人聊聊。” 他说着就来到了季县令的身旁,“繁之,” “晚生在。” “你究竟在搞什么名堂?” 季县令恨得牙痒痒,他声音低沉,眼里充满了杀气。 “啊,晚生是来为大人破案的……就是那三桩命案。” “荒唐!” 季县令一声斥责,“你给我速速回去,在府上等我!” 周巡查使竖着耳朵可听了个清清楚楚,他大笑三声,“哈哈哈……季县令啊,依本官看,这位少年生得一副精明模样,还有如此这般出人意料的装扮,说不定他还真能帮你破了这命案。” “繁之啊,本官乃凉州巡查使,本官认为人命关天,绝不可草草了事。你既然有这信心破了此案,本官认为你可随意为之,本官等着你的好消息。” 这货就是刘能说的那位逼着季县令将女儿嫁给他儿子的周巡查使? 导致季县令要送还婚书的罪魁祸首就是这厮啊! 他顿时笑了起来,拱手一礼,“巡查使大人好,巡查使大人果然有眼光,在下人称大辰神探,当为县令大人尽一番绵薄之力。” 季县令一哆嗦,你特么还大辰神探都弄出来了! 你是病人! 还是病人中的无药可治的精神病人! “刘能!”季县令忍无可忍,一声大吼。 “小人在!” “将许小闲……给本官拖回他的府上去!” “……”刘能眼睛瞪得贼大,那疯子,在杨柳巷给他心里造成了极大的阴影,他着实有些畏惧啊。 “刘能!” “啊……!” “怎么,本官的话也不好使了?” “不是,大人,”刘能正想解释,不料许小闲一把就将他拽了过去。 “县令大人勿急,且看看晚生这手里的事物。” 许小闲转身,“稚蕊,点上蜡烛。” 稚蕊一惊,这大天白日的……你说点蜡烛? 刚才在西市少爷倒是买了蜡烛,但这东西不是夜里点的么? “少、少爷,”稚蕊指了指还未曾落山的太阳,战战兢兢的问道:“真、真的要点蜡烛么?” 周巡查使裂嘴笑了起来,这疯子,当真是名不虚传啊! 季县令此刻恨不得找条裂缝钻进去,这许小闲,你如此荒唐,本官还怎么把月儿许配给你啊! 他肯定是故意的! 我月儿有沉鱼落雁之美羞花闭月之貌,他、他、哎……! “谁规定的白天就不能点蜡烛了?快快点上,本仙要作法召唤死者的魂魄,呆会就来不及了!” 卧槽! 来福在这一刻闭上了眼睛……这月钱没涨一文,还要承担如此大的风险,看来若能逃过今日这一劫难,得辞去这许府家丁之职,另谋生路才能活得下去。 稚蕊只好点上了蜡烛。 接下来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许小闲的身上——他在敲着小罄跳大神! 第二十三章 冤魂 “天上金鸡叫,地上子鸡啼,神仙来到此,铁木化成水,水中有口井,井中有条龙……” 许小闲手里的拂尘一挥,他转着圈圈,左三圈右三圈脖子扭扭屁股扭扭。 “锵锵锵……” 他又敲响了小罄。 “黄龙开了口,万物化灰尘,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锵……!” 他丢下了手里的物件,从袖袋中摸出了一张白纸来到了周巡查使的面前,吓得周巡查使后退了两步。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周巡查使,莫非你有做了亏心之事?” 周巡查使一怔,两眼一瞪,许小闲却堵住了他的嘴:“请巡查使大人拿着这张白纸,晚生已请来了杨府公子之魂魄,他将在这纸上写下他的冤屈来。” 这……这就更荒唐了。 但刚才许小闲那番模样倒还真是有模有样,难不成他得了那疯病之后还真能下到地狱去招魂? 这样的事情听说的可多了,有人能观水碗,有人能以灵水点睛而通灵,这许小闲又是用的哪一招呢? 莫要说看呆了的稚蕊,就连杜师爷等人也惊呆了,心想这许小闲莫非还真有通灵的本事? 周巡查使自然不信,他接过这张纸仔仔细细的看了看,白纸一张,啥都没有,本官倒要瞧瞧他如何让那魂魄在这纸上写字。 事到如今,季县令还能怎么办呢? 他是个疯子,弄出这场闹剧……那就以疯子这个名义来收场吧。 接着他就看见许小闲从稚蕊的手里取过蜡烛,他掌着这蜡烛来到了周巡查使的面前,用这蜡烛在那纸旁小心翼翼的照着,接下来就出现了令所有人目瞪口呆的一幕! 随着许小闲手上那蜡烛缓缓的移动,就见他左手并成指剑,双眼一凝,神色极为严肃的说了一句:“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显!” 那纸上忽然就出现了字! 字迹略淡,却能够清清楚楚的看见!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抓着一支无形的笔,正在那纸上徐徐落笔。 季县令陡然一惊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周巡查使吓了一跳又退了两步,恰好是门槛,他一个趔趄噗通一声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 “大人莫怕,有小仙在此!” 周巡查使脸色一红慌忙爬了起来,又捧着了那张纸,许小闲一口吹灭了蜡烛,对周巡查使行了一礼,“时过太久,那魂魄极为虚弱,今儿只能写下这么些字了,请周巡查使给大家念念。” “咳咳……”周巡查使假咳了两声,迈出了门槛,捧着这张纸就像宣读圣旨一样: “我死的好惨啊,父亲,莫要将我下葬,请小神仙为儿主持公道!” 没了,就这一句话。 但此间却鸦雀无声。 稚蕊呆呆的看着少爷的背影,那背上是一个太极图,看起来好生玄妙,少爷啥时候能够通灵了呢? 他这是能见鬼了? 季县令更是咽了一口唾沫,这一切就发生在他眼皮子低下,活生生的呈现出了无法解释无比诡异的这一幕。 所以许小闲得了疯病还得了这奇异的能力? “县令大人,刻不容缓,这魂魄本就极为虚弱,往那坟里一埋,当最后那缕魂魄消散,这案子可就难破了,当让杨员外将那棺材再挖出来,就摆在这县衙的大院里,明儿晚上,晚生再次做法,当可知晓凶手。” 季县令咽了一口唾沫,“来人,杜师爷,你带着所有捕快,速速去杨府,务必让其取出棺木,抬到这县衙里来。” “小人遵命!” 杜师爷带着一帮还没回过神来的捕快匆匆而去,许小闲将那张纸收了回来,对季县令躬身一礼:“晚生作法很累,但为了大人,明儿晚晚生自会尽力,这是大人需要准备的一些东西,明儿晚上得准备好了,否则功亏一篑晚生概不负责,告辞!” “……” 许小闲转身带着他的两个仆人走了,来福驾着老马拉着破车,心思儿又活络了起来——咦,少爷好像确实不得了耶,三月三,他收拾张秀,不就如显了神迹的么? 对,少爷通神,跟着少爷混前途必然大光! 何况少爷做的东西那么好吃! 我怎能生了弃少爷而去的心思呢? 少爷待我如此之好,还委任了我为他的看护人,我却起了异心,猪狗不如啊! 坐在车厢里的稚蕊眼睛亮晶晶,鼻翼两侧的几粒小雀斑也亮晶晶。 “少爷,” “嗯。” “你……你真的见鬼了么?” 许小闲眼睛一瞪,小丫头说的啥话呢?这光天白日的,你才见鬼了呢! 县衙里,周巡查使探着脑袋一看,季县令手里的那张纸上写着一张单子。 “用过三年以上的铁锅三十口,黑驴子血一大桶,黄纸三斤,木炭柴火十斤,香油五斤,陈醋三十斤。” 这是要干啥? 季县令也不知道啊,难不成那许小闲就凭着这些东西就可以破案? 这是什么道理? 先不管是什么道理,死马当成活马医,姑且信他一回,就算找不出凶手,他不是有疯病么?大不了他再丢一回人。 至于本官……破不了案结局并无区别。 想来想去没啥损失,若非得说起来,就是许小闲大大的丢脸,他好像不在乎丢脸,但月儿的事该怎么办? 破不了案,许小闲的名声在这凉浥城可就真的臭了,再把女儿嫁给他,岂不是让凉浥县十余万的百姓嘲笑自己么? 哎……难办啊! 看着季县令忧心忡忡的模样,周巡查使也很难受啊。 许小闲刚才这一手太过神奇,显然他是有本事通灵的,若是他明儿晚上真的使出了这绝活找到了凶手,儿子明儿可就到了,儿子说非季家并蒂莲不娶……得使点手段让许小闲明儿晚上无法通灵。 听说狗血可破,又以黑狗血为最佳,嗯,得去弄死一条黑狗! 这个傍晚,凉浥城沸腾了。 先是官差大闹杨府,后是杨府又请人将刚刚入土的棺材给刨了出来,还径直送去了县衙里。 “姐姐姐姐,听说是许小闲明儿晚上要在县衙审这死尸破案呢!”季星儿飞奔而入,一脸兴奋。 季月儿正在临摹那一张簪花小楷,笔尖一顿,这字就破了模样,原本应该美丽的花就成了一朵残花,这张纸算是废了。 “……他怎么如此荒唐?” 第二十四章 战斗的小母鸡 “怎么荒唐了?我听说他在父亲的面前,请了冤魂,在那白纸上显现了字呢!” 季月儿一怔,这等鬼神之事历来神秘莫测,无人知道其真假。 “你没骗我?” “我骗你干啥?全城都传开了,那棺材也真的刨了出来而今已抬去了县衙里呢。明儿晚上咱们去瞧瞧,看看他怎么审问死人的。” 季月儿没有说话,取皱起了眉头,心想他不是个书呆子么? 《论语、述而》有云:子不语怪、力、乱、神,他饱读诗书,怎么会干出这种事来? 转头视线又落在那张簪花小楷之上,这些日子未曾出门,每每细品这两首诗皆惊为天人——那书呆子之才华恐怕真有八斗,本想着等这案子破了去一趟老师那里,以老师之才学,定能解自己心中之惑。 若他真有那般才华,还有那绝佳的厨艺,嫁给他似乎也未尝不可。 他那疯病……哎,还以为他那疯病已经清减,可现在看来似乎更加严重了。 就在季月儿无比惆怅之际,季中檀来到了她的闺房里。 “月儿啊,为父有件事,必须得和你说说。” “爹爹请坐,何事?” “是这样……”季中檀捋着他的那两撇山羊胡须,语气颇为沉重,“凉州周巡查使前来咱们凉浥县,他不是来帮为父破这案子的。” 季月儿有些惊讶,微微偏着头看着父亲,“那他是来做什么的?” “他有个儿子,就是在凉州臭名昭著的那周阎王。他是想要用这案子要挟为父,让为父将你许配给他那不成器的儿子。” 季月儿眼睛大睁,愣了三息,“女儿不同意!” “当然,为父也不同意。距离最后结案时间只剩下明儿一天了,此案至今毫无头绪,所以今儿下午在杨柳巷,为父遇见了许小闲,和他喝了一壶茶。为父是这样想的,你且听听。” “父亲请讲?” 季星儿凑了过来,坐在父亲的侧边双手杵着下巴好奇的听着。 “那许小闲虽说有精神异常之症,还是不治之症,但现在看来人好像是死不了的。此案若是未破,那周巡查使必然参为父一本,为父这县令也就当到头了。” 季星儿愕然的张了张嘴,没有想到事情会如此严重,她忽然双眸一凛,“要不……女儿夜里去宰了那狗巡查使!” “荒唐,你给我闭嘴!” 季星儿缩回了脑袋,极为委屈的闭上了嘴,就听其父又说道:“为父丢了官,就护不了你经营的那三味书屋和你买下的那些田地。周巡查使随便使点手段就能让你那三味书屋破产倒闭,你娘远行没有回来,咱们家就没了经济来源,在这凉浥县如何生存?” “官场手段极为阴狠,为父难以预料他还会做出什么事来,最终的结果,极有可能你只有嫁给他那儿子才能免去咱们家的灾祸。” “他那儿子明儿就将到凉浥县,为父思来想去,唯有在这之前给你把婚事订好,他就没有了机会。” “许小闲许繁之这个人,虽说有点疯病,但比起周巡查使那儿子……为父还是觉得好了许多,所以为父寻思,再将这婚书交给许小闲,你们名分定下,周巡查使也就断了妄想,不知你以为如何?” 季月儿小心肝儿砰砰跳,这……这婚书才取回来没多久,这又送回去,是不是太丢人了? “他、他是什么态度?” “他……咱们不管他的态度。” 季月儿心思儿玲珑,一听这话就不对劲,“他不愿意接这婚书?” “……这、女儿啊,他脑子有问题,你们也没见过面,他不知道你的好。” 季月儿站了起来,“他不是明儿晚上要审尸破案么?万一他把这案子给破了,那周巡查使也拿爹爹没有办法,依女儿看,莫如等明儿晚他破了案再说吧,另外……” 她瞅了一眼季星儿,“就算他许小闲破不了案,我不是还有个亲妹妹么?万一人家周巡查使那儿子看上的是妹妹,” 季星儿顿时就像炸了毛的猫一样,“姐,我没可能嫁给那样的无能纨绔!” “我也没可能啊,为啥是我嫁而不是你去嫁呢?” “人家指名道姓的要娶你,谁叫你是咱们凉浥县的大才女呢?” “停停停……!”季县令一脑门黑线,这孪生姐妹好的时候好得不得了,可要吵起来,那是谁也不让谁。 “行了行了,就按照月儿说的吧,若是许小闲明儿晚上破了案,此事就无须再提。若是他破不了案……那婚书为父明儿晚就得塞给他。” 季中檀起身离去,闺房里的姐妹二人就像战斗中的两只小母鸡—— “季星儿!我告诉你,我宁可嫁给许小闲,也要把那什么周阎王让给你!” “季月儿!我也告诉你,我一剑宰了那周阎王,哪怕被砍了脑袋,也不会嫁给他!” “哼,季星儿,咱们走着瞧!” “哼,季月儿,你莫要想欺负我,你若欺负我,我把许小闲给你抢了!” “呵呵,某人不是要嫁给身披银甲战无不胜的大将军么?怎么忽然对一小书呆子起了心?那我把许小闲让给你。” “哈哈,某人的婚书人家许小闲还不愿接呢,嘚瑟个啥?” “你……!” “我怎么了?我比你大!”季星儿双手叉腰脖子一仰胸脯一挺,无比骄傲,季月儿恨的牙痒痒,“我还就偏要嫁给许小闲,我还就要看看你凭着这倆东西能够争得过我?” …… …… 许小闲将于明日晚上审尸破案这个消息传遍了整个凉浥县。 有人将他通灵之法传得神乎其神,但更多的却是嗤之以鼻。 淡水楼上,苏平安摇了摇头晒然一笑,“朱兄,这你也信?莫要忘了许小闲是个疯子!” 周若兰也掩着嘴儿吃吃笑道:“莫说这疯子还真有点意思,县衙里的那些官差居然信了,还当真逼迫着杨员外将他儿子媳妇的棺材给抬去了县衙里,明儿晚咱们去看看?” “是要去看看,我很是好奇那许小闲如何收场。” 朱重举却一声叹息,“我倒是真希望许小闲破了那案子,听父亲说周巡查使那儿子周作,就是那周阎王明儿也要到咱们这凉浥县,说是看上了季月儿,哎、我宁可月儿嫁给许小闲也莫要嫁给那周阎王。” “火坑啊!” “许小闲难不成就不是火坑?” “……总比周阎王那边的火小一点。” 第二十五章 种了个寂寞 “少爷少爷……” 稚蕊穿着一身黄色长裙,穿过了那月亮门,就像一只蝴蝶飞到了后院。 “风风火火的又是啥事?” 许小闲在这后院的地里种土豆。 说好的早起跑步……这日子过得太舒服,没料到起来都日上三竿,跑步就又只好算了,但昨儿处理好的土豆今儿可得种下去,不然就来不及了。 至于来福,来福站在一旁正在傻愣愣的看着,他的嘴儿微张,眼睛瞪得老大——来福的心里很是好奇,这等粗活少爷居然不要他动手,而是要亲自去种! 少爷对我简直太好了! 比我爹对我都还要好啊! 这一辈子都得对少爷忠心耿耿,绝不能再起二心! 稚蕊跑到了这一畦地边,喘了两口气,胸脯起伏不定。 她抿了抿嘴儿,极为惊恐的说道:“少爷,大事不好!你、你今儿晚上要在县衙审尸这事,而今凉浥县满城皆知。刚才奴婢去买鸡,就连卖鸡的那老嬷嬷都知道……” 顿了顿,看着少爷脸上那云淡风轻的模样,稚蕊觉得少爷似乎不知道这事儿的严重性,“他们、他们说少爷此举堪比裸、奔,怕是、怕是疯病那病情加深了。” 许小闲裂开嘴笑了起来,稚蕊双脚儿直跺,双手捏着衣摆,“少爷你还笑,人家是在笑话你呢!他们、他们都想看着少爷你出丑!” 这样就对了,许小闲小心翼翼的种着土豆,说道:“少爷我本就有精神异常之症,闹出笑话又有啥关系?别去想这事,庸人自扰之……” 直起腰来,腰有点酸,“来福,去把鸡杀了,稚蕊,按照少爷教你的法子,今儿这鸡你去炖,快去快去,莫要影响少爷我种地。” 来福一听有鸡吃跑得比狗还要快,一点美感都没有。稚蕊捏着衣摆一脸担忧的看着少爷的背影,完犊子了,少爷都忘记了自己那读书人的身份。 少爷以前偶尔会说两句,比如什么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比如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还比如什么温故而知新我定会出人头地!……那时候的少爷生活里只有读书,可现在的少爷呢? 他好像很久没看书了! 他喜欢上了吃鸡! 现在他居然还喜欢上了种地! 这等粗鄙之活不是应该由来福干的么? 他这是怎么了? 稚蕊惴惴不安的往前院走去,还不时的回头望一眼蹲在地里的少爷,有些陌生,就像个老农一样。 许小闲还真的是在精心的种这些土豆,毕竟这玩意儿这个世界没有。 土豆的产量极高,就算这世界没有那些肥料,一亩产个三五千斤也没多大的问题。 这个大辰皇朝极度缺乏粮食,西市街大米一斗大致是四百文钱,一斗大致是前世的十二斤半,也就是一斤米三十二文钱,差十八文都可以买一只鸡了! 这是不合常理的物价,许小闲尚不知道其中道理。 大米这个价钱可不便宜,寻常老百姓的主食可不是大米,而是糙米和粗面粉。 所以土豆这个玩意儿肯定会有前途,只是现在就只有这四个土豆来做种,等收成之后,明年就可以多种一点了。 等今儿晚上把那案子的破事了了……最好是能找到凶手,这样就可以名正言顺的不接季县令的那婚书了。 若是破不了,也不知道季月儿长得究竟是个啥模样,得忽悠一下季县令,让他带着季月儿大家先见个面吃个饭认识一下——那种成了亲等入了洞房揭开盖头才知道新娘子的模样,这特么岂不是和开福袋一个道理么? 开出个美人儿就大赚特赚,万一开出个歪瓜裂枣什么的,你说好不容易穿越而来,这一辈子怎么过得下去? 如此想着,许小闲将土豆种好了,去了墙边打了井水洗了洗手,这才又看了看,转身走去了主院。 进了房间从床底下拖出登山包,掏啊掏,掏出了那包黄鹤楼和打火机,抖出来一根点上,又将烟和打火机塞到了包里,推到了床下,他来到了闲云水榭。 前院有狗叫声狂吠,有来福的吆喝声传来。 许小闲摇了摇头,来福又在打常威了。 他好整以暇的坐下,为自己煮上了一壶茶——这日子过得实在慵懒,还能干点什么呢? 手头就二百两银子,这可不能乱花,所以至今还没去那兰瑰坊。 这事儿不急,流水的姑娘铁打的青楼,等家业大了起来再去也不迟。 银子得存起来,买地,当地主! 这是许小闲脑子里唯一的念头,毕竟这种事情在前世无法实现,但在这个世界有了银子就很容易实现。 到时候建个庄园啥的,请几十个佃户,种几百亩的土豆,这辈子躺着应该都够吃的了。 许小闲没有别的穿越者那么大的理想,不像那傅小官居然要一统天下,活得太特么累了,他就想轻轻松松舒舒服服平平安安的过这一辈子。 娶个妻子,纳几房小妾,眼睛一睁一闭,这辈子就这样过了。 所以问题还是得落在银子上。 单单靠卖那菜谱虽然也能弄到不少的银子,但菜谱总有卖完的时候——要自己去开个酒楼做厨子,这破事太累,显然不符合自己的理想。 要轻轻松松的躺着,还要把银子给赚了,这是个技术活儿,要说轻松,目前抄书显然最轻松。 可惜红楼梦记不住,水浒传也弄不清楚,三国演义倒是熟悉,但真要默写出来难度太大,好像只有西游记这玩意儿可以胡乱编排,也不知道这世界的人对这等荒诞的神话故事喜不喜欢。 嘴里冒出的烟雾在他紧锁的眉间飘荡,稚蕊走了过来他却浑然不知。 稚蕊站在许小闲的三步开外仔细的看着少爷,觉得那就是淡淡的少年忧伤,若是再有几丝纷飞的细雨就更有意境。 可惜的是今儿依然艳阳高照。 “少爷,那陶掌柜又来求见” “哦,现在没心情,不见。”许小闲抛去了脑子里的胡思乱想,他深深的吸了一口烟,将烟头弹了出去,稚蕊又好奇的问了一句:“少爷在那后院里种的是什么?” 许小闲吐出了一股浓浓的烟雾,稚蕊后退了三步。 “少爷我……种了个寂寞!” 稚蕊的眼睛闪闪发光,读书人说话好深奥的样子。 第二十六章 稚蕊 时至正午,许小闲和他的两个仆人正在前院欢乐的吃鸡。 朱重举带着一帮狗腿子还在满城找他的狗,压根就没想过他的旺财被改名为常威,还落到了而今那般只能啃点鸡骨头的田地。 常威趴在地上耷拉着狗脸在咯嘣咯嘣的啃着鸡骨头——饿啊!这膘肥体壮的身体都明显瘦了一圈,再不吃恐怕会被饿死! 稚蕊给许小闲夹了一个鸡腿,小嘴儿微翕,言语儿糯糯:“少爷,奴婢还是觉得今儿晚上那事……不如算了,少爷毕竟是读书人,莫如继续看看书,准备一下今科的乡试,哪怕考个举人这也是功名啊。” “有了举人的身份,这凉浥县的人就不敢在背后乱嚼少爷的舌根子了,如此一来,想来季县令又有可能将月儿小姐许配给少爷,这许府,也算是完整了。” 许小闲啃着鸡腿,就见来福的筷子悄悄摸摸的落在了另一条鸡腿上。 他伸出筷子“啪!”的一声敲在来福正好夹着那鸡腿的筷子上,来福连忙收回了筷子,就见少爷夹着那鸡腿放在了稚蕊的碗里—— 大家都是少爷的下人,少爷怎能如此偏心? “你瞧瞧你,都壮得和牛犊子一样了。你再瞧瞧人家稚蕊,瘦得就像干柴棍一样,鸡屁股你吃!” 来福幽怨的看着放在自己碗里的鸡屁股,少爷偏心,少爷是不是对稚蕊有意思? 稚蕊脸儿微红,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还好啊,我怎么就像干柴棍了?不就是胸小了一点么?可它还会长的呀。 不过这是少爷夹的鸡腿,嗯,真香。 稚蕊瞬间就忘记了劝少爷参加乡试这件事,许小闲可压根就没去考虑过这事。 他不想当官! 凭着自己的本事,在这世界可以轻轻松松的躺着赚银子,为啥要去看别人的脸色? 常威正蹲在地上,张开狗嘴吐出舌头,狗眼正看着许小闲的脸色——你特么赶紧把鸡骨头再给狗爷来几根啊! 许小闲丢出了鸡骨头,常威一个狗扑,在空中接住了骨头,欢喜的摇着尾巴趴在地上又咯嘣咯嘣津津有味的啃了起来。 主仆三人水足饭饱……常威很饿,狗眼绿油油的。 许小闲回到了主院,躺在了院子中的凉椅上消食,稚蕊搬了一张凳子走了过来,坐在了许小闲的身旁。 这些日子少爷的性格似乎又有了一些变化,他的身上没有了前三个月的那种凛冽锋芒,他更像是一个十六七岁的正常少年,言语多了,还极为活泼随意,更不似以往那样偶尔才会说一两句话,还尽是之乎者也。 若是不知道少爷的人,压根不会想到少爷有那精神病。 若是不去想少爷的那精神病,似乎他也就没病。 少爷变得随和,令人亲近,这样的少爷稚蕊很喜欢,唯一忧虑的还是少爷这病,比如今儿晚上该怎么办? 少爷以往是个书呆子,醉心于书海除了乘着那老马破车去竹林书院之外,压根就没去逛逛街,以至于而今的少爷名声极大,但真正认识少爷的人却极少。 这名声有好有坏,好的方面是少爷去岁实实在在的考了个乡试第一。 坏的方面就比较多了,最后放榜时不仅仅是榜首不是少爷的名字,就连整个榜单上都没有少爷的名字。 本来没有人知道少爷得了疯病的,可他却偏偏在那大雪纷飞的傍晚做出了裸、奔这等大事。 少爷一奔出名,但真正见过少爷的人还是极少。 至于季县令前来订婚前来退婚……这不过是给少爷本就受伤的心儿里再洒上了一把盐而已。 或许是感动于今儿中午的那一条鸡腿,稚蕊还是觉得应该劝劝少爷,无论如何,这都是自己服侍了十几年,并一同长大的少爷。 “少爷,”稚蕊随手从旁边掐了一朵鹅黄的野花,抬眼看着少爷,小手儿无意识的扯着花瓣。 “嗯。” “奴婢是这么认为的,首先就是吃药,那可是华神医开的方子呀,不吃多可惜?其次呢……少爷不能再坏自己的名声了,再坏下去奴婢担心少爷就娶不回来少奶奶了。所以,今儿晚上咱们不去好么?” “那案子县衙用了这么久的时间都未曾破去,少爷……奴婢斗胆说一句,您做的这事儿,不过是给凉浥县的百姓增加一些笑料罢了。别人倒是乐了,可别人的乐是以少爷您的荒谬而乐的啊!少爷无论如何也是个读书人,读书人的脸面,还是要的!” 稚蕊不知道说完这些话,手里的这朵小黄花都被她给撸秃了,她有些紧张的看着少爷,生怕惹了少爷生气,以至于他的病又犯了。 许小闲嘴儿一翘,眉眼儿一弯,看得稚蕊一呆——少爷生得真好看,就是以往苦于读书少见阳光,再加上大病初愈,脸色儿太苍白了一些。 好在现在少爷似乎也意识到了,这天天吃鸡,想来很快就能补起来。 “稚蕊,我怎么就想不起来你这名字当初是谁给取的?” 稚蕊低下头,伸出手,从脖子里掏出了一块玉佩,“少爷恐怕忘记了,奴婢是老爷捡来的,张秀那厮曾经说过,那时奴婢才两岁,这名字就是老爷根据这玉佩给奴婢取的。” 许小闲偏过脑袋,来了兴致,“取下来给少爷瞧瞧。” “嗯。” 稚蕊垂头,飘散一头秀发,拂在许小闲的脸上,有些痒痒。 许小闲接过这玉佩仔细的看了看,入手温润,想来是这少女的体温,玉质……应该是羊脂白玉,这玩意儿应该挺值钱的。 这玉佩的一面刻着精细的云纹,另一面是一朵栩栩如生的小花。 看不出是什么花。 稚蕊,新长出来的花蕊,那便宜父亲估摸着就是按照这小花给稚蕊起的名字,显然比他这许小闲听起来文雅了许多。 许小闲将这玉佩递给了稚蕊,“可要保管好了,说不定以后凭着这东西可以寻到你的父母,戏文里不都是这么演的么?” 稚蕊戴上玉佩,撇了撇嘴,“他们既然将我弃了……我就没想过还要再去找寻他们。” 这话题有些伤感,许小闲一屁股坐了起来,“阳光明媚,莫要辜负了这光阴,叫上来福,咱们出去逛逛。” 第二十七章 周阎王 许小闲主仆三人又乘着那辆老马破车出了门。 稚蕊很喜欢,觉得这样才应该是少爷该有的模样——读书虽好,但闭门死读书却不太好。 “少爷要去哪里?”来福回头问了一嘴。 “去淡水楼。” “好咧。” 稚蕊忽然又有些紧张起来,少爷这时去淡水楼? 难不成少爷又缺银子了? 少爷天天晚上都要沐浴,以前他一个月不过沐浴一次。 本以为是少爷更爱干净了,而今看来恐怕是少爷想要洗去他身上的那龌龊事儿。 稚蕊捏紧了衣摆,弱弱的说道:“少爷……咱们不去淡水楼,好么?” 许小闲就觉得奇怪了,“差不多该去了,眼见着春就过了,得赶紧再弄点银子买地。” 稚蕊心肝儿一颤,抬眼惊愕的看着少爷——他果真是去那淡水楼寻那陶掌柜换银子的! 少爷好苦! 少爷平日的笑……都是装出来的! …… 就在这个午时,周巡查的儿子周作周阎王抵达了凉浥城。 这二世主带着足足三十名狗腿子,骑着高头大马,耀武扬威的站在了凉浥城的南门口。 他抬头望了望这凉浥城低矮的城墙,眉儿一皱,嘴巴一瘪,“破地方,我爹呢?怎么没有出城来迎接本少爷!” “少爷,想来老爷有事。” “哼,他有个屁的事,恐怕又在某个烟花巷子里鬼混,也不怕娘拔了他的皮!……少奶奶也没出来迎接我?难道我爹还没把少奶奶那事办妥?搞什么东西,老不死的都来凉浥县十几天了,这点小事还没办好,走走走,先进去吃个饭,少爷我饿了。” 一群人浩浩荡荡来到了淡水楼。 “少爷,是不是按老规矩?”一名狗腿跳下马来牵住了周作手里的缰绳点头哈腰的问了一句。 所谓老规矩,就是清场。 周家大少爷吃饭,通常都是大气的直接将酒楼给包了。 没办法,周少爷兜里的银子太多,背景还极其强大,哪怕是在凉州城,也是横着走的主儿。 “这特么还要问?”周作手里的马鞭一扬,吓得那狗腿一蹦三丈,“所有人,跟老子进去清场!” 三十个狗腿子浩浩荡荡的冲进了淡水楼,此刻正是午饭时间,在淡水楼用餐的食客较多,他们这一冲进去吓了所有人一大跳, “出去出去,统统给老子滚出去,这楼今儿个咱们家少爷包了,便宜了你们,掌柜的呢?叫掌柜的出来!” 凉浥城的人哪里见过这般阵仗,食客多为商贾,商贾本就胆小,此刻一看,一个个跑得比兔子还快。 很快,整个大堂便空空荡荡。 陶喜从二楼慌慌张张的跑了下来,在这凉浥县经营这淡水楼已经足足十二年,还从未曾遇见今日这种状况——这特么是个什么情况? “你们……” “废什么话?你就是掌柜的?” “在下正是。” “你丫走了大运,我家公子看上了你这地方了,二楼还有没有人?有人就叫他们出去,莫要等我们动手。” 二楼有人呀! 正是这凉浥县首富之子朱重举,今儿他带了一帮凉浥县的才子在二楼宴请从苏州来的那位苏公子,其间还有一位特殊人物——大辰名士张桓公!此刻恐怕正在吟诗作对。 “你家公子贵姓?”这阵仗太大还面生得紧,陶喜想要摸摸对方的门道。 “凉州周巡查的独苗少爷,怎么,怕不给你银子?咱们少爷虽然强横了一点,但绝不会吃你这霸王餐,快点快点,别特么啰嗦。” 陶喜心里咯噔一下,周阎王!这厮怎么跑凉浥县来了? 人的名树的影,凉州周阎王的名头那可是响当当,他不敢惹啊。 可楼上的那位又是凉浥县首富之子,他这淡水楼最大的金主,也特么不敢惹啊! 这怎么办? 陶喜连忙堆起笑脸拱手道:“二楼还有雅间,请周公子上二楼雅间可好?” “你这是给脸不要脸啊?兄弟们,上去把所有人赶走!” 陶喜一慌,正要阻拦,却被面前这凶人一把给拽住,便听一个声音传来,“慢着!” 他抬头一瞧,就见一高挑秀雅的男子走了进来。 这男子约莫十六七岁年纪,头插一根羊脂白玉发髻,穿着一袭冰蓝丝绸袍子,袍子上绣着雅致竹纹,腰缠一条雪白玉带,玉带上还挂着一个碧玉葫芦配饰。 若非那瘪着的嘴和紧皱的眉,这少年算得上是个玉树临风的美男子。 “本少爷就是周作!” 陶喜心里咯噔一下,便听周作又道:“初来这破地方,你恐怕不知道本少爷的规矩,这上面……还有什么人?” “回周少,上面是本县首富之子朱重举朱家大少爷,宴请的是从苏州而来的苏家少爷,另外还有一位名宿,张桓公。” 陶喜以为搬出这些人的名头,这位周阎王恐怕会顾忌两分,却没料到接着便听见周作沉默两息说道: “哦……不认识,十两银子,叫他们走!” 二楼雅间。 朱重举一席人谈论的并不是诗词文章,而是在说着许闲。 “……可是昨儿他确确实实让那白纸显现了字迹,那纸还是周巡查拿着的,他都没碰那纸,可上面就是出现了字迹。我虽然未曾亲见,但衙门里那么多官差都有看见,这假不了。”朱重举信誓旦旦的说道。 张桓公一捋长须淡然一笑,“《荀子、解蔽》一书中说,凡天地之间有鬼,非人死精神为之也,皆人思念存想之所致也。致之何由?由于疾病。人病则忧惧,忧惧则鬼出。” “许繁之可惜了,他读书极为勤奋,偏生受了那打击而得了疯病。他是个有病之人,还恰好是精神之症,弄出些神神叨叨的事不足为奇,尔等读书人,当一笑了之罢了。” 这位大辰名士都这样说了,朱重举心里的疑惑并没有解掉,可他也不敢再出言辩论。 就在这时候,他们听见了楼下的异动。 这又是怎么了? 没片刻,一名小二跑了进来,“朱公子,凉州城的那位周阎王来了,大堂的食客已被他们全部赶跑,掌柜的正在下面和他们理论,看来、看来无法理论,莫如公子等人先行离开可好?” 第二十八章 神仙打架 “周阎王?” 朱重举心里咯噔一下,他家是凉浥县首富没错,可仅仅是这巴掌大的凉浥县啊! 再说他家是商人,商人的地位低下,哪里有那胆子和官府的人作对? 莫要说凉州巡查使了,就是这凉浥县的季县令他家也招惹不起啊,不然季县令将季月儿许配给许小闲,他家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苏平安微蹙了一下眉头,此行从苏州出来,他不过是为了看看合作的这些商人所在的市场究竟如何。 若要论家族势力背景,他当然是不怵这劳什子周阎王的,可这里不是苏州,这里属于凉州管辖,这事儿就不太好办了。 其余六个学子本就是寻常人家,甚至他们连周阎王这名头都未曾听过,此刻个个惊讶,觉得那周阎王好可怕的样子。 反倒是张桓公捋着长须一声苦笑摇了摇头,“这周阎王老夫倒是也听过,在凉州城借着他父亲巡查使的名头,当然更主要的借着他外公凉州刺吏曹不动的名头为非作歹无恶不作。” “老夫归隐于凉浥县六载,本不愿再出面多事,不过既然今儿正好遇见了他那外孙仗势欺人,老夫倒是想要替他管教管教,走吧,一起下去看看。” 有了张桓公出头,这些少年们心里有了主心骨,人家说强龙不压地头蛇,这位周阎王也着实太过分了一些! 只有苏平安隐隐看了看张恒公,他知道这位大辰鼎鼎有名的大儒曾经有多大的影响力,有他出面,那周阎王若是懂得起自然就会退避三舍。 于是,一行人出了雅间,在张桓公的带领下,来到了一楼大堂,此刻的周阎王已经满脸的不耐烦了。 “老子饿了!掌柜的,他们再不下来,小爷我砸了你这破店!” 张桓公正好走到,他抬起头,怒目一瞪,脸上的沟壑都散发着威严。 “你就是周阎王?” “老东西,滚!小爷没耐心和你说话!” 张桓公顿时大怒:“好你个没教养的东西!就算是你外公曹不动,当年见了老夫也不敢对老夫出一句不敬之言!” 周作一听,哟,这老头似乎有些来头。 “你是谁?” “老夫张桓!” 周作一愣,张桓,这个名字似乎听过,片刻,他哈哈大笑起来,用手指着张桓:“想起来了想起来了,你就是六年前冒犯了陛下,被陛下撸了官儿无颜呆在长安,借着个告老的名头躲在这凉浥县的张桓。” 周作上前一步,盯着张桓,一脸嘲讽,“老头,六年过去了,时代不一样了,你也不再是银青光禄大夫了,请认清你的身份,你不过是一庶民罢了。” 这是张桓心底里的痛,此刻被周作当面揭开,他顿时怒不可遏:“竖子知道个屁!今儿老夫就替那曹不动教训教训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恶贼!” 张桓说着这话,一把就抄起了身边的一张凳子,须发飞扬气势凛然,这股子力道颇有力拔山兮气盖世之举,吓得周作慌忙后退了三步,正好撞到刚刚进来的许小闲身上。 许小闲放眼一瞧,哟,来的不是时候,遇见了砸场子的。 或者是大爷教训孙子? 他推开了周作,带着俩仆人走到了一旁,坐在了凳子上,好整以暇的看着,还说了一句:“啊,你们继续,我就看看热闹。” 周作转头一瞧,这特么又是谁啊?心这么大的?这凉浥城还真是个藏龙卧虎之地啊! 他是不敢真正对张桓动手的,虽然是个二世主,但这位二世主分得清轻重。 像张桓这种曾经的朝中大臣,虽然被罢了官儿,可人家曾经也在长安风光无限过,谁特么知道他在朝中还有多少故旧? 万一今儿真将这张桓打了,人家一封信送去长安,可就给外公添了不少麻烦。 这当然不值得。 所以他瞬间就决定放弃张桓,这个正好送上门来的布衣少年显然是个极好的台阶。 “给老子滚出去,爷办事是你这等小民可看热闹的么?” 他冲着许小闲吼了一嗓子,许小闲就不乐意了。他也不想惹事啊,而且看起来都惹不起的样子。 可这厮蹬鼻子上脸都骑到自己头上来了,这当然不能怂。 我是精神异常病患者,我怕啥,有来福啊! “老子又没招惹你,你特么怎么像条疯狗一样?你是不是脑子有毛病?那老人家要教训你,你特么还不乖乖的跪着,难不成还想翻了天?知不知道小爷我是谁?!” 卧槽! 一个比一个横! 周作就纳闷了,这小子底气足啊,看起来比他还要嚣张,他气势一弱便问了一句:“你又是谁?” 此刻来福紧张极了,这场子里的气氛明显不对,双方的人都挺多的,少爷可就只有我和稚蕊二人,这要是打起来……他不禁向门口退了一步。 “对,来福,将这门堵上,今儿谁都别想走!” 许小闲摸了摸腰间的电击棍,底气十足的站了起来,踏前一步便站在了周作的面前。 “你给本少爷听好了,本少爷就是名震凉浥县的许小闲,许繁之!” 许小闲?许繁之? 这名儿一报,张桓公那一群人就一个个瞪大了眼睛——他们未曾见过许小闲,但许小闲的名字却早已铭刻在了他们的脑子里。 这个书呆子、傻子,疯子的人设忽然有些对不上,他浑身充满了正义啊! 面对这大名鼎鼎的周阎王,他居然毫无畏惧的顶了过去,看这形势,他丝毫没有怯意,他还正义凛然极显男儿气概,实乃我等之楷模! 周作一怔,许小闲?何许人也? 他想了片刻,确定脑子里没有这样一个名字,再一看许小闲的穿着——布衣,这厮恐怕是个愣头青,不知道马王爷有三只眼。 他正要令手下的狗腿子动手,其中的一个狗腿子却忽然在他耳边说了一句:“少爷,那许小闲,是个疯子。” 周作顿时瞪大了眼睛,搞了半天,老子还以为是哪路神仙,居然是个疯子! 疯子怎么了? 疯子就很了不起啊! 老子疯起来比疯子还可怕! “揍他……!”周作愤怒的一声大吼,就见许小闲忽然神秘一笑。 第二十九章 放来福 周作就纳闷了,眼见着就要被揍了他居然在笑! 这人脑子果然是有病! 稚蕊双手紧紧的捏紧了衣摆,她的魂都被吓没了。 少爷这病,再不抓紧医治,迟早会惹来泼天大祸! 人家那么多人,你出个什么头啊! 这下好了,这下真会被这群人给活生生打死的! 来福也瞪大了眼睛,他极为理智的忍住了去保护少爷的冲动,心想少爷待我如父母,少爷被打死了,我得留着给少爷收尸,以后清明,还能去少爷的坟前为他烧一把黄纸。 对面的朱重举等人一瞧,这许小闲生猛啊,他这是要凭着一人单挑一群的节奏! 可紧接着,他们便看见了诡异的一幕: 就在周作那一声大吼之下,他的狗腿子们才刚刚冲出去一步,就见许小闲从腰间摸出了一个黑色的短棍,一棍子就杵在了周作的腹部。 紧接着就见周作猛的一阵颤抖,他发出了“啊!”的一声惨叫,但这声惨叫仅仅一瞬,就见许小闲收回了棍子,一把将差点瘫倒的周作给抓到了身前,正好一个狗腿子一拳砸了过来,恰好砸在了周作的脸上。 这一拳的力量极大,砸得周作的脑袋猛的一甩,他清醒了过来一把捂住了腮帮子,又发出了杀猪般的嚎叫。 那狗腿子吓得面如土色呆立当场,与此同时,许小闲手里的短棍送了出去,正中这狗腿子的腰眼,这狗腿子也发出了一声惨叫,陡然往后一跳,将扑来的人尽皆挡在了身后。 “你们再上前一步,我就弄死这丫的!” 许小闲手里的电击棍指了指这群蠢蠢欲动的狗腿子,面色一凛,一声大吼:“来福,” 来福早已惊呆了,他知道少爷会这仙术,可他本能的觉得少爷肯定不是这一群凶人的对手。 但现在少爷仅仅用了一招就制服了对方的头目,大意了啊,应该去帮少爷一把的,那样肯定能在少爷的心里留下个极好的印象,以后吃鸡,恐怕就能吃到鸡腿了。 他正在魂游天外,没有听见许小闲的这一声喊,许小闲就郁闷了,这厮……“来福!” 来福一个激灵回过神来,他连忙跑了过去,“少爷,小人刚才在堵门,一个都没跑掉!” 尼妹的,人家是要跑的样子吗? “好,陶掌柜的,取点绳子来,来福,将这些人全部绑了!呆会去县衙报官,统统给少爷送去县衙里关起来!” 少爷霸气! “好!” 周作这就郁闷了,他还在回味,刚才是怎么回事? 怎么忽然就像传说中的被雷劈了一样? 这许小闲,这疯子,难不成还会妖法? 对了,他是个疯子,可特么别被他给弄死了! “你……稳点,别乱来,我叫周作,字富贵,我爹是凉州巡查使,我外公是凉州刺吏,你惹不起,放了本少爷,咱们桥归桥路归路!” 卧槽,来头这么大的? 许小闲还真被吓了一跳。 自古民不与官斗,哪怕他有精神异常这护身符,但也要看对谁才有效啊。 许小闲眼珠子滴溜溜一转,这口锅得丢出去,自己背不动! “我明白了,你这是仗势欺人!今儿我就代表季县令惩罚你,让你知道这凉浥县可不是你横行霸道的地方!” 周作一惊,就听许小闲一声大吼:“来福!” “小人在!” “马上去县衙禀报季县令,告诉他淡水楼有人光天化日之下殴打老人为非作歹!少爷我正好遇见,并将凶手抓获,请县令大人派了官差前来提拿人犯!” “……是,少爷!” 来福转头就跑了出去,驾着马车往县衙狂奔而去。 周作反而放下心来,到了县衙还不是走走过场老子就又出来了。 等小爷出来,看小爷怎么收拾你! “周富贵,你现在是不是想着有你爹护着你很快就能出来?出来了就能找我算账?” 周作吓了一跳,这疯子还会读心术不成? 他脖子一硬,恶狠狠说道:“你现在放了小爷,小爷最多打断你一条腿,不然……小爷要了你的命!” 这话许小闲不爱听,现在既然已经惹上,就得将这货给收拾得彻底怕了才行。 许小闲手里的电击棍一家伙就又杵到了周作的后腰,他松开手的那一瞬间按下了开关,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响起,朱重举等人就震惊的看着周作如筛子一般的颤抖,又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嚎叫。 他“砰!”的一声倒在了地上,许小闲恶狠狠的一脚踩在了他的背上,似乎觉得不够解气,他松开了脚,就在众人的视线中冲入了厨房,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把剁骨头的大刀。 “繁之,住手!”发话的是张桓公,他慌忙放下了手里的凳子一步上前,拦在了许小闲的面前,“你若是真杀了他……” “放心,我杀了他来福是我的看护人!” 哦,来福没在。 “繁之,听老夫一言。” “谁的话都不好使,本少爷今儿个就要替天行道!” 卧槽! 许小闲这厮好英武的样子! 苏平安看着许小闲瞪大了眼睛,这样的少年才能称为血气方刚! 不行,得救下这少年,还得与他结识一番才行! 躺在地上的周作哪里受过这等罪过,他刚刚翻过身子,便看见许小闲扬着那大刀一把推开了张桓,凶神恶煞的向他走来。 他瞪大了眼睛,就见许小闲忽然就像中了邪一样偏偏倒到,“少爷我今儿非得杀了你这阎王!” “啊……不要!救我!” 他的三十个狗腿子都看呆了,他们被来福绑住了手脚无法去救啊,一个个面无人色,亡魂大冒。 许小闲也等着这老头再次拦住他啊,可张桓公此刻却没有拦他。 这一瞬间张桓公想了许多,他想的是借着许小闲的手,将那周阎王杀了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他本就有疯病,这是为民除害,回去之后再修书一封给自己的门生北凉府府台齐文珺,说明其中缘由,有齐文珺敲打曹不动这事儿就翻不起什么大浪来。 周作在此刻被吓得屁滚尿流,他猛的一个翻身站了起来,转身就往外跑,眼角余光就看见许小闲“噗通”一声摔倒在地。 他心里还来不及欢喜,就见许小闲手里的刀在那一瞬间飞了出来。 “啊……!” 周作的惨呼声声震云霄——那刀,恰好劈在了他的屁股上! 第三十章 凶悍的稚蕊 凉浥县县衙。 季县令正在安排许小闲昨日对他说的那些布置——虽然看不懂,但现在没有法子了,死马当作活马医吧。 周巡查坐在一旁阴恻恻的笑。 老子已经抓住了一条黑狗,今儿晚上许小闲作法的时候让人偷偷的泼他一盆黑狗血,看他丫的怎么去通灵! 他没法通灵就破不了案。 他破不了案,那季月儿就是老夫的儿媳妇了……对了,我那儿子应该已经到了凉浥县了啊,怎么还没个消息? 就在此刻,衙门外有侍卫大叫:“县衙重地,来者何人?停车……停车……” “砰……!” 老马将那侍卫撞翻在地,来福一骨碌下了马车,飞一般的冲入了县衙里,一声大吼: “县令大人……!” 季县令一惊,抬眼看去,眉间一蹙,这不是许小闲府上那家丁么? “你慌慌张张所为何事?” 来福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县令大人,我家少爷在淡水楼擒获一群恶贼,他们光天化日之下行凶作恶,我家少爷威风凛凛将他们悉数抓获,请大人派了差爷去淡水楼将那些恶贼带回审问!” 季县令咽了一口唾沫,这许繁之,你能不能闲着一点呢? 一群恶贼? 我这凉浥县的治安差到如此境地了? 这不是让这姓周的看本官笑话么? 果然,周巡查笑了起来,阴阳怪气的说道:“哟,看来这凉浥县存在很大问题啊,恶贼都敢光天化日聚众行凶了。季县令啊,你这是不是治下不力呢?这一条,本官加入参你的折子里,不过分吧?” “哼……”季县令心里憋着一股郁结之气,极为不满的盯着来福问道:“可知是何人行凶?” “回大人,那头儿好像叫周作周阎王。” “……” 季县令愕然张了张嘴,转头看向了周巡查,忽然笑了起来。 周巡查一听,什么?不可能! 周作出行至少带二十个打手,防的就是被人使了冷绊子,此行凉浥县,他肯定带的更多,怎么可能被那什么少爷给擒获了? 他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怒视着跪在地上的来福,“你家少爷是谁?” “我家少爷是许小闲啊!” 周巡查心里咯噔一下,那个疯子?! “他把我儿怎样了?” “也没怎样,小人离开的时候那周阎王被我家少爷擒获,至于后面会发生什么,这就要看那周阎王会不会配合了,毕竟我家少爷是个书生,心地善良,就是怕激怒了他导致那疯病发作……就不知道会有怎样的后果了。” 周巡查的脸都绿了,“季大人,此案有诸多疑点,本官命你速速派人将双方当事者全部带回衙门审问!” 季县令翘起了二郎腿,捋着那两道稀疏的山羊胡子,淡淡的说道:“你是巡查而非刺吏大人,管不了本官这个县令,” 他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茶,没有去看周巡查那要杀人的眼睛。 “许小闲有精神异常之症,这是华神医做的诊断,对了,忘了告诉你一个事,他那府上曾经有个恶奴,欺负了他十四年!十四年啊,你知道不,很长的!” “结果呢,就在今岁三月三,许小闲疯病发作,若不是本官去的及时,那恶奴就被许小闲活生生打死了。” “按照大辰律法,精神异常者杀了人,并不承担律责,只是惩处其看护人,这个、这家丁,就是许小闲的看护人。” “本官在想,若是许小闲把令公子给杀了……”说到这,季县令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脸都变了形的周巡查,忽然俯过身子低声耳语道:“这许小闲是个孤儿,却不是人人都可以欺负一下子的。其父云楼先生……恐怕大人也有所耳闻的吧!” 周巡查一惊,“什么?许小闲是许云楼的儿子?” 季县令徐徐站了起来,“这凉浥县……曾经可是藏龙卧虎之地啊。” “来人,速速去淡水楼缉拿凶犯……等等,本官同去。” 季县令抬步走了出去,周巡查一想,“等等,本官也同去!” …… …… 淡水楼。 周作的屁股血淋淋的,还挂着一把刀! 太特么吓人了! 他在惊恐的撕心裂肺大哭,当了十六年的纨绔少爷了,今儿这事可还是头一遭。 痛啊,他毕竟才十六岁,还是个孩子啊。 以往都是砍人家,现在被人家砍了,他才知道这痛是怎样的一种感受。 可他的狗腿子统统被绑着,没有人来帮他将那刀给拔出来。 他的一只手捂着刀口,清晰的感觉到湿漉漉的鲜血在指缝间流淌。 他觉得自己可能要死了,“爹啊,爹,救命!” 稚蕊一下子冲到了许小闲的身边,“少爷、少爷……!”她摇晃着许小闲的身体,突然就嚎啕大哭起来,“来福、来福,少爷死了……!” 稚蕊的这声尖叫吓了所有人一跳,张桓公连忙走了过去蹲了下来,一把抓住许小闲的手搭在了脉搏上。 脉象并不强劲,但在跳啊,他哪里死了? 周作一听却大笑起来,他一边哭一边笑,“啊啊,哈哈……你个狗曰的疯子,砍了少爷我一刀,少爷我没死,你特么却死了,哈哈哈,啊啊啊……!” 许小闲悠悠的睁开了眼睛,一骨碌爬了起来。 这戏已经演够了,他有足够的人在公堂上为自己作证,他恶狠狠的盯着周作,周作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就像看见了鬼一样。“你、你、你没死?” “死尼妹!你个小贼,老子要亲手剁了你!” 稚蕊一瞧,不行,少爷的手上不能沾上了命案,不然那疯子的名头就再也无法洗去。 要杀人,就让我去杀! 不就和杀鸡差不多的么! 稚蕊面容一肃,视线一凛,脑子一充血,她猛然站起,一家伙就向周作冲了过去。 她一把抓住了周作屁股上的刀柄,一拽……“啊……!”周作痛得撕心裂肺的大叫。 可他瞬间就看见了稚蕊那张阎王般的脸——稚蕊双手握刀,她举起了刀,她脸上的那几粒雀斑儿此刻都充满了杀气。 紧接着,稚蕊眼睛猛的一闭,嘴里一声大叫:“啊……!” 周作拔腿就跑,许小闲在这一瞬撞向了稚蕊,那一刀的寒意直透周作的后背,一阵恶臭传来,周作踉踉跄跄的扑出了淡水楼的大门。 稚蕊被许小闲撞倒在地,那菜刀“哐当”一声落在了地上。 季县令和周巡查正好赶到淡水楼外,正好看见周作屁滚尿流的爬了出来。 周作终于看见了救星,他伸出了一只手,“爹……!救我……全、全特么是一群疯子!” 第三十一章 得吃药 “我的儿啊!” 周巡查肝胆俱裂,太特么惨了! 周作浑身都血淋淋的,还伴随着恶臭,他这是经历了怎样的非人般的折磨啊! “将所有人,统统给本官拿下!” 周巡查一声令下……没人动? “季县令,这光天化日之下,有人公然行凶伤了我儿,怎么,难不成你还想包庇?” 季县令此刻看着地上似乎已经晕了过去的周作也摇了摇头,许小闲……你小子下手也太狠了吧。 “本官倒是觉得,周大人还是尽快带令公子去疗伤比较好,你瞧瞧,再不止血,本官怕审案的时候令公子无法出堂作证了。” 周巡查一听,对啊,得先保住儿子的性命。 “哼!来人,速速将我儿送去医馆!” 还是没人动,“姓季的,你给本官记住了,我儿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要你季家满门陪葬!” 季县令捋了捋山羊胡须,眼皮子一抬:“哦,本官好怕,要不就让他死了,咱们再详细聊聊你要怎样让我季家满门陪葬?” “哼!” 周巡查跳下马来,将周作一把抱起,他偏着脑袋皱起了眉头……好臭! 许小闲,许繁之,老子记住你了! 今日我儿所受之屈辱,来日老子要你百倍偿还! 云楼先生虽然曾经牛得不要不要的,可他终究死了。你现在就是个孤儿,是个穷酸秀才,若是死于非命,难不成许云楼的故旧还会为你主持公道? 他打马而去,季县令皱起了眉头,这事儿其实很棘手。 毕竟人家的岳父是凉州刺吏,官居从四品,要掐死他这只七品小蚂蚁实在太过容易。 至于许小闲,这就要看他那爹留下来的影响力还剩下多少了,如果云楼先生的故旧知道了许云楼在这凉浥县还有一个儿子,曹不动多少都会有所顾忌。 但云楼先生死了十四年了,俗话说人走茶凉……季县令没有想下去,因为许小闲等人出来了。 季县令的视线仅仅在许小闲身上停留了两息,许小闲无恙,看来完胜。他的视线落在了张桓公的身上,他顿时笑了起来,这一局,周巡查恐怕只能将那口气给咽回去。 季县令下了马,对张桓拱手一礼,“先生都有瞧见?” “老夫全程目睹。” “那就要劳烦先生了,我这小小县令怕是护不住他。” “无妨,呆会老夫就修书一封给北凉府府台齐文珺。” “多谢先生!” “要说起来,今儿之事本与繁之无关,他是受了老夫这鱼池之殃,无论如何老夫也不能见死不救。” 许小闲听得莫名其妙,但他知道了这老头的身份很不简单啊,居然能够直接写信给一府府台! 本来心里是颇为担心的,现在听这老头一说,好像不会有什么大事,那就好,不然他想的已经是变卖了那许府赶紧跑路了。 “还请先生和诸位去一趟衙门做个笔录。” “理应如此,对了,里面还有三十恶奴,皆是被繁之所制住,若不是繁之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今儿老夫还会在那昏聩之子手里吃个大亏。” 季县令一愣,这许小闲何时变得如此勇猛了? 接着张桓就转身对许小闲拱手一礼,许小闲连忙一家伙跳了开去,“老丈,您这是要折煞我啊!那等恶人,人人见而诛之,小子不过碰巧而为,可当不得老丈此礼。” 张桓的老眼一亮,咦,这许小闲此刻的表现和刚才判若两人。刚才的他凶神恶煞,此刻的他却又彬彬有礼——他那疯病看来是偶发性的,其本性还是那个书生。 嗯,这少年不错,可惜了,可惜了,或许那疯病不受刺激就不会发作,如此一来当不了官,但平淡一生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这情老夫承下,你安心过你的日子,莫要担心周家寻你麻烦。” 这才是许小闲现在最需要的! 他连忙拱手一礼:“多谢老丈!” …… …… 去县衙的路上,许小闲揉了揉稚蕊的脑袋。 “稚蕊,刚才你是想干啥?” 稚蕊的手都还在抖,她捏着衣摆,此刻想起才很是后怕。 杀人……和杀鸡,是不一样的! “奴婢、奴婢就是想着将那恶人杀了,这样、这样少爷才能脱身。” 许小闲又揉了揉稚蕊的脑袋,声音温柔:“你这小妮子,记住,以后可千万不要这样做。” “可是……”稚蕊有些不习惯,但又觉得少爷摸脑袋很舒服,她转头看着少爷,“可是奴婢很担心少爷发了病当真杀了人,虽然来福可以替罪,但名声却得少爷来背的呀!” 驾车的来福一个激灵。 “少爷做事有分寸,何况就算是让来福去替罪也比你因杀人而掉了脑袋好啊!” 来福又打了一个寒颤,抬头望了望天,天上艳阳高照,心想今儿是怎么了? “少爷。” “嗯。” “再揉,头发就乱了。”稚蕊面若桃花,娇羞欲滴,楚楚动人。 “哦。”许小闲收回了手,一手的少女发香。 “少爷,还是得吃药,不然、不然少爷那病一犯,可吓人了。” 许小闲笑了起来,未置可否,却问道“那老头是谁?” “应该是张桓公,就是月儿小姐的先生,听说是从长安告老归隐在此的,好像曾经在长安是个大官。” 许小闲点了点头,这就对了,不然那老头说的那些话就是骗人的。 后面马车里。 苏平安也正在和朱重举周若兰说着话。 “你们仔细想想,虽然许小闲确实是被卷进来受了鱼池之殃,可从头到尾,他做的都极有章法。” 苏平安回忆了一下,又道:“他在知道了周阎王的背景之后,取了菜刀,那疯病似乎就是那一刻发作。为啥那么巧?他需要的是我们为他作证,证明他是在犯病的情况下伤了周作。” 周若兰一怔,“苏少的意思是他并不是真要杀了周作?” 苏平安摇了摇头,“不是,他就是想吓唬周作。不然他那婢女要去杀周作他为何阻拦了下来?” “或许是他起来之后疯病好了?” 是啊,苏平安一听又开始怀疑自己了,“你说的……也有道理。那他这疯病是受了刺激才会发作?” “想来如此,他、桓公当真能保得下他?” 苏平安咧嘴一笑,“当年桓公可是银青光禄大夫,虽然是个从三品的文散官,可他还执掌了十余年的长安书院,而今朝中许多官员都是他学生,他还和当今御吏台的童公童大人是至交好友。” 御吏台监查百官,周作那外公仅仅是个凉州刺吏,自然也会惧怕御吏台。 周若兰放下心来,却又皱起了眉头,“按说华神医给他做了诊断,也应该给他开了药方,可怎么就没见过他或者是他的下人来抓药呢?” “不是说他那府邸以前都被那张管家把持着,现在他才翻身的么?或许是口袋里窘迫……”苏平安看向了朱重举,又道:“今儿晚上咱们瞧瞧他如何审尸断案,若是他真的破了案,咱们可得去他府上拜见一下。” 朱重举未置可否,心想那神经病还是老子的情敌! 第三十二章 季月儿的忧虑 “姐姐姐姐……!” 季星儿穿着一身火红的衣服飞一般跑进了季月儿的闺房。 “这才黄昏,许小闲不是说晚上审尸破案么?你这风风火火又是怎么的?” 季星儿两眼放光,兴奋的说道:“大事情,可不是今儿晚许小闲审尸破案那事,许小闲、许小闲在今儿中午,在淡水楼将周巡查那儿子周阎王给砍了,嘻嘻!” 季月儿一惊,放下了手里的书,俏脸儿顿时有些紧张,“他杀人了?” “没杀死,杀在周阎王的屁股上,哈哈哈哈,把那周阎王的黄白之物都给吓出来了,而今还在若兰她家的医馆里躺着呢。” 季月儿微微宽心,忽然一怔,我这是怎么了? 而今我和许小闲可无半分关系,他杀不杀人与我何干? 我关心他的安危作甚? 季月儿强作淡定,“三味书屋需要进一些货了,上次你采买来的黄石砚台颇受竹林书院的学子们喜欢,但太贵,这次得进一些便宜点的,微山砚台不错。还有宣纸得多备一些,端午节就快到了,学子们免不得又会在端午节举行文会。” “另外就是水纹纸也要备一些,很受小姐们的喜欢……对了,湖笔各品类也得进一些,还有……” “打住!”季星儿顿时觉得头大,眼睛一撇:“那三味书屋是你在经营,可没我啥事,别想使唤我!” 季月儿抬起头看向了季星儿,过了三息,问了一句:“是不是最近零花钱多了?” 季星儿顿时垂下了头,极不情愿的低声说道:“就知道用零花钱来胁迫我!” 季月儿提起笔在纸上写了片刻,递给了季星儿,“就按照这单子去进货,顺便在凉州城的墨韵斋看看有没有江南四大才子的最新诗篇,若有,就买一本回来。” 季星儿乜了一眼季月儿,心想难不成你还不死心? “别瞎想,我就是想看看江南四大才子的最新诗词,和许小闲做的这两首对比一下……明儿我带这两首诗去请教一下恩师,请他老人家掌掌眼点评一番。” 季星儿觉得这事无趣,诗词文章哪里有金戈铁马快意人生! “我说,今儿晚许小闲审尸断案,你要不要去瞧瞧?” “去啊,我也想看看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就在这时候,周若兰风风火火的跑了进来,“月儿、月儿……!” 季月儿愕然的看着周若兰,“你这慌慌张张的又是怎么了?” 周若兰胸口起伏不定,她舔了舔嘴唇,声音很是激动:“你知道吗?今儿许小闲在淡水楼杀那周阎王,我也在!” 季月儿瞪大了眼睛,季星儿忽然欢喜的说道:“若兰姐,说来听听。” 周若兰拉开一张椅子坐下,一把抓住了季月儿的手,眉眼飞扬:“你们是没瞧见,那许小闲简直是太威武了!” “话说那周阎王吃个饭居然要清场,楼下大堂里的食客全被他的狗腿子给赶跑了,然后呢他就要赶二楼雅间,恰好今儿我那表哥在二楼雅间宴请苏公子,还请了张桓公。” “结果呢我们自然就和那周阎王发生了冲突,恰好在这时候,许小闲进来了,恰好那周阎王后退的时候撞在了许小闲的身上。” 季月儿的脑子里浮现出了那画面,她紧张的问道,“然后呢?” 周若兰摇了摇头,面容一肃,“你们不知道,那周阎王带了三十个身强力壮的狗腿子!”她伸出了三根手指在季月儿姐妹俩的面前晃了晃,再次重复了一句:“三十个狗腿子呀!” 季星儿一把抓住了她这三根手指,“哎呀你倒是快点说呀!” 季星儿两眼亮晶晶,“许小闲是不是被揍得鼻青脸肿?实在无奈才取了刀反杀了周阎王?” 周若兰瞪了季星儿一眼,“想啥呢,别打岔!” 季星儿嘟了嘟小嘴儿,就听周若兰眉飞色舞的又道:“我们都以为许小闲会吃大亏的呀,可接着就见许小闲一招就制服了周阎王……” 季星儿乐了,“吹牛!许小闲不过一文弱书生,手无缚鸡之力,他还能一招制服周阎王?” “你还别不信!”周若兰盯着季星儿,“也不知道许小闲用了个什么东西一捅,那周阎王仿佛被雷劈了一样,他就这样制住了周阎王,然后叫了他那仆人将三十个狗腿子给绑了起来,这叫什么来着?” “擒贼先擒王!” “对对对对,正是月儿说的这样,他把王给擒住了,其余小鱼小虾自然就无可奈何了。” “那他为什么会砍了周阎王一刀?” “周阎王威胁了许小闲啊,他报出了他的名字还有他爹他外公的身份,结果许小闲不吃那一套!”周若兰双手比划着又道:“我们就见许小闲怒气冲冲冲入了厨房,取出一把剔骨刀就向周阎王冲去。” 季月儿张大了嘴巴,屏息住了呼吸,这傻子……他怕是犯病了! “结果呢,许小闲那疯病犯了,他噗通一声摔倒在地,那菜刀好巧不巧飞了出去,正好砍在了周阎王的屁股上,哈哈哈哈……” 周若兰笑得花枝招展,“月儿,我现在觉得许小闲很不错,男人,就应该有一腔热血!” “他比我那表哥强,唯一的问题就是这疯病,我们分析认为,他只要不受刺激,这疯病就不会发作,另外……” 周若兰又抓住了季月儿的手:“当初华神医给许小闲诊断的时候有开了药方,但据我所知,许小闲一剂药都未曾吃过,恐怕是没银子,你可以按照那方子取了药煎给他吃吃,或许能治。” 季月儿脸儿微红,“我没那方子。” “肯定在许小闲府上放着的呀,要不让星儿翻墙进去偷出来?” “我不去,他家现在养了一条狗,太凶!” 季月儿沉吟三息,“这事儿先不急,现在他怎样了?” “无事,有我们作证,还有张桓公担保,活蹦乱跳的,倒是那周阎王躺在我家医馆里,你们不知道,那位周巡查的脸黑得象碳头似的。” 季月儿的脸上有些忧虑,这人也太冒失了,他这下子招惹到了周巡查,官面上哪怕无事,可人家有三十个狗腿子啊。 若是暗地里使坏……他一个书生如何能够应对? 第三十三章 赘婿,不干! 季家大小姐在闺房为某人忧心忡忡,而某人此刻正在县衙里关着门准备着今晚的道具。 “来福,将这东西全部倒进锅里……” “再将这桶油到进去。” “稚蕊,切几个柠檬,把柠檬汁挤到这碗里。” 稚蕊切着柠檬好奇问道:“少爷,这些事物是用来干啥的?” 许小闲能怎么说呢?这白纸上显字的法子原理极为简单,可没法和古人讲得明白啊,他沉吟片刻,说了两个字:“招魂!” 稚蕊的手儿一抖,“少爷你是怎么知道这法子的?” “少爷不是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么?在地府学来的,行了,就这样,我出去一下。” 县衙外,苏平安和朱重举还呆在这地方,二人蹲在县衙门口,苏平安似乎还在回想淡水楼的那一幕,忽然悠悠一叹: “朱少啊,我愈发觉得许小闲不是表面的那般模样。” 朱重举瞅了苏平安一眼,心想咱们在这都蹲了一个时辰了,你堂堂苏家大少爷,这一个时辰里说的话都是围绕着许小闲,若不是我知道你丫是个男人…… “苏少啊,可许小闲确实在去岁乡试落榜之后做出了裸、奔那事!寒冬腊月大雪纷飞,我窝在家里烤火呢,还是听街坊说的,这假不了。” 苏平安眉间微蹙,视线凝重,他就纳闷了,自己或许当真想错了吧。 “咱们在这等啥?”朱重举问了一句。 “他今儿晚上不是要审尸断案么?瞧瞧。” 顿了顿,苏平安咧嘴一笑又道:“若是他当真破了这个案子……朱少,明儿咱们就去许小闲的府上拜访一下。” 朱重举瘪了瘪嘴,心里有些不太愿意,毕竟是他的情敌不是? 但既然苏平安又提了出来,再一想今儿在淡水楼那小子也确实解了他们的围,只好心不甘情不愿的点了点头。 苏平安扭头望了望县衙的那大门,许小闲进去了许久还没有出来,他在里面捣鼓什么呢? 许小闲在季县令的公房里。 “……县令大人,您就按照我说的去做,如果凶手没有离开凉浥县,十有八九今儿晚上他就会现身!” 季县令都听呆了,“这样也行?” 许小闲双手一摊,“还能怎样呢?死马当作活马医呗,就算破不了案,最坏的结果并没有改变。” 季县令一想,这理由倒是充足,他抬眼看向了许小闲,忽然意味深长的说道:“繁之啊……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虽然张桓公答应了保你,但这是明面上的。如果周巡查来阴的,我担心你会吃大亏!” 这也是许小闲苦恼的问题,但他能怎么办呢? 总没可能再去请几十个护院吧! 倒是想啊,可兜里就那二百两银子,码的,许小闲心里暗暗骂了一句,本想跑去淡水楼再卖两张菜品方子,没料到遇见这晦气事情,方子没卖掉还惹上了这破事情。 老子想低调啊! 看着许小闲变幻莫测的面色,季县令捋着八字胡须一笑,“繁之,要不这样,老夫膝下就那一对女儿。你呢单身一人,莫如你入赘到老夫府上……如何?” 许小闲吓了一跳,盯着季县令那双期盼的眼睛,觉得古人这思想境界很高啊! 为了招婿,居然祭出了一对女儿! 那是双胞胎啊,想想都特别刺激。 这个条件简直令人难以抗拒,我是从了呢还是不从? 许小闲很是纠结,赘婿没什么,两世为人脸皮早已比城墙还厚,拥有一对双胞胎,这万一再回到了前世,这牛皮够自己给隔壁那姓王的吹一辈子! 可紧接着他看着季县令的那张尖嘴猴腮的脸就变得踌躇起来,但凡你季县令的五官稍微能看一点,我立马就从了。 沉吟数息他才咽了一口唾沫说道:“……实不相瞒,晚生倒是想要拥有您那一对并蒂莲,可晚生这身子骨颇为单薄,怕无福消受啊!” 季县令的脸瞬间就黑了,你特么想什么呢? 入赘你还想娶俩? “老夫指的是月儿招你为婿!” “啊,县令大人,时辰不早了,咱们还是破案要紧,请大人派了衙役将一应布置安排下去,晚生忽然想起还有一点事……就不耽误大人了。” 说完这话,许小闲起身便走,这就令季中檀难受了。 他吹胡子瞪眼的盯着许小闲的背影纳闷,老子那女儿如花似玉,出得厅堂下得厨房,还是这凉浥县有名的才女——你一个书呆子你还嫌弃! 弄得就像我那女儿嫁不出去一样,这许繁之的脑子,看来确实有问题。 …… …… “走走走,看那疯子审尸断案去!” “等等我,容我搬张小凳子。” “咱们凉浥县好久没有发生这样有趣的事情了,那疯子倒是有点意思,可你们说县令大人怎么就偏偏信了他的话呢?” “莫要忘记这许小闲曾经可差点成了县令大人的乘龙快婿,或许是县令大人想要再看看许小闲究竟是不是得了疯病。” “你们知道个屁,刺吏大人给季县令下了死命令,今儿是破那三桩命案的最后一天,周巡查可是亲自来监督的,这恐怕是季县令没有办法了,鼓动许小闲来演这么一出罢了。” “喂喂喂,你们听说了没有?今儿午时,许小闲在淡水楼将周巡查那独苗儿子周阎王给砍了!” “真的?许小闲如此勇猛?他一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将恶贯满盈的周阎王给砍了?” “当真,那周阎王而今还躺在周氏医馆里。” “…他果然是有疯病,这一下子得罪了周巡查,他哪里还有好果子吃!” “……” 小小凉浥县今儿晚上很热闹,许多的人用了晚饭端着小板凳来到了县衙大院。 在衙役的安排下,男人在左边,女人在右边,中间是临时搭建的一个高台,高台上有香案一张,有香炉一盏,还有棺材三口。 高台下还有一口炉灶,炉灶上放着一口大铁锅,锅里装满了油。 这是要干啥? 季家那一对姐妹花和周若兰一道也来到了这里,她们当然站在右边。 “嘻嘻,姐姐,我觉得许小闲好有趣。” “……有趣?我担心他找不出凶手会被杨员外府上的人打死!” 站在左边最前面的杨员外一家,此刻正手握棍棒满脸愤怒的盯着那台子上的那三口棺材。 第三十四章 跳大神 夜幕降临,县衙大院里的那高台上亮起了两盏灯笼。 周巡查和季县令等官吏就站在这高台的后面,他的面色阴冷,忽然对季县令说了一句:“装神弄鬼,若是破不了案,本官将一并参他一本,让他终身不得受举荐或科考入朝为官!” 季县令乜了周巡查一眼,忽然问道:“令公子的伤,好一些了没有?” 周巡查脸色一黑,一口气堵在了胸口,心肝儿都在痛。 “周大人啊,其实这事儿你得这么看,令公子运气好啊,那一刀砍在了令公子的屁股上,这是幸运之事!若是那时令公子是正面面对许小闲,这一刀落下……令公子恐怕就只有进宫了!” “你……!”周巡查勃然大怒,他胸口起伏难平,稍顷,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才阴恻恻的说道:“季大人这话说的对,有张恒公在这里护着他,本官只有打落了牙齿往肚子里吞。” “你说许小闲这一辈子是不是就不离开这凉浥县半步了呢?……或者张桓公能再活五十年?” “要不,本官让许小闲给令公子陪个不是?他毕竟脑子有问题。?” “季大人,本官忽然想起了一个问题,你说云楼先生故去十四年了,这十四年里似乎没有人来看过他一眼,这才导致了他许府上恶奴欺主。本官听说一些事,那事儿若是真的,你说他去岁考上了解元,那位贵人是不是应该迎接他去长安?” “他非但没有去成长安,反而还名落孙山,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了许小闲这个人,不太受待见啊!至少去长安是不合适的。” “许小闲如果出点意外死了,那位贵人会不会更欢喜?” 他笑了起来,季县令心里却一惊,他也想到了某种可能,那又该如何是好? 女儿嫁给许小闲很危险啊! 那是嫁还是不嫁呢? 季县令一时也踌躇了起来。 就在这时,“咚咚咚……”一阵锣鼓声响起,所有人的视线都聚集在了衙门的大门口,他们便看见一个少年穿着一身道袍戴着一顶道冠,手里拿着个拂尘飘飘然走了出来。 跟在那少年身后的一壮汉胸前挂着一张大鼓,他一边走一边敲,跟着许小闲就来到了高台之上。 “咚咚咚……!” 又是一通鼓声之后,许小闲双手虚按,来福停下了击鼓。 许小闲手里拂尘一扬,一声大吼:“诸位父老乡亲,本人许小闲,受县令大人委托,今儿晚在此地审尸断案!” 黑压压的人群顿时轰动,一时之间各种声音绵绵不断。 许小闲一瞧,哟,很热情的嘛,他转头就对来福吩咐了一句:“去将下面那炉火点上。” 来福放下大鼓一溜烟跑了下去,升起了炉火,不知道少爷这是要干啥。 他的视线在左边人群一扫,正好看见站在前面手握棍棒的一群凶神恶煞之人,心里打了个寒颤,心想呆会得离少爷稍微远一点。 苏平安和朱重举等人也极为好奇的看着,苏平安忽然问了一句:“你瞧他那扮相,还真有几分得道高人的模样。” “你瞧杨员外府上的那些人,呆会见势不对,咱们得赶紧撤退,莫要受了误伤。” “……朱少所言有理!” 许小闲看了看那三口棺材心里有些膈应,其中两口上面还有新鲜的泥土,他嘀咕了一句:“本来你们都入土了,又把你们翻出来,打扰了你们休息,冤有头债有主,若是你们心里不平,就去找季县令。” 恰好这时候人群的声音变小,恰好季县令就站在这台子的侧后,他又恰好听见了许小闲的这句话,他顿时觉得脖子上似乎有股凉意。 你特么叫我把棺材给刨出来,现在居然要让他们来找我! 这许小闲不靠谱啊! 许小闲没有注意,此刻他站直了身子,手里的拂尘又是一扬,“肃静!肃静!本仙要开始作法请冤魂归来,尔等切勿大声喧哗以免惊吓了冤魂……本仙告诉你们,若是因为吓跑了冤魂破不了案,这冤魂无法回归地府,恐怕会去找你们。” 卧槽! 这句话就有点吓人了。 鬼神之说历来神秘莫测,怕的就是这神秘莫测。 所有人顿时闭上了嘴,季月儿那双漂亮的眼睛一直盯着台上的许小闲,灯火朦胧,她的视力本不太好,看得不是太清楚。 接下来她就看见许小闲在那台子上手舞足蹈的跳了起来。 “YOYOYOYO切克闹、煎饼果子来一套……” 他的声音忽然高昂: “敕敕洋洋,日出东方,吾赐灵符,普扫不详,口吐山脉之火……” 念到这,许小闲忽然静止了下来,接着所有人就看见许小闲从那香案上取了一支燃着的蜡烛,他对着这蜡烛突然一喷,他居然喷出了尺许长的一道火剑! “啊……!” “呀……!” 众人大惊,右边的小媳妇小娘子们吓得掩着嘴儿一声惊呼,右边的汉子老爷们也吓得瞪大了眼睛。 苏平安忽然惊道:“他、他难不成还真有仙法?” 朱重举也不知道呀,他已经呆若木鸡,觉得许小闲好厉害的样子。 许小闲喷出了那道火箭之后又跳了起来,嘴里依然在念诵: “符飞门摄之光,提怪遍天逢历世,破瘟用岁吃金刚,降伏妖魔死者,化为吉祥。 太上老君,吾急急如律令!” 念完这最后一句,他再次对着那蜡烛一吹,又吹出了一道火剑。 紧接着,就见他从一旁抓出了一把黄纸点燃,火光映衬着他的那张肃穆的脸,他放下了拂尘走到了台下来到了那口大锅面前。 那口大锅里的油在汩汩的冒着泡,“下面,本仙将从这油锅中将三道冤魂给请出来!” 所有人瞪大了眼睛伸长了脖子还屏息住了呼吸,偌大的院子居然鸦雀无声—— 他怎么从那油锅中请出冤魂呢? 那可是沸腾滚烫的油啊!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地府里的油锅?那三道冤魂正在油锅里经受煎熬? 季星儿怕鬼,她一把抓住了姐姐的手,才发现姐姐的手也同样冰冷还在微微颤抖。 季县令大吃一惊,他走了过去,周巡查也难以相信,他也走了过去。 看来,许小闲的作法已经到了关键时刻。 他对人群中的某个人使了个眼色,许小闲已经撩起了衣袖,那人突然冲了过来,将手里的一个袋子砸向了许小闲。 “噗!”的一声。 许小闲满头狗血。 第三十五章 破案 这是什么情况? 许小闲转过身,看着那呆愣的汉子,伸手在脸上抹了一把—— 卧槽! 黏糊糊的。 还带着一股子血腥味儿! “说,这是什么东西?” 那汉子咽了一口唾沫,他吓得两股战战——这许小闲当真会仙法啊,冲动了,这下子得罪了仙人! 他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上仙、这、这是狗血。” 尼玛! 许小闲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飞起一脚将这汉子踹飞在地,恶狠狠的说道:“幸亏本仙法力无边早已练就金刚不坏之身,否则被你这恶人破去了法身请不来冤魂破不了案,本仙杀你全家!” “上仙饶命,这、这、这都是……” 周巡查一瞧,不对啊,这家伙要出卖自己,这肯定不行,“将这人拿下,莫要影响到上仙作法!” 两个衙役上前拖着那人就往衙门里去,眼见着许小闲有如此神通,破案可就全靠许小闲了,这厮居然还敢用那狗血泼了许小闲一家伙——幸亏许小闲说他有金刚不坏之身,否则今儿晚可就功亏一篑了。 许小闲也来不及去沐浴更衣,他双手袖子一撩高高举起,口中高呼: “天地玄黄,兵临阵甲,冤屈鬼魂,速速现行,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接着,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们看见许小闲居然将双手插入了那汩汩翻滚的油锅中! “呀……!” “啊……!” “嘶……!” 码的,看着都疼! 稚蕊咽了一口唾沫,紧紧的捏着衣摆,就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脸上却是毫不掩饰的绝望——少爷、少爷的这双手,完了! 可怎么办啊! 他再也不能执笔了,他是个书生啊! 来福也瞪大了眼睛,他就在许小闲身边,他亲眼目睹了许小闲的双手放入那油锅,现在还在里面炸呢。 季县令大惊失色,这女婿……不,这许小闲,双手废掉,可不能将月儿许配给他了,招婿入赘也不行! 可紧接着,他便看见许小闲面色如常淡定自若。这就很诡异了,那油锅热气腾腾,连肉都能炸熟了,他怎么毫无反应? 季星儿紧紧的抓着姐姐的手,浑然没有注意季月儿已满脸苍白。 那傻子……他当真就是个傻子啊! 他为了帮父亲破案,居然双手下了油锅……你倒是下一只手也好啊! 苏平安早已惊呆,再没半句言语,朱重举却喃喃的嘀咕了一句:“许小闲……对自己都这么狠的?” 周巡查眉间紧蹙,这许小闲……那黑狗的血都破不了么? 难道那黑狗不够黑? 许小闲面色如常,显然并没有受到那滚烫的油锅伤害,难道他真的会仙术? 周巡查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就很可怕了,可得劝劝自己那儿子,屁股上那一刀是被仙人劈过的,千万莫要去找许小闲寻仇了。 许小闲没有想到这戏法还有这样的效果。 他在那油锅里搅来搅去,过了足足半盏茶的时间,他的双手从油锅中缓缓取出,手里多了一张纸。 他举起了双手,在明灭的灯光下,那张纸上有一行字。 但所有人的视线都没有落在那张纸上,而是落在他的双臂上—— 完好无损! 手臂还有油顺着袖子往下、流! 他怎么会没事? 难道他真的会仙术有仙法庇佑? 肯定是了,不然谁的手能在油锅里炸那么久还屁事没有! 群情顿时激动,有老者居然跪了下去山呼上仙,只有人群中的张桓公捋着长须忽然会心一笑——这小子,忽悠得可以! 那就看看最后的疗效。 全场的人在此刻都认定了许小闲当真有真本事,他从那油锅中抓出了鬼魂,那鬼魂在那张纸上显露出了字迹。 许小闲拿着这张纸回到了高台上,便看见左边的人群中有两人正在缓缓的往后退。 他的心里一喜,凶手,出现了。 “冤魂告诉我,谋害他们的凶手,就在你们之中!” 人群哗然,一个个彼此对视相互怀疑。 许小闲又一声大吼:“肃静!受冤魂指引,现在左边的人群依次出场。在院子门口有六口法器,所有人必须依次摸过去,若是那法器亮起,就是这三桩命案的真凶!” 还能这样? 季县令就纳闷了,那不是六口黑铁锅么?怎么就成了法器了? 对了,这许小闲不简单,恐怕是他对那六口黑锅施了术法。 但为什么他又要求衙役在外面那巷子口检查每个人的手呢? 季县令不明所以,许小闲手里的纸忽然燃烧了起来,他一手捏着这张纸,一手握住了佛尘,“右边也同样如此,速速退去!本仙法力将尽,很快就无法控制这愤怒的冤魂,快点!” 听了这话,场中顿时骚乱,许小闲抓的鬼要出来了,这太吓人了,所有人向院门涌去,一个个忐忑的摸了那锅底挤入了巷子中。 巷子的尽头,衙役班头刘能带着足足二十个衙役呆在这里,他们的任务很简单,检查通过的每一个人的手,手上若是干净就拿下。 道理不知道,但反正按照许小闲说的这法子就对了。 周巡查来到了这门口,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些漆黑的锅,直到半个时辰的时间过去,大院里的人都走完了,他也没看见这法器亮起来。 “哈哈哈哈……季大人,许小闲没有抓住凶手!” 许小闲人呢? 周巡查转头一看,哪里还有许小闲的影子。 “他失败了,季大人,你这案子没破,现在咱们是不是该聊聊我儿和……” “大人、大人,逮住了,两个!”刘能押着两人兴冲冲走了过来,“这二人手上干净,肯定是凶手!” 季县令一瞧皱起了眉头,认识。 一人叫郑屠夫,在西市杀猪卖肉。 另一人是个少年,名叫方旭,乃是被害人杨清泉的同窗。 这二人本风马牛不相及,怎么会同为凶手? 他想起了许小闲对他的交代,将二人押到了那油锅旁。 “你们现在若是不招,这口油锅通往地狱,正是许小闲许大仙刚才留下的,许大仙说你们不招就将你们俩丢进去,自然会有冤魂来找你们。” “招还是不招?” 郑屠夫和方旭满脸苍白,额头冷汗淋漓。 那冷汗滴入油锅中发出了呲呲的声响,就在这时,那油锅中忽然冒出了一张纸! 这张纸上居然是三个被害者的头像! 二人心里顿时崩溃,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上仙饶命,我招……!” 第三十六章 法力尽失 “少爷少爷……!” 闲云水榭,许小闲放下了手里的这本《大辰山河志》,抬眼看着翩翩飞来的稚蕊,愈发觉得让这小丫头穿鹅黄色的衣裳是对的。 “又怎么了?” “朱重举朱公子求见。” 朱公子?许小闲蹙眉一想,“不认识,不见!” “哦……”稚蕊亭亭玉立的站在许小闲的面前,垂着头微微抬眼看了看少爷,心里痒痒,不禁好奇的问道:“少爷,你、你当真能通鬼神?” 昨晚的事太过震撼,少爷不仅表现了白纸显字,他还双手下了油锅居然啥事都没有,他作法完成就匆匆回来洗了半个时辰的澡,今儿就听说昨夜里凶手已经被擒获了。 这简直太神奇,早上出去买鸡,满城的人都在说着少爷的故事,其中稚蕊觉得最有道理的说法就是自家少爷得了那精神异常之症,发生了难以想象的异变,许繁之因病得福,获得了通鬼神的神通! 许小闲就很郁闷了,这人设不能跑偏了啊,不就是用科学加心理学来破个案么?怎么现在把本少爷弄成了一个神棍? 这肯定不行! 本少爷破案的初衷是为了避免季县令强行将婚书塞给自己的呀,可不是为了当个神棍。 “能不能通鬼神这事重要么?” 稚蕊立马坚定的点了点头,小心翼翼的说道:“请少爷再作法去那地府问问我爹娘究竟是不是死了!” 许小闲愕然,片刻,一声叹息,声音颇为沉重并不无遗憾的说道:“稚蕊,知道我为啥不见那些前来拜访的人么?” 稚蕊两眼闪星星,“因为少爷是高人!” 我高个屁的人! “因为,昨儿晚上被那狗血一泼,少爷我强行作法,一身法力尽失,再也不能行那通灵之事了。” “啊……!”稚蕊惊呆了,过了数息才抿了抿小嘴儿,难怪今儿早上少爷就吃了一个水煮蛋,还在后院的那一畦地边蹲了许久,原来少爷是心里苦,却无人诉说。 原本因病得福,现在这福陡然没了,换着谁也难以接受,少爷还能淡定的看书……少爷就像那条被来福抓来的狗,它分明心里很慌,还要强作镇定,在无人的时候安静的卧在那树荫下,吐着舌头默默的回忆过往,也或者将过去遗忘。 稚蕊捏着衣摆,声音糯糯,“少爷,对不起。” 许小闲摆了摆手,“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少爷写一张告示你去贴在外面的墙上,免得再有人来打扰。” “好!” 稚蕊点了点头,看着少爷的眼睛又亮晶晶,少爷变得豁达起来,去岁时候他若是有这般豁达,何至于气急攻心得了疯病做出了裸、奔这种事来。 稚蕊磨墨,许小闲展开一张纸,落笔在纸上: 通告! 本人昨夜被小人以狗血泼身,在强行施展了仙术之后被仙术反噬,而今法力尽失再无恢复的可能。 故,本人伤心欲绝,肝肠寸断,请好奇者勿再访! 另,求购近郊农田二十亩,有意者可详谈。 许繁之字。 稚蕊仔细的看着这张纸,纸上的字很好看,但她分明看出了这字迹间少爷的辛酸。 看来少爷是不准备再读书参加科考,而是真的想要去种田了。 她拿着这张纸去厨房弄了一点浆糊走了出来,便看见了朱重举和另外一个俊朗少年,才想起将这两人给晾了半天。 稚蕊很不好意思,她盈盈一礼,脸上的神色颇为落寞的说道:“我家少爷说……不见。” 朱重举一怔,我特么等了半天就等来这两个字? 许小闲这厮如此清高? 苏平安倒是淡然一笑,心想许小闲这样有神奇能力的异人不见他们倒也正常。 可接着他们就看见稚蕊将那告示贴在墙上,抬眼落在纸上,才顿时一惊—— “小娘子,你家少爷、许小闲,他当真失去了那能力?”苏平安很是惊讶的问道。 稚蕊瞅了一眼这公子,心想这公子非但脑子不太好好使,就连眼睛都不太好使,这都写的清清楚楚的了,还需要再问么? 幸亏少爷没见他们,不然……他们岂不是又在少爷的心口捅上一刀! “回公子,我家少爷心情极度悲凉,二位请回吧。” 稚蕊转身进门,嘎吱一声关上了那扇朱红大门,剩下朱重举和苏平安面面相觑,不无遗憾的摇了摇头,“可惜了。” “这许小闲,命不太好。” “是不是这宅子的风水有问题?” “苏少,走吧,淡水楼吃豆腐去。” “说到吃豆腐,淡水楼就那两道菜品翻来覆去的吃再好吃也有些腻了,哎,许小闲若是再能弄出几道菜品来就好了。” “咦,陶掌柜来了……”朱重举看着陶喜一笑,“怎么,陶掌柜也想见见许小闲?” 陶喜连忙拱手行礼,“正是,昨儿毕竟是许小闲解了淡水楼的困围,小人无论如何当登门拜谢。” 说着这话,陶喜扣响了那大门上的门环,朱重举这时才哈哈大笑,他指了指墙上的那张纸,“陶掌柜的,许小闲闭门谢客呢,我和苏少都未能进入这扇门,你想啥呢?走吧,还是去你那淡水楼吃豆腐去。” 陶喜这才看见墙上的告示,昨儿晚县衙许小闲审尸破案他也在啊,回去之后想了一宿,他算是想明白了。 这许小闲从未出过凉浥县却能有那两道绝佳之菜品,他说是私厨和御厨共同研究出来的——本以为许小闲是胡说八道,可昨晚那事却让他茅塞顿开。 许小闲怕是神游去了长安! 他有这样强大的能力,他恐怕是神游中看见了御厨做这些菜品才记了下来。 本以为许小闲有这等神通,要弄到新的御厨菜品肯定简单之极,他这才来到了许小闲的府上,想的是求许小闲再展神通,将那方子弄来卖给他。 可现在许小闲居然因为那狗血失去了神通……陶喜心里陡然一凉,岂不是说再也得不到那御厨方子了? 许小闲脑子里存在的方子就成了绝品,他还会多少呢? 不行,再贵也得买下来! 如此想着,那门嘎吱一声又开了,稚蕊探出脑袋一瞧,哟,少爷居然还能够料事如神,还真是陶掌柜来了。 稚蕊展颜一笑,走出来对陶喜道了个万福,“陶掌柜请!” 朱重举顿时瞪大了眼睛,“我们呢?为啥我们不能进去?” “我家少爷说……他不认识你。” 第三十七章 繁之不简单啊! 一辆马车驶过了竹林书院,去向了前面一处僻静的桃林。 季月儿坐在马车里,脸上的神色极为欢悦,看在她的丫鬟梓儿的眼里就微微有些担忧。 许小闲还当真破了令老爷寝食难安的那三桩命案,昨儿晚老爷回来得很晚,却吩咐厨房为他做了几个小菜,还叫了大小姐和二小姐一同喝了一杯。 老爷毫不吝啬的大赞了许小闲,言说那许小闲虽然得了精神异常之症,却多了那不可思议的能力。 这能力实在太过神奇,没问案由,没查现场,甚至连死者是谁他都不知道,可他却真的破了案。 昨儿晚那两个凶手都全招了,今儿衙门就会发出布告,这桩令老爷束手无策的大案就在许小闲的手里迎刃而解。 如此一来,那位周巡查就没了要挟老爷的由头,只是他那儿子受伤颇重,而今还在周氏医馆躺着,但似乎那位周巡查也没脸再呆在凉浥县,听说很快就要带着他那儿子回凉州城了。 老爷高兴自然就多喝了两杯。 多喝了两杯的老爷在高兴之后又是一阵失落——老爷不知道该不该将月儿小姐许配给许小闲了! 因为许小闲确实有病! 但那病看起来似乎又不太严重。 许小闲帮了他一个大忙,他还有那特殊的能力,将月儿小姐嫁给他似乎也是一个极好的选择。 最终老爷没有拿定主意,那婚书依然在老爷的袖袋里。 作为一直陪伴在季月儿身边的贴身丫鬟,梓儿觉得吧……以小姐之姿色和才华,完全没必要嫁给一个有病的人,万一哪一天那许小闲疯病发作死了,小姐这一辈子怎么去过? 小姐直到现在脸上都洋溢着喜悦,怕是小姐对那许小闲还真动了心。 作为丫鬟,她本不该去多嘴小姐的私事,可作为小姐最贴心的丫鬟,她又觉得应该劝劝小姐,莫要掉入了许小闲的坑里。 “小姐,奴婢寻思……是不是再求老爷请了凉州城的华神医来,再为许公子诊断一下的好?” 这话委婉,季月儿想了想点了点头,“理应如此。” 梓儿放下心来,如果华神医再次诊断许小闲的病好了,那小姐嫁给许小闲倒是一桩美谈。 若许小闲的病没好,想来就算是老爷也会再细细思量。 马车驶入了桃林,来到了这桃林深处的一座四合院前——门楣上有四个精美大字:桃林小筑! 这里住的是季月儿她爹和季月儿自己的老师,大辰名士张桓公。 春阳正好,季月儿带着梓儿走入了这院子里,便看见张桓公老先生正坐在天井中和另外一名白胡子老爷爷聊天喝茶。 季月儿眼睛一亮,脸上更加欢喜,她连忙走了过去盈盈一礼:“月儿见过先生,见过华老神仙。” 那白胡子老爷爷居然正是华神医! 华神医捋着长长的白须笑道:“老夫可称不上老神仙,不过老夫还正和你先生聊着这凉浥县的那位小神仙。” “月儿,坐。” “谢先生。” 季月儿在一旁规矩的坐了下来,煮着茶侍候着两位老人,便听见张桓公说道:“老夫昨儿想了一宿,许小闲昨儿晚上弄出的那些把戏……它就是把戏,借着通灵的名头行鬼神之事。这种把戏其实在长安城有类似的玩意儿,只是在这凉浥县并未曾见过,所以他能够糊弄这凉浥县的百姓。可若是放在长安城,他会被人打死!” 季月儿一怔,抬眼看向了先生,问道:“先生所言……许小闲那是骗了人?” 张桓公笑道:“他当然是骗了人,不过老夫也不知道其中奥妙,但这东西应该是金、皮、彩、挂、评、团、调,柳这八门中彩门的玩意儿。” 五花八门,八门中的彩门行的是变戏法,也就是魔术,俗称障眼法。 “《老子》一书有言,以道莅天下,其鬼不神。孔夫子《论语》一书也有说,子不语怪力乱神,所以鬼神这种东西圣人是避而远之的,它太虚无缥缈,无法求证,所以老夫以为是许小闲用了彩门之法,而骗了所有人。” 季月儿瞪大了眼睛,弯弯的睫毛一眨一眨,小嘴儿微翕,不是,许小闲都没离开过凉浥县,他怎么又会了彩门的障眼法了呢? 他做了绝好的诗词。 他卖了两张精美的菜品方子给淡水楼。 现在老师又说他会彩门的术法……这人怎的如此神奇? 看着季月儿惊诧的表情,华神医也笑了起来,“桓公所言有理,可惜老夫今儿一早才到,未能亲眼目睹,否则老夫非得拆穿他的把戏不可。” 张桓公却摇了摇头,“幸亏你昨儿晚上没到,这许繁之……老夫认为不简单啊。华老您不知道,他为了帮助月儿的父亲破获这三桩命案,仅仅只用了一天的时间!” 华神医一怔,便听张桓公悠悠一叹:“这小子智计过人,他没有时间去调查凶案,所以他剑走偏锋,用了这一手。” “人们总是对鬼神充满敬畏,所以他抓住的就是人的心!他跳大神白纸显字,双手入滚烫的油锅等等,都是在向所有人传达一条信息——证明他真的能够通鬼神!” “只有在这样的前提之下,所有人才会相信他接下来的和鬼神的交流,也才以为他当真能够通过法器将凶手给找出来。” “凶手出于对他审尸断案的好奇也去了县衙,被许小闲的那番表演给震慑住了,心里有鬼,自然就不敢去摸那法器。” “可没有人知道那根本就不是什么法器,而是泼了驴血的锅底罢了。” “摸过那锅底的人手上自然是黑的,但犯了命案不敢摸那锅底的人,手自然是干净的,就这样,他破获了这三桩命案。” “是不是听起来很简单?可而今想来,繁之在破案的过程中用了三计:无中生有、声东击西,关门捉贼。这是多么敏锐的洞察力和极为精妙的对人性的理解和把握!所有老夫才认为,繁之这一手堪称神来之笔!” “月儿你仔细想想,若他真能通鬼神,能和那死了的冤魂交流,他直接指出真凶不就得了?何须再搞出让人摸黑锅的事来。” 季月儿这才豁然开朗,是啊,他多此一举……不能说是多此一举,他后面急急忙忙的驱赶众人离开,不就是为了不给所有人去思考的时间么。 “先生,这么说来……许小闲没病?” 季月儿的脸上充满了期待,张桓公却看向了华神医。 第三十八章 看走眼了? 季月儿也一脸期盼的看向了华神医。 华神医就有些怀疑自己了,他蹙眉思量了片刻摇了摇头,“老夫为繁之诊断的时候,他双眼涣散无神,脉象应指无力,仿若生命流逝一般。再结合其行为,口出呓语,唾液垂嘴,不知饥饱,甚至连入恭都不知道。” “凡此种种,无不表明他得的是疯病,但今儿听桓公一席话老夫也极为惊诧,按理……他的思维没可能如此周密。若是他按时服用了老夫所开的方子,并不受刺激,他最多是病情稳定能够恢复一定的自理能力罢了,断无可能还能有这等谋划。” 季月儿心里一沉,连忙又问道:“老神仙,那要如何才能证实他那病究竟好了没有呢?” “需要更多的证据,或者……开了脑袋瞧瞧。” 季月儿一惊,华神医忽然眉飞色舞的又道:“对对对,老夫一直在琢磨开颅之术,莫如就拿许小闲的脑袋来试试?” 这话一出,就连张桓公都吓了一跳,“你可别乱来,这才几年?你就忘记了当初在太医院就因为开颅这事被赶了出来?” “可老夫是对的!” “无论对错,你总之是把人家脑袋破开没关上,弄死人了。” 华神医老脸一红,“这是一个全新的领域,这需要大量的研究,死人很正常,那些无知小儿根本不知道开颅的意义何在!人的脑子……里面很奇妙!” “打住!”张桓公摆了摆手,“我说老华,就算是真的很有意义,你也别拿活人做手术来验证啊?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谁受得了你这逆天之举?” “哎……”华神医不无遗憾的摇了摇头,季月儿这才想起带来了许小闲作的那两首诗。 她取出了这两张纸,小心翼翼的递给了张桓公,“先生,这、这是许小闲所作的诗,学生请先生看看。” 张桓公接了过去,“他得病前所作?我说月儿啊,他终究是个病……” 这话没说完,张桓公陡然住口,首先惊诧的是这一纸的行书——“好字!好字啊!” 可接着他又闭了嘴,那双老眼瞪得贼大,似乎难以置信。 “桓公、桓公……?”华神医就纳闷了,你堂堂一大辰名仕,大辰朝有名的大儒之一,见一晚生后辈的诗词需要这样入神的么? 可接着他便看见张桓公屈指在这纸上一弹,眉飞色舞的吟诵了起来: “九曲池头三月三,柳毵毵。 香尘扑马喷金衔,浣春衫。 苦笋鲥鱼乡味美,梦江南。 阊门烟水晚风恬,落归帆。” “好词!此词乃老夫毕生所见之最佳!九曲池……理应指的是长安渼陂湖畔的那处九曲池了,三月三,正是九曲池畔杨柳新嫩时节。香尘扑马喷金衔,未曾写人,但气氛渲染恰到好处,士女如云之景象便油然而生,” “下片写江南春景,这苦笋鲥鱼皆为江南美味、佐酒佳肴……最后这一句简直是神来之笔,阊门便是苏州之西城门,苏州城笼罩在茫茫烟水之中,晚风轻拂,多么惬意!简简单单落归帆三个字,” 张桓公捋着胡须摇了摇头,“用语淡淡,造景淡淡,心绪淡淡,然淡淡中却有一份浓浓的乡愁……” “格见于全篇浑签至可镌,气出于言外浩然不可屈……此词当入文峰阁!” 华神医早已惊呆了,这是一首何等样的词能够得到堂堂大辰名仕张桓公的如此赞誉? 这是许小闲许繁之写的? 那小子以前是个书呆子,难不成这书呆子还有如此大的本事? 季月儿比华神医还要震惊,她那双星月般的眼眸愈发的明亮,她知道这是一首好词,却没料到在先生的眼里,这首词所解读出来的意境会如此之高。 先生居然说此词当入文峰阁——大辰以武立国至今仅仅十六载,而今之大辰武将繁多但文臣极少,当今太玄皇帝励精图治,需要大量的治国文臣,故而于大辰二年于渼陂湖畔建九层文峰阁,纳天下文章,彰显文气,激励天下学子以文报国。 能够入文峰阁之文章,堪称锦绣,必然名扬天下! 许小闲……他真有如此的才华么? 张桓公又细细的品了此词三遍,最后落在了这句话上:“九曲池头三月三……”他抬眼看向了季月儿,问道:“莫非这词是繁之三月三所作?” 季月儿点了点头,张桓公的视线转向了华神医,“如此说来,不用开颅也能证明许小闲的疯病怕是好了。” 华神医也心痒难耐啊,行医一世,也就开颅弄死了两个,其余还没出过什么误诊,难不成老子还看走了眼不成? “走走走,咱们去瞧瞧许小闲。” “稍等……!”张桓公取出了第二张纸,又是一呆,“好一笔簪花小楷……这小子书法的造诣居然也如此之高,不对啊,以往老夫是见过繁之的字,多为楷书,字体端正,他何时对行书和小楷也有如此高的造诣了?” 话音未落,季月儿便见先生又倒吸了一口凉气: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这、这、这……他这是在怀念谁呢?怎写得如此凄然?” 季月儿脸儿一红,极为愧疚的垂下了头,糯糯的说道:“是这样……家父不是为学生和许小闲订下了婚事么?” 这事儿张桓公自然知道,“怎么了?” “三月三那天,家父去了许府,取回了婚书。” 张桓公豁然明白,这事儿他同样知道,自己的这个学生天资聪颖,那许小闲终究未能在榜上留名,还落得个疯病。 对此他自然也认为季月儿再嫁给许小闲实在无幸福可言,莫如退了,另寻幸福。 可现在看来似乎都看走了眼,这许小闲才华之高难以想象! 许小闲对季月儿是爱慕的,可季县令取回了婚书,令他再次失意,在万念俱灰间写下了这首肝肠寸断的诗来就不足为奇了。 所以,这罪魁祸首要怪华神医——“老华,你这诊断,很有问题啊!” “走走走,去许府看看繁之!这两首诗词皆无题,其中还有许多老夫未解之惑,得找繁之当面求教!” 第三十九章 不见 坐在闲云水榭里看书的许小闲觉得耳朵有些痒。 他挠了挠,发现还很热,这是谁在想我了? 不就是破了一个案子么? 哥挥一挥衣袖深藏功与名,千万不要惦记着这事,哥只想低调。 许小闲万万没有想到那首《锦瑟》被季月儿自作多情的给误解了,那是他写给前妻的怀念……不对,这还算不算前妻呢? 季月儿在前往许府的马车里坐立不安,心神儿恍然,这样冒然登门,当真有些羞怯,何况那婚书已经收回,说来二人之间已没有半文钱的关系。 “梓儿,呆会、呆会你随先生和华神医进去瞧瞧那人。” 梓儿一怔,“小姐不进去看看?” 季月儿脸儿一红,垂首低语:“我、我还是先不见他为好。” “哦……”梓儿点了点头,小姐着了相,那呆会可得为小姐把那许小闲给瞧仔细了。 许小闲看书没看进去,因为他又卖了两张菜品的方子给陶喜,一张三百两银子,现在他口袋里有了足足八百两银子,这可是一笔巨款,银子放在口袋里不是个事情,得赶紧花出去。 买田地,当地主,这是许小闲不变且是目前他唯一的理想。 这几日不能出门,他的热度太高,稚蕊和来福回来的时候那脸上居然洋溢着骄傲! 他们说全城的人都在说着他的名字和他的故事……这特么就太可怕了,枪打出头鸟这道理他懂,所以这破事有些麻烦,他可不想走在街上被所有人当猴一样看着还指指点点。 得淡化这件事。 淡化这事的方法很简单,闭门不出! 老百姓的记忆是有限的,他们很快就会被油盐柴米给折腾得将这话题忘记。 当然,不出门的原因还有一个——那狗曰的周阎王还没走! 虽然那个看起来颇为靠谱的张桓公拍着胸脯的作了保证,可防不住人家敲黑棍啊,这一出去万一被他的那些狗腿子用麻袋一套,弄到荒郊野外一顿暴打给弄死了,这找谁说理去? 电击棍不是万能的,关键是这东西就剩下一半的电量了,找谁充电去? 宅着吧。 宅在家里,至少还有常威可以帮帮忙。 常威在前院,得弄到这正院来才安全。 如此想着,许小闲来到了前院,便看见稚蕊穿着一身鹅黄的长裙在树荫下绣花——这小妮子那日舍身救主让许小闲很是感动,这才是贴心的人啊,以后得随时将稚蕊和来福带在身边。 来福那厮的忠心需要考验,下次再有危险,先放来福! 站在这树荫下,稚蕊抬头望了望少爷,满脸的崇拜。 “少爷请坐。” “少爷我屁股都坐疼了,站站。” “哦……”稚蕊陪着少爷一起站着,少爷穿着一身白,稚蕊看了看帅气的少爷,视线却落在了树荫外的那花园里,花园里有许多绽放的花儿,花间有两只蝴蝶—— 一只白蝴蝶,一只黄蝴蝶。 稚蕊垂头看了看自己的鹅黄裙儿,又看了一眼少爷的白色儒衫,少爷叫自己穿黄裙难不成还有这层意思? 呀,怎么是那黄蝴蝶落在了白蝴蝶的背上? 稚蕊莫名的脸儿一红,双手捏着衣摆,神色有些不太自然。 许小闲没有注意,他看着院墙,院墙的那边自然是隔壁,隔壁居然有一枝杏树条儿翻过了院墙伸到了他这边,那树条儿上还有许多淡红的花骨朵儿,眼见着就快盛开了。 “稚蕊。” “嗯。” “这隔壁……是不是没有人住的?” “嗯,隔壁原本住的是钱员外,两年前搬去了凉州城。” “哦,他那院子没卖?” “挂在牙行里的,很贵,听说是要卖五百两银子呢,至今恐怕还没寻到买家。” 许小闲没将这事放在心上,他是怀揣八百里银子的富豪了,他没想买那院子,只想买地。 这处院子已经足够住了,还是买地划算,毕竟能够有收入不是。 “今儿晚上咱们吃……富贵鸡。” 稚蕊眼睛顿时贼亮,“就是卖给陶掌柜的那富贵鸡?” “是啊,来福呢?” “少爷不是叫来福去买一点骨头给常威啃的么?他恐怕也快回来了。” 许小闲来到了这院子一角的狗窝旁,“常威、常威……!” 常威慵懒的睁开了眼睛,“汪汪!” “你给本少爷出来!吃了睡睡了吃,你以为你是猪啊!” 常威很郁闷,作为一条曾经生活在富贵人家的狗,老子的生活中原本还有出去溜达会会各路母狗这个活动,可现在呢? 却被拴在了这狭小的地方,狗生已无可恋,你还要折腾。 常威迫于这小主人的淫威,只好心不甘情不愿的爬出了狗窝,浑身一抖,抖落一身的杂草。 “这懒狗需要训练,不然怕是会长成二哈。” 稚蕊不知道啥叫二哈,她听见了有叩门声传来,便看向了许小闲。 许小闲一叹,“哎,这出了名就是麻烦,告诉他们不见!” 说着这话,许小闲牵着常威就去了主院,稚蕊去开了门,便瞪大了眼睛——华神医! 呀,华神医来了! “你家少爷可在家?”华神医声音低柔,面容慈祥,稚蕊心里就无比纠结了,于是嘀咕了一句:“少爷,该不该在家呢?” 华神医一听微蹙了一下眉头——难不成这疯病还会传染? “你不知道你家少爷在不在家里?” “啊、奴婢倒是知道,只是、只是我家少爷他、他在不在家因人而异。” 梓儿在一旁看着,心里有些膈应,这许小闲的丫鬟脑子似乎也有些不太清楚的样子。 “老夫是专程前来为你家少爷复查的,那你家少爷就应该在家了。” 稚蕊当然是希望华神医能够再为少爷诊断一番,若是少爷无恙,可就洗去了少爷疯病这不美的名头。 “老神仙稍等,待奴婢进去问问少爷他在不在家。” 这话听得张桓公一愣一愣的。 稚蕊转身飞快的跑了,这次她跑得更快,她冲入了前院,冲进了月亮门,就像被猫追的蝴蝶:“少爷、少爷……!” 许小闲正在训练常威跳河,听见了那熟悉的风风火火的声音,“又怎么的?” 稚蕊拍着胸口,眼睛儿亮闪闪。 “少爷,是华神医来了!” 许小闲一惊,“不见!” “啊……华神医呀,为啥不见!” “……少爷训狗呢,没空,快去快去。” 第四十章 来福的好意 “哦。” 稚蕊就不明白了,人家是大辰皇朝鼎鼎大名的神医,听说好多权贵请都请不到他老人家,人家亲自登门为你复诊,你咋就不见呢? 恐怕是少爷的病情加重了! 他的病他自己最清楚,他很害怕,害怕华神医道出了他隐瞒的实情。 难道少爷活不了多久了? 稚蕊一个激灵,一定是这样! 不然曾经嗜书如命的少爷,为啥这三个多月以来都再没看过那些书了? 他放弃了曾经的理想,他曾经说这辈子最大的理想就是参加会试考中进士,在长安立足……可现在少爷却要在这凉浥县买地! 对了,少爷那么干脆的退还了月儿小姐的婚书,他是为了不拖累月儿小姐呀! 少爷若是早夭,月儿小姐可就得守寡一辈子。 少爷心里苦,却默默的独自一人承受,居然还以戏狗为乐。 这难道就是书中所说的大爱无疆? 哎,少爷这么好这么帅的人,怎么就这么苦命呢? 稚蕊来到了门口,一脸的悲戚,看得华神医心里一惊,“怎么了?” 稚蕊的泪珠儿扑刷刷就流了出来,她哽咽着说道:“我家、我家少爷、他、他不在家。” “不是,他不在家你哭什么?” “啊……奴婢没哭,沙子吹到了眼睛里。” 稚蕊撩起衣袖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华神医就郁闷了,这特么风都没有一丝,你说沙子吹到了眼睛里……看来得增加一个课题——关于疯病的传染性的研究。 这小丫头的哭不是作假,那许小闲是一定在府上的,这小丫头进去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华神医心痒难耐却毫无办法。 “对不起,老神仙,你们、你们走吧。” 说完这话,稚蕊对华神医和张桓公道了个万福,转身进了门,嘎吱一声关上了那扇朱红大门。 华神医就傻眼了,老夫哪怕是在长安,求着老夫问诊之人不知凡几,这许小闲,老夫亲自登门还吃了个闭门羹! “这、这……” 张桓公也蹙眉思量,季月儿坐在马车里听见了这番对话,她下了马车也走了过来,便看见了墙上的那张告示—— 通告! 本人昨夜被小人以狗血泼身,在强行施展了仙术之后被仙术反噬,而今法力尽失再无恢复的可能。 故,本人伤心欲绝,肝肠寸断,请好奇者勿再访! 另,求购近郊农田六十亩,有意者可详谈。 六十这个数字是改了的,原本写的是二十。 “以学生想来,他闭门谢客,恐怕是因为这个。”季月儿指了指这张告示,“他恐怕是心情不好。” 张桓公就更加纳闷了,那小子分明用的是彩门的障眼法,这告示里却说得像他真的懂仙术一样……等等,张桓公脑子里灵光一闪,“他这是故意的!” “桓公此言何解?” “老华,五花八门是歪门邪道,无法登大雅之堂。许小闲用了彩门的法子破了命案,这凉浥县的百姓以为他会仙法,可事实上在明白人的眼里,他却打上了彩门的烙印。” “当今天子对五花八门中人的态度是在民间可以,却不能入朝为官,许小闲这是在洗脱他和彩门的关系。” 华神医医术精湛,对这些名堂却不太了然,“你的意思是……他还想当官?” “他想不想当官老夫不清楚,但人生一辈子谁知道呢?老夫觉得他的病是真的好了,不然不会想得如此长远,再说他这上面不是写着要买地的么?也或许他是想当个衣食无忧的小地主。” 华神医更加心痒,这可是从未曾见过、甚至都未曾听说过的疯病自愈的病例,这病是病在脑子里,他是怎么好的? 也或者他根本没好,但病况却清减了许多。 这很是值得研究啊,这样特殊的病例就在眼前,却无法着手进行一番研究,这就让华神医心里很难受了。 “走走走,咱们寻季县令去。” “找季县令干啥?” “得将许小闲绑了,老夫要回一趟凉州城,取了一应手术用具,将许小闲的头颅打开来瞧瞧。” 来福驾着老马破车正好回来,他的手里提着一个猪头。 “让让,请让让,咱家少爷不见客,诸位请回。” “小哥儿,为何买猪头?” 来福乐了,“少爷说吃哪补哪,小人寻思吃脑就补脑……咦,老神仙啊,您老亲自来了?可有闲暇?可能为我家少爷再看看那病?” 华神医顿时乐了,“这不正好路过,小哥儿可方便?你家少爷……可在府上?” “方便,太方便了,我家少爷极少出门,这可麻烦老神仙了,请请请……!” 少爷的病需要赶紧治,来福觉得自己随时都可能被少爷坑去抵命,今儿出门便听见喜鹊喳喳叫,还寻思这许府也没啥贵人登门,却没料到买个猪头回来恰巧遇见了华神医。 这简直就是天意! 少爷一定会大大的夸耀我一番,恐怕那鸡腿以后就有我来福一份了! …… …… 许小闲当然不能让华神医来复诊啊,有个精神异常之症的诊断书是多么的重要! 在这个法制压根就不健全的异世界,这东西就是一条命! 虽然来福会遭点罪,但总比自己被抓进监狱好多了,嗯,以后得对来福好一些。 稚蕊无精打采的走了回来,便看见可怜的常威一身湿哒哒刚从这荷塘里跳上来,它居然还很欢喜! 这常威的狗脑子也不好使,被少爷这般折腾,你欢喜个啥呢? “走了?” 稚蕊点了点头,常威身子猛的一阵甩,甩了稚蕊和许小闲一身的水。 许小闲大怒,一脚将常威踹到了池塘里,“你个二货,呆会来福回来了叫他收拾你!” 许小闲话音刚落,便听见了那熟悉的声音:“少爷少爷,小人回来了,要收拾谁来着?” 许小闲抬头一看,整个人顿时就不好了—— 跟在来福身后的有三人,那位张桓公他认识,那位白胡子老爷爷……这记忆里冒出了他的名字——华神医! 至于跟在后面的那婢女,恐怕是他们二位谁的侍女。 许小闲瞪大了眼睛,倒吸了一口凉气,稚蕊捏着衣摆茫然的摇了摇头,“这……奴婢真不知道呀。” 来福屁颠屁颠来到许小闲的身旁,一脸媚相,“少爷,您看,小人将华神医请来了……” “砰、噗……啊……!” 许小闲飞起一脚,来福噗通一声也掉入了水池里,发出了一声惨叫。 吓得梓儿心肝儿一颤——这人,病的不轻! 第四十一章 梦游之症 华神医惊呆了。 望闻问切,这一望,许小闲红光满面,虽然可能是有太阳的原因,但曾经所见的那张苍白的面容确实没有了。 他本已经瘫软在床,可看他刚才飞起的那一脚,嗯,这一脚极有气势,力道还不小,不然池子中的一人一狗是怎么回事? 至于他为啥会将来福一脚给踹在池子里……华神医觉得这需要好生研究,比如,切开许小闲的脑袋仔细瞧瞧。 华神医的视线就落在了许小闲的脑袋上,他看得津津有味,甚至还舔了舔嘴唇,这看在许小闲的眼里却有些毛骨悚然——这老家伙,怎么有种太监上青楼看那花魁的感觉呢? 许小闲觉得自己的脖子有些凉飕飕,树叶未动,无风,这感觉从何而来? “繁之,” “啊,桓公!” 许小闲抱拳一礼,无论如何这张桓答应了帮他在明面上摆平砍了周阎王一刀那事,这人自然不能得罪。 “桓公请,华老请……” 许小闲伸手一引,现在能怎么办呢?只有煮一壶茶招待一下啊。 二老随着许小闲走入了这闲云水榭,梓儿站在了二老的身后,她打量了一下正在煮茶的许小闲,眼睛一亮——这少年生得还真是俊美。 若抛开他那病和他刚才的野蛮,倒是眉清目秀若古雕刻画。 对了,还有那一头乌黑靓丽的长发干净利索,配以这一身洁白儒衫……梓儿微微瞪大了眼睛,这身儒衫怎么湿哒哒的? 原本飘逸出尘之感就这样被破坏了,反显得有些滑稽。 再看煮茶的动作行云流水,淡定优雅……人不可观其貌,当重在内涵。 “我先来!” “不,老夫远来是客,当老夫先来。” “老夫就问问这诗词文章,要不了多少功夫。” “老夫就为他把把脉看看病情,更要不了多少时间!” “华老头,你讲不讲道理?”张桓眼睛一瞪,华神医胡须一吹,“咋的?老夫怎么就不讲道理了?张老头,想打架啊?老夫让你一只手!” 许小闲惊呆了。 稚蕊也惊呆了。 梓儿同样惊呆了。 这是怎么回事? 许小闲放下茶壶连忙说道:“打住打住,二位老人家,你们若是要打架,能不能去外面打?我怕你们在我这打出个三长两短来,万一赖在我头上,我岂不是很冤枉?” 梓儿又是一怔,有这样劝人的么? 这人的脑子怎么这样新奇? 就在这时,还在池子里泡着的来福忽然说了一句:“少爷、少爷,小人能不能起来了?这水……略寒。” 卧槽! 这货脑子才有问题,狗都爬起来了他居然还在里面。 “起来起来,骨头买回来了没?” 来福欢喜的爬了上来,浑身湿哒哒打着寒颤说道:“买回来了,买了一个猪头。” 许小闲看着来福的眼睛都直了,老子叫你买点大骨回来吊点高汤,你给我整个猪头回来……好吧,“去去去,换身衣服把猪头收拾干净。” “好咧。” 来福屁颠屁颠的跑了,常威一看,还是跟着来福略微安全,它也爬起来跑了。 总算安静了——梓儿觉得脑子有些懵,这府上,好像就那丫鬟还算正常一点。嗯,他这丫鬟也挺精致,这身鹅黄的裙儿很好看。 只是这丫鬟的眼神在看着哪里呢? 梓儿循着稚蕊的视线看去,便看见了花丛中的两只蝴蝶。 一只黄蝴蝶和一只白蝴蝶。 白蝴蝶在黄蝴蝶的背上……梓儿脸儿一红,抿了抿嘴,乜了稚蕊一眼,春天来了,看得津津有味,也不害臊! 她忽然看见稚蕊嘴儿一翘笑了起来——这、这有什么好笑的呢? 这丫鬟也不正常啊! 稚蕊觉得很开心,这次这两只蝴蝶的位置才对了。 许小闲没注意稚蕊的神色,他这才回过头来看了看张桓公和华神医,“不吵了?” “不吵了!” “桓公您老有何事?” 张桓公顿时老脸开怀,他瞅了华神医一眼,其意自然明了——瞧瞧,人家许小闲问的是我! 你,靠边去! 华神医瞪了张桓一眼,视线落在了许小闲的脑袋上,就像稚蕊看蝴蝶一样入了迷。 张桓公从怀里取出了那两张纸,极为小意的摆在了许小闲的面前。 “这两首诗词,老夫惊为天人之作!其中有许多不解,还请繁之解惑。” 许小闲的眼都直了,这特么不是我写的么? 它们应该在后院的书房里的呀? 怎么跑这张老头的手上来了? 他盯着这两张纸上的两首诗,抬头问道:“桓公,你从何处得来?” 张桓一怔,觉得许小闲这话问得有些奇怪,“这不是你送给季家小姐季月儿的么?” 许小闲张大了嘴,一脑门的问号,“……不对,您等等,这东西是季月儿给您的?” “这是你送给月儿的东西,她怎么可能给我?是这样,我不是月儿的先生么?今儿月儿来到了我那院子里,请老夫为她解读这两首诗词。” “老夫一看呢,觉得这两首诗词堪称绝品,当入文峰阁,只是其中也有许多老夫难解之处,比如繁之并未去过长安,安知九曲池?繁之也未去过江南,为何会梦江南?” 许小闲一脸懵逼,我啥时候将这两首诗词给季月儿了? 他看了看稚蕊,稚蕊也茫然的摇了摇头。 没可能是来福,那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对了,上次家里遭了贼,偷了我的一盘手撕鸡,一定是那贼顺走了这两首诗! 那贼是季月儿? 那贼肯定就是季月儿! 这能怎么办呢?人家的爹是县令,总没可能为了一盘鸡去报案吧! 许小闲放弃了追究季月儿官方责任的念头,寻思私底下这个事儿得好生谈谈,至少得赔点银子。 “桓公,我若是说在梦里去过长安,去过江南,还吃过那苦笋鲥鱼……您老信么?” 这等荒唐言语,梓儿心想桓公肯定是不会信的。 张桓还在疑惑之中,没有料到华神医却忽然兴高采烈的挥舞着双臂,仿若老顽童一般的大叫起来:“我信!我信!繁之……你现在多了个梦游之症!这症状倒是和精神异常有些联系,当好生研究!” 许小闲愕然张嘴,便听张桓公一声呵斥:“华老头,你从这凉浥县梦游到长安和江南给老夫看看!” 第四十二章 写意 华神医顿时哑火。 他挠了挠脑袋,咧嘴憨憨一笑,此去长安倒是只有八百里,但此去江南却有千余里地,梦游之症压根没可能跑那么远。 张桓公捋着胡须沉吟片刻,“如此看来,老夫倒是相信繁之在梦中见过九曲池和江南以及阊门……人们常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张桓公的视线落在了这石桌上的这本《大辰山河志》上,更加笃定了心里所想,“繁之在看这山河志,这便是日思,有了夜梦就不足为奇了。” 许小闲惊讶的看着张桓公脑补,这脑补厉害,一家伙就解决了他的难言之隐。 以后凡是遇见无法自圆其说的事情,皆以梦而托之,便万事可圆。 稚蕊的视线从花丛中收了回来,因为那两只蝴蝶飞跑了。 此刻她仔细的听着张桓公所言,便觉得自家的少爷好厉害! 要知道张桓公可是大辰名仕! 他还能够直接写信给府台大人,他的身份肯定是极高的,他在诗词文章上的造诣也肯定是极高的,可今儿个这位鼎鼎大名的名仕居然在这府上和少爷坐而聊诗词……稚蕊简直觉得不可思议。 看少爷那淡定的模样,莫非少爷在诗词文章上还能够与这位大辰名仕从容应对? 稚蕊的眼里冒着崇拜的小星星,梓儿一瞧心里有些打鼓——莫非这主仆二人之间有何隐情? 这是极有可能的事,不是说近水楼台先得月么?何况那小妮子长得蛮可人的。 若是呆会华神医诊断了许小闲没病,可得叫小姐小心着点,那丫鬟……好像没安好心! 张桓公又拿起了另一张纸,微微一叹:“这首诗同样妙极,繁之啊,季县令悔婚,这是他的不对,但老夫希望繁之也能宽厚理解,毕竟为人父母,这女婿……可是半子,也是极为看重的。不过月儿对你倒是没有芥蒂,你在这首诗中所写的对月儿的思恋……老夫极为感动。” 许小闲惊诧的瞪大了眼睛——你这脑补到哪里去了? 我这是为曾经的妻子所写的啊,怎么还和季月儿扯上了关系? 接着,他便听张桓公又道:“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繁之啊,你是个性情中人,少年重情这很好,老夫这学生极有才学,与你倒是般配,莫如这样,” 张桓公看着许小闲的眼睛也在放光,能够写出这样的两首诗词,足以证明许小闲在文学上的造诣之高。 这样的少年,有点脑疾又算得了什么? 世上无完人,总得有些包容才对。 何况今儿看月儿的神色,似乎对这许小闲也极为仰慕,那不如成全了他们的好事。 就在许小闲惊诧的目光中,张桓公捋着长须面色和蔼,“莫如老夫做主,让季县令将那婚书送来。” 许小闲愕然三息,还没来得及拒绝,张桓公又道:“你呢,也莫要谢我什么,就将这两首诗词的名字告诉老夫便足矣,繁之啊,这首三月三的名字叫什么呢?” 梓儿比许小闲还要惊诧,这桓公怎么能就这样把小姐的婚事给做主定了? 应该等华神医为许小闲诊断之后再做决定的呀! 她是婢女身份,按说这里没她说话的份,可这关系到小姐的终身大事…… 梓儿正要开口,却没料到稚蕊说话了。 以往的稚蕊是希望少爷能够娶了月儿小姐的,可这些天看那蝴蝶忽然看得脑子开了窍,那是她的白蝴蝶呀,怎能让别的蝴蝶给占了去? 稚蕊脑子一热,未加考虑,脱口而出:“这位老大人,奴婢心想……这事儿是两情相悦之事,既然县令大人已取回了婚书,这再送回来……奴婢书读得少,但也听过那啥、好马不吃回头草,这样似乎不太妥当。” 许小闲整个人都不好了,会不会说话的? 好马不吃回头草,谁是马?谁是草? 我怎么就成了回头草了呢? 梓儿一听脸上一喜,连忙也补充了一句:“是呀是呀,奴婢也觉得这事儿不能草率,许家公子如此博学,我家小姐诗词文章也极为了得,人家说一山不容二虎,还说二虎相争必有一死,恐怕有些犯冲……这事儿,是不是再等等?” 张桓公听得一愣一愣的,这俩丫头,说的啥呢? 这意思他倒是明白了,可这没文化也太可怕了吧,自己确实有些越俎代庖了,“繁之,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觉得,她们俩说得对。” 稚蕊和梓儿顿时放下心来,张桓公不无遗憾的摇了摇头,“好吧,你们年轻人的事,我这老头子也不便强加干涉,言归正传,这两首诗词的名字,你得告诉老夫。” 许小闲也长长的松了一口气,一提季月儿他就会想起季县令——那尖嘴猴腮的模样,放在电视剧里妥妥一反派人物,他的女儿能好到哪里去? 逃过一劫,许小闲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回桓公,三月三这首词就叫《梦江南、三月三》,至于另一首……这首诗的名字叫《锦瑟》。” “好好好!”张桓连说三个好字,从桌上取了毛笔饱蘸墨汁,将名字落了上去。 华神医这才凑了过来,“现在轮到老夫了,繁之,伸出手来,让老夫把把脉。” 许小闲不干了,虽说精神上的病没理由把脉能把出来,但他也不懂这世界的中医会不会很牛笔啊,万一摸出了他没病,这护身符可就没了。 “华老,您的好意晚生心领了。晚生以为有病没病已经不重要。经此一病,晚生顿悟了许多道理,” 许小闲幽幽一叹,面色庄重,颇有一种世外高人的味道。 “人之一生无论长短,所求应当是趁阳光正好之温暖,趁春风不噪之和煦,趁繁花还未开之荼蘼,趁现在有这年轻的体魄和心态,去寻一场触及灵魂的旅行,这就够了。” “其实人的一生,生命的长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生命的宽度。” “此前晚生日日苦读,想求的是功名利禄。那是执念,晚生早已放下。而今晚生所求却是看山看水独坐,听风听雨高眠。客去客来日日,花开花落年年。” “至于何时死……”许小闲无视了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他为两位老人斟上了茶,才抬起头来徐徐说道: “至于何时死,有春风秋月夏花冬雪陪葬,死又何妨?” 第四十三章 大辰刀骑 张桓公早已惊呆了,他看着许小闲难以置信——这个年仅十六七岁的少年,他居然说出了如此深刻的感悟! 看山看水独坐,听风听雨高眠。客去客来日日,花开花落年年…… 这需要何等样的顿悟和智慧才能明白如此博大精深的道理?才能寻得这无比洒脱而写意的人生? 这样的道理,这样的人生境界,哪怕是他这大辰名仕也从未曾有过。 这样令人震耳发聩的话……只有大智慧的人,才可能说得出来! 华神医也惊呆了啊,他定在半空中的手徐徐收了回去。 许小闲的这番话令他回味无穷,这少年经此一劫,居然将生死看透! 问世间,有几人能勘破生死去追寻这思想上的自由? 他有病吗? 他有病,但他也没病! 他脑子有病,但他的思想却比这天下所有人都要健康! 所以这病还重要吗?知道又有何用?不过是庸人自扰徒添烦恼罢了。 罢了、罢了! 这小子的病,老夫已经不需要去治了。 梓儿听不太明白,但看两位老人这满脸震撼的模样,觉得许小闲这席话肯定极为深奥。 她记住了这些话,呆会得说给小姐听听,小姐想来是明白这些话的意思的。 可惜了,他放弃了诊断和治疗。 稚蕊的眼睛闪星星,她也听得懵懵懂懂,但觉得少爷好厉害的样子! 那些话她很喜欢,少爷说这些话的淡定模样她更喜欢。 这样的喜欢就像是在少女那原本就不太平静的心田里陡然落下了一颗石子,那心田里的水便这样荡漾开来,止都止不住。 稚蕊的双手捏着衣摆,她的眼睛仿佛漆黑夜空中闪亮的星辰,就连鼻翼两边的几粒小雀斑儿,似乎都在这一刻俏生生活泼了起来。 有春风秋月夏花冬雪陪葬,这未免太冷清了一些。 她忽然红着脸儿脱口而出,“少爷,还有我,我也愿意为你陪葬!” 许小闲抬头,望向稚蕊,傻丫头,想啥呢? “天将午,去把那猪头炖了。” 稚蕊羞怯的欢喜,一扭头像一只蝴蝶一样飞走了。 “繁之,这两首诗词,老夫打算寄到长安,给太学院院正苏名扬苏公。这两首诗词,按照老夫的估计,当可入文峰阁!入了文峰阁,繁之之名就将在长安乃至全国得以颂扬。” “若繁之意欲为官,老夫便可为你举荐为官,不知你意欲如何?” 许小闲连忙摆手,“桓公之好意晚生心领了,正如晚生刚才所言,晚生这一生而今已没了功名利禄之想法,这有病之躯,只想如此般安然度过。” “哎……”张桓悠悠一叹,是啊,许小闲毕竟有病,入朝为官确实不太妥当,可惜了,实在可惜了! “如此,那也罢了,” 许小闲悬着的心落地,他可不想出名,出名了有什么好处? 他早已厌倦了官场的勾心斗角,与其活得那么累,不如在这地方优哉游哉的过一辈子。 就在这时,稚蕊又像一只蝴蝶一样的飞了过来,这次她飞得很快。 “少爷、少爷……” 许小闲已经习惯了这丫头咋咋呼呼的性子,他淡然抬头,问道:“何事?” “外面、外面来了好多好多的黑衣骑兵!” 许小闲顿时一惊,无法淡定了。 黑衣骑兵? 难道是周巡查要来捉拿自己? 接着,他便看见一个穿着漆黑盔甲的将军径直走了进来。 这是一个年轻的将军,生得孔武有力,面色严肃,步履坚定。 关键是他的背上背着一把大刀,那漆黑的刀鞘散发着森然寒意。 他来到了闲云水榭,却压根就没看许小闲一眼,许小闲暗地里松了一口气。 那将军对华神医拱了拱手,声音低沉而急迫:“华老,长安有请。” 华神医面容一肃,眉间一蹙,“又犯病了?” “正是,这次……有些严重!” “好,走!” 华神医起身,对许小闲说道:“繁之,后会有期!” 许小闲起身拱了拱手,“华老慢走。” 那将军这才仔细的看了一眼许小闲,二人急匆匆而去,许小闲看向了张桓公,一脸的疑惑。 “大辰刀骑。” 张桓公说完这四个字仔细的看了看许小闲,没有在许小闲的脸上看出异样,有些事他没有提,而是说道: “陛下当年定鼎江山,麾下最厉害的一支骑兵。陛下戎马一生,覆灭离朝建立大辰用了足足八年的时间。而今大辰立国十六年,陛下已是天命之年。” “哎……咱们这位皇帝有一顽疾,脑子疼,疼起来就要命。这些年在华神医的调理下倒是清减了不少,可终究无法治愈。所以,华神医才有了开颅研究脑袋的这个想法。” “今日刀骑亲至,定然是陛下的头痛病又犯了。” 脑子疼? 许小闲忽然想起那登山包里好像有扑热息痛去痛片布洛芬啥的,作为一个扶贫干部要常驻在村子里,这些常用药是妻子为他准备的,毕竟当年那百花村距离县城足足三十里地,还是山路。 他仅仅这么一想,可没有傻了吧唧的说出来,因为头痛有很多种,他又不是医生,根本就不知道这病要如何去治。 对于皇帝的死活许小闲压根就没去关心,他关心的是砍了周阎王那一刀的事。 “桓公,那位周巡查,他会不会暗地里找我这小老百姓的麻烦?” “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昨日老夫就写了一封信给北凉府府台齐文珺,此人乃老夫弟子,区区一个州府巡查算不了什么。” “多谢桓公!” “要说起来,那日还要谢你。” 此间事了,张桓公看了看天色站了起来,“繁之,有暇去老夫那桃园小筑坐坐,就在竹林书院旁边。” 许小闲也站了起来,笑道:“若桓公不嫌弃晚生叨扰,晚生可还真会去拜访您的。” “哈哈哈……”张桓大笑:“人生得一知己极难,繁之既有闲云野鹤之心,便对了老夫的胃口,老夫等着你来,告辞!” “晚生送桓公!” 许府外,季月儿在焦急的等着。 没有等到先生出来,反而等来了名震天下的大辰刀骑,着实吓了她一跳。 她不知道的是还有人被吓了一大跳——周阎王的狗腿子正巧前来踩点,按照周阎王的吩咐,这一刀肯定不能白挨了,无论如何要阴了许小闲。 可他们在看见了那萧杀的刀骑之后,这念头顿时打住——许小闲居然和刀骑有关! 这究竟是个什么情况?许小闲究竟有多大的背景? 不行,得去周氏医馆告诉少爷这个消息,许小闲……恐怕惹不起! 第四十四章 季月儿的心醉了 “月儿,此词名为《梦江南、三月三》,此诗名为《锦瑟》。” 桃林小筑,张桓公将两首诗递给了季月儿,摇了摇头不胜唏嘘:“为师本想将这两首诗词寄去长安给太学院院正苏名扬苏公,有苏公举荐,这两首诗词极有可能入文峰阁……” “可惜啊……”张桓公晒然一笑,“繁之没有同意。” 天下文人,莫不以自己的诗词文章能够入文峰阁为荣,如此好的机会,他为何会不同意? 看着季月儿惊诧的眼神,张桓公晒然一笑又道:“这就是为师不如繁之的地方!” 季月儿更是一惊,先生可是大辰鼎鼎有名的文士大儒,怎么说出了这样的一句话? 就算许小闲没病,就算去岁的乡试没有出现问题,他也不过是一解元罢了,他有那么大的本事令先生折服? 张桓公端起茶盏,揭开茶盖在茶碗上轻轻一抹,“繁之经此一难,顿悟人生。他才十七岁,却已将人生看透,老夫活了六十有三了,却还期盼着有朝一日能重返长安。” “只以为是想要以这耳顺之年再报君恩,一心求的是推动大辰对北魏一战以平定这西北局势。而今想来,其实不过是沽名钓誉,求的是个身前身后名罢了。” 季月儿咽了一口唾沫,忽然后悔怎么没有进那许府去听听许小闲说了什么。 先生心有壮志,可他在许府呆了一上午却忽然像变了个人似的。 此刻再看先生,似乎没有了那锐意的精气神,却也不是变得萧索低沉,这是怎样的一种感觉呢? 就好像先生忽然放下了一切,浑身轻松起来,多了一股闲云野鹤之飘逸味道。 对,就是出尘。 这样的转变是巨大的,就好像一心习武的季星儿突然有一天放下了刀剑拿起了绣花针一样,令季月儿在诧异的同时又有些不习惯。 “先生,许小闲他、他说了什么?” 张桓公喝了一口茶,放下茶盏,老脸上的每一道沟壑在阳光下都褶褶生辉。 “繁之说,人之一生无论长短,所求应当是趁阳光正好之温暖,趁春风不噪之和煦,趁繁花还未开之荼蘼,趁现在有这年轻的体魄和心态,去寻一场触及灵魂的旅行,这就够了。” 季月儿心里一震,那双漂亮的大眼睛顿时生出了璀璨光芒,“这……这话是许小闲说的?” 张桓公捋着长须点了点头,“天下恐怕无人能够说出如此洒脱如此富有禅理的话了,对了,他还说他已放弃了曾经苦读的执念,求的是……看山看水独坐,听风听雨高眠。客去客来日日,花开花落年年。” 季月儿顿时痴迷,她惊愕的张了张小嘴儿,视线落在了那满园正红的桃花上,独自低吟: “看山看水独坐,听风听雨高眠。客去客来日日,花开花落年年……” 这是多么悠然豁达的生活,他居然用这样的一首诗来表达了他内心的潇洒和随性,这是一种无拘无束,无欲无求,淡然写意的闲适境界! 恍惚之间,季月儿仿佛看见了这样一幅画面: 春阳正好,溪水正绿,杨柳儿正青,就在那杨柳旁春阳下,一身着白衣的少年郎独立溪畔,静看闲云漫漫,静听溪水潺潺。 日出,日落,有风起,有雨飘来,有花儿盛开,有花瓣飘零……如此,便是一生。 那少年郎的背影似乎有些孤独、也有些羁傲,还有些伟岸。 若是能够站在那少年郎的身边,陪着他一起看这美丽景致,一起品味时间流逝四季变换,心若止水,却静谧安然……这大致就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吧。 在这一刻,季月儿仿佛觉得自己的心,都被那花开花落年年给迷醉了。 文青少女的这番脑补是致命的,可她丝毫未曾察觉。 她只知道此刻的自己,放弃了曾经的幻想——未来的夫婿,出将入相又如何?那不过是别人所见的锦绣繁花,繁花过后剩下的是自己品味的一地残红。 季月儿的脸在阳光下散发着红晕,看在梓儿的眼里却比这桃花还要娇艳。 梓儿心里一紧,低声说了一句:“小姐……许家公子拒绝了华神医为他复诊。” 这当然是在提醒小姐,那许小闲的病,不知轻重。 季月儿收回了视线,淡然一笑,便听先生又说道:“这就是繁之和别人不一样的地方,因为他甚至已经勘破了生死!” “他说,至于何时死,有春风秋月夏花冬雪陪葬,死又何妨?” “这是多么痛的领悟?这样的领悟唯有繁之!” “自幼他就没有父母,于三岁就被父亲丢在了这凉浥县,在那恶奴管家的欺压之下,却能苦读圣贤十四载。去岁本应得了解元,眼见着就能实现胸中抱负,却又惨遭淘汰。他经历了种种非人的打击,终于在去岁末倒了下去。” “可今岁,他却又站了起来,并站成了而今的模样。老夫倒是以为他现在这样才是最好的,官场……那就是个万丈深渊,所见黑暗居多,步步皆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哪里有什么春花秋月,哪里能看山看水独坐,听风听雨高眠。” …… …… 回到季府,季月儿取了一张纸,将这首小诗仔细的写了下来。 梓儿就很担心了,这一路回来,小姐让她将在许府所见详细的说了一遍。 小姐的脸上一直充满着欢喜,她似乎根本就没在意许小闲拒绝了华神医诊断这个事。 这回来之后小姐就写下了这首诗,用的是漂亮的水纹纸。 看来小姐的心已经落在了许小闲身上,梓儿忽然想到了许小闲那丫鬟,那丫鬟似乎对她的少爷有些想法。 “小姐,” “嗯。” “许公子那丫鬟长得挺可人的,她说了一句话,奴婢以为小姐当重视。” 季月儿放下笔仰着下巴,“她说什么了?” “当时许公子说有春风秋月夏花冬雪陪葬,死又何妨的时候,那丫鬟接了一句,说……少爷,还有我,我也愿意为你陪葬!” 季月儿心里一紧,秀眉微蹙,过了片刻问道:“许府隔壁那院子是不是还没卖掉?” “应该还没有。” “去把那院子买下来!” “……小姐,要五百两银子,银子不够。” “哦,那就把百花村的地,卖六十亩。” 第四十五章 岁月静好 院子角落里的那颗桃树落下了几片花瓣,意味着春就要过去了。 这些日子许小闲没有出门,他在看书。 那本《大辰山河志》已经看完了,现在他大致知道自己在哪个位置——和前世的地理完全不一样! 你说不一样吧,偏偏这大辰皇朝的许多城市名字又和前世一样——比如京都长安,比如江南苏州扬州等等。 而凉浥县在凉州之北,再北边就是塞外,那里是魏国。西边还与云国接壤……许小闲大致画了一幅这地方的地图,不太美丽啊。 大辰立国十六年,国内倒是四方平定,但边疆地区却时有战争,尤其是这北凉府的边塞。 这地方最大的威胁来自于北魏,凉浥县距离边境大致三百余里地,北边还有军事重镇上阳城,那地方驻扎了大辰十余万边军。 而今大辰与北魏看起来关系有些复杂,一方面吧,这凉浥县有许多魏人经商, 但另一方面两国在边境上似乎又剑拔弩张。 还好的是最近这两年两国的关系似乎又缓和了一些,据说双方都很克制,前线的冲突少了许多。 这是个事实而非的历史,看起来很像是曾经的大唐,只是许小闲确定这真的不是大唐,因为当今皇族姓唐而不是姓李,那些牛掰的人物也都不存在。 好吧,就算存在,作为一名扶贫干部,许小闲必须承认自己对历史真的两眼一抹黑。 放下手中的笔,收起了这张只有自己才看得明白的地图,许小闲起身走出了闲云水榭。 既来之则安之,打仗也和他没有半文钱的关系,若是北魏人打下了上阳城……那老马得退休了,得买一匹脚力好的年轻马,毕竟到时候能够跑得更快一些。 阳光洒落在前院,常威趴在地上晒太阳,这货好像已经认命了,最近不再乱吠,见了自己这主人那尾巴也摇得飞快。 只是这货好像痴迷于骨头,每天啃得咯嘣脆,牙口不错。 稚蕊也安静的坐在那颗桂花树下绣着花,来福在修剪着院子里的那些散乱的树枝儿,岁月静好,一片温馨和睦。 这是许小闲喜欢的日子,他搬了把凉椅在稚蕊的身边坐了下来,稚蕊心肝儿一颤走了神,那针就扎在了指尖,“哎呀……!” 稚蕊甩了甩手抬起来一瞧,指尖冒出了一滴殷红的血来,她将指头塞在嘴里抿了抿,偷偷看了看自己少爷,许小闲在偷偷的乐呵。 “稚蕊,” “嗯。” “那案子,最后是个什么情况?” “哦,早就公布了,杨员外那儿子杨清泉成婚的那天晚上……也就是三月初二,酒席散了之后闹洞房惹的祸事。方旭是杨清泉曾经的同窗好友,家里也在西市有个铺子卖些杂货。” “新娘子在西市的名声有些不太好,这方旭听说了一些,那晚上喝得有些多,就忍不住将这事告诉了杨清泉。” “这位杨公子哪里受得了?就迟迟不肯进洞房。结果呢,青龙寺那花和尚翻墙进去了……”稚蕊脸儿微红,不好意思的又道:“新娘子被那和尚得了便宜,这和尚也是该死,他正要离开的时候,那郑屠夫也翻墙进来了,这郑屠夫此前和那新娘子有、有些不清不楚,郑屠夫当晚也喝了许多酒,他还拿着一把杀猪刀。” 许小闲一怔,“这郑屠夫夜会情人带把杀猪刀干啥?” “他交代了,他是想来杀新娘子的,因为他是个鳏夫,新娘子曾经答应嫁给他,却没想到变了挂。” “哦……郑屠夫正好撞见了那和尚,于是把那和尚给杀了,丢在了彩云湖里?” “嗯,就是这样的。” “那姓方的又是怎么回事?” “那姓方的酒后乱了性,他垂涎于新娘子的美色,将新郎官给灌醉了之后也去了洞房,结果看见的是满地的血和已经上吊了的新娘子,他自然被吓得半死,正要离开,却不料新郎官醉醺醺的进来了。” “新郎官也瞧见了这洞房里的惨剧,酒被吓醒了,便认定姓方的是凶手,那方旭有口也说不清,二人扭打了起来,姓方的捡起了郑屠夫遗留下来的那杀猪刀,杀死了新郎官,还砍下了新郎官的脑袋。” “郑屠夫抛尸之后才想起惊慌中杀猪刀留在了洞房,于是又溜了回去,结果看见的就是新郎和新娘都死了,刀也没找到,就是这个样子。” 故事倒不复杂,许小闲也没去想这破事,随口问了一句:“那新郎的头颅找到了没有?” 稚蕊摇了摇头,“那姓方的说丢在了城外,却未曾找着,估计是被狗拖走了。” 许小闲这时候才微蹙了一下眉头,有些不合情理,不过他还是没去在意,自己可不是官差,这事儿和自己也没有半文钱的关系。 季县令交了差,没有再来府上送那婚书,他已经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他躺在了椅子上,阳光透过新绿的树叶洒在脸上,有些痒痒。 他挠了挠,想起了自己的短期目标,问道:“稚蕊,还是没有卖地的么?” “得去牙行问问……”稚蕊转过脑袋看着少爷,眼睛一闪一闪的,“少爷,真要买地?” “是啊,一边赚银子一边买地,买它个几百亩地,咱们应该可以躺着吃一辈子了吧。” 稚蕊脸儿一红,咱们……少爷这是在撩人? “可不能躺着吃,坐吃山空……要不呆会我去牙行问问?” 许小闲并没有注意稚蕊没有再自称奴婢,她用的是‘我’。 这些日子稚蕊想了许多。 稚蕊觉得大家都是蝴蝶,只不过颜色不一样,这往后服侍他是应该的,却不能再自称奴婢——何况这府上也没有自己的卖身契约,当年自己是如何被老爷捡到来到这许府其实是个迷,所以奴婢这个称谓是站不住脚的! 并且也不能再称呼他为少爷,那样、那样这地位的高低就太明显。 “许小闲,” 许小闲一怔,稚蕊小嘴儿微翕,一脸羞怯的说道:“我、我不想当你的奴婢了。” 第四十六章 苏菲 “我、我不想当你的奴婢了。” 许小闲一听,顿时从椅子上坐了起来。 他伸出手摸了摸稚蕊的额头,稚蕊本想躲闪开,但脑袋仅仅微微一偏,被许小闲的手捂了个正着。 许小闲仔细的看着稚蕊的脸蛋儿,这么红,没有发烧啊,这小丫头今儿怎么了? “是不是少爷我给你的月钱太少了你想离开?” 稚蕊心里一紧,“我……” “这样,从下个月开始,你的月钱就涨到一百文!少爷知道你想买定芳楼里的那胭脂水粉,每次从那经过你的眼睛都直勾勾的看着,现在少爷有钱了,下午少爷就带你去买,算少爷送你的。” “我……!” “不要说话,咱们俩呢也算得上是相依为命一起长大,以前小的时候少爷我怕冷,你不是还给少爷暖过床么?这些少爷都记得,你莫要想着离去,在少爷的心里,你就是妹妹一般,不,比妹妹还要亲,若不是你的照顾,少爷哪里能活到现在?” “我……!” “不要想着离开少爷,有什么要求你尽管提,少爷一定会满足你,快中午了,去做饭,乖,少爷我去看看书。” 许小闲说着就站了起来,揉了揉稚蕊的脑袋,就这样溜走了。 开什么玩笑! 稚蕊这丫头若是跑了,我和来福再加一条狗,还是公狗,住在这院子里岂不是阴阳不调! 那在林间花丛飞来飞去的蝴蝶若忽然不见了,许小闲觉得自己是舍不得的。 稚蕊就欲哭无泪了,我没想走啊,我不过是、是,哎呀,稚蕊咬着嘴唇身子猛的一摇摆,妹妹,谁想当你的妹妹! 这人、这人、脑子果然有病! 稚蕊瞪着许小闲离去背影嘟起了小嘴儿,直到那背影消失不见,才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悠悠一叹——看来,少爷并没有想其它,倒是我自作多情了,幸亏那话没有说出口,否则……多丢人呀? 稚蕊有些失落又有些庆幸,留在他身边当然是最好的,可是、可是他渐渐大了,终究要成亲的,到时候领了一个少奶奶回来……我、我该怎么办呀? 春天都快过了,十五岁的少女的情窦却初开了,若是许小闲依然是以往那书呆子的模样,稚蕊恐怕不会将这情窦开在他的身上。 可这四个月来少爷的变化简直是翻天覆地!让她觉得少爷完全就是变了个人——他开朗、阳光,性子随意,还开始想着置办家业了。 这样的人才是正常的,以往的他……就像不食人间烟火冷冰冰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神只能供着,但人,却可以爱慕。 “我不是你的婢女!凭什么要我做饭?” 稚蕊气鼓鼓的跺了跺脚,收回视线,正好看见花园里那两只蝴蝶又在翩翩。 一只白蝴蝶,一只黄蝴蝶。 稚蕊瞪了那两只蝴蝶一眼,跑了过去,挥着衣袖将两只蝴蝶给赶跑了:“叫你们浪!叫你们不知羞耻!叫你们秀恩爱!不知道会死的快么?” 厨房终究冒气了烟火,今儿这锅里的饭蒸糊了,菜也咸得要死,汤却没有味道——许小闲看了看稚蕊,总觉得这丫头有心事,莫非她看中了这凉浥县的某个少年? 来福丢了一根骨头给常威,常威一口咬住,却吐了出来,狗脸上一脸鄙视,似乎在说今儿这骨头怎么不对? “瞧瞧,连狗都不吃,这不是我的口味出现了问题吧,稚蕊……” “爱吃不吃,不吃就放下!” 来福愕然张嘴,不是,稚蕊今儿是怎么了? “看什么看,本姑娘今儿心情不好!” 来福连忙收回了视线,埋头扒拉着米饭,许小闲偷偷瞧了瞧稚蕊,心想这丫头十五岁了,怕是来了大姨妈。 “稚蕊,多喝点热水,不要摸冷水。” “来福,稚蕊身体不好,这几天你来做饭。” 来福:“……!” 扶贫干部终究不太懂得这少女心思。 …… …… 闲云水榭。 稚蕊好奇的看着许小闲。 许小闲拿着一把剪刀在棉布上比来比去,然后一剪刀落下,他剪下来了一条不规则的布条儿,这张棉布算是废了,败家啊! 他这是要干什么? “少爷,” “嗯。” “我错了,我今儿不应该生气发火的。” 稚蕊就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小学生,脸上是准备接受老师教育的模样。 许小闲抬头看了看她,咧嘴一笑:“不是,你没错,是少爷平常对你的关心少了一些。” 这话就像这四月的暖阳洒在了稚蕊的心田,她的脸上顿时充满了欢愉,连眉眼儿都弯了——少爷没有责怪我,少爷居然还懂得关心我了——还是叫少爷更顺口一些,比叫他许小闲似乎更亲切。 少女的心田在这缕阳光的照耀下又滋生了一畦新芽儿,似乎还有茁壮生长的势头。 她痴痴的看着忙碌的少爷,觉得要是这日子能一直这些下去就好了。 但这是不可能的,许府只有少爷这一根独苗,他可得为这许府开枝散叶。 哎,要是前些日子华神医给他诊断一下就好了,再次坐实了他这精神异常之症,恐怕天下就没有哪个女子敢嫁给他了。 他就我的了! 嘻嘻! “你笑什么?” “啊、没有,你这是做的什么玩意儿?” 这是一块比巴掌略长的布条,叠了五层棉布,两头还有两根长长的绳子,许小闲正在缝着这东西。 “这个啊?这个叫苏菲。” “苏菲?听说江南苏家有个很有名气的才女,她叫苏菲,你应该听过她的名字。” 许小闲顿时一怔,这……这么巧的? “不是,此苏菲非彼苏菲……好了,我说稚蕊啊,女孩子呢年龄到了就会流血,咱们家没有姆妈教你,你可能不知道。这流血是正常的生理现象,你不要紧张,要保持愉悦的心情,” 许小闲本来还想说要注意个人卫生,但又一想这小妮子每天都洗澡,个人卫生应该没有问题。 可稚蕊却瞪大了眼睛,她听懂了这话的意思,她拿着手里的这布条儿……我、我月事已经过了呀! “去戴上它,呆会咱们出门去定芳楼买点胭脂水粉,顺便寻个书店买两本书去。” 第四十七章 巧遇 老马破车在街巷缓缓而行,马车里,稚蕊脸上的红晕消退了少许,却还是有些不自在。 少爷是个读书人,他、他居然弄出了那女人用的事物,还取了个名字叫苏菲……不就是个月事带么? 他怎么知道这东西? 稚蕊偷偷的瞅了许小闲一眼,难道他偷偷的看过我换那东西? 哎呀,羞死个人了! 稚蕊的脸儿腾的一下又红了。 许小闲收回视线落在稚蕊的脸上就很是好奇了,“你……是不是太热?” “啊,有点。” 许小闲体贴的掀开了车帘,春风入帘,吹起了稚蕊的长发,有那么几丝儿飘到了许小闲的脸上,有些痒痒,许小闲抬手挠了挠,“呆会去了定芳楼,你喜欢什么只管买。” 稚蕊心里欢喜,垂着的脑袋抬了起来,看了看许小闲却很是认真的说道:“我觉得……这胭脂水粉不重要,少爷,咱们还是去周氏药堂抓两副药吧。” 想啥呢? “这眼见着就到了四月中旬了,我觉得少爷应该拿起书本了,毕竟、毕竟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少爷若是去考个举人,哪怕不当官,有了举人的身份买来的田地也可以不用缴赋税的呀。” 许小闲一怔,“举人还有这等待遇?” 稚蕊觉得少爷应该吃药,“当然了,不仅仅是不用缴赋税,见了官老爷也不用下跪,除非是见了皇上……皇上是没可能见着的,但万一见到州官什么的呢?” “再说有了举人身份,少爷在百姓的眼里才是老爷了,不然读再多的书那也是布衣,是白丁。” “秀才身份没有用?” “肯定没举人身份有用!” 稚蕊的大眼睛一眨一眨充满着期颐,在稚蕊想来,凭着少爷这么些年苦读的扎实基础,再好生复习一番,要考个举人应该是不太难的。 少爷有病不能当官,但可以有那身份呀,这不能走举荐,只能去考,然后拒了那官, 许小闲此刻才很是认真的正视了这个问题,功名这个玩意儿看来意义重大,得来的好处也很实在……他仔细的搜寻了一番记忆,发现这原主曾经学的那些东西还很是清晰。 大辰乡试分为常科和制科,常科每年八月初八开始举行,制科就看皇帝啥时候高兴。 这乡试在各州贡院举行,凉州贡院……许小闲仔细的想了想,还能想得起来那位置。 但这考试的时间有些扯淡——考试共分三场,一场考三天,足足要考九天!还是连续的,中间任何人不能离场! 提前交卷可以,但人不能走,甚至最后一天考完了还是不能走,得等第二天,也就是得在八月十七才算完事。 你说期间吃什么? 可以带足这九天的干粮,甚至可以带生食在号房里自己煮饭!还可以给银子让监考官去帮你买! 官府倒是想得周到,那号房中准备有炭火蜡烛还有……便桶! 炭火可以取暖烧水做饭,蜡烛当然是用来照明,睡觉……那用来考试的两块木板一拼,它就是一个小床。 这些都还算好,最特么不人性化的地方就是拉了。 那小小的号房功能太过强大,集吃喝拉撒睡为一体! 那滋味,想想就酸爽。 八月的天气开始转凉,所以还得带上棉被什么的,再加上这九天的吃食,简直就像搬家一样。 更像逃难! 许小闲倒吸了一口凉气,觉得自己恐怕在那号房里熬不过九天。 “这事再看吧,这才四月,还有四个月,不急。” 这还不急? 稚蕊又看了看少爷,人家竹林书院里的学子们都在拼命的复习了,你还不急? “到了,咱们去买胭脂水粉去。” 马车停在了定芳楼前,许小闲和稚蕊下了车,来福的脸上满是怨念——大家都是这府上的仆人,为啥少爷会给稚蕊买这么贵的胭脂水粉? 就因为她是个女的? 留下生无可恋的来福看着马车,许小闲带着稚蕊踏入了定芳楼的大门。 作为小小凉浥县唯一的胭脂水粉楼,定芳楼的生意很好。 毕竟一个县城有钱人家还是有一些的,那些大家人户家里的夫人小姐们对定芳楼里的这些事物很是青睐,因为定芳楼里的胭脂水粉来自于京城长安。 周氏药堂家里的千金大小姐周若兰正在二楼挑选着新到的货品,陪着她来的是表哥朱重举和苏平安,于是她又拉来了个季星儿。 一身火红的季星儿对这些事物毫无兴趣,她就不明白姐姐和周若兰她们怎么就会喜欢这东西? 脸蛋儿上光光生生,为啥非得抹上这粉?为啥就得打上腮红?为啥还要将嘴唇涂抹得更红?甚至为啥要将那眉儿用那画笔给画一画? 纯天然无污染它不更美丽的么? 不仅仅是浪费钱——这些东西老贵了,反正穷如她季星儿这样的女子是买不起。 瞧瞧周若兰挑选的这小小三样东西,就是十二两银子了,这次帮姐姐跑去凉州进货,姐姐才给了五两银子的报酬,口袋里就剩下了八两八文钱,想要买逆风镖局武器行里的那把剑还要差二十两银子呢。 原本应该是姐姐和这周若兰同来逛这定芳楼的,可姐姐忙着要整理三味书屋里新进来的货品,自己却被周若兰给抓了来。 百无聊赖的季星儿来到了这定芳楼的中庭——这二层楼中间是空的,依着栏杆可看见部分一楼。 她手肘撑着栏杆,手掌托着下巴,看着下面的视线没有聚焦,她在想着许小闲! 那个神经病,还真帮助爹爹破了案,昨儿回来又听姐姐巴拉巴拉说那许小闲了不得,离开凉浥县不过区区十日光景,他怎么就又了不得了? 季月儿可恶,她卖了那关子,直到现在也没有说许小闲为啥了不得。 不过看季月儿那欢喜模样,似乎、似乎她对许小闲动了心,不然为啥整天傻乎乎的乐呵? 对了,她居然在卖田产! 虽然那些田产是她季月儿挣来的,可她又不缺钱,卖田产干啥? 难不成她想和许小闲私奔? 哼,本姑娘就不让你季月儿得逞! 那许小闲有病,姐姐若是真嫁给了他,能有好日子过么? 就算有,能过多久? 许小闲肯定死在姐姐前面,以后姐姐的日子怎么过? 得想办法让季月儿打消这个可怕的念头,要怎么做呢? 季星儿正在胡思乱想,她的视线忽然一凝,她看见了那个熟悉的人! 许小闲?! 他跑这地方来干什么? 呀,他的身边有个女人! 这吃着碗里还瞧着锅里的狗东西! 季星儿的眼眸里顿时冒出了一簇火苗来。 第四十八章 弄出血了 季星儿这心态有些怪异,一方面她觉得许小闲做的菜太好吃,她希望姐姐能够嫁给他到时候好蹭吃蹭喝。 一方面呢许小闲有病,她又担心姐姐真嫁给了他,这以后若是守寡……姐姐的一生岂不是凄凉? 但无论出于哪一方面,她都不愿意看见许小闲的身边有个女子,还很是亲密的样子——许小闲居然牵着那女子的手! 稚蕊想走,觉得这里的东西太贵。 许小闲觉得不就是几两银子的事么?这小丫头服侍了自己十几年了,说起来若不是这小丫头,这身体的原主恐怕早就饿死了。 “少爷,有这银子莫如咱们去周氏药堂抓几副药的好!” “傻丫头,你怎么成天就想着少爷我吃药呢?去瞧瞧,我觉得那粉底就很不错。” 许小闲这么说着就拉住了稚蕊的手,稚蕊脸儿一红被许小闲给拽去了柜台前。 季星儿在上面瞪大了眼睛,她没有注意苏平安正来到了她的身边,她恶狠狠的嘀咕了一句:“狗男女!本姑娘去杀了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 声音冰冷,杀意凌然,苏平安到了嘴边的话活生生吞了回去,夹紧了双腿,正要转身,他也看见了下面的许小闲。 苏平安心里一咯噔,若有所思的瞧了瞧季星儿,便见季星儿一撩衣袖,单手在那围栏上一撑——这足足两三丈那么高,她居然跳了下去! 苏平安一脸震撼的探出了脑袋,便见许小闲正好站在那下面。 许小闲也不知道上面会掉下个人来啊! 只是这穿越了之后他的第六感似乎特别敏锐,电光火石之间,他完全是出于本能的后退了一步,然后伸出了双手—— “噗……!” 双臂往下一沉,压得许小闲一个踉跄便扑了过去。 季星儿是站着跳下来的啊! 好死不死,她正好骑在许小闲的手臂上,许小闲往前一扑,一头就撞在了季星儿的鼻子上。 “砰……!” “啊……!”季星儿尖叫。 全场震惊,所有的视线都投了过来。 季星儿捂着鼻子泪水长流,许小闲的手从季星儿的胯下抽了回来……“啊……!”他捂住额头同样一声惨叫—— 卧槽! 怎么又是这个妞? 你特么是老子的克星么? 这样你也能从上面掉下来的? 上面的苏平安简直看呆了,这位女侠算不算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太狠了! 苏平安摇了摇头,觉得自己应该放弃娶季星儿的念头——如此凶残,以后的日子哪里还能安生的过! 周若兰跑了过来,探头一瞧,连忙转身跑到了楼下。 稚蕊很紧张。 她紧紧的捏着衣摆,想了两息连忙跑了过去。 “少爷、少爷你没事吧?” 许小闲捂着额头后退两步,伸手指了指季星儿,“你、你、你神经病啊!” 季星儿鼻血长流,痛得脑瓜子嗡嗡的,她取了一张手绢捂着鼻子,恶狠狠的盯着许小闲,一声大吼:“你才是神经病!许小闲,本姑娘和你势不两立!” 许小闲?! 这少年就是凉浥县大名鼎鼎的许小闲? 那个在冰天雪地里裸、奔的许小闲? 那个审尸破案能够通灵的许小闲? 小姑娘大小姐们的视线就落在了许小闲的脸上,咦,这位许公子长得蛮帅的嘛。 可惜是个神经病。 吃瓜群众们一个个乐呵起来,她们认识季星儿啊,就觉得许小闲很是稀奇,毕竟这名字现在在凉浥县很是响亮,那夜里光线太暗看得不是很清楚。 人们对神秘的事物总是充满了好奇,许小闲无疑是神秘的,他就这样成了所有视线的焦点。 “你还势不两立?楼梯你不走你要跳楼,你自己说说是不是脑子有病?” “你知不知道若不是本少爷反应快一点,你这一大坨就砸在了本少爷的头上!” “高空抛物都是犯罪,何况你这是高空抛人!” “你当你是绣球啊!” “蜘蛛侠也不带这样玩的!” 季星儿又被许小闲呱啦呱啦一通数落,顿时委屈得哭了起来,那些大小姐们就不乐意了呀,人家水灵灵一大美人儿,人家砸了你许小闲是你许小闲的荣幸! 尤其是来到了季星儿身边的周若兰,她不知道情况,但知道无论如何不能让季星儿被那家伙给欺负了。 周若兰双手叉腰,杏眼一瞪:“你是不是男人?你把人家星儿都弄出血了,不赔礼道歉不说,还如此咄咄逼人!” “你的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懂不懂什么叫谦让?” “这么大个地方,你偏偏就站在这里,你是不是故意的?!” “知道你脑子有病,有病就得治,没钱是吧?没钱拿方子来,本姑娘免费给你抓药!” 许小闲一怔,卧槽,这女人吵架凶猛,再加上一群女子的推波助澜,他陡然觉得压力有些大。 不行,得扯呼。 “好男不和女斗,”许小闲伸出一只手指了指季星儿,“你记住,这是你第二次砸本少爷了,若还有下一次,就不是把你弄出血来这么简单!” 季星儿总觉得这句话有些怪异。 稚蕊此刻却两眼冒星星,她此刻的关注点截然不同——那个小姐说免费给他抓药,这个好像可以。 周若兰鼓鼓囊囊的胸脯一挺,“哟,你倒是说说还有下次你要怎的?” 还能怎的? 不过是放句狠话而已。 “都看什么看,没见过帅哥啊,让开让开……!” 许小闲牵着稚蕊就要往外走,却没牵动,回头一瞧,便见稚蕊从袖袋里取出了一张方子递给了周若兰,欢喜的说道:“这位小姐,刚才、刚才你说的话,算数么?这就是华神医给我家少爷开的方子。” 周若兰小嘴儿一张,却说不出一个字来——许小闲身边的这丫头好像脑子也有问题,这不是吵架么?怎么能算数呢? 看着周若兰迟疑的表情稚蕊就不乐意了,“少爷说,为人者,首重诚信,小姐既然无诚信就莫要说出这样的话来。” 周若兰一怔,脸儿一红:“是你家少爷将人家弄出血了耶。” “可我家少爷也被这位小姐给弄鼓起来了呀,我家少爷站在这又没招惹谁,是这位小姐从楼上跌落,若不是我家少爷接住了她,她何止是流血那么简单,只怕这骨头都折了。” “哼,”周若兰一把抓过稚蕊手里的方子,“不就是几副药么?你家少爷确实该吃药了!” “嗯,”稚蕊笑了起来,“我家少爷是该吃药,多谢小姐了!” 第四十九章 三味书屋 马车里,稚蕊很开心。 少爷虽然被砸了一下,但还是值得的。这一砸能够换来几副药,那药可是足足一两银子一副啊! 她都忘记了买胭脂水粉这事,觉得这波不亏,还赚了。 就是少爷额头有些青肿,倒不是什么大事,回去之后敷敷要不了两天也就散了。 那漂亮小姐也是可怜,流血又流泪—— 稚蕊看向了许小闲,眼睛一闪一闪,“少爷,莫非是那姑娘看上你了?” 许小闲吓了一跳,揉了揉稚蕊的脑袋,“想啥呢?” 稚蕊抿了抿嘴唇,一脸的好奇,“少年你想啊,天下哪里有那么巧的事?上一次是在街角相撞,那姑娘掉到了你怀里,这一次……” 稚蕊想了想,“二楼那围栏那么高,她怎可能掉下来?她肯定是看见了少爷在下面故意跳下来的!” “少爷,你说……若不是她看上了你,她何必用这样神奇的法子来吸引少爷你的主意?” 这话颇有道理啊! 许小闲也觉得奇怪了,这么漂亮的女子,她可真的很像前世的赵丽影,若是在前世,那追求的人只怕会排五里地。自己不过是帅了一点,名声却不好,她为啥要这样倒贴呢? 作为一名扶贫干部,许小闲从不相信天下掉馅饼这种事,更何况是天上两次掉下同一个美女! 其中必有猫腻。 稚蕊看着许小闲深思的表情又有些忐忑,她捏着衣摆,觉得自己和那小姐相比……这没法比,差距有些大,算了算了,少爷已经失去了一个季家小姐,若是那位小姐真看上了少爷,这也是少爷的福分——毕竟少爷有病,那小姐肯定知道,明明知道还如此执着的追求少爷,这大致就是戏文里说的真爱了。 许小闲没去想这事,因为这不是什么好事。 “凉浥县最大的书局是哪个?” 少爷这是要重拾书本准备参加乡试? 稚蕊的眼睛又亮了起来,“家里不是有很多书么?” “我买点别的书。” 满屋子的圣贤,这不是许小闲现在想要的,他要知道这大辰皇朝的风土人情名人轶事,他要知道这个世界的奇花异草瓜果蔬菜还有家禽物种——这个很重要,专业对口。 买了地,得种庄稼,有了更多的银子得建一座庄园。 有了地和庄园得培育一些蔬果,也得养殖一些家禽。 要想扶贫先得扶己,自己将这些作物牲畜的种弄出来,以后发展壮大,独占市场,这利润可不简单,足够让自己的这辈子逍遥快活。 这才是正事! “要说书局……对了,我好想听说有一个叫三味书屋的挺有名。” 许小闲顿时一惊,三味书屋? 他掀开前帘,对来福吆喝了一句,“去三味书屋。” …… …… 三味书屋坐落在梨花巷子。 正是四月天,巷子两旁的梨树上开满了雪白的梨花,很是漂亮。 这条街通往竹林书院,颇为幽静。 季月儿带着梓儿将季星儿采买回来的笔墨纸砚和一些书籍分门别类的摆放好了,她取出手帕擦了擦额头的汗,坐在了窗下的书桌前。 书桌上放着一本崭新的书,书名叫《三变诗词文集》。 江南四大才子之首的罗舒然字三变,这个字很是讲究,出于《论语》中的君子有三变:远望庄重,近观温和,言辞凛然。 据说是罗三变的父亲期望他成为经国治世的君子,这位罗三变起初也不负父望,年仅十岁就通晓圣文,在才子遍地走的江南,以黄口之年就高中秀才,并写下了而今流传极广的《劝学》。 “学,则庶人之子为公卿;不学,则公卿之子为庶人。”这话就出自罗舒然罗三变的《劝学》。 那时他才十岁,他就把读书人的出路给看得如此透彻,这样的人,当然是人中龙凤,当然也是无数少女心里倾慕的对象。 而今这位大才子年仅十七,据说十四岁就已经中了举人,只是会试不利,连续三年居然名落孙山——倒不是江郎才尽,恐怕是发挥失常。 他还是个少年,有的是时间继续去考,未来也必然前程无忧。 季月儿翻开了这文集,仔仔细细的读了两首诗词,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位大才子的水平有所下降。 她蹙眉想了片刻,取了笔墨,在纸上又写下了许小闲的那两首诗词来。 她仔仔细细的一对比,高下立判——许小闲的诗词比这位江南大才子的诗词更有韵味。 立意更加高远,遣词更有考据,沉入其中,那字里行间可见风光无限。 比如这首《梦江南》。 柳毵毵、浣春衫、梦江南,落归帆……着笔淡雅,可这淡雅间又见词人的洒脱和写意。 又比如这首《锦瑟》。 起笔立意,一弦一柱思华年,就这一句奠定了整首诗的基调,随后通过庄生迷蝶望帝托鹃、沧海有泪蓝田生烟来丰满这立意,整首诗陡然立了起来,生动、形象,令人心神迷醉。 最后一句如神来之笔,笔锋一转之间,只是当时已惘然——此情以逝去,成了追忆,还能怎样呢? 许小闲在写这首诗的时候,他的心境定然是起伏的,最终落于低沉,成就了这首前无古人的好诗。 再一看罗三变的诗词……便觉得索然无味,有种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感觉。 所以……许小闲的才气比那江南四大才子之首的罗三变还要高! 只是单单凭两首诗词似乎也不能作出这样的结论,若是再能得他写的几首诗词就好了。 季月儿很是期待,琢磨着怎样才能让他多写几首诗词这事儿。 梓儿瞧了瞧小姐,小姐的视线没有落在这书上,而是望着窗外的梨花——小姐又走神了,可怎么得了! “小姐,端午节就快到了,奴婢听说竹林书院要举行一场端午节文会,听说张桓公放出了消息,他手里的这个举荐名额将用在这场文会上。” “奴婢还听说隔壁水阳县的大才女柳烟眉也要来参加,倒不是为了那名额,说是……说是要和小姐你比比。” 季月儿翘着嘴角一笑,没有在意。 倒是先生这个名额很珍贵,若是许小闲去参加,不对,当初老师就说想要举荐许小闲,却被他拒绝了。 就在这时,许小闲带着稚蕊踏入了三味书屋。 季月儿转头,许小闲的视线落在了季月儿的脸上—— 卧槽! 果然是冤家路窄! “你、怎么又遇见了你!?” 第五十章 公子留步 季月儿一怔,这位公子说的是什么话呢? 那夜她和季星儿站在县衙的前面,只是她的视力不太好,并没有看清许小闲的脸。 可梓儿是去过许小闲府上的,此刻梓儿微翕着小嘴儿,吐出了两个惊讶的字:“……许小闲?” 季月儿大吃一惊,“你就是许小闲许公子?” 许小闲连忙摆手,一脸嫌弃,赵丽影又怎样?少爷我……哪怕稀罕也不会折腰! “咱俩不熟,你也别装。怎么,没流血了?咦,还真没流血了,好了,咱们两清,告辞!” 许小闲转身就走,季月儿和梓儿面面相觑目瞪口呆。 “这……”季月儿指了指外面,“他说什么?什么流血了?” 梓儿很是震惊,她也不知道呀。 季月儿这一瞬间反应过来,肯定是有什么误会。 她走了出去,朝着许小闲的背影喊了一声:“公子留步!” 许小闲背对着她挥了挥手:“小姐请回!” 季月儿跺了跺脚,“公子请留步!” 许小闲停下了脚步,对了,我是来买书的,这书还没买呢,再说怕她作甚? 难不成这光天化日之下她还敢讹我? 她敢讹我,我就先躺下,嘿嘿…… 许小闲转身,季月儿心里一喜,许小闲快步走了过去,“让让,我来买几本书,咱俩都别说话,说话就要吵架,莫要煞了这美妙风景。” 梓儿眼睛一瞪,你个许小闲,哪里能这样和我家小姐说话! 她正要替小姐出头,却见小姐对她摇了摇头。 稚蕊看到了,觉得有些奇怪……这里莫非是黑店? 只是那小姐怎么跑这么快? 刚才她不是还在定芳楼么? 这一转眼就在三味书屋了,而且还换了一身衣裳。 刚才那小姐穿着一身红,这时候换成了一身白,对了,她流了那么多的血,理应换一身衣裳。 不过这位小姐穿着这一袭白裙真的很好看呀! 雪白的裙子配着她红润的脸蛋,再加那一头齐腰的秀发……稚蕊眼睛都看直了,心想还是少爷心性坚定,面对如此美丽的人儿他居然可以做到毫不犹豫的拒绝。 少爷心性高洁! 难道少爷不喜欢女人? 稚蕊忽然有些惴惴,不由得咽了一口唾沫,又想到了淡水楼的陶掌柜。 心里愈发不安,视线乜了一眼少爷的背影,落在了那穿着一身绿色裙儿的丫鬟身上。 那丫头见过,那天在府上她跟着张桓公,恐怕是张桓公的丫鬟,她怎么在这里? 许小闲踏入了书屋,这才仔细的打量了一下。 这书屋倒不是很大,摆放得却很精细,只是这书屋的主人是谁? 怎么会取了这么一个名字? 三味书屋……这名字太过亲切,莫非这书屋的主人也是穿越来的? 若真是如此,自己可就不寂寞了。 他若有所思的回头看了看季月儿,这次眼里没有那尖锐的锋芒,而是极为好奇和期待——这美人儿做事的方式惊世骇俗,和这个世界的礼仪极为不同,倒是和前世的女子有些相似。 前世的女子不就是自强自立,极有个性的么? 若她也是穿越来的,以往的矛盾就可一笔勾销,或者……从了她也行! 在众多穿越的小说中,或许是自己的孤陋寡闻,好像还没有出现两个穿越者结婚这种故事,也不知道两个穿越者结婚生的孩子会不会也是穿越者呢? 这需要验证。 他忽然觉得这个女子很养眼,适合生猴子。 现在先得弄清楚这个女子的身份。 “你……是这三味书屋的老板?” 季月儿含羞点头。 许小闲又开了口,“勾三股四弦五!” 季月儿:“……????” 许小闲:“氢氦锂铍硼碳氮氧氟氖!” 季月儿:“……????” 许小闲:“八荣八耻,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季月儿:“……????” “鸡兔同笼,共有头48,脚132,问鸡和兔各有多少?” 季月儿:“……????” 许小闲咽了一口唾沫,“四季可以安排得极为暗淡,如果太阳愿意。 人生可以安排得极为寂寞, 如果爱情愿意。 我可以永不再出现, 如果你愿意。” 季月儿小嘴儿微翕,眼里的光芒由迷茫转为清亮,许小闲心里一喜,顿时激动,又念道: “除了对你的思念, 亲人和朋友, 我一无所长。 然而,如果你愿意, 我将立即使思念枯萎, 断落。” 季月儿的眼睛愈发明亮,她上前一步,双手拽了拽衣摆,朱唇儿轻启很是紧张的说道:“不,我不愿意!” 许小闲愕然,顿时失落。 数学、化学,政治,就连语文……她都不知道。 那她显然不是穿越而来的。 “小姐,站住!” 季月儿止步,便见许小闲转身,便听许小闲说道:“我是来买书的,刚才……发了病。” 许小闲的内心是失落的。 茫茫人海自己终究是孤零零的那一个,算了算了,想啥呢。 他收敛了心神,在书架上翻找起来。 季月儿看着他的背影,眼里是难以言喻的味道——一分惊讶两分迷惑三分好奇四分倾慕。 虽然听不懂他前面说的是什么,但那道算学她记了下来,还有她最后念的那……那不是诗,也不知道是个啥,总觉得很美丽,是那种令人忧伤的美丽。 就像梨花掉落了一地的那种感觉。 我可以永远不再出现,如果你愿意——这是多么伟大的爱情精神! 如果你愿意,我将立即使思念枯萎,断落——这是多么高尚的奉献精神! 他为什么会对自己说这样的一番话呢? 这是初见,难不成他、他一直爱恋着自己?只因为他的病,他将这一切就这样放弃? 正如他在锦瑟里写的那样: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有异曲同工之妙,表达的都是遗憾。 可我分明说出了不愿意的呀! 他太矜持,不忍因为那病拖累了我,一定是这样! 少女的眼睛愈发璀璨,便眯了起来,许小闲在她的视线中变得更加清晰。 她的脸上浮起了一抹源自于心的笑意,仿佛一朵桃花盛开,她觉得自己有了主意。 许小闲不知道这文青少女因为这首慕容席的《如果》产生了无数的脑补和幻想,他在书架的一处最偏僻的角落找到了两本他想要的书——《齐民要术》和《四民月令》。 “多少钱?” 季月儿笑盈盈,“送你!” 许小闲坏坏的看着季月儿,“我是缺钱的人么?” 季月儿一怔,便听许小闲又道:“没错,我就是缺钱的人!不谢,当你砸我两次的赔偿,两清,再见!” 第五十一章 扎心 季月儿的脑回路跟不上许小闲的节奏。 她还没醒过神来许小闲就真将这两本书递给了他的丫鬟抬步就走,季月儿转身,便见许小闲在那书桌前停下了脚步——许小闲看见了桌上的那两首他写的诗词。 这是什么情况? 许小闲回头,四目相对,许小闲的目光射出了一剑,可季月儿的目光却柔情似水……好吧,这小妞儿着实美丽,可你不应该做贼啊! 等等,难不成她就是季月儿? 不对,这字迹不是他的,那就不是原本,这姑娘估计是从季月儿那里抄来的。 另外最主要的缘由还是季县令的那张脸,这张俏丽的脸显然和季县令那张尖嘴猴腮的脸没有任何关系。 嗯,这字还算可以。算了,不就是两首诗词么,看在白嫖的两本书的份上,不和她计较。 这一次许小闲是真的走了出去,没再有丝毫停留。 季月儿踏出了三味书屋的门槛,看着许小闲登上了那辆老马拉的破车,看着那破车消失在巷子的尽头,这才回了书屋。 梓儿很是担心。 小姐怎么就像依门望夫一样,未见君子,忧心钦钦。 季月儿坐在了书桌前,提笔就将许小闲刚才说的那道算学给写了下来: “鸡兔同笼,共有头48,脚132,问鸡和兔各有多少?” 各有多少呢? 天赋异禀的少女凝眉思量数息,提笔写出了答案: 答:有鸡30,有兔18. “梓儿,《齐民要术》和《四民月令》这两本书进货多久了?” “回小姐,足足三年了,幸亏只各进了三本,到今儿才有、才有许公子取了两本,还没给银子……”梓儿觉得这笔生意简直亏到姥姥家了。 季月儿觉得有些奇怪,竹林书院的学子们来买书,除了圣贤之外,多为关于科考的教辅策论或者诗词文章这一类。 这两本书是农书,许小闲是个读书人,他买农书作甚? 对了,那日在他家门前看见那告示上说他要买地……难不成是因为他这病让他放弃了再考科举而选择了当个地主? 可是当地主也不需要自己去种呀,农事在读书人的眼里,它终究是个粗鄙活儿,所以许小闲究竟想做什么呢? 就在季月儿胡思乱想的时候,一朵红云飘了进来,还捂着鼻子! 季星儿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满脸的委屈——“今儿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本来要出去遛马的,结果被周若兰给抓去陪她逛定芳楼。” “这本没什么,我就是好奇你们为啥会喜欢那玩意儿。” 季星儿抬头看向了姐姐,“没料到在定芳楼遇见许小闲!” 季月儿一怔,顿时明白许小闲进三味书屋的时候为啥会说那番话了。 “他把你弄出血了?” “我还不是为了给你出一口气!他一个男人去定芳楼干什么?他带着一个女人耶!他是要给那女子买胭脂水粉!” 季星儿气鼓鼓,“他是你的未婚夫啊,怎么能脚踏两只船?” “我看不过去,所以、所以就跳了下去,结果、结果被他撞了一下,疼死我了!” 季星儿取下捂着鼻子的手帕,手帕上还有一朵鲜艳的梅花。 鼻血倒是没流了,但鼻子还很疼啊! 季月儿乐了,“你这就是多事,那是他丫鬟!” 季星儿一怔,“丫鬟?定芳楼的胭脂水粉那么贵,他给他丫鬟买?他怎么就不给你买呢?” “哼哼,其中必有奸情,许小闲就不是个好东西!” 这句话令季月儿有些难受,婚书取回来了,父亲说再送过去,这都十来天了他怎么就没送过去呢? 而今的自己和许小闲可没有半文钱的关系,若是他真的相中了他那丫鬟——对了,他那丫鬟长得也可伶可俐的,他对自己死了心,难说不移情别恋。 这肯定不行。 就在这一刻,极有主见的季月儿下定了主意。 “梓儿,牙行还没有回消息?” “小姐,咱们这地方的地不太好卖,太靠近边境。” 季月儿想了想,“许小闲不是要买地么?卖给他六十亩!他至今好像还不知道我是谁,他也不知道你是我的丫头,这事儿你去办。” “不是,小姐……” “快去!” “哦……” 梓儿转身出了门,小姐急迫的要卖地买许小闲隔壁的那宅子——凭着小姐的容貌和才学,还需要送货上门的么? 季星儿也惊呆了。 “姐!” “你这是要当真?” 季星儿抬手摸了摸姐姐的额头,“没发烧啊,他有病的,你莫要被他这两首诗就给骗了,结婚生子是要过一辈子的,他若是刚一结婚就死了……你这辈子可怎么办?” 终究是双胞胎的亲姐妹,寻常斗斗嘴无伤大雅,但在这等大事的面前,季星儿还是很靠谱的。 季月儿望着窗外的梨花,眼里有些痴迷,“刚才,许小闲来过。” 季星儿小嘴儿微翕,视线在季月儿的脸上凝聚成了一个光点,“那坏人,不是,你们私定终身了?” “别瞎想,他压根就没认出我来,他把我当成了你,态度可一点都不好。” “我揍他也是为了你,这还怪我啰?” 季月儿回头,瞪着季星儿,脸上有点凶,“不怪你难道还怪我自己啰?若不是你今儿又砸到了他,他至于这样对我么?” 季星儿就不乐意了,“我还不是担心他吃着锅里看着碗里,这男人就没一个好东西,我还不是想帮你管教管教一下他,为了你,我流了好多血你知道不知道?” “早就给你说过,我的事不要你管,有那闲心你去找你的大将军呀!” “现在可好了,许小闲认定了我就是你,进来都没给我好脸色,还不是你做的这些事!” 季星儿很委屈,但吵架绝不能认输。 她杏眼一瞪,“呵呵,既然他将你认成了我,季月儿,你信不信我把许小闲给你抢了!” “就凭你这凶悍的模样,你以为男人会喜欢你这一款?” 季星儿豁然站了起来,脸上突然一笑,胸脯一挺,“我倒是认为男人当真喜欢我这一款,不服气来比比!” 季月儿顿时败下阵来,“肤浅!” “这叫有货!不像某些人啊……啧啧啧,”季星儿瞄了一眼季月儿的胸脯,“十六岁了,还像个没发酵的馒头。你说是发酵的馒头口味好呢还是死面疙瘩的口味好。” “你……!” 季星儿骄傲的仰着脖子,“你不懂男人,在男人的眼里,你那八斗的才华压根就不是我这骄傲的对手!” 季月儿很伤心,离开三味书屋之后她没有回家,而是去了周氏药堂找了周若兰。 “……若兰,有没有什么药,可以、可以让这馒头发酵?” “有啊,曲蘖粉……不是,你要蒸馒头?” 第五十二章 买地 “少爷少爷……!” 一只鹅黄的蝴蝶飞过了月亮门,飞到了许府后院里。 许小闲正蹲在这一畦地边,仔细的看着他的宝贝土豆——所有栽培下去的土豆块的芽儿都长了出来,长势还很不错,他正在寻思得弄点农家肥,便听见了那熟悉的声音。 “叫你别老是风风火火的,啥事?” 稚蕊看着少爷,两眼神采奕奕——少爷就是和别人不一样,来福在闲着遛狗,少爷居然在这地边看着,他是个读书人呀,难不成他还真懂得种庄稼? 对了,昨儿少爷买回来了两本种庄稼的书,看来少爷的志向确实改变了。 稚蕊咽了一口唾沫,撩起衣袖来擦了擦额间的汗水,欢喜的说道:“少爷,有人来卖地了,正好卖六十亩,你要还是不要?” 许小闲顿时一喜,“要啊,当然要了,在哪?牙行?” “就在门口,张桓公的那丫头,你见过,昨儿在三味书屋也见过,就是她家的主子要卖地。” “快请那丫头进来……怎么不是张桓公来呢?她一个丫头能做的了主?” 稚蕊扇着衣袖,脸儿红扑扑,“我问过了,她说、桓公没空,全权让她处理。” 那就好,许小闲放下心来,“去请她进来吧。” “嗯。”稚蕊又飞走了。 许小闲在墙角的水井取了水洗了洗手,抬步去了正院的闲云水榭。 梓儿随着稚蕊走了进来,心思儿有些复杂。 小姐打了招呼不允许她告诉许小闲小姐的名字,恐怕是怕丢人——卖田地这种事通常都会被认为是败家,小姐卖田地却不是败家,而是为了置办一处家业呀。 还好前面那个叫稚蕊的丫头误会了她,以为她是桓公的丫头,这样也好,就借着桓公的名头把这桩生意给做了。 梓儿站在了许小闲的面前,又仔细看了看许小闲,这少年实在英俊,再加上那两首诗词和那些说给桓公的话,令自家小姐欲罢不能……小姐买下隔壁那院子也好,住在许小闲的隔壁,就能更多的知道许小闲的事。 他若是经常发疯,恐怕小姐就会打消这个念头。 若他一切安好,这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小姐有了心仪的归属,就是小姐一辈子的幸运事情。 梓儿这短短时间想了许多,许小闲伸手一指,说了两个字:“请坐!” “谢许公子。” 许小闲的视线落在了梓儿的脸上,这丫头有些婴儿肥,“多少银子一亩来着?” “十二两银子一亩。” 梓儿便看见许小闲眉间一蹙,连忙又道:“许公子,这六十亩可是上田!” 上田自然是肥沃的田,要说起来这个价格倒是合适,可这一家伙就要掏出去七百二十两银子,口袋里就只剩下七十多两了。 想了片刻,他问道:“十两银子一亩,若你能够做主现在就可以成交,咱们就去衙门过户。” 梓儿一怔,出门的时候小姐给的底价倒是十两银子一亩——小姐有些着急,因为听说这隔壁的那宅子被那个从苏州来的少爷给看中了。 听说那个叫苏平安的少爷很有钱,所以小姐在自己出门的时候就去了牙行,说是先给定下来,等着她卖了这地的银子去付余款…… “成,那就十两银子一亩,咱们现在就去县衙过户。” 许小闲到没有觉得这丫头一口同意自己就吃了亏,毕竟人家张桓公帮了自己一个大忙,听说那周阎王前几天就走了,看来自己的安全已经无恙。 “好,咱们这就去过户!” …… …… 凉浥县县衙,季县令最近的心情很不错。 那三桩命案破了,周巡查灰溜溜夹着尾巴走了,自己这长女季月儿眼目前的危机算是解除了。 听月儿说张桓公和华神医亲自去了许小闲那府上,可遗憾的是许小闲拒绝了华神医的复诊,现在就弄不明白许小闲这脑子究竟是个什么情况了。 不过这些日子月儿却有些异样,她总是走神,今儿早上吃饭的时候居然在傻笑——这丫头笑什么呢? 问她却不答,就连星儿也神神秘秘的。 这其中究竟有什么问题? 季县令端着茶盏百思不得其解,正在这时,师爷杜正纯走了过来。 “东家……刚刚办了一个田地的过户手续。” 季县令抬头,这不是很寻常的事么? “东家,这田地、原本是大小姐所有。” 季县令一惊,季月儿极有经商才能,她经营那三味书屋进项不错,这些年在郊外的百花村已经买入了数百亩的上田,这当然是个好事,但她为啥又要卖了? 再说,这里面可还有她娘亲的一份。 “卖给谁的?” “许小闲!” 季县令腾的一家伙坐得笔直,小眼睛瞪得贼大:“繁之?” “正是。” “卖了多少亩?” “六十亩。” “多少银子一亩?” “十两。” 亏了一两银子卖的! 季县令收回了视线,眉间微蹙,捋着他的八字胡须,心里在分析: 月儿将田地卖给了许小闲,还是亏了一两银子一亩卖的。 她为什么会做这亏本的生意? 她急着卖又是为了什么? 六百两银子,许小闲从哪里弄来的这么多的银子? 季县令一脑门的问号,师爷杜正纯小意的说道:“东家,以小人所见……大小姐这一手极妙啊!” 季县令一怔,抬眼看向了杜正纯,“妙在何处?” “东家您想想,若是大小姐嫁给了许小闲……这银子落在了大小姐的荷包里,这田地,岂不是还是在大小姐的手里?” 季县令恍然大悟,“哦……不对啊!” “那婚书而今还在本官手里,我这不是都还没送给许小闲的么?” “那老爷赶紧给送过去呀!” “可繁之没有让华神医给复查,不知道现在究竟怎样啊!” 这也是个问题,“那大小姐为啥会将地卖给许小闲呢?” 季县令一呆,“你问我,我问谁去?等等等等,月儿亲自来办理的过户?” “这倒不是,是大小姐的丫鬟梓儿,她带着大小姐的私印来的。” “她人呢?” “办完就走了,说是带许小闲去看看那些田地。” 走了你说个毛线。 算了算了,中午回去问问月儿。若是她不嫌弃,老夫傍晚时候就把婚书送到许府去。 第五十三章 农民 许小闲坐在马车里撩起衣袖,心里很开心,落实下来了一桩大事。 来到这个世界四个多月了,终于买下了属于自己的六十亩地,虽然少了点,却具有里程碑一样的意义—— 它代表着我来了,并且要在这个世界生根了。 这在别人看来恐怕就是微不足道的一小步,但对于许小闲而言,这就是他自己的一大步! 等以后再赚了银子就再买地,买好多好多的地,这以后就躺着数钱。 美好的日子仿佛那青楼的女子一样正在向许小闲招收,还挥着手帕嗲声嗲气的说着:来呀来呀……! 想想都不要太美。 许小闲乐呵的搓了搓手,这才拿着已经过户的田契一瞧—— 百花村上田六十亩! 他愕然一怔,百花村?! 这就有意思了。 上辈子扶贫的就是在百花村,这辈子买地居然也是在百花村! 看来自己和百花村极有缘分。 他再仔细一看,田契售卖人的这一栏这个印章……这个印章是簪花小楷,嗯,雕刻的相当不错,他再一细看顿时吃了一惊——季月儿?! 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季月儿在卖的田地? 那丫头不是说是张桓公的么? 对了,季月儿是张桓公的学生,张桓公是大辰名仕,这名仕通常好脸面,所以他通过季月儿买下了那些田地,那天前来府上看见了他想要买六十亩,于是今儿就遣了他的这丫鬟给我送来了六十亩。 张桓公是个好人啊! 急公好义,这以后还真得时常去看看他老人家,毕竟在这凉浥县能够有这么粗的一条大腿抱着,比抱季县令那细胳膊小腿踏实多了。 马车在牙行停了片刻,许小闲到没有注意,然后又再次启程,大致也就半个时辰的功夫,马车停在了郊外。 许小闲下了马车,一眼望去是一片绿油油的田地。 田里是新插的秧苗,地里是半人高的麦苗。 在稍微远一点的地方是一座巍峨高山,山脚下有丛丛竹林,竹林里掩映着一个小村庄。 田间地里有农人正在劳作,有鸡鸣狗吠之声,也有小儿嬉闹之声,好一副美丽的春色田园风光。 许小闲顿时觉得神清气爽——他喜欢这样的乡村,尤其这个村子还叫作桃花村。 “许公子,请跟奴婢来。” 梓儿带路,许小闲带着稚蕊和来福跟在后面走在了田埂上。 穿过了三条田埂,来到了一处田边,梓儿停了下来,许小闲却抬眼看了过去,他看见了一座石拱桥,还有一条小河在小村庄前潺潺流淌。 好地方啊! 这是一处开阔田野,平原说不上,但田间的落差不大,若是将这一大片的田全买下来,就能够推平了变成一块巨大的田。 至少上千亩! 梓儿这时开了口,她伸手一指:“许公子,这三块田,就是卖给你的那六十亩……” 田间有几个农人正在插秧,梓儿扯着嗓子喊了一声:“李大爷……” 其中一老农直起腰来回头一瞧:“哟,梓儿姑娘来了?东家今儿没来?” “李大爷,你过来一下。” 梓儿又才低声对许小闲说道:“这位李大爷就是这六十亩田的佃户,李大爷家里、家里有些穷,就靠着这六十亩田才能吃饱饭,你以后可不能换了佃户。” 许小闲倒是无所谓,反正自己又不下田。 李大爷来到了梓儿面前,梓儿这才指了指许小闲对李大爷说道:“这个……东家把这六十亩田卖给了这位许小闲许公子,这以后呢……他就是你的东家了。” 李大爷一惊,原来的东家好啊,美丽又善良! 人家佃户落两成收入,可东家却给了他三成的收入,现在这东家一换——看这位东家一脸的小家子气,恐怕是个守财奴,岂不是也会将这收成给改为两成? 罢了罢了,以往是老东家大方,这两成……倒是行情。 “东家,小老儿有礼了,以后还请东家多多照顾。” “好说……大爷啊,我看这秧苗培育得不太好,”说着这话,许小闲就蹲了下去,拔起了一簇秧苗来仔细看了看。 “这秧苗的根系呈黄色……这说明了秧苗细胞老化活性降低,你培育秧苗的秧田有问题。” 所有人听得一怔,许小闲根本没去注意他们的表情,又道:“秧田的酸碱度不合适,需要调整……来不及了。” “再看这单株的根系,根系数量不够,节根偏少……少了一半!” 许小闲皱着眉头,按说这样的秧苗已经失去了栽种的意义,因为先天不良,就算种下去收成也将减半。 现在能怎么挽救呢? 许小闲正在思考,却不知道李大爷已经惊得目瞪口呆。 今岁育苗,那块秧田确实出现了问题,正常的秧苗根须是白色的,但育出来的秧苗却变成了黄色,可他不知道问题出在了哪里。 根须偏少也正确,同样是那块秧田,偏偏今岁的秧苗就是这样,他也弄不明白是为什么。 时间已经来不及了。 只能这样先种下去。 这位新东家一眼就看出了问题,他看起来像个书生,怎么对这东西如此了解? 梓儿张大了嘴巴看着许小闲的背影,稚蕊也呆愣愣看着她的少爷,心想这就神奇了,少爷什么时候懂得这些? 他连米是从稻谷里出来的也不知道呀! 按照正常而言,你就是告诉他米长在树上,他肯定会信——一个书呆子,你还指望他分得清五谷? 可现在是怎么回事? 看那李大爷的表情,似乎少爷说得没错。 接着,稚蕊就看见少爷蹲在田埂上,撩起袖子就挖了一把田泥起来。 他很认真的在看着这田泥,还用手搓了搓,还凑到鼻子前嗅了嗅……我的个老天爷!稚蕊简直惊呆了,少爷是个读书人呀! 他这是在装模作样? 肯定是了! 不过他装的好像很像的样子。 梓儿此刻的表情和心情与稚蕊无二,我的天……这位许公子……他这是有病呢还是没病呢? 许小闲仔细的查看了田泥,心里有了想法,他去了一处水洼边洗了洗手,这才对张大爷说道:“你记住,这些秧苗因为先天性的不良,它们生根的时间会变得更长。这第一次的施肥,你一定要等足一个月。” “另外我告诉你一个法子。” 稚蕊捏紧了衣摆,忽然觉得少爷有些陌生起来。 她敢对天发誓,她的少爷真的不懂这些的呀! 难道……难道少爷换了一个人? 第五十四章 小姐完蛋了 稚蕊猜对了,但这个念头仅仅在她脑子里一闪而过,因为太过荒唐。 许小闲此刻无比的认真,在稚蕊的眼里,这样的认真倒是经常出现在过年以前的少爷脸上,是在少爷看书的时候。 可现在……少爷说的这些话是真的么? 稚蕊不知道,她就觉得好神奇的样子。 许小闲的认真来源于这玩意儿是他的专业,他清楚这样的秧苗该怎么处理,可惜的是弄不出来氮肥。 但这不妨碍用点土办法,至少能够挽救一下,比如他此刻就在稚蕊和梓儿复杂的视线中开口说道: “你记住,圈内取出粪尿,单独弄出去堆一尺高,不要压它,三天之后再往上堆积,每过三天堆积一次,直到六尺高度,然后用泥土把它给封起来,两个月后二次施肥,就可以用它了。” “你还得记住,用过了之后再添新的粪尿,再封起来,四个月这玩意儿才算腐熟。” “这个叫疏松紧密交叉堆积法,施肥的时候量千万不要多!” 李大爷目瞪口呆,这个法子很好理解,他听明白了该怎么去做,只是不知道为啥要这样去做,便觉得这个像书生一样的新东家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粪是劲,水是命,七十二行农为首,百亩之田肥当先。这个法子你记住了么?若是记不住,我得给你写下来。” 李大爷咽了一口唾沫,才小意的说道:“东、东家,小人记住了。” “那就行了,就这样吧,等明年育秧的时候,本少爷再来教你怎么弄。走了,好生侍候这些庄稼,本少爷不会亏待你的。” 许小闲当真走了,李大爷却一直看着东家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见。 他这才醒过神来,农家肥要发酵这是最基本的常识,他知道,但是东家的这个法子却很新鲜,他决定插完这片田的秧苗就去试试。 这个疏松紧密交叉堆积法能够最大限度的保存农家肥里面的氮,而这些秧苗需要的就是这个玩意儿。 要造出氮肥可不容易,许小闲只好用了这个方法。 马车里,稚蕊捏紧衣摆的手没有松开。 她想了想,少爷今儿在那老农面前装得倒是极像,若是他那法子就是瞎扯,若是今岁的庄稼欠了收成,只怕人家会背地里骂死他的。 说来说去还是脑子的问题。 一想到少爷的脑子,稚蕊想起了周家小姐周若兰的承诺。 那方子都给她了,药呢? 这一次稚蕊自作主张的掀开了前帘,对来福说了一句:“来福,去周氏药堂。” 许小闲一怔,“去那地方干啥?” “那位周小姐不是答应了免费给你拿药么?一两银子一副呀,不要白不要!” “这……来福,回府,少爷给你们弄一道口水鸡!” 很明显,口水鸡的诱惑力远远大于给少爷拿药治病,来福顿时欢喜,自然遵从了少爷的命令。 稚蕊瞪了许小闲一眼,撇了撇嘴儿,心想下午找个时间自己去那周氏药堂取药去。 许小闲揉了揉稚蕊的脑袋:“吃鸡多好?为啥要吃药呢?对了,接下来你再打听打听那百花村有没有人卖地,这次需要的是地,别搞错了。” 这些日子天天吃鸡,这田一买,口袋里就剩下了一百九十两银子了。 田有了,地也得有啊,不然明年的土豆种在头上? 还得去一趟淡水楼,比如这个口水鸡、钵钵鸡啥的,这配方也可以卖给陶掌柜呀。 知识得要转变成银子,这是目前许小闲能够想到的最快的获取银子的办法。不多,但足以解决他现在的小小理想。 …… …… 季月儿买下了许府隔壁的那院子,心里很欢喜,她径直去了三味书屋,等到了快午时才见梓儿匆匆进来。 “不就是认个地儿么?怎么这么久?” 梓儿都不知道该怎么和小姐说了,她咽了一口唾沫,抿了抿嘴唇,还理了理耳际的散发,这才开了口: “小姐,那许小闲……” 梓儿一顿,季月儿一怔,“许小闲他又怎么了?” “说来小姐不信,他在李大爷的面前口若悬河……是这个样子的……” 梓儿将那田边发生的事仔仔细细的说给了季月儿,季月儿仿佛听着天书一般,她的眼睛一眨一眨,小嘴儿慢慢张大,直到梓儿说完过了十息,她才合上了嘴,收回了视线,那双漂亮的柳叶眉儿却微微皱了起来: “这没道理的呀!这些日子我、我也从竹林书院的学子们嘴里多多少少了解了一下许小闲,他真的就是个书呆子,他们说他平时几乎没有言语……” 季月儿又看向了梓儿,难以置信的问道:“你说……像这样的一个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人,他怎么可能懂得农事?” 梓儿也不知道呀,主仆二人面面相觑,梓儿才忽然说道:“对了,小姐,昨儿个他不是在咱们这买了两本农书么?” “哦……”季月儿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如此看来,许小闲得了那病之后放弃了圣贤,从书中走了出来,正如他对先生说的那样,想过的看山看水独坐,听风听雨高眠。客去客来日日,花开花落年年这样的日子。 只是,这和种田有关系么? “梓儿,将那两本书给本小姐找出来!” 梓儿一怔,“不是,小姐,这眼见着就要到端午诗会了,你现在是不是应该准备准备?可莫要输给了柳烟眉,人家可是有备而来,是来砸场子的呀!” “这急什么,诗词文章这种事情哪里是想写就写得出来?它需要灵感!快把那两本书给我找来我瞧瞧。” 梓儿无奈,翻出了《齐民要术》和《四月民令》,季月儿坐在了书桌前,当真看了起来。 她当然看得很是初略,为的是在这两本书里求证一下许小闲的那些东西是不是来自于这两本书。 就在这时,周若兰走了进来。 “哟,我的大才女,看文章呢……”周若兰一翻这书的封面,脸上顿时惊诧:“不是吧,你昨儿要蒸馒头,今儿又要种地了?” 梓儿一愣,“小姐蒸什么馒头?” 季月儿脸儿一红,瞪了梓儿一眼,抬眼看着周若兰,“啥事?” “还有啥事?我表哥请你在淡水楼吃午饭。” “不去,没空!” 周若兰嘻嘻一笑,“我可听说淡水楼又多了三道来自于许小闲的菜品哟!” 季月儿眼睛一亮,“那还等什么,走走走……!” 梓儿守着三味书屋,双手撑着下巴,心思儿飘摇,小姐完蛋了! 第五十五章 懂他的人太少 一听说淡水楼多了三道出自许小闲的菜品,季月儿就忽然觉得有些饿。 平桥豆腐和拆烩鲢鱼头这两道菜的美味她还未曾忘记,不料许小闲又推出了新品,这当然的去尝尝了。 要吃好吃的,当然不能忘记了妹妹季星儿——吵架是内部矛盾,反正从小吵到大早已经习惯了,这有了好事儿当然得带上妹妹。 于是周若兰的马车驶去了季府,季星儿一听更是开心,抱着姐姐还亲了一口,“就知道姐姐对我最好了。” 季月儿瞪了她一眼,“还比不比大小?” “不不不,我觉得小点也好,玲珑。” “哼!” 姐妹二人登上了马车,周若兰这才又有些惊讶的说道:“说来也奇怪,那个许小闲隔壁的那钱府,就是搬去了凉州城的那个守财奴,他那宅子挂在牙行都挂了两年了,五百两银子呀,这样的价格谁会去要?” 季月儿的脸色有些不自然。 周若兰没有注意,“那个苏平安人傻钱多,他居然要买那宅子!说他觉得许小闲非常人也,想要结识一番。” 周若兰两手一摊,“可你们知道么?我还以为就苏平安是个没脑子的冤大头,却没料到他今儿个带着银票去牙行的时候才知道那宅子居然被人给买了!” “哈哈哈哈,那破宅子也不知道是哪个傻子买下来的,苏平安还郁闷了好久呢,你们说可不可笑?” 季月儿和季星儿面面相觑,季星儿探出脑袋低声问了一句:“你真的不知道是哪个傻子买下来的?” “这哪里知道?人家还让牙行给保密了呢。” “哦,我告诉你哈,” 季星儿正要说话,季月儿的手落在了季星儿的腰上,夹住了一丁点肉肉,然后一拧—— “哎呦……” 季月儿脸儿红扑扑,这事儿瞒不住的呀,她弄好了那个院子就准备搬过去,周若兰又是她闺蜜,肯定会找上门来,不如大方的承认了—— “我觉得那宅子的风水很好,人家钱老爷不是都去了凉州了么?这也算是高升了,所以呢,那宅子就是我这个傻子买来的。” 周若兰倒吸了一口凉气“嘶……!” “好吧,我错了,那宅子风水很好,会升值的。隔壁住着个许小闲许繁之,还很有文气。” 季月儿凤眼一瞥,有万种风情,“别瞎想!” “姐,你掐我干啥?” 季月儿转头,“我哪里掐你了……到了,下车!” …… …… 淡水楼现在的生意比以往更好! 一来是大辰建国十六载,国家渐渐趋于稳定,商人们就更加活跃起来。 这凉浥县说差吧,它偏偏距离北魏和西云国不远,现在的大辰和这两个国家至少在明面上好像还算友好,边境没有禁止商人们交易。 所以就有了行商来到了这里,还有越来越多的趋势,因为大辰皇朝所产的丝绸、茶叶和瓷器极受这两个国家的达官贵人喜欢。 而这两个国家所产的刀剑马匹牛羊也是大辰的富贵人家喜欢的。 一来二去,这偏僻的凉浥县,商业渐渐就有了抬头的苗头。 至于二来嘛,淡水楼是凉浥县最有档次也最有规模的酒楼,尤其是在推出了那平桥豆腐和拆烩鲢鱼头之后,就更受从江南而来的行商喜欢。 大辰之富,最富在江南,这不是吹的! 这些行商们多是做丝绸生意的,家底都极为丰厚,这两道菜品又恰好极合他们的胃口,故而来淡水楼的外地客人便以江南行商居多。 此刻正是午时用饭时间,淡水楼里座无虚席。 作为这凉浥县的首富之子朱重举,早已派了下人定下了二楼的仙客来雅间。 周若兰带着季月儿姐妹俩在陶掌柜的引领下,走入了雅间。 雅间里苏平安正在唉声叹气:“我就弄不明白了,许小闲隔壁那宅子在牙行都挂了两三年了,我今儿拿定主意要去买下来,偏偏它就这么巧的卖掉了,你说买那宅子的人是不是脑子有病?哎……” 季月儿入座,乜了苏平安一眼,面带愠色。 季星儿入座,视线径直盯向了苏平安,颇为凌冽,苏平安顿时感觉到了一股杀气,双腿一夹不解的看向了季星儿—— “苏州来的苏大少,会不会说话的?这买卖的事情谁能说得准?人家挂在牙行,难不成你苏大少看中了还不允许别人买的?” “我看,要怪啊……只能怪你苏大少手短了那么一点。再说,你一个男人买到许小闲的隔壁去干什么?” “实话对你说吧,那宅子,是我姐买下来的,你说……我姐这脑子有病,许小闲那脑子也有病,他们俩脑子都有病,是不是天作的一对?” 季月儿转头看向了季星儿,会不会说话的? 什么叫他们俩脑子都有病? 苏平安张大了嘴,这才明白自己这是不小心得罪人家了。 可是、可是季月儿为啥要去买下那宅子呢? 朱重举在这一刻万念俱灰——是啊,两个脑子都有病,当真是天作的一对!季月儿这操作如此明显,她显然对许小闲有了兴趣,这可不是一个好苗头。 苏平安这时候才对季月儿拱手一礼,苦笑道:“月儿小姐恕罪,再下当真不知道是你买的,还请原谅则个。” “没什么,我就是看那宅子风水还不错……朱大少,今儿咱们吃什么?” 吃什么? 对,我们是来吃饭的,可别被这事儿影响了胃口。 “陶掌管的,将那两道新的菜品送来尝尝。” “好咧!” 陶掌柜转身离去,朱重举这才期期艾艾的看着季月儿问了一句:“你……买那宅子,当真是因为风水不错?” “不然你以为是为啥?” “嘿嘿,我还以为你是好奇许小闲呢。”朱重举刚刚放下心来,季月儿却给他的心脏射了一箭—— “我也不瞒你们,我确实是好奇许小闲!” 除了季星儿,就连周若兰都大吃一惊,“不是,月儿,我看过华神医给他开得那方子,他的问题很严重,你可莫要冲动了!” 季月儿淡然一笑,然后幽幽一叹,“这天下……懂他的人,太少!” 苏平安眼睛一亮,“我懂!” 季星儿心想你懂个屁! 季月儿从怀里取出了那两首诗,“那你瞧瞧这个,你懂他多少?” 第五十六章 好词,好吃 季月儿将许小闲作的那两首诗词递给了苏平安。 她觉得应该给许小闲正名了。 有着如此之高的才华的少年,哪怕有疯病,也不应该受到别人的歧视,他应该得到所有人的尊重! 这是能够入文峰阁的诗词! 大辰立国十六年,文峰阁建立十四载,天下文人如过江之鲫,然而如今的文峰阁存下的诗词文章不过寥寥十四篇! 哪怕是名扬天下的江南四大才子,他们的诗篇而今也无一人有那资格入文峰阁。 作出这十四篇诗词文章的人,而今都是大辰皇朝之重臣。 许小闲就写了这么两首,可老师说这两首都有资格入文峰阁,这足以说明许小闲在诗词上的造诣已经达到登峰造极之境界。 他不想当官,但出名总可以吧? 现在凉浥县的百姓们另眼看他,不就是因为他不出名么?不就是觉得他那样的少年好欺负的么? 若是他出了名,这些百姓便只能仰望,还是那种倾慕的仰望,他们再看向他的眼神将不再会有歧视,而是发自内心的佩服。 这是季月儿需要的效果,也是为她以后的日子铺路。 苏平安将那两张纸接了过来,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那一笔酣畅淋漓的行书。 苏平安一惊,接着看向了那首名为《梦江南、三月三》的词。 “九曲池头三月三,柳毵毵。 香尘扑马喷金衔,浣春衫。 ……” 他低声吟诵了出来,眼睛越来越亮,身子坐的越来越直,到最后一句落归帆吟完,他已经举起了这两张纸,一脸的震撼! 苏州苏家,乃是苏州城的大门阀,大辰皇朝六大家之一的存在! 苏平安自幼接受的就是最好的教育,何况他还有一个叫苏菲的大才女妹妹。 他当然懂得这首词的含义,以及其中极高的意境。 这样的词……他深吸了一口气,这样的词,就算是江南四大才子也没可能做的出来! 他沉醉于这首词里,反反复复的连诵了三遍,才意犹未尽的放下了举着的手,眼睛却望着窗外,出了神。 装! 季星儿看着苏长生那张小白脸心里就冒出了这个字——不就是一首词么?这苏大少爷居然像失了魂似的,至于么? 才学没有一斗的朱重举凑过脑袋去看了半天,这词读起来朗朗上口……也就是朗朗上口,看着苏少的表情,他似乎神游天外了,真的有那么好? 再一结合刚才季月儿说的话,朱重举心里顿时咯噔一下,难道这词是许小闲写的? 这不可能吧,那疯子据说这两三年来都会向太学院寄去诗词文章,求得就是万一有某个大儒看见,能够让他的诗文入了文峰阁就能一步登天么? 可听说他的那诗文皆如石沉大海,连浪花都没泛起一朵来。 想想也是,据说每年太学院收到的诗词文章数以万计,能出头者却寥寥无几,他许繁之算个什么玩意儿? 苏少这就是大惊小怪了。 陶掌管正好端上来了一钵富贵鸡,他还没来得及介绍,便听苏平安突然一拍桌子: “好词!” 你都还没吃呢,怎么就知道好吃了?陶掌柜很是惊讶,便见苏平安又猛的拍了一下桌子: “绝对好词!” 陶掌柜放下了富贵鸡,不好意思的笑道:“确实好吃,请大家一品!” “对对对,若兰,你也品品……这首词想来是许小闲作于三月三,我就奇怪了,你们不是都说他没有出过凉浥城么?他怎么就知道九曲池头?怎么就知道苦笋鲥鱼阊门烟水?” 陶掌柜这才听明白了,大家说的吃不一样。 周若兰极为好奇的接过了那张纸,脸上的表情顿时精彩。 苏平安又道:“我知道了,他没有去过,但是听过,就凭着他之所闻便写出了犹如身临其境的词来,这……当真是许小闲所作?” 苏平安看向了季月儿,季月儿笑盈盈微微颔首,心里比吃了蜜还要甜。 “不行,吃了饭我得再去拜见许小闲!” 说完这句,他的视线又落在了另一张纸上,这首诗名为《锦瑟》,他又倒吸了一口凉气,惊艳于这一纸的簪花小楷——和妹妹的字也不遑多让啊! 他一个大男人,怎么写出了这样秀美的字呢?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他一个大男人,这、这是受到了多大的伤害呢? 苏平安又举起了这首诗,又吟诵了三遍,声音低沉,差点潸然泪下—— “整个凉浥,除了月儿小姐之外,恐怕所有人都误会了许小闲!” “他是一个感情细腻的人,他还是一个品性高洁的人。在梦江南的那首词里,表达了他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他想要离开凉浥县,他想要去长安,想要游历天下,追求的是那种无拘无束的自由!” “在这首锦瑟中,他呈现出了内心柔软的一面,他渴望友情、亲情还有爱情。他将这一切的情,以庄生迷蝶望帝托娟徐徐道来,寄于沧海明月、蓝田日暖之中,但这一切他都没有得到,他终究孤独而无人理解,故而……此情可待成追忆,便是惘然。” 苏平安一番解读另季星儿惊讶的张开了小嘴儿,转头看了一眼姐姐,姐姐的眼圈儿已经微红。 “是我对不起他。” “所以我买下了他隔壁的那处院子。” “我希望……能够再把他找回来。” 苏平安拍掌:“好,这样的少年,若是月儿小姐不喜,我想我那妹妹若是见了这两首诗词定会赶来。” 季月儿视线一凛心里一紧:“别添乱!吃饭!” 周若兰看完了这两首诗词,听完了苏平安的这番解读,抬眼看了看大表哥,朱重举已经一脸的生无可恋。 “好吧……吃饭,大家尝尝,这是许小闲的又一道名菜,富贵鸡!” 有了这两首诗词的出现,苏平安顿时对这美食无感,他又兴致勃勃的说起了许小闲。 “朱少啊,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你们口口声声说许小闲有精神异常之症,我觉得这一次华神医恐怕看走了眼!” “此话何解?” 苏平安这么一说,不但朱重举觉得疑惑,就连季月儿也竖起了耳朵——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只要是关于许小闲的话,她就特别上心,这让坐在她身旁的季星儿很是担心。 “我也不知道怎么说,总之许小闲前后变化太大太大。他是个凉浥县都没几个人认识的书呆子,他却跑来淡水楼卖了那两道菜品。他第二次来估摸着也是要卖菜品的,却没料到遇见了周阎王。” “他被那府上的管家欺负了足足十四年,这说明他是个软弱之人,他没可能有那样的勇气和周阎王为敌。” “至于他审尸破案,我总觉得这里面的手法极像五花八门中的彩门之法,可就算他真的能够通灵,按照他的性子,他根本就不会抛头露面来帮助季县令。” “凡此种种,我就觉得他身上充满了神秘,这前后简直就像换了一个人一样。” “再看他作的这两首诗词……我才疏学浅不敢妄加定义,但肯定极好,好到什么程度……这需要大儒来评判。” “你们说,这样的诗词,是一个书呆子、傻子、疯子能够写得出来的么?” “所以他这是大智若愚,他一直在藏拙!” “他是有大本事的人!” “这样的人,值得你我去结交一番!” 季星儿扯了一条鸡腿给姐姐,她在啃着这鸡肉,你们继续讨论许小闲,本姑娘饿了,哇,好好吃! 季月儿没有说张桓公已经评判过,这两首词可入文峰阁。 这位苏少的妹妹居然是江南大名鼎鼎的才女苏菲……这让她忽然有些后悔拿出了这两篇诗词来。 她咬了咬嘴唇,心想得快些将那院子收拾好搬过去,如此,我也是近水楼台了。 呆会回去得让父亲尽快将那婚书再送给许小闲、不,我要凭自己的本事走到他的心里! 少女的心安定了下来,觉得这富贵鸡好好吃。 朱重举心事重重,他想了许久,终于决定勇敢的问一句:“月儿,我、我真的就没机会了么?” 季月儿抬头,眉儿一弯一脸笑意:“你一直都没有机会。” 一箭正中朱重举的胸口,很疼! “好吧……” 朱重举化悲愤为食欲,他大吃了起来,“来来来,都尝尝,这道清炖蟹粉狮子头也是许小闲……”他顿了顿,突然发现怎么啥事都和许小闲有关了呢? “看吧,我就一直说许小闲很神奇!” 苏平安给朱重举的伤口上洒了一撮盐,“这富贵鸡的烧制方式简直是天马行空,可偏偏做出来的味道又如此的美妙!” 苏平安扯了一块鸡肉慢慢的品尝着,又道:“普普通通的鸡,通过他这秘法烧制,其色泽枣红明亮,入口酥烂肥嫩而不油腻,带着淡淡的荷香味儿,若是细细品尝,仿佛置身于春风里荷塘边……实在妙不可言!” 装! 你吃个鸡还吃到了荷塘边,咋不掉到荷塘里呢? 季星儿在心底鄙视了苏平安一番,吃着这美味,心想看来姐姐是真喜欢上了许小闲。 哎……也好,这一后就天天去许小闲那府上混饭吃! 第五十七章 旧事 桃林小筑,季中檀拧着一盒茶叶来拜访张桓公。 “恩师啊,这是来自凤岭的明前雨丝,就这么一小盒子,请恩师品鉴。” 张桓公乐了,“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啥事?” 季中檀嘿嘿一笑,为张桓斟了一杯茶,问了一句:“恩师,学生敢问繁之那父亲云楼先生当年究竟得罪的是谁?” 张桓公放下了手里的书,“为了月儿?” “是啊,女大不中留,这些日子月儿魂不守舍,今儿还卖了六十亩田买下了许小闲隔壁那院子……哎,我这个当爹的也难啊!” “那天去许府,许小闲拒绝了华神医的复诊,你就不担心许小闲那病?他那病若是没好,可是会害了月儿一辈子的!” 季中檀捋了捋那上羊胡子,“这就是学生苦恼的地方啊,月儿现在看起来根本不在意繁之那病了,你说,她都私自把那院子买下来了,翻过那墙就是许府,万一开一扇门……这进出多方便?” “所以学生思来想去,月儿既然不在意繁之那病,那最大的隐患就在许小闲的身世上。还请恩师告知一二。” 张桓公一听,季月儿是个极有主见的女子,她既然都做到这一步了,恐怕就算是九头牛也拉不回头了。 若说许小闲那病……这些日子他也仔细想过,看来许小闲那病不是太严重,再加上他对许小闲的文采极为喜爱,这季月儿若是真嫁给了许小闲也不是个坏事。 “许云楼于大辰元年,就是在陛下登基的前一天就离开了长安,是独自离开的!” “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直到大辰二年,他才出现在凉浥县。” “陛下当年起事就是从凉浥县开始的,许云楼追随陛下,也是从凉浥县开始的。” “朝中没有几人知道许云楼来凉浥县,更没有人知道他来干什么。大辰二年,对北魏那一战,陛下授予了许云楼监军之职,许云楼离开凉浥县去了前线上阳城,接着他便死在了上阳城。” “要说许云楼在朝中的故旧极多,他的部下也极多,尤其是大辰刀骑,这本就是许云楼一手训练出来的最强大的骑兵。老夫也觉得怪异,偏偏没有任何一个人来照拂一下他的遗孤许小闲。” “曾经听到过一些说法,想必你审问了许府那管家也知道这事儿明面上是中书舍人徐瑞在办理,但既然去岁时候许小闲落了榜,这背后显然有人不愿意许小闲入长安。” “陛下还是念及云楼先生开国之功的,不然不会让他的画像入武德殿。但陛下同时也不愿意提起云楼先生这个名字,所以没有人知道这背后究竟是为什么。” “许小闲能够活到现在,这至少说明了两个可能,要么是陛下希望许小闲活着,要么……是另外某个人忘记了许小闲,也或者没有将这书呆子放在眼里,觉得他已无足轻重——他毕竟不是许云楼,犯不着为了个遗孤去得罪了皇上。” 季中檀就像听天书一样。 他知道许云楼,因为许云楼这个名字太过传奇! 当然,这个名字现在知道的人也不算少,却都是有一定身份的人。但提起这个名字的人却寥寥无几,因为从某些方面来说,这个名字有些忌讳。 至于为什么会忌讳,季中檀不知道,就连张桓公也不知道。 仿佛约定成俗一般,大家知道这么个传奇,却绝对没有人再去提起他一句。 若是许小闲知道这样的故事,他会想起一个词——社死! “这么说……月儿嫁给许繁之问题不大?” “老夫觉得没啥问题,这都过去了多少年了?再说……谁知道那两个家伙会不会就在暗中看着许小闲呢?!” “两个家伙?……他们是谁?” “别问,这件事就说这么些了……这茶还可以,你可以走了。” …… …… “少爷……少爷……!” 许府,许小闲正晒着夕阳看书,稚蕊就像一只黄色的蝴蝶飞了过来。 “啥事?” “隔壁那宅子卖掉了呢。” 许小闲就纳闷了,人家宅子卖掉关你啥事? “去买块豆腐回来,晚上咱们做一道麻婆豆腐。” 稚蕊立刻忘记了隔壁的那事,她的那双大眼睛一闪,“好!” “等等,明儿记得一件事,去西市买点黄豆和胆水,少爷教你怎么点豆腐。” 稚蕊瞪大了眼睛,“少爷……你还会点豆腐?” “少爷会的东西多着呢,对了,告诉来福一声,明儿个去百花村转转。” “少爷要去看看那些田?” “……少爷去弄点杏树枝儿回来。” 稚蕊就觉得奇怪了,“那东西来干啥?” 许小闲抬眼看向了稚蕊,说了两个字:“嫁接!” 嫁接又是什么鬼? 稚蕊忽然觉得自己和少爷之间有一条看不见的鸿沟——少爷的言语越来越难以理解,这可怎么得了? 难道这就是读书的好处? 少爷这些日子都捧着那两本农书在看,难道那书里有教怎么点豆腐和这劳什子嫁接? 一定是这样,不然少爷怎么可能知道! 看来这以后我得少绣花多看书了,不然可就跟不上少爷的节奏。 少女内心有些忧郁的走了,许小闲放下了手里的齐名要术,他走出了闲云水榭,在院子里活动了一下手脚。 对了,明儿早上该起来跑步了。 点豆腐这件事是他突发奇想,因为他想喝豆浆吃豆花了。 嫁接是他这些日子有想过的,至于说去百花村寻找杏树枝条……也不知道百花村有没有。他主要是去外面弄点艾草、浮萍再买点雄黄、阿魏、硫磺、樟脑这些玩意儿,因为天气渐热,这满院子的花草虽好,可特么蚊子这个东西也渐渐的多了。 今儿这手臂上就被叮了好大两个包。 他要做蚊香。 至于卖……这个东西得看看成本,算算利润,也不知道好不好卖,毕竟这古人都有蚊帐。 百花村的竹子很多,那村子的后面有一座瞿山,顺便去瞧瞧,这已经进入了初夏,也不知道还有没有竹笋。 就当出去踏青吧,毕竟来到这个世界了,凉浥县周围的地图也应该去开启了。 不能开的太宽,这辈子就窝在这新手村。 许小闲如此想着来到了前院。 隔壁果然有点动静,估计是荒了许久在整理。 那颗翻墙而来的红杏有那么一两朵正在绽放,嗯,很美。 第五十八章 长相思 昨儿夜里一场初夏的雨下得不大不小,恰恰正好。 许小闲一觉睡到了自然醒——说好的早起晨跑呢?堕落了啊! 这怎么可以? 看了看自己这单薄的身子骨,许小闲站在清新的庭院里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发下了大志愿——明天!我!要!起来!跑步! 洗脸刷牙……洗脸比较简单,刷牙有点麻烦了。 那登山包里就只有一支牙刷和牙膏,这牙刷都快秃了,像稚蕊那样咬柳枝儿这显然不行,得想想法子把牙刷给弄出来,至于牙膏——就将就着用盐吧。 要弄牙刷可以用猪鬃毛或者马尾毛……马尾毛,许小闲想起了砸了他两次的那姑娘,她有一匹大白马,啥时候再遇见得去薅点那马毛。 许小闲一边刷牙一边想着,忽然发现自己要做的事儿还挺多的。 稚蕊穿着一身鹅黄裙儿飘了进来,“呀……!”她大吃了一惊,心里咯噔一下,少爷这是怎么了?怎么口吐白沫了? “来福、来福……快来……!” 许小闲转头,稚蕊的眼睛瞪得更大,她匆忙跑了过去,一把扶住了许小闲,“少爷、少爷,这大早上你别吓我呀,你这、这是扯母猪疯了?” 你大爷的! 你才扯母猪疯了! “别嚷嚷,少爷我这是在刷牙,少爷都刷了四个多月了你都没看见么?” 稚蕊摇了摇头,“少爷不是不要我侍候洗漱了么……不是,少爷,刷牙怎么会吐出白沫子来?” 这怎么给古人解释呢? 许小闲也不知道呀。 来福飞一般的冲了进来,跑得比常威还要快。 “啊……!”来福一惊,“少爷……”他噗通一下就跪了下去,“少爷,你别走啊,你走了小人去哪里拿月钱……稚蕊,快去请大夫!” “滚!” 许小闲飞起一脚将来福踹开,连忙用水漱了口,“这大清早的,还要不要人安静点了?” “你们两个,快点去弄早饭,今儿早上少爷我要吃煎蛋!对了,稚蕊,把昨天买来的黄豆用水给泡上,快去快去,少爷我要看看书了!” 两个仆人带着满脸的疑惑走了,院子里终于安静了下来。 许小闲好整以暇的坐在了闲云水榭中,似乎又回到了前世的日子——他煮了一壶茶,这茶比以前住在偏院的野茶好了许多。 然后想看看报纸,才哑然一笑,报纸是没有的,那就练练字。 写点什么呢? 他一边磨墨一边想着,片刻,他从笔架上取了一支狼豪,从纸筒里取出了一张纸来,极为仔细的铺好,用一方漆黑的镇纸压住,这镇纸从有记忆开始它就存在 这镇纸的质地有些奇怪,很沉、很凉还很硬,背面若是仔仔细细的去看,可见一朵雕工精美的云,不知何物。 饱蘸笔墨,思量片刻,许小闲落笔于纸上,依然是大气的行书: 【长相思、汴水流】 汴水流,泗水流, 流到瓜洲古渡头。 吴山点点愁。 思悠悠,恨悠悠, 恨到归时方始休。 明月人倚楼。 搁笔,一声叹息,哎…… 许小闲安静的站在这幅字旁,心里却无比惆怅。若曦……我在这里应该算是稳定下来了,有一处大宅院,就是你曾经想的那种。 我还有了两个仆人,这显然有些奢侈,这不是腐败,而是这世界就是这样子的。 我买了六十亩的田了,这以后得再多买一些。这辈子就不去当官了,但科举得去考考,就像咱们当年考大学一样……恐怕比考大学更难一点。 四个月又二十三天了,我的适应能力还是蛮强的,就是这个世界太落后,你肯定难以想象,上厕所还用的是棍子,若不是在百花村锻炼了三年,我恐怕还不习惯。 这个世界有些荒诞,京城在长安,也有江南,但许多的名字变了,许多的国家也都不存在,所以我打算等以后有了银子再去这个世界走走、看看。 你知道我的胆子比较小,所以暂时我会偏安在这个叫凉浥县的小县城里,就这样躺平吧。 若曦,再见! 许小闲仰头望了望通透的蓝天,蓝天上一朵云彩都没有。 又是一个好天气。 他抬步离开了闲云水榭,去了前院。 …… …… 早餐颇为丰盛。 一碗稀粥、一个水煮蛋一屉黄乎乎的粗面馒头还有一个煎蛋。 主仆三人在前院子里的一张小桌子前坐了下来,许小闲看了看稚蕊和来福面前的早餐,将水煮蛋夹给了稚蕊。 “现在咱们家不缺银子了,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营养得跟上。” “记住,从明儿个开始,你和来福早上也得各吃一个鸡蛋!” 来福大喜,“多谢少爷!” 稚蕊撇了撇嘴瞪了来福一眼,对许小闲说道:“鸡五十文钱一只,这蛋十文钱一十,投一文钱一个呢。我们有着馒头就很不错了,少爷你得多吃一点鸡蛋补补身子。” 许小闲喝着稀粥吃着煎蛋,“听少爷的话!” “哦。” 一文钱一个鸡蛋,一两银子一千文就是一千个鸡蛋,主仆三人每天吃三个,这得吃差不多一年! 为啥不吃? “少爷,昨儿下午我去了一次周氏药堂,没遇见那位拿走方子的小姐……我想,会不会是被她骗了?” “她就算不给我们药,但方子得还给我们呀。” “别老是去想那破事,少爷没病。” 稚蕊意味深长的看了看许小闲——通常有病的人都会说自己没病。 常威蹲在许小闲的身旁,眼睛绿油油的看着许小闲夹着的煎蛋——它觉得这个味道好熟悉,似乎自己的狗生之前经常吃这个玩意儿,现在都忘记了是个什么味道。 然后它的狗眼充满了失望,许小闲一口将剩下的煎蛋给吃完了! 吃完了! 狗大爷还在这等着呢! 你怎么能吃完了?! “汪汪汪……” 许小闲夹了个粗面馒头扔给了常威,好吧,狗大爷有得吃就好。 常威叼着馒头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忽然觉得这馒头真香,能不能再来一个? 隔壁传来了砰砰啪啪的声响,许小闲转头望了一眼,挺早的,那支爬墙过来的红杏在一场雨后似乎又多开了三两朵。 挺娇艳的。 第五十九章 近水楼台 老马拉着破车,主仆三人带着一条大黄狗在朝阳升起的时候出了门。 马车走出了凉月巷子,又经过了梨花巷子。 许闲撩开了车帘看了看,三味书屋倒是开了门,却没看见那个漂亮的姑娘,反倒是看见梓儿那丫头在里面。 许小闲有些遗憾,哪怕那姑娘砸了他两次,他都必须承认那姑娘确实很养眼。 这毕竟是自己来到这个世界所接触的第一个除了稚蕊之外的少女。 只是许小闲心里觉得有些怪异,那姑娘穿着红裙子的时候总觉得凶巴巴的,可那天在这三味书屋,那姑娘换上了一身白裙子之后言语里却又极尽温柔,就像换了个人似的。 双面人格? 这就很有意思了,看来得对这姑娘多了解了解,改天去桃林小筑问问张桓公,他那丫鬟看来常在这三味书屋,张桓公一定认识那姑娘。 自始至终,许小闲都没有将那女子和季月儿联系起来,这得归功于季中檀季县令那尖嘴猴腮的模样。 稚蕊看着许小闲的头都扭到脖子后面去了。 “少爷,要不……让来福把车停下你去仔细瞧瞧?” “算了,”许小闲放下了车帘,揉了揉稚蕊的脑袋,“回头记得在这来买点宣纸,家里的纸不多了。” “哦。”稚蕊撇了撇嘴。 看来少爷对那姑娘还是有些点意思的,这样也好,少爷十七岁了,到了成亲的年纪,早些娶回来一个不嫌弃他的少奶奶这也是许府的一件大事。 …… …… 许小闲的老马破车从左边离开了凉月巷子,季星儿骑着大白马从右边来到了凉月巷子。 少女翻身下马干脆利索一气呵成,然后站在了这街对面。 她左瞧瞧是姐姐的院子,她右看看是许小闲的院子……好一对狗男女! 少女银牙咬着嘴唇,双手抱在胸前,“哼,季月儿,看来你这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他可是个病人!” “他那病可是没法子治的!你这辈子,当真就想要这样去过么?口口声声还说我呢,自己选个夫婿都这么不靠谱。” “哼,我偏不能让你如愿!” 少女的柳叶眉儿一挑,嘴角画起了一道弧线,“我可是为你好!” 季星儿牵着大白马走入了这间院子,她把大白马丢在了前院,来到了主院,便看见姐姐正在指挥着下人们忙碌—— 这么心急的? 担心嫁不出去还是咋的? 那许小闲可还不知道你是谁,你这样迫不及待的贴过来,嘻嘻,若是许小闲不喜欢你,看你怎么收场! “姐……!” 季星儿甜甜的喊道。 季月儿回过头来,“你来了正好,来来来,爬到这颗树上去把那些多余的树枝都砍掉。” 季星儿顿时嘟起了嘴儿,“我可不是来给你当苦力的!” “那你来干嘛?” “来认个门。” 季月儿笑了起来,就像这墙角盛开的一朵白玫瑰。 “这是我的门,你……没门!” 季星儿忽然觉得心口一疼,仿佛被射中了一箭,没钱是她最大的硬伤! 可她忽然也笑了起来,“这么说,某人当真想要在这近水楼台住下来了?” “是又怎样?” “不怎样,我说过要把许小闲给你抢了……”说着这话,季星儿凑了过去,眉儿一飞,低声又道:“人家许小闲可不认识某人,你那婚书父亲大人可还没有送过去。季月儿,你不是自诩为才女么?你不是很能赚银子么?” “哼!”少女别过头去,鼻孔朝天,双臂环抱在胸前抖了抖,“女人啊,相夫教子才是正事,同样是奶孩子,我这饭碗总比你那大吧?孩子总能吃得更饱吧?那孩子是不是会养得更好?” 季星儿骄傲的说完这话看向了季月儿,她以为季月儿会如以往那般恼羞成怒败下阵来,却没料到她看见的是一张平静的脸。 “那你不妨去试试,若是、若是许小闲当真是这样的人,我倒也认了,算是看错了他。不过他好像出门了,你可以出去了,我这真的有些忙。” 季星儿撇了撇嘴,心里却幽幽一叹——完犊子了,姐姐头铁,这九头牛怕是都拉不回来了。 至于去抢许小闲,这当然是个玩笑,不过她很想试试,将许小闲抢过来,令姐姐伤心,她就不会再嫁给许小闲了。 她或许不能寻到一个称心如意的夫婿,但至少不会守寡的呀! 至于自己,抢过来又不订婚,到时候将许小闲一脚踹掉,这个办法似乎很好! 季星儿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有了这个馊主意。 要想抢许小闲,当然首先得接近许小闲。 哪里距离许小闲最近? 自然就是姐姐的这处院子了。 不行,我也得住在这院子里,一来可以监视姐姐,她可千万别犯了错误。二来……就让姐姐亲眼瞧瞧许小闲那色色的模样! 季星儿又想起了那次车祸,她坚信许小闲看她的目光带着许多的色彩,哼,男人! 看我以后怎么收拾你! “姐……!”季星儿抱住了季月儿的手臂,“不就是砍树么,我帮你砍树可以,那以后……我也得住在这院子里!” 季月儿瞅了季星儿一眼,这院子这么大,她本来就是要让父亲也搬过来一起住的,当然有季星儿一份。 “行啊,那就快去干活……对了,那棵红杏可别砍了。” 季星儿当真挽起了袖子,拿着一把柴刀蹬蹬蹬就爬到了树上忙活了起来。 片刻之后,这树修干净了,季星儿站在一根树枝上又向隔壁望了望,“许小闲人呢?” “我哪里知道,下来收拾一下。” “哦。” 然后季月儿就惊呆了—— 季星儿跳了下来,却不是这处院子,她跳到了隔壁许小闲的院子里! 季月儿顿时张大了嘴巴,忽然觉得让妹妹住在这恐怕不是个好事! 对于妹妹的想法她当然清楚,心里在觉得温暖的同时,却很是担心这妹妹莫要给自己惹出些难以辩解的麻烦出来,比如现在。 季月儿有些忐忑,季星儿却在许小闲的府邸闲逛。 她来到了闲云水榭,看向了石头桌子上的这张纸。 “咦,【长相思、汴水流】,他居然又作了一首词……这家伙文采好像还真的很高,嗯,得带回去给姐姐瞧瞧!” 第六十章 薅马毛 少女在这许府悠闲的逛着,不知不觉来到了厨房。 可惜厨房里冷冷清清,没有了那好吃的手撕鸡。 停留片刻,少女发现没有什么值得再入手的东西,于是又轻飘飘翻墙而去。 许小闲带着俩仆人出了城也没有去百花村,就在郊外采了一些艾草和浮萍没有多作停留,这两个玩意儿得晒干,改天再去药铺若是能买到别的药材,这蚊香就能做出来了。 季月儿季星儿和周若兰三人在这凉亭里品那首【长相思】——周若兰是后到的,作为季月儿的闺蜜,周若兰对季月儿的这一选择有些意见,她觉得必须来给季月儿再慎重的提一提。 女子嫁人可是一辈子最大的一件事,这季月儿眼见着距离那火坑越来越近,无论如何得想办法再拉她一把。 许小闲主仆三人这时来到了凉月巷子。 “咦,这里有匹大白马!” 季星儿丢在前院的那匹大白马不知何故跑到了这巷子里,许小闲一看顿时乐了。 这是那赵丽影、不,那漂亮小妞的马,认识呀。 他眼珠子骨碌碌一转,不是要做牙刷么?不是正在打这大白马的主意么?瞧瞧这膘肥体壮的大白马,那马鬃毛长得是真漂亮! 马鬃毛和猪鬃毛相比更适合做牙刷,它比猪鬃毛软一点,在前世的古代就已经有了牙刷这个东西,只是因为马匹稀少,比猪鬃毛更贵,所以绝大多数的牙刷采用的是猪鬃毛。 但这个世界似乎还没有牙刷,至少许小闲在这凉浥县的西市街未曾见到。 目前他知道的这世界的人刷牙采用的都是如稚蕊那样的法子——嚼柳枝儿,或者是用布蘸了盐水用手指头来抹。 所以这东西理应也有市场。 “稚蕊,去给少爷我取把剪刀来。” “来福,将这马给牵进咱们的院子里!” 稚蕊一呆,少爷难不成还要在这光天化日之下偷人家的马? 这马可老贵了,一匹这样的马价值至少百两银子……少爷偷了人家的马,人家一报官可是会被抓起来的! 来福咽了一口唾沫,胆战心惊的说道:“少爷、偷狗可以,偷马……真的不行!” “快点快点,你们想啥呢?少爷我就是剪点马毛。” 剪点马毛? 这好像不犯法。 只是少爷剪马毛来干啥? 来福抓住了缰绳,那马嘶津津一叫,常威围着这个大家伙一阵狂吠,来福手里的马鞭一家伙抽在了大白马的屁股上。 “你这畜生!进去!不然我宰了你!” 这大白马从小到大跟着那漂亮的女主人,莫要说用鞭子抽了,平日里就算是恐吓都少有。 可现在它吃了一记马鞭,又被一阵恐吓,它吓到了,它没有反抗,就这样被来福给牵到了许府的前院里。 许小闲接过稚蕊送来的剪刀,又搭了一张凳子,他站在了这大白马的脖子旁。 好马呀! 其实许小闲根本不懂马,因为前世这玩意儿他就没见过活的。 他只是觉得这家伙膘肥体壮油光水滑,看这俊朗的模样估计脚力不错,至少比自己的那匹老马有卖相多了。 他抓起一把鬃毛,咔嚓一剪刀就落了下去。 稚蕊取来了一个簸箕,许小闲快乐的褥着马毛,隔壁的季星儿浑然不知她这漂亮的大白马差点被许小闲给褥秃了! “少爷,是不是够了?再、再剪下去,它、它就没毛了!” 这玩意儿难得,许小闲下手就狠了一些。 片刻,许小闲住了手,因为没地方剪了。 这大白马变得光生了许多,嗯,天气渐热,你这样估计会更凉爽一些。 许小闲跳下凳子,摸了摸马腹,“好马啊,以后咱们有了银子,少爷我也得去养一匹。” 稚蕊翻了个白眼,“你又不会骑马。” “学呗。” 许小闲不觉得学骑马比考驾照还难。 他拍了拍手上的残毛, “行了,来福,将这家伙放出去,稚蕊,将这些马毛收起来,这些艾草和浮萍晒干,对了,该磨豆腐了。” …… …… 隔壁,三个少女还在品这首词。 季月儿的眼睛亮晶晶: “ 汴水流,泗水流, 流到瓜洲古渡头。 吴山点点愁。 ……” “他这是在抒发心里的思潮……他那思念之潮就像这汴水和泗水一样,绵延奔流,直到瓜州的古渡头!就连那吴山……这吴山想来是泛指,泛指江南群山,就连这群山都在愁……那是怎样的一种愁?” “思念也好,怨恨也罢,却没有一个尽头……除非那思念的人儿归来……方可罢休。皓月当空,倚楼独忧愁……” “哎……!明月人倚楼……那是何等样的孤独!” 季月儿抬起头来望着湛蓝的天徐徐闭上了眼睛,“所以若兰,你莫要劝我,我、我对不起他!” 季星儿听得一脸懵逼,她睁大了眼睛看着季月儿的脸上留下的两行清泪倒吸了一口凉气——不该把这首词给姐姐看呀! 她、她这又被许小闲那家伙弄哭了! 可少女的心里也很是感动,她觉得那许小闲也是可怜,这一辈子好不容易中了个解元,却落了个榜上无名。 好不容易有了一份婚约,却又被父亲给收了回去。 听姐姐这么一说,他好像真的很有才情,终究这命运又作弄了他,偏偏让他得了个疯病,偏偏让他失去了所爱的人。 难怪他会那么的愁! 难怪姐姐不顾一切的买下了这宅子,却又长长一叹无语泪双流。 周若兰比季星儿好一点,她听了季月儿的这番解读之后明白了。 “他作了三首诗词了,这么说,他当真是这凉浥县的大才子……月儿,要不这样,”周若兰似乎也放弃了劝说季月儿,她眼珠子一转,俯过身子,“这不就快到端午了么?竹林书院端午文会,托张桓公老大人请他来?” “让他当场作出一首诗词,让他名扬咱们这凉浥县?” “我听大表哥说这一届端午文会张桓公要举荐文会之魁首,如此一来他就不用参加科考就能有个官职,他当了官,极大可能离开这凉浥县。” “他去了一个新的地方,可就没人知道他有疯病这事儿了。平日里多吃吃药,只要稳定不受刺激,估计也不会发作,如何?” 季月儿梨花带雨凄然一笑,你们怎懂得许郎之心思? 他饱受打击,而今早已看破了这红尘,所求不过是看山看水独坐,听风听雨高眠罢了! 第六十一章 谁薅了我的马毛 这显然是个极好的主意,就连季星儿都认为不错,可季月儿却摇了摇头,“他无意为官,其实就凭他前面的两首诗词,恩师就准备举荐他的,可他拒绝了。” 周若兰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 当今大辰,科考才刚刚兴起,大辰的官员依然以举荐为主,因为科考需要层层选拔仿若过那独木桥,实在太难出头。 但举荐不一样,举荐上去之后,受皇帝钦点,直接就可以面圣,若是殿前答对合了圣上的胃口,这官儿就看圣上怎么去封了。 再不济也是一县之县令,就像季县令一样。 若是再有几分气运,还可能一步登天直接被圣上册封为一州之知府,就像当今右相姜上游一样,那可是大辰学子们心中的偶像—— 大辰二年,年仅二十二的姜上游受北都候罗浣溪之举荐,得大辰皇帝圣恩册封为山南道赢州知府,又三年被陛下召回长安,任户部侍郎,又三年官居户部尚书,又三年官拜右相! 三十一岁官居二品,这显然是官运亨通三步登天,所以这位姜上游姜丞相又被称为姜三步。 这举荐就是第一步! 所以举荐的名额无比珍贵,整个大辰,拥有举荐资格的人也不过区区三十。 他们可都是这大辰皇朝的开国功臣或者朝中大员也或者大辰之大儒! 无论哪一种,都是天下学子们仰望都难及顶的大人物,可许小闲居然拒绝了! “他是不是傻?”周若兰震惊的瞪大了眼睛,觉得那许小闲当真是个傻子! 如此珍贵的机会他居然不懂得珍惜!天下文人,写下诗词文章无数,拼了命的去投递给那些大人物们,那可是做梦都想着自己的诗文能够入了这些大人物的法眼,能有个举荐的机会,可许小闲他、他居然拒绝了! “我曾经也这样认为,但现在却不觉得了。”季月儿取了一方手绢擦了擦脸上的泪痕,露出了一抹幸福的微笑,看得周若兰心肝儿一颤。 文青少女自己尚未意识到她已经踏入了许小闲的这个天坑,还正在向下滑落,越陷越深,难以自拔。 “为何?”周若兰极为不解。 “不为何,就觉得现在这样……挺好。” 季星儿翻了个白眼,你挺着也不太好! 诗词文章她不太懂得,但她从姐姐的这番话中已然明白了姐姐一往无前的决心。 姐姐是对的么? 火红少女不知道,她现在倒是明白了那许小闲极有才华,若是他真去了竹林书院的端午文会,他恐怕真能成为这凉浥县的第一才子。 可那又如何? 他终究有病,难说哪一天就死了,生命的长度戛然而止,何来生命的宽度?姐姐啊…… 火红少女深吸了一口气极为认真的看向了姐姐,“你可莫要为了一时的冲动而悔恨一辈子!” 周若兰连忙点了点头,“文章是能够当饭吃,但许小闲这碗饭能吃多久?月儿啊,他那碗可是随时会破的,要不……咱们不急再看看?” “对了,那日在定芳楼,他那婢女倒是给了我一张华神医给他开的方子……若你坚持,我便回去取些药送给他,那样即便治不好他,这病情想来也能得到控制,啥时候华神医再有来凉浥县,咱们再请华神医给他瞧瞧?” 季月儿无法拒绝妹妹和闺蜜的好意,便点了点头望向了墙边的那树红杏,“那就有劳你了,他那药需要多少银子记在我帐上。” “能治好他就是天大的事,谈什么银子……对了,伯母这次去长安有些日子了,何时会回来?” 伯母指的是季月儿她娘简秋香。 “估摸得到七月。”文青少女趴在了桌子上,双手撑着下巴怔怔的望着那堵墙,思绪儿似乎没有在娘亲的身上,她忽然咬了咬嘴唇,水灵灵的眼睛狡黠的眨了眨,墙的那边有声音传来—— “来福,杀一只鸡,今儿少爷给你们做一道绍兴醉鸡。” “稚蕊,把这些艾草浮萍摊平了晒好,你来推磨,呆会少爷我来点豆腐。” 季月儿回头,“他回来了!” 季星儿的思维显然没有在许小闲回来这个问题上,她的眼睛也陡然一亮,“绍兴醉鸡,这道菜好像淡水楼都还没有呢。” “别去干那事!现在咱们是邻居了,你可莫要再去给我惹来麻烦!” 周若兰不知道季星儿惹了什么麻烦,她也望了望那堵墙,笑道:“这眼见着就快中午了,要不咱们也去淡水楼吃个饭?” “不去,得快些将这院子收拾好。” 季月儿站了起来,又开始指挥着家丁下人们忙碌着,周若兰悠悠一叹,看了看这位头铁的闺蜜,知道自己说的那么多话全然无用。 她已经坚定的爱上了许小闲! 并且在这条不知道通往何处的小径上狂奔。 再也无法回头,恐怕就连她娘也难以将她劝说上岸。 周若兰起身告别走了,寻思将那方子的药取了,明儿再给季月儿送过来。 这大致是她能为这头铁的闺蜜做的唯一件事了。 季星儿也瞧了瞧那堵墙,咽了一口唾沫,听见了隔壁的狗叫声,终究压抑住了翻墙而过的念头。 “姐,那我也回去了。” “嗯,下午要不要来?” “有啥事?” “有来就去找一下谢木匠,请他来这里看看,得打一些家具。” 季星儿撇了撇嘴,“好吧,你可答应过我的,必须得有我一个房间!” 季月儿俏皮一笑,“那你以后还和我比大小不?” “哼,不比还不是比你大!” 季月儿瞪了季星儿一眼,“滚!” 季星儿仰着脖子就像一只骄傲的火鸡一般走出了这主院来到了前院,季月儿刚好坐下正想再仔细的看看这首【长相思、汴水流】,却突然听见了前院传来季星儿的一声惊呼: “啊……!” “谁?是谁薅了我的马毛!” “我要杀了他!” 季月儿一怔也起身来到了前院,看见的是一匹光溜溜的大白马。 光溜溜的大白马也正一脸委屈的看着季星儿。 隔壁正在点豆腐的许小闲手一抖,望了望这堵墙。 第六十二章 他是你姐夫 在凉月巷子忙活了一天的季月儿回到了家里。 洗了一个香喷喷的澡,穿上了一袭白色的睡衣,搓着那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坐在了书桌前。 书桌上摆着的是那一首长相思。 这是一笔多么畅意的字啊! 这是一首多么有意境有深意有文韵的词啊! 这短短月余时间,从那首三月三开始,他就作出了三首绝妙的诗词……季月儿微蹙了一下眉头,这以前的十余年时间里,他怎么就没有作一首诗词呢? 文青少女又开始脑补起来—— 他曾经在竹林书院苦读四书五经,求的是功名利禄,而今他放下了这一切,心情坦然……也或许心情郁结,便有了这三首诗词。 先生说前两首都极有可能能入文峰阁,那么这一首呢? 这首长相思寥寥三十六个字,便道尽了天下愁怨和哀思,发乎于心跃然于情终究止于孤寂,这是他内心真情的写照,是父亲的退婚导致了他肝肠寸断才有了这样的怨念。 少女抬头望着窗外的星月,表情肃穆,朱唇儿亲启:“许郎,我对不起你,我知你心,愿往后余生……长相依!” 季星儿恰好走了进来,她唯一的那匹大白马不知道被哪个天杀的给薅秃了,心情很不美丽,郁结的少女瞅了季月儿一眼,撇了撇嘴:“啧啧啧,许郎,还想长相依,害不害臊?他能活多久?叫你吃饭了!” 很明显季星儿来的不是时候,她打断了文青少女的无限感怀,破坏了文青少女刚刚营造出来的美妙气氛—— 季月儿恶狠狠的瞪了季星儿一眼,“吃吃吃,就知道吃!能不能有点内涵?” 季星儿嘻嘻一笑,挺了挺胸脯,“内涵……内涵能有这东西管用?” “肤浅!出去,我换身衣服就去。” 季星儿仰着脖子骄傲的走了,季月儿深吸了一口气,垂头看了看胸脯,幽幽一叹——老天爷,你不公平! 她脱去了睡衣,摸了摸光洁的肌肤,这人生啊,终究会有些许遗憾,就像这身体一般。 她换上了一身白裙,想了片刻,打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了那份婚书,得给父亲,让父亲无论如何也得再送到许小闲的手里! 少女的信念无比坚定! 他不是肤浅的人,他有如此才华,喜好怎可能是这东西的大小! 季星儿那家伙就喜欢舞刀弄枪,唯有我才能够和许郎灵魂共通琴瑟和鸣! 季月儿挺直了腰,面色坚毅,也骄傲的走了出去。 …… …… 季府饭堂。 季中檀给自己斟了一杯酒,快意的畅饮了一口,砸吧了一下嘴,捋了捋那两撇山羊胡须看向了季星儿。 “星儿,” “嗯?” “为父记得你曾经说喜欢着银甲披大氅手握长刀百战百胜的大将军……” 季星儿眼睛一亮,放下了碗筷,“是呀,莫非爹爹有这样的人选?” “啊、这倒不是。为父这些日子寻思,繁之这小子是个文人,莫要说着银甲披大氅百战百胜,他恐怕连刀都拿不起。所以……”季中檀又端起了酒杯,看着一脸懵逼的季星儿,酝酿了片刻,说道:“所以为父觉得他还是和你姐姐更合适一些,你呢……当断则断,不断……反受其害呀!” 季月儿顿时看向了季星儿,眼里满是疑惑——这季星儿,她口口声声说要抢了许小闲,听爹这席话……莫非、莫非她还真对许小闲动了心思? 季星儿就郁闷了,“爹,你说啥呢?我怎么可能看上那傻子,还是个脑子有问题的病人!”说着这话,季星儿撇了季月儿一眼,又道:“也只有姐这样的痴女才会被他给迷惑了,书读得多看来也读得有些傻了!” 季月儿不乐意了,她也放下了碗筷,“说谁呢?谁读书读傻了?人家许小闲三首诗词无一不是绝品,这叫才华,八斗那么高!你不学无术侮辱斯文知道什么?” “好了好了,都别吵,”季中檀双手虚按,姐妹二人互瞪了一眼,视线交错间仿佛有刀光剑影。 “星儿啊,爹今儿说这些是为了你好。繁之有病这是事实,你姐姐既然在他隔壁买下了那宅子……月儿,你真的想好了么?你先别忙着回答。” 他又看向了季星儿,“你姐种我,喜读诗书,你呢种你娘,喜弄刀剑。这没有错,自幼爹也没有干涉你们的喜好。但现在你们大了,到了寻找自己夫婿的时候了。那许繁之虽然有病,但文采确实了得,你姐既然有这心,爹依旧不会干涉。” “爹就你们这两个女儿,曾经想的是留一个招婿,现在爹也没有这个想法了。但是……!” 季中檀心里一直记挂着许小闲兜里的那个绣着一个星字的绿色荷包,这简直是他心里的一道魔障。 大女儿入了许小闲那火坑,这二女儿……难不成偷偷摸摸的已经在了许小闲那火坑的底下了? 所以这事儿他必须得弄明白,必须得及时掐断季星儿的念头,将她从那火坑中给拽出来。 季中檀看向季星儿的视线颇为沉重,语气也极为沉重:“你给许小闲的那荷包……是怎么回事?” 季月儿陡然一惊,难以置信的看向了季星儿——她说要抢了许小闲,难不成她已经有了实质的行动? 也是,第一次砸了人家可以说是误会,那第二次呢? 定芳楼那么宽敞,她偏偏就差点砸到人家许小闲的头上,有那么巧的事么? 她肯定是故意的! 季月儿咬牙切齿,好你个心机如此之深的狐狸精! “爹……!”季星儿这就很冤枉了,“那荷包不是你想……” 季中檀打断了季星儿的话,“爹的想法很简单,就是希望你们姐妹以后都能幸福。荷包的事就不要再提,你记住,他是你姐夫!你对他不可有任何非分之想!” 季星儿咽了一口唾沫,“姐夫……他们八字都还没一撇呢。” 季中檀心里咯噔一下,完犊子了,这小女儿这话的意思是不会放手? 季月儿心里也顿时一紧,忽然瞧了瞧季星儿胸前的骄傲,忽然有些不自信起来,她连忙从袖袋中取出了那婚书递给了父亲: “爹,这婚书还得请爹送给许小闲!” “嗯,明儿爹就送去……星儿,他非你良配。” 季星儿整个人都不好了,“他、他和我有什么关系?” 季月儿淡淡说道:“关系还是有的,他是你姐夫!” 第六十三章 一碗豆花 老百姓的记忆果然是有限的。 这才二十来天过去,凉浥城几乎再没有谈论许小闲通灵这事了。 不过许小闲依然极少抛头露面,偶有出门也是乘着那辆老马破车,更多的时候他是呆在这宅子里安静的做个宅男。 不是他有社交封闭症,而是他的思想依然难以融入在这样的一个时代。 但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都在改变,都在不停的暗示着自己——曾经那个文明的社会真的再也回不去了。 没有电脑没有手机,许小闲不能让自己的脑子太过于空闲,因为空闲下来之后总是会想起新婚不久的妻子秦若曦。 想起秦若曦就会想起隔壁的老王,这种感觉很不好。 这都四五个月了……若曦,你也该去寻找你余生的幸福了。 许小闲走出了房间,抬眼一看,朝阳又升起来了,说好的晨跑呢? 难道这就是典型的拖延症? 好吧,这身子骨,真的需要锻炼了。 他伸了个懒腰来到了闲云水榭……“咦,我昨天写的那首词呢?怎么又不见了?” 石头桌子上依旧放着笔墨纸砚,还有那方理应名贵的镇纸,却偏偏少了那首词。 这是被风吹跑了还是遭了贼? 这贼……难不成还是个文贼? 许小闲四处张望了一下,觉得有些不太安全,看来得请一两个护院家丁了。 他又磨着墨,想了想,落笔在纸上: 【明日歌】 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 我生待明日,万事成蹉跎。 …… 百年明日能几何?请君听我明日歌。 搁笔。 这是一手漂若浮云、崩浪雷奔的草书,许小闲咧嘴一笑,还行。 于是,他又提笔在这首明日歌的后面补了一行字: 立帖为证,明日始,卯时起,晨跑五里!——许小闲誓! 用镇纸压住了这张纸,许小闲坐了下来,寻思着去看望张桓公总得带点什么……若是前世自然是带些烟酒茶营养品什么的,可这地方能带点什么呢? 思来想去没有答案,那便等两天那蚊香和牙刷做好了给他送些过去。 大儒也要刷牙也怕蚊子不是? 稚蕊提起的八月科考这事儿得提上日程,功名这个东西是很重要的,不是为了当官,当官就走张桓公的举荐之路了。 有个举人身份,以后就算是出行也会方便许多,更不用说见了官老爷不需要下跪了。 所以这脑子里哪怕是那些四书五经依旧熟悉,也得再翻翻书看看。 解元就别去想了,能够上榜就完事,所以压力倒不是太大。 对了,这一晃眼二十来天过去了,那周阎王屁股上的伤恐怕已经痊愈,这些日子风平浪静,莫非他就这样将打落的牙吞进了肚子里? 这事儿可得小心着点,万一人家来阴的……得去寻个武器店看看有没有弓卖,来福有一把子力气,让他丫的练练刀剑。 许小闲在闲云水榭做着短期计划,稚蕊像一只蝴蝶一样的飞了过来。 “少爷……”稚蕊局促不安。 “我、我好像没做好,它没凝结成豆腐,稀了。” 许小闲一瞧,乐了。 “我告诉你啊,豆腐这个东西,做实了就是豆腐,做稀了就是豆花,再不行就是豆浆,放臭了就是臭豆腐……总之,这东西随便怎么捣鼓都行。” “来来来,这东西正好熬成豆花。” 凉浥县有豆腐也有豆花还有豆浆,并不新鲜,只是没有他说的臭豆腐。 稚蕊这些日子似乎已经习惯了少爷的作为,她居然没有好奇的问问这曾经的书呆子少爷怎么会做豆腐的! 现在他还要煮豆花。 稚蕊想的是少爷做的豆花会是怎样的味道呢? 这月余以来,几乎都是少爷做菜,少爷的手艺无疑是绝好的,少女曾经疑惑,曾经怀疑自我,但现在……现在她似乎已经麻木,觉得这就是理所当然。 这些日子发生了太多的事,比如收拾张管家、比如审尸破案、比如写诗、比如卖那菜品方子给陶掌管,也比如昨儿少爷点的那豆腐。 一切的一切,都无法在曾经的少爷身上体现出丝毫。 稚蕊只能认为是少爷得了那病之后脑子开了窍,也或者是少爷真的得到了神灵的庇佑。 不然怎么想? 想不明白就不如不想,少爷说那不过是徒添烦恼罢了。 少女是快乐的蝴蝶,少爷不发病,少爷能做好吃的,这就够了。 主仆二人来到了厨房。 “少爷,”稚蕊烧着火,抬眼看了看许小闲,“你不是说今儿个请陶掌管来府上么?” “今儿没空,改天吧。” “少爷,书还是要读的,不是我多嘴,也不是我想要你当官,毕竟那么辛苦的读了那么多年……”稚蕊往灶里塞了一把柴火,又道:“就像种庄稼一样,辛辛苦苦开垦出了田地,辛辛苦苦施肥播种了下去,眼见着就要收获了却不要了……反正我觉得挺可惜的。” 许小闲看了看稚蕊,这丫头可以啊,还会举例说明了。 他咧嘴一笑,“秋闱不是八月份么?还早,到时候去看看。” 这还早? 就剩下四个月了! 稚蕊撇了撇嘴没有再劝,心想罢了,少爷平平安安不犯病,这其实已经是天大的洪福了。 “豆花你吃甜的还是咸的?” 稚蕊一怔,这凉浥城张豆花家卖的豆花不都是咸的么?还能吃甜的? 她还没有回答便听许小闲又说了一句:“嗯,还是吃咸的。” 稚蕊不明所以,许小闲没有解释——这世界没有白糖,只有蜜糖和贻糖,饴糖也就是麦芽糖——这两个玩意儿都是奢侈品,而今的大辰极度缺粮,寻常人家哪里有多的粮食来熬糖,自己家里也没有。 至于养蜂……对这个世界的养蜂技术还不了解,这个可以研究一下。 麦芽糖这个东西要做其实很简单,成本并不高,许小闲决定空了之后弄点出来给这丫头解解馋,再顺便卖卖。 三碗热腾腾的豆花——稚蕊一瞧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雪白的豆花上是一勺子精肉臊子,细碎的一小撮香葱撒在上面,那香味儿便在这晨风中飘散开来。 可许小闲还是有些遗憾,没有油泼辣子的豆花是没有灵魂的。 主仆三人幸福的享用着这美味的豆花,隔壁的季星儿使劲的抽了抽鼻子……“姐,你闻到了没有,好香!” 季月儿默默的咽了一口唾沫,看了看隔壁的那堵墙。 第六十四章 冤家路窄 “说,那荷包是怎么回事?” 闻着隔壁传来的诱人香味儿,季月儿终究忍不住还是问了出来。 季星儿脖子一扬,乜了季月儿一眼,“我就偏不告诉你!” “哼,不告诉我是吧?这院子可就没有你的房间了!” “哼,你当我稀罕?到时候我直接住在许小闲的府上,我先嫁入许府,你想进门还得我点头同意才行!” “季星儿!” “恼羞成怒了?”季星儿骄傲的挺了挺胸脯,抬步就走了出去,撂下了一句话来:“你虽然是我姐姐,可我就是比你大!” “你……!”季月儿恶狠狠瞪了一眼季星儿的背影,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坐在了凉亭里,双手撑着下巴,忽然觉得了无生趣—— 许小闲自始至终不知道自己就是他曾经的未婚妻季月儿。 许小闲认识的是季星儿。 只是从那天在三味书屋的情况看起来,他对季星儿明显是排斥的,他怎么可能接受了季星儿送于的荷包? 女子的荷包是不可以随意送给男子的,虽然它没有绣球那样正式,却也代表着女子的心意。 季星儿她难不成是见了许小闲之后改变了口味? 这没有道理呀,就算她改变了口味,她又是怎样让许小闲回心转意了的呢? 站在一旁的梓儿忽然说了一句:“小姐,你可记得二小姐第一次砸了许公子,将所有的银子都赔给了许公子……奴婢想,当时二小姐恐怕在情急之下将那荷包一并塞给了许公子,这才有了这样的误会。” 季月儿恍然大悟,她直起了腰,眼里星光灿烂,“对对对,一定是这样!哼,季星儿想恶心我……明儿爹爹将婚书送给了许郎,我倒要恶心一下她!” 梓儿抿了抿嘴,终究没有说许小闲的不是。 季中檀也在县衙的官署里煮着一壶茶,陪他喝茶的是刚来的刑名师爷杜正纯。 “东家,刚刚得到凉州通判连大人的文书,说要提张秀、就是繁之府上的那管家去凉州……这事儿您看……” 季中檀一怔,张秀他已经审过,是长安中书舍人徐瑞徐大人曾经的家奴,按说张秀在这偏远的凉浥县被抓这消息他不应该知道…… 周巡查周扬! 一定是他! 这张秀要说罪过远不至于惊动凉州通判,可连大人却下了这文书,这背后一定就是周扬或者是凉州刺吏曹不动的指示。 许小闲砍了周阎王一刀,在官面上有张桓公压着,但这背地里……提审张秀只是一个借口,或许他们会有更多的手段。 “若是正式文书我们就没有留人的理由,这样,我儿季月儿不是在凉月巷子新买了一处宅子么?就在繁之隔壁,明儿个派刘能去那里看着一点,保护好繁之。” …… …… 今儿个一大早许小闲起了床。 说好的跑步锻炼身体,他看了看自己这细胳膊细腿,觉得这事儿得提上日程了。 毕竟这凉浥县说起来依旧是大辰皇朝的北部边境,万一北地那边的魏国真打过来了,无论如何也得跑的更快一些不是? 想着这跑步就不带着稚蕊和来福了,于是他取了那根电击棍插在了腰间。 那只鹅黄的蝴蝶正好开了门出来,还是睡眼惺忪的模样。 少女伸了个懒腰便看见了许小闲走来,稚蕊瞪大了眼睛——正月初一之前,少爷真的是三更睡五更起在十年如一日的在苦读。可自从正月初一之后,少爷几乎都是睡到大天白日才会起床。 今儿个他又是怎么了? 稚蕊望了望微青的天光,“少爷,你这是要做啥?” “少爷我去锻炼一下身体,昨儿教你弄那豆花豆浆啥的学会了吧?呆会就煮豆花,记住一定要洒上一撮香葱!” 稚蕊愕然的张了张小嘴儿,“少爷几时回来?” “半个时辰。” “哦……” 稚蕊看着许小闲出了那月亮门,心里依旧有些怪异。 不过少爷弄的那豆花真的很好吃,来福那家伙吃了足足四大碗! 嗯,自己好像也吃了两碗。 稚蕊收回了念头,少爷说要去锻炼,这是一件好事,那我就去熬豆花去,再给少爷配一个煮鸡蛋,应该就是少爷说的营养早餐了。 许小闲出了门,从凉月巷子出来就是长长的过桥巷,他拐入了过桥巷子一路小跑跨过了三道桥,来到了淡水巷子。 真特么的累! 许小闲张着嘴喘着气,原本就不快的脚步变得更慢……其实和散步差不多。 淡水河沿着淡水巷子在缓缓的流淌。 他徜徉在这淡水河边,看着河边的青翠柳树,深深的吸了一口这清新的空气,觉得这古代的空气是真的好。 他站在了淡水河边,望了望这潺潺流水,看了看天色,天光已经大亮,该回去了。 他转过身来,继续小跑,身后忽然传来了疾驰的马蹄声。 他连忙让到了一侧,一匹没有毛的大白马托着一个身穿一袭红衣的女子如风一般掠过。 “咴……”一阵马嘶声传来,季星儿停下了大白马,调转了马头,向许小闲冲了过来。 她觉得那人的背影颇为熟悉,不太确定,就想瞧瞧。 那大白马呼哧一家伙停在了许小闲的面前,许小闲还以为事情败露吓了一跳。 他摸了摸腰间的电击棍,心里踏实了几分,抬头仰望着赵历影、不、仰望着那小妖精,“好狗不挡路!” 季星儿原本就是瞧瞧,本来还觉得这许小闲在跑步很是奇怪,却没料到许小闲一句话如箭一般扎在了她的胸口。 “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哼!” 撂下这句话,少女原本美丽的心情顿时不美丽了,她骑在马上俯视着许小闲,手里的马鞭一指:“说,是不是你薅了我的马毛!” 许小闲咧嘴一笑:“小妞,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不然我告你诽谤!” “哼!迟早会被本姑娘查到,到时候,哼哼……”季星儿咬牙切齿的瞪着许小闲,“到时候看本姑娘怎么收拾你!” “对了,那荷包还我!” 许小闲不想搭理这野蛮小妖精,又放开步子跑了起来,丢给了季星儿两个字:“扔了!” 第六十五章 周氏药堂 回到府上洗了个澡,许小闲顿时觉得浑身都轻盈了不少。 坐在了前院的院子里,舒舒服服的吃了一碗稚蕊做的豆花,听着隔壁捣鼓什么传来的声音,留下生无可恋的常威,主仆三人上了老马破车出了门。 许小闲需要去药铺买几味药材来做蚊香。 周氏药堂。 周若兰来到了药堂里,她昨儿从许小闲的隔壁回来,她去看过了季月儿新买的那宅子,本想着劝劝季月儿,却没有料到季月儿看了许小闲作的那首《长相思》之后,反而陷得更深! 她明白了季月儿飞蛾扑火的毅然决心。 这书读的多的人脑子通常都有些铁,季月儿看来是九头牛也拉不回头了。 好吧,既然是自己的闺蜜,总得帮她做点什么。 就这样,周若兰才想起了那天在定芳楼里,那丫头给她的方子。 这是那日的承诺,也是周若兰想要为季月儿做的一件事——许小闲能不能治好这关系到季月儿一辈子的幸福。 若是治不好……尽人事听天命吧,终究是那个脑子打铁的女人自己的选择。 “大小姐好!”药堂坐堂郎中陈欢拱手一礼。 “陈郎中,叫伙计按照这个方子抓五副、不,先抓十副药,记在我的账上。” “好!” 陈欢不疑有它,接过方子一看顿时一惊,“大小姐……这药、这药有点贵啊!” “多少银子一副?” 周若兰不懂医学,她还以为就是个寻常方子,好奇的问了一嘴。 “这……至少得一两银子。” “什么?” 周若兰倒吸了一口凉气,瞪大了眼睛,“治个精神病的方子这么贵的么?” “主要是里面用到了灵芝六克,人参八克,这两样就很贵了……小姐,这确实是安神的方子,这方子很好,何人所开?” “华神医。” 陈欢大吃一惊,顿时将这方子奉为了圣旨一样,“原来是华神医的手笔,难怪、难怪……这方子是开给何人的?” 周若兰白了一下眼睛,一脸幽怨,“还能是谁?许小闲呗,抓药抓药,呆会本小姐还得送去!” 陈欢一怔,许小闲?! 难不成华神医的这方子能治许小闲的疯病?得好生研究研究呀! 华神医的方子流落在民间的可不多,凭这张方子,十两银子不亏还大赚了! 只是……大小姐怎么会和许小闲扯上了关系呢? 陈欢颇为惊奇的看了一眼大小姐,心想那许小闲审尸破案倒是出了名,可季县令却退了婚。大小姐和季县令的长女季月儿关系不错,难道大小姐反而看中了许小闲? 这、这不太好呀,因为疯病这个东西安神是可以缓解,但若是说根治……估计华神医也做不到。 这事儿得给老爷说说,大小姐正是懵懂年龄,可别误了终身! 陈欢拿着方子去交给了伙计,周若兰靠着这柜台倒没有心疼这十两银子,她在纳闷季月儿。 这么好的姑娘,她怎么就这么死脑筋呢? 大表哥哪里不好了? 要说长相也算可以,就是文采确实差了点,可人家家里钱多啊! 当个富贵少奶奶哪里不好? 为啥非得去和那疯子过一辈子穷酸日子? 关键是这日子能过得安生么? 许小闲万一犯病,万一一家伙翘了……哎,周若兰一声叹息,抬眼就看见了门前停下了一辆老马破车。 许小闲带着稚蕊走了下来。 他径直走入了这药堂,看了看周若兰,面熟,“拿笔墨纸砚来,我开个方子,帮我抓点药!” 周若兰看着许小闲,再听到这句话就惊呆了。 稚蕊看到周若兰脸儿就笑开了花。 许小闲看着惊呆了的周若兰就有点纳闷了,大家在定芳楼吵了一架,这都过去这么多天了,难不成还记仇? “我说……我要笔墨纸砚开个方子,你家只卖药没有文房四宝的么?” 周若兰就更加惊诧了,因为许小闲确实说的是他要开个方子! 这药方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开的么? 那学医还有什么用? 那考行医执照那么难还有什么用? 关键是你许小闲本就是个病人……对了,他得的正好是精神异常之症,此刻他那病恐怕是正好发作了! 这太可怕了! 季月儿……你以后怎么办呀?! 许小闲就纳闷了,他摸了摸自己的脸,看着周若兰盯着自己那呆滞的目光,“本少爷的脸上难不成有朵花?” “啊……”周若兰醒过神来,狠狠的瞪了许小闲一眼:“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识趣?人家季县令分明已经取回了婚书,你为啥还要去招惹季月儿?” “这里有镜子你自个去照照,你这皮囊生得不错,可你得明白自己的问题!” “你脑子有病,就莫要去祸害人家季月儿啊!” 许小闲一脸懵逼,本少爷来抓几味药怎么就祸害了季月儿? 再说,就凭季中檀季县令那模样……他那女儿莫要来祸害自己还差不多! “怎么说话的?会不会说话?” 许小闲当然不能吃了这莫须有的亏,“开门不想做生意了?”他的视线停留在了周若兰的胸前,“胸大无脑果然没错,你那脑子若是有老鼠的脑子那么大也断然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周若兰一愣,脸儿一红,“你……!” “你什么你?就凭季月儿那模样,她配得上少爷我么?” “少爷我风流倜傥英俊潇洒,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堂堂大辰玉面小郎君,我说小妞,你这双眼睛倒是清亮,是不是睁眼瞎啊?” “女人,不一定要胸大,但一定得要有脑子!算了,说了你也听不懂,我要笔墨纸砚!” 周若兰被许小闲噼里啪啦一阵怼,她和季星儿当初没有两样,脑瓜子顿时嗡嗡的。 她咬着嘴唇狠狠的跺了跺脚,“许小闲!你、你这登徒子!月儿是瞎了眼!” “她有没有瞎眼我不知道,但你确实瞎了眼!这开门做生意,有这样得罪上帝、不,有这样得罪客人的么?小丫头,还不去给本少爷拿笔墨纸砚来!” 这里的吵闹顿时惊动了药堂的所有人。 周氏药堂掌管周玉连忙走了过来,他也闹不清是个啥情况啊,一个是家里的大小姐,一个是……是玉面小郎君,咦,倒是郎才女貌,对了,刚才大小姐叫这少年许小闲—— 周玉意味深长的看了二人一眼,刚才那小二可不正是帮小姐抓药、说这药是小姐要给许小闲治那疯病的么? 难道是一对小情侣? 这怎么行! 第六十六章 这是什么方子 小情侣吵吵闹闹很正常,何况许小闲本有脑疾。 那两边就都不能得罪。 于是,周玉打了个哈哈,“许公子,开门做生意这肯定没错,我家大小姐的脾气、嗯,其实大小姐平日里都很是温柔,许公子莫要往心里去,” 说完这话,他转头对一小二吼了一嗓子,“没眼力见的东西,还不快给许公子取笔墨纸砚来!” 他又回过头看着许小闲,脸上堆满了笑意:“那个、许公子,我家小姐为您抓的药马上就好,您先写点啥打发一下时间,小老儿这就去将药给许公子送来。” 许小闲一听,楞了三息,明白过来了。 他一把抓住了周玉的衣袖,嘿嘿一笑,却吓了周玉一大跳。 “你是这的掌柜?” 周玉扯了扯衣袖,没扯动,“正是。” “你看这样好不好?给我的药呢折算成银子,呆会我开个方子,你瞧瞧一副药需要多少银子,从折算的银子里面扣,如何?” “这……”周玉又扯了扯衣袖,许小闲抓得很紧,他还是没有扯出来。 周玉极为担忧的看了看许小闲……这厮的毛病,恐怕有点严重,大小姐这样的选择,家主会同意么? 他又看向了周若兰,这是周若兰要给许小闲抓的药,当然得看周若兰的意思。 周若兰胸口起伏,她盯着许小闲,心想这人都自暴自弃放弃了治疗,那便成全了他! 不医治最好! 万一治好了,万一他真和季月儿成了亲……这口气如何咽的下去! “好!” 周若兰一拂衣袖转身就向门外走去,还掷地有声的丢下了一句话:“你去死吧!” 许小闲盯着那背影,也吐出了一句话:“我就算死也不要你陪葬!” “许小闲,我告诉你!”周若兰在门口转身,指着许小闲,恶狠狠的说道:“你别妄想娶了季月儿!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就是傻子、疯子,自己有几斤几两自己好生去称称!” “我也告诉你,我这只天鹅的肉有一百二十斤,你要不要来吃一口?” “你……无耻!” “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我懒得和你废话。” “哼……!” 周若兰气得晕乎乎的上了马车,又咬牙切齿的瞪了许小闲一眼,对车夫说道:“走,去凉月巷子。” 药堂安静了。 这时候来抓药的不多,却也有那么几个。 这些人和药堂里的郎中伙计甚至是周掌管都目瞪口呆的看着许小闲——这个神经病的战斗力很强大啊! 他居然怼跑了周家大小姐! 对了,他是来干啥的? 许小闲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提笔落在了纸上: 桑白皮10克、松香粉500克、黄芩10克,烟叶粉500克、川贝母6克、硫磺50克,雄黄50克、砒霜……砒霜就算了,可别蚊子没熏死把自己给熏死了。 这张方子列了足足十余味药,但事实上用来做蚊香的仅仅是其中的四种。 两世为人的许小闲当然不能让蚊香的配方泄露了,他还指望着这东西赚点银子呢。 他很快写好了这张方子,这才抬头看向了众人,露出了一个迷人的微笑,“大家好,我是许小闲,人称玉面小郎君……” “切……”这个神经病,所有人收回了视线,愈发笃定这许小闲脑子有问题。 若是他还有那通灵之法这些人可能还会怕他,可他没有了呀,凡人一个还有病,何必和他一般见识。 许小闲乐呵呵的将这方子递给了周掌柜,“帮忙看看这里面的药,可齐全?” 周掌柜的接过来仔细一瞧,脸上的神色渐渐变得严肃了起来,他本就是老中医,此刻正在仔细的琢磨这道方子。 这越琢磨,他这心里就越是惊讶。 他抬眼看向了许小闲,“这川贝母没有,贝母倒是有……许公子,这方子,你从何得来?” “哦,忘记了,我是华神医的弟子。” 稚蕊捏紧了衣摆。 周掌柜愕然一惊抬头看向了许小闲……你特么吹牛都不带稿子的? 这是什么鬼方子? 按照这个方子煎药,那是会活生生吃死人的! “许公子……这方子不对!” “我没说这方子对,你将里面的药分开包装,我自会配搭。” 周掌柜又楞了片刻,看了看这方子,桑白皮、黄芩、贝母这些玩意儿倒是止咳常用药,加入松香粉和烟叶粉还有硫磺这是什么讲究? 周掌柜想破了脑袋,就差点把千金要方给背一遍了,结果依旧不明所以。 他狐疑的又看了看许小闲,许小闲没有吱声,他只好又算了算,“这十二味药按照这个药量共计五百文钱。” “行,一并在那十两银子里扣除。” 五百文钱,许小闲打起了小算盘,回去之后捣鼓一下看看能够做出多少蚊香来,算算成本几何,再试试看这玩意儿有没有销路。 可别看这玩意儿简单,如果驱蚊的效果好,这个东西的市场估摸着还是有的。 这古人家家户户都是小楼小院,都喜欢种花种草,正是蚊子这个东西最喜欢的环境。 蚊子猖獗,这就是需求。 蚊香能够极好的驱蚊,这就是产品的针对性。 有了市场需求,有了标向产品,如果价钱再合适,它一定会畅销普及。 作为一名扶贫干部,对市场营销也是有所涉猎的,不然瞎杰宝叫老百姓种,好不容易种出来了却卖不出去,岂不是会被老百姓给打死? 许小闲主仆三人带着取来的药登上了马车,在回许府的途中,稚蕊的脸色一直不太阳光。 本应该给少爷抓药的呀! 可结果呢? 少爷放弃了治疗! 他用那些折算来的银子买了这么一大包的药,却没人知道是来干啥的! 哎……可惜了,看来他、他的时日当真不多了。 许小闲离开了周氏药堂,周氏药堂的周掌柜还在拿着那张方子研究——这字写得漂亮啊!只是,这方子究竟是个治什么的呢? “你们别说,许小闲还真生得俊俏,还真活脱脱一玉面小郎君,可惜了,若是他没那病,我都想把女儿嫁给他。” “他若没病轮得到你?人家季县令也不至于取回那婚书了。” “也是人家季月儿有福气,差点就进了那许府的门,若是真嫁过去了,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 几个取药的妇人谈论着许小闲,有人同情,有人幸灾乐祸,也有人嗤之以鼻—— “那傻子也值得你们说道的么?啥时候忽然夭折了也没什么奇怪的!” 第六十七章 蚊香 话说周若兰气冲冲再次来到了凉月巷子季月儿的那院子里。 她一屁股坐在了凉亭里,腮帮子鼓鼓,端起茶盏就猛喝了一口。 季月儿正在痴迷的看着手里的一张纸,这时候才抬起头来看了看周若兰,“这又是怎么了?” “月儿,你、你真的不能嫁给许小闲?” 季月儿一惊,“咋的?” “就刚才,我去我家药堂,本想着你既然死心塌地的喜欢上了他,华神医当初给他开的那方子又在我手上,我就寻思免费给他取十副药治治,哪怕治不好能稳住病情也是好的,他恰好来了,结果你猜怎么的?” 季星儿眼睛一亮,“他是不是拒绝了?” “可不是么?”周若兰敲了敲桌子,咬牙切齿的说道:“不知为啥,反正我看见他就生气!于是就劝他离你远点,结果、结果他说他是啥玉面小郎君,他还说凭你季月儿那模样哪里配得上他!” “他算个什么玩意儿?简直是不知羞耻!月儿,他有病!真的!你能不能现实一点?我不是要推销我那大表哥,这凉浥城的才子不多,但凉州多呀,北秀三杰不就很不错么?你为什么偏偏就喜欢上了这个疯子?” 季星儿听得乐了起来,季月儿嘴角一翘,非但没有生气,那语气还极为温婉:“他……他去你家药堂干什么?” “他说要开个方子,你瞧,他就是一书呆子,他怎么懂得开药方?这不是脑子有问题是啥?” 季星儿敲响了边鼓:“是鸭是鸭,姐姐,那许小闲简直就是胡来,他若是给自己开药方还好,吃死了正好完蛋,他若是给别人开药方……这要是吃死了人,他可脱不了干系!” 这个问题倒是令季月儿那张俏脸儿微微楞了片刻。 “他开的是什么药方?” “不知道,我被他气跑了,他居然骂我胸大无脑!他居然说女人不一定要胸大,但一定得要有脑子……我、我是没有脑子的人么?” 季月儿忽然掩着嘴儿笑了起来,她看向了季星儿,眼光里有几许挑衅,仿佛在说:某人不是总是在我面前骄傲么? 瞧瞧,人家这话说得有道理的呀! 季星儿乜了姐姐一眼,扬起了脖子,挺了挺胸脯,仿佛在回应着季月儿的挑衅:我就是比你大,怎么的? 我还有脑子,是不是比你更有优势? 季月儿忽视了季星儿的骄傲,她看向了周若兰,“他呢、你也知道他脑子有病,你和一个病人计较什么?再说……” 她将手里的这张纸递了过去,“你再瞧瞧这首词,他有病,但他在我的心里,他比任何人都要健康!” “有病又如何?” “人的一生,生命的长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生命的宽度!” “终其一生能得一良人,能一同看山看水独坐,听风听雨高眠。客去客来日日,花开花落年年……我觉得,他就是我的良人!” 季星儿似懂非懂,忽然觉得姐姐好伟大的样子。 她、她真的不在乎许小闲那病,她追求的居然是思想上的共鸣! 可是……可是若有一天许小闲死了,她孤苦伶仃一个人,如何去看山看水独坐听风听雨高眠? 季星儿极为担忧的看向了季月儿,季月儿一脸的阳光灿烂。 “你们看看这首词,我忽然有了新的感悟……” 周若兰和季星儿面面相觑,这头铁的女人,已病入膏肓无可救药! …… …… “来福,用石碾子将这艾草和浮萍碾碎,越细越好。” “稚蕊,今儿中午吃……对了,还有豆腐,今儿中午就吃熊掌豆腐。” 稚蕊蹲在许小闲的身边好奇的看着他分药,好奇的回了一句:“少爷,没熊掌。” “……”这能怎么解释呢?就像老婆饼里没老婆一样,可这丫头也不知道老婆饼呀。 “啪……!”一声脆响,稚蕊的巴掌落在了许小闲的脖子上,打得他差点一头栽倒在地,他愕然抬头看向了稚蕊,“干啥?” “有一只蚊子咬你。” 至于这么用力么? “稚蕊啊,” “嗯。”少女双手撑着下巴乖巧伶俐。 “到了夏天,咱们这地方蚊子多不?” 少女眨巴了一下眼睛撇了撇嘴,“少爷忘记了?每年夏天少爷读书,可都是我在旁边给你打扇赶蚊子的,尤其是晚上,除非是关在蚊帐里。” “就没有别的法子驱蚊?” “这东西怎能驱走?除非是烟熏,可烟熏虽能驱走蚊虫,但人也很是难受。” 许小闲顿时笑了起来,如此看来,这蚊香的销路不愁了。 自己没有铺子,这东西该放在哪里去卖呢? 这是个新鲜玩意儿,要怎样才能让这古人接受呢? 若是销路能够打开,凭着自己三人一天能生产多少?显然产能也是一个问题。 先试试吧,若是真行……那就去一趟百花村,在那地方设一个简易厂房,让百花村的老百姓也赚点银子吧。 这算不算扶贫? 我特么这职业病貌似又犯了。 来福推着石碾碾着晒干了的艾草和浮萍,不知道少爷又要捣鼓个什么玩意儿,可惜这东西看起来不是用来吃的,不过少爷说中午吃熊掌豆腐……来福顿时来了精神,推碾子的力气似乎又大了一些。 许小闲分好了要用的药,伸手捏了捏来福碾出来的粉末,不够细,“呆会再碾一遍。” 来福整个人都不好了,可接着他便听见少爷又说道:“碾完了之后按照我画的图样,你给我凿一些模具。” 这是试做,许小闲没那么讲究,如果驱蚊的效果可以,这模具得找木匠做一批精细的。 放下手里的活,抬头看了看天色,将午,“稚蕊,做饭,少爷我教你做熊掌豆腐。” 隔壁,季月儿从那首《长相思》里走了出来,脸上是悲伤混合着欢喜——悲着许小闲对自己的一往情深,欢喜着许小闲对自己的一往情深。 “我会伴着他,在那明月夜,同倚楼……这便是双宿双飞、这便是执子之手与子白头!” 少女的脸上充满了憧憬,看在季星儿和周若兰的眼里,这就是无药可救! 季星儿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原本想要感慨一番姐姐的这痴怨,结果却闻到了一股诱人的香味—— 这意境就这样被生生打破! “哇,”季星儿一声惊呼,“好香!” 第六十八章 老夫又来了 一弯峨眉月冉冉升起,夜空中的星睁开了眼,有些朦脓,仿佛都没有睡醒的样子。 忙碌了一下午的许小闲用过晚饭,舒服的坐在了闲云水榭里。 稚蕊煮上了一壶茶,当然不再是许小闲采来的野草茶。 现在兜里有了银子,许小闲在西市街的张记茶铺花了二两银子买了半斤据说是产于瞿山的明前雨丝——那瞿山就在百花村的后面,山势陡峭雄伟,居然有天然野茶,对于喜欢爬山的许小闲而言,现在闲的蛋疼的他对那瞿山产生了兴趣。 改天去买张弓买把刀,带着来福和常威去打点野味来吃吃。 “少爷,你下午做的那东西是啥呢?”稚蕊坐在许小闲的对面,双臂趴在石桌子上,下巴就搁在手背上,透过茶壶里的袅袅茶烟,好奇的看着自家的少爷。 许小闲端着茶盏,揭开的盖碗在茶杯里轻轻的拨了拨,笑道:“那玩意儿叫蚊香,可以驱蚊。” 稚蕊眼睛一亮,从下巴下抽出一只手啪的一家伙拍打在小腿上,“真能赶走这烦人的蚊子?” “当然,不然少爷我费那么大的力干什么?” 许小闲脸上流露出的是骄傲! 这就是领先古人千年的优势! 脑子里的科学技术藏着没用,得将其转化为银子! 银子……现在口袋里还有一百六十余两银子,要说起来,在而今这个朝代也算是一笔小小的巨款——这些日子他终于大致搞明白了一些基础的物价。 五谷:稻、黍、稷、麦、菽,其中以稻的价钱最贵,一斤稻价值十五文钱,若是脱壳而成的大米,则在二十五文左右。 黍就是黄米,是一种果实叫黍子的一年生草本植物,子实煮熟后颇有黏性,可用于酿酒、做糕点,或者包粽子等等。 但这玩意儿有个缺点,不太容易消化,所以价格低廉,为寻常百姓的主粮之一,价格在一斤五文钱。 在前世这东西已经极少见到,但扶贫干部许小闲很清楚。 稷这个东西又称为粟,粟有五彩:有白黑黄红紫这些颜色,其实它同样是小米,比黍的??颗粒略小,价格也差不多在一斤五文钱。 麦分小麦和大麦,小麦当然主要是磨面粉之用,属于精细的粮食,但大麦这个玩意儿就是老百姓用来熬大麦粥的,属于粗粮,所以小麦一斤在十文钱,而大麦只需要四文。 至于菽,它指的是各种豆类,比如黄豆、黑豆、红豆等等,价格不一。 这粮食的价格看起来好像不贵,可若是和收入相比,它其实很贵。 一两银子折合一千文钱,只能买到四十斤大米! 季县令月奉二两银子……才买八十斤大米,当然,朝廷官员的口粮是另算的,季县令显然不存在这个问题。 受限于农耕技术,这凉浥县位于大辰之北境,一年只能种一季稻谷,一亩田年逢好才能收获稻谷两百来斤,去壳成米,也就一百五六十斤,值近四千文钱,也就是四两银子。 刨去给佃户的三成,许小闲一亩田的收益在二两多银子——幸亏不买稻种,没有肥料! 一年,一亩田,利润二两多银子,这显然远远低于了他的预期。 至于许多穿越者包括傅小官,在古代培育出杂交水稻……这在农业专业的许小闲看来,那些作者完全是扯淡! 现代农业是建立在生物、化学、机械等等诸多学科的综合发展之上!就算你真能运用大量的人工来寻到野生败育稻父本,稻谷是风媒花,适合授粉的时间不超过半个时辰,你怎么去人工授粉? 所以许小闲压根就没去想过弄什么杂交水稻,在而今的条件下,他也造不出来化肥。 所以得跳出这个圈子,方法只有一个,水田改旱田,一田两种。旱田种植黄豆,黄豆的根系有根瘤菌,根瘤菌这个东西是天然的氮元素合成工厂,有利于根系在土壤中聚集非常多的氮元素,能使土壤变得肥沃,也能够促进水稻的生长。 这才是他在这个世界能够想到的生态农业。 许小闲想的出了神,才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融入了这个世界,把自己当成了这个世界的一员。 “少爷……少爷?” 稚蕊依然趴在桌子上,睁大了眼睛,不知道少爷为啥又走了神——那面上的神色颇为严肃,看起来也挺深沉,哪里像十七岁少年的模样。 “啊?”许小闲从沉思中惊醒,“啥事?” “眼见着端午了,咱们要不要也包一些粽子?” “当然要了,明儿叫来福去弄些芦苇叶,我呆会列个方子,你明儿一早按照这方子去买需要的食材,少爷教你包各种粽子!” 稚蕊眼睛一亮,自幼来到这许府,记忆中已经过了十二个年头的端午了,这包粽子可是头一遭。 少女抬起了头直起了腰——包粽子是一件了不得的神圣的事情,按照凉浥县的风俗,自家的粽子是要送去给亲朋好友品尝的! 若是能够得到亲朋好友的称赞那就是府上的荣誉! 只是……少爷好像没有什么亲朋好友,但自己吃也是极好的呀,何况还是少爷出手,那粽子一定会特别好吃! 就在稚蕊想着粽子会是什么味道的时候,来福带着季县令走入了这主院来到了闲云水榭。 “繁之,好久不见!老夫又来了。” 许小闲连忙起身一礼,狐疑的看着季中檀,这无事不登三宝殿,尖嘴猴腮的季中檀这时候跑来,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季大人……案子已经破了!” 季中檀一怔,那双小眼睛盯着许小闲,一手捋着那两撇山羊胡须,“怎么?案子破了本官就不能来你这府上了?” “啊,不是,大人请坐,晚生的意思是恭喜大人破了那命案!” 这小子话里有话啊,那日在秋香茶园,这小子拒绝了我的一番好意,他当真破了那案子,为的就是阻止老夫将这婚书送回—— 季县令就纳闷了,心想老子那女儿人家求都求不到,他为啥死活就不同意呢? 现在女儿更是一心扑在了这小子的身上,连宅子都买在这隔壁,若是这婚书送不出去……我的这张老脸往哪搁去? 这婚书必须送到许小闲的手里! 还必须是他许小闲乐意的接下! 所以……急不得啊! 季中檀的视线落在了桌上,桌上放着的是许小闲写的那首《明日歌》。 第六十九章 动之以情 “好字!” 季中檀取了这张纸,就着灯笼的红光,捋着两撇八字胡须眯着那双小眼睛仔细的看了起来。 许小闲为他斟了一杯茶,很是担心他将那稀疏的胡须给撸秃了—— 可别像那只大白马一样。 不,大白马就是秃了也很帅气,这位季大人……妥妥一奸臣小人反派模样,也为难了他,他的女儿确实难以嫁的出去。 就在许小闲腹诽的时候,季中檀看着这幅字又说话了:“好字!” “短线斩截、长线流转!字势疏瘦若隆冬之枯树,然其力苍劲而不失、其姿招展而不夸……繁之,好字啊!” 季中檀这赞美声一出,倒是令许小闲吃了一惊——这幅字当然还没有真的达到他这话里的火候,但季中檀的这句话却深得草书三味,如此看来,这位季大人也是一位书法高手! “大人谬赞,晚生信手涂鸦担当不起!” 季中檀越看这字越喜欢,因为在这个世界,像许小闲这样的舞象之年能够写出这样一手字的人,实属凤毛麟角。 难怪女儿会死心塌地的喜欢上他,就凭这手字,这小子也是人中龙凤啊! 可惜了,为啥他偏偏就得了那疯病呢? 季中檀心里一阵惋惜,才细细的品读着这首《明日歌》来。 “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 我生待明日,万事成蹉跎……” 他抬头看向了许小闲,那双小眼睛里分明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这是一首简单易懂的诗,但这首诗里却蕴含着深刻的道理——许小闲通过这首诗要表达的是他将不再沉沦,他已经明白了不要浪费今天的光阴的道理,他这是要奋发图强了? “繁之……听说你拒绝了张桓公的举荐?” “这、季大人,”许小闲也很认真的看着季中檀,幽幽一叹,“晚生有病全城皆知,您说张桓公一番好意举荐晚生,晚生若真的当了这朝廷的官儿,若是这病发作了……大人,这岂不是在官场上闹出天大的笑话么?” “晚生犯下了大错,张桓公又是晚生的举荐之人,到时候朝中若是有人参张桓公一本,晚生倒是无所谓,可张桓公一定会落个遇人不淑、识人不善的恶名!这让张桓公的脸往哪搁啊?” 季中檀一听,许小闲这番肺腑之言说得极为有理,这小子思虑倒是周祥,可惜了,太可惜了! 他默不作声的将这首《明日歌》揣入了怀里,“按照你现在这情况,入朝当官确实不太合适。我这个当长辈的说一句不当说的话——” 季中檀俯过身子,也看着许小闲,极为认真的又道:“按照你现在这情况,凉浥城满城皆知,你已经十七岁了,可有媒婆上门来为你提亲?” 他伸出一只手扣了扣桌子,“没有人愿意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无法治疗病情还极不稳定的少年,要真说起来,我也不愿意。” “可是我很欣赏你,不单单是你装神弄鬼破了那三桩命案,也不单单是你惩治了恶奴还卖给了淡水楼几张菜品方子。” “我欣赏的是你这个人!你小子把事情看得通透豁达,你说的那句看山看水独坐,听风听雨高眠。客去客来日日,花开花落年年,老夫很喜欢。” “所以……”季中檀从怀里摸出了一张纸来,放在了石桌上,推了过去,还拍了拍,“这婚书,你收下,伯父愿意把长女季月儿许配给你!” 许小闲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他看向了桌上的这张纸——这哪里是什么婚书?这分明就是他写的那张明日歌的纸! 季中檀收回了视线,也落在了这婚书上,陡然一怔,讪讪一笑,“啊,拿错了!” “这个才是!” 季中檀脸不红心不跳的又将那首明日歌塞入了怀里,重新取了婚书,推到了许小闲的面前,语重心长的说道:“我儿季月儿,琴棋书画无一不精,还擅长于打理生意。真真是出得厅堂入得厨房,这是你的福气啊繁之,当珍惜!” “不是、”许小闲的手放在了季中檀压着婚书的手上,“大人,” 他的脑子飞快的在转着,这尖嘴猴腮的季大人看来是绝不善罢甘休了,这可如何是好? “大人,晚生有脑疾,不知何时就去了,这会耽误到令媛终身啊!” 许小闲徐徐抬起了头来,望着天上的那弯峨眉月,忽然间悲从心起,就连言语也仿佛带着深秋的凉意: “韩愈《与孟尚书书》有言,生而为人,当仰不愧天、俯不愧人、内不愧心……”他收回了视线,饱含深情的看着季中檀,“无愧乃君子之本,人之一生,当立身于天地之间!一身坦荡清澈如云,不可做污浊违心之事!” “晚生自知时日无多,求的是洒脱的了此一身。若是令媛下嫁于我,我得了欢乐,某一天撒手而去,敢问令媛这一辈子如何去过?” “晚生于九泉之下……也难心安,这便有违无愧,非君子所为。” “季大人,这婚书、晚生实在不能收、不敢收啊!” 许小闲一番深情恳切的话深深打动了季中檀,他愕然的张开了嘴,怔怔的看着许小闲,良久才徐徐的呼出了一口气。 许小闲是真的在为女儿考虑! 他果然是坦荡君子! 他居然宁可孤老终身,也不愿意女儿跳入他这火坑! 好人啊! 可是……季中檀陡然醒悟了过来,这可是女儿季月儿的心愿呀! 季月儿知道许小闲有病,却仰慕于他的才华——今儿和许小闲简短的一聊,这小子的才华着实很高,也难怪季月儿会如此不顾一切的靠近许小闲。 她不忌讳许小闲生命的长度,她希望的是陪伴许小闲这生命的宽度,这是真爱! 在季中檀的心里,他当然不希望如此,可架不住女儿的执着。 一个非许小闲不嫁,一个打死不愿意祸害了季月儿,这怎么搞? 许小闲仔细的看着季县令纠结的表情,忽然展颜一笑,“大人,令媛年幼,在她未来的日子里,会遇见许多的少年。大人啊,为了一棵枯萎的树放弃了一片森林,这不是个明智之举!” 他将那份婚书推了过去,又道:“晚生以为,令媛在未来的日子里,会遇见她的真正的天命之人!你莫要心急,急会害了令媛一生!” 第七十章 他,就是我的天命之人 季中檀终究没有将这婚书给送出去。 许小闲终于将季中檀给送了出去! 回到了闲云水榭,他长长的松了一口气,稚蕊又坐在了凉亭里,难以理解的看着少爷——少爷和季大人的对话她一字不落的听了个清清楚楚,她就不明白了,人家季大人一番好意想要将女儿许配给他,可他为啥死活就不同意呢? “少爷,” “嗯。” “虽然知道你日子不多了,可许府……若是能够留个后人,就算是月儿小姐离去,我发誓,我会将小少爷养大成人!” 许小闲整个人都不好了,谁日子不多了? 本少爷可是会长命百岁的! 许小闲撩起袖子为自己倒了一杯茶,“稚蕊啊,你还小,这男女感情上的事情你还不懂。真爱要懂得放手!” “另外呢,少爷我是相信缘分的。缘分缘分,有缘才有分,那样才能举案齐眉,白头偕老。” 稚蕊垂头看了看自己胸前,我还小么? 好像不是太小了呀! 缘分……人家送来的缘分不要,少爷这是不是缘木求鱼呢? …… …… 话说季中檀回到了府上,季月儿还在闺房里眼巴巴的等着,季星儿坐在一侧,手里拿着个青涩的桃儿正在捏来捏去。 “某人就这么急着嫁出去?”季星儿乜了季月儿一眼,她就不明白了,这女人一旦动了情就这么可怕的么? 这季月儿简直就像一只飞蛾,正在奋不顾身的扑向那火堆,根本无法拦得住,这个头铁的女人,太愚蠢! “人生难得一知己,尤其是在这小小的凉浥县,感情的事情你不懂,缘分这种事情……”季月儿的脸上浮起了一抹明媚的笑意,“我和他的缘分已到,他就是我曾经想要追求的天命之人!” 季星儿撇了撇嘴,瞅了季月儿一眼,还天命之人,恐怕是短命之人! 她的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毕竟是自己的姐姐,嫁给一个短命的姐夫……何来幸福可言,即便是有,那也是短暂的幸福,未来更漫长的日子,她将茕茕孑立形影相吊的过那凄苦的一生。 今儿晚父亲亲自去了许府,那婚书断然是会送出去的,如此一来,姐姐和那傻子的事儿就算是定下来了,等娘亲回来之后,恐怕就要开始操办这场婚事了—— 季府大小姐下嫁许府那出了名的傻子,恐怕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这件事都会成为凉浥县百姓嘴里茶余饭后的谈资笑料。 “姐,你说……娘会不会反对?” “娘才不会反对呢,她还会支持我!” “那可不一定,虽然娘是说过让我们自己追求幸福……但重点是幸福,你被这所谓的爱遮住了眼睛,短期看来恐怕是幸福的,可未来、未来未必会幸福。娘的眼睛可雪亮着呢,她知道许小闲的病,她还会由着你乱来?” 季月儿有些紧张起来,因为季星儿这话说得有道理,她们的娘,也是一个极有主见并且头铁的奇女子。 如果娘真不同意,十个爹也劝说不了。 那这件事就真成不了! 所以季月儿早就想过,当初父亲去订下这门亲事娘并没有反对,许小闲发病,娘也没有吱声,还用她的名帖让父亲去凉州请来了华神医。 娘并不知道华神医给许小闲诊断的结果她就走了,那就得趁着娘还没有回来,再将这件事敲定,只要许小闲握着婚书不放手,娘想来也没有多少法子。 可惜的是三月三那天爹把婚书给要回来了,但今儿送了过去,这件事也算是有惊无险。 季月儿心里安定了下来,“这是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就算是娘……娘也反对不了!” 就在这时,季中檀走了进来。 他的脸色有些难看,季月儿心里咯噔一下,便看见父亲坐在了茶台前。 “繁之果然是个好少年!我儿没有看错人!” 季中檀这话一出,季月儿那心儿一松正要放下,却见父亲从怀里取出了两张纸。 “繁之和为父语重心长的一番畅谈,为父觉得繁之的话有理,所以这婚书……没有送出去。” 季月儿倒吸了一口凉气,季星儿灿烂的笑了起来——那傻子是真的傻呀!幸亏他傻,不然姐姐这只飞蛾恐怕就会被那火给烧焦了。 “为何?”季月儿坐在了父亲的面前,难以置信的问道。 “他说,生而为人,当仰不愧天、俯不愧人、内不愧心。” “无愧乃君子之本,人之一生,当立身于天地之间!一身坦荡清澈如云,不可做污浊违心之事!” “他自知时日无多,求的是洒脱的了此一身。若是你下嫁于他,他得了欢乐,某一天撒手而去,敢问你这一辈子如何去过?” “你听听,字字珠玑,繁之是爱慕你的,他知道自己不久于世,他放开了手,这便是大爱无疆。为父以为……这样的男子值得尊重,那便遂了他的心愿,你、也死了这份心吧。” “他还说,莫要为了他这颗枯萎的树而放弃了整片森林。” 季月儿脸上的沮丧忽然消失不见,她露出了一抹笑意,还为父亲煮上了一壶茶。 她的内心从刚才的忐忑变得安稳起来,因为许小闲这样的人,才是真君子! 他为爱放手。 他独自承受了那份孤寂。 他不愧于天、不愧于人,更不愧于心,这便是坦坦荡荡,问世间有几个男子能像他这般磊落光明! 他越是这样,我便越是要嫁给他,去温暖他那颗冰冷的心,让他知道世间终究有一种真情——这真情和生命的长度无关,那是精神上的共鸣。 哪怕那样的日子仅仅只有一天,我季月儿,也无悔无怨! 头铁还极度文青的少女并没有受到打击,她反而越挫越勇,反而决然的逆流而行,步伐坚定而执着。 “我明白了他的心意,父亲,他就是女儿我心里唯一的那颗树……女儿心里长青的那颗树!” 季中檀错愕的抬起了头来,季星儿张大了小嘴儿,这姐姐,果然是这么倔的? “你这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季星儿恨恨的说了一句。 “女儿……三思啊!” “女儿早已经想好了,他就是女儿的天命之人!” 第七十一章 计划 这个晚上许小闲睡得不太安生。 耳根子红了半夜,还打了几个喷嚏,一大早起来精神有些萎靡——昨儿晚难不成还有谁在想我? 这没道理呀,前世的妻子秦若曦倒是有可能,但两世相隔那思念的能量能有这么大的? 许小闲站在院子里望了望麻麻亮的天,不明所以。 去了院子一角的水井边取了水洗漱了一番,那鹅黄的蝴蝶又飞了进来。 “少爷,今儿早上吃啥?” “还是豆花配鸡蛋。” “好咧。” 鹅黄的蝴蝶飞走了,许小闲将电击棍别在腰间,再一次的出了门开始晨跑。 今儿早上运气不错,没有遇见那小妖精,倒是回来的时候看见隔壁那门口停着一辆马车,隔壁这新邻居倒是来的挺早的。 改天等隔壁弄好了,乔迁新居的时候是不是也应该买份礼物去道贺一下?毕竟是邻居,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何况自己压根就没亲戚。 如此想着,许小闲走入了自己的院子,去了澡房洗了个澡——水温正好,稚蕊这丫头太懂事了。 昨儿晚上留下来的倦怠一扫而空,许小闲满血满蓝的复活了。 独自坐在这闲云水榭里煮上一壶茶,若是再有一张报纸……这日子和当年在单位时候倒是有几分神似。 天光在袅袅的茶烟中渐渐开了,当真是碧蓝如洗,又是一个大晴天。 昨儿下午做的那些蚊香,今儿个再晒晒应该就干透了,傍晚时候退了凉去一趟桃林小筑,给张桓公送些蚊香过去—— 这当然不能白送,得求张桓公给这蚊香提几个字! 张桓公可是大辰大儒,他在学子文人们心里的地位极高,这蚊香的价钱可不便宜,上次买的那些材料价值五百文钱,刨去不用的药材,估摸着也是在三百文左右,却做出了一百盘蚊香。 不算人工成本三文钱,但许小闲想要卖出去的价格是……五十文! 一盘蚊香一只鸡,这买卖简直是暴利! 这东西他打算在百花村去建个三无小作坊,料自己来配,但倒模具这种事情交给李大爷来做,一盘蚊香给李大爷六文钱,至于李大爷能雇多少人,那是李大爷的事。 这活儿简单,来钱还快,关键之处在于打开市场销路,攻略下张桓公,这销路的事也就不用愁了。 眼见着就快到五月了,所以这事儿得抓紧,到了九月可就没蚊子了。 这事儿放在了心上,等这件事走入了正轨,就得将那些圣贤书拿出来翻翻了。 科考这件事他也放在了心上,功名这个东西也得拿一个。只是去岁这原主被一只无形且巨大的手从榜上给撸了下来,今岁自己再去考,会不会又功亏一篑? 无论如何得去试试,别考到榜首,取了解元看似风光,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自己仅仅需要一个举人的身份,何必去出那毫无意义的风头。 端着茶盏,许小闲起身去了后院,那一畦地里的土豆长势极好,三寸来高了,过些日子得开始第一次培土追肥。 改天有去百花村,还得找李大爷弄点农家肥回来。 如此想着,许小闲又回到了主院,稚蕊正好飞了进来,“少爷,吃早饭了。” “好,少爷这就来。” 放下茶盏来到前院,常威正冲着那堵墙汪汪汪的狂吠。 许小闲瞄了一眼,隔壁有乒乒乓乓的声音传来,不知道在捣鼓着啥,倒是那支翻墙而过的红杏,似乎又多开了三两朵。 主仆三人吃了一顿美味的豆花早餐,许小闲回到了闲云水榭喝茶看书,来福在翻晒着那叫蚊香的东西,稚蕊安静的坐在许小闲的身边纳着鞋底——少爷的鞋有些破了,得给少爷做一双新的。 这院子里和谐安宁。 隔壁那院子里却剑拔弩张。 “人家在家里你也敢翻墙?”季月儿瞪了季星儿一眼,“被那狗咬了无所谓,若是被人家看见……人家会怎么想?” 季星儿撇了撇嘴,理屈的说道:“我不就想看看他早餐吃的是什么么?那么香。” “吃吃吃,就知道吃!不就是豆花么?我也没吃早饭,你去吴豆花那打两碗来。” “好!”季星儿一口答应下来,伸出了一只手,“给钱!” “两碗豆花十个铜板你也找我要?” 季星儿扭了扭那杨柳腰儿,眉儿一扬,“我穷!” 你穷你有理! 季月儿取出荷包……一看这荷包她整个人又不好了,因为季星儿的荷包居然在许小闲的身上! 少女取出了十个铜板,不动声色的说了一句:“你既然喜欢翻墙,啥时候翻过去把你那荷包取回来才是正事!” 季星儿抓起十个铜板嘻嘻一笑,“我偏不!我就是要让你知道,某人婚书送不出去,信物又没有一个,偏偏还天鹅想吃癞蛤蟆肉,我就是要让你吃不着!你能拿我怎的?” “我能拿你怎的?不就是你每个月的零花没有了么?也好,我倒是又能剩下些银子,合适了还能再置办些田地。” 季月儿没有恼怒,季星儿就有些不自在了,她脖子一扬,“哼,爹爹派了刘能刘捕头来这里,我觉得吧……恐怕是有人想要对许小闲不利。” “若是那周阎王派了人来,到时候我制住刘捕头,就让你眼睁睁看着你那小郎君死在周阎王的手里,我看你还怎么嫁!” 季月儿一惊,她还没弄明白父亲为啥会派个捕头来这尚未打理出来的府邸,这时候听季星儿一说才恍然大悟。 她又从荷包里取了五个铜板,“再多买一份给刘捕头……莫要这样看着我,人家刘捕头来帮忙护院,请人家吃个早餐这是应该的,快去快去!” “哼,看来某人对她心里那小郎君还真够关切的,可惜啊,这就叫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一番心机终枉费,到头来倒是落下个院子,却只能听隔壁传来的凄惨哭声,何必呢?我若是你……当断则断,天下男人那么多,何至于在一颗朽木上吊死。” “你……!”季月儿生气了,“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那是我的事,你咸吃萝卜淡操心,管好你自己!” 季星儿灿烂一笑跑出了院子,就像飘走了一朵火红的云。 季月儿坐在了凉亭下,看了看隔壁的这堵墙,心里却担心了起来。 “梓儿,去帮我请刘捕头进来!” “小姐,二小姐的话……” “快去!” 第七十二章 桃林小筑好多蚊子 夕阳落山,洒下满城金黄。 许小闲主仆三人用过晚饭乘着那辆老马破车,悠悠达达的出了门。 对而今这个生活状态他很满意,现在缺的是一个长久来钱的法子,若是这蚊香真能卖的出去,赚了银子继续买地,距离躺平的日子可就越来越近了。 卖菜品方子终究不是个长久之事,那玩意儿总有卖完的时候,何况这世界很多调料没有,很多方子也就没法去卖——比如没有辣椒你怎么把水煮鱼的方子卖给陶掌柜? 人家又不是傻子。 何况自己的专业也不是厨子,那不过是业余爱好而已,就像书法一样,当年不过是为了泡到秦若曦……秦若曦,哎,许小闲一声叹息。 为了秦若曦,自己成了半个厨子半个书法家,终于将秦若曦娶回了家,这好日子还没过上一年! 狗日的隔壁那货姓王! 许小闲恨得牙痒痒,面色上便有些狰狞,稚蕊看着少爷的表情,小手儿捏紧了裙摆,眼里满是担忧。 少爷直到现在也没有吃药,他、他的性情不稳定呀! 许小闲收回了思绪,决定不再去想秦若曦——毕竟跨域了时空,这思念不过是自添烦恼罢了。 马车来到了梨花巷子的三味书屋,许小闲叫来福停下了马车。 他下了马车走入了三味书屋,没有看见那个有双面人格的少女,倒是看见了张桓公那丫鬟梓儿。 梓儿一瞧许小闲来了,顿时吓了一跳,她站了起来,后退了两步,咬了咬嘴唇,“许公子,你、你来干啥?” 许小闲就有点郁闷了,“本少爷来买点宣纸,有么?” “啊,有,裁好的一两银子二十张,你要多少?” 许小闲顿时瞪大了眼睛,这玩意儿这么贵的? 五十文一张纸? 一张纸价值一只鸡? 我特么还以为卖那蚊香是暴利,这看来卖纸才是暴利啊! 许小闲心思儿电转,梓儿看着许小闲那阴晴不定的面色又退了两步,她咽了一口唾沫,小心翼翼的又问了一句:“公子,要么?” 这该要还是不要呢? 算了,许小闲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觉得吃鸡明显比写字来的实在。 “啊……暂时不要。” 他转身正要走出去,视线落在了窗前的书案上,看见了一张写着簪花小楷的纸: 许公子问:鸡兔同笼,共有头48,脚132,问鸡和兔各有多少? 答:有鸡30,有兔18. 这小妞算数还可以嘛,也不知道她用了多久,用的什么方法解出来的。 沉吟三息,他提起桌上的毛笔,在这张纸的下面又写了一道题: “有物不知其数。 三三数之剩二 五五数之剩三 七七数之剩二 问:物最少几何?” 放下毛笔,许小闲转头对梓儿说了一句:“那姑娘若是回来,叫她算算这题的答案。” 梓儿一脸懵逼的点了点头,“哦……!” 许小闲踏出了三味书屋的门槛,又上了那辆破车,梓儿才醒过神来……这个神经病,他跑这里来干啥? 莫非、莫非他已经知道小姐了? 他这是主动来找小姐的? 可不对呀,昨儿晚上老爷说那婚书未曾送出去,他为了小姐决意放弃,可他又跑来这三味书屋作甚? 言不符实的家伙! 心里终究难以忘却小姐的美色! 这就是人们常说的那种当面一套背地里一套的小人? 应该是,就连那借口都找的如此荒唐——买纸?这么贵的宣纸是你许小闲用的起的么? 还不是找个由头想来撩我家小姐! 哼! 这家伙不是个好人! “阿嚏!”许小闲打了个喷嚏,他揉了揉鼻子,心想这又是谁在想我了? 马车缓缓而行,路过了竹林书院,透过车窗,许小闲果然看见了一大片的竹林里掩映着一排红砖碧瓦的房舍,里面有朗朗的读书声传来,那定然就是竹林书院了。 对这地方的记忆极为深刻,但也仅仅限于寥寥几处地方,比如那间书屋、比如书院外的那方荷塘,再比如书院后山的竹林深处。 那是这身体的前生呆得最多的地方,去竹林书院必须经过那处荷塘,书屋自不必说了,那是教习们授课的地方,至于书院后山的竹林深处,那是这家伙下学了不想回家,在那地方自个看书学习。 倒是勤奋,是真的勤奋,也难怪人家叫他书呆子。 稚蕊看着少爷留恋的眼光,心思儿活络了起来,“少爷、要不咱们也去报个名,还是在孔老夫子的门下求学,如何?” 许小闲放下了车帘,瞅了一眼稚蕊,“不如何。” 稚蕊撇了撇嘴,“真不去参加今岁科考了?” “去呀,不过少爷我自学成才可以吧?何必去花那束脩的银子?” 稚蕊没有吱声,心想少爷你以前可不是这样说的。 少爷以前说古之学者必严其师,师严然后道尊……不太清楚这话的含义,但想来就是尊师重道之意。 少爷现在的性格倒是好了很多,但在求学的这条路上,他却再没有了以往的那般热情执着,还是受去岁的那打击太深。 不过少爷能够去参加科考也是好的,哪怕没考上,或许又能唤起少爷求学之兴趣。 就在稚蕊的期盼与揣度之中,马车来到了一大片的桃园前。 许小闲三人下了马车,他看着这片桃园,桃花早已落尽,桃树上的果儿都拇指那么大了。 出于职业病,他走入了这片桃园,仔仔细细的观察了一下这桃子——不是黄桃,也不是蟠桃,更不是水蜜桃,而是最没有价值的毛桃,也就是山桃。 这玩意儿个头长不大,卖相还不好,口感其实还可以,至少在前世这玩意儿真没啥人喜欢吃。 要改良这桃树的品种唯一的方法就是嫁接,但许小闲根本就不知道这世界哪里的桃子好吃,再说……他是来推销蚊香的。 这才是正事。 穿过桃林,便看见了一道月亮门。 踏入了月亮门,又看见几颗桃树,这位大辰名仕是不是喜欢吃桃子? 他带着俩仆人走入了这四合院里,便看见院子中正站在一方池塘边喂鱼的张桓公。 “啪……!” 张桓公给了自己一耳光,挺响亮的,抽得他自己直咧嘴,他的巴掌还在自己脸上,便看见了走来的许小闲。 张桓公哈哈一笑,“繁之啊,你想死老夫了!” “啪……!”又是一巴掌,许小闲看得脸抽抽,“桓公,您这是……?” “啊,蚊子太多,不抽不行!” 所以古人的脸皮厚就是这么来的? 第七十三章 天下大势 “来来来,繁之请坐!” 张桓公心里那个乐呀,上一次去许府转眼十余日已经过去,但许小闲说的那番话却依然记忆犹新——这是一个看透红尘心性洒脱的少年,他写得一手极好的字,还做得一手精妙的诗词。 他非但没有恃才放旷,反而谨小慎微,这样的少年自然合了张桓公的脾胃,觉得这才是真正的少年英杰。 前两日他甚至又去了一趟许府,可惜的是叩那大门却未开,然后他去了隔壁季月儿的院子里小座了片刻,才知道许小闲出了门。 自己那弟子将宅子都买在了许小闲的隔壁,其心自然明朗,也不知道那婚书再次送到许小闲的手里了没有。 张桓公对这女弟子的婚事,也从曾经的不赞同变成了而今的大力支持——月儿追求的是思想上的共鸣,这样的人,放眼凉浥县,甚至放眼整个凉州,除了许小闲之外还有何人? 这是天作之合,就算不能举案齐眉白头到老,至少也能琴瑟和鸣相敬如宾! 许小闲坐在了张桓公的对面,他不知道这一瞬间张桓公想了许多呀,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按说晚生早该来看望桓公了,只是这人活在尘世间,免不得有诸多俗事缠身……” 说着这话,他“啪”的一声拍在了露出来的手臂上,拍死了一只蚊子,他转头看向了稚蕊,若无其事的说了一句:“稚蕊,将那蚊香点上。” “桓公,你这院子倒是清雅,就是这蚊虫有些多啊!” “啪……!”张桓公一手拧着茶壶一手又给了自己那老脸上一巴掌,他苦笑着一边斟茶一边说道:“可不是么?每年夏日,受这蚊虫之苦简直是苦不堪言!” “这可恶的小东西弄得老夫无法看书,更无法安心著书,哎……”张桓公放下茶壶才陡然一怔,“你刚才说把什么点上?” “蚊香啊,就是这个东西。”许小闲接过来福抱着的一个匣子放在了石桌上,从里面取出了一盘蚊香递给了张桓公。 “桓公之苦,晚生感同身受,所以晚生这些日子就是在捣鼓这个。” 张桓公好奇的接了过去,仔细一看——这东西色泽黝黑,卷成一盘,看不出有什么奇妙之处。 他又放在鼻子前嗅了嗅,倒是有一股药材的味道,“这东西能驱蚊?” “这不今儿才刚刚晒干,晚生也还没有试用,晚生寻思桓公乃是大辰大儒,平日里肯定是著书立说的时间居多,便送了过来,正好试试这东西的效果……” 许小闲看向了张桓公,张桓公的那双老眼里顿时闪烁出了一抹光芒,妥了,这就说明了只要这东西有效,需求是肯定旺盛的。 “稚蕊点燃了两盘蚊香,很快就能见其效用,若是当真能够驱蚊……” “若是当真能够驱蚊,这简直是天下文人的福气!” 张桓公果断的接过这话,拍了拍许小闲放在桌上的手,就连神色都有些激动起来,“繁之啊,你应该知道的,这读书人到了夏天,酷暑还好,至少有阴凉处可以纳凉,但对这蚊虫却毫无办法。” “这小东西叮人那是一叮一个包,还奇痒难耐,哪里还有多少心思醉心于书本,这才是最难受的!” “若是有了此物,解了此大困扰,学子们便能够心无旁骛的安心看书,简直是一件天大的功德呀!” 许小闲咧嘴笑了起来,我不要什么功德,我要的是银子! 蚊香的味道弥漫开来,在这夜风里,那一缕香烟妙曼飘摇,许小闲没有去说这东西已经有了效果,这效果得让张桓公自己去体验。 “桓公,而今之大辰……开国已经十六载。按说一个国家新立,正是锐意进取的时候,各个行业正当蓬勃发展之际,可咱们大辰为啥还是缺粮呢?” 许小闲需要知道这个国家这个世界更多的事,在原来那书呆子的脑子里这些是压根没有的,张桓公从长安而来,想来他对此会有一番见解。 果然,张桓公捋着长须开了口,却是一声叹息,“哎……繁之啊,你恐怕不知道,咱们大辰是太玄皇帝推翻了离朝建立起来的。” “而今天下五国鼎立,东景朝、南漠国、北魏国、西云国。其余四国建国皆已超过两百余年,国力雄厚,国土辽阔,国民众多。唯有咱们大辰,它就像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啊!偏偏占据的还是中原之地,四方列强环视,一个个对咱们大辰是虎视眈眈垂涎欲滴,恨不得扑上来咬上一口!” 张桓公打开了话匣子,浑然没有注意他有许久没有打自己耳光了。 “离朝留下来的是一个破破烂烂的摊子,太玄皇帝唐无妄算得上是励精图治了,这十六年的时间里,与漠国一战安定了南疆,嫁三公主唐鱼与云国太子,两国结成了姻亲,暂时安好。送五皇子唐不归于景朝为质子,算是稳了东边,至于咱们这北边……” “大辰的耻辱啊!” 张桓公没有说这耻辱何来,想来是文人要脸面,这国家之耻难以说的出口。 许小闲这才知道这大辰皇朝面临的局面是多么的糟糕! 这特么的一不小心这大辰皇朝就有可能被别的国家一口给啃去一块,再一个不小心可就灭国了! 重生的地方不太美妙。 但这是既成的事实,许小闲总没可能一家伙跑去别的国家叛国吧,这种事他还做不出来。 何况自己这凉浥县的渣渣,连叛国的资格都没有。 “大辰而今的重心依旧在军事,陛下虽然修建了文峰阁以期能够招募到治国之才,这些年也确实招募了一些。陛下还开了科考,但读书这个东西终究是有钱人家的事,贫民百姓莫要说读书,就连纸都买不起。” “所以这文臣依旧奇缺,内政依旧不振。加上国家养了足足五十来万的军队,这人吃马嚼的需要许多的粮草,田地的产出就那么多,还得看老天爷的脸色,你说哪里会有多余的粮食?” “另外……大辰建国的时候,借助了前朝许多高门大阀的势力,这便是大辰鼎鼎有名的六大家!” 第七十四章 拜把子 “他们的存在,老夫这些年一直在想,有其利也有其弊。” 张桓公眉间微蹙,端着茶盏却一口没喝,他似乎陷入了沉思之中,过了片刻才又说道: “其利,他们算是一手推翻了旧朝,自然要维护新朝的秩序。他们和新朝绑在了一起,一荣俱荣休戚与共。所以他们会不遗余力的抗拒外敌,稳定内政。” “但他们存在的弊端也极大,大辰新立自然要论功行赏,他们占据了大辰最多的资源——比如田产、比如盐铁,比如漕运等等等等。” “这些是国家的命脉啊,国家之税收的绝大多数本就来自于这些行业,可偏偏他们因为功勋可免去一应税收。他们占据了如此多的资源却不缴纳税赋,一个国家的发展需要的又是银子,这银子从哪里来?自然就落在了老百姓的头上。” “所以……最苦的依旧是百姓。” 许小闲听明白了,所谓的六大家,他们是大辰超然的存在,估摸着其规模还极其庞大。 但大辰却需要他们的存在,在这样的一个封建王朝里,他们代表的是士大夫的利益,甚至可以说是他们奠定了大辰,是大辰这间大厦的支柱! 但同时他们又依附于大辰,就像吸血虫一般。 这就是张桓公所说的利弊关系,许小闲也不知道这利弊关系当如何权衡。 “事实上,陛下也不清楚该如何取舍。所以陛下力排众议开了科考,算是给了天下学子另一条路。只是这科考收效胜微,因为哪怕是科考取中入了官场,依旧是要和六大家的子弟们打交道的。最终要么被同化吸收,要么……就被淘汰出局。” “哎,不谈这些事,繁之啊……咦,老夫忽然发现好像这蚊虫真没有了!” 许小闲撇了撇嘴,心想你这发现是不是太晚了一些? 张桓公看着放在脚边的燃了一半的蚊香,脸上满是惊奇,“这东西效果居然如此之好!”他抬起了头来看向了许小闲,眼里满是炙热:“繁之,此蚊香造价几何?可繁琐?” 许小闲极为认真的回道:“桓公,此物需要十余味药材,耗时也极长,晚生初步估算了一下,这样一盘的成本,大致需要四十文钱,这还不算人工。” 许小闲以为张桓公会大吃一惊,却没料到张桓公居然大喜:“好东西,值!算上人工打五十文钱,虽然略贵,但有了它却可安心于书中……读书那是无价的!繁之,你有多少,卖给老夫如何?” 稚蕊站在许小闲的身后咽了一口唾沫抿了抿嘴——少爷的这张嘴,张口就来,那成本分明不过五文钱! 他居然欺骗这位慈祥的老爷爷! 就在稚蕊腹诽的时候,许小闲乐呵呵说话了:“凭着咱们之间的关系可千万不要谈钱,谈钱伤感情!这样,晚生每个月送桓公一百盘这蚊香,当然,桓公高洁肯定不愿占晚生这个便宜。所以晚生有一策,不知桓公可能答应?” 张桓公咧嘴笑了起来,“你说说看。” “就是给晚生提几个字!”许小闲从袖袋里摸出了巴掌大的一张纸,递到了张桓公的面前。 “就请桓公在这张纸上写一句……百花蚊香,天下无双!就这样,可否?” 张桓公狐疑的看向了许小闲,“你小子想做着买卖?” “嘿嘿,读书费钱啊,晚生寻思这玩意既然有销路,那便赚取个三瓜两枣……其实不瞒桓公,这是晚生给百花村的村民寻一条生财之道。” “百花村您知道吧?说来也是可怜。晚生不是在百花村买了六十亩田产么?那些百姓过得那日子……晚生实在看不下去,左思右想希望能够让他们赚点小钱改善改善生活,这才有了这主意。” 这话一出,张桓公顿时对许小闲高看了三眼! 老夫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还以为是繁之弃了书香要去惹那铜臭,却没有料到他是为了那百花村的老百姓! 什么叫品性高洁? 繁之这就叫品性高洁! 读书为的是什么? 不就为了给老百姓谋福祉么?繁之读了许多书,他这就是在实践!他做的就是在为老百姓谋福祉的事! “这字,老夫题了!” 许小闲大喜,“稚蕊,为桓公磨墨!” “繁之,老夫白活了这么些年,不如你活得明白啊!此后,你勿要再叫老夫桓公,请叫老夫一声老哥儿!” “这……如何使得?” 张桓公大手一摆,“繁之以舞象之年而知百姓疾苦,知其苦却不似老夫仅仅落于嘴上,繁之以行动而贯之,此乃大智慧,当受老夫一拜!” 这话一出,张桓公居然站了起来,他真的要对许小闲行礼! 就在这时,季中檀走了进来,恰好看见张桓公双手抱拳,许小闲一家伙就跳了出去,他慌忙来到了张桓公身旁,一把扶住了张桓公的胳膊:“桓公,你这是要折煞晚生了!” “叫老哥!” “……老哥,君子之交淡如水,咱们不必纠结于礼节,可好?” “好一句君子之交淡如水,好好好,老哥我着相了,老哥这就为你题字!” 季中檀就纳闷了,这是怎么回事? 堂堂大辰大儒张桓公这是要和许小闲拜把子? 这小子又搞出了什么名堂? 他走了过去,便看见张桓公提笔在一张巴掌大的纸上留下了一笔漂亮的行书——百花蚊香,天下无双,张桓荐! 张桓公搁笔,抬头便看见了季中檀,“中檀,你这女婿不一般啊!” “繁之老弟,老夫当年居于庙堂之上,寻思的就是如何救国救民。老夫寻思了一辈子却没有想明白。今儿老夫才茅塞顿开,天下之大,意救一国,当从一隅而起。” “你这样做才是对的,从一个小小的百花村开始,老夫相信你定能让百花村的村民们过上好日子,如此幸事,当浮一大白!你们稍等,老夫还有一坛好酒,星月璀璨,便以这星光月华佐酒!” 季中檀就一脸懵逼了,你这女婿不一般啊?这繁之……他不是拒绝了我送去的婚书么?怎么就成了我的女婿了。 “你……对桓公做了什么?” “季大人好,晚生就是和桓公、不,和我老哥聊了聊天。”许小闲无辜的说道。 第七十五章 高风亮节许小闲 你老哥……这小子还真蹬鼻子上脸了,人家桓公是什么人?哪怕退了,可人家门生满天下,曾经可是堂堂的从三品银光禄大夫! 你小子区区一秀才,居然和桓公称兄道弟? “长幼有序,尊卑有别,你小子可千万不要没大没小的!” 张桓公抱着酒坛子出来了,“中檀,你这话可不妥。” 他放下酒坛子又道:“闻道有先后,勿以年岁论之!繁之见村民疾苦便挂于心上,今儿个发明出了这驱蚊神物,首先想到的就是以此物来扶持百花村的村民们,这便是道,读书求得不就是这道么?” “老夫读了一辈子的书,育了一辈子的人,却始终未能参破这治国救民之道……你万万不可小瞧,《劝学》有云: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这是繁之跨出的小小一步,却是实实在在的向前迈进了一步。” “而不似老夫,已耳顺之年,依旧在原地踏步!” “来来来,坐下坐下,咱们月下煮酒,把酒论天下!” 季中檀那双小眼睛瞪得贼大——许小闲这是干了什么?为何桓公对他如此大加赞赏? 闻道……他许小闲闻的是什么道? 驱蚊神物……季中檀这才发现这亭子里没有蚊子,才看见地上那燃着的东西——“这是你发明的?” 许小闲咧嘴一笑,“正是,对了,季大人,这玩意儿驱蚊效果极好,呆会我也送你几盘,不过还得请季大人在那衙门里帮晚生推销一二。” 季中檀又看了看许小闲——他和桓公称兄道弟,自己是桓公的弟子,这辈分若是要论起来,我岂不是得叫他一声小师叔? 这肯定不行,得和长女季月儿一样,各叫各的! 季中檀决定忽略这辈分问题,于是应承了下来:“若是真有驱蚊效果,本官自然会为你推荐……你是打算将这玩意儿放在百花村去生产?” 许小闲接过张桓公递过来的酒碗,决定让自己的形象再高大一些。 他悠悠一叹,“哎,不瞒季大人,那百花村晚生去了两次,感触破深。一个村子四五十户人家三百来口人,从耄耋老者到垂髫小儿,过得那日子……不是晚生指责大人你,他们过得那日子猪狗不如啊!” “人人面如菜色,个个家徒四壁!” “晚生见不得别人穷,于是就想为他们做点什么。晚生并没有老哥说的那般大的理想,就是寻思……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扫天下这种事情太大,晚生就想扫一屋罢了。” “好好好!好一句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来来来,繁之贤弟,就凭着醍醐灌顶的一句话,老哥敬你一碗!” 张桓公端起酒碗和许小闲轻轻一碰,畅快的干了一大碗。 扶贫干部许小闲酒精考验自然不怕喝酒,也豪气的干了一大碗——不好喝,酒味儿寡淡,水臭味太重! 季中檀被许小闲给震住了,这小子原来有如此伟大的理想抱负! 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他现在准备扫一屋,那以后……以后是不是就能扫天下呢? 对了,他有精神异常之症,能扫一屋已经极为不错了,何苦期许他再扫天下。 这蚊香……好像是个好东西,若是往日,这手里不拿个扇子驱蚊简直就没法安坐,可现在,现在真没蚊子来烦扰了。 这小子有些名堂啊,可是……季中檀就纠结了,那婚书还在他的怀里躺着,要不要再送出去? “繁之贤弟,单单凭着这蚊香,老哥给你说句实话,这还看不出你能扫天下的才能。不过这是一个开端,很好的开端。关键在于你的心意,你能有这样的一份心意去全心全意的为老百姓做点事,这是老哥我佩服你的地方。” “老哥再问你一次,老哥举荐你入朝为官,你可愿意?” 站在许小闲身后的稚蕊那心肝儿顿时提到了嗓子眼上,她又捏紧了衣摆——一份泼天富贵再一次摆在了少爷的面前,只需要他点点头,这富贵就落在了少爷的身上。 这是多少少年梦寐以求的天大机缘,少爷,你可千万要答应! 就连季中檀这时候也看向了许小闲,心想许小闲若是点头,老子非得将这婚书塞到他的怀里! 许小闲提起了那酒坛子,为张桓公倒了一碗,这才缓缓说道:“不瞒老哥,今科秋闱我打算去参加……不是老弟我要拒绝老哥您的这番好意,我有病啊,我不能去当官!” “参加科考,我想的是能挣一个举人的功名,绝非是为了当官。有了举人这功名,我能做更多的事,也方便做更多的事,经此而已。” “老哥,我敬你一碗,这件事,我心领了,当官……真的就不必了!” 什么叫高风亮节? 这就叫高风亮节! 若是别的少年听到这句话,恐怕会欢喜的晕过去,可繁之呢? 繁之比任何人都清醒!——他知道自己有病,知道不久于世,他不愿意给自己带来麻烦,看来他是要扎根在这凉浥县……也好,不入官场,他才能活出他想要的模样。 “老夫生平佩服的人没有两个,繁之,你是其中之一。功名利禄能看破能堪破的人能有几个?除了你之外,这偌大的大辰只有一个!” “中檀啊,你是凉浥县的父母官,你才应该为凉浥县的老百姓多想想,想想如何让他们的日子过得更好一点,如何让这凉浥县变得更富裕一点……” “当年你求学,也有一番救国救民之心,老夫希望你勿忘初心、勿忘曾经的理想抱负!” 季中檀无辜躺枪,他连忙拱手一礼:“恩师教训得对,我、我当向繁之学习!” “这就对了,繁之意图在百花村建设这蚊香作坊,这是一件天大的好事,他做好了,这也是你的政绩嘛。批地批文什么的,这年轻人要干一番事业,你这父母官,当扶其上马再送上一程,何况他还是你的女婿!” 许小闲顿时一愣,我怎么就成了季中檀的女婿了? 不过这创业若是能得到当地官府的扶持这是事半功倍之好事,他瞅了一眼季中檀,没有当着张桓公的面去拂了季中檀的脸。 “多谢季大人!” “来,我也敬季大人一碗,咱们三人同干!” 第七十六章 夜袭 许小闲觉得这酒真的难以下咽,他给张桓公季中檀画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饼,然后寻了个由头带着稚蕊离开了桃林小筑。 季中檀没有走,他狐疑的问道:“先生,许小闲说什么需要五百亩地来建设标准化厂房……这是什么意思?” 张桓公也不知道呀,但身为大辰大儒,他不能不知道。 “中檀啊,这说明繁之要大张旗鼓的干!他不是说了么,山地就行,不占用耕地,这多好,那百花村后面瞿山之前不是有许多山地么?给他就行!” “至于标准化厂房……国家有法度,这作坊,恐怕是繁之也要厘定标准,这是好事,说明他真的要用心去做这件事,总之,你大力支持他就对了。” “哦……先生,你刚才说功名利禄能看破破堪破者,除了许小闲还有一人,那人是谁?” “还能是谁,当然是云楼先生许云楼!” 季中檀愕然一惊,“先生为何没有告诉繁之云楼先生的事?” “那事很是复杂,老夫倒是希望繁之这一辈子都不知道才好……你万万不可向他提起,切记!” 张桓公忽然看向了季中檀,“月儿和许小闲的事,可落实了?” 季中檀整个人都不好了,“哎……昨日学生去过了一趟许府,却被繁之的一番话打动,觉得繁之说得有道理啊,所以这婚书,学生未曾能够送出去。” 张桓公一怔,“他说什么了?” “他说……生而为人,当仰不愧天、俯不愧人、内不愧心。他自知时日无多,求的是洒脱的了此一身。他担心有朝一日忽然夭折,留下月儿一人在这人世间,他心难安,这便有违无愧,非君子所为。” “所以他再次拒绝了这婚书,学生倒没有怪罪于他,这是他的肺腑之言啊。” 张桓公举头望着那一弯峨眉月,沉吟了半晌,低头端着一碗酒一饮而尽,“繁之,君子也!月儿怎么想?” “非繁之不嫁!” “月儿心性坚定,她没有看错人啊!” 一心只想着借着张桓公的名头卖蚊香赚银子的许小闲,他哪里知道这番操作令张桓公和季县令刮目相看! 原来季县令是张桓公的学生,自己是张桓公的忘年交,这便宜不占就是王八蛋! 所以他开口就是五百亩山地,本来还以为季县令会讨价还价一番,没料到季县令当场就拍了板! 一个破厂房需要多少地? 不过是一间茅草屋来存放原材料罢了。 标准化厂房……这就是哄鬼的噱头。 至于多出来的地许小闲当然笑纳,因为那山地开垦出来最适宜种土豆。 关键是不要钱啊! 最多花点小钱钱请百花村的村民们开荒罢了。 今儿去桃林小筑这一趟简直值了,坐在马车里的许小闲乐得合不拢嘴。 稚蕊瞅了一眼像傻子一样欢乐的少爷,视线里却没有歧视,而是觉得少爷太伟大了——他居然对张桓公和季县令说,说要带百花村的村民们脱贫致富! 少爷口袋里好像还有不到二百两银子,他自个脱贫了么? 稚蕊觉得少爷自己是已经脱贫了,从曾经荷包里没有半文钱到现在有了二百两银子,还有六十亩的上田,少爷果然是很厉害的! 外面凉风习习,马车里有些闷热,马车已经来到了梨花巷子,距离凉月巷子不是太远了,许小闲觉得下来走走,顺便看看三味书屋打烊了没有。 稚蕊觉得这样挺好。 她俏生生跟在少爷的身后,望着这天上璀璨的星月,觉得这气氛恬淡详实很是舒爽。 这条路若是足够的长,若是能够就这样陪着他一直走下去,那该有多好。 “稚蕊。” “嗯。” “明儿个去看看这凉浥城有没有铺子,能买下来最好,若是买不到便租一间。大小都可以,位置……位置不重要,咱们卖蚊香要用,这事儿得快一些。” “好,明儿我就去牙行问问。” “来福!” 坐在马车上晃晃悠悠的来福正在想着明儿个能不能吃上鸡腿,听少爷一声喊吓了一大跳。 他翻身下了马车,“少爷,小人在!” “呆会回去之后,我拟个方子。明儿个你带着那方子去周氏药堂把那些药取回来,要早一些,然后咱们去一趟百花村。” “好咧……少爷,家里鸡没有了。” “滚!” 许小闲三人正好来到了三味书屋外面,三味书屋的门已经关上,但里面的灯还亮着。来福正要滚,就在这突然之间,从梨花巷子的另一头冲过来了足足五个人! 他们在昏黄的路灯下跑得飞快,距离许小闲大致只有两百米距离。 这是……许小闲左右看了看,街巷上没有别人,对面这群人是冲着谁去的? 他没想惹事,因为今儿出门的时候没有带电击棍。 他带着稚蕊躲在了三味书屋旁边的屋檐下,寻思等这群人跑过去再走。 那五人距离许小闲越来越近,他才看清楚那是五个黑衣蒙面人,一个个手里居然还拿着棍棒。 这是要去打架的节奏? 许小闲还以为这些人是喝多了。 可紧接着他便发现苗头有些不对劲——那五个人似乎、似乎正是冲着他来的! 跑在最前面的一人举起了手里的棍子,他发出了一声低吼:“许小闲,拿命来!” 许小闲一惊,一把将来福抓到了前面,正要说一声跑,却不料三味书屋的门忽然开了。 “砰……!” 那黑衣人正好冲到了三味书屋的门前,恰好撞在了门上,他发出了“啊……!”的一声惨叫怦然倒地。 许小闲一个健步冲了过去,他本想着去抢了黑衣人手里的棍子,却又没有料到他冲出去两步就撞到了一个人! “砰……!” “啊……!”季星儿捂着鼻子一声惨叫,许小闲捂着额头连退了三步撞在了来福的身上。 另外四个黑衣人陡然停下了脚步,一脸懵逼的看着前面——这特么是怎么回事? 季星儿鼻血长流,眼里泛着泪花,我不就是想回家么?难不成这大晚上还有人敢来劫姑奶奶的色? 红衣少女生气了,就在这时候,那四个黑衣人中有人不知死活的大吼了一句:“兄弟们,上!” 泪流满面的季星儿没有分清方向,她陡然站了起来,一手捂着鼻子,一手“锵……!”的一声拔出了剑。 “不知死活的东西,看剑!” 第七十七章 午夜惊魂 愤怒的少女大无畏的冲向了四个黑衣人,四个黑衣人就懵逼了——不是,我们不是来杀许小闲的么?怎么和这女子给杠上了? 显然是完成任务要紧。 “且慢!”一个黑衣人话音刚出,却突然亡魂大冒。 “砰……!”季星儿就像一只愤怒的母鸡,她飞起一脚踹在了前面那黑衣人的腹部,就在许小闲震惊的视线里,那黑衣人被季星儿踹飞足足两丈! 他跌落在地上,浑身上下仿佛散了架一般——我勒个去,这小娘子,好狠! 其余三个黑衣人一呆,卧槽,点子扎手啊! 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这银子已经拿了,若是没有弄死许小闲,这特么回去也是一个死! “别怕,先解决这女的!” 三个黑衣人挥舞着棍棒恶狠狠向季星儿围杀过去,季星儿手里的长剑寒光闪烁,她用剑格挡住了向她劈来的棍棒,大长腿如鞭子一般的甩了过去,一脚正中一匪人的面门。 “啊……!”那匪人捂着鼻子发出了一声惨叫,另外两个黑衣人手里的棍棒依旧向季星儿招呼了过去。 许小闲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上,他又冲了过去,捡起了地上躺着的那黑衣人手里的棍子,他决定去救下那被误伤了的少女。 这一刻他无所畏惧,堂堂大男人,哪里能眼睁睁看着那女子为他去死。 “姑娘别怕,我来也!” 许小闲提着棍子就飞快冲了过去——不就是打架么?这些人的武力值不是太高,至少不是戏文里演的那种飞来飞去的强人。 季星儿一腿又踢飞了一个匪人,猛然一听许小闲这句话——这语气怎么这么熟悉呢? 她迟疑了那么一息的时间,剩下的那个匪人一棍子敲在了季星儿的肩膀上。 少女吃痛,嘶的一声裂开的小嘴儿,一个踉跄退后三步,许小闲恰好赶到,“砰……!” 撞了个满怀。 许小闲连忙抱住了季星儿,他跟着连退了两步。 一阵风起,吹动了少女的秀发,那秀发调皮的拂在了许小闲的脸上,痒丝丝香喷喷,很是好闻。 他根本没有注意到他抱着季星儿的手落在了不合适的地方。 季星儿忽然觉得有股异样,她垂头一看,面色通红:“啊……!” 一声惊呼,“砰……!”少女的毫不留情的给了许小闲一肘子,正中腹部,许小闲就像煮熟了的虾一般松开了手又连退了三步。 “许小闲,你这登徒子,我要杀了你!” 许小闲佝偻着腰捂着腹部,那张清秀的一脸无辜的脸变成了猪肝色——我特么真不是故意的啊!这小妞,码的,力气居然这么大! 他咽了一口唾沫,看着一脸愤怒向他冲来的季星儿,伸出手里的棍子指了指,“你、你、小心身后!” 季星儿转身,一腔愤怒用这一脚发泄了出来——那最后一个匪人正高举着棍子,这一棍子敲下去,这小妞不死也得晕! 他空门大开,季星儿一脚若电,“砰……!” 少女的鞭腿霸气凛然,一脚将这匪人给踹飞了出去,少女冲了过去,在那匪人落地的时候又是一脚踩了下去。 “啊……!” 惨叫声惊天动地。 少女转身而来,目瞪口呆的许小闲吓得一个激灵,少女和他错身而过,在他的耳畔留下了一个字:“哼!” 季星儿走入了三味书屋,取了五条绳索,绑住了四个人——其中一个见势不对爬起来一溜烟跑了。 将四个还在惨叫的人丢在了一堆,季星儿走到了许小闲的面前。 她用手帕擦了擦鼻子,又擦了擦眼泪,手里的长剑一闪落在了许小闲的脖子上,许小闲感觉到的是一片冰凉。 “许小闲,许繁之,这三更半夜的你跑这三味书屋来做什么?说!不说我一剑砍了你的脑袋!” 少女没有提那两抓之威,她还感觉到隐隐作痛,却羞于启齿。 腹部的剧痛渐渐消失,许小闲缓缓的直起了身子,“我若是说恰好路过,你信么?” “哼,你这人诡计多端,哪里有这么巧的事!……不过,这一次是你撞了我,赔钱!” 许小闲忽然觉得自己的思路跟不上这姑娘的节奏,“我说……把剑放下了好么?我又不是坏人。” “呵呵,你不是坏人,你讹我银子难道你还是好人?另外,我那大白马的毛是不是你薅的?说!” “我说你哪只眼睛看见我薅你的毛了?姑娘,咱们现在做正事要紧,赶紧将这几个匪人送去衙门,跑了一个,肯定是去通风报信了,我还想着问问这幕后的凶手!” 少女的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是说这群人本来是冲着你来的?” “其实我更希望是冲着你来的。” “这么说本姑娘救了你一命?” “算是吧。” “那正好,拿银子来!你自己一条命值多少钱自己估个价。” 许小闲从荷包里摸出了一个铜板递给了季星儿,季星儿顿时瞪大了眼睛,“怎么?你的命就值一个铜板?” “多一个子儿也超过了我的命,不如你杀了我算了。” 季星儿一咬牙,“那我就杀了你!” “不要……!”稚蕊飞一般的扑了过来,“这位姑娘,要不、要不你杀我好了。” “哼哼,没想到啊许小闲,居然还有人为你卖命,那本姑娘就成全了你们!” 季星儿银牙一咬,手里的长剑咻的一声举了起来,许小闲顿时亡魂大冒,他没料到这姑娘是个心狠手辣的主啊! 眼见着那寒芒一闪,自己的脑袋就要落地,却听见又一个声音从他身后响起:“住手!” 这是季县令的声音,许小闲提在嗓子眼的心未曾放下,却忽然一喜—— “砰……!” 来福拿着一根棍子一家伙敲在了季星儿的后脑勺,季星儿两眼一黑,手里的剑噗的一声掉在了地上,然后……“噗通”一声,她倒在了地上。 “快跑!” 主仆三人飞快的上了马车,来福一鞭子抽在了老马的屁股上,老马吃痛撒腿狂奔,消失在了梨花巷口。 季中檀赶了过来,他连忙扶起了季星儿,看了看消失的马车,脸上直抽抽——特么的许小闲,对你小姨子下手也这么狠的! 第七十八章 这个世界太危险 回到了府上,许小闲沏了一壶茶压了压惊。 回想刚才发生的那一切,他的后背不由得冒出了冷汗——那群匪人显然是奔着他而来!今儿晚上若不是因为那小妖精,估计这小命可就交代在梨花巷子了。 明儿个这凉浥县会多出一个新闻,许府那神经病死于非命! 稚蕊坐在许小闲的对面稳了稳神,这才问道:“少爷,那姑娘明摆着是吓唬你的,你跑什么呢?” 是啊,我跑什么呢? 要论起来,人家可是我的救命恩人,虽然刁钻了一点,但至少也应该问问她的名字,改日后寻个机会去登门道谢一番才对呀。 虽然那姑娘和自己八字不合,但这恩情却是实打实的。 倒是来福这厮,虽然机灵,但那一棍子下去可不要将人家给敲傻掉了,不然这就是活生生的恩将仇报啊! 改日吧! 凉浥县就这么大个地方,日后肯定还会遇见,到时候给这姑娘赔个不是,不丢人,再说……我是怕丢人的人么? 将小妖精放在一旁,许小闲眯起了眼睛,看得稚蕊心肝儿一颤,那眼神有些吓人。 来到这个世界近五个月,若是要说仇人……这特么用膝盖想也知道只有那个周阎王。 季县令来收了尾,那四个匪人肯定是被逮住带走了,这事儿很简单,只要季县令一审,背后的主谋便会浮出水面。 这个仇,当然得报! 只是如果主谋真是周阎王,这个仇要报起来就有些麻烦,那厮毕竟在凉州,自己还从未曾去过凉州。 要想神不知鬼不觉的将那厮弄死,最好的办法当然是下毒。 可毒这个东西登山包里是没有的,那就想办法弄点毒出来! 至于去凉州,今科乡试自己不正好要去凉州的么? 许小闲阴狠的想着,稚蕊打了个摆子,觉得有些冷,她抬头望了望天,月明星稀。 “稚蕊,帮我把来福叫来!” “好!” 来福战战兢兢的来到了许小闲的面前——那一棍子是他敲的!他不知道那姑娘的生死! 那时候是在情急之中,他一心想的就是救出少爷,那一棍子敲下去他就后悔了,万一那姑娘死了,他妥妥的承担全部责任。 这是会被杀头的! 怕死的来福噗通一声就跪在了许小闲的面前,声泪俱下的一把就抱住了许小闲的大腿,“少爷……救我……!” 尼妹的! 许小闲心里暗骂了一句,但言语上却极为温和:“你起来,少爷一定会救你的!” 来福鼻涕眼泪一家伙就擦在了许小闲的长衫上,无比感动的说道:“小人就知道少爷比我爹还疼我,小人多谢少爷了!” 许小闲整个人都不好了,我特么刚做的新衫子啊! “行了,你想活命就给我起来!” 这话比什么都管用,来福一骨碌就爬了起来,恭敬的站在了许小闲的面前。 “两件事你记住,其一,明儿个去寻个武器铺子,买两张弓两把……刀,其二,我现在列个方子,你明儿顺便按照这方子去周氏药堂把药给买回来。” 来福愕然一怔,弱弱的问了一句:“少爷,您不是应该给我点银子让我星夜离城去避避风头么?” 卧槽! 许小闲顿时看向了来福,人才啊! 你去避了风头,万一那姑娘真被你丫打出了问题,我特么怎么办? 死道友不死贫道,当然不能放这家伙走了。 主仆二人互有算计,许小闲决定先稳住来福: “来福啊,你想想,那姑娘身手如此厉害,说不定还练过气功,你觉得你一棍子能将人家给敲死?” “再说了,季大人不是一心一意想要将他那女儿嫁给少爷我么?若是你真敲死了那姑娘,少爷哪怕受点委屈娶了他女儿,这样少爷我就是季县令的姑爷了,你坐几天牢房,少爷自然会将你给保出来,怕什么?” 来福一听,好像是这么个理儿,若是这样背负着命案跑了,这辈子可没法抬头做人。但若是少爷将自己保出来,让他那岳父大人消了案子,自己就依然是清白之身! 少爷为了我宁可去跳那火坑……少爷果然大义! “好!”来福躬身一礼,“小人全凭少爷安排!” “另外……从今儿晚上起,你和稚蕊,就都搬到这主院来住吧!”许小闲担心匪人还有后手,前院距离主院可有点距离,来福在身边终究会放心一些。 来福一听顿时再次感动,差点又流下了眼泪来。 瞧瞧,这就是自己的少爷! 对自己恩重如山的少爷! 他不但抗下了自己的失手,还让自己搬进了主院——做仆人做到这份上的,天下能有几人?! “谢少爷!” 稚蕊却撇了撇嘴,“少爷,这不合规矩,以后少奶奶进门……” 许小闲打断了稚蕊的话,少奶奶在哪里还不知道呢,但敌人却已经来了。 “等少奶奶进了门再说吧,主要是少爷我喜欢热闹一些,你们住在这主院里能随时陪少爷我说说话,可消减一些心里的烦忧。” 对,少爷的心里记挂着百花村的村民们,今儿晚他不是对张桓公和季县令说过的么? 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这话的意思稚蕊懂了一丁点,不懂的地方是,少爷好像从来没有摸过扫帚。 少爷是用心在扫,难怪他心里会有烦忧,一定是这样! 是夜,凉浥县衙门大牢里收入了四个匪人,周氏药堂的门被季县令敲开了,经过陈欢陈郎中的诊断,季星儿……她脑子似乎出了一点问题。 ——“小贼!我要杀了他!” “小贼!我要杀了他!” “……” 季星儿从醒来到现在,她重复的就这一句话! 她面若寒霜凶神恶煞,那张俏生生的脸儿上分明刻着两把剑!这令陈郎中打了几个寒颤。 是夜,就在兰瑰坊里,一个坐在大堂里喝着寡酒的中年男子得到了一个消息——行动失败,四人被捕,扯呼乎? 扯尼妹! 周少爷安排下来的事没有办妥,谁特么敢回凉州? “为啥会失败?” 他的对面坐着一个鼻青脸肿的黑衣人,“许小闲早已知道我们的计划,他在梨花巷子的三味书屋里,藏着一个女高手!” 中年男子眉间一蹙,这么秘密的计划都泄密了?不应该呀?! “那女高手,有多高?” “以小人之见,怕是有……有三层楼那么高!” 中年男子倒吸了一口凉气仰起了脖子,心想,还真特么高啊! 第七十九章 保镖 胆小如鼠的许小闲没敢再出门。 哪怕是在他这院子里,那根电击棍也一直别在了他的腰间。 三天过去,五月初一到了,没有听见任何风声,就连稚蕊出去买鸡还刻意打探了一下最近凉浥县有没有发生命案,结果自然是没有。 这三天风平浪静,只有隔壁时常有些动静,这时候许小闲忽然觉得隔壁有人来住是件天大的好事——万一有凶人入宅行凶,吼一嗓子隔壁估摸也能听见,就算不出手相救,但也能震慑一下匪人不是? 但命这个东西终究是掌握在自己的手里更稳当一些,电击棍最多还能再用两三次它就变成了个废物,所以这三天里,许小闲做得最多的一件事是练习射箭! 至于刀……许小闲不知道来福的脑子里是啥结构,他买回来的是两把六尺长的大刀! 足足两米! 关键是这大刀重约四十来斤! 许小闲这细胳膊细腿的,压根就抡不动! 所以那十两银子算是废了,人家那武器铺子好不容易才卖出去两把,哪里有退货的道理? 这弓……怎么说呢? 黄杨木弓,倒是轻巧,但要完全张开弓也颇费力气,许小闲一次最多连射五箭就手臂酸麻,得足足休息半个时辰。 说来说去,还是这身子骨太单薄。 好不容易爬起来跑步,现在还跑个屁! 可别把小命给跑没了,还是在家里躺着实在。 射箭这活许小闲发现自己颇有天赋,或许是因为前世曾经经常用弹弓打鸟的讲究,他的箭射得还挺准的。 做的那个箭靶,每一次反正不会脱靶,至于正中靶心,这就要看运气了。 反倒是来福这狗东西,他嫌弃这弓没劲,居然喜欢上了那大刀! 好吧,许小闲觉得这样更踏实一些,只是这三日里来福练刀之后饭量大增,有些不划算。 五月初一一大早许小闲起床,觉得吧,卖蚊香这个事不能因为遇见这么一点小挫折就放弃了。 得去一趟县衙,一来是落实季县令答应的那山地,二来是问问季县令有没有审问的结果,三来……张秀那货死了没有呢? 他信步来到了闲云水榭,便听见了稚蕊的吼声:“你舞刀就舞刀,把这些花儿给劈了干啥?你瞧瞧,这么好的花园被你糟蹋成什么模样了?连蝴蝶都没一只了!” “来福,你再敢劈坏了这些花花草草,我就让少爷把你赶出去!” 显然来福气短,或许是因为少爷经常给稚蕊夹鸡腿的缘由,来福总觉得少爷更亲近稚蕊一些,再说……稚蕊是个女人,这是得天独厚的条件,他来福拿什么和稚蕊较劲争宠? 没有听见来福说啥,前院只剩下了常威的哀嚎,估计是来福拿常威出气了。 一家三口加一狗,这日常倒是欢乐。 许小闲去了一趟后院看了看那一畦土豆,这玩意儿似乎更适应这古代的土壤,长得比许小闲预计的还要好,叶子已经封了坎,一眼看去绿油油一片。 去了百花村得弄点农家肥。 如此想着他去了前院,隔壁又有咄咄的声音响起,不知道在干啥,只是那翻墙而过的红杏,又多开了三两朵。 主仆三人用了早饭,又乘着那老马破车出了门,直奔县衙而去。 …… …… 隔壁,季星儿恶狠狠的瞪着那堵墙,手紧紧的握着剑柄,捏了又松开,松开又捏住,似乎极想将那堵墙给劈开了。 季月儿瞅了一眼妹妹,“你可别乱来,爹爹可是吩咐过的,这事儿你不能寻他麻烦,爹爹可是还指望着他做些政绩出来呢。” “哼!我就不明白了,他许小闲一个神经病能够帮爹爹做出什么政绩出来?就凭那蚊香?” 说道蚊香,少女有些气短,这三日里来她亲自用过,别说,点上那东西还确实就没有蚊虫的烦恼了。 这说明那蚊香很有效果,可偏偏这蚊香就是许小闲送给父亲的。 那天晚上父亲说了许多许小闲的好话,倒是把姐姐给听的心里欢喜,可听在自己心里却不是个味道——就算你许小闲真能凭着那蚊香带动百花村的村民致富,可你不应该让下人敲我闷棍吧! 无论如何我是救了你一命,难不成还当真以为我那一剑敢砍下去? 要不要这么傻! 季星儿咽了一口唾沫,摸了摸后脑勺,还在隐隐作痛。 “妹妹,姐给你说,许郎既然对先生和父亲如此说了,他就肯定能做到!所以呢……为了百花村的那些村民,这件事,你就忘了吧。” 季星儿杏眼一瞪,“啧啧啧,都叫许郎了,八字还没一撇呢!那群匪人来路不明,爹爹都没问出个子午,但想也想得到肯定是周阎王下的黑手。我说某人,周阎王这一计不成,下一次……” “下一次恐怕就没这么简单了!” “再说,下一次许小闲可也就没那么好的命恰好遇见我了!” 季月儿蹙眉沉思,因为季星儿这几句话是有道理的,许小闲躲得过初一可能躲过十五? 可现在能怎么办呢? 除非是让他多请一些家丁护院,出行的时候多带些人,也或者能够请到武林高手来保护他……武林高手! 对呀! 眼前不就有个武林高手么! 季月儿笑了起来,就像三月里的春阳。 “我说妹妹,给你个赚钱的差事你干不干?” 季星儿摸着后脑勺,撇了撇嘴,“你还能有啥好差事?难道又是叫我去凉州进货?” “不是,姐姐请你保护许小闲的安全!” 季星儿陡然瞪大了眼睛看着季月儿……“姐,你没有搞错?” “姐怎么会搞错?你不是说许小闲很危险么?可他不能死呀,他死了爹爹怎么办?” 季星儿更加惊愕:“他又不是爹爹的儿子,他死了关爹什么事?应该是他死了你怎么办才对吧?!” “不是,你听我说,”季月儿脸蛋儿微红,“反正不管怎样,许小闲不能死。你不是喜欢当游侠儿么?姐请你给他当保镖,如何?” “你就不怕我和许小闲日久深情?” “想啥呢?我要你暗地里保护他,这院子明儿个就可以搬过来住了,你呢就住在这里,许小闲有出门你就悄悄跟着,反正他去哪里你就去哪里。” “不干!”季星儿干脆利落的拒绝了,“他可是我的仇人!若是真有人来杀他,我可巴不得!” “一个月十两银子!” 四目相对,一片刀光剑影,季星儿很快败下阵来,她银牙一咬,“季月儿,算你狠,成交!” 第八十章 不太好的消息 “你还呆在这里干啥?” “现在就开始?” “今儿个正好五月初一,好算账。” 季星儿摊开一只手,“定金五两。” 季月儿解开荷包,递给了季星儿一锭五两的银子,“必须保他无恙!” “嘻嘻,有本女侠出手,你就准备好剩下的五两银子吧!” 看在这么大的一笔银子的份上,季星儿将那深仇大恨抛到了九霄云外,她骑着大白马离开了这处府邸,在凉浥城到处寻找着许小闲,生怕他被人给黑了。 许小闲主仆三人来到了县衙,在杜师爷的带领下,许小闲走进了季县令的官署。 “繁之,坐。” “谢大人。” 季县令沏了一壶茶,有些愧疚的看了看许小闲,“那日晚上那四个匪人倒是审了,他们也招供出来了一个人,这人名叫宋蛮子,是五花八门中挂门的人。” 许小闲愕然一怔:“五花八门是个啥?” “旁门左道,江湖中的玩意儿,五花指的是金菊花,就是卖茶的女人;木棉花就是行医的江湖郎中;水仙花就是酒楼歌女;火荆花就是玩杂耍的,土牛花指的是一些挑夫,这就是五花,” “至于八门,就是巾、皮、彩、挂、平、团、调,聊。你审尸破案的那一套,就是典型的八门中的彩门的戏法,至于这个宋蛮子所在的挂门,就是江湖中卖艺的人。” 季县令一席话顿时让许小闲开了眼界,原本以为五花八门不过是个成语,没有料到它还真指的是江湖中的各行各业。 彩门就是变戏法,也就是前世那些变魔术的人的祖师爷,自己弄得那一套还真属于彩门。 这宋蛮子是挂门的人,按照季县令的说法,这种人居无定所,很难缉拿,言下之意就是此案可能会不了了之。 “抓不到宋蛮子,哪怕你我都怀疑背后是周阎王,我们也没有办法去定周阎王的罪。所以繁之啊……这以后呢你得当心着点。” “不过你现在在为百花村的村民们做事,也算是在帮我做事,所以呢,我将刘能刘捕头给你,从现在起,刘捕头将和你寸步不离。五花八门有他们的规矩,绝对不会和官府中的人为敌,所以有刘能在你身边,你大可以放心行事。” 这当然是个很好的事情,许小闲连忙感谢了季中檀,可站在一旁的刘能连脸都变绿了——本来季大人是安排他在季府隔着那堵墙保护许小闲,有那堵墙存在,刘能觉得心里便踏实许多。 可现在季大人居然要让他贴身保护许小闲……这不是把自己往火坑里推么! 许小闲不发病还好,可谁也不能保证这家伙不发病呀! 他发起病来太可怕了! 刘能想着那天在杨柳巷的情景,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弱弱的问了一句:“季大人,小人、小人能拒绝么?” “刘能!”季县令语重心长的说道:“而今的许小闲,关系着百花村村民们未来的命运!呆在繁之的身边,这就是在帮助着百花村的村民们。再说了,繁之有什么问题?本官觉得繁之比任何人都正常,莫要再想着拒绝,这件事做好了,本县会记在心里!” 刘能还能说啥呢? 他心想若是许小闲正常,那天晚上就不会敲二小姐一闷棍! 下手那个狠啊! 根本不知道轻重! 刘能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怎么忽然觉得自己的后脑勺有点痛呢? 他不知道那一棍子不是许小闲敲的呀,他只知道二小姐嚷嚷着要杀许小闲,那肯定就是许小闲干的破事了。 许小闲对着刘能拱了拱手,一脸笑意,满是善意,“刘大哥,从此以后,我的小命可就交到你手里了!百花村数百口人的命运、季县令的前途,可都交到你手里了!你可得接住啊!” “咳咳!”季县令轻咳了两声,这话需要说的那么明白么? 还真需要,刘能得许小闲这句话的提点,才明白季大人的深意,只是他不明白季大人为什么会将自己的前途交到这个不靠谱的许小闲的手里。 无论如何得在季大人面前表个态,于是刘能咬了咬牙躬身一礼:“小人请季大人放心,只要小人还有一口气在,就保证许公子安然无恙!” “好,办好这件事,你前途无量!” 刘能大喜,心里的恐惧抛到了九霄云外,“多谢大人!” “嗯,繁之要瞿山前的五百亩地……瞿山前都是荒地,没什么用,你和杜师爷一起陪繁之去一趟,随便画画,多画点也没事,就划到繁之名下。” “繁之啊,那蚊香甚好,只是消耗起来也太快,你哪里可还有?” “晚生府上倒是还有一些,呆会就请杜师爷给大人送来。另外,百花村蚊香作坊建成以后,这县衙里所有官吏的蚊香我免费提供,这是我许小闲的一点心意,还请大人笑纳!” 季中檀那双小眼睛微微眯了一下,咧嘴笑了起来,“你小子倒是有心了,本官就代他们先谢你。” 许小闲这只小狐狸心里的算盘自然瞒不过季中檀这只老狐狸,不过这本就是许小闲故意为之。 凉浥县整个县衙的官吏加起来也不过二十来人,他要在这凉浥县卖蚊香做生意,首先当然是和官府打好关系。 这是前世的经验,这一世可少走不少冤枉路。 “铺子找好了没有?”季中檀决定送佛送到西,便问了一句。 “还没去找呢,如果大人有知道合适的,晚生可买可租。” “嗯,杜师爷,呆会一并把这事帮繁之解决了,把三味书屋隔壁的那间铺子收回来,呆会就收回来,繁之的蚊香可在那铺子去卖,至于租金……等卖了之后再说吧。” 季中檀心里当然有打着小算盘——将许小闲那铺子安排在月儿隔壁,两人总是会见面了吧,万一水到渠成,岂不是两全其美。 许小闲不知道呀,他很欢喜,一来是因为铺子的问题解决了,二来是因为隔壁有个女侠,想来给她道个歉,送点蚊香什么的,这仇也就了了,还能保护自己的安全。 “对了大人,张秀那厮……” “啊,忘了告诉,张秀那厮被提到凉州去了,恐怕……”季县令指了指头顶,“想来你也知道,张秀是中书舍人徐瑞徐大人的人。” “繁之啊,这件事,你最好先忘记,另外呢,你最好经常去桃林小筑坐坐,毕竟桓公是你的义兄!” 许小闲秒懂,他起身躬身一礼,“那晚生先去落实作坊用地的事。” 第八十一章 百花村 大辰名仕张桓公是许小闲的义兄?! 这个消息显然震惊到了杜师爷和刘能。 张桓公来到凉浥县足足六年了,他们当然知道这位从长安告老而来的大人物,他可是曾经官居从三品的银光禄大夫! 这已经够吓人了,而更吓人的是这位张桓公以往还当过长安书院的院长! 官场讲究的是什么? 讲究的就是传承! 而今大辰有多少官员出自张桓公的名下? 恐怕就算是张桓公自己也弄不清楚,反正杜师爷和刘能知道,季中檀季大人曾经就是得张桓公的举荐而为官的。 虽然仅仅是个小小县令,但也是正儿八经的大辰七品官儿了。 这样大人物居然和许小闲结为了忘年之交……这足以说明许小闲有过人的本事! 只是,这许小闲究竟有什么本事呢? 他们知道的就是许小闲审尸破案,还有就是卖了几道菜品方子给淡水楼。 骑着马的刘能看了看前面那辆老马破车,心想莫非许小闲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强大能力? 坐在马车里的杜师爷显然比刘能想得更多——毕竟去岁许小闲是考中过解元的,这便是大才华,或许正因为如此,入了张桓公的法眼。 如此看来,许小闲这家伙也是前途无量了,得好生把他的事办好。 对了,县令大人不是说他要的那山地本就没用随便取之么? 那就划给他千亩,算是结个善缘。 坐在最前面那辆老马破车里的许小闲也很高兴,大家都是明白人,一点就通,这样很好,以后办事更加方便。 季县令也是舍得,送了一个捕快,还送了一处铺子,上道啊,以后去张桓公那里,得吹吹季县令的好! 花花轿子得人人来抬,这样才能你好我也好。 可惜的是张秀终究没有弄死,匪人之事目前来看也无疾而终。 慢慢来吧。 正当途径拿那周阎王没办法,歪门邪道总是有机会的。 如此这般各有心思,一行人来到了百花村。 主仆三人下了车,来福牵着常威,常威听见了村子里有母狗的叫声,它顿时激动了起来,往前一窜,拉得来福踉跄跑了三步。 来福手里的绳子一勒,常威人立而起,“汪汪汪汪……”就是一阵狂吠,然后许小闲就看见那村子里冲出来了一条白花狗。 那白花狗跑到了桥头,和常威隔河而望。 可惜那白花狗太瘦弱,毛色杂乱,长的不太好看,常威似乎没看上眼。 白花狗哪里见过这么雄壮威武的公狗? 它小心翼翼走过了这石桥,小心翼翼的接近了常威,常威发出了呜呜的警告声。白花狗迟疑片刻,抬起狗头来一脸期颐还含情脉脉的看着常威,然后再次小心翼翼的接近。 它来到了常威身边,嗅了嗅常威的气味,又绕到了常威的身后,它居然嗅了嗅常威的屁股! 常威尾巴一夹,转头就是“汪汪汪……”一顿吼,白花狗满脸委屈的退到了一旁,蹲在了地上忐忑的看着常威。 常威高傲的仰着狗头,没有再看那瘦弱的花狗一眼,而是抬起一条腿来撒了一泡尿。 许小闲乐了,这特么的,狗都这么讲究的?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传来,“东家?是东家么?” 许小闲转身,李大爷扛着锄头走了过来,看到真的是东家,还带着一个捕快,他顿时有些局促——这个东家不一般啊,他懂得这农事,这才几天时间?居然又来了,是担心我侍候不了这片田么? 这可是一家子糊口的来源,东家可千万不要看不起我将这片上田给了他人去耕种。 “啊、东家,又来看田了?” “不是,田有你侍候着我放心,李大爷,今儿我是出来溜溜……要不,去你家里坐坐?” “这……”李大爷迟疑片刻,“东家身份尊贵,小老儿那家里、家里乱得很,怕污了少爷您的眼啊!” 或许是曾经的工作习惯,许小闲喜欢和这样的农人聊天,他也没有往多里去想,笑道:“怎么?不欢迎我这个东家?” “啊、不是、真不是!” “那就好,带路,去你家里瞧瞧。” 李大爷满脸纠结,但他能怎么办呢?无论如何是不能得罪东家的,不然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杜师爷也下了马车,他很是好奇的看了看许小闲,不明白许小闲要跑去这农户家中干什么——泥腿杆子的家里,能有啥好瞧的? 李大爷带着许小闲一行向村子走去,一路都有农人们和李大爷打着招呼,他们更多的是看着跟在后面的许小闲等人。 许小闲穿着的可是朱家布行买来的缎面绸衫,虽不是苏锦,却也价值三两银子一匹,再加上稚蕊的手艺,这衣服便显得颇为惹眼,一看就是一个富家公子的模样。 关键是许小闲身后跟着个带刀捕快,另外还有一个管家模样的人,看来那公子定是大户人家的少爷。 村民们就挺好奇了,因为他们的东家基本是收成的时候来看看。 “喂喂喂,你们听说了没有?李大爷家的田换了主人!” “这样啊?上次好像看见的就是这少爷,可惜了,原来那个女主人多好,简直是菩萨心肠啊!” “可不,我家还种着那女主人的一百二十亩田呢,这也算是上辈子烧了高香,不然哪里能够遇见这么好的主子。” “你们说……李大爷家里现在这情况,那少爷若是知道了,他会不会收回这六十亩的田?” “这可不好说,毕竟、毕竟,哎……还是李东那家伙不懂事!” “可怜了李妞妞,才八岁,若是这少爷真将这田给收了回去,李大爷一家三口可怎么活啊!” “……” 李大爷老了,家里就一个老婆子带着一个药罐子孙女,说起来是一家三口,但所有的活儿却几乎都落在李大爷的肩膀上。 着实有些可怜。 乡里乡亲的,插秧的时候还是乡邻们帮的忙。 李大爷家的秧插在最后,长得也最差,这东家哪里会愿意再将那田交给他种,这恐怕是最后的一季了。 哎……许多的村民们心中叹息,无法想象李大爷没有了田种这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第八十二章 肺痨 许小闲一行加一狗跟着李大爷走入了百花村,那白花狗一直跟在常威的屁股后面,一行人穿过竹林走到了村东头,来到了一间破落的草屋旁。 李大爷放下了锄头,双手搓了搓,很是紧张的低声说道:“少爷,差爷,这、这就是我家。” 他从屋檐下取了几张矮凳子,用袖子仔细的擦了擦,“少爷,差爷,你们请坐!” 然后他对屋里吼了一嗓子:“老婆子,东家来了,去烧点开水。” “东家来了?” 屋子里走出了一个颤颤巍巍的老妇人,老妇人的腰有些佝偻,穿着也是破破烂烂,头发用一条黑得发亮的布缠着,还散发着一股子酸味儿。 她紧张的将双手在围裙上搓了又搓,抬眼看见了刘能,连忙又后退了两步,小意的说道: “东家,差爷……请坐!” 许小闲坐了下来,笑道:“烧水就不必了,李大爷啊,你也坐下咱们聊聊天。” 老妇人依然不安的去了偏房,恐怕是烧开水去了。 李大爷也局促不安的又取了两条矮凳子给了稚蕊和来福,他坐在了草甸子上。 杜师爷看着这房屋的破落模样微蹙了一下眉头,不动声色的坐在了许小闲的身后,刘能一瞧,也坐了下来,不知道这许小闲要和这老农聊个啥。 “家里有几口人?” “回少爷,就小老儿和老婆子带着一个生病的小孙女。” 许小闲眉间一蹙,“你儿子儿媳妇呢?” 李大爷面容落寞,一声叹息,“儿媳妇去年死了,去年四月去瞿山里采药,结果失足落下了悬崖,还没抬回家就断了气。儿子……东家,让您笑话了,家门不幸,这个孽子,去年五月也走了,说是去凉州闯荡,” 李大爷摇了摇头,一声长叹,“闯荡……他当了足足十年的兵,倒是会些拳脚功夫,前两年退役原本还在家侍候田地,可这一走,眼见着就快一年了,农忙都没回来过,连书信都没有一封,小老儿就当他死在外面了。” 这,许小闲就很不好意思了,他没有料到会揭了李大爷的伤疤。于是,他问了一句: “你孙女得的是什么病?” “……治不了。” “有没有请郎中看看?” 李大爷似乎有难言之隐,他不太想说这个事,“多谢少爷问候,那都是命啊!” 许小闲反而来了兴趣,他懂得一点中医的皮毛,万一自己能够帮上李大爷一把呢? “你说说,我看看有没有办法帮点忙!” “这……”李大爷垂下了头,想了片刻,觉得这事儿也瞒不过东家。 “这百花村的郎中就是我本家侄儿,我那孙女去岁春开始犯病,请他来看过,说是……肺痨!” 肺痨?! 这话一出,杜师爷和刘能一家伙就站了起来,毫不迟疑的跑到了院坝里。 稚蕊也吓得站了起来连退了三步,就连来福都牵着常威后退了五步。 许小闲也吓了一跳,因为肺痨这玩意儿可是会传染的! 这是在这古代,肺痨是个要命的病,和风寒天花并列的存在。 只是他没有起身,依然坐在凳子上,神色严肃很是认真的问道: “都是些什么症状?” “咳嗽、咳得厉害。” “有没有咳血?” “这个到没有。” “有没有痰?” “有痰,起初的时候还好,现在……现在痰多而黏,一咳起来还时常会出现呕吐,怕是时日不多了。” 许小闲皱起了眉头,这就不对了,这和肺痨症状有些不一样,再说了,按照这古人的防疫水平,张大爷和张大娘怎么就没被传染上呢? 就在许小闲思索的时候,杜师爷说话了:“繁之!离远点,这病要命!” 杜师爷以为许小闲不知道这肺痨的厉害,好意的提醒了一句,却没料到许小闲却冲着他一笑,说了两字:“无妨。” 稚蕊眼睛都看直了,少爷的胆子真大,他居然不害怕……好像还很专业的样子,难道少爷还懂得治病了? “你那本家侄儿就没叫你将你孙女隔离?就是隔开的意思?你去看你孙女的时候也没有戴面巾?” “有说,少爷放心,小老儿进出我孙女的房间都会带上面巾,小老儿和老婆子照顾我那小孙女这么久了都没事。” 李大爷忽然后悔对东家说了这事,肺痨啊,这东西会惹人,惹上了就医不好,现在东家知道了,他、他会不会收回那些田呢? “你别紧张,我再问问你,你孙女多大了?” “刚满八岁。” “去岁什么时候发的病?” “去岁三月。” “刚发病的时候是不是有打喷嚏、流鼻涕和低热现象,三五天之后这些症状缓解,但咳嗽开始加重?然后月余咳嗽时甚至会出现痉挛……就是抽筋?” 李大爷仔细一回想顿时一惊,“对对对,和少爷说的一般无二。” “现在她的咳嗽主要是发生在夜间,一旦咳起来就止不住,基本都是连续咳几声甚至几十声” “对对对,少爷啊,我那孙女夜里几乎难以安睡,一旦发作就仿佛在鬼门关走了一趟,她才八岁呀,这才一年左右时间,就瘦得皮包骨头……哎!” 许小闲基本否定了肺痨这个诊断,这些症状更像百日咳,只是百日咳不治疗也会要命的,这小丫头的命倒是挺硬。 要想进一步确诊,他还需要听音。 “带我进去看看。” “不行!”这是稚蕊的声音,“少爷,那是肺痨,一旦惹上……估计就连华神医也治不好!” “我知道,稚蕊,把你手绢给我。” “万一……” “给我,没什么万一的,别怕!” 稚蕊嘟起了嘴儿,不甘不愿的将手绢递给了许小闲。 这可是她自幼陪着一起长大的少爷呀,他、他好不容易才活了过来,这疯病还没好万一再惹上一个肺痨……稚蕊捏紧了衣摆,倒不是少女没有怜悯之心,而是这病太可怕。 杜师爷和刘能都看傻了,这许小闲果然脑子有问题! 他非但没有躲避,他居然还要进去瞧瞧——这事儿得告诉季县令一声,大小姐可千万不能嫁给许小闲啊! “走,带我去看看。” 李大爷惊诧的站了起来,“少爷,这、这不好,危险!” 杜师爷也上前一步,再一次提醒道:“许公子,你不能进去!” 第八十三章 诊断 许小闲淡定自若。 他没有理会杜师爷的劝导,而是看着李大爷说道: “放心吧,少爷我是华神医的徒弟,华神医知道不?咱们大辰治病最厉害的那一个,我不保证能够治好你孙女,但总得让我望闻问切之后再说吧。” 卧槽! 刘能的手不知觉的握着了刀柄,这许小闲的病,莫非是又犯了! 他居然敢大言不惭的说是华神医的徒弟! 他这是要坏了华神医的名头啊! 杜师爷一拍脑门更加绝望,他幽幽一叹,心想季县令也不知道是怎么被许小闲给骗了,对了,还有张桓公老大人,难不成他也老眼昏花看错了人? 一定是这样,正常人哪里能够说出这样的话来! 可李大爷的心里却燃起了希望,他不知道华神医是谁,但既然是神医,那医术肯定了不得。 这少爷居然是华神医的弟子……若是他愿意伸出手来,说不定我那孙女真的有救了。 他咽了一口唾沫,希望这位少爷能够去看看他的孙女,却又担心真把这少爷给惹上了可如何是好。 内心挣扎了片刻,他还是摇了摇头,“少爷,您的心意小老儿领了,若是少爷有个三长两短……小老儿这贱命也抵不了啊。” 许小闲沉默了,这就是农人的淳朴,他喜欢的也就是这样的淳朴。 当年去百花村扶贫他不是心甘情愿的,可自从在百花村呆了三个月之后,他就喜欢上了那里,因为那里的百姓所表现出来的那种质朴,是在城里极难看见的。 他生在城市,却喜欢上了农村,在百花村一呆就是三年。 他在百花村实实在在的做了许多事,实实在在的带领着百花村脱离了贫困,绝对不是像某些村镇那般敷衍了事,这就出自于他内心的对农民的尊重。 这辈子又来到了这个叫百花村的村子,又遇见了千古不变的淳朴农民,他现在还没有产生带着他们致富的这个伟大想法,他现在就想看看李大爷的孙女,若真是百日咳,他恐怕能够帮上一二。 “那我自己进去了。” 说完这话,就在杜师爷、刘能和稚蕊震惊并恐惧的视线中,他起身就踏入了这低矮的门——来福那厮在和常威较劲,白花狗带着一条黑公狗来了,常威正在汪汪大叫,想要挣脱脖子上的绳索去战斗。 许小闲走入了屋子里,里面的光线很是阴暗,有一股霉味,并没有一股子的药味,想来这样的家庭也是没钱去医治的。 所以这不论是古代还是现代的穷人,一旦得个什么麻烦点的病,要么抗住,抗不住基本是就是死路一条。 他用手绢捂住了口鼻,走入了一间更黑的小房子。 里面有咳嗽声传来,然后有一个弱弱的声音响起:“奶奶……我想出去嗮嗮太阳,好不好?” 许小闲怔了一下,若是百日咳,这样关在屋子里是很不好的。 李大爷也走了进来,他低声说了一句:“妞妞,你……不能出去。” “咳咳咳……爷爷回来了呀?” “嗯。爷爷请了个神医来给妞妞治病,妞妞一定会好起来的。”说着这话,李大爷点上了放在床头柜子上的油灯。 妞妞眯起了眼睛,适应了一下光线,这才看见了一个年轻的少年坐在了她的床前。 这是神医? 不是说神医都是白胡子老爷爷一样的么? 爷爷这是在宽我的心。 小小女孩裂开嘴努力的笑了一下,“我这病我知道治不了,爷爷,您就别费心了……再说,妞妞知道咱们家也没钱抓药。” “咳咳咳……” 许小闲一阵心痛,多么懂事的小姑娘,得尽量治好她才好啊! 妞妞又捂着嘴剧烈的咳嗽了起来,许小闲侧着脑袋非常认真的听着,等妞妞咳完了,他说了一句:“吸气,深呼吸……呼气……吸气……呼气……” 然后,他听见了明显的鸡鸣样的回气声。 这是典型的百日咳症状,“妞妞,是不是觉得呼吸有些困难?” 妞妞看着许小闲点了点头。 “来,我扶着你坐起来。” 他收起了手绢,将妞妞扶了起来靠在了床头,“这样呼吸是不是觉得顺畅很多?” “嗯。” “妞妞放心,少爷我能治好你。” 妞妞的眼睛顿时闪烁出了一抹暗淡的光芒,“真的?” “真的!” “若、若少爷真能治好妞妞,妞妞一辈子做牛做马服侍少爷!” “那就这么说定了!” 说完这话,许小闲揉了揉妞妞的脑袋,转身走了出去。 李大爷也跟着走了出去,心情有些激动,却又担心这是一场梦。 来到了屋子外面,许小闲看着李大爷说话了,说的很认真,完全没有了平日了那玩世不恭的模样: “首先,妞妞这病不是肺痨,而是百日咳。你得将妞妞弄出来嗮嗮太阳增加一些抵抗力。” “其次,生活上得开好一点……”许小闲从袖袋里取出了那个绿色的荷包,从里面取了一锭二两的银子放在了李大爷的手上,“这是妞妞卖到我府上的定金,用这银子给妞妞多买些好吃的,鸡蛋,多买些鸡蛋,蒸成鸡蛋羹。饮食以清淡为主,忌油腻,买点米,给妞妞熬成米粥。” “然后明儿个我带药过来教你怎么熬。” 杜师爷就惊呆了,看许小闲煞有介事的模样,难不成他还真懂得治病? 稚蕊也捏紧了衣摆,她咽了一口唾沫,心想少爷又在胡言乱语了,他哪里懂得治病,府上压根没有一本医书! 他一定是在宽李大爷的心,少爷那么吝啬的人居然给了李大爷二两银子,少爷这是慈悲心肠啊! 李大爷伸出了手,哆嗦的接下了这二两银子,因为家里没有几个铜板,但少爷既然说妞妞需要吃鸡蛋,家里是供不起妞妞吃鸡蛋的,若是少爷真能治好妞妞,妞妞去了啥也府上当丫头总比夭折了好。 “小老儿多谢少爷!” “你可别谢我,还有一件事少爷要交给你做。” “请少爷吩咐!” “带我们去瞿山下看看,县太老爷给少爷批了一片山地,这地方你熟,去帮少爷我掌掌眼,选块好点的山地,” 许小闲顿了顿,看着李大爷笑了起来,“少爷我要在那建一间作坊,但我很忙,从现在开始,你就是少爷我在百花村的管家了……月钱,一百文!” 第八十四章 好山好水好地方 这突如其来的好消息令李大爷楞了许久! 一百文钱啊! 还是每个月一百文! 对于这样贫寒的家庭,这显然是一笔巨款。 这笔巨款就这样落在了李大爷的头上,让他仿佛觉得自己是在做梦一般。 杜师爷又看了看许小闲,这小子冲动了啊,他那营生八字还没一撇呢,这工钱却开出去了,万一那生意赔了本……算了算了,他那脑子本就不太好使,由他去吧。 一行人在李大爷的带领下来到了百花村后面十余里的地方,站在了一条小河旁。 许小闲抬头望去,看见的就是巍峨的瞿山。 青翠的瞿山绵延不知道多少里,山上一片苍翠,完全是古木参天的模样。 就在瞿山之下,一条小河蜿蜒而来,这条小河正是流向百花村村前的那条河,按照李大爷的说法,这条河起源于瞿山之中,他活了六十来岁,无论多么干旱的年份,这条河从未曾断流过。 瞿山下是一大片望不到头的斜坡,斜坡上有山石,山石间生长着许多的灌木林——“少爷,这样的地,开荒都无啥大用。” 李大爷说着这话随手挖了一块泥土摊开来,“少爷您看,这是沙土,沙土难以保存水分,无法种植小麦粟米。少爷您再看看……” 李大爷捡了一根棍子,在这地上掘了一个尺许深的洞,“少爷您瞧,都是沙土,下面还是砂石,土壤贫瘠,作物无法保水生根,所以……” 许小闲笑了起来,这简直是给土豆量身定做的土壤! 土豆和其它的农作物不一样,它的果实在地下形成,最需要的就是这样疏松透气的沙土。 这地方是南坡,光照条件极好。 待到秋天,将这坡地上的灌木衰草一把火烧了,再深翻一遍,来年最多用农家肥追肥一次就能丰收。 土豆的灌溉不要多少水,这旁边恰好还有一条河,到时候弄几架水车,挖几条灌溉渠,这事儿就算解决了。 然后自然是等着丰收卖了之后数银子,简直不要太美好。 不过,他心里的欢喜并没有表露在脸上,而是附和着李大爷摇了摇头,“是啊,没什么大的用处,不过建作坊倒是无所谓。” 说着这话,他转头看向了杜师爷,“杜师爷,您看着办,你划多少给我都行,反正荒着也是荒着,尽量多给我一点,养鸡不错。” 既然没啥用……杜师爷大手一挥,“刘捕头,你上马去跑一圈,圈住的就是许公子的地了。” 刘能一听,这主意好,既然这破地方没用,那不如卖个人情给许小闲,老子就把这圈子跑大一点。 于是,刘能翻身上马,打马而去……看不到影子了。 杜师爷有些惊诧,不过转念一想也无所谓,这破地方就算全划给许小闲有没关系,他若是能够将那蚊香卖得好,作坊也有个扩大的地方不是? 没有人想到许小闲要地的目的是用来种土豆,至于蚊香……好吧,这玩意儿盖一个三五百个平方的茅草屋就足够了,连李大爷住在这里的屋子都有了。 过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刘能跑了回来,马儿还在喘气,看来跑得不慢。 “杜师爷,小人跑了差不多……有两千来亩地吧,四个角小人插了棍子做了标记,你觉得如何?” 这还能如何呢?杜师爷取出了一张凉浥县地契,又摸出了一支毛笔,在嘴里舔了舔,在这张文书上画了一个长方形,备注道:“兹有瞿山下山地两千亩,由凉浥县赠于许小闲,此后为许小闲私地,年固定收取二两银子税赋,凉浥县县衙证。” 然后他取了一方印章,啪的一家伙盖在了这张文书上,“行了,这就是你的了,你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吧,我得回衙门交差了。” 杜师爷将这文书递给了许小闲,许小闲拿过来一看,印章盖的是季中檀的名字——莫说这季县令对自己还真的好,可惜他生得那副尖嘴猴腮的模样,不然当他女婿也是不错的。 他小心翼翼的收起了这张地契,对杜师爷拱了拱手:“杜师爷慢走!” “嗯,你自个忙着吧。” 杜师爷转身回去,他压根就没想过许小闲能够将这么一大片的坡地折腾出一朵花来,在他看来,这就是随手送出去的一个人情,至于许小闲开那蚊香作坊能不能赚钱,杜师爷还没见过蚊香这个玩意儿,他单单觉得凭着许小闲那脑子,估摸着是赚不到钱的。 不赔钱就不错了。 杜师爷坐在了马车了,哼着小曲愉快的往县城而去。 许小闲这时候才拉着李大爷,带着稚蕊和来福,在刘能的带领下,花了足足一个多时辰才走完了他的这片地! 许小闲震惊了,刘能,好人啊! 他一把握住了刘能的手,刘能顿时一哆嗦,身上的汗毛咻的一家伙就立了起来——杨柳巷子的阴影至今萦绕在他的脑海,许小闲又来这一招了! “你放手!” 许小闲紧紧的握住刘能的双手,眼神热情得令刘能颤栗,“刘大哥,多谢了!” “许公子,放手!” “刘大哥,你这辈子都是我许小闲的大哥!” “不是、你能不能先放开手!”码的,刘能哪里敢当许小闲的大哥,他心想若是当了许小闲的大哥,这辈子恐怕都会活在噩梦之中。 许小闲松开了手,一样的悲剧再次发生——刘能恰好在这时间往后用力,他蹬蹬蹬连退三步,本来能够站住,却被一块石头一跘,他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 这地上可不是像杨柳巷那般平整,地上多是乱石,这一屁股下去,刘能顿时生不如死——这许小闲,就是老子的克星! 季大人还要我贴身保护他,只怕他没事,我刘能却嗝屁了! 许小闲不是故意的呀,他就很无辜了,他连忙走了过去,想要将刘能给拉起来,哪里想到刘能翻身而起,退后五步,手还握着了刀柄:“你别过来!” 这个神经病! 许小闲撇了撇嘴没再过去,而是对李大爷说道:“走,咱们去你家,就在……这个地方,”许小闲随手一指,“在这里建一处长十丈宽六丈的茅草屋子,走走走,去了你家里我给你详细说道说道。” 第八十五章 许小闲开的方子 一应事情丢给了李大爷,还顺手取了一百文钱作为李大爷本月的工资,许小闲一行人回到了凉浥县,他再一次来到了周氏药堂。 这一次他是真的来抓药的,为了李大爷的孙女李妞妞。 踏入周氏药堂的大门,许小闲微微一怔,人有点多呀! 前来抓药的人里面某一个不小心在人群中看到了许小闲,那人顿时大呼起来,就像看见了一只猴子一样,他很是激动——“喂喂喂,许小闲,你们看,他是不是许小闲!” 许小闲这个名字而今在凉浥县老百姓的心目中有些矛盾,一方面是这小子裸、奔那事实在震撼,觉得这可怜的书生这辈子废了很是可惜。 另一方面又因为他审尸断案让百姓们心里有些顾及,总觉得能够下到阴曹地府通灵的人身上似乎有着缥缈的鬼气。 于是,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许小闲的身上,许多人甚至还后退了两步。 “喂喂喂,你特么踩着我的脚了!” “前面那么空,你们都往这后面挤什么?许小闲不是说了他没有了通灵的能力了么?你们还怕个鸡毛!” 是啊,这小子被那狗血一泼,那因疯得来的通灵能力没有了,那他就是一个普通的少年。 于是,人群渐渐安定了下来,但视线依旧落在许小闲的脸上——“华神医不是给他开了方子的么?听说他卖了几道菜品方子给淡水楼赚了些银子,恐怕是来取药的。” “女儿啊,看看,他就是许小闲,别看生得一副好皮囊,可莫要被他的表象骗了,他是个病人,还砍了周阎王一刀,莫要同情他什么,他也不是个什么好人!” “……” 这街坊的嘴是肯定管不住的,说啥都有,虽然小声,但这大堂也不大啊,自然悉数落在了许小闲的耳朵里。 稚蕊抿了抿嘴很生气,视线落在了药堂里的药刀上一副蠢蠢欲动的模样。 许小闲毫不在意,他甚至伸出了一只手来挥了挥,“大家好,我就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大辰玉面小郎君许小闲,很高兴认识……” “切!这个神经病!” 幸亏这世界的人还不知道竖中指的含义,否则许小闲一定会看见密密麻麻一片中指。 周氏药堂的掌柜周玉被惊动了,他连忙走了过来倒吸了一口凉气……这许小闲又来干啥? 他可是问过家主的,大小姐周若兰和这小子一文钱的关系都没有,家主说大小姐绝无可能嫁给一个有脑疾的人,所以那天许小闲和大小姐不是打情骂俏,而是真的在拌嘴! 幸亏今儿大小姐没来。 周玉迎了过去,脸上堆起了笑意:“许公子,有何事?” “哦,取笔墨纸砚来,我要开个方子。” 这话一出,围观的群众顿时哗然——“他说要开个方子?难不成他还是个郎中?” “也许这就是久病成医。” “不是,我儿曾经和他同窗,说他两耳不闻窗外事……就算是久病成医,他也没可能开出什么方子呀!” 有人好奇,有人觉得这就是个好看的笑话,有人摇了摇头,为许小闲这般哗众取宠一声叹息。 周玉也有些纳闷,上一次许小闲开的那方子简直就是瞎写,他完全弄不明那方子针对的是什么病,甚至他还和药堂里的郎中共同探讨过,许久之后得出的结论是……我们特么也是神经病,居然会去研究一个神经病写的药方! 现在许小闲又要开方子……好吧,这是人家的自由,周玉招呼小二取来了笔墨纸砚,许小闲提着笔,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沉吟三息,他落下了笔: 桑白皮10克、黄芩10克,贝母6克,半夏6克,苏子6克…… 脸皮比城墙还厚的许小闲忽视了所有人的目光,他吹了吹纸上的墨迹,乐呵呵的将这方子递给了周掌柜,“帮忙看看这里面的药,可齐全?” 周掌柜的接过来还是仔细的瞧了瞧,咦……这张方子就有点意思了。他脸上的神色渐渐变得严肃了起来,他本就是老中医,此刻正在仔细的琢磨这道方子。 这越琢磨,他这心里就越是惊讶。 “许公子,这方子……看这些药材之药性,多为疏筋理肺止咳平喘之功效,却和千金要方中的方子偏偏又不一样。” 周玉看着这方子摇了摇头,眉间微蹙抬眼看向了许小闲,“敢问公子,这方子它究竟是治疗什么疾病的?” 许小闲能怎么说呢? 这是治疗百日咳二期症状的偏方。 知道这个方子还是因为曾经那百花村村长的小孙女得了百日咳这个病,恰好看见了那老中医开这个方子,恰好这个方子治好了那小姑娘。 “不是和你说过么?本公子乃是华神医的弟子,这是华神医传授给本公子的药方,其余的你就别多问,取药吧。” 这是规矩,哪怕他心痒难耐,人家只要不愿意解释这药理,他就没有资格去问,何况还是名震天下的华神医。 这华神医的名头一搬出来,周玉就闭上了嘴。其余围观群众一听也大吃了一惊——华神医可是大辰第一神医! 哪怕华神医从未曾在这小小的凉浥县坐诊过,但人的名树的影,他们听过啊,还如雷贯耳。 华神医确实给许小闲看过病,难不成他还收了许小闲为弟子? 莫非这许小闲天赋秉异,虽然得了精神异常之症,却有极高的医学天赋? 这就很难说了,若是这许小闲当真是华神医的弟子,能得华神医几分真传,那可就是了不得的郎中了。 谁家没个头痛脑热,谁敢得罪郎中? 于是,众人看着许小闲的目光起了变化,那视线居然有些炙热起来,里面有五分羡慕、三分崇拜,两分敬重。 “公子稍等。” 周玉噼里啪啦的拨弄着算盘,很快,他开了口,“许公子,这方子一副一百文钱,原本的账目你那家丁上次买药已经抵扣完了,您看……” 前两日许小闲叫来福来买了许多制作蚊香的药,当然其中还掺杂着别的,主要是卤味,许小闲想吃卤鸡了。 “捡五十副,五两银子……” 许小闲一脸肉痛的取出了银子,这特么的是一百只鸡啊! 不行,得让李大爷赶紧将这银子给本少爷赚回来! 第八十六章 马来隔壁 来福抱着一大包的药放在了马车里,许小闲带着稚蕊离开了周氏药堂。 周玉还在蹙眉看着这张方子,看了许久,他带着这张方子走入了诊堂。 他总觉得这张方子的药理搭配很有讲究,但他确信这不是千金要方中的方子,难不成这当真是华神医传给许小闲的? 若是许小闲当真是华神医的弟子,是不是该劝说家主,请家主出面让许小闲去考个行医执照,若是有许小闲在这周氏药堂坐堂,有华神医这个金字招牌,周氏药堂的生意完全可以拓展到凉州城去! 周玉的心思儿活络开来,但这之前得确定一下这方子究竟是治什么病的,它究竟有没有问题。 …… …… 凉浥县的朱重举正在他的院子里发着脾气:“本少爷的旺财呢?你们这群狗东西,把本少爷的旺财溜去哪里了呢?找不回来本少爷的旺财,老子打断你们的狗腿!” 那是他养了足足五年的狗啊! 这群王八犊子就这样把它给溜没了,这都过去大半个月了还没找到,只怕凶多吉少。 朱重举看着那豪华狗宅,还有那狗盘子里的被旺财啃得光溜溜的猪骨头,悲从心起,却听门房来报说苏公子来访。 “再去找!活要见狗死要见尸!” 他对着这群家丁吼了一嗓子,这群家丁顿时如蒙大赦作鸟兽散,他才一声叹息走了出去,看见的是一脸喜意的苏家少爷苏平安。 “朱兄,听说季家那二位千金今儿个就要搬去凉月巷子那宅子里去了?” “苏少的消息很灵通啊,在下也是昨儿才听表妹周若兰说起,这可不是个好消息。” “朱兄何出此言?” 朱重举一声叹息,“你知道的,那宅子的隔壁,住的就是许小闲!” “我想,三月三那晚在淡水楼吃了那两道菜,怕是把月儿给吃出了好奇心来。” “可那婚书已经退了。” “退了还可以再立……苏兄啊,这些日子在下多次邀请月儿,可人家不赏脸啊,在下知道苏兄对那季星儿有意,这非在下不帮忙,实在是约不出来。” 朱重举双手一摊,若是寻常百姓家的女子倒还好办,可这二位是县令的女儿,他可不敢去动了坏心思。 苏平安却笑了起来,“既然今儿个她们搬家,咱们以这个由头去她们那院子里朝贺一番不知道朱兄意下如何?” “至于许小闲,他不过就是做得一手好菜罢了,再说,他那疯病可没好,季月儿也仅仅是好奇,哪里可能当真嫁给了他。” 朱重举能怎么说呢? 你苏平安是眼睛瞎啊! 季月儿如此明白的心思还看不出来? 她为啥急急忙忙的买下那院子? 她又为啥急匆匆的整理好了那院子? 表妹周若兰昨儿来可是劝他死了那份心,因为季月儿的心思已经全放在了许小闲的身上。 这无疑是个晴天霹雳,朱重举在得到那消息的时候甚至觉得这世界都是灰色的。 周若兰说许小闲的诗词文章天赋之高实在罕见——当初在淡水楼,季月儿就抛出了许小闲作的两首诗词,他这个半文盲不知这诗词的好坏,可苏平安懂啊。 苏平安自然是盛赞了那两首诗词,甚至下来还无比遗憾的说……说若不是许小闲那病,他甚至会将许小闲介绍给他妹妹苏菲认识一下,想来他那心比天高的妹妹说不定会对许小闲另眼相看! 这特么的,简直就是给朱重举的心口插了一刀——对江南四大才子都打不上眼的苏府千金,居然可能会对许小闲另眼相看! 早知道做诗有如此大的好处,我特么当年怎么就不好生读书呢? 昨儿表妹来又给他补了一刀,这伤口至今还未曾愈合——周若兰说许小闲又作了一首名为《长相思》的词,令季月儿柔肠寸断神魂颠倒,现在的季月儿哪怕是九头牛也无法再拽回头了。 还能怎么办呢? 那就只好放弃。 朱大少倒是个洒脱之人,他看着苏平安幽幽一叹,“苏兄不知,我爱的人已经飞走了,季月儿是铁了心的要寄给许小闲,从此……我与月儿之间,再无缘分,便当个朋友吧。” 苏平安不知就里,他也不会安慰人,便又捅了朱重举一刀:“我也举得季月儿和许小闲蛮配的,一个郎才一个女貌,若不是许小闲有病,确实是天作之合。不是,今儿晚上要不要去给月儿小姐乔迁庆祝一番?” “去,为啥不去。下午我去淡水楼定一桌席面送到季府。” “好,那就这样愉快的定了。到时候我再去拜访一下许小闲,能有他同桌,这才完美。” 这两个公子哥倒是愉快的定了,许小闲也在这时候愉快的来到了凉月巷子。 “咦,隔壁在搬家?”下了马车,许小闲看见隔壁的大门口停着一溜马车,还有许多人正在往里面搬着东西。 骑在马上的刘能看了看,心想这是县令大人的大小姐搬家了。 大小姐住在了许小闲的隔壁,也不怕被人非议,倒是一番痴情,可惜了她尚不知道许小闲的可怕。 这样也好,作为邻居她能够更多的了解许小闲,若是她知道许小闲已经病入膏肓,恐怕就会放弃。 “稚蕊,隔壁乔迁,咱们是不是得送点什么?” 稚蕊抿了抿嘴,“少爷,咱们家好像没什么拿的出手的东西。” 也是,不过作为近邻,这关系还是得处的融洽一点,要不就给他们送几盘蚊香? 就在许小闲如此想着的时候,凉月巷子的那头跑来了一匹大白马,大白马上坐着一个嚣张的火红的人! 许小闲连忙一个闪身进了自己家的门——那小妖精来了! 说好的给那小妖精道个歉,可许小闲没来由的心里一紧,那小妖精的大长腿太厉害,脾气还很火爆,自己这小身板怕是不够给她盘的。 算了,还是过些日子她淡忘了那事再给她道歉吧,免得触了她的霉头。 看来隔壁和那小妖精有些关系,那和隔壁搞好关系暂时就免了,季县令给了自己一个捕头,这刘能看起来傻乎乎的,身手也不怎样,若是有匪人……得让这刘能冲在最前面。 卤鸡! 许小闲将一应事情抛在了脑后,这时候没有什么比卤鸡更重要的事了。 “来福,将药放好之后去杀鸡。” “稚蕊,鸡别剁了,呆会少爷我来教你怎么做卤鸡!” 第八十七章 一粒玉米 “姐,你真这么急着就要搬过来?” 站在这打理得干干净净的宅子里,季星儿难以置信的看着她姐姐。 隔壁,可就是许小闲! 姐姐的心思儿……路人皆知啊! 她这是非得要吃回头草? “他、他真的是个疯子!” 季星儿决定尽自己最后的努力再劝说一下姐姐,毕竟是姐姐呀,真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她跳入那火坑里。 “买这院子就是为了他!你莫要再劝我。这凉月巷幽静,他就在隔壁,我很喜欢,另外……” 季月儿的视线落在了季星儿的脸上,狡黠的眨了眨眼睛,“爹爹不是苦于无儿,想要招一赘婿么?姐姐寻思这担子得落在你的肩膀上。” 季星儿眼睛一瞪,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你说由我来招婿?” “是啊,你是妹妹,为父亲分忧这不是一番孝道么?” “那为什么不是你?” 季月儿乐了,一脸明媚,“妹妹啊,你看哦,你喜刀剑,拳脚有些功夫,这召回来的夫婿方可镇得住。姐姐我弱不禁风,万一那夫婿要翻了天……姐姐如何收拾得了?再说了……” 季月儿的视线在季星儿那鼓鼓囊囊的地方不做痕迹的一扫而过,“你那地方可比姐姐大多了,由你招婿也更容易一些,别反抗,这事儿不急,你召回来了夫婿姐姐就将这院子送给你们,如何?” “那你住哪里?” “我嘛……”季月儿看了看那堵该死的墙,心想我现在该是近水楼台了吧,我还不信拿不下你许小闲! “我自有去处。” “我、你……”这涉及到孝道问题,季星儿就不知道该如何反驳了,可她心里不想啊,她想的是嫁给一个威武大将军,人家大将军这样的身份怎么可能入赘? 季月儿没有理她,径直走入了主院,指挥着下人们摆放家具。 忽然,她那小巧的鼻子使劲的嗅了嗅,咦,卤肉的味道,好香。 她站定了脚步,又看向了那堵该死的墙,心想这墙上啥时候能够开一道门呢? 季星儿自然也嗅到了这味道,她的眼睛一亮,看了看墙边的那颗榕树,嗖的一家伙就窜了上去,就像一只敏捷的猴子。 红衣少女手脚并用,几下就爬到了榕树那茂密的树冠上,她看向了隔壁—— 那只可恶的大黄狗在那前院逡巡,它正在期期艾艾的接近厨房,想来它也闻到了那香味儿。 就在这时,里面有个声音传来:“常威,今儿个给你啃个鸡头。” 季星儿便看见一个鸡头从厨房里飞了出来,那条叫常威的狗一个虎扑咬着了那鸡头,摇着尾巴屁颠屁颠的去了它的那木头屋子——这条狗怎么看起来那么眼熟呢? 季星儿就纳闷了,许小闲养狗这才多久?若是从小狗养起这短短的大半个时间哪可能长那么大的? 越看那狗越眼熟,片刻,少女想起来了,朱家朱大少不是在满城找他的狗么? 对! 这常威就是朱重举养的那条旺财! 少女咬了咬嘴唇,冷笑了两声,嘀咕了一句:“好你个许小闲,原来是你偷了朱重举的狗!本姑娘一定要揭发你这恶行!” 一根竹竿捅在了少女的臀部,季星儿低头一瞧,季月儿正仰望着她:“喂喂喂,看够了没?看够了就下来,去铺你自己的床!” 季星儿一家伙跳了下来,瞪了姐姐一眼,“别乱捅!” “还能捅坏?” “要不我捅你试试?” “快去快去。” 季星儿转头望了望那堵墙,去了属于她的西厢房,季月儿也看了看那堵墙,又望了望这颗大榕树,心想应该听娘亲的,小时候若是和妹妹一起跟着娘亲习武……我也能爬得上去! 隔壁的许小闲卤好了鸡,他走出了厨房也望了望那堵墙,一朵、两朵、三朵……七朵,隔壁的那颗红杏伸过来的枝条儿上开了七朵鲜艳的花。 很好看。 对了,得去翻翻那登山包,李妞妞的百日咳进入了第二期,单单凭着这方子恐怕难治好,看看有没有抗生素之类的药。 “稚蕊!”许小闲冲着厨房里的姑娘喊了一嗓子,“把饭焖锅里就行,鸡让它在锅里继续卤着,去把后院里少爷我以前读过的那些用于科考的书整理一下,叫来福去搬到主屋子里来。” “好咧!”稚蕊的回答软软甜甜,因为她心里欢喜。 少爷终于要读书了,看来少爷说今儿八月要去参加科考是当真的。 改天得叫少爷去一趟竹林书院报个名。 许小闲离开了前院回到了主院,他从床下拖出了那登山包,将那鼓鼓囊囊的登山包里所有的东西都倒了出来。 其中有一个塑料口袋,里面装的全是药,秦若曦,你做事真是细致,可惜了这么好的一个妻子。 打开塑料袋,他眼睛一亮——他看见了一盒药——红霉素片! 这是个好东西,还正好能够应了妞妞的病症。 想了想,他从这药盒中取出了一板放在了一旁,将其余东西又塞入了登山包,然后他的视线落在了床上……一粒玉米! 他没功夫去想啥时候这登山包里落下了一粒玉米,他又将所有东西掏了出来,将登山包倒了过来使劲的抖了抖,什么都没有。 就特么一颗玉米! 这又是祖宗级别的神器啊! 死了心,许小闲将所有东西塞入了登山包,将登山包又塞到了床底下,他将那板红霉素片放入了袖袋里,拿着这颗玉米就像拿着钻石一样来到了后院。 五月初一,要说起来播种玉米已经晚了一些,但这北境之地的气温还并不高,倒正是时候。 他取了一把锄头,在后院的那一畦土豆旁边挖了小小的一块地,然后,小心翼翼的将这颗玉米种了下去。 他杵着锄头,一脸期许的看着这小小的地,希望这玩意儿能够在这异世界生根发芽开花结果。 明儿个去百花村给妞妞送药,得弄点农家肥回来,玉米这个玩意儿比土豆略娇贵。 就在许小闲在后院捣鼓玉米的时候,隔壁的红衣游侠儿实在无法忍受这诱人的香味。 她再一次窜上了那颗榕树,仔细的观察了一番,取了一根棍子,她跳到了隔壁。 常威吓了一大跳,它仅仅汪的叫了一声,红衣少女手里的棍子“砰!”的一家伙就敲在了狗头上。 常威狗眼冒星星的倒了下去。 刘能一脸震惊的看着季家二小姐……“嘘!”季星儿对刘能说道:“别嚷嚷,你就当啥都没看见!” 可我真的看见了呀! 刘能垂头就走,离开了前院——是非之地啊! 第八十八章 大辰神探的疑惑 红衣少女忽然发现自己简直有当游侠儿的潜质。 她看了一眼晕过去的狗,又看了看自觉离开的刘能,她咧嘴一笑,左右张望了一下,一个闪身就进入了厨房—— 许小闲! 你敲我闷棍! 我敲你的狗一记闷棍这是不能抵消的! 所以……再吃你一只卤鸡,算是给本姑娘补补。 季星儿揭开了锅,琼鼻一蹙,哇,好香!这味道可比街上那些卤味铺子里卖的香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难不成又是许小闲捣鼓的什么秘方? 这家伙简直就是一座未开发的宝藏啊! 若是姐姐真嫁给了他……少女在美味面前改变了原本坚定的立场,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应该帮姐姐一把,促成他们的好事—— 比如,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里,将许小闲敲晕,然后将他弄去姐姐的闺房? 这之前得再给他喝一剂催情的药! 这东西周若兰她家药铺里肯定有! 如此一来,生米煮成熟饭,他许小闲还逃得出姐姐的手掌心? 少女为自己的这个主意感到自豪。 但现在还是先吃鸡为妙。 她取了筷子,将那整支的卤鸡给夹了起来,放在了盘子里。 她端着这盘子正要逃离案发现场,来福恰好走了进来,他贼头贼脑的四处瞧了瞧,很好,少爷和稚蕊都没在,今儿个我先扯条鸡腿来尝尝! 季星儿躲在了门背后,来福轻手轻脚的走入了厨房,他乐呵呵的搓了搓手,拿着灶台上的筷子往锅里一捞……咦,鸡呢? 季星儿一手端着鸡一手举起了棍子。 “砰……!” 一棍子敲在了来福的后脑勺,来福晃晃悠悠的倒了下去,季星儿慌忙端着鸡一家伙就蹬蹬蹬窜到了那堵墙上。 她一只手抓住了墙头,大长腿在墙上一蹬,她翻了过去,砰的一声落在了隔壁的院子里,吓了季月儿一大跳。 “你……?”季月儿无比震惊的看着季星儿。 “嘻嘻,啥都别问,吃鸡!” “……好,吃鸡!” …… …… 稚蕊在后院整理好了一应书籍,实在是太多了,堆得像一座小山一样。 “来福、来福……!” 无人应她。 稚蕊来到了主院,少爷正在主院的闲云水榭里喝茶。 “来福、来福……!这家伙跑哪里去了?” “可能在前院。” “哦,我这就去叫他。” 稚蕊就像一只蝴蝶飞去了前院,许小闲正提着笔在一张纸上画着——他画的并不是蚊香作坊的图纸,而是画的造纸的流程图。 这个世界的纸太贵,用棍子擦屁股真的不舒服。 记得前世有句名言,说懒人改变了世界,许小闲觉得这话极对。 为了过得更舒服一些,他现在决定在蚊香正式上市销售之后,在瞿山前的那一大片地上弄一个造纸作坊。 瞿山里有取之不尽的树,百花村的后面还有密密麻麻的竹林,这些玩意儿都是造纸的原材料,当然得利用起来,毕竟这个世界没有乱砍乱伐要坐牢的风险。 要造出纸来首先要打浆,这个世界的科技树显然还点不出蒸汽机,那就得用到水车。 所以,得先造出水车来做动力源——这个玩意儿没啥难度,虽然没看见百花村的村民采用水车灌溉,但只要会木匠活有这图纸就能弄出来。 于是,他细致的画了一架水车的示意图,这图还没有画完,前院突然传来了稚蕊的惊呼声,“少爷、少爷,不好了,咱们锅里的鸡,它又飞走了!” 许小闲一听,大吃一惊,他放下了笔向前院跑去。 常威已经爬了起来,就是狗头还晕乎乎的,走几步路直窜。 来福也爬了起来,他摸着自己的后脑勺一脸茫然——我不就是想吃个鸡腿么?怎么还有生命危险?! “怎么回事?” 稚蕊咽了一口唾沫,“我来前院叫来福,没人应,我就看见常威躺在地上,然后我进了厨房就看见来福也躺在地上,然后……那锅盖被揭开了,里面的鸡,没了。” 许小闲皱起了眉头,这特么是第二次丢鸡了! “来福,说,是不是你偷吃了鸡伪造了这现场?” 来福就郁闷死了,我倒是想要来偷鸡吃的呀,可鸡卤成啥样我都没看见好不好? “少爷,说来你不信,小人我就是想进厨房瞧瞧,结果还没来到灶台边就被敲了闷棍……对了,一定是有贼人进来咱们院子!” 贼人肯定是有的,不过这会儿贼人只怕早已逃之夭夭,哪里还能找到。 许小闲深吸了一口气站在了厨房外的院子里,常威可怜兮兮的在许小闲的腿上蹭了蹭,然后冲着那堵墙汪汪汪狂吠了几声。 常威有看见那贼人呀,只是它说不了话能怎么办呢? 许小闲看向了那堵墙……难不成隔壁住的是能高来高去的江湖高手不成? 这贼人也是奇怪,怎么就偏偏和我的鸡过意不去呢? 难道他也喜欢吃鸡? 对了,刘能呢?他应该在前院的呀,这时候跑哪里去了? “来福,去将刘大哥请来,就说开饭了。” 刘能这时候在后院,他能怎么办呢? 季县令的二千金跳墙而来,就是为了吃许小闲一只鸡,自己总没可能为了许小闲出卖二小姐吧。 他决定眼不见为净,干脆躲去了后院,就当自己没看见。 来福找到了刘能,二人来到了前院。 许小闲看着刘能一脸的抱歉,“本来今儿个刘大哥初来我这府上,想着请刘大哥吃卤鸡的,却没料到这卤熟的鸡它偏偏飞了,刘大哥,你说奇怪不奇怪?” 这特么的,当然只能奇怪了。 “算了算了,不就一只鸡嘛,报案衙门也不会受理的,整点别的来对付一下吧。” “刘大哥似乎知道这鸡飞走了……刘大哥,你嘴角还有油。” 刘能下意识的抹了抹嘴,才看见许小闲意味深长的一笑,“行了,这事儿就算过去了,稚蕊,咱们弄个红烧肉来下饭。” 刘能整个人都不好了,我特么没有偷吃你的鸡啊! 可许小闲就以为刘能这家伙偷吃了他的鸡,他想的是不就一只鸡么,这以后要用到刘能的时候很多,那自然就不能把这事儿挑明了,大家心里有个数,这样最好。 隔壁的姐妹二人吃了一顿香喷喷的鸡,这时候正吮着指头回味。 “姐,你嫁给许小闲之后得把他这一手厨艺给学到手。” “为啥?” “他若是夭折了……咱们至少还能有美味享用不是?”季星儿没心没肺的说了一句,季月儿顿时瞪了她一眼:“不许你诅咒他!” “哟,护犊子呢?” “我就护了又怎样?” 两只小母鸡刚吃完鸡肉就要战斗起来,却见周若兰风风火火的跑了进来。 第八十九章 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月儿月儿……” 周若兰跑进了主院,还没跑到这凉亭下,忽然一怔,小鼻子抽抽,“什么味道?好香。” “你晚来了一步,刚吃完了。” 于是,周若兰看见了一堆鸡骨头。 “那再做一只呗,我也还没吃午饭呢。” 季星儿嘻嘻一笑,“仅此一只,真没了。” “啥情况?” 季月儿有些不好意思的指了指那堵墙,“隔壁做的。” 周若兰顿时瞪大了眼睛,“这么快就这么熟了?” 季月儿能怎么回答呢? 总没可能说妹妹去隔壁偷来的吧! 于是她岔开了话题,问道:“你跑这么快有啥事?” “哦,对了,我打听到了一个消息,隔壁那个,今儿一早去了一趟衙门,然后带着杜师爷和刘捕头去了一趟百花村。” “据说你爹将瞿山下的一片山地划给了他,足足两千亩呢,听说他要在那地方做什么……蚊香,你们知道不知道?” 蚊香姐妹二人知道,但许小闲要那屁用没有的山地来干什么? 两千亩那么大,若是建作坊那得多大? 这肯定没可能。 “蚊香就是驱蚊的东西,他送了一些给父亲,效果很好,至于那么多的山地,那可是贫瘠的沙地,估计也就是父亲给他的一个人情,毕竟前面他帮父亲破了那案子。” 季月儿如此一说,周若兰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应该就是这个理儿。 “对了,今儿个他又去了一趟我家药铺,听说又开了一个方子,这个方子就连我们家那些坐堂的郎中都研究了许久还是不能确定是治什么病的。他在药堂说他是华神医的弟子……月儿,华神医真的收了他当弟子?” 周若兰这话一出,季月儿顿时张开了嘴,季星儿瞪大了眼睛——这怎么可能?! 那日张桓公和华神医确实去过许小闲的府上,也见到了许小闲,可许小闲却拒绝了华神医的复查。 若是华神医收了许小闲为弟子,这么大的事张桓公肯定会说的呀! 可张桓公仅仅说了许小闲的那些话,觉得他就是一个看透了人生百态,求的是逍遥快活的少年。 所以许小闲断然没可能是华神医的弟子,他撒谎了! 但他为啥要撒谎呢? 这话若是传出去,华神医从长安归来立马就会知道,这谎言自然就会被戳穿,他许小闲当真不要脸面了? 季星儿正要否定,季月儿却说话了,“这件事……或许是华神医和他之间的私事。我和他之间尚未说上几句话,哪里知道真假。” “这事儿不重要,星儿,去吩咐厨房做几道可口小菜,若兰既然来了,呆会父亲回来我们也算是庆祝一下。” “哦,可我觉得没饿了呀。” 季月儿瞪了季星儿一眼,心想你吃了大半只鸡当然没饿了,“可父亲饿了呀。” “哦,好吧。” 季星儿起身走了,季月儿一把握住了周若兰的手,左右瞧了瞧,面色忽然一红,低声问道:“你家……有没有什么方子,能够、能够让这里、”季月儿指了指那地方,“让这里变大一些?” 周若兰一愣,然后笑了起来,“你呀,这哪里是药能治的?这得靠它自己长大!” 季月儿顿时失望,撇了撇嘴,嘀咕道:“那就是没救了?” “也不是,我听说……听说成了亲之后,多揉揉,它又会长大,弄不好会很大!” “真的?”少女的双眼顿时星光灿烂。 “反正我是听来的,有可能吧,怎么?嫌小?” 季月儿坐直了身子,有些不自在……“星儿总是拿这个欺负我,不说这事了,今儿开始我就搬这地方来住了,以后常来。” “嗯,对了,我那表哥说晚上来庆祝你的乔迁之喜,他在淡水楼订了一桌席面送来。那位苏公子提了一嘴,说想要邀请许小闲,你觉得如何?” “我和他真的不熟啊,他对我有些误会,我不大好出面。” “我去也不合适,那天在药堂,他可是没给我留一点面子,我怕看见他就生气。” “算了,暂时也别请他,反正是邻居了,以后机会多的是。” 是这么个理儿,两个女子没有再说许小闲,而是说起了闺中的悄悄话。 正午时分,季县令回来了,他坐在了凉亭里,看了看那堵墙,转头对季月儿说道:“为父做主,把三味书屋隔壁那间铺子租给了繁之。” 季月儿一怔:“他要做生意?” “他不是要做蚊香么?总得有个地方卖不是?” “伯父,你觉得他那蚊香能有销路?”周若兰问了一嘴,她很是好奇蚊香这个东西。 季中檀捋了捋那两撇八字胡须,点了点头,“销路是肯定不愁的,只是……这蚊子到了九月末也就没有了,剩下的这小半年也不知道繁之干什么。” “爹,他……真不去参加科考了?” “听桓公说他会去考,但他求得是一个举人身份,也就是说哪怕他真考中了,他也不会去当官。繁之这小子心性坚定呀,其实他不去当官是个好事,他毕竟有那病,官场破事儿多了去,他万一控制不住自己发了病……那恐怕会惹来弥天大祸,还不如在这凉浥县就这样过一辈子。” “对了,杜师爷回来说,许小闲那佃户叫什么张大爷,他那孙女得了肺痨……这可是会传染的不治之症!可繁之非但没有害怕,还去了那小姑娘的房间里,说是为她诊断一番,” 顿了顿,季县令微蹙着眉头,看了看一脸震惊的女儿和周若兰,又道:“繁之说那小姑娘得的不是肺痨,而是百日咳。” “这小子啥时候又会看病了?他若是看走了眼,人家真是肺痨,他一家伙惹上了……这该如何是好?” 周若兰眼睛一亮,“伯父,今儿许小闲从百花村回来之后,就在我家药堂开了个方子,估摸着就是治疗这百日咳的,他还说他是华神医的弟子呢,或许他真会看病。” 季县令一怔,华神医的弟子?没听说呀。 荒唐,这小子又在搞什么幺蛾子? 不过,若是这小子真把那小姑娘给治好了……季县令眯着小眼睛脑瓜子转得飞快,这是不是说明了许小闲真懂医术,或许他那病已经痊愈? 可是他原本是个书呆子呀! 怎么忽然之间不读书了反而就像开了窍一样呢? 第九十章 我心中的良人 中午美美的睡了一个午觉,许小闲在花香鸟语中醒来。 他花了一下午的时间,在闲云水榭中将造纸术的各个环节给设计了出来。 造纸不难,弄出那些造纸的器件也不难,难在画画,这玩意儿他真不专业,所以这一叠纸上的字很漂亮,那些图却很丑。 许小闲很是肉疼,这虽然不是宣纸,可普通的纸张也很贵呀! 这一叠纸用去了十张,足足两百文钱,四只鸡,码的,无论如何得赚回来才行。 稚蕊安静的坐在一旁,时而探着脑袋瞧瞧,时而绣绣花,她不知道少爷在做什么,她只知道这样的岁月静好。 她瞟了旁边的花丛一眼,又看见了一只白蝴蝶和一只黄蝴蝶在花间翻飞,没来由的脸儿一红,看得许小闲莫名其妙。 刘能抱着刀靠着水榭的柱子坐着,他也不知道许小闲在干什么,只是觉得这样的日子有些无聊,心想这日子不知何时是个尽头,下次得弄点麦粒来,坐在这里喂鱼不错,或者……钓鱼? 来福在舞着他的大刀,毫无章法但气势不错,常威在一旁活蹦乱跳,也不知道是兴奋还是恐惧。 夕阳映红了半边天,此间好一副闲适和谐的景象。 该考虑晚饭吃什么了。 “稚蕊,让来福再杀一只鸡,今儿晚咱们做一道白切鸡。” …… …… 就在这夕阳中,苏平安和朱重举二人的马车来到了凉月巷子。 二人下了马车,看了看许小闲府邸的那间关着的门,叩响了季月儿家的门。 下人问询之后来到了主院通报了一声,季月儿和周若兰一同迎了出去。 “两位公子好!” “月儿小姐好,我俩厚着脸皮来了,还请月儿小姐勿怪。” 季月儿灿烂一笑,看得朱重举眼都直了,“两位公子能光临寒舍,可令小女子这寒舍蓬荜生辉呀,快快请进!” 四人走入了主院,在凉亭里坐下,梓儿取了茶具煮上了一壶茶,苏平安看了看那堵墙,问了一句:“在下想请请隔壁那位,不知月儿小姐可觉得方便?” 这肯定不方便呀! 中午才偷吃了人家的鸡,再说这婚书可还没送出去呢,这见了面多尴尬。 所以季月儿脸儿一红摇了摇头,“今儿听说他去了一趟百花村,和一个村民家的孙女接触过,那孙女据说得的是肺痨……小闲有接触过,我以为现在还是不请他过来的好。” 这话一出吓了苏平安和朱重举一跳,二人面面相觑,心想幸亏没有贸然去敲许小闲的门,万一这家伙惹上了肺痨……再把自己给传染上,那可不得了! 这病可不是有银子就能活命的! 苏平安心有余悸的摇了摇头,难以理解的说道:“这家伙,怎能如此不小心?” 朱重举连忙附和道:“可不是么?我说句月儿你不想听的,”朱重举指了指自己的脑子,很是认真的说道:“他这里真的有问题!我知道你对他的心意,但是……” 朱重举一脸的纠结,他想要再为自己争取一下,可他的话还没有出口就被季月儿给堵了回来: “朱少爷,我和小闲之间有很多事你们外人不明白的。” 说着这话,她拧着茶壶斟了四杯茶,但‘外人’这两个字却彻底让朱重举闭了嘴——既然是外人,那么不就说明她季月儿和许小闲是里面的人了,至少季月儿已经将自己当成了许小闲的内人。 “你们的好意,我再一次心领,但我得对你们澄清一点……无论许小闲得了什么病,无论有没有得治,他就是我心中唯一的良人。” “我欢喜的是他的思想,欢喜的是他的文采,欢喜的是他看透人生后的那份豁达。” 她将茶递了过去,脸上洋溢着毫不掩饰的幸福的光辉,她没有矜持,只是有些羞怯,这羞怯来自于不太足的底气——那家伙至今未曾接下那份婚书,若是论起,自己这其实是一厢情愿。 但他不接那份婚书却不是因为他不喜欢自己,而是他在为自己考虑。 所以他才是最善良、最无私的人! 文青少女完全误会了许小闲的想法,许小闲拒绝这婚书的缘由,完全是因为她爹季中檀的模样。 “他或许活不了多久,但在我看来,这并不重要。” “若是他真的去了,我也不需要任何人怜悯、同情,因为我永远不会为我自己的选择后悔,请喝茶!” 苏平安顿时对季月儿刮目相看——他确实难以理解季月儿为何对许小闲一往情深,但这并不妨碍他对季月儿的佩服。 明明知道许小闲有病,明明知道许小闲将不久于人世,她依然如此执着的选择了许小闲,这叫什么? 这不是愚蠢,而是对爱情的坚贞! 这样的女子,当然值得他苏平安佩服。 于是,苏平安站了起来,对着季月儿躬身一礼,“在下……汗颜!” “苏公子大可不必,就当我是飞蛾扑火,为的仅仅是那刹那光华。” “这样的刹那便是永恒,我希望许小闲能够无恙,并预祝你们举案齐眉白头偕老!” 朱重举幽幽一叹,人家都白头偕老了,自己还想啥呢? 他倒是看开了,“好吧,我这就是落花有意而流水无情了,月儿,我也祝福你们。” “多谢!” 苏平安再次坐下,因为季月儿将这话给说敞亮了,此间的气氛反而轻松了起来,他好奇的问道:“他跑去百花村做什么?” 季月儿浅笑道:“说是要开设个蚊香作坊扶贫……扶贫就是帮助百花村的村民们致富的意思。” 解释这句话的时候季月儿的脸上满是骄傲,因为她觉得许小闲在有生之年要做的这件事,是一件值得她为之骄傲的事。 因为先生对许小闲此举也赞赏有加,先生说许小闲的那句话令先生觉得这大半辈子都白活了——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先生有救国救民之崇高理想,而许小闲却将这远大的理想落在了实处,哪怕是小小的百花村,这却是他迈出的关键的一步。 就在朱重举疑惑于许小闲这一举动的时候,隔壁传来了一阵汪汪汪汪汪的狗叫声。 他豁然转头看向了那堵墙……这狗叫声,怎么如此的熟悉? “再叫!再叫今儿晚就把你炖来吃了!” 一个粗鲁的声音传来,狗叫声戛然而止,朱重举站了起来,深情的望着那堵墙。 第九十一章 老狐狸 那个夜里,季月儿的府邸一桌席面吃到了亥时。 一桌人以季中檀为首,谈论着当今时事,也谈论着商业前景,但更多的还是说着关于许小闲的事。 苏平安仔细的听着季中檀的话,许小闲的形象再一次刷新了他旧有的观点,他才明白许小闲有一颗忧国忧民之心。 “那蚊香,成本就大致在五十文钱,他说就卖五十文,只要能够让百花村的村民们赚到微薄的人工费就足矣。” “你们不知道,繁之这个人啊,他弃书而开窍,他还有一颗悲天悯人之心啊。蚊香是个好东西,这院子里就燃着两盘,是不是没有蚊虫了?” 苏平安和朱重举和周若兰这才发现果然没有受到蚊虫叮咬。 “这东西是个了不得的神物,若是别人发明了这玩意儿,首先想的肯定就是赚钱,唯有繁之,只有繁之,想到的是让百花村的村民来做这个东西,让他们赚到钱。” “这便是高风亮节,这便是实实在在的为百姓谋福利,我这个县令……” 季中檀捋着他那两撇八字胡须,悠悠一叹,“我这个县令,不如繁之也!” 朱重举忽然觉得很是愧疚,心想难怪季月儿心念念向着许小闲,原来不仅仅是许小闲的诗词文章,还有他那宽阔的胸怀。 自己家里为凉浥县首富,自己随时在淡水楼吃着一两银子一桌的席面,可自己何时想过老百姓? 那些泥腿杆子值得自己去想么? 但现在他的思想有了一些变化,他忽然明白了原来为老百姓谋福利可以得到别人的敬重。 朱家大少爷不缺银子,他觉得自己缺少别人的尊敬。 于是,他问了一句:“伯父,要建一处作坊可没那么容易,不知道许小闲可有什么困难?我等可帮助一二。” 季县令小眼睛滴溜溜一转,无论如何许小闲是他定下的女婿,可不能眼睁睁看着许小闲往里面砸银子呀。 再说许小闲口袋里能有几个银子? 那可是两千亩待开发的山地,这需要多少银子? 于是,他摇了摇头说道:“他呀,多大的困难都自己在扛着,就连我……他也不肯相求,但我知道他缺银子。” 在朱大少爷的心里,叫他去管理个作坊这肯定有点问题,但若是说银子,这显然就是个小事。 “伯父,他缺多少银子?” 季县令也不知道呀,他心里的小算盘噼里啪啦一拨,“估计得三百两银子。” “这好说,这三百两银子算我的,我也为咱们凉浥县那百花村的村民尽一份绵薄之力!” 等的就是这句话,但老狐狸季中檀显然不会一口答应下来。 他有些踌蹴,依旧捋着那两撇胡须,艰难的开了口,“贤侄啊,这可是一笔巨款!许小闲肯定是不会借的,因为买那蚊香他没有利润,他拿什么来还你?” 朱大少一听,胸口拍的山响:“小侄不是借给许小闲,小侄是送!无论如何小侄也是这凉浥县土生土长的人,许小闲能够为凉浥县那百花村的村民着想,我朱重举别的帮衬不了什么,但这银子……还请伯父帮忙转告许小闲,三百两银子,我朱重举认了!明儿小侄就送到衙门请伯父转送于他!” 季中檀“啪!”的一拍桌子,“贤侄高义!我季中檀就先代许小闲谢过贤侄,来来来,我敬贤侄一杯!” 朱重举顿时有些晕乎乎,县令大人给他敬酒了呀! 果然助人为快乐之本! 果然银子能够买来快乐! 不行,后面得寻个机会再问问许小闲可还需要银子! 朱重举和季中檀干了一杯,季月儿偷偷的乐,季星儿乜了朱重举一眼,果然是人傻钱多。 这一夜宾主尽欢,季中檀毫不吝惜的夸赞了朱重举忧国忧民的大义,朱家大少爷豪掷三百两收获了人生中第一次被人尊重的感觉。 只是在离开季府的时候,隔壁的狗叫声再次勾住了他的视线,他总觉得那声音很是熟悉,就像他养了多年的旺财。 这令他站在那堵墙边驻足了十息。 …… …… 季府,凉亭。 季月儿煮上了一壶茶,给父亲和妹妹斟了一杯。 一弯新月挂在了天空上,大红的灯笼映红了少女那张美丽的脸庞。 “月儿啊,眼见着就到端午了。竹林书院的这场端午文会,今年与往年有些不一样。”季中檀端起茶盏吹了吹,又道:“因为桓公要在这场端午文会上举荐一名少年,这个风声已经放出去一些时日了,为父估计整个凉州都已经知道。” “所以前来参加这场文会的学子会很多,今儿个才初一,凉浥县的客栈据说都已经有学子入住了。” “爹听说水阳县的那个什么大才女柳烟眉也会参加,还指名了要在这场文会上和你较量一番……你可得好生准备准备,虽说和桓公的举荐无关,却关乎你的名声啊!” “另外呢……爹还听说凉州城北秀书院也会派人前来,他们可是冲着那个举荐名额来的,这一次咱们凉浥县呀,莫要说魁首,恐怕前三的名额都占不到一席。” 季月儿对这件事并没有那么上心,和柳烟眉有什么好比的? 自从见了许小闲的诗词之后,她已经生不起做诗的念头。 至于先生的那名额,那也是许小闲不要的东西,这些世俗之人却抢破了头,所以还是许小闲才看得透彻。 “北秀三杰总没可能来参加吧?” “还真说不一定,若是他们也来了,这诗会的盛况倒是能更上一层楼,只是咱们凉浥县的才子恐怕难入前五了。” 季星儿忽然眼睛一亮,“爹,姐姐,你们不是说许小闲的诗词可入文峰阁么?若是有他出马,这文会的文魁岂不是就会落在他的头上?虽然他不受那举荐,却能为咱们凉浥县的学子们争回一份脸面呀!” 季中檀一怔,对呀! 怎么把许小闲给忘记了呢? 季月儿却瞪了季星儿一眼,“他……他不是要忙那蚊香的事么?” “无妨,”为了凉浥县的荣誉,季中檀决定请张桓公邀请许小闲,“也就一天的时间,许小闲若是拔得头筹,爹作为凉浥县的一方父母官,这脸上也会多几分光彩呀!” 第九十二章 遇袭 许小闲的跑步计划被那一场袭击彻底给断绝了。 他脑子可没毛病,冒着生命危险去跑步这种事情他还做不出来。 一大早起了床,一番洗漱之后,他在前院练习射箭,可别说,他射箭的技艺还越来越好,只是臂力不足,哪怕是最弱的黄杨木弓,现在他也一次最多射出六箭就得休息。 反倒是来福这厮,把那大刀居然舞的虎虎生风,虽然没有章法,但气势却很是吓人,这看在许小闲的眼里颇为羡慕。 刘能受季县令之命住在了许府,他一大早起来就看见了这主仆二人在前院里练武,这令他对许小闲有两分刮目相看。 这个文弱公子,他不是凉浥县有名的书呆子么?怎么从未见他看书,反而他一早还在练习着射箭? 这弓虽然弱了点,但箭射得居然还可以! 再看他那仆人……刘能咽了一口唾沫,那么大的一把刀啊,那个叫来福的家伙居然使的如臂使指! 难不成那刀是假的? 随后刘能掂了掂了那把刀,默默的走开了。 这特么的,惭愧! 所以这许小闲真的需要自己保护么?刘能开始怀疑季县令的安排。 “差爷,咱们来练练?” 练尼妹啊! 刘能看都没看来福一眼,加快了脚步。 来福看着刘能如此决然的离去,便觉得自己果然不是练武的料,根本就入不了这位差爷的法眼。 哎,就当是练力气吧,以后若是再遇见凶人,力气大也有好处不是? 跟在少爷身边似乎有些危险,力气大倒不是为了保护少爷,而是无论如何得比少爷跑得更快一些才好! 未来的一代刀神来福,依旧是那个胆小如鼠惜命的主。 日上三竿,四人围坐在一起用过了早饭——若是说让刘能觉得留在许府唯一的好处,大致就是吃的了。 昨儿中午没有吃上卤鸡,却吃了一顿好吃的红烧肉,昨儿晚上那白切鸡的味道也简直不要太美! 就连今儿早上的这豆花,味道都比街上卖的不知道好到哪里去了。 在一番思索之后,刘能放弃了去县衙找季县令的念头,虽然跟在许小闲的身边有些危险……但从这一天一夜的相处看来,这个危险似乎不大。 那就继续留下,为了那一日三餐的好吃的。 主仆三人上了那辆老马破车,带着骑着马的刘能,再一次离开了凉月巷子,往百花村而去。 …… …… 杨柳巷子,悦来客栈,二楼。 曾经被许小闲打出府外的王三鬼鬼祟祟的进入了二楼的一间房间,这房间里临窗站着的正是那位宋蛮子。 “头儿,许小闲已经出门。” 宋蛮子转过了身来,眼里闪过一抹厉色,“有几人同行?” “除了他的两个仆人之外,多了一个刘捕头……头儿,这五花八门可是有规矩不能和官府中的人起了冲突,这事儿……办还是不办?” “周少爷的事,必须得办!你们现在又不是挂门中的人,有何担忧的?办好此事,我自然会引荐你们加入这北境的挂门。” 王三拱手一礼,“多谢头儿,那小人这就去召集孙小二等人办了许小闲!” “嗯,动作要快,在他们出城之后在郊外办了这件事,然后你们可别再进凉浥城,径直去凉州城,我会在凉州城等你们,为你们庆功!” “谢头儿!” 王三转身离开,飞快的跑去了城郊的一处荒废的城隍庙,这里聚集着当初被许小闲赶出来的其余七个仆人。 “抄家伙,跟老子走,为张管家报仇去!” 一群人拿起了刀枪棍棒,凶神恶煞的离开了城隍庙,往通往百花村的三里坪狂奔而去。 于此同时,季星儿戴着一顶斗笠,腰挎宝剑,披着黑色大氅,骑着她的大白马英姿飒爽的出了门——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保护许小闲这个活儿可不能有半点闪失,这是作为一名游侠儿的信誉问题,季星儿很是看重,红衣少女骑着马也往城外的三里坪而去。 许小闲不知道呀。 但这不影响他对自己小命的高度重视——他的腰间插着电击棍,肩上还背着那张黄杨木弓,背上还背着一壶足足二十支箭羽。 看上去不像是去百花村送药,更像是去打猎。 来福坐在前面架着马车,他的那把大刀就竖在身旁,看上去威风凛凛。 常威蹲在他的身边,猩红的舌头从狗嘴里伸了出来,一双狗眼机警的四处望着,倒不是望着什么可能的危险,而是想要看看有没有漂亮一点的小母狗。 刘能骑着马优哉游哉的跟在老马破车的后面,这速度实在太慢,昨儿晚为了提防许小闲犯病没有睡好,他在马背上一摇一晃一幅昏昏欲睡的模样。 许小闲掀开了车帘,马车出了城,远处可见稀稀拉拉的田地。 五月了,地里的小麦已经开始泛黄,田里的秧苗也已经绿油油封了田。 远处的油菜地里有农人正在收割着成熟了的油菜,近处的田间有农人正在给秧苗施肥。 这就是一幅淡然的农村田园画卷,许小闲很喜欢。 “稚蕊,” “嗯。” “等少爷我有了银子……咱们就在百花村那里弄一块地来建一座庄园。” 稚蕊愕然的张了张嘴儿,“咱们家距离这百花村也不远啊。” 稚蕊就不明白了,村民们可羡慕住在城里的人了,少爷怎么会想着往农村跑呢? 农村有什么好的? 到处脏兮兮的,一到下雨,道路泥泞不堪,连出个门都麻烦,哪里像城里那样舒服? 稚蕊不知道这又是许小闲心里的怨念。 前世想要在农村建个房子可不容易,自己没有农村户口,根本就批不到宅基地。 但在这里完全不存在,只要自己将蚊香这事儿弄好了,让季县令的脸上有了光彩,要弄一块宅基地也就是季县令一句话的事。 伴山伴水伴炊烟,一壶清茶入云天。我辈本是凡间客,妻妾成群画中仙! 这是多么美妙的生活! 许小闲不禁笑了起来。 可就在他的嘴角刚刚翘起的那一刻,马车陡然停了下来。 他的身子往前一扑,幸亏速度慢,没有撞在车厢上。 这特么又是怎么回事? 陡然,一个声音传来:“杀……弄死他!” 第九十三章 乱战 来福吓了一跳,两眼一瞪,一声大吼:“有刺客!少爷快跑!我来拖出他们!” 他翻身下车,撒腿就跑,才想起自己的长刀没拿。 常威狗脸一脸懵逼,它汪汪汪的一阵狂吠,狗眼大睁,便看见左右各有四个凶人挥舞着刀枪棍棒冲了过来。 常威一看来福跑了,狗精狗精它见势不对心里一慌,也跳下了马车向来福追了过去。 两边各四名蒙面刺客就有些懵逼了,老子们还没跑到呢,这一人一狗咋就逃得这么快呢? 曾经都是许府的下人,他们蒙着脸也知道跑的是来福啊。 他们的目标可不是来福,只要弄死了正主儿许小闲,这任务就算完成了。 白花花的银子、白花花的小娘子……荣华富贵险中求,“弟兄们,杀啊!” 许小闲心里一紧,他抽出了电击棍也跳下了马车,才发现来福带着常威向着马车的正前方跑出去了足足百米的距离了! 卧槽! 这不靠谱的东西,你不是说你来拖住他们的么? “来福!给老子回来!” 许小闲一声大吼,才发现来的凶人手里是长武器,自己这电击棍发挥不出威力呀。 他连忙将电击棍又插入了腰间,取下了弓,还没来得及搭箭,冲在最前面的王三已经举起了明晃晃的刀。 “去死吧……!”王三一声大吼,许小闲亡魂大冒,稚蕊冲了下来,一家伙站在了许小闲的前面。 就在那一刀劈来之际,许小闲的耳朵里响起了“锵……!”的一声巨响,刘能在最关键时候终于从马背上醒了过来。 他是被来福的那声大吼惊醒的,睁开眼就看见这群凶人向许小闲杀了过去。 刘能吓出了一身冷汗,睡意全无,他飞身下马,恰好一刀挡住了王三劈来的刀。 “公子快跑!” 这特么往哪里跑? 许小闲视线瞬间左右瞄了一眼,他们已经被八个蒙面人给包围了。 不、来福和常威在包围圈之外! 可想而知这狗日的跑得多快! 许小闲心里也很方,上辈子哪里经历过这样的阵仗? 他在慌乱中反手抽出了一支箭,张弓搭箭抬手就向被刘能一刀逼退了三步的王三射了过去。 他大意了啊,根本就没有瞄准,哪怕这王三距离他仅仅五步之遥,哪怕他平日里可以二十步保证不脱靶,可这一箭偏偏就在刘能震惊的视线中从王三的耳畔飞了出去。 王三被这一箭吓得一激灵,他甚至还摸了摸自己的耳朵,耳朵还在,手上没血。 “哈哈哈哈……!”他大笑数声,心想这小白脸少爷这箭法也特么绝了,这么近居然没有射中,活该他死! 王三正要提刀再冲上去,却突然听见后面传来一身尖叫: “啊……!” 王三回头,便见身后一同伙捂住裤裆满脸苍白的蹲在了地上。 “啊……!我、我、我特么被、被废了!” 卧槽,难不成许小闲那小白脸射的是李巨根? 刘能陡然一怔,他也没料到许小闲那一箭有如此玄妙的道理,他挥着朴刀就向王三冲去。 火拼在这一刻正式打响。 王三带着一个同伙两人拖住了刘能,“其余人,你们给老子去砍死许小闲就扯呼!” 随着王三一声令下,除了丧失战斗力的李巨根,其余五人在孙小二的带领下向许小闲扑去。 许小闲没有料到刘能这堂堂捕快的身手这么差啊,他居然被两个匪人给逼迫得险象环生。 刘能这时候心里也郁闷啊,老子又不是武林高手,我特么就是在凉浥县混口饭吃的小小捕快头子,这特么招谁惹谁了? 不是,是许小闲招谁惹谁了? 难不成是那周阎王? 肯定是那周阎王! 完犊子了,老子这一百多斤今儿个要为许小闲陪葬。 许小闲在惊惧之后冷静了下来,“稚蕊,上车!” “少爷,我不!” “……稚蕊,你挡着我射箭了!” “哦……。” 稚蕊紧紧的捏着衣摆慌忙爬上了马车,许小闲搭箭张弓,“咻……!”的一箭射了出去,正中孙小二的右臂,便听孙小二一声惨叫,他手里的刀哐当一声落在了地上。 他左手捂住了右臂,双目凶相毕露,“给老子弄死他!” 来不及了。 匪人距离他仅仅只剩下五步! 那刀枪棍棒已经举了起来,许小闲想都没想拔腿就跑。 敌人是从侧边而来,他当然是往马车后方跑去,正好和来福逃跑的方向相反,而此刻,来福刚刚跑了回来,他刚才听见了少爷的喊声,他不是为了回来救少爷,而是本能的觉得应该带上他的那把刀。 来福握住他的刀,定睛一看,咦,那群匪人全都追着少爷而去,我若是冲到他们的身后给他们来一记闷刀……就像那晚上敲那姑娘的闷棍一样,效果一定奇好。 就在许小闲亡命狂奔的时候,来福扛着大刀就追了过去。常威一瞧,好像自己的小主人有危险,来福都去救了,身为一条忠心的狗是不是也应该去救主人呢? 汪汪汪! 常威撒开四条腿如风一般的席卷而去。 老马破车旁的战斗就剩下了刘能三人。 刘能一瞧,许小闲是往凉浥城里跑的,他才是被刺杀的正主儿呀! 这特么打的什么玩意儿? 许小闲跑进城就能脱身,自己却交代在了这里……说好的给许小闲陪葬,他都没死陪个屁的葬! 刘能铛铛两下挡住了王三两人手里的刀棍,他也拔腿就跑。 王三和另一匪人对视了一眼,“追!” 于是,这三里坪的那些田间地里干活的农夫们便看见了怪异的一幕: 许小闲没命的跑在最前面,然后是五个蒙面匪人在疯狂的追,五个蒙面匪人的身后是一条越来越近的狗,狗身后是一个扛着大刀狂奔的壮汉,壮汉身后是一个穿着官服的捕快,捕快的身后又是两名匪人,两名匪人的身后……稚蕊又下了马车,正孤零零的望着。 这是在干啥呢? 老百姓也不知道呀。 许小闲明白自己若是跑不进城,恐怕自己就是穿越者中死得最快的那一个。 他埋头弓腰双臂摆得飞快。 恰在这时,季星儿骑着大白马悠悠而来—— 红衣少女自然看见了,她大吃一惊,果然有凶人要杀许小闲! 那是我的银子! 游侠儿在这一瞬间激动了起来,她翻身下马,却忽略了许小闲求生的强大潜能。 许小闲根本就没抬头,他不知道前面来了救星。 季星儿以为许小闲会在自己身边停下,然后…… “砰……!” “啊……!” 季星儿倒退五步一声惨叫捂住了鼻子。 第九十四章 啥情况 “许小闲!!!” 季星儿眼泪鼻血又流出来了。 许小闲也郁闷啊,那一撞他是前冲,当然没有吃亏,但速度没有了啊。 他回头一看,凶人距离他仅仅只有三步! 这特么的! “小妞快跑!” 他拔腿就跑,一根棍子呼啸落下,他感觉到了一股刺骨凉意,还好,就差那么一点点。 季星儿一手捂着鼻子一手拔出了手里的剑,“都给本姑娘站住!” 一个匪人从她面前跑过,两个匪人从她面前跑过……然后是一条狗,那狗突然汪的一声大叫,季星儿便看见那狗后腿一蹬,它居然凌空飞起,向落在最后的那名匪人扑了过去! “砰……!” 它扑倒了那名匪人,一口落下,咬在了那匪人握着棍子的手腕上,那匪人吃痛,一声惨叫,和那条大黄狗打成了一团。 季星儿整个人都不好了,本姑娘居然不如一条狗?! 你们不给本姑娘站住,看本姑娘怎么收拾你们! 红衣少女双目赤红杀气凛然,她迈开大长腿就追了过去,“小贼,拿命来!” 显然,有着当游侠儿这一崇高理想的少女是真的会功夫,她瞬间就追上了一人,手起,落下的是剑身,她一剑拍在了那凶人的脑袋上,那凶人顿时吃痛,一个趔趄栽倒在了路边的水田里,压倒了一片秧苗。 少女没有停留,她的大长腿仿若踩着风火轮,她又追上了一名凶人,她一脚点地腾空而起,另一脚“砰!”的一声踹在那凶人的后背。 那凶人发出哇的一声惨叫往前一扑,双手一搭,扯住了他前面那凶人的裤子……“撕拉”一声,前面那凶人一绊,砰的一声也倒在了地上,露出了大半个白、花、花的屁股。 跑在最前面的是孙小二! 身后传来了数声自己人的惨叫,这特么是怎么回事? 他一边追着许小闲一边回头望了一眼——他的心顿时一凉! 卧槽,不是有四个兄弟跟着自己的么? 怎么全特么躺了? 这莫要说是杀许小闲了,老子若是不跑快点也得交代在这里呀! 他这时候忘了手臂的疼痛,他眼角的余光瞄了一眼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的那红衣杀神,这一刻,他跑得比狗都还要快! 他的手里没有武器,他超过了许小闲,甚至他都没时间给许小闲来上一拳——一拳又打不死许小闲,还特么耽误老子逃命的时间。 许小闲陡然瞪大了眼睛,不是,这混蛋怎么跑我前面去了? 这究竟是个啥情况? 许小闲也回头瞄了一眼,才知道匪人都躺下了,小妖精果然厉害啊。 那还跑个屁。 许小闲一脚刹车,嘎吱一声就停了下来。 季星儿哪里想到许小闲不跑了,她“砰……!”的一家伙撞了上来,追尾了。 这次受伤的不仅仅是鼻子——她的鼻子恰好撞在了许小闲的后脑勺,一阵钻心的刺痛让少女暂时忽略了另外两处的伤势。 她的两处山峰也扑在了许小闲的背上呀! 仿佛减震气囊一般,在高速的碰撞中被压缩、压缩、压缩……“啊……!” 许小闲被撞飞了出去。 他一个踉跄摔倒在地,摔得他鼻青脸肿两眼冒星星——这小妖精,一定是老子命里的克星! 他翻身站了起来,张弓搭箭,一箭向孙小二射了出去。 “噗!”这一箭没有失去准头,正中孙小二的屁股,孙小二一家伙捂着屁股跳了起来,许小闲再次张弓搭箭,这一箭正中孙小二的大腿,孙小二倒地,发出了惨烈的嚎叫。 他转身……便看见那小妖精泪流满面。 他的视线越过了小妖精的肩膀,正好看见来福一声大叫,手里的长刀一拍,将一名追赶刘能的凶人拍飞十丈落在了水田里。 最后剩下个王三。 王三就很郁闷了,这特么打的是个啥? 那么好的优势,怎么转眼就没了? 现在怎么办? 当然只能跑了。 王三转头就跑,刘能一瞧,不行,保护许小闲,我特么一个都没撂倒呢。 于是,刘能掷出了手里的朴刀,一刀正中王三的后背,王三哇的一声惨叫倒在了地上。 此战,虽狼狈,但大捷! 季星儿捂着鼻子蹲在地上痛哭流涕——她忽然觉得保护许小闲这事太危险,这危险不是来自于敌人,而是来自那该死的许小闲! 这是第三次了! 在定芳楼,他把自己弄出血了,那晚在三味书屋,也是他把自己弄出血了,今儿个又是他,还两次把自己给弄出血了。 如此下去,我堂堂游侠儿,没有死在匪人的手里,却会因为许小闲血尽而亡! 这个生意,接亏了! 许小闲现在没有时间顾及季星儿,他恶狠狠的瞪了来福一眼,然后看向了刘能,“刘大哥,你快马回衙门,带几个弟兄,将这所有的匪人押回大牢。” “好!”刘能转身就走,他一刻也不想呆在许小闲的身边,太危险了。 “来福,” “小人在!” “说,你为何会弃了少爷跑路?” 来福手里的长刀哐当一声就落在了地上,他噗通一家伙就跪在了许小闲的面前,声泪俱下道:“少爷,小人不是想跑路呀,小人想、想的是引开那些匪人,却没料到那些匪人不来追小人,这不,小人又杀回来了,还伤了一个匪人呢!” “我告诉你,别特么在少爷面前扯犊子,这是最后一次,再有下次……你自己给本少爷滚!” 许小闲一声大吼,吓得来福一个激灵,这不能滚呀,少爷做的菜那么好吃,少爷还给我涨了工钱,离开少爷去哪里找这么好的东家? 来福砰砰砰连磕了三个响头,“小人再也不敢了,少爷,再有人来杀少爷,小人一定冲在最前面!” 这一次得将来福给收拾妥当,周阎王那厮显然还会有动作,今儿也是命大恰好又遇见了这小妖精,不然,结局可难说。 “少爷给你吃给你喝,少爷我哪里对不住你?今儿这事,我记在心里,若是你连常威那条狗都不如,少爷要你何用?” “起来!去把所有匪人绑好,等刘捕头来拿人!” “多谢少爷,来福一定会比常威有用!” 来福立下的大志愿,他要洗心革面,成为少爷身边有用的人! “喂……!” 季星儿抹了一把泪,看了看手帕上殷红的血迹,这时候才感觉到胸口一阵胀痛。 第九十五章 巧合 少女的脸陡然一红。 这胀痛令她很不舒服,想要揉揉……可这光天化日之下怎么揉? 少女恶狠狠瞪了许小闲一眼,她站了起来,手臂压着胸脯,打了个呼哨,大白马来到了她的身边。 她翻身上马,又瞪了许小闲一眼,“架……”她打马而去。 许小闲看着红衣少女的背影就有些纳闷了,她这是故意来救自己的呢……还是恰好路过? 无论如何,这小妖精救了自己两次了,这份情得承下,若是无以为报……要不要以身相许呢? 这或许是个不错的主意。 没等多长时间,刘能带着一群捕快来了,来福早已经将八个匪人绑好,刘能一行来的时候正好看见许小闲蹲在那八个跪在地上的凶人面前—— “哟,原来都认识。你叫王三?你叫孙小二?你叫李巨根……你咋不叫李巨基呢?” 许小闲脸上的笑意陡然收敛,他甩手就给了王三一耳刮子,“啪……!”的一家伙将王三差点抽翻在地。 他甩了甩手,用力太猛,手有点疼。 “是不是觉得少爷我好欺负?” “说,谁特么派你们来的?” “是不是张秀那个王八蛋?” “来福,把刀拿来!” “好咧,少爷,刀来了!” 来福递上了刀,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难道少爷要砍了这群匪人不成? 这不能砍呀,既然已经擒获,得交给县太老爷审问之后来断,少爷若是将这些人给砍了,岂不是要我去坐牢? 惜命的来福咽了一口唾沫,刚才他才被少爷给训了,现在他没胆儿说呀。 许小闲握住了长刀,码的,太沉了。 “老子给你们三息的时间,若是不说,本少爷今儿就宰了你们!” “三……!” 李巨根一瞧,作为曾经许府的家丁,他知道这少爷有病,这病若是发作起来,他是真的会杀人的! 他“砰!”的一脑袋叩在地上,“少爷,我、我坦白!” 这样挺好,这刀举着真特么累人。许小闲放下了长刀,“说,是谁?!” “是、是宋蛮子!” 许小闲皱起了眉头,又是这个宋蛮子,挂门中的人,少爷我记住你了! “宋蛮子现在在哪里?” “快说,不然少爷我一样会砍死你!” 许小闲又举起了长刀,刘能等人赶到,吓出了一身冷汗,“许公子,刀下留人!” 许小闲长刀果断的落下,一道寒芒闪过,来福的心陡然提到了嗓子眼上,稚蕊在那一瞬间闭上了眼睛。 刘能等人眼睛猛然大睁,就连呼吸都已经屏息——这许公子,太特么凶残了! 当着我们这群捕快的面,他也要杀人呀! 这一刀凌冽的落了下去! “砰……!”一声闷响,王三吓得黄白之物流了一地,“少爷,不要……” 他以为自己肯定死了,却没料到这一刀和他擦肩而过,劈在了地上,飞溅的泥土洒了他一脸。 “码的,算你命大,老子居然砍偏了。” 这一偏,所有人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刘能等人连忙跑了过来,架着一群人犯就走,居然没有人敢丝毫停留,似乎担心许小闲还会再来一刀。 “许公子,县令大人还请公子去衙门作个笔录。” “好,我马上就来。” 是得先去一趟衙门,得请季县令查查那个宋蛮子落脚在何处。 他肯定在凉浥县,只有抓住这个宋蛮子,才能知道背后的指使者是不是周阎王。 主仆三人加一狗上了老马破车,来福调转马头,向凉浥县县衙而去。 …… …… 凉浥县南门外五里地的将军亭里坐着一个人。 片刻之后,又一个人飞奔而至,他对坐着的那人拱手一礼:“宋堂主,行动失败。” 他正是宋蛮子,为了安全起见,他早已离开了凉浥县,在这将军亭里等着消息。 此刻一听,他皱起了眉头,“一帮蠢货,对付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居然两次都失败了!” “上次说是许小闲恐怕有觉察,在那三味书屋里藏着一个三层楼那么高的高手,那么这一次呢?” “回堂主,这一次,在下认为许小闲同样知道,因为那个三层楼那么高的高手……她又来了!” “不是巧合?” “在下觉得真不是巧合,许小闲一行已经出城,到了三里坪,王三等人在这里开始的行动,许小闲眼见不敌落荒而逃,他逃跑的方向正是凉浥县,而那个三层楼那么高的高手恰好也是从凉浥出来,就像早已计划好的一样。” 宋蛮子这就郁闷了,是谁走漏了风声呢? 难不成是在这凉浥县刚刚设下的堂口里的人? 也不对呀,这处堂口而今仅仅只有两人,一个是面前的罗老二,另一个是自己从凉州带来的李晖,他们没可能背叛自己,更不敢背叛挂门呀。 这就很诡异了,难不成那许小闲还有未卜先知之能? “堂主,”作为凉浥县的土著,二痞子罗老二想了想,决定告诉这位堂主一些关于许小闲的事。 “这个许小闲,就在去年,都还是一个被府上的管家骑在头上的书呆子。去岁乡试,他本应该是榜首,但放榜的时候却偏偏连他的名字都没有,所以,听说他疯了,不是听说,是他真的疯了。” “小人亲眼见到他在风雪中裸、奔,这是假不了的。然后季县令请了华神医为他诊断,确定是得了精神异常之症。” “可说来也怪,就是他这个疯子,干出了审尸破案这样的匪夷所思的大事,他帮季县令破了案,让周巡查使无法要挟季县令。” “堂主,许小闲他……会通神!” 通个屁的神,不就是彩门中的把戏么? 同为五花八门中的人,宋蛮子对彩门多少有些了解,他绝不相信许小闲真有通神的本事。 可现在这事又如何解释呢? 凉浥县是肯定不能去了,现在的问题是如何向周少去解释。 “我知道了,你回去吧,协助李晖将挂门在凉浥县发展壮大。” “小人遵命……那许小闲这事?” “你们都别管了,本堂主自有安排!” “好!”罗老二离开了将军亭,宋蛮子想了片刻,他写了一张纸条,放飞了一只鸽子,阴恻恻一笑,然后起身向青龙寺而去。 第九十六章 隐忧 “姐姐……” 季星儿擦着鼻血委屈的哭了。 “姐姐,我、我觉得那许、许小闲就是个天煞孤星……” “这银子,我觉得我赚不到,今儿救了他一命,那五两银子的定金就不退了,剩下的五两银子我、我不要了!” 天可怜见的,可怜的妹妹,她居然连银子都不要了! 季月儿在弄清楚了情况之后,心有余悸的同时,又很是同情起妹妹来。 可越是这样就越得让妹妹去保护许小闲呀。 很明显两次行刺许小闲都没有得手,这是妹妹莫大的功劳,但同时也说明了那暗地里的黑手肯定还会有更疯狂的行动。 也就是说,许郎下一次面对的刺杀会更加凶险。 “这女人家,每个月不都得流点血么?这鼻血相比之下,可少了许多。要不这样……” 季月儿拍了拍妹妹抽泣的背,“你依旧保护许小闲,这银子涨到二十两一个月,怎样?” 季星儿抬起了头来,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又看了看手帕上如梅花般绽放的鼻血,终究觉得银子更重要一些——拿到这个月的银子,就能买下那把剑了! 为了那把剑,我无论如何得坚持一个月! 总没那么倒霉这一个月里许小闲还会遇刺吧? 万一这后面的日子他平平安安,这银子岂不是白得? 少女的胸脯隐隐作痛,这时候才忽然觉得原来大有大的苦恼。 “那……好吧,姐,帮我揉揉!” …… …… 凉浥县县衙。 这个案子很简单,季县令将八人分开一番审问便水落石出——王三等人得了宋蛮子的钱财刺杀许小闲,至于这宋蛮子的背后是谁,这八人无人知道。 所以并没什么卵用。 但在审问王三的时候季县令得到了一个信息—— “宋蛮子是挂门中人,这件事在你上一次遇刺的时候我们就已经知道,” 在季县令的官署里,许小闲和季县令相对而坐。 季县令微蹙着眉头,手指头叩了叩桌子,又道:“按理说,有刘能在你身边,五花八门中的规矩是绝不与朝廷作对的。王三这八个人不是挂门中的人,但王三说若是这件事办成了,那宋蛮子会收他们入挂门……宋蛮子是挂门中的一个堂主。” 许小闲就觉得有些奇怪,便问了一句:“为啥五花八门中的人就不会与朝廷作对呢?” “这是皇上当年推翻离朝的时候就给五花八门立下的规矩,至于其中缘由我不明白,但既然是陛下立下的规矩,这些歪门邪道自然就必须遵守。” “不然会怎样?” “当然是会剿灭他们了。” “那现在咱们能不能请了凉州城的府兵剿灭这挂门呢?” 季中檀就像看着一个白痴一样的看着许小闲,“怎么剿?理由呢?人家宋蛮子又没有亲自出手,要杀你的和挂门屁关系没有。再说……” 季中檀捋着他的那两撇八字胡须,皱起了眉头,“繁之啊,假如,我说的是假如,这宋蛮子本就是周阎王指使……他爹是凉州巡查使,他外公是凉州刺吏,你觉得这事报到凉州有用么?” 许小闲这就很郁闷了,无处伸冤啊! “那咱们凉浥县可有挂门的堂口?” 季中檀摇了摇头,“凉浥县太小太穷,就连五花八门中的人也瞧不上。” 好吧,看来暂时拿这宋蛮子和周阎王也没啥办法,这以后得更加小心才行。 季县令忽然俯过身子,看着许小闲低声说道:“若繁之你受了桓公举荐,成了朝廷命官……这事儿便迎刃而解。” 当官? 这辈子都没可能当官! 赚银子! 赚好多好多的银子! 老子有了银子,招几十个家丁,身边随时带着几十个有点身手的家丁,这样总安全了吧! 所以卖蚊香这事才是迫在眉睫。 “大人,您和桓公的好意,晚生心领了,还是那句话,晚生也想报效朝廷啊,奈何命不可为,晚生要去百花村了,再会!” 哎……季中檀心里免不得有些遗憾,“繁之稍等。” 他从怀中取出了三张银票,递给了许小闲,许小闲大吃一惊,心想这位季大人为了嫁女儿当真是舍得啊! 这有多少银子? 票面是百两一张,足足三百两! 这简直就是雪中送炭嘛,看在这银子的份上,我要不要从了呢? 许小闲一脸的纠结,却听季县令徐徐说道:“听说了繁之要为百花村的村民谋福祉,咱们凉浥县首富之家的公子朱重举,决定为繁之捐赠纹银三百两,以助你一臂之力。” 原来不是季县令在舍孩子套狼,这就好。 许小闲毫不客气的接过了银票,这才问了一句:“朱重举?这名字仿佛听过,他大义啊,这样的公子当结识一番,大人,他可有啥要求?” “他还真没要求,你放心大胆的用吧,不过,可得用在作坊的建设和原材料的采买上。” “晚生知道,那便告辞,等作坊建成之后,生产出了那蚊香,晚生再送几盘给那位朱公子。” 三百两银子就买你几盘蚊香? “若是抓住了那个宋蛮子,还请大人告诉晚生一声。” “好……对了,繁之,老夫也搬去了你家隔壁,以后晚上若是有暇,常过来坐坐。” 许小闲大吃一惊难以置信:“……我隔壁那处院子,是大人你买下来的?” “呵呵,这倒不是,这是我那长女季月儿买下来的。繁之啊……咱们现在就一墙之隔,这婚书你若是收下,那堵墙就可以拆了嘛。” “这以后呢,也就是一家人了。没了那堵墙,老夫算是和你住在了一间大院子里,若是有挂门中的人想入户行凶,可就多了一些忌讳。另外你伯母过些日子也该回来了,到时候你和月儿成了亲……” “啊……”许小闲张了张嘴,打断了季中檀的话,“大人,我其实很好奇一个问题,令媛是不是对病人有什么特殊的喜好?或者,她脑子是不是也有病?” “滚!” 季县令吹胡子瞪眼。 许小闲灰溜溜的滚出了县衙,站在明媚的阳光下,他才忽然发现那个叫季月儿的女子简直比匪人还要可怕—— 她究竟想干什么呢? 为啥巴着我这个无药可救的病人不放? 她脑子若是没病,许小闲绝不相信。 “走,去百花村。” 第九十七章 再临百花村 日上三竿,主仆三人和刘能离开了县衙来到了百花村。 村民们就有些奇怪了,这谁家的少爷闲得无事老往这破地方跑? 城里不更舒服的么? 整齐的房子,干净的街道,还有那些热闹,哪里像这百花村,低矮的茅草屋,坎坷不平的路,到处都脏兮兮的。 就算是收获的季节,自己的东家最多也就是在田间地头瞧瞧,就连李大爷曾经的那位漂亮的东家,脚步也从未曾踏入过百花村半步。 所以许小闲再次吸引了所有村民的目光,他们在窃窃私语中揣测: “昨儿妞妞坐在门槛上嗮太阳,李大娘来河边洗衣服,她说……那少爷了不得呢,是什么华神医的弟子!” “妞妞不是肺痨么?怎么能出来?这要是惹上别人怎么办?以后可莫要从李大爷家门前过了!” “人家李大娘说了,那小神医昨儿给妞妞诊断过了,不是肺痨而是什么……百日咳,说那小神医能够治好妞妞。” “喂喂喂,昨儿李大爷去赶场了,拧回来一大篮子的鸡蛋。” “他家不是都穷得揭不开锅了么?还有钱买鸡蛋?” “你们不知道,那位少爷买下了妞妞!” “……一个小病篓子他买来做甚?” “谁知道呢,不过这也是妞妞的福气,如果那少爷真能治好她的病……去给人家少爷当丫鬟总比窝在这百花村好吧。” “也是,就是不知道李二狗若是知道自己的女儿被人家给治好了会怎样想。” “哎,其实李二狗也是为了出去找点钱给女儿治病,这世道钱是那么好找的么?可苦了李大爷和李大娘。” “也不知道昨晚李大爷说的是不是真的?若是这少爷当真要在咱们后村建作坊……这简直是个天大的好事!” “希望是真的吧,每天给二十文钱呢,这可比种田划算多了!” “……” 许小闲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跨过了那道桥,走入了百花村。 百花村,村如其名。 这一路而来有许多的桃树、梨树、杏树和李树。这时节花期已过,地上倒是还有残花几许。 树上挂果的效果并不好——这些树都是自然生长,没人修枝,树下杂草丛生估摸着也没人施肥。 难道这世界的人不喜欢吃水果? 这不太合理,曾经世界的古代不是有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么? 这事儿得调研一下。 如此想着他来到了李大爷家的院坝里,妞妞早已激动的站了起来,还向前走了三步,“少爷!” 许小闲笑了起来,“妞妞,少爷给你送药来了。” 妞妞眼圈儿一红,泪珠儿顿时扑刷刷就流了下来。 她给许小闲道了个万福,“奴婢……多谢少爷!” “不要和少爷客气,你是少爷我的人了,来来来,坐,李大爷,我给你说说这药要怎样煎。” 稚蕊捏了捏衣摆,这方子可是她亲眼见少爷开的! 他这方子当真能治妞妞的病么? 可千万不要将妞妞给吃死了,不然这事儿可不好善终。 李大爷颤抖着接过了这一大包药,许小闲坐了下来,“这里是五十副药,每一副药用两碗水煎至大半碗,一日服用三次,一副药服用两天。” “这个玩意儿……”许小闲从袖袋中取出了一板红霉素片,“这东西每日饭后给妞妞服用半片,一日两次,就这样。” 这是什么药? 李大爷就觉得很是惊奇了,但他没有去问,因为这是少爷给的,少爷是华神医的弟子,自然有些不一样的药品。 李大爷取了一副药送去了厨房,许小闲揉了揉妞妞的脑袋,“可要记得好生吃药,等你好了……少爷就把你接去府上。” 廋干干的小丫头坚定的点了点头,眼里冒出了难以名状的光芒。 接着,许小闲便和李大爷拉起了家常。 “我看这百花村果树众多,为啥不好生打理?这又不耽误农事。” 果然是大户人家的少爷,李大爷微微一笑,“城里的贵人们不喜欢吃这东西,比如这毛桃子,个太小核太大没有品相,这梨树杏树李树也如此,种不对,不像水阳县的果子,人家个大核小汁水还多。” “这凉浥县城里卖的果子,基本都来自水阳县,咱们这里唯独只有樱桃能卖点钱,但那玩意儿遭鸟雀喜欢,若不看紧了很快就被鸟雀吃没了。” “咱们农人哪里有那闲工夫去照看果树,所以也就没人去打理这东西。” 许小闲明白了,他又看了看李大爷院坝外的那几颗果树,将水阳县这个地方记在了心里。 “昨儿我让你做的事,可有了消息?” “回少爷,昨儿晚小人召集了百花村的村民们,告诉他们少爷您开了一天二十文钱的工钱要盖一间房子来生产、生产蚊香,村民们自然愿意……少爷准备何时动工?” 现在的许小闲口袋里多了三百两银子,这让他能够把步子跨得稍微大一点。 “明儿就动工,按照少爷我画的那个图来盖。另外就是让一些妇人去收集艾草和浮萍,将它们晒干了少爷我有用。” “还有……”许小闲从怀中取出了他画了半天的造纸的图纸,“这玩意儿一并建了,建在那条河的下游,切记!” 李大爷接过来一瞧,很是复杂,他不认识这上面的字啊! “这、这是什么东西?” “你得找个识字的助手……”接下来许小闲花了足足一个时辰,给李大爷讲了这造纸作坊以及所需要打造的那些器具,比如水车、比如磨坊、比如烘干炉子等等等等。 直到李大爷彻底将这东西给弄明白了,并讲述了一遍给许小闲听过之后,他才放下了心来。 “暂时就这两件事,这蚊香作坊先建起来,然后让村里的妇人孩童们做蚊香……我到时候来教你们,其余男子就接着弄这造纸作坊……若是没有匠人,可以去请来,需要多少工钱你到时候告诉我一声。” “对了,少爷我很懒,没可能天天跑这百花村,改天你随少爷我进城一趟认个门,这以后你遇见什么难事就去少爷我府上找我。” 眼见着天将午,许小闲站了起来,“这是十两银子,作为启动资金,账目得做清楚,你每次来我府上都得带上账册,好了,记住给妞妞多吃鸡蛋羹,按时吃药,就这样。” 许小闲甩手就走了,李大爷捧着这一锭银光闪闪的银子,看着许小闲的背影,忽然间老泪纵横。 “爷爷,怎么了?” “妞妞……可能咱们百花村的好日子,要来了!” “真的?” 李大爷点了点头,“真的!” 第九十八章 张桓公来访 刘能有些诧异。 现在看来许小闲是真的要在百花村做点什么了。 只是……他怎么又会造纸了呢? 稚蕊是知道少爷画的那玩意儿的,只是她原来不知道那是用来造纸的呀,今儿一听,才陡然觉得少爷好了不起! 他居然懂得怎么造纸! 纸这个玩意儿可老贵老贵了,就算是最便宜的麻纸也得五文钱一张,少爷现在用的是桑皮纸,这玩意儿得十文钱一张,听说最贵的宣纸售价高达五十文一张……所以若是少爷真的造出了纸来,许府岂不是发达了? 在稚蕊看来,造纸这个活计显然比做蚊香更有钱途。 “少爷,你怎么就会造纸了呢?”稚蕊的眼睛一闪一闪的看着许小闲,满是佩服的问道。 “少爷死了一次,这活过来了之后呢,脑子里就多了一些东西,造纸就是其中之一。” 稚蕊张了张嘴儿,是呀,少爷活过来之后会的东西突然多了许多,比如做好吃的菜,比如通灵……这个技能少爷没了,有些可惜,比如做那蚊香,还比如弄这造纸的事情。 所以这就是少爷所说的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 许小闲当然没有说他生起造纸这个念头完全是为了入恭舒服一点,不然许多的穿越者来到古代都喜欢捣鼓这玩意儿,其实没啥新意,他原本是不打算弄的。 一行人回到了许府,稚蕊和来福去了厨房,刘能想了想,也没有呆在主院——许小闲在闲云水榭里,刘能觉得至少得离许小闲百丈距离才有安全感。 许小闲这次是真在看书,看的是四书中的《大学》。 不知为何,这书拿在手里就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翻开书来,记忆便随之涌动,里面的一字一句居然都了然清晰,就连各种经意的理解也极为深刻。 就像刻在了脑子里那般。 这就很省事了,看来这身体的原主是真的将这书给读进去了。 自愧弗如啊,若是上辈子我能有如此勤奋,何至于考个农大呢。 许小闲静下心来温故而知新,隔壁的季星儿也回到了季府。 “姐姐姐姐,”红衣少女似乎又忘记了流鼻血和胸口疼这事,她满脸的欢喜,坐在了凉亭里,一双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许小闲真的是给百花村的李大爷家送了药去,他走了之后我也去了一趟李大爷家里,李大爷说他是活菩萨呢,嘻嘻。” 季月儿也在看书,看的是《诗经》,这时一听妹妹说起了许小闲,她放下了书,抬起了头,却有些忧虑,“……这么说,他当真自己开了个方子给李妞妞治病?” 李大爷曾经是季月儿的佃户,对于李大爷家里的情况季月儿自然知道一些,但许小闲又不是郎中,他怎么能胡乱开药方呢? 这药是能乱吃的么? “是鸭,李大爷说、说许小闲说他是华神医的弟子。姐姐,你说华神医要是啥时候再来凉浥县,忽然听说了自己有个弟子,这弟子还将病人给治死了……” 季星儿斜着脑袋看着季月儿,没心没肺的笑道:“你说华神医会是怎样的心情?” 季月儿瞪了季星儿一眼,心想恐怕华神医会亲手打死许小闲。 也不知道那方子究竟有没有问题,得去周氏医馆问问那里的大夫。 若是许小闲真将人家妞妞给治死了,一来他会惹上许多麻烦,二来……他的名字恐怕又会在凉浥县引起轰动。 这自然不是季月儿想看到的后果,她决定尽快帮许小闲解决掉这件事的后遗症。 “蚊香作坊那事……是真的么?” “嗯,”季星儿点了点头,“李大爷说下午就准备召集村民们开始弄了……对了,许小闲除了这蚊香作坊之外,还让李大爷弄个造纸的作坊呢。” 季月儿一怔,惊诧的问道:“造纸?” “对呀,造纸,我看过他给李大爷的图纸,看不懂,但有模有样的,恐怕也是真的。” 季月儿微蹙着眉头陷入了沉思—— 而今大辰造纸的技术基本掌握在官府的手里,隶属于工部的造纸司。这造纸司和织造司、盐铁司、磁窑司、教坊司、匠作司、漕运司并称为七大司,当然,其中的教坊司归于礼部管理。 除了教坊司之外,大辰民间也有相应的行业,但这些行业统统掌握在六大家的手里,比如苏州府苏氏织造,比如宣州府章氏造纸等等。 虽然大辰律法没有明文规定不允许其余人进入这些行业,但这些行业的核心技术却被六大家牢牢把控,也就是说除了六大家和工部之外,是没有人懂得这些技术的,他们垄断着这些行业,获得了巨大的利益。 那么许小闲是如何知道造纸的呢? 若是他真能造出纸来,会不会引起宣州府章氏的注意? 季月儿有些欢喜有些愁,她欢喜的是许小闲居然知道如何造纸,她愁的是若是许小闲真造出了纸来,若是成本还极为便宜,岂不是就和宣州章氏有了利益冲突。 宣州府章氏族长章泽田可是户部尚书! 这事儿得和先生商量一下,看看先生是怎样的意见。 少女拿定主意,对妹妹说道:“这事儿你留点心,主要还是以保护他的安全为主。” “可真麻烦,要不给娘亲去一封信,请娘亲派个人去把周阎王给杀了?” “别瞎想,等娘亲回来之后再说。” …… 许小闲整个下午没有再出门。 吃了午饭小憩了片刻,他继续坐在闲云水榭里看书,看得累了便去了一趟后院,那一畦地里的土豆长势良好,生长出了一些野草,得除去,得追肥了,忘记了找李大爷弄点农家肥。 至于那颗孤孤单单的玉米,发芽还有些时候,也不知道能不能长出来。 “来福,” “小人在!” “你去一趟李大爷家,弄一包农家肥回来,” “好咧!” 来福兴冲冲的跑了出去,片刻,他又走了回来,带来了一个老头。 “少爷,张桓公来了!” “……哦,稍等片刻。” 张桓公没有在闲云水榭坐下,他也来到了后院,便看见许小闲正蹲在那一畦地边,手里还拿着一个锄头。 “繁之,你这是在做什么?” “除草。” “繁之,此物是什么?” 许小闲直起了腰,扛着锄头走了出来,“此物名为土豆。” “……”张桓公一脑门的问号,“可食否?” 当然是可以吃了,但这是祖宗啊,你吃一个我就少收成几十斤,那两千亩地还等着这玩意儿明年去种呢。 “有毒,暂时吃不得!” 第九十九章 邀请 闲云水榭,茶烟袅袅。 张桓公翻了翻放在桌上的书,满脸欣慰,这许小闲终究是个文人,哪怕有病他也在坚持读书,实在是文人之楷模! 我大辰儿男若是都有繁之这样的上进之心,何至于朝中无人可用!——也不对,繁之仅仅是想考个功名,他没有为朝廷所用的想法。 只是……他怎么扛起了锄头去种地呢?你好好读书不是更好么? 但张桓公知道许小闲的志向,倒没有再劝说他受举荐而为官。 “贤弟啊!” 张桓公捋着长须,从怀里又取出了一张纸来,摆在了许小闲的面前,许小闲定睛一看,整个人都不好了——这张纸上正是他前些日子所写的那首《长相思、汴水流》! “老夫确信繁之之文才,思悠悠,恨悠悠,恨到归时方始休。明月人倚楼……” 张桓公摇了摇头,极为感慨的又道:“寥寥数句,便将那相思之情描绘得栩栩如生入木三分,实在是令老哥我佩服得五体投地!” 许小闲为张桓公斟了一杯茶,一脸的纠结,他连忙问道:“老哥,这词……你又是从何得来?” 张桓公老脸顿时洋溢着笑意,“这自然是从我那学生季月儿那里得来,莫要担心什么,老哥知道你对季月儿的心思,郎才女貌天作之合,这本就是一段金玉良缘,别不好意思。” “要说来,这也是你和月儿之间的情词,按理呢,老夫是不应该问月儿要的。可架不住贤弟你的这诗词太过美妙,老夫心痒难耐,这才让月儿给了我赏析一二,你可千万莫要责怪月儿,若因此事影响了你们二人之间的亲密感情,那老哥我可万死难辞其咎了!” 许小闲听得那个懵逼——这显然又是季月儿那小妞将这首他怀念前妻的词给偷了! 我啥时候对季月儿有了心思? 这郎才女貌……郎才这是肯定的,至于女貌,这老哥是不是也有些误解? 他的脑子里又浮现出了季县令那尖嘴猴腮的模样,便倒吸了一口凉气,正想要澄清一下这个事,却又听张桓公说道: “月儿姑娘也是这天下的奇女子了,老哥我说句心里话,你这病……看来时日不多了,月儿非但没有嫌弃,她的信念反而更加坚定!” “不瞒老弟,此前老哥我是不相信什么坚贞爱情的,认为那不过是戏文中为了渲染情绪故意编造,但现在……老哥我信了!” “老弟,你啥也别说,”许小闲欲言又止,到了嘴边的话活生活被张桓公给憋了回去:“你若是再否定,就是矫情。人家一个姑娘家都敢大胆的去爱,你堂堂一个男人,这词里面表达的如此清晰,嘴上却不承认,这岂不是口是心非么?” 许小闲能说什么呢? 他能说这首词和那首锦瑟都是纪念上辈子的妻子的么? 这话若是说出口,恐怕华神医真的会从长安跑来开了他的脑袋! 但我不解释岂不是就算是默认了? 此刻许小闲忽然发现了一个问题——这破事儿成了黄泥巴滚裤裆,他根本就没有法子去解释了。 张桓公对许小闲现在这个表情很满意,他意味深长的看了看许小闲,端起茶盏来吹了吹,心想你小子这点小心思还能逃过老夫这双法眼? 被老夫猜中了吧? 还不好意思。 “这男欢女爱是人之常情,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老哥我倒是建议你们早些成亲,若是月儿能够给你许家生下一男半女,贤弟你也算是有后了。至少在九泉之下,也有后人在逢年过节来给你烧一把纸钱。” “无论是对你爹还是对你自己,这也算是有了一个交代。” “这人啊,不就是为了繁衍么?你十七她十六,正好。” 卧槽! 许小闲整个人都不好了,这老哥的脑洞大到了堵都堵不住的地步,居然已经发展到了生猴子的程度! 他张了张嘴,又发现自己无法辩驳——怎么辩驳? 说自己压根没病? 会长命百岁? 现在这话说出来只怕张桓这老头都不会信! 远在长安的华神医恐怕同样会飞奔而来开了自己的脑袋仔细瞧瞧! 他抿了抿嘴唇,决定赶紧转换一个话题,不然呆会季月儿就要被这老头给说进门来了! “老哥,我知道您很忙,要不喝杯茶您先回去?改天我再去桃园小筑看你?” 张桓公浑然没品出这句话的味道,他喝了一口茶,还砸吧了一下嘴,大手一摆,“我有啥好忙的?虽然挂了个竹林书院客座教授的身份……那授课也是老哥我自己说了算。” “昨儿得了你这首《长相思》,老哥我是辗转反侧一宿未眠啊!” 许小闲还以为张桓公是被这首词给惊艳了,他没料到张桓公说完这句话就俯过了身子,“蚊虫太多,老弟,那蚊香,还有没有?” 所以这老头是借着这首词来要蚊香的? “这个目前真没有!”许小闲房间里是有的,可他决定让这老头再被蚊子多咬几天,“我不是在百花村弄了个蚊香作坊么?明儿才开始建,估摸着得十天半个月才能正式生产出来。” “哦……”张桓公做恍然大悟模样,“另外还有一事,这件事你可无论如何都得答应老夫!” 这话张桓公说得挺认真的,许小闲便问了一句:“何事?” “端午、竹林书院文会,你呢本来也是竹林书院的学子,老哥盛情的邀请你届时前来参加。” 这破事? 没兴趣。 许小闲立马摆了摆手,“老哥,你这是太看得起我了,竹林书院学子八百,何须要我去凑个热闹?再说……我不是已经没去读书了么,理应被书院除名了。” “等等!”张桓公双手一把抓住了许小闲的手,语气迫切:“你没有被书院除名,若是除名了你如何去参加今秋乡试?另外就是……”张桓公老脸微红,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老哥我可是和凉州城北秀书院的魏老夫子打了赌的!” 你打赌关我屁事,“打什么赌了?” 张桓公期期艾艾的说道:“老哥说,本次文会,文魁必然落在凉浥县!” 许小闲瞪大了眼睛,自古文无第一,这老头,谁给你的自信?不过,若是自己真出马,凭着脑子里的那些诗词,要夺个文魁好像不太难。 可两世为人的他真的不想去出这风头呀! 就在许小闲想要果断拒绝的时候,他忽然想起了自己售卖蚊香的事情,这第一波最好就是从这些学子中开始,这年头没点家底的人可读不起书,他们具备购买蚊香的实力。 再说文人好面子喜攀比,这文人的钱找对了法子是很好赚的,竹林书院里的那些家伙……正好可以卖一些给他们,也能让他们为百花蚊香创造个良好的口碑。 如此一想,许小闲有了主意,却依旧问了一句: “拿了文魁有什么好处?” 张桓公顿时眼睛一亮,“第一就是得老夫举荐。” 这不是许小闲想要的,张桓公又道:“第二,可得纹银百两!” 这个可以有! “第三……诗词可推荐入文峰阁!” 这个许小闲觉得没啥意义,但冲着第二点,这个文会他倒是可以去参加一下。 但话不能这么说,不然显得自己太势力。 所以许小闲悠悠一叹,视线投入了一片白云深处,颇为苍然肃穆:“老哥啊,仅此一次,我本闲云野鹤,非为名利,你是知道的!” “另外呢,我有一个条件。” 张桓公一听,只要许小闲愿意参加,他笃定自己和魏老夫子的赌约就一定赢了,至于许小闲提条件……“你只管说,老哥统统应下!” “好,我要这次文会的冠名权!” “……”张桓公顿时傻了眼,伸长了脖子,低声的问了一句:“啥叫冠名权?” “啊,就是将这场文会命名为百花蚊香端午文会,另外我要在竹林书院投放广告……就是拉几道条幅,弄一些小旗这样的玩意儿,这不也能给这文会增添一抹靓丽的色彩么?” 张桓公张大了嘴巴——他的脑子里浮现出一副画面,百花蚊香端午文会……这好像有些违和! 再拉几道条幅弄一些小旗……这是一番怎样的景象呢? 文会是个斯文的玩意儿,怎么总觉得被繁之这样一搞,有些变了味道。 可究竟变了个什么味道张桓公又说不出来,毕竟这样的事是没有先例的。 凭着自己的身份,给竹林书院的院长张老夫子说一下自然是没有问题,若是赢了魏老夫子,那可是白银千两! 老夫未来几年的生活费就够了,桃林小筑也可以再修缮一番。 如此一想,为了那一千两银子稳稳的落入自己的口袋,张桓公坚定的点了点头: “好!只要老弟你拿下魁首,你想弄啥都行!” 许小闲顿时乐了,他坚信这场文会办下来之后,百花蚊香甚至百花纸业这个八字还没一撇的东西,都将名动凉浥县,甚至传播到凉州城去。 “好,我到时一定给老哥你长脸!” 第一百章 你那情郎在锄地 张桓公心满意足的走了,虽然没有得到蚊香,但得到了许小闲的这一承诺。 有了这个承诺,凭着许小闲这三首诗词的水准,一千两银子仿佛已经装入了他的口袋。 所以老头登上马车之后,一路都哼着欢乐的小曲儿。 许小闲这时候独自喝着茶,倒没有去想广告那事,而是开始思考季月儿——这女子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的潜入自己这院子,并两次偷了自己写的诗词,还两次偷了自己的鸡的? 看来上次是误会了刘能,那只卤鸡极有可能是季月儿顺走的。 还真把这里当成她自己的家了? 可惜啊可惜,这季月儿若是生得有那小妖精那么好看多好啊! 来到这个世界已是定局,许小闲而今深刻的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前世的一切,都和他再无关系,他需要在这个世界重新开始,需要在这个世界扎下根来,去过这一辈子。 娶妻,显然是必须要做的一件事。 这和喜新厌旧无关,这和他在这个世界繁衍后代有关。 可惜了,季月儿拥有极高的才学,老天爷却赏了她季县令那样的一张脸,这就是公平。 我许小闲不是诸葛亮,真心吃不下去黄阿丑。 季大人,抱歉啊! 一壶茶尚未喝完,来福回来了,带着一身的粪臭。 “少爷少爷,您要的农家肥小人弄来了。” “放到后院去!” “好咧!” 要说起来,土豆这个东西要想产量更高,它在不同的生长期需要不同的肥料,氮肥磷肥钾肥都需要。 但显然现在许小闲捣鼓不出来这些东西,他只能简单的给那一畦土地施一些农家肥。 许小闲来到了后院,让来福在旁边看着,他仔仔细细的将这些农家肥用水稀释之后,灌到了土豆苗的根部。 来福就很是震惊了——那么臭还那么恶心的东西,少爷居然眉头都没皱一下! 少爷甚至做得非常仔细,那专注的模样就像少爷曾经读书时候一样, 少爷太伟大了! 今儿上午,我为了保命居然丢下少爷独自跑了,我来福简直是猪狗不如! 来福在深深的忏悔,他立下了大志愿——这一辈子都得跟随少爷,保护少爷的安全,若是再有贼人前来行刺……我、我尽量不跑! “你看好了,浇肥尽量浇在根部,得缓缓的浇,让根部的土壤将所有肥水全部吃下去……” 许小闲扭头,看着来福魂游天外,“来福!”他一身大吼,来福一个激灵,“少爷,小人在!” “你给少爷我过来!” “啊……好!” …… …… 隔壁的季星儿窜到了她家后院的一颗大树上,手搭凉棚定睛一瞧……咦,许小闲又在侍候他的那片地。 也不知道他种的是个什么玩意儿,等秋熟了去拔出来看看。 少女左右眺望了一下,觉得在家里他应该没啥危险,便又跳下树来,去了主院。 “你那情郎在锄地。”季星儿坐在了季月儿的对面,端起茶盏来喝了一口,“前面时候张桓公来过,两人在那闲云水榭了聊了大半个时辰,太远了,听不见,不过张桓公离去的时候很是欢喜。” 季月儿抬眼瞄了季星儿一眼,今儿下午她去了一趟周氏药堂,专程去问了问许小闲开的那方子,药堂的郎中说那方子未曾见过,但其中那些药材多为舒筋理肺止咳平喘之功效,药材的搭配上也没有大的冲突,若是妞妞当真是咳嗽之症,这方子说不定还真有用。 吃不死人就行! 季月儿这才放下心来回到了家里。 张桓公来,恐怕是昨日说的那事,这不端午将近,先生偏偏和北秀书院的院长魏老夫子打了个赌。 北秀书院将派出北秀三杰前来参加竹林书院端午文会,先生想凉浥县赢……就凭竹林书院的那些学子,哪里是北秀三杰的对手? 所以她才给张桓公出了个主意,让先生亲自来请许小闲出马……妹妹说先生是欢喜的离开的,想来许小闲应下了此事。 少女的俏脸儿上浮起了一抹笑意。 “今年的这场文会,会很精彩。” 季星儿一怔,我在给你说许小闲的事呢,你怎么飘到文会去了? 她很快醒悟了过来,趴在了桌子上,一双眼睛盯着季月儿,“你的许郎会去参加?” “嗯,”季月儿毫不介意妹妹口里这许郎的称谓,她的那双秋水般的眼眸亮晶晶,“他一定会夺得文魁!” “切!凉浥县的一个文魁有个屁用,又不是长安书院文会的文魁,看把某人给乐得!” 季月儿仰着修长粉嫩的脖子,就像一只骄傲的天鹅,语气中也洋溢着初夏火热的味道:“你知道什么?这次文会文魁的诗词,先生说了可是会送去长安备选入文峰阁的!” 季星儿一听,却没有季月儿那样的欢喜,她忽然问了一句:“你真想他出名么?可别忘记了他有病!” 这话一出季月儿脸上的喜悦渐渐淡去,她也露出了深思的模样——万一许小闲的诗词真入了文峰阁,他的名字可就会响彻大辰! 他将成为大辰的名人,并且会进入陛下的视野! 陛下招他去长安甚至授予他一官半职也是极有可能的。 可他有病,还是不治之症,这要是当了官犯了病岂不是落个欺君之罪? 那可是会掉脑袋的! 季月儿顿时冷静了下来,不行,这事儿得给先生说说,就算是许小闲的诗词得了文魁,也万万不可送去长安。 季月儿起身就走,季星儿愕然的看着姐姐的背影,摇了摇头,幽幽一叹,“情啊,当真害死个人了!” 就在季星儿感慨姐姐那未知的命运时候,隔壁有狗叫声传来,少女眉间一蹙,她讨厌狗! 她恶狠狠的想着,总有一天,本小姐会将你炖来吃了! 或许是被隔墙而来的这道杀意所惊吓,常威顿时闭上了狗嘴。 与此同时,朱重举和苏平安踏入了许小闲家的门。 “不容易啊!”在进门的那一刻,苏平安无比感慨。 “三百两银子的入门费,确实不容易呀!”朱重举也很是感慨,然后他听见了那熟悉的狗叫声,总觉得那声音是在向他诉说着什么。 这种感觉很奇妙,里面有三分亲切、三分抱怨,还有四分的迷茫——这狗叫声怎么会有这么多的感情呢? 朱重举望向了许府的前院,那狗叫声却停了,稚蕊带着他们从一旁入了那月亮门,来到了闲云水榭。 朱重举忘记了那狗叫声,对于这处院子他有些惊讶,因为这主院的建筑装点都极为精美,尤其是苏平安,这种风格他很熟悉呀,典型的江南风貌。 这院子与他在凉浥县拜访过的所有人家里的院子都不一样,所以……这许小闲的父母,莫非来自于江南? 看在足足三百两银子的份上,许小闲决定结识一下这位凉浥县的金主,万一以后还能用到呢? 这样的人力资源显然不能放弃了。 他早已站了起来,还迎出了水榭,对着二人拱了拱手,“在下许小闲,敢问哪一位是……朱公子?” 第一百零一章 聊天的艺术 朱重举仔仔细细的看着许小闲。 他就是许小闲?! 我的情敌? 哦,不! 人家季月儿已经心系于他,我哪里还有资格拿他当情敌? 说好的和许小闲好生认识一番,怎么见到这张脸我就想把他给打扁呢? 总觉得这张长得斯斯文文秀秀气气的脸特别的欠揍! 朱重举的腮帮子鼓了鼓,双手握成了拳头,两眼里的火苗正在酝酿,却被苏平安一家伙给灭了—— 他眼见着不对,一巴掌拍在了朱重举的肩膀上。 “许公子好,这位,就是朱重举朱公子,在下苏州苏平安!” 苏平安对许小闲拱手一礼,许小闲还了一礼却多看了朱重举两眼——这厮怎么回事?这不是第一次见面么?怎么感觉自己就像他的杀父仇人一样? 我特么哪里招惹他了? 这时候朱重举也醒悟了过来,哪怕他再不情愿,却也知道事不可为,何况面前的少年还有那么高洁的思想。 我不是要来向他学习如何才能受人尊敬的么? 他在心底长长一叹,对许小闲拱手一礼,“在下朱重举……你得好生对待季月儿,否则,我饶不了你!” 卧槽! 许小闲顿时瞪大了眼睛,这话不太友好啊,关键是我特么的怎么就和季月儿扯上了关系? 前有张桓公,这时候又来一个朱重举,难不成季月儿在凉浥县宣布了自己就是他的丈夫不成? 丑人多作怪,看来得让稚蕊去打听一下,莫要让那姑娘坏了我许繁之的清白之身! “朱兄,你怕是有些误会。” 朱重举心里就不自在了,你小子得了便宜还卖乖? “许兄,听说你要为咱们凉浥县百花村的村民们做一些事情,我朱重举敬重你的为人。但男儿汉大丈夫敢作敢当!” “我朱重举曾经是喜欢月儿小姐,可自从知道月儿小姐唯独钟情于你、自从知道你通过诗词表达了对季月儿的爱意之后,我便打消了这个念头。人家季月儿把家都搬到你隔壁了你还要怎样?” “难道非得那堵墙拆了你才敢承认?” 朱重举很气愤,“许小闲啊许小闲,你若是个男人,就拿出作为一个男人的担当来,否则……我朱重举,看不起你!” 许小闲被朱重举噼里啪啦一番数落,他脑瓜子顿时嗡嗡的。 他想要解释那诗词不是为季月儿写的,却根本就无法说出口来。 那是情诗啊! 在这个世界,和他能够谈得上情这个字的,唯有一个季月儿! 这个误会而今显然越来越深,自己现在矢口否认不但得不到别人的理解,反而会被认为是矫情。 这朱大少爷作为一个富二代也是神奇,你丫那么有钱,大胆的追季月儿呀! 用银子砸还有砸不下来的女人? 你若是真把季月儿搞定了,我特么感谢你都还来不及呀! 现在怎么搞? 这事儿已经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许小闲脑瓜子迅速的一转,脸上堆起了笑意,依旧采取了拖字诀:“哈哈哈,朱公子果然是性情中人,爽快!来来来,两位请坐,容我煮一壶茶招待两位贵客。” 他这一笑,看在朱重举的眼里便是承认了,朱重举就很难受了,他多么希望许小闲否认啊! 若是许小闲否认了和季月儿的关系,他会立马再送上纹银千两表示感谢,可惜、可惜!这银子终究没能送出去。 许小闲如果知道朱重举心里的想法,恐怕肠子都会悔青了。 三人落座,许小闲一边煮茶一边看向了苏平安,三个男人坐一桌,还压根就不熟悉,总得打破这沉默尴尬的气氛吧。 于是,作为主人,许小闲便问道:“听苏公子口音,不像是咱们凉浥县的人?” “啊,在下从苏州来。” “哦……” 要和陌生人开启话题,在不知道对方喜好的情况下,当然最好就是从对方的家乡说起,这玩意儿许小闲可擅长了。 “前八景、后八景,续四景……东溪望月、南市晓烟、北山春眺、水村渔笛,长山岚翠,还有大辰第一水乡之称的贞丰里,苏州,实在是不可多得的好地方啊!” 朱重举和苏平安顿时都惊呆了! 朱重举想的是:这许小闲曾经当真是个书呆子么? 他是如何知道苏州的?居然还滔滔不绝如数家珍,仿佛他曾经亲自去过一样! 而苏平安却在震惊的同时一脸懵逼,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生在了假的苏州! 因为许小闲说的这些一听就极美的景致,他居然一无所知! 陪坐在许小闲身旁的稚蕊两眼冒星星,她仰着头看向了自家的少爷,死活就想不明白这一同长大,绝对没有出过凉浥县的少爷,是如何知道苏州的。 但这个问题不重要,重要的是好像少爷将那两位公子给唬住了。 苏平安不敢问,他觉得问了就暴露了自己的无知,所以他脸儿微红,笑得有些牵强,“许公子博学,在下实在佩服得紧!” 他觉得回了苏州之后得赶紧去问问妹妹苏菲,妹妹好游也好书,估摸着妹妹会知道,那自己也得去看看许小闲说的这些景致增长点见识,以免显得的自己如此的孤陋寡闻。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许小闲为两人斟上了茶,茶烟淡淡,语气淡淡,偏偏就显出了一副深邃莫测的模样,“行万里路不如阅人无数……苏少爷,你家……是做丝绸生意的?” 苏平安连忙拱了拱手:“在下家里主要是当官的,这丝绸生意,是顺带做做。” 这个笔装得好!许小闲顿时对这位苏公子高看了一眼。 既然这位苏公子有如此家世,那当然得和他打好关系,比如现在就有借用到这位苏公子的地方。 但他并没有立马提出,而是看向了朱重举,“朱少大名,在下仰慕已久,今日得见,果然是人中龙凤……” 一通马屁先丢了过去,说得朱重举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不就是家里有几个臭钱么?文才没有一斗,哪里当得起什么人中龙凤。 但朱大少爷就喜欢有人夸他呀,此刻一听,顿时忘记了心里的烦恼,他也连忙拱了拱手:“惭愧,惭愧,还是许少的理想才叫崇高啊,令在下汗颜,实为我辈之楷模啊!” 要的就是你丫有这个想法,许小闲咧嘴笑了起来。 第一百零二章 相见恨晚 许小闲端着茶盏浅咀了一口,看向了朱重举,面色顿时严肃,极为认真的说道: “不瞒朱少,有了朱少大义相赠的三百两银子,百花村最多只需要两年时间就可脱贫致富奔小康!” 许小闲没有理会两人不解的目光,而是又说道:“这蚊香,是百花村脱贫的第一步,算不得什么大事情。这第二步,我打算在百花村建立一个造纸作坊,这东西是未来百花村的主要支柱产业,我想的是将这个产业做大、做强!” “这个造纸作坊的规模大致占地三百亩,日产纸张三千斤……比宣纸略差,比桑皮纸要好!” 一个巨大的饼就这样被许小闲给画了出来,苏平安和朱重举哪里想到许小闲还有如此长远的计划。 此刻一听,便顿时惊为天人——这才是高瞻远瞩! 这家伙,当真是想要做出一番大事业来! 反观自己,一个是官、二代,仗着家里的荫蔽,十七八岁了还活得懵懵懂懂。 一个是富二代,仗着家里有钱,同样十七八岁了还一事无成。 两相对比,二人顿时觉得羞愧难当。 尤其是朱重举,他仿佛明白了自己在季月儿的心里输在了哪里。 两人盯着许小闲那淡然的面色,又听许小闲徐徐说道: “这里面有朱少的功劳,我许小闲不可独享,故而……在下想邀请朱少共同来做这一件有意义的事情。” “当然,这件利国利民的事参与的人越多越好,人多力量大嘛,比如苏公子,我估摸着苏公子以后也是要入仕途的,这件事,可是一件不大不小的功劳,唾手可得之,不知苏公子愿不愿意?” 他居然将这么大张饼抛了出来与他们分享! 朱重举顿时觉得自己此前的言语简直是侮辱了许小闲——他没有担当吗?他是那种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人吗? 他不是! 这件事他本可独自去完成,去成就他的美名,可他现在却大大方方的拿了出来,要与自己和苏平安同享! 这是一种怎样的精神? 这就是大公无私的奉献精神! 这样的人才堪称人中龙凤啊! 朱重举立马举起了手,“许公子,高义!我朱重举以你马首是瞻,此后听凭许公子差遣!” 苏平安脑子更加活络,他是极有可能受举荐而入朝为官的,若是真的在踏入仕途之前有此浓墨重彩的一笔,当然会为自己未来的仕途增添许多的光彩。 他也立刻举起了手,“许公子,在下也愿意奉上纹银……三百两,在为百花村百姓、那啥……对对、脱贫致富奔小康的伟大事业献上一份微薄的力量!” 稚蕊眼睛都看直了,她咽了一口唾沫,心想那造纸作坊八字都还没一撇呢,这两位公子……是不是脑子不太好使? 许小闲放下了茶盏,依旧一脸的严肃,他没提那三百两银子,“这件事,就以我们三人为核心。其中,我呢主要是出谋划策,朱少为主要负责人,苏少,你家的生意既然都做到了凉浥县来,想来销售的渠道建立得不错,这蚊香和纸,就依托于苏少的渠道去打开销路。” “但有句话我得说在前头,这两件事是公益事业,它没有利润可言。渠道回款的银子得交给我来统筹,为的是百花村将来能够更健康的发展。若是你们二位同意,咱们得白纸黑字写清楚共同署名,算是这公益事业的协议,不知二位可有意见?” 许小闲初来乍到,他倒是想要自己去建立最为重要的销售渠道,可他却明白现在自己连凉浥县都未曾走出去过,哪里可能在短时间将渠道建成。 而苏平安正是这其中最为重要的一环。 得抓住苏平安,这渠道得借助于苏家的势力,却得在协议中厘定好未来的规矩。 稚蕊又咽了一口唾沫,蚊香若是真卖五十文钱一盘……她是知道其中的利润的! 就在许小闲殷切期盼的视线中,朱重举表态了:“许公子,我反对!” 许小闲心里咯噔一下,心想这古人还不好忽悠了? 可接下来却听朱重举无比真诚的说道:“此事为许公子发起,并且已经在执行之中,我自己有几斤几两我清楚,万万当不得这事儿的负责人!” 许小闲一听,顿时放下了心来,这朱重举,他必须当这负责人! “朱兄啊……”许小闲忽然悠悠一叹,语气中极为遗憾,“你知道我有病,我拒绝了华神医为我复诊,是因为我知道自己的情况。这是一件持久要做下去的大事!” “这样给你们说吧,若是在百花村取得成功,我的计划是将这成功的经验覆盖到整个凉浥县!” “这需要较长的时间,而我……” 他抬头看向了天边的夕阳,“我在这件事中的影响力越小越好,最好是无人知道,这样才便于朱兄以后去继续完成这伟大事业啊!” 朱重举懂了,苏平安也懂了。 他们默默的看着一脸萧索的许小闲,才明白这同龄的少年想得有多远,想得有多周到——他这是要深藏功与名,却要将这功与名送给他们两人! 这是一份多大的恩赐? 对于朱重举而言,他会成为凉浥县的大善人,他会得到凉浥县所有百姓的尊重,甚至极有可能名动凉州。这会带动他家的生意,甚至可能在他的手里完成他爹的夙愿:将生意做到凉州城去。 对于苏平安而言,这仅仅是他一句话的事,但他收获的却是一个能体察民情、能因地制宜带动一方富裕的绝佳考评。 但许小闲得到了什么? 他什么都没有得到! 他甚至还要操心账目的问题! 他无怨无悔,却送了自己一场大富贵。 现在二人能说什么呢? 许小闲估摸着命不久也,这件事,我们二人当一肩抗下,尽量让繁之能够轻松一些, “许兄,感激的话,我和朱少就不多说。从现在起,你就是我们两人的兄弟!今儿晚上,我做东在淡水楼请许兄喝一杯酒,以表达我苏平安的感激之情!” “这是三百两银票,让许兄操心了!” 许小闲伸手接过了这三张银票,随手就放在了桌上,“如此……我便起草一份协议,一式三份,各持一份,明确责任,也明确一下未来的方向。” “稚蕊,磨墨!” “至于淡水楼就不去了,有那银子……莫如投入到这公益事业中来。” 苏平安顿时觉得有些愧疚——许小闲心心念念都是这伟大的事业,而自己呢?想的却是在淡水楼吃酒! 这就是境界的不一样! 当以繁之为镜,三省吾身! 第一百零三章 他好像没有放在心上 眼见着就到端午了,这许小闲既然受了先生的邀约,他本应该在府上为这次文会准备的呀,可他这两天究竟在干什么? 季月儿坐在三味书屋的书桌前,看着外面的梨树,心思儿有些不太安稳。 她的面前放着一张纸,这张纸上有一道算学题—— 有物不知其数。 三三数之剩二 五五数之剩三 七七数之剩二 问:有物最少几何?” 答:有物最少二十三。 这纸上的墨迹早已干透,可季月儿依旧将这张纸放在桌上,本还期盼着某一天那人又来到了三味书屋,又留下一道算学题……人家以花为媒,我们这是以数为介,显然比花为媒更有趣味。 可他却再未曾来过。 就在季月儿颇为忧愁的时候,季星儿飞一般的跑了进来。 “姐姐姐姐,我算是弄明白了!” 红衣少女一屁股坐在了季月儿的身旁,端起已经微凉的茶水咕噜咕噜就喝了个干净,她抬起手臂抹了抹嘴,一脸的兴奋: “前两天他带着朱重举和苏平安去了一趟百花村,看模样那两个公子似乎在跟着他捣鼓蚊香的事。” “昨儿个朱重举带着他的十来个家丁弄了许多的条幅还有五颜六色的小旗……那小旗就这么大,”季星儿用手在空中一画, “嘻嘻,你不知道呢,其中最大的那张条幅长估摸着有十丈,就挂在了竹林书院外的牌楼上,上面写着一行斗大的字——百花蚊香端午文会,欢迎您的光临,百花蚊香,天下无双!” “书院里面也有足足十来张条幅,环绕在整个文会广场的周围,我看张老夫子的脸都绿了!” 季月儿星眸一闪,许小闲这是带着朱重举和苏平安一起在做这个事?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仅仅是因为朱重举投资了三百两银子? 少女觉得这事儿恐怕不是那么简单,不过他能拉着这两人一起做也挺好,至少人手会更充裕一些。 可接着她便又听见季星儿叽叽喳喳的说道:“姐,他那条幅,其中有三幅不是写的许氏蚊香。” “那是写的啥?” “写的是百花纸业、一页云彩,缕缕清香。还有……百花纸业,恰似你的温柔。美好你的生活每一天,百花纸,你值得拥有。”季星儿一脸的好奇,“他这是要干啥?” 他这是要干啥? 季月儿也不知道呀! 百花纸业是个什么东西? 听起来肯定是和纸有关……难道他真是要在百花村造纸? 不对呀,造纸这个东西除了工部的造纸司之外,就只有宣州府章氏懂得造纸的技法,自己这三味书屋卖的纸,可全是章氏造纸出产的。 他若是真造出了纸……不可能,他压根就没出过凉浥县,他怎么可能懂得造纸? 季月儿也糊涂了,心里有些隐隐担忧——前来参加竹林书院文会的学子们基本都已到齐,明儿便是端午,他们都会去竹林书院。 他们会看见那些条幅,他捣鼓的这些东西想来是为了宣扬,那蚊香倒无所谓,因为它真的很不错,但纸这个东西…… “百花村可在修建造纸作坊?”季月儿问了一嘴。 季星儿摇了摇头,“正在建蚊香作坊呢,不过我问了问李大爷,李大爷说这蚊香作坊建好之后就会建造纸作坊。” “这么说他真要造纸?” “肯定的了,刚才遇见周若兰,她说她那表哥仿佛得了魔障,还有那苏公子,按说苏公子应该见多识广,可这两人却偏偏在为蚊香和造纸这两件事忙碌,说是受许小闲之意……那些用来做条幅的布,全是朱重举从自家铺子里取的,据说差点被他爹给暴打一顿,简直是疯了!” 顿了顿,季星儿又问道:“姐姐,你说……前两天这二人去过一趟许府,会不会是被许小闲那疯病给传染上了?” 季月儿给妹妹丢了个白眼,心想他宣传商品的这法子倒是不错,只是,这是文会呀,诗词文章才是最重要的事,他却似乎没有放在心上。 “走,咱们去书院瞧瞧!” …… …… 竹林书院,院长张长举张老夫子一脸绝望,他的视线从那些条幅上收了回来,看向了张桓。 “桓公……这、这、这算个什么事?书院乃文气之地,但现在似乎充满了浓浓的铜臭味道,明儿各地的学子们来了一看,可是会耻笑咱们竹林书院的呀!” 张桓公这时候也极为震惊呀! 他是答应了许小闲在这文会会场拉扯条幅,却没料到许小闲会搞出这般阵仗来。 关键是这时候朱重举还在指挥着他的家丁,正在吆五喝六,“这一幅,挂在文台前面……那谁,你去砍两根长竹子来,将竹竿插在文台两侧,这一幅挂在俩竹竿之间……” “茅房的屋檐下也去挂两幅,这文会要开那么久他们肯定得要入恭。” “还有还有,把所有的桌上都贴上这小广告,蚊香和百花纸各贴一张……咱们做的扇子好了没有?去给我催催,若是不能按时交货,告诉何瘸子,老子要他赔到破产!” “……” 所以,繁之啊,你这就有点过分了啊! 可张桓公这时候不能责备许小闲啊,他还指望许小闲拿下文魁帮他赢回来那一千两银子呢! “长举啊,你不觉得这样气氛更浓郁了么?”张桓公觉得有些脸红,却依旧说道:“你瞧瞧,这偌大的会场到处都是旌旗飘飘,还五颜六色的,是不是显得更生动活泼了许多?” “老夫倒是以为,在这样的氛围之下,恐怕还能够激发学子们的灵感,让他们的才思更敏捷一些,对吧?” 这分明是在张嘴说瞎话! 这么奇异的东西,肯定会吸引学子们的视线,这会分了他们构想诗词的心思,哪可能激发他们的灵感? 张老夫子整个人都不好了,可他也不敢责怪张桓公呀,毕竟人家是大辰名仕,是自己好不容易才请来的客座教授。 再说,今岁文会能够引来数以千计的学子文人,还不是因为这张桓公手里的那个举荐名额么? 他能怎么办呢? 看着这些乱七八糟的被朱重举那厮叫做广告的东西,只能捋着胡须黯然神伤,问了一嘴:“当真这文魁会落在咱们凉浥县?” “是落在你竹林书院!” 张老夫子就不明白张桓公为何如此笃定,他意味深长的看了看张桓公,心想莫非是这位大家做好了诗词给了竹林书院的某个弟子? 他会给谁呢? 难道是给竹林书院而今最有才气的安荷花? 这个学生品学兼优,诗词文章在竹林书院算得上佼佼者,并且这个学生出自寒门,正是张桓公喜欢的那种类型。 极有可能是这个安荷花! 这可是作弊啊! 不过……举荐之名额如此珍贵,张桓公出此下策一来是为了竹林书院的名声,二来嘛……这安同学颇受张桓公喜欢,主要是穷,张桓公将这名额给了他,便一飞冲天,倒是成就了一番佳话。 如此一想,张老夫子也放下了心来,忽然觉得看着这些乱七八糟的广告也不是那么碍眼了。 他没有看见张桓公说完这句话之后的忧虑……许小闲,老夫可是答应你了,你小子还有心思搞这些玩意儿? 你是不是没有将这事放在心上啊? 你若是拿不下这文魁,老夫的这张老脸丢了倒无所谓,可老夫心疼那一千两银子啊! 没赢到那一千两银子,还得赔给魏老夫子一千两……老夫,去哪里弄一千两银子来赔? 若是你小子当真输了,安荷花,老夫就对不住你了,得卖了那举荐名额去还债呀! 穿着一身白衣,仙气飘飘的季月儿,和穿着一身红衣英姿飒爽的季星儿来到了竹林书院。 马车停在了竹林书院的牌楼前,季月儿仰着修长的脖子看着牌楼上那无比醒目的条幅张开了小嘴儿—— 百花蚊香端午文会,欢迎您的光临,百花蚊香,天下无双! 好漂亮的一笔行书! 只是,它挂在这牌楼上怎么就觉得有些刺眼呢? 仙气飘飘的少女咽了一口唾沫走进了竹林书院,在这一瞬间,她仿佛觉得自己来到的地方不是那熟悉的书院而是……兰瑰坊! 少女愕然了片刻,扫视了一眼四面八方无处不在的条幅旌旗,这才惴惴不安的向先生走去。 “先生……这……?” 张桓公老神在在,他捋着胡须微微一笑,“是不是很震撼?” 这实在是严重超出了季月儿的想象,她只能点了点头。 “你记住了什么?” “学生记住了百花蚊香和百花纸业。” “你看,这就对了,这就是繁之要的效果!” 可繁之究竟在干什么呢?他应该在筹备着明儿的诗词吧? 明儿文会的题目由他张桓来出,出个什么题目才能恰好合了繁之的构想呢? 令张桓公心心念念牵肠挂肚的许小闲这时候在他的府上。 他依旧坐在闲云水榭里,看着对面的苏平安,淡定的说了一句:“哎,其实我是不想去参加这文会的,可为了咱们的广告能够宣传得更好,这才和张桓公达成了协议,我只好去将这文会的魁首取了,倒是有些愧疚,觉得对不住那些才子们。” 许小闲摇了摇头,端着茶盏一声叹息:“这太欺负人了啊!” 一股浓浓的笔味砸在了苏平安的脸上,令他愕然张嘴,久久未能缓过气来。 第一百零四章 北秀三杰 夕阳西下,倦鸟归巢,淡水楼上。 时已酉时,正是晚饭时候,淡水楼的生意特别的好,因为从凉州各地来了数以千计的学子文人。 竹林书院每年都会举办几场文会,却都仅限于这凉浥县的学子文人,唯独今年的这场端午文会吸引了凉州八县包括凉州城的才子们。 他们当然是想要在这文会中一展才华夺得魁首,为的是张桓公的那一个举荐名额。 从凉州北秀书院来的北秀三杰也不例外,此刻他们正好来到了淡水楼前。 “凉浥县这地方,在凉州的名气还是挺大的,因为这里可是皇上当年起势之处。当然,皇上推翻离朝用了八年,距离现在已经足足二十四年了,皇上也未曾再回过这里,这地方几乎都被遗忘了。” 北秀三杰之首的齐文杰看了看这淡水楼,又道:“你们可能不知道,这淡水楼也有一些来头,二十四年前,皇上就是在这淡水楼和云楼先生见的面,也正是那一次见面,才有了皇上兵出凉浥逐鹿天下。” “文杰兄,这云楼先生是何许人?”北秀三杰的老三,年仅十四的宋思杰好奇的问了一句。 齐文杰拍了拍宋思杰的肩膀,放低了声音,极为认真的说道:“这事,莫问,以后你若是当了官,就更不能问,忌讳!” “哦……”宋思杰一脸懵逼。 老二常煦杰这时候忽然指了指外面刚好停下来的一辆马车,“你们瞧瞧,那是不是水阳县的大才女柳烟眉?” 齐文杰和宋思杰转头望了过去,齐文杰点了点头,“还真是她,去岁她来参加咱们北秀书院中秋文会,做的那首《临江仙、中秋》可是获得了满堂喝彩。” “可最后还不是输给文杰兄你了么?” “这……她是一女子,能有如此才华已经极为少见了。” 常煦杰忽然一笑,低声说道:“文杰兄,咱们三人来吃饭也不够热闹,不如请了这柳烟眉同席,如何?” 常煦杰可是费了心的要巴结好这位齐文杰——梁州齐家虽然是个商业世家,可这位齐文杰的小姑却是凉州刺吏曹不动最宠爱的小妾! 这一次齐文杰来凉浥县,一来当然是为了张桓公那举荐的名额,曹不动虽为刺吏,却无举荐之权力。 这二来嘛,当然是为了这凉浥县一个叫许小闲的家伙! 齐文杰和周作周阎王关系不错,要论起来齐文杰还比周作高了一个辈分,但二人却以兄弟相称。 周阎王有权有势虽然识字没有问题,但若是说作诗词文章这显然有些难为了他。 齐文杰家里有钱但势力显然无法和周阎王相比——曹不动可是他的亲外公,齐文杰那小姑不过是曹府的一个小妾。 所以齐文杰借着周阎王的势在凉州城也算是混的风生水起,而周阎王流连花丛中需要齐文杰的才,这厮拿了许多齐文杰的诗词去青楼装比,据说凉州兰瑰坊的花魁柳青青被他迷得神魂颠倒。 周少爷当然不在乎钱,人家在乎的是这种令柳青青心甘情愿宽衣解带的满足感。 而他常煦杰家里同样也是在凉州经商,只不过仅仅是个小商人罢了。 为了自己家里的生意能够平平安安的在凉州城经营下去,他想要攀附周阎王,可人家压根就没正眼看他一眼,所以他必须曲线救国,将心思儿用在齐文杰的身上。 齐文杰对柳烟眉心心念念这是常煦杰知道的,这时候既然巧遇,那便顺便帮齐文杰撮合一手。 另外呢,这次来还有一个讨好周阎王的好事,上次周阎王来凉浥县,那叫许小闲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砍了周公子一刀,这一次听说那许小闲会参加文会,按照周公子的意思,那小子肯定也是为了这举荐的名额,这名额当然不能被许小闲得到,所以北秀三杰都来了,为的就是在这文会上让那个叫许小闲的王八蛋把脸丢尽,给周公子解解气! 当然,这是小事,让齐文杰泡到柳烟眉才是大事! 齐文杰此刻心儿一抖,又看向了刚刚下了马车的柳烟眉,“你们瞧,人家身边可还有三位学子呢。” “都是渣渣,给文杰兄提鞋都不配,一并请了!” 常煦杰话音一落便抬步向柳烟眉走去,他来到了柳烟眉的身边,拱手一礼:“柳姑娘好,去岁中秋一别转眼半年过去,能够再次在这凉浥县相遇倒是个缘分,我家师兄……”宋煦杰指了指齐文杰,“我家师兄对去年那场文会可记忆犹新,特别是对姑娘的那首《临江仙、中秋》更是赞不绝口。我家师兄说,柳姑娘不让须眉,令他极为佩服,所以在下想,能否请姑娘和诸位兄台同聚?” 柳烟眉嫣然一笑,她自然认得这位赫赫有名的北秀三杰之一的常煦杰,“小女子未曾料到这凉浥县的小小文会还惊动了三位师兄,既然三位师兄来了,这凉浥县的这场文会便没有了悬念……恭敬不如从命,小女子也想请教三位师兄一番。” 常煦杰大喜,伸手一引,“姑娘请!” …… …… 就在这个时候,朱重举和苏平安还有许小闲也来到了淡水楼。 这两天忙得够呛,终于将广告这事儿给办妥了,百花村还赶出了一批蚊香来——这当然不是在作坊里生产出来的,而是在李大爷他家里。 朱大少爷觉得这事儿极有成就感,当然得庆祝一番,唯一遗憾的是他去敲了许小闲隔壁的门,想要将季星儿季月儿一并请了,哪知道里面的仆人说这姐妹二人出去并未曾回来。 许小闲对此并没有阻拦,他想的是能够见见季月儿也好,虽然季中檀长得一副尖嘴猴腮的模样,说不定季月儿会稍微好一点。 可终究遗憾,季月儿没有在家。 也好,见面不如闻名。 这一次他没有带上稚蕊和来福,因为朱大少爷邀请了三个竹林书院的名人—— “呆会他们来了我介绍给你认识一下,不对,你应该认识。” 三人向淡水楼大堂走去,许小闲居中,他问了一句:“说一个来听听,我看看能不能想得起来。” “安荷花?” “女的?” 朱重举看了看许小闲,这家伙难不成真忘记了从前? “男的,杜芦门,可记得?” 许小闲一惊,这名字霸气!“不记得。” “三位公子好!”就在这时,陶喜陶掌柜在门前招呼了一声。 刚刚踏入淡水楼的齐文杰还以为叫他们呢,他淡淡的挥了挥手,“你就是这里的掌柜?给我们来一间雅间。” 陶喜转身,不好意思的说道:“这位公子,雅间没了。” 许小闲三人也走了过来,朱重举这厮哈哈一笑,“陶掌管,老规矩。” “好咧,二楼仙客来雅间请!” 齐文杰脸上的神色陡然一变,你特么不是说没有雅间的么? 宋煦杰一瞧,立马瞪了陶喜一眼,“怎么?这淡水楼还不依个先来后到了?我们从凉州而来,你是怕我们给不起银子还是咋的?” 陶喜连忙拱了拱手,“公子,是这样,这位朱公子早就订了一间雅间,诸位公子确实来迟了一些,楼上的雅间真没有了。” “他给了多少定金?我出十倍!” “啊……这……”朱重举给个屁的定金,作为这淡水楼的大金主,他根本就不需要给定金,陶喜有些为难的看了看朱重举,许小闲淡然一笑说话了:“朱公子不是给了一百两银子的定金么?” 宋煦杰顿时傻了眼,这特么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么? 哪里的酒楼需要一百两银子的定金? 这一桌席面才不过区区一二两银子! 宋煦杰看向了许小闲,“这位兄台看起来也是个读书人,是来参加文会的?” “啊,是鸭,准备拿个魁首。” 这话一出,齐文杰那一群人甚至这大堂里看热闹的人顿时都笑了起来——这特么谁给他的自信? 居然敢口出狂言,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此间绝大部分都是各地来的学子文人,自然明白这魁首可不是那么容易得的。尤其是其中有人认出了北秀三杰,顿时惊呼了一声: “呀,那不是凉州北秀书院的北秀三杰么?完犊子了,他们来了我们哪里还有希望!” 这话传了过来,宋煦杰等人听了很是受用,心想凭着咱们北秀三杰的名头,面前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总应该知难而退了吧。 可他们未曾料到的是,许小闲忽然转头看向了朱重举,很是惊讶的问了一句:“北秀三杰是什么东西?很出名?” 朱重举不是文化人也不知道啊,他随口就答了一句:“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不管他,又不影响你夺得魁首,走走走,喝酒要紧!” 卧槽! 宋煦杰顿时瞪大了眼睛,这凉浥县还有如此猖獗的主? “等等!”眼见着这三人真的转身就走,宋煦杰决定给点厉害给这三个乡巴佬瞧瞧。 “咱们打个赌,我这有一副对联的上联,若是你们能对得出下联,咱们甘拜下风,若是对不出来……也不需要你们赔礼道歉,把雅间让给我等,如何?” 许小闲回头,“神经病,那本来就是我们的房间,谁吃饱了和你对对联,再见!” 第一百零五章 罗灿灿 他们走了! 就在所有人震惊的视线中,许小闲三人穿过了大堂踏上了楼梯,丢给了他们一个仰望的背影。 过了十息,才有人忽然问道:“那少年是谁呀?” “鬼知道,不过在下倒是佩服他那脸皮,这天底下恐怕再难找到比他那脸皮更厚的人了!” “李兄此言不假,他居然敢说要拿魁首……莫要说北秀三杰,就凭李兄的文采,他也万万没有可能!” “喝酒喝酒,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这凉浥县屁大个地方,那少年没有见识也很正常,你们大惊小怪什么?” “对对对,宋兄是吧?这上面还真没雅间了,要不就在这下面凑合坐坐呆会在下来敬你们一杯?” 宋煦杰还能怎样呢? 这巴掌大的凉浥县,像样的酒楼仅此一家,既然是要请齐文杰,那就只能在这里了。 他深深的望了望那楼梯,那厮倒是聪明,没敢应下来对对联,否则……本公子定要叫你好看! 有柳烟眉在这里,齐文杰也表现的很是大度,他摆了摆手,对宋煦杰说道:“算了算了,别为了那无知小辈影响了咱们喝酒的心情,就在这里坐吧,倒是热闹得紧。” “好,那就委屈齐兄和柳姑娘了。” “掌柜的,把你这里的拿手好菜都上上来!” 陶喜一脸欢喜的走了过来,递给了宋煦杰一张制作精美的菜单——这是他听了许小闲的主意弄出来的,效果极好。 “公子,这前面的六道菜皆是本店的招牌,就是价格……您瞧瞧,会稍微贵一点,但小人保证几位公子小姐吃了之后会赞不绝口。” 这话有些大啊,宋煦杰接过菜单一瞧,顿时吸了一口凉气……“掌管的,你家开黑店呀?一道豆腐二百文钱,你怎么不去抢呢?” 陶喜依旧满脸的笑意,“这个……这道菜叫平桥豆腐,算是六道菜中最便宜的。公子若是觉得贵了可点这后面的,您瞧瞧,凉浥烧鸡才一百文钱,这道肝腰合炒才六十文钱。” 宋煦杰就不乐意了,你这是瞧不起本少爷? “那就把这六道菜都给本少爷上来,咱先把话搁在这里,若是不好吃……”宋煦杰本想说别怪本少爷砸了你的店,可这里是凉浥县,人生地不熟的,好像不太好砸,于是,他又道:“掌管的,你可得陪我双倍的银子!” “这……”陶喜就不乐意了,你一家伙吃了反过来说不好吃我能有啥办法? 他正要劝这穷酸少爷点别的菜,隔壁一张桌子的一个少年说话了。 那少年端着酒杯,乜了宋煦杰一眼,语气淡淡却有些不耐烦:“人家明码实价,若是吃不起,这凉浥县还有别的馆子。若是怕味道不对,本少爷这里还剩下了少许,你大可以来尝尝,为了几两银子难为人家掌柜的,身为读书人,还要不要点脸面了?” 这话可就很是刺耳了,宋煦杰忽然觉得今儿出门没看黄历,刚刚才被一少年给怼了一顿,这时候又被一少年给怼得心里堵得慌。 “你又是谁呀?” “本少爷坐不改名行不改姓,北都候府老三罗灿灿,怎么?是不是要本少爷也对对你那对联?” 这位少年这话一出,顿时满堂皆惊,鸦雀无声。 北都候府,这是一个他们根本就难以望及的存在。 北都候罗浣溪,大辰五候之一,曾经的大辰刀骑右指挥使! 封地就在这北凉府的镜州,距离凉州仅仅三百里距离,掌管着大辰北境足足三十万大军! 其中,就有大辰刀骑三万。 莫要说宋煦杰这样的渣渣,就算是北凉府的府台大人到了北都候府,也得恭恭敬敬的等待侯爷的传唤。 所以宋煦杰倒吸了一口凉气,连忙收回了视线,生怕惹来了杀身之祸。 这位罗灿灿似乎也对宋煦杰毫无兴趣,他忽然对陶掌柜问道:“掌柜的,你家的这几道菜味道确实不错,比我家里皇上赐给父王的御厨做的还要好吃,我就想问问你这方子从何而来?” 陶掌柜也吓了一大跳啊,他这小店居然来了这样的一位神仙,他连忙躬身回道:“回三少爷,小人不敢欺瞒,这方子,是从咱们凉浥县许小闲处得来。” 听到许小闲这个名字,罗灿灿忽然眼睛一亮,“许小闲?就是那书呆子后面还得了疯病的许小闲?” “回三少爷,正是!” 罗灿灿笑了起来,“那掌柜的能否带本公子去见见那位许小闲?” “啊……这……” “怎么?不方便?” “不是,三少爷,刚才上楼的那三人中间那位,就是许小闲许公子。” 罗灿灿一愣,“就是说要夺了这次文魁的那小子?” “正是。” 罗灿灿一脸诧异,转头对身旁的一位老者说道:“看来有点意思。” 老者捋着长须一笑:“可能真有点意思。” “要不……咱们上去认识一下?” “三少爷,这事儿……再等等。” “……好,也不知道那疯婆娘追到哪里了,哎……走吧。” 罗灿灿站了起来抓起了放在桌上的剑,路过宋煦杰身边的时候忽然拍了拍宋煦杰的肩膀,吓得宋煦杰一个激灵。 “做人,大气一点,另外呢,在凉浥县收敛一点,你瞧,本少爷都不敢在凉浥县嚣张,你狂吠个屁啊!” 然后他就双手抱剑在胸前,带着一个老者还有两个带刀侍卫出了门,消失在了渐暗的夜色之中,淡水楼的大堂里才陡然传来一阵唏嘘之声: “卧槽,居然在这里遇见了北都候府的三少爷!” “据说这位三少爷的剑可厉害了!” “当然,人家师傅听说是西来剑宗那位宗主大人!” “大辰剑圣李黑白?” “是啊,听说三少爷的剑已经得了这位剑圣的七分火候,放眼天下也已经是了不得的高手了!” “你们说像他这样高贵的人,跑这破地方来干啥?” “听他刚才说的那话,好像是被哪个女人给追到这里来的。” “他那身份还怕什么女人?难不成是某个公主……” “别瞎说,小心祸从口出,我倒是对这许小闲有点兴趣,听说这许小闲脑子有精神异常之症?” “可不是么?李兄初来凉浥县不知道,那许小闲去岁乡试本来高中,但放榜的时候却无名,然后就疯了,这是华神医亲自诊断的,咱们凉浥县人都知道。所以他说要夺了魁首……那不过是疯子言语罢了。” “可不对呀,这六道菜咱们也点了三道,确实好吃,这是疯子能做出来的么?” “……反正他就是个疯子,谁知道呢?” 人们议论纷纷,居然所讨论的全是那许小闲,大名鼎鼎的北秀三杰就这样被所有人给忽略了。 第一百零六章 赌约 和齐文杰同坐一桌的柳烟眉也被许小闲的故事吸引,她忽然问了一句:“听说季府季月儿和那许小闲有了婚约?” “解除了,季县令哪里会将女儿许配给一个疯子!” “你恐怕不知道吧,听说季月儿在许小闲隔壁买了个院子,好像是要回心转意了。” 下楼来接安荷花三人的朱重举正好听见,他的心仿佛被人万箭穿心,他扫了这群人一眼,“人家许小闲和季月儿郎情妾意,你们特么的吃饱了在这嚼啥舌根子?” 这话就有点拉仇恨了,大堂里的许多少年便看向了朱重举,有人问道:“你又是谁呀?” “我就是朱重举,土生土长的凉浥县人。我可告诉你们,看你们都特么的是读书人,这背后论人是非是读书人该做的事么?” “有关心别人私事那闲情,还不如多想想明儿个的文会!” 朱重举忽然举起一只手来一划拉,“我告诉你们,许小闲既然说了他要那魁首,其实你们吃了这顿饭,就可以回去了,因为……你们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 卧槽! 这凉浥县的人当真是狂妄啊! 此间顿时群情激奋,却又以嘲笑居多。 “那疯子若是都能夺了文魁,本少爷明儿个当着所有人的面跪在他许小闲的面前叫他一声闲爷!” “许小闲若是夺了文魁,老子吃翔半斤!” “你们也是,和这凉浥县的土鳖较个什么真?他们就是井底之蛙,哪里知道这天下之大!” “……” “好,老子记住你们了,明儿个若是许小闲真夺了文魁,你们这些发过誓的,一个都跑不了!” “等等,你若是输了当如何?” “我若是输了……请你们所有人在这淡水楼吃三天三夜,再去对面的兰瑰坊逍遥三天三夜!” “一言为定!请文杰兄三位作证!” “好,若有违约者,天打五雷轰!” “等等!”原本已经走出去的北都候府三少爷罗灿灿居然在这时候又走了回来。 他就这样抱着一把剑淡淡的站在了淡水楼的门口,此间顿时鸦雀无声。 “刚才,你们打赌这事本少爷听见了。恰好明儿个本少爷也想去那什么文会上看看,这裁判之事,就由本少爷来做,保证公平公正,如何?” 罗三少爷发话了谁敢反对? 于是所有人点头,却不料这位三少爷是个做事认真的主,“本少爷是个讲道理的人,愿赌服输却也要笔墨为证。取笔墨纸砚来,刚才你们的赌约得白纸黑字落在纸上,免得有人过后不认账。各自写吧,别怕,那文魁是那么好拿的么?” “嗯,把名字署上……掌柜的,拿一方印泥来……你们十三人,摁个手印。” 在罗灿灿的监督之下,刚才立誓的十二名少年写下了誓言签了名还摁了手印,朱重举当然也不例外。 罗灿灿好整以暇的将这张纸递给了身后的那老者,扫了一眼满堂的少年,忽然对朱重举说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我是北都侯府三少爷罗灿灿,你告诉许小闲一声,好生活着,来日方长。” 撂下这句话,他又转身走入了夜色之中。 大堂里的言语却低了许多,一来是担心那罗三少爷万一啥时候又跑回来了,二来……是这位三少爷这话究竟蕴含着个什么意思? 朱重举被吓罗灿灿的这身份吓了一大跳,他也品了半天那句话的意思,不明所以,心想大致是这位三少爷吃了这淡水楼的美食,对许小闲生出了爱才之心,若是许小闲能够入了这位三少爷的法眼……啧啧啧,这家伙以后在凉浥县、不,是在整个北境都能够横着走了! 这倒是个好事,那位三少爷的那句话里似乎没有恶意。 如此一想,他也抬步走了出去,才发现自己有些冲动了。许小闲不过就说了一句他要拿文魁我特么怎么就当真了呢? 他丫万一拿不到……这得花多少银子? 不过朱大少爷又淡定了下来,不就是花点银子么?总比吃翔好吧。万一他真拿下了文魁,这事儿可就好玩了。 柳烟眉眉间轻蹙,一来她也很反感这个叫朱重举的如此狂妄,二来却是因为季月儿——至于这位北都候府的罗灿灿,距离她太过遥远,她反而并没有放在心上。 凉浥县鼎鼎有名的大才女季月儿,她、她居然喜欢上了一个脑子有病的人? 这算个什么事? 柳烟眉自然是为季月儿感到不值,觉得她这是在作践自己。 虽然她未曾见过季月儿,但季月儿既然有那么高的才华,想来也是心高气傲的女子,她为啥会喜欢上了那疯子呢? 难道这些人嘴里说的关于许小闲的事是假的? 可不像呀,作为文人,哪里有无中生有如此埋汰别人的道理? 明儿个见到了季月儿,得问问她其中缘由。 柳烟眉在这时候忘记了她是要来找季月儿挑战的,作为凉浥县的临县水阳县的大才女,她当然想要和季月儿比个高下。 但现在同为女人,她忽然有些同情季月儿来——既然两人此前有婚约在身,就算是那婚书收了回来,也总是会遭受那些无知的人的流言蜚语。 季月儿为了自己的名声,只能负重前行,想要和许小闲重修于好。 许小闲脑子有病,他自然愿意,这就是刚才那朱公子所说的郎情妾意,其实不过是做给外人看的罢了,季月儿的心里一定很苦。 那许小闲……哎,柳烟眉心里一叹,这人脑子有问题不会有错,不然哪个正常的人敢说出准备拿个魁首这样无知的话来。 他怕是对魁首有什么误解。 就在柳烟眉瞎想的时候,朱重举已经接了安荷花三人上了二楼进了雅间,门关上,将大堂的声音关在了门外,但安荷花三人却站在桌前瞪大了眼睛——许小闲?! 他们当然认识许小闲呀。 毕竟曾经都在竹林书院读书,这许小闲还因为独立特行的性格在竹林书院极为出名。 再说就在前些日子,他还审尸破案惊动了整个凉浥县呢! 只是……他不是脑子有病么? 这位朱大少爷怎么把他也给请来了? “发什么呆,来来来,请坐,我得给你们、不,我得给你介绍一下。” 朱重举坐在许小闲的左侧,他一一介绍道:“这位就是当今竹林书院排名第一的安荷花、这位就是排名第二的杜芦门,这位就是排名第三的周若林、若兰的弟弟,我的表弟。” 许小闲淡然的笑着,逐一拱了拱手,“幸会幸会,果然是少年天才,个个都仪表堂堂。” 安荷花三人一愣,不是吧,这家伙就像不认识我们的样子。 果然,许小闲又说话了,“不瞒你们,我呢得了个不太好的病,然后忘记了一些事情也忘记了一些人。” “哦对了,告诉你们一件事,明儿文会你们可得要好好表现,虽然我要拿那文魁,但我不受张桓公的举荐,这是你们的机会,可得好生珍惜。” 三人顿时瞪大了眼睛……这许小闲以前屁话没有一句,现在话倒是多了,可这脸皮怎么这么厚呢? 第一百零七章 我恐怕天下无敌 凉月巷子,季府。 季月儿坐在凉亭里抿了抿嘴,看了看坐在对面的周若兰。 “朱重举也真是,明儿个文会就开始了,他还带着许小闲去了淡水楼……这多耽误事!” 周若兰嘻嘻一笑,“怎么,担心你那许郎没拿下文魁?” 季月儿脸儿一红,在灯笼下倒是不太明显。 “他、他答应了先生要夺得文魁的。” “哎……”周若兰幽幽一叹,“其实吧,月儿啊,我说句不该说的,他得不得文魁都不重要,因为他不受桓公举荐,这文魁的头衔虽然能够让凉浥县的百姓对他另眼相看……但并没有什么实质的用处。” “你呢,也别太在乎这个头衔,当然,若是因为他没有得到这个头衔,你弃他而去,这是好事。”说着这话,周若兰俯过身子,睁大了眼睛看着季月儿,“你会因此而弃他么?” 季月儿羞涩的摇了摇头,“我早就想开了,只是……若是他的名声能够在凉浥县更好听一些,若是有个文魁的头衔,这凉浥县的百姓看他的时候,恐怕白眼就会少一些。” 其实,季月儿的想法就是许小闲通过这次文会来证明他自己——证明他疯病好了,证明他确确实实有夺得解元的实力,也证明他依旧有别人望尘莫及的才能。 只有这样,凉浥县的街坊们才会收起他们那带着色彩的目光,才会发自内心的尊重许小闲,甚至畏惧于许小闲。 文人在百姓的眼里终究是有点位置的,何况还是文魁。 “好吧,反正我也不想劝你了,星儿呢?” “我让她去淡水楼外等着许小闲……周阎王两次对他下手,这次他没有带上他的仆人,我有些不放心。” 周若兰坐直了身子,“你呀……婚书还没送出去呢,就这样为他操心了。” …… …… 季星儿呆在淡水楼外的一颗树上,像个猴一样,她闻着淡水楼里飘来的诱人的香味儿咽了一口唾沫——姐姐这银子,不好挣啊! 许小闲那家伙,还不知道啥时候出来呢,哎……本姑娘可还没有吃饭! 就在这时候,罗灿灿一行四人走了过来,在路过这棵树的时候,罗灿灿抬头望了一眼,光线太暗,他看不清楚树上是个什么东西,像个人……这大晚上的,藏在树上,显然不是什么好人。 他正要拔剑,跟在他身后的那老者却摁住了他的手,在他耳畔低声说了一句:“三少爷,说好的绝不惹事。” 罗灿灿又抬头望了一眼,“可也说好的要来见许小闲一面!” “去过上阳县之后再回来见也不迟,何况明儿个三少爷您不是要去看看那文会么?” 罗灿灿想了片刻,跳到了另一个问题:“福伯,你说南都候府那疯女人,她会不会也追到这凉浥县来?” 那个叫福伯的老者沉默片刻,“这事毕竟三少爷您做得不太妥当,惹了叶欢欢叶小姐生气,人家千里追来也正常。” “那就是说这凉浥县不宜久留?” “本来明儿一早就该走,可三少爷您又掺和了人家那赌约,至少就得在这凉浥县再呆一天。” 罗灿灿那双剑眉一扬,“好吧,咱们先去找个地方住下。” 四人离开了那棵树下,罗灿灿又望了望那树上,季星儿早已屏息住了呼吸,她不明白自己是如何被人给发现的,但她确信那一定是比她身手厉害很多的高人。 罗灿灿在经过那棵树的时候陡然出了一剑。 剑光在黑夜中悄无声息的闪过,然后入鞘,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 他们向凉浥县走去,季星儿这才拍了拍胸脯松了口气——这凉浥县啥时候有这么厉害的人了? 单凭这份感知,似乎和娘都差不多了,这小小凉浥县还能有谁? 穿着一身夜行衣的少女老老实实的猫在树上,注视着淡水楼的大门,期盼着许小闲这王八蛋能够早些出来。 此刻许小闲那王八蛋正在雅间里一脸惊讶的看着朱重举。 “……那公子是北都侯府的三少爷!生得剑眉星目,身上带着一股我连问都不敢问的气势。赌约就是在那三少爷的见证下签的,我也落下了名字,所以……” 朱重举握住了许小闲的手,“你说的你要拿下那文魁,我刚才算了算,若是我输了,至少得损失纹银千两!” “再问我爹要一千两银子可没那么容易,所以,许兄,这事儿可就全看你的了!” 朱重举一席话,令安荷花三人大吃一惊,他们尽皆看向了许小闲,心想这家伙哪里来的勇气敢保证自己得第一?! 许小闲嘴角翘起个弯弯的弧线,“你就放心吧,那文魁真的是我的,我答应过张桓公的,可不能忽悠了他。” 有了这句话,朱重举莫名其妙的就充满了信心,他送开了手,“好!来来来,咱们吃菜,明儿个看他们吃翔!” 卧槽! 许小闲顿时看向了朱重举,这货的脑子是怎么长的? 就在这时,安荷花说话了。 “许小闲,你凭什么觉得自己会夺了那文魁呢?” 这个问题,就连苏平安也想问问,只是他不太好意思,怕伤了许小闲的自尊。 可他没料到许小闲却很认真的回答了安荷花的这个问题,“胸藏文墨虚若谷、腹有诗书气自华。不是我许小闲小看天下文人,若是要论做诗词……我恐怕天下无敌!” “嘶……!” 此间所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就连本已经放下心来的朱重举一听之后顿时觉得心里又不踏实起来。 哪怕他不懂诗词文章,却也知道文无第一这个道理。 许小闲这是癞蛤蟆打哈欠,口气太大啊! 没有人相信许小闲的这句话,苏平安看向许小闲的视线甚至有些担忧,倒不是担忧他能不能夺得魁首,而是担忧他的病,是不是又犯了。 周若林看了看朱重举,觉得这个大表哥太不靠谱,那赌约,是铁定的输了。 而杜芦门却淡淡一笑,他没有再看许小闲一眼,拿着筷子大口的吃起了菜来。 许小闲不以为意,这牛皮吹得山响当然有他的目的——为的是那些广告能够有更好的效应。 朱重举这时候才想起了一件事:“另外,那位三少爷似乎对你起了一点兴趣,他叫我带句话给你。” 许小闲搜寻了一番记忆,确信不知道那什么北都侯府,更不用说三少爷罗灿灿了。 “他带了什么话?” “他让我告诉你一声,好生活着,来日方长。” 许小闲顿时皱起了眉头,这话是什么意思? 关键是自己和那罗灿灿不认识啊! 他这是在提醒自己什么?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北都侯府啊,如此高的存在,怎么会对自己这个凉浥县的小小秀才如此关心? 苏平安也沉思了片刻,他极有深意的看了看许小闲,还以为许小闲和北都侯府有点关系,可一瞧许小闲也一脸茫然,顿时哑然一笑,也是,堂堂北都侯府,怎么可能和名不见经传的许小闲有了牵扯。 朱重举忽然贼兮兮的俯过身子,低声问道:“许公子,莫非……就像戏文里演的那样,莫非你的真实身份是北都侯府的私生子?” 许小闲一听整个人都不好了,他瞪了朱重举一眼,“想啥呢?你见过这么凄惨的私生子的么?” 朱重举嘿嘿一笑,心想自己也是喝多了酒想多了,如果许小闲是北都侯府的私生子,他一定比现在还要凄惨! 罗灿灿的这句话无法知道答案,许小闲也很快将之抛在了脑后。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这酒席在尴尬的气氛中吃完了。 许小闲一行出了淡水楼的门来到了外面。 季星儿终于看见了许小闲出来,少女杀人的心都有了。 “行了,明儿见,你们先走,我自己回去。”说着这句话,许小闲伸手就拍了拍那棵树。 他真的只是随意的拍了拍那棵树! 第一百零八章 季家小姐 事情发生的就是这么突然,又是这么意外。 许小闲随意的拍了拍那颗碗口粗的树,可紧接着他便瞪大了眼睛,那棵树居然在轻轻一拍之下发出了嘎吱一声,它要倒了! 树要倒了! 树上的季星儿吓了一大跳,她慌不择路的跳了下来! 光线很暗,许小闲在抬头的那一瞬间看见一团黑影从树上落下,他完全是下意识的伸出了手臂。 就在朱重举等人震惊的视线中…… “砰……!” 许小闲手臂陡然一沉,他的手臂无法支撑跳下来的季星儿的冲击力,他的身子不由自主的往前一扑—— “砰!” 他一头撞在了季星儿的脸上。 “啊……!” 季星儿一声凄然惨叫,捂着鼻子顿时泪流满面。 许小闲也捂住了额头,也发出了一声惊惧的大叫,然后,他看清楚了站在面前的是一个人! 卧槽! 怎么又是她?! 天下哪里有这么巧的事? 这是第三次了! 许小闲在这一瞬间想到了当初稚蕊对他说的话——上一次是在街角相撞,那姑娘掉到了你怀里,第二次是在定芳楼,定芳楼二楼那围栏那么高,她怎可能掉下来?她肯定是看见了少爷在下面故意跳下来的! 少爷,你说……若不是她看上了你,她何必用这样神奇的法子来吸引少爷你的注意? 对此许小闲是并没有放在心上的,他绝不相信像这样漂亮的女子当真会无脑的喜欢上他这个疯子——若真是如此,除非这姑娘脑子也有病! 今儿晚上这事就很诡异了,自己是怎么就拍断了那颗树的? 我可真不是武林高手,莫要说拍断这棵树,就是这颗树的树枝也拍不断啊! 这小妖精为啥三更半夜的藏在这颗树上? 她明明在这树上,这树早不倒迟不倒,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倒? 大辰神探许小闲就懵逼了,这完全超出了他的推理能力。 “你、你属猴的?” 许小闲捂着额头,指着季星儿,“我知道我长得帅,可姑娘啊,咱们正常一点好么?你就算是想要和我认识,大可以正大光明的嘛。这是第三次了,我虽然感动于小姐你的执着,却受不了你这行为啊!” 季星儿捂着鼻子眼泪哗啦啦的流——太痛了! 比前两次还要痛呀! 这次肯定会流更多的血! 姐姐说反正女人每个月都会有几天流血,可这血是额外的呀! 少女痛的说不出话来,一旁的朱重举等人就彻底石化了——不是,不是说季月儿才巴心巴肝的喜欢着许小闲么? 这季星儿又是怎么回事? 身为许小闲的小姨子,这是要横刀夺爱截了她姐姐的胡? 刚才许小闲说这是第三次了,难道这之前季星儿还做了两次这样惊天动地的事? 苏平安深吸了一口气,彻底打消了对季星儿的非分之想,许小闲这是要大小通吃啊!……你这家伙当真是有福之人。 凉浥县最漂亮的两个少女,都为你投怀送抱,难道这就是因为你好事做的多的缘由? 安荷花三人早已惊呆了,他们听了许小闲的这席话,完全摸不着头脑——这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怎么感觉这关系很复杂的样子? 不是听说季星儿想嫁的是穿银甲披大氅手握长刀战无不胜的将军的么? 这许小闲和将军……可有半文钱的关系? “我说姑娘,你我前世无怨今世无仇,我许小闲每日三省吾身,没有觉得哪里有对不住姑娘的地方。” 许小闲捂着额头,语重心长的又道:“姑娘对我许小闲的两次救命之恩,我许小闲铭记在心,但我必须得告诉姑娘,我……真的有病,不值得你如此的苦苦追求。” “姑娘如花似玉,身手极好,未来一定能寻到疼你爱你的夫婿,所以……还请姑娘将我忘记,再见!” 说完这句话,许小闲转身就走,朱重举等人顿时在这夜风中凌乱——这特么究竟唱的是哪一出? 季星儿当真如此舍生忘死的追求着许小闲? 她就不顾及她姐姐的感受了? 这样横刀夺爱真的好么? 也或者……朱重举和苏平安对视了一眼,一个念头在他们的脑子中升起——难道这是季月儿允许了的? 这许小闲虽然作出了两首确实了不得的诗词,他的那些菜品味道确实很好,他弄的那蚊香也确实奇妙,那造纸作坊也匪夷所思,可他终究是个不久于人世的病人! 她们姐妹俩当真就不考虑未来么? 难道,这就是真爱? 季星儿听了许小闲的这番话心里顿时一慌,这个神经病,我哪里是要追求你了? 你在姐姐的眼里是个宝,在我季星儿的眼里就是一根草! 还请本姑娘将你忘记……若不是看在银子的份上,本姑娘一辈子都不想见到你! 他难道是老天爷送来折磨我季星儿的么? 活了十六年,少女原本快快乐乐,没事练练剑溜溜马,日子过得舒适惬意,可自从姐姐和这王八蛋扯上关系之后,好像就变得噩梦连连。 少女很生气,她抬起了头来,依旧捂着鼻子,冲着许小闲的背影一声大吼:“许小闲,你去死吧!” 这话本没有别的意思,季星儿这时候是真的希望许小闲去死了算了。 可这话听在朱重举等人的耳朵里却变了味道——这不就是情侣之间有了矛盾的气话么? 她季星儿当然不是希望许小闲去死了,不然许小闲不会说季星儿救了他两次。 所以季星儿这话的意思是希望许小闲能够回头。 他应该回头啊! 男人嘛,三妻四妾很正常,何况还是这么美丽的一对姐妹花。 可许小闲似乎没有回头的意思,这就让朱重举有些不平了,他冲了过去,一把拽住了许小闲,眼里很是愤怒: “季星儿就算做得再不对,你是个男人,理应谦让着她一点,有什么矛盾是不可调和的?” 许小闲这下站定了脚步,他愕然看着朱重举,“等等,她叫什么名字?” 朱重举整个人都不好了,人家救了你两次,这大半夜的还跟着,肯定是怕你跑去了对面的兰瑰坊呀! 你小子倒好,当真是没心没肺的,居然连你小姨子的名字都不知道。 “她叫季星儿啊,季月儿的妹妹,莫非你那病又犯了?” 卧槽! 许小闲陡然一惊,他转身回头,季中檀的形象在他脑子里再次出现。 第一百零九章 我是你姐夫 这恐怕是一个天大的乌龙,得捋捋—— 尖嘴猴腮的季中檀有一对双胞胎的女儿,这季星儿正是其中之一。 季星儿长得像个小妖精,活脱脱赵丽影的翻版,既然是双胞胎,那她姐姐季月儿是完全没理由长得差的,肯定和这小妖精一样,那就是说季月儿当真是这凉浥县的大美人! 对了,前些日子在三味书屋见到的那个和季星儿一模一样的女子,她穿着一身白裙,这季星儿遇见的几次穿着的都是红裙…… 许小闲眼睛顿时一亮,那个在三味书屋里端庄大方楚楚动人的姑娘,她一定就是季月儿! 我特码的有眼无珠啊! 我这人虽然不会肤浅的只看外表,可人家季月儿还极有内涵啊! 所以,我是多么愚蠢才拒绝了季中檀送来的婚书? 幸亏季月儿在三月三那天没有抛绣球,幸亏季月儿对我没有始乱终弃……这个成语用的不对,应该是不离不弃。 她搬来了我的隔壁,她没有嫌弃我这有病的身体,她甚至不在乎我还能活多久,她居然如此执着,这样的女子当然值得好好去珍惜! 许小闲呆立在夜色之中,他的脑子在飞快的转着。 来到这个世界五个月了! 很显然,这一辈子将在这个世界渡过,再没可能能够回到前世,能够回到秦若曦的身边。 在前世的世界里,自己要么死了要么失踪了。 既然来到了这个世界,当好生的活一场,在这个世界留下自己的足迹,也应该留下自己的根。 至于前世的所有……那已经是过往的记忆,当尘封起来,在往后的余生中,在某个冬阳的午后,在某一垛墙边,煮一壶,再去慢慢独自品尝。 而现在,一份珍贵的感情就摆在了自己的面前,这或许是让自己重生的老天爷送给自己的一份大礼。 若是自己还不懂得珍惜,只怕会被天打雷劈! 难怪隔壁伸过来的那支红杏绽放得越来越美丽,原来是我的夏天来了。 既然季月儿是我的妻子,那季星儿就是我的小姨妹。 虽然人家说姨妹姨妹姐夫有份……不能有此非分之想,否则老丈人季中檀肯定饶不了自己,现在得赶紧过去给小姨妹赔礼道歉才对——以后可是会经常见面的,再说这小姨妹身手极好,恐怕还有许多用得着她的地方。 于是,许小闲大步走了回去,站在了季星儿的面前,露出了一个灿烂的微笑,“那个……星儿啊,这大半夜的,你爬树上去干什么?以后可别去爬树了,危险。” “那树真不是我拍断的,我可没那本事,这是你知道的,走吧……你的大白马呢?快些回去,小姑娘这黑更半夜的在外面危险,可莫要让你姐姐担心。” 许小闲这番话听在朱重举等人的耳朵里仿若春风,可听在季月儿的耳朵里却不是这么回事——这个神经病!仅仅比我大一岁,怎么言语如此老气横秋就像我爹一样? 少女捂着鼻子直起了腰,身手抬起手臂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痕,那双眼睛恶狠狠的瞪着许小闲,“本姑娘高兴,你凭什么管我?” 许小闲摸了摸鼻子,“星儿,我是你姐夫,当然要管你了!” 卧槽! 朱重举等人顿时瞪大了眼睛,这句话一出,彻底坐实了许小闲和季月儿的关系,难怪季月儿要买下许小闲隔壁那院子,原来两人早已私定终身。 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三月三季月儿死活没有去抛绣球,三月三季县令取回了婚书,但现在你们却又仅仅隔着一堵墙! 你们这是在演戏啊? 这是演的哪一出呢? 安荷花三人面面相觑难以置信,许小闲不是得了疯病么?季月儿不是咱们凉浥县的大才女么? 她、她难不成还真要嫁给许小闲? 论相貌,两人倒是般配,论才学……许小闲若是没得那病,这才学上恐怕也算般配,论家世,许小闲就是个孤儿,人家季月儿的爹可是凉浥县的父母官。 这些都不是太重要,重要的是许小闲的病,整个凉浥县堪称妇孺皆知。 这分明就是个火坑,季月儿有什么理由往里面跳? 季星儿这时候也愕然的张开了小嘴儿,姐夫? 这八字可还没一撇呢,你怎么就成我姐夫了? “许小闲,你不要脸!” “星儿,小声一点,此刻万籁俱寂,连鸟虫都歇息了,惊醒了它们不好,万一把人给惊醒了,还以为我欺负了你。走吧,我送你回家,你那大白马呢?” 季星儿想要辩驳,可终究没有说出一个字来,因为姐姐是实实在在的铁了心要嫁给这个家伙,如此一来,他迟早就是我姐夫,这还能怎么办呢? 少女忽然想起前次这姐夫还撞了自己的胸,她的脸没来由的一红,幸亏这里光线昏暗看不清楚,“我自己知道回去,你管好你自己!” “看你这话说得,你一个姑娘家走夜里,不说碰见歹人,万一遇见鬼……让我怎么向你姐姐交代?” 怕鬼的少女忽然一个激灵,她咬了咬嘴唇,取下了捂着鼻子的手帕,鼻血止住了,只是鼻子还有些疼。 她打了个呼哨,远处那匹大白马飞奔而来,停在了季星儿的面前,季星儿翻身上马,看了许小闲一眼。 许小闲以为她要走,便挥了挥手,季星儿忽然感觉一阵阴风吹过,她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她看了看朦胧灯光下婆娑的树影,总觉得鬼影重重。 她咽了一口唾沫,心不甘情不愿的说了一句:“上来!” 许小闲一怔,心里一喜,虽然可以乘坐朱重举的马车回去,可他从来没有骑过马呀,何况还是男女混合双骑。 他裂开嘴笑了起来,转身对朱重举等人摆了摆手,“明儿的事情可莫要忘记了,再见!” 他来到了大白马的面前,学着季星儿的动作,一手搭在了马背上,然后一跳—— 太特么尴尬了! 他跳不上去! “那个……你能不能帮我一把?” 季星儿看着弱鸡一样的许小闲,心里是绝望的。 姐姐都能跳得上来他居然不行! 他不行! 姐姐以后可怎么办呀! 哎…… 少女在心里为姐姐的性福默哀了数息,终究跳了下来。 她一把抱住了许小闲的双腿,往上一送,“砰……!” 许小闲从马背上翻了过去,四仰八叉的躺在了地上,摔得他一佛出世二佛朝天。 “呀……!” 季星儿吓了一跳,可莫要把这弱鸡病秧子给摔坏了,她连忙跑了过去,许小闲正艰难的爬了起来。 “星儿,你若不是我的小姨妹,五两银子你跑不了!” 一听这话季星儿就难受了,“哼,你还敢讹我?还我银子!” “走吧,咱们先回家,银子……找你姐要去!” 许小闲终于爬上了马背,可他再次发现了一个问题,这马光溜溜的啊,我这手该抓哪里呢? 没借力的地方,她要是放马狂奔,我特么岂不是得掉下去? “架……!” 季星儿显然没有考虑到这个问题,许小闲陡然往后一仰,这完全是他慌乱中为了自救的本能,他双手在那一瞬间往前抱了过去。 第一百一十章 妹妹你怎么了 “……放手!” 季星儿陡然觉得腰肢一紧,一股酥麻的感觉瞬间传遍了全身。 许小闲怎么可能放手?! 若是此刻放手,他非得被甩下去不可! 在这疾驰的马背上摔下去,轻则伤筋动骨,重则……若是真搞出个脑震荡,恐怕真成了疯子。 所以许小闲的手非但没有放开,他还抱得更紧了一些——那盈盈一握的腰肢此刻在许小闲的手里就如那救命的稻草! 许小闲因为紧张,那手心变得极热,现在已经是五月初,季星儿就穿了一件单薄的红裙,那手心里的热度仿佛被放大了十倍! 少女顿时感觉到腰间更紧,还有一股火热传来。 作为心存当一名游侠儿这样崇高理想的少女,她虽然不会像姐姐季月儿那样矜持,却也受不了这来自异性的入侵。 她的心顿时一慌,在这一瞬间勒住了缰绳,大白马陡然停下,许小闲往前一冲…… 本着不欺负小姨子的想法,许小闲和季月儿之间是有点距离的,但现在……。 “砰……!” 毫无防备的许小闲直杠杠撞在了季星儿的背上! “啊……!” 季星儿发出了一声尖叫,她被撞飞了出去! 她从马头飞过,“噗通”一声摔在地上。 许小闲也不例外,在那一刻他亡魂大冒,连惊呼声都省了,他也径直的飞了出去,然后,他扑在了季星儿的背上。 “啊……!” “砰……!” 刚刚双手撑地想要爬起来的季星儿,再一次平躺在了地上,还被那巨大的冲击力给猛的一撞,哎呦好痛! 许小闲以为这次肯定完犊子了,不死起码也是个重伤,可在季星儿那声惨叫之后,他陡然发现下面软软的,自己好像屁事没有。 呀,小姨子成了肉垫,这多不好意思! 他连忙翻身爬了起来,季星儿此刻想死的心都有了——我这是上辈子造了多大的孽啊?!老天爷偏偏让我这辈子遇见了一个许小闲! 原本和这许小闲风马牛不相及,可偏偏因为姐姐,却和他有了瓜葛。 这瓜可不是甜瓜,而是苦瓜! 趴在地上还没缓过劲来的季星儿觉得自从和许小闲认识之后,就没有一桩好事,简直是噩梦连连! 许小闲蹲在了季星儿的面前,极有诚意的伸出了一只手来,“这个……你没事吧?我拉你起来。” 季星儿侧头,狠狠的瞪了许小闲一眼,银牙一咬,嘴里憋出了一个字:“滚……!” 滚肯定是不能滚的,无论如何这事儿怨不得季星儿,人家也是一番好意送自己回家不是? 这小姨子估摸着摔得很惨,还受到了自己带来的二次伤害,若是自己在下面估计早就晕了,她可真是坚强! 她肯定不好意思,但也不能让她就这样趴在地上,所以许小闲决定将季星儿扶起来。 天地良心,许小闲真就这一个纯洁的想法—— 他一脚跨过了季星儿,然后躬身,双手一把就抓住了季星儿的双肩前夹。 “你要干什么?放开我!” 恰在这时,朱重举的马车到来,他刚刚掀开车帘探出脑袋,就着昏暗的灯光便看见了令他目瞪口呆的一幕—— 季星儿在那一刻出于本能的防卫,她一只手抓住了许小闲的左手臂,本想着将许小闲给摔出去,却没料到没使上多大的劲变成了往下一拽。 许小闲噗通一下就被季星儿这一拽给拽了下去,他再次扑在了季星儿的背上,下巴“砰!”的一家伙就磕在了季星儿的后脑勺,季星儿的脑袋便“砰!”的一声撞在了地上。 “啊……!” 少女再次惊呼,泪流满面——她的鼻子,和地面亲密接触,鼻血又哗啦啦的流了出来。 “许小闲,你个禽兽!我要杀了你!” 夜风中传来了少女愤怒的嘶吼,季星儿在一瞬间翻身,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锵……!”的一声拔出了长剑。 许小闲一瞧,呀,这小姨子看来要动真格的了,她为啥如此冲动? 许小闲拔腿就跑,季星儿迈开大长腿就追,两人迅速消失在街道上,大白马一瞧主人都跑了,它也疾驰而去,这寂静的街道上就剩下朱重举和苏平安站在风中凌乱。 “苏兄,”朱重举觉得心里好受了一些,他看了看目瞪口呆的苏长生,“苏兄啊,放弃吧,还是在江南寻一女子愚弟觉得方为上策。” “哎……朱兄所言有理。许公子非常人也,做出的事果然惊天动地。” 苏平安一声叹息,收回了视线看向了朱重举,忽然很疑惑的问了一句:“你说,他究竟做了什么禽兽一样的事来?那可是他的小姨子啊,他尚未和季月儿成亲,就敢对小姨子下手……” 苏平安极为佩服的摇了摇头,“啧啧啧,繁之当为人师,乃我等之楷模啊!” …… …… 许小闲狼狈的跑回了家。 季星儿骑着大白马也怒气冲冲的回到了许府隔壁的新家。 主院里凉亭上的大红灯笼还亮着,季月儿正独坐其下看着书,听见了脚步声,她抬起头望向了捂住鼻子的妹妹,颇为惊讶—— “妹妹你怎么了?又有人刺杀许小闲?” “哼!” 季星儿气鼓鼓的坐在了姐姐的对面,“心里就装着你那许郎!季月儿,我告诉你,你这活……我不接了!另外,我和他许小闲有不共戴天之仇!” “我不但不会再保护他,我、我、我还要杀了他!” 季月儿合上了书,极为诧异,“他又把你弄出血了?” “哇……”坚强的季星儿在这一瞬间委屈得哭了起来,少女一手捂着鼻子,香肩不停的抽动。 “姐,你别嫁给他了好不好?姐,你把这宅子卖了好不好?咱们离许小闲远远的好不好?他、他真的是个不祥之人,会给你带来厄运的!” 季月儿一怔,觉得自己挺好的呀。 这些日子心里极为欢愉,隔壁的许郎正在带给自己一浪接一浪的惊喜,他而今所为,若是不刻意去想,哪里会觉得他是一个病人! “妹妹,你是不是对他有什么误解?” “他、他非礼了我!” 季月儿一惊,心里咯噔一下,“他把你怎么了?” 他把我怎么了呢? 季星儿忽然一噎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她回想了发生的一切,脸儿忽然一红,垂下了头来。 季月儿愈发紧张,那双眼睛瞪得贼大,她甚至徐徐站了起来,难以置信的问道:“你们……到哪一步了?” “已经有了肌肤之亲?” “你、你是他的人了?” “季星儿,你居然挖我的墙角!” 季月儿顿时泪流满面,她拂袖掩面而去,季星儿愕然抬头,不是,你想啥呢? 我的夫婿可是着银甲批大氅手握长刀的大将军,岂能是许小闲这样连马背都爬不上去的弱鸡! “季月儿,你站住!不是你想的那样!” …… 墙的那边,许府主院子里,稚蕊正一脸震惊的看着自家少爷—— 少爷怎么衣衫不整还鼻青脸肿的? 这是被谁给揍了一顿? 就今儿晚自己和来福没有跟着少爷,少爷就落得如此狼狈,不行,以为无论如何得随少爷一起,这应该就叫有难同当吧? “少爷,发生了什么事?” 许小闲能怎么解释呢? 他坐在闲云水榭里还在直喘气,这一路飞奔简直要了他的区区小命! 季星儿这小姨子太过凶残,那双大长腿就像装了风火轮一样,若是跑慢那么一丢丢,他坚信自己会被那小姨子摁在地上摩擦。 “啊,被狗追了。” 稚蕊一惊,能将少爷追成这样,那该是多么凶残的狗?! “少爷,你没受伤吧?” “还好,幸亏少爷我跑得快,稚蕊,帮少爷准备点热水,少爷我要洗个澡。” “哦。” 稚蕊离开了闲云水榭,许小闲这才长长的吁了一口气,脸上却露出了一抹灿烂的笑意—— 季月儿是我媳妇! 那么漂亮的人儿呢,她居然就是我的未婚妻! 季县令这老丈人也真是,早些让我瞧见季月儿的模样,哪里会生出这么多的是非来? 我肯定不会归还那婚书呀! 就算是归还了,他再次给我的时候,我肯定也会立马给接过来呀! 现在总算还不晚,这恐怕得多亏了那三首被季月儿偷去的诗词——对了,她恐怕一直在暗中观察着我,季星儿有着那么强悍的身手,季月儿想来也不会弱到那里去。 这……许小闲忽然倒吸了一口凉气,若是季月儿也如此厉害,她进了这许府的门,自己岂不是会被她给完全镇压了? 可他转念又一想,有个身手高强还极为漂亮的老婆在身边,似乎也没有再去外面打野的必要。 现在最后的一个问题是,得确定季月儿的性格,漂亮属于视觉上的赏心悦目,可性格若是不合……那就是思想上的冲突,这就万万不能走到一起。 许小闲举头望月,第一次期盼着季月儿是个温柔贤惠的女子,可千万不要像季星儿那般泼辣火爆才好! 隔壁的季月儿和季星儿坐在凉亭里,她摸出一方手绢擦了擦脸上的泪痕,那双眼睛又散发出了璀璨的光芒。 “真的是这样?” “不然呢?难道你还真想他和我发生点什么?” 第一百一十一章 是不是走错了地方 第一百一十一章 是不是走错了地方? 大辰十六年五月初五,端午。 凉浥县竹林书院举行的端午文会,将在今日巳时正式召开。 因为大辰名仕张桓公将在本次文会上用出今岁手里的唯一一个举荐名额,导致了整个凉州许多的学子们蜂拥而来。 其中最为有名的当然是来自凉州城北秀书院的北秀三杰。 北秀书院成立已近五百年,它的历史悠久,教习资源丰富,在整个凉州地界,它是所有学院龙头一般的存在。 尤其是在近年来,除去受举荐而入朝为官的三人之外,每一年的乡试,北秀书院至少都有三五十学子榜上有名。 北秀三杰的名头早已在凉州响亮,有他们到来,这自然让别的学子们心里很是沮丧。 “齐文杰乃北秀三杰之首,他的诗篇已经开始流传了出来,据说有直追江南四大才子之天赋……看来这一次的魁首非他莫属了!” “可别小看了常煦杰和宋思杰,这两人可也是北秀三杰之二,听说那常煦杰和齐文杰关系极好,倒是那宋思杰和他们俩有些貌合神离。这一次他们肯定也是冲着张桓公手里的那张名额来的,恐怕这二人也不会轻易放手。” “常煦杰有文采不假,却没有文人风骨,他可是一直在拍着齐文杰的马屁!这样的人,我看不起!” “人家齐文杰的姑姑毕竟是刺吏大人的小妾,常煦杰为了家里的生意,他当然得通过齐文杰去讨好周阎王……在凉州城做生意,若是得罪了周阎王你们可知道下场?” “等等等等,你们这特么说的好像这魁首就定然会落在了他们仨头上似的,我可听说昨儿晚上在淡水楼,这凉浥县的许小闲可是放出了话来,说这魁首非他莫属!” “嘶……!”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惊诧的问道:“兄台,许小闲是何许人?” “就是去岁本应得解元却榜上无名的那位竹林书院大才子啊!” “哦……” 罗三娘的早餐铺子里,满满当当的坐满了在这用餐的各地学子。 这些学子们此刻一脸茫然,尽皆在思索这位许小闲有何大作流于世间,此间顿时沉寂,罗三娘端着一屉包子送到了某张桌上,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笑道:“你们这些贵人开什么玩笑?许小闲去岁确实得了解元却榜上无名,正因如此,所以呀……这小子也是可怜,他疯了!” 罗三娘转身向厨房走去,还撂下了一句话:“咱们凉浥县可满城皆知,三娘我还亲眼见着许小闲在那风雪中裸、奔。这事儿啊,有华神医的诊断为证!” 这话一出,在所有学子心中就坐实了许小闲是个疯子的结论。 瞬间,这些学子们便哄堂大笑起来: “码的,吓我一跳,还以为这许小闲是哪里蹦出来的神仙,原来是个疯子!” “试问天下,谁敢说自己定能夺得魁首?还非他莫属……我看呀,他这就是疯病发作的痴心妄想!” “行了行了,吃饭,吃了饭去竹林书院先看看。” “喂喂喂,我可听说这凉浥县有一对姐妹花,生得可漂亮了!” “当真?若是能夺了魁首再俘获了这姐妹花的芳心,那就是人生之大圆满了!” “诸位,共勉!” 罗三娘包子铺的最里面坐着四个人。 罗灿灿此刻抬起了头,惊诧的看向了坐在他左首的福伯:“这么说……是真的?” 福伯点了点头,“三少爷,恐怕是真的。” 罗灿灿深吸了一口气,剑眉微蹙,那张刀削般的脸上露出了一抹严峻的神色,他放下了碗筷,沉吟片刻,摇了摇头: “我怎么就不觉得他有疯病呢?昨儿晚那六道菜着实好吃,那掌柜的肯定没有骗我们,那可是许小闲弄出来的……一个疯子,能弄出那么好吃的菜来?” 顿了顿,罗灿灿又摇了摇头,“我不相信!” “可是,三少爷,昨儿他说准备拿个魁首……这样的话,若是大儒,是不屑于说出来的,若是有大才之人,会心存敬畏,也不敢说出来的,唯有……唯有无知者无畏之人,才敢说出如此狂妄的话啊!” 罗灿灿一听,福伯这话很有道理。 他心里一叹,眉间舒展开来。 可惜了,许家,父亲最为敬重的云楼先生,恐怕就此也就绝后了。 “如此,去过上阳县,咱们就回去。” “……不去见见许小闲了?” 罗灿灿一脸落寞的摇了摇头,“还以为他有点意思,现在看来是我想多了,不如不见,因为没有意义了。” “走吧,来都来了,既然我昨儿晚答应了要当个裁判,今儿这文会还是去瞧瞧……我觉得他估计都不会来,一个疯子,来了也不过是添乱罢了。” 罗三娘包子铺的学子们,包括罗灿灿四人,陆陆续续的离开向竹林书院走去。 此刻是辰时,距离文会开始的巳时还有一个时辰,但凉浥县的大街小巷里已经有许多的学子也成群结队的去了竹林书院。 凉月巷子里的许小闲可没这么急迫,他正在练习射箭。 跑步是不能再去跑了,但射箭这件事许小闲却挂在了心上。 两次遇袭啊,若不是运气比较好,自己恐怕已经嗝屁了,还谈什么未来的美好生活? 现在才知道了季月儿的美丽,这恋爱都还没谈一场呢,可不能就这样不明白的又死了。 所以许小闲是真的很认真在练习射箭,除了拉弓的次数因为臂力的原因依旧不能连续拉十次八次之外,他的箭法准头正在飞速的提升。 当射完了第七支箭之后,手臂的酸痛感觉越来越强烈,他放下了手里的弓,望向了隔壁的那一堵墙,忽然发现那支红杏又多开了两朵花来。 “稚蕊来福,准备一下,呆会该出门了!” …… 罗灿灿等人已经来到了竹林书院。 远远的,他便看见了竹林书院的牌楼上挂着一面巨大的红幅—— “百花蚊香端午文会,欢迎您的光临,百花蚊香,天下无双!” 罗灿灿看向了福伯,满脸的惊诧……“这、这、我们是不是来错了地方?” 不仅仅是罗灿灿在怀疑自己,这牌楼下站了许许多多的学子,北秀三杰也在其中,尽皆仰望着那张横幅,一个个脸上的表情惊疑不定。 作为有几分自信敢来参加文会的学子,他们此前已经参加过无数次的文会了,可从来未曾见过哪一家书院弄出这般莫名其妙的玩意儿来。 所以,这是个啥? “不是竹林书院端午文会么?怎么叫百花蚊香端午文会了?” “咱们是不是走错了地方?” “这蚊香是个啥东西?” “不知道啊……你们有没有认识的竹林书院的友人,可得问问才好。” “咦,那位不就是上次去过咱们书院参加文会的安荷花么?我去问问。” 一群人围住了安荷花,安荷花整个人都不好了。 “没错,这里就是竹林书院。你们进去之后会更震撼!但这事儿你们别问我,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这事儿是许小闲捣鼓出来的。” “蚊香?蚊香我知道,这玩意儿是驱蚊佳品,点上一圈,蚊虫退避三舍,可安神读书。” “你问蚊香是谁做出来的?也是许小闲,行了行了,里面更好看,你们快快进去!” 所有人顿时好奇起来,因为许小闲这个名字。 “就是扬言要夺了魁首的那许小闲?” “那就是疯言疯语你们就当个笑话听听得了。” “可是……若许小闲当真是个疯子,你们说说他是怎样说服了竹林书院,明目张胆的挂上了这样的横幅?” “对哦,这蚊香可是他做出来的,一个疯子,怎么可能做出驱蚊虫的东西?” “你们别说,如果这蚊香真有驱蚊的效果,我还真会买点来试试,读书时候受那蚊虫叮咬实在烦心,眼见着就只有三个月可就要乡试了,若能静心读书三个月,科考又能多两方把握不是?” “……” 学子们议论纷纷,罗灿灿自然是一字不落的听了个清清楚楚,他就更加疑惑了,“福伯,你都听见了?” “老奴听见了。” “是不是有点意思了?” “……好像还真有点意思了。” “走,咱们也进去瞧瞧。” 穿过了那牌坊,所有人便看见了通往学院的这条大路的两旁竖着许多的丈许高的竹竿。 那些竹竿的顶上尽皆挂着一面面三角小旗。 小旗在晨风中招展,那上面的字赫然在目:百花蚊香,您值得拥有! 百花纸业,敬请期待! 旅游圣地百花村,欢迎您的光临! …… 他们走入了书院的广场,一个个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们看见的是四面八方铺天盖地的横幅,就连每一张桌子上也未能幸免。 视线所及之处,皆是百花蚊香和百花纸业。 关键是这些横幅上的语言用得还很是精妙,以至于许多的学子忘记了这是一场文会,不由自主的绕着广场游览了起来—— “百花纸业、一页云彩,缕缕清香!” “百花蚊香,一缕青烟,还你一片夏日清凉。” “……” 第一百一十二章 捡到宝了 答应了张桓公今儿要拿下那文魁。 昨儿晚上在淡水楼也夸下了海口。 对于这事,许小闲倒没怎么在意,只要这世道的古人在欣赏上没有出现太大的偏差,他坚信自己抄来的诗词是肯定能取得第一的。 所以许小闲对这文魁并不怎么期待,他期待的是能够在这场文会上见到季月儿了! 他又想起了三味书屋第一次见到的那个穿着一身白衣,若飘飘仙女一般,极为恬淡极为秀雅的姑娘。 按照他对色彩的分析,季星儿喜好穿红色,所以这小姨子总是风风火火冒冒失失的。但季月儿似乎喜好穿白色,这便意味着季月儿的性子是温温吞吞不疾不徐的那种。 这样的性格表示她没有多少争强好胜之心,她喜欢的是稳定安然并且没啥风波的平淡日子。 所以一个是小妖精,一个是小仙女——这是有着本质的区别的! 许小闲极为看中性格的相投,因为重活一世的他,也没有了为了官身前途去拼命往上爬的心思,他就是想要多赚些银子多买点田。 “先去咱们那铺子看看。” 主仆三人上了马车,来福架着马车往梨花巷子而去。 稚蕊抬眼瞧了瞧少爷——那铺子就在三味书屋的隔壁,昨儿个少爷就让朱重举将做好的蚊香放在了那铺子里,对了,那铺子叫百花蚊香院——若是去除那个蚊字,怎么看都觉得这名字像青楼。 今儿个吃早餐,敏锐的稚蕊就发现了少爷有些不一样,他的眼睛老是往隔壁那边飘,飘什么呢? 隔壁住的的季县令,那少爷自然就是想飘过去瞧瞧月儿小姐了。 这少爷也是奇怪,人家季县令将婚书送来他却推辞了,现在两人毫无关系,他似乎又对隔壁的月儿小姐动了心思。 这算什么? 要么是少爷昨儿个被狗撵了开了窍,要么就是……贱! 送上门不要,吃不到又想,这不是贱是什么? 许小闲还当真是想要去三味书屋瞧瞧,昨儿想了一宿,他想明白了许多问题——比如梓儿应该是季月儿的丫鬟。 比如买的那六十亩田,应该是季月儿的主意。 还比如季星儿两次救了自己,第一次就在那三味书屋外面,恐怕是巧合,但第二次在三里坪,说不定就是季月儿让她来的。 这个未曾谋面的未婚妻,对自己实在是太好了,以后一定得让她成为这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 她知道自己需要买地,于是便卖了六十亩……等等,这好像有点不对! 若是真的和季月儿成了亲,这地就是自己家里的公共财产,可自己兜里的银子却落在了季月儿的兜里! 这买卖不划算啊! 这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呢? 还是要清空自己的小金库? 这一次就算了,以后可得当心着点,男人嘛,不攒几个私房以后日子怎么过? 兰瑰坊那地方可还没去过呢! 就在许小闲遐想的时候,昨儿晚一宿未眠的季月儿这时候才慵懒的睁开眼睛,原本还想睡一会的,但因为今天那端午文会将在竹林书院开启,少女还是顽强的爬了起来。 许小闲将去参加这场文会,这令季月儿无比期待—— 他会在那文会上做出怎样的诗词来呢? 他的诗词一定会惊艳全场! 他的名字将在凉浥县响亮,人们再见他时,首先想到的将不再是他那病,而是他凉浥县大才子的名头。 少女洋溢在脸上的快乐让季中檀有些吃惊,“怎么?捡到银子了?” 扒拉了两口稀粥的季星儿撇了撇嘴,“可比捡到银子重要多了!” 季中檀一愕,“那是捡到啥了?” “爹,姐姐呀,她恐怕觉得自己捡到宝了!” 季中檀就懵逼了,这说的究竟是个啥呢?难道这代沟已经严重到如此地步了?看来平日陪女儿的时间太少啊。 季月儿一脸笑容,就像这院子里盛开的那一树玫瑰一样,“爹,小闲今儿要去参加诗会呢。” 季中檀微微吃了一惊,“他不是拒绝了先生的举荐么?” “可他答应了先生的邀请呀……女儿想,他不是为了那个举荐的名额,而是为了咱们凉浥县不要输给别的县郡,尤其是凉州的北秀书院。” “你就这么笃定他能拿魁首?” “嗯,”季月儿坚定的点了点头,“他一定会拿下魁首!” 好吧,季中檀也不知道女儿哪里来的自信。 那两首诗词他见过,确实极为精妙,但诗词文章这种事情谁就敢说首首都能精妙呢? 不然文峰阁建成十四载,也不至于才收录十四首诗词文章。 这长女的神情和态度所表现出来的是对隔壁那小子的一往情深,可是这婚书至今都在自己的身上,还未曾送出去呀! 季中檀心里暗自一叹,许小闲那厮虽然是在为月儿考虑,但架不住月儿的死脑筋呀!哎,看来还是得想方设法的将这婚书给送出去。 季中檀无比究竟,早知道女儿会有今日的这态度,三月三那天何必跑去许小闲那府上要回这婚书呢? 月儿都表现得如此明显了,可那小子脑子就是不开窍! 我季中檀的女儿,可是打着灯笼火把也难寻的存在,他那脑子啊……真应该请华神医破开来看看。 “我吃完了,爹爹你慢吃呀,我得走了。” 季月儿放下碗筷起身,急急忙忙的离开了饭堂,叫了车把式,径直往三味书屋而去。 “爹……你当真就这样看着姐往许小闲那火坑里跳?” “哎……星儿啊,女大不由爹,再说了,这件事原本也是你娘离开凉浥县之前就定下来的,有你娘发了话,爹也不能反对啊!” “但爹却收回了那婚书!” 季中檀的脸顿时一黑,这不懂事的女儿,当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收回了有什么关系?不是还可以再送出去的么?” “可是……” “吃饭,没什么可是的,你没看见你姐的欢喜?这是你姐自己的选择,你、我,都不要去妄加干涉。” …… 三味书屋的门早已开了,是梓儿来开的。 这门没开多久便迎来了第一位客人——许小闲。 许小闲探头探脑的往里面一瞧,可惜,季月儿没在。 他踏入了三味书屋的门槛,梓儿看了看脸上依旧有明显淤青的傅小官,昨儿夜里二小姐说着家伙叫二小姐小姨子,口口声声说他是二小姐的姐夫……可把小姐给高兴坏了。 这么说起来,我得称呼他一声姑爷了? 可那婚书他为啥又不接呢? 没有这媒约之言,啥事可都会变的,他若是再变了,小姐不知道会有多伤心。 所以,梓儿表现的比较冷淡:“公子又来买农书了?” “不是,你家小姐啥时候来?” “不知道。” 许小闲就郁闷了,他一屁股坐在了书桌前,视线落在了桌面的那张纸上: 有物不知其数。 三三数之剩二 五五数之剩三 七七数之剩二 问:物最少几何?” 答:有物最少二十三。 他翻开了这张纸,视线落在了下面这一张: 许公子问:鸡兔同笼,共有头48,脚132,问鸡和兔各有多少? 答:有鸡30,有兔18. 这老婆的数学可以呀! 莫非是捡到宝了? 许小闲提起了毛笔,铺上了一张新纸,落笔在纸上: 今有垣厚五尺,两鼠对穿。 大鼠日一尺,小鼠亦一尺。 大鼠日自倍,小鼠日自半。 问:何日相逢?各穿几何? 许小闲放下笔,嗅了嗅这三味书屋里依然飘荡的淡淡兰花香,他深吸了一口气站了起来,不行,这事儿得弄妥当。 对,找季县令,将那婚书给要回来! 至于文会……这显然没有落实老婆这件事更重要。 第一百一十三章 神来之笔 许小闲就在梓儿淡漠的视线中离开了三味书屋 他来到了隔壁的百花蚊香院瞧了瞧,里面的架子上摆满了用竹盒子装好的蚊香,还有一老一小两人在柜台后百无聊赖的等着。 那老掌柜正是朱氏绸缎布行的那位,此刻那年轻的小二正叹息了一声说道:“李掌柜,您是不是得罪了少爷?” 李掌柜也一脸的委屈,他也不知道呀! 在朱氏绸缎当了十几年的掌柜了,他自认为自己算得上是兢兢业业,可昨儿不知为何,少爷却偏偏将他弄到了这里,还神秘兮兮的说要让他来打理一下这蚊香的生意! 天可怜见的,李掌柜压根就不知道什么叫蚊香,哪怕后来他看了,哪怕他知道了这个东西就是用来熏蚊子的,可一盒的售价却高达五十文钱!这特么能卖给谁? 按照李掌柜这么多年做生意的经验,这玩意儿显然不会有什么销路。 再说了,朱氏绸缎的生意在凉浥县做得相当不错,可少爷不知道脑子哪里出了问题,放着自己家的生意不闻不问,反而兴致勃勃的要来捣鼓这鬼蚊香。 老爷也是奇怪,他居然没有阻止少爷胡来,似乎对少爷的这番举动还极为赞赏。 好吧,反正这月钱也没少分文,就当在这蚊香院里养老了。 许小闲就站在门口瞧了片刻,便又带着稚蕊登上了那辆老马破车,并没有往竹林书院去,而是去了凉浥县县衙——做个破诗哪里有弄到手一个漂亮媳妇重要! 他完全不知道这时候的竹林书院因为他捣鼓的那些广告,早已掀起了一波惊涛骇浪。 季月儿到了三味书屋,听到梓儿说许小闲来过,她又脚不沾地的去了竹林书院。 当她看见竹林书院那些神奇的布置的时候也是吃了一惊,她知道这肯定是许小闲的手笔,精于营商的她很快就明白了许小闲的意思。 这是一个极好的主意,前来参加文会的学子数以千计。这场文会的影响会极大,许小闲通过这样铺天盖地的宣传方式,让那蚊香和八字都没一撇的纸,深深的刻在了这些学子们的脑海里。 百花蚊香和百花纸业今儿个一定会出名,因为这样稀奇古怪的方式,会通过这些学子们口口相传,最终的结果是凉浥县家喻户晓,甚至还会传到别的州县去。 这简直是神来之笔! 季月儿的眼睛陡然明亮,耳畔却忽然传来了一个声音:“请问,您就是季月儿?” 她转过头去,看见三个男子簇拥着一个女子正站在她的面前,她点了点头,依旧一脸的欢喜。 接着便听那女子又道:“我就是水阳县的柳烟眉,这三位……他们便是北秀三杰。” 柳烟眉看向了北秀三杰,整个人顿时就不好了——这三个家伙的视线居然都被季月儿吸引,那视线甚至闲的有些呆滞,似乎他们根本就没听见自己的介绍! 柳烟眉必须承认季月儿的美丽,可是、昨儿晚上大家一起吃饭,你们还把自己当着星月一般的拱着,今儿一见更漂亮的季月儿这就失了魂了? 男人……果然没有一个好东西! 柳烟眉意难平啊! 她深吸了一口气,“齐文杰!” “啊……!”齐文杰三人这才醒过神来,他甚至还咽了一口唾沫,脸上堆起了笑意,连忙拱手一礼:“在下北秀书院齐文杰。” “哦,奴家凉浥县季月儿。” 她就完这句话抬步就转身离去——天地良心,季月儿并没有要冷落柳烟眉等人的意思,她就是想要找到许小闲,仅此而已。 可柳烟眉他们不知道呀,她顿时皱起了眉头,她季月儿就这么骄傲? 长得漂亮就可以不讲礼数了? 都不带正眼看看自己的? 就算她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她也应该对北秀三杰多看两眼才对呀! 柳烟眉整个人都不好了,她呲的一声冷笑,“昨儿晚上那个许小闲口出狂言要夺了文魁,今儿一大早又遇见了一个眼高于顶的季月儿……三位师兄,想来你们也已经准备好了,今儿这文会,可就看三位师兄的了。” 齐文杰舔了舔嘴唇瞟了一眼远去的季月儿的背影,看似云淡风轻的一笑,“要说,我还真希望许小闲那个神经病来。赌约可是在三少爷的手里,若是能够当着三少爷的面让许小闲把脸丢尽……或许我等还有机会进入三少爷的法眼。” 常煦杰也收回了视线,眼睛顿时一亮,是啊,若是能被北都候府的三少爷看中,这前途可比张桓公的一张举荐信来的更有分量。 但要入三少爷的法眼就必须在这文会上将许小闲彻底踩在脚下,唯有这样效果才好,若是许小闲压根就不来,他虽然也输了,却输得平平淡淡,就像一道原本精美的菜肴没有放盐一样。 “我想,那许小闲既然夸下了海口,他应该是会来的。对付一个神经病到不需要费什么周章。柳姑娘,那季月儿……看她似乎胸有成竹的模样,你可要当心了。” 常煦杰善意的提醒了一句,柳烟眉嘴角儿一翘,她也望向了人群中季月儿的背影。 宋思杰没有搭理他们的话,他在仔仔细细的看着四面八方的那些条幅,过了片刻才突然冒了一句:“也不知道这是谁的手笔,好主意啊!” “百花蚊香和百花纸业?”齐文杰好奇的问了一句。 “嗯,”宋思杰点了点头,“你看,你也记住了不是?” 这特么当然能记住了,入眼之处全是这玩意儿,若不是早已准备好了诗词,这要是临场来发挥,只怕会受到这些狗屁玩意儿的影响——这竹林书院狡猾啊! “意图乱了我等的心智,不入流的手法罢了。” “不,我倒是觉得弄这玩意儿的人不是这样想的,他就是要让我们记住这蚊香和纸……文会结束我倒是想要去买点来试试。” “你若买了,就正好合了出这馊主意那人的意。思杰啊,你想想,每每夏日,蚊虫那么多,是熏得走的么?还不是需要下人打扇……别去想这东西了,听先生说今儿是张桓公命题,难说就一定是以端午为题,咱们先去找个地方坐下,安稳心神,准备接下来的诗会吧。” 季月儿还在这茫茫人海中找她的许郎,而此刻的文会已经即将开始。 可许郎人呢? 第一百一十四章 罗灿灿的主意 季月儿焦虑寻找的许郎许小闲正坐在马车里往凉浥县县衙而去。 竹林书院文台上,竹林书院的院长张长举张老夫子、北秀书院的院长魏长清老夫子,以及大辰名仕张桓公老大人,三人携手登台,宣布了本次文会正式开启。 张长举看着铺天盖地的那些广告,总觉得浑身不得劲儿,以至于他说话的底气都不是很足: “诸位学子们,肃静!” 全场安静了下来,张长举清咳了两声,又大声说道: “百花蚊香,天下无双!”——这是需要插入的广告词! “现在我宣布,百花蚊香,你值得拥有,由百花蚊香冠名的百花蚊香端午文会,现在正式开始!” 掌声顿时响起,只是学子们一脸懵逼——这算什么?这还是文会么?怎么像邪、教的洗脑? 他们脸上的惊讶尚未曾散去,张桓公踏前一步也开口说话了。 张桓公面带微笑的脸抽了两下—— 许小闲,许繁之,老夫可是按照你的吩咐完全照办了,你若是拿不下这文魁……老夫老脸丢尽不说,还要损失了纹银千两! 看老夫怎么收拾你! 不过就凭着许小闲那三首诗词的水准,他坚信许小闲可轻易夺得魁首,毕竟那是有资格入选文峰阁的诗词,造诣之高天下罕见。 要赢了这那所谓的北秀三杰简直不要太简单。 张桓公脸上的喜意渐浓,因为今儿个魏老夫子那一千两银子可就要落入自己的口袋了。 可是,咦,许小闲人呢? 张桓公的视线在学子中徐徐扫过,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他倒是看见了季月儿,可许小闲那小子他没来! 这么重要的事他居然还没来! 张桓公的心情瞬间就不美丽了,他脸上的笑意渐渐凝固,还咽了一口唾沫。 那双老眼徐徐眯了起来,心想反正这文会要弄一天的时间,可能许小闲正在忙着他的蚊香的事。 于是,他开口说道:“老夫便是张桓,想必诸位都知道,本次文会老夫将行使手中的这份举荐名额,所以诸位学子们,请拿出你们的真本事,在这场文会上证明你们的能力。” 啊,忘记了广告词,都是被许小闲这家伙给害的! “百花蚊香,天下无双。所谓蚊香,便是驱蚊之物,而今在梨花巷子的百花蚊香院正式开售,老夫亲自用过,效果极佳。” “百花蚊香,你值得拥有。诸位学子们,在你们的面前有书桌,书桌上有笔墨纸砚。百花纸业,天然工艺、自然享受。” “接下来我宣布,本次文会诗词之主题为……”张桓公看向了一旁的那荷塘,荷塘里荷花开得正艳,许小闲府上也有一池荷塘,想来他对荷花是有研究的,“本次文会之主题为夏荷!” 张桓公这话一出,所有的学子们顿时躁动了起来。 夏荷,夏日荷花最美,那便是写景,这样的诗词平日里其实多有写过,许多的少年脸上露出了欢喜。 可齐文杰三人却皱起了眉头,因为这题目看似不难,但要将这么一个平凡的题目写得不平凡却极有难度。 纵观上下千年,写荷花的诗人无数,要再将这荷花写出一朵花来……这其实真的很难。 “百花蚊香,天下无双,买蚊香请认准百花蚊香。诸位,百花蚊香端午文会评审团由竹林书院的院长张长举张老夫子、北秀书院的院长魏长清魏老夫子以及老夫三人共同评审。” “百花纸业,擦亮生活、快乐有我,请学子们开始构思作答!” 宋煦杰觉得自己脑子嗡嗡的,倒不是因为改了题目,而是这无处不在的百花蚊香百花纸业。 他坐在桌前低头看向了桌面,这特么的,就连这桌面上也贴着一张关于百花蚊香的广告。 所以,这真的是文会么? 怎么感觉很像是百花蚊香和百花纸业的宣传大会? 这究竟是谁的主意? 斯文人的脸皮都不要了? 宋煦杰心浮气躁,其实不仅仅是他,许多的学子们同样心浮气躁,他们自然是被这百花蚊香和百花纸业给弄得眼花缭乱心绪不宁。 作诗词文章,需要的是一个相对安静,最好有美丽景致的环境。这里倒是安静了下来,可你想想,你想要触景生情得了那诗句,但抬眼所见皆是五颜六色的广告,这灵感从何得来? 魏长清三人坐在文台上,他端着茶盏皱着眉头看了看张长举张老夫子,低声责问了一句:“老张啊,你这究竟是个啥意思?” 张长举就很无辜了,可张桓公身份太高,他也不好意思当着张桓公的面说出来呀。 “啊……就是想让这文会的气氛不要那么压抑。” “这百花蚊香,真有那么好?” 张桓公立马应道:“长清,是真的很好,老夫用过,蚊虫不近身,读书安然啊。” “这东西谁做出来的?” “许小闲、许繁之。” 魏长清一怔,“就是去岁乡试未能上榜的那个解元许小闲?” “正是!” “……他不是疯了么?” “疯不疯我不知道,他还要来参加本次文会呢。” “是哪一位?” 张桓公顿时就郁闷了,他的视线投向了广场的入口,许小闲,你丫究竟跑哪里去了? …… …… 在这文会广场的一处偏僻角落,罗灿灿双手抱剑一脸笑意的看着,他也转头问了福伯一句:“许小闲没来,这是啥意思?” “老奴不知。” “昨儿听说了许多许小闲的事,他似乎对季月儿用情极深……不过那季月儿确实生得漂亮,倒是能配得上他。” 福伯一怔,三少爷是怎么得出许小闲对季月儿用情极深这个结论的? 不是说许小闲退了这桩婚事么? 不是说许小闲患了不治之症,将不久于人世了么? 福伯反倒是对许小闲要对百花村扶贫这事更感兴趣,可是罗灿灿对扶贫这破事毫无兴趣。 他对撮合许小闲和季月儿这事很有兴趣。 他眼珠子滴溜溜一转,脑子里冒出了一个主意:“许家可不能绝后啊,这么些年也倒是可怜了许小闲,季月儿她爹好像是这凉浥县的县令,福伯,要不这样,让季县令将他这女儿嫁给许小闲,把季县令调去凉州任刺吏……” “凉州刺吏曹不动……该动动了。” 福伯一怔,低声说道:“三少爷,曹不动可是东郡侯府夏家的人。” “就因为他是夏家的人,才更应该动动了。查吧……先引而不发,等御吏台童老头开始京查的时候报上去,让齐文珺把这事办了就行。” “也让齐文珺亲自来凉浥县,将许小闲和季月儿这桩婚事一并办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献计 许小闲压根不知道有个脑子清奇的大人物为了他跑到了凉浥县来,还顺手弄出了一场惊动大辰政坛、并彻底改变了他命运的破事。 他来到了凉浥县县衙。 季中檀正在过问今岁凉浥县各地麦田的长势状况,他惊奇的看着许小闲,“今儿个不是竹林书院端午文会么?我听说你要去参加的呀,怎么跑我这里来了?” 许小闲咧嘴一笑,“伯父,是这样……” 一句伯父吓了季中檀一跳,他那双小眼睛狐疑的看着许小闲,因为这之前许小闲可从未曾叫过他一声伯父。 事出反常必有妖,许小闲反常……恐怕会有大妖! 可得打起精神提防着一点,免得又入了他的套! “今岁的雨水极少,麦子最多还有半个月就能收获,这天气倒是影响不到麦子的收成。可若是这老天爷再不下雨,恐怕会影响到田里的稻谷。” 季中檀一怔,你小子不去竹林书院跑来这里就是告诉我这个? 这个不用你说我也知道呀! 可这有个屁的办法,千年农业不都是靠天吃饭的么? 可接着许小闲却说了一番令季中檀刮目相看的话—— “这凉浥县的其余地方我不知道,但百花村那地方我去过两次了。伯父啊,我可不是去游山玩水的,我是在实地考察。” 许小闲伸出手来叩了叩桌子,“百花村外的那条瞿河理应发源于瞿山,河里的水据说四季不断,这说明了瞿山下有一条暗河。” “有了这条瞿河,沿河一线的稻田灌溉没有什么大问题,可距离瞿河稍远一点的地方呢?” “比如杨庄、比如三里坪、比如凤鸣镇等等地方,若是再有个把月不下雨……这些地方的庄稼可就遭了殃啊!” 不等季中檀问他,许小闲又道:“伯父,您可是凉浥县的父母官,这是您治下的事。咱们大辰可是极度缺粮,若是这稻田欠收,到时候如何缴纳粮食给国家?” “晚生寻思,大人完全可以在瞿河上游修筑一处水库,老百姓不是需要服徭役的么?就让这些地方的老百姓去干这活儿。瞿河水库建成,可开挖灌溉沟渠至这些缺水的乡镇,如此一来便可解决靠天吃饭的问题。” 季中檀小眼睛陡然一亮,这是个好主意啊! 只是要挖掘水库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一来是需要的劳工极多,二来是工期会很长。 似乎为了坚定季中檀的决心,许小闲又道:“这可是一件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大事,就算今儿这一茬庄稼赶不上,但明年这大半个县的庄稼就能受益啊!伯父,若你干成了这事,恐怕就能官升一级了。” 季中檀心里的算盘拨打的噼里啪啦的响,他并没有动声色,而是问道:“你来就为了这事?” “当然,哦,对了,那婚书……伯父,其实我没病,那婚书给我,如何?” 季中檀一愣,这就是这小子的狐狸尾巴? 老子前面送去你不要,现在你怎么就想明白了? 你说你没病……有病的人都说自己没病,何况你还是精神异常这不治之症! 不过这小子的这个主意确实不错,只是瞿河水的发源以及水库的修建得去实地考察一番才能确定。 若是真的能够修建水库,能够将瞿河水引入别的地方,这确实是造福一方的大事。 可是凉浥县穷啊! 哪怕是征召村民服徭役不用给工钱却得管饭,这吃的也是银子啊! 得吃多少银子下去? 凉浥县可能撑得起来? 季中檀忽然捋着那两撇八字胡须笑了起来,“贤侄啊,修水库呢……伯父不瞒你,早些年伯父就想了这个事。但是粗算了一下,哪怕是给劳工们吃粗粮,水库修建完成至少也需要耗资纹银万两。” “咱们凉浥县是真的凉,每年上缴了税赋,落下个千八百两银子顶天了,这还得用于维持衙门的运转。” “哦,你刚才说到那婚书……贤侄啊,这事儿不急,你先说说这万两银子从何而来?” 这个老狐狸! 许小闲顿时败下阵来。 能有啥法子呢? 为了季月儿,他必须为这未来的老丈人谋划呀。 “其实小侄认为现在咱们凉浥县的商业已经开始抬头,据小侄的观察,出入凉浥县的行商还是不少的。” 许小闲俯过身子,在季县令面前低声说道:“小侄觉得吧,这些行商通过咱们凉浥县赚到了银子,是不是应该分润那么一点点给凉浥县呢?” 季中檀一怔,“这……商人逐利,咱们要拔下他们身上的一根毛恐怕不容易。” “咱们可不是要拔毛,这进城入城踩了咱们凉浥县的地皮,收点入城税用来维修凉浥县的地皮……这是应该的吧?” 季中檀也俯过了身子,一老一小两狐狸的脑袋差点就碰到了一起,“贤侄以为收多少合适?” “进出城,各十文,不多,但想来县衙再补贴一些,用于维持挖掘水库应该够了。” “可是……咱们大辰还没有这先例。” “伯父,开拓者敢为天下先,这不是为了凉浥县的老百姓么?” “这会被人骂死的!” “被骂又不会少一根汗毛,何况当水库建成之后,那些受益的老百姓恐怕会给伯父立长生牌!” 季中檀静默了片刻,倒不是想的许小闲说的这好事,而是想着长女季月儿。 这许小闲不知道那根筋出了问题,居然主动跑来要这婚书。 这婚书一旦给了他,月儿的命运便算是定了下来,恐怕再难以改变。 哎……这毕竟是夫人的主意,也是月儿的念想,便成全了他们吧。 幸亏还有一个小女季星儿。 他从怀中取出了那婚书,一把抓住许小闲的手,慎重的放在了许小闲的手里。 “贤婿,对我儿定要好一点!” “岳父,您就放一万个心吧!” 许小闲小心翼翼的收起了这婚书,心满意足的离开了凉浥县县衙,这才优哉游哉的乘着老马破车往竹林书院而去。 县衙里,杜师爷早已惊呆了,直到许小闲离去他才醒过神来。 “东家,你真要这么做?” 季中檀微微一笑,“你不觉得这个主意确实很好么?” “收入城税……也亏这小子想的出来。不过而今咱们大辰和北魏之间的关系似乎缓和了不少,确实有许多外地的行商经由咱们凉浥县去往边境上阳县做生意。” “这不是本官要雁过拔毛啊,这可是为了凉浥县的百姓!” “去吧,将县丞主薄县尉典吏统统给本官叫来,这件事,马上得办!” 第一百一十六章 相公我来了 许小闲这一耽误就是个吧时辰。 竹林书院,这里依旧静悄悄。 黑压压的数千人坐在广场上,一个个皆在冥思苦想,时而落笔写下俩字,时而又摇头一声叹息。 张桓公在东张西望,心里颇不安宁——许小闲这小子,怎么还没回来? 他若是放弃了……这凉浥县的学子能胜过来自其余各地的学子么? 比张桓公更加焦虑的是季月儿,她没有坐在桌前,她站在这广场的入口处,望着的方向也不是文台,而是通往这竹林书院的路。 陪着她站在一起的有周若兰和季星儿。 周若兰觉得自己的腿都站酸了,于是没好气的说道:“我们这算个啥?” 季星儿嘻嘻一笑,“能算啥?陪着某人望夫呗!” 季月儿脸儿一红,也觉得三人站在这里好像不是个事,于是说道:“那……他反正必经三味书屋,咱们去三味书屋里等?” “可人家柳烟眉是向你下了战书的,你真不打算应战了?” 季月儿似乎这时候才想起柳烟眉寻她说的那番话——“你是凉浥县大才女,我在水阳县也不让须眉,这次前来,是想向你讨教一番,咱们同样以这夏荷为题,等他们的诗词评审结束之后,咱们俩也将自己所写的递上去,请三位夫子评判一番,如何?” 完犊子了,“我都没准备……算了,输了就输了,有什么大不了的,咱们走。” 三个少女上了马车扬长而去,最角落里的罗灿灿就纳闷了,“许小闲这小子还不来,莫非是怕丢脸?” “输就输了呗,好像输了也是输的那叫啥朱重举的银子。可他若是不来可就不够意思了,这样我会看不起他的!” 福伯能说什么呢? 这三少爷也是闲的蛋疼。 此行一来是三少爷为了躲南都侯府的叶欢欢……也是一对冤家。这二来嘛,却是受命于侯爷来凉浥县看一看许小闲,再去上阳县查一查云楼先生的一段旧事。 这是个秘密。 当然,云楼先生逝于上阳县而今已过去了十四载,只怕是难以查出什么蛛丝马迹,在福伯看来,侯爷的用意更多的是看看许小闲。 侯爷真的仅仅是让三少爷来看看许小闲么? 侯爷这么做可是有极大风险的,也或许和而今朝中的某些变化有关。 “三少爷,许公子那精神异常之症,经查确确实实是华神医前来诊断的,那就错不了。老奴以为三少爷让许公子娶了季家小姐为许家留后,这件事办得漂亮,但是……还请三少爷莫要对许小闲费太多的心思,云楼先生百年才有一个,他的儿子是不及他万一的。” 罗灿灿这次没有反对,他的脸色变得有些阴郁,最终深吸了一口气,再长长的吐了出来。 一手缔造了大辰刀骑的风云人物许云楼,他生的儿子怎么就得了疯病呢? 要说起来,这事儿的源头在去岁许小闲的名落孙山,所以这事儿牵涉之深,哪怕是他家北都侯府,轻易也不敢去问,更不用说去动了。 只是许小闲依旧能够活到现在,这说明陛下还记挂着当年淡水楼的结义之情。 可是陛下的脑疾也很严重,这一次华神医上京都,至今未曾离去。 若是陛下崩了……也不知道父亲究竟是怎么想的。 “呆会我修书一封,快马送给恩师,请恩师出山,无论如何,我罗家不能再对不起云楼伯父的后人!” 福伯大吃一惊,他瞪大了眼睛看着罗灿灿,三少爷居然要请大辰剑圣李黑白来保护许小闲! “不可!” “为何?” “李先生为北都侯府客卿,若是他出现在许小闲的府邸,这必然落入有心人的眼中,如此一来……后果难料。” 罗灿灿就不乐意了,“那你说要怎么办?反正我不能让许小闲死于非命!” “三少爷,你忘记了季月儿的母亲。” 罗灿灿一怔,是啊,季月儿的祖宗八代昨儿晚都调查清楚了,季月儿的母亲简秋霜可是正儿八经的武林高手,这北境之地的马帮头子,若是许小闲成了她的女婿,安全自然无忧。 “好吧,不过回去之后我依旧会请恩师来看看许小闲,万一内功能够治疗呢?” 这次福伯没有反对,因为他知道内功可以帮助别人打通经脉,却绝对没可能能够治疗脑疾,不然陛下那么高的身手岂会被脑痛所折磨? 两人没有再说,罗灿灿觉得这文会好没意思,搞了这么久,若是武斗,早就分出了胜负,可现在交卷的人却一个没有。 “福伯,你说许小闲若是在这里,这时候他作出了那诗词没有?” “诗词这种事情需要灵感更需要天赋,就像三少爷学剑一样,世子殿下苦练十年难悟,可三少爷您当年抱剑即悟,所以李先生才会称三少爷您为剑道奇才。” “我们都没见过许公子做诗词,老奴哪里敢言许公子在诗词上的天赋。” 好吧,这是三少爷罗灿灿这一辈子最为得意的事,不过在武学上还有一个人比他更牛掰,让他那幼小的心灵备受打击,那就是南都侯府的叶欢欢! 叶欢欢修刀,人家望刀而悟! 这是罗灿灿心里的痛,偏偏这叶欢欢还是他指腹为婚的妻子! 还要不要人活了? 所以三个月前,罗灿灿跑去了南都侯府,干了一件令叶欢欢提着刀非得要追杀他的破事。 这事儿不能提,提了罗灿灿心虚。 他摇了摇脑袋,将叶欢欢给抛了出去,视线投向了那牌楼处,然后裂开嘴笑了起来。 许小闲来了! 文台上内心惴惴的张桓公也抬头一看,心里也顿时大喜——许小闲,你总算是来了! “借过借过……啊,不好意思,百花蚊香,天下无双,这位兄台,呆会去买蚊香给你打个八折。” 正在冥思苦想的那书生脸上顿时漆黑,这哪里来的神经病? 你特么踩了我一脚这本没有啥,可你特么的怎么又说出那好不容易才忘记的百花蚊香来? 老子苦苦构思才有了那么一线灵光,却活生生被你这百花蚊香天下无双给搅合没了。 许小闲可顾不上那么多,他奋勇向前,挤到了文台前。 张桓公甚至站了起来,以为许小闲有了作品,却见许小闲绕过了文台,然后登上了文台! “他、他是谁?”魏老夫子惊讶的问道。 “……他就是许小闲!” “哦,这是文会,不应该让一个疯子来参加。” “他没病!” “那他不作诗词空着手跑上来干啥?” 张桓公一怔,是呀,他跑上来去干啥? 就在这时,许小闲对着下面一声大吼:“季月儿,相公我来了!” 卧槽! 所有的学子都抬起了头,一个个无不震惊的看向了文台上的许小闲。 第一百一十七章 如此相识 许小闲这声大吼无疑于平地起惊雷。 他活生生打断了所有学子的思绪,吸引了所有学子的注意。 对于竹林书院的学子而言,他们知道许小闲的底细,觉得这神经病怕是那疯病又犯了。 对于外地不知道许小闲情况的学子而言,他们很生气! 这些学子们的眼里冒出了熊熊怒火,因为这个神经病的一声吼,让他们酝酿了一个时辰的情绪活生生中断。 那些本来已经开始形成的诗句,就如秋风中的落叶一般飘落在地,再也无法拾起。 比如齐文杰,他甚至已经写出了一首词的上片,可这下片就在即将出来的时候忽然遁去,就像那满塘的荷花忽然凋谢了一般,令他陡然没了意境。 比如宋煦杰,他的笔才刚刚落在纸上,才刚刚写下两个字,他忽然发现居然写不下去了,那脑子里居然又想起了百花蚊香天下无双的荒唐语句。 当然,还有一部分本就对季月儿有想法的少年看向那处的视线里充满着仇恨——这家伙居然不顾文会跑上去宣布你是季月儿的相公! 不是说季月儿和他之间的婚书早已被季县令收回去了么? 季月儿的眼睛又没瞎,怎么可能嫁给你这样的一个病人?! 你们之间没有半文钱的关系好不好! 总之,许小闲这一声吼,招来的完全是仇恨、敌视,以及鄙夷! 在所有学子的心中,这家伙就是个无耻下流还极为奸诈的小人,这样人哪里能称之为文人?只能称之为文人中的败类! 文台上的张桓公也一脸懵逼了,这特么都啥时候了?你小子不赶紧作出诗词来,反而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宣布你是季月儿的相公……季月儿的心思儿都系在你身上了,你在这场文会上再夺得一魁首,季月儿还能跳出你的手掌心? 果然是年轻啊,分不清事情的轻重缓急。 许小闲以为季月儿在这里呀,他明白自己现在最紧要要做的事——拿到婚书,只有这样才能光明正大的向所有人宣誓他对季月儿的主权! 有了这主权,季月儿才彻彻底底的跳不出他的手掌心。 而且这一宣布,等文会一结束这凉浥县就会全城皆知,他和季月儿的事才真正成了铁板上钉钉。 所以这是许小闲故意的,只是他没有料到会打断那些学子们的思路。 角落里的罗灿灿却咧嘴大笑起来,“福伯,这小子有意思吧!” 福伯摇了摇头,在他看来,这叫孟浪,不过他还是循着三少爷的话又点了点头,“是有点意思。” 许小闲站在上面视线在人群中逡巡,结果他没有看见季月儿。 梓儿那丫头不是说季月儿来了竹林书院么? 她跑哪里去了? 难道去了厕所? 许小闲并不知道在他来竹林书院的路上,恰好和季月儿错身而过——季月儿三人刚好踏入三味书屋的门,许小闲的老马破车就正好疾驰而过。 季月儿一进三味书屋的门,梓儿正好看见许小闲那辆标志性的老马破车疾驰而过。 “那许公子……一个时辰前就来过,他这又是去了哪里?怎么这时候才往书院而去?” 季月儿退出了三味书屋,果然看见了那破车的车尾,她笑了起来又迈入了书屋,“你们去不去?你们不去我可就又去了!” 花痴少女真可怕! 周若兰撇了撇嘴只好点了点头——她去书院倒不是要看谁能得到魁首,而是大表哥朱重举说今儿个那蚊香的宣传极为重要,文会结束之后,估计蚊香这东西会卖断货! 好吧,刚才在竹林书院看过,那广告确实让人印象深刻,也不知道文会结束后隔壁的蚊香铺子是人山人海呢还是门可罗雀。 季月儿正要转身出门,视线不经意间落在了书桌上,少女顿时一呆,便欣喜的坐了下来,看见的是桌上的这一手漂亮的行书: 今有垣厚五尺,两鼠对穿。 大鼠日一尺,小鼠亦一尺。 大鼠日自倍,小鼠日自半。 问:何日相逢?各穿几何? 季月儿顿时笑了起来,这是他的字,这是他留下的题,只是今儿这题比前两次稍微复杂了一点,而现在她的心思儿也没有在做题上面。 三个女子再次出门登上了马车,追着许小闲而去。 当她们刚刚来到书院的广场,恰好看见了许小闲登上了文台,恰好听见了许小闲高声说的那句话: “季月儿,相公我来了!” 季月儿大囧,俏脸儿便像那荷塘里的荷花一样艳红。 她顿时垂下了头,但那张娇艳的脸上,却是毫不掩饰的欢喜——他终于还是喜欢上了自己! 并且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了出来! 他冲破了被疾病困扰的魔障,他要以全新的态势来面对将来的生活! 他一定是用了很大的勇气才喊出了这句话,这意味着他再一次站了起来,并将勇敢的去面对未来! 许郎……季月儿抬起了头,那星眸充满着万种柔情的看着许小闲,许郎,我给不了你生命的长度,但我希望能够拓展你生命的宽度。 许小闲在懵逼了片刻之后终于看见了季月儿,他在文台上雀跃,他向季月儿挥了挥手,“娘子,等相公我做首诗词就来陪你!” 他转头看向了张桓公,“老哥,今儿的题是什么?” 张桓公瞪了许小闲一眼,你小子终于想起还有正事要办了? “题为夏荷。” 这么简单? “老哥,借你纸笔一用!” “有了?”张桓公豁然一惊,张长举张老夫子和魏长清魏老夫子一听也是一怔,这许小闲……张老夫子当然认识,这小子一心苦读圣贤,可是竹林书院出了名的存在。 只是而今看来得了那病之后性子变化极大,似乎有些陌生,再说此前也没见他做出过什么惊人的诗词呀。 魏老夫子眉间一蹙,北秀三杰一个都还没上来交答卷,显然是在酝酿更好的诗词,这许小闲一来便有了……那肯定不怎样! “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诗词这个玩意儿……简单!” 一句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惊了三个老夫子一跳! 再来个诗词这个玩意儿简单……繁之啊,你是不是对诗词有什么误解? “不再好生酝酿一番?”张桓公心里有些不踏实。 “没空,我媳妇还等着呢。” 许小闲坐在了张桓公的桌前,提笔,就在三双眼睛的注视下落了下去。 第一百一十八章 小池 许小闲要在文台上做诗?! 他刚刚才跑来书院,还没坐下来喘一口气,更不用说酝酿了,他居然落笔了! 台下的学子们无不震惊的看着,一个个难以置信。 “这小子……”安荷花摇了摇头,“估计也就是将以往的诗词再写出来,他这是放弃了夺魁。” “季月儿来了,他就不怕在季月儿面前丢了脸面?”杜芦门问了一嘴。 “他裸、奔这种事情都干得出来,还怕什么丢了脸面?”周若林也一声叹息,“他刚才吼的那一嗓子,可坏了人家季月儿的名声,估计呆会季月儿会上台来澄清。” “喂喂喂,兄台,许小闲当真干出过裸、奔这事?” “他真的有精神异常之症么?” “季月儿和他之间的婚约,究竟取消了没有?” “他如此不要脸,真是坏了咱们文人的气节,你们竹林书院也是,怎么会让一个疯子来参加呢?他这分明就是在捣乱!” 学子们顿时窃窃私语,说的皆是许小闲的不是,似乎忘记了这是一场重要的文会。 齐文杰冷冷一笑,对常煦杰和宋思杰说道:“一个疯子的疯狂行径,居然让这么多的人对他如此关注,这些人啊,和那疯子有何两样?” “构思吧,不然咱们去荷塘边转转找找灵感?” 这是个好法子,三人起身向旁边的荷塘走去,只有宋思杰转头看了文台上一眼。 角落里的罗灿灿又笑了起来,这个许小闲,倒是给了他许多的惊喜。 “福伯,你说……他真能马上作出这夏荷的诗词来么?” 福伯捋着胡须淡淡一笑,“天下能七步成诗者,至今仅仅听说有一个北魏的花中举花老大儒。但就算是花老大儒,穷其一生也仅仅只有三次做到了七步成诗,故而人们尊他一声七步老人。就连花老本人都说那是天赐机缘,实难得一窥,许小闲……” 福伯摇了摇头,“三少爷啊,他可是有精神异常之症,其实就算他正常,他也没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真的就能写出合题的诗词来,除非是他昔日所做,今儿再现而已。” 三少爷罗灿灿可不懂这什么诗词文章,此刻听福伯一说,便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心想这拿旧诗来当新词,算不算作弊呢? 不过他转念又一想,许小闲这样的人,据说以前除了来书院读书,其余时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若是他早就写过这样的诗词,也没人知道呀。 所以,这不算作弊,反而还是个好主意。 罗灿灿好整以暇的抬眼看向了许小闲,心想这小子的爹听父亲说可是真正的文武全才,现在很明显这小子那弱鸡的模样武和他没有关系了,但愿他还能继承一点点世伯的文气吧。 季月儿那双水灵灵的眼睛此刻也望着许小闲。 她们三人此刻还站着书院的牌坊口,距离文台有些远,季月儿的视力不太好,以至于她只能微微眯着眼睛。 这样不是太舒服,她决定到前面去,那样才能将她的许郎看得清楚——这满场的数千人,恐怕唯有季月儿坚信许小闲能够诗词惊四座,夺得那魁首了。 这对于季月儿来讲,当然是一件大事,也是一件极有意义的事。 她已经看过了许小闲的三首诗词,若是再加上那首《明日歌》可就是四首了,但现在是她第一次亲眼看许小闲做诗。 第一次很宝贵,这是要存留在记忆中的美好,若是许小闲生命的长度在某一天断了,自己也能在某一个冬日的暖阳下,坐在那一片阳光里,默默的回忆着他曾经的生命的宽度。 所以,季月儿走向了文台。 周若兰和季星儿能怎么办呢?也只能跟着她走向了文台。 朱重举和苏平安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她们穿过人群,距离那文台越来越近。 “苏兄,许小闲……真的有那么大的吸引力么?” “朱兄,你看许小闲现在的模样,我觉得他真有那么大的吸引力。” 朱重举的视线落在了文台上,便看见许小闲站在张桓公的那张桌子前,一撩衣袖,淡定洒脱的捉住了笔。 “这便是自信!许兄这样的自信,我仅仅在我妹苏菲的身上见过。但许兄捉笔的那一瞬间所流露出来的那种感觉,怎么说呢?夫岂不怀、高山仰止,愿君敏德、啜菽饮水……那种感觉大致如此,我妹苏菲不如他也!” 朱重举一怔,这句话的意思是形容对一个人的品德以及聪明才智的崇拜,若是说许小闲为百花村的村民们谋福利,这倒是能说明他的品性高洁,他捣鼓的这一手宣传手法,也能说明他的聪明才智,可是用在许小闲做诗上…… “我不是说他做诗如何,而是他现在的那态势,你看!是不是像个睿智的君子?” 朱重举便看见许小闲抬头忽然一笑——他左手撩着右手的衣袖,右手握着的是饱蘸了墨汁的毛笔,他未曾落笔,但脸上的那笑意却分明表露了他心中早有了丘壑。 其实,许小闲是冲着季月儿笑的。 他很开心,来到这个世界第一次这么开心,比他在淡水楼将那二百两银子忽悠在口袋里的时候还要开心。 穿着一身白裙的季月儿就像一朵含苞未放的白玫瑰,她羞怯的笑意就像在那白玫瑰的花骨朵的顶端染上了一抹淡淡的霞帔。 她就站在下面,这个喧哗的世界,似乎就这样安静了下来。 许小闲就在所有人的视线中落笔,这是一手漂亮的行书: 《小池》 泉眼无声惜细流, 树阴照水爱晴柔。 小荷才露尖尖角, 早有蜻蜓立上头。 他直起了腰,搁下了笔,又抬眼看着季月儿一笑,笑得季月儿心肝儿扑通扑通的直跳。 “老哥,搞定,我走了。” 张桓公和张长举魏长清三个老夫子可是分别站在许小闲的三方,他们亲眼看见许小闲毫不犹豫的落笔,这首《小池》就这样随着那笔的游走落在了纸上。 短短四句,看似平平无奇,但他们却分明在这首诗里看出了不平凡的意境! 张桓公瞬间就确定,这首诗必然是本次文会之魁首! 魏长清也早已倒吸了一口凉气,这许小闲可是竹林书院的学子,他若是赢了……老夫输了那一千两银子无所谓,但张桓公的这张举荐名额可就和他北秀书院无关了。 这肯定不行。 “且慢!”魏长清伸手阻止了正要下去的许小闲。 第一百一十九章 发难 上回说道魏长清魏老夫子一句且慢并阻止了许小闲下台。 他的这声且慢说的有些迫切,坐在前面的学子大多都有听见,站在前面的季月儿自然也听见了。 怀春的少女眼睛陡然一亮,许小闲真的这么快就作出了一首诗词来了? 他究竟做的好还是不好呢? 魏老夫子既然阻止了许小闲下来……恐怕那首诗词极好! 不然,魏老夫子定会捋着胡须淡然一笑,任由许小闲离去,哪里有将他留下的道理。 少女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儿,脸上仿佛绽放了一朵洁白的莲。 季星儿一瞧姐姐脸上的这朵花,顿时撇了撇嘴,斜乜了季月儿一眼,心想季月儿掉入许小闲那火坑里,可再也爬不出来了。 哎……季星儿心里幽幽一叹,事已如此,往好的地方想吧,隔壁有好吃的,这以后干脆就去隔壁吃饭,也算是许小闲那家伙对自己的补偿。 角落里的罗灿灿武功高耳力极好,他也隐约听见了且慢二字,顿时笑了起来,对福伯说道:“看来这天下除了北魏的一个七步老人,咱们大辰似乎也要出一个三息少年了。” 福伯微蹙着眉头,难以相信。 他摇了摇头,“没可能,天下学子不计其数,就说江南之地四大才子,他们的名气够大了吧?可也没听说他们其中任何一人能够做到七步成诗。而今看来,许小闲定然是昔日所做,今儿不过抄来罢了。” “可这也是他做的呀,抄自己的算抄么?何况还是没有流传出来的诗词,有何关系?” 福伯顿时哑然,这能怎么说呢? 这确实不算是抄,“但这不能说明许小闲就真的能够七步成诗,三息少年就更不用提了。只能说许小闲略有文采,他本来就是个读书人,若是去岁上面没有动手脚,现在他恐怕已经去了长安准备会试了。” 这话有点道理,三少爷罗灿灿是个讲道理的人,他点了点头,同意了福伯的观点——许小闲能做诗词,会做诗词,只是和寻常少年一样,需要酝酿,需要灵光一现,需要时间去雕琢罢了。 魏长清也是这么想的。 事实上这满园的学子,几乎都是这样想的。 他们很多也是这样做的——荷花这个东西是写诗词的一个重要元素,春柳、夏荷、秋月,冬雪,这些都是写诗词的重要元素,所以他们平日里确实也写得比较多,只是今日涉及到举荐,他们需要将昔日写过的自认为精彩的诗词再仔细的润润,让它更精美,更能吸引上面的三位评审罢了。 许小闲想来也是如此。 只是他既然这么快的果断落笔……那诗词恐怕就不咋样。 魏长清当然知道这首《小池》极好,所以他不能让许小闲就这么下去了。 许小闲一怔,“我不是作答已经完成了么?” “许公子……”魏长清说话了。 他微蹙着眉头,眼神颇为严肃,他捋了捋下巴上的那一撮山羊胡须,“许公子平日可有做诗词?” 许小闲不明所以,点了点头,“偶尔。” “可老夫听说许公子以往醉心于圣贤,在竹林书院读书十余载,可从未曾做过诗词。” 许小闲听出这话里的味儿来了,一旁的张桓公也发现魏长清这话里有话,张桓公就不乐意了,许小闲可是作出了三首极妙的诗词,那水准可不是你魏长清所有的。 他正要说话,许小闲却摆了摆手开了口:“敢问您是……?” “老夫北秀书院院正魏长清。” “哦,魏院正,你这话的意思是不相信这诗是我所做了?” 魏长清意味深长的瞧了瞧许小闲,“老夫还听说许公子去岁落榜,在冰天雪地中作出了裸、奔之事,被华老神医确诊为精神异常之症,老夫对许公子做的这首诗颇为怀疑。” 许小闲笑了起来,“那魏院正认为这首诗是好还是不好?” 魏长清一噎,过了三息,他没有说出违心的话,因为这里还有张桓公和张长举,“老夫承认这首诗确实不错。” 他说的是不错。 张桓公又不乐意了,这么好的诗你特么居然仅仅是说个不错?这魏老夫子人老了难不成眼也瞎了? “老夫却认为这首诗极好!甚至老夫还敢说,这首诗定然是今日之魁首!” 张桓公这话一出,下面的学子们顿时哗然。 “什么?许小闲做的那诗能夺魁首?” “张桓公会不会是偏袒了许小闲?” “人家是堂堂的大辰大儒,对诗词的见解肯定极高,既然他这样说了,便说明许小闲的那首诗肯定有独到之处!” “但咱们都还未曾交上答卷,桓公就做出了这样的定论,会不会是太武断了一点?” “……” 季月儿的眼睛愈发的明亮,脸上绽放的那朵花却徐徐的收了起来——看来,那个叫魏长清的老夫子是要对许郎发难! 这可麻烦了,他肯定抓住许郎那病不放,让许郎再做一首诗词来证明……诗词这种事情可没那么容易,许郎当如何自证呢? 若是许郎自证不了,哪怕是张桓公在上面也镇不住,因为这关系到场中所有学子的利益前程,他们会起来反对。 果然,魏长清对张桓公拱了拱手,礼数十足的侃侃而言:“桓公息怒,老夫并不是说这首诗不好。老夫的意思是许小闲本身的问题众所周知,试问桓公,得了精神异常之症者,言行举止皆不能以常人论之。许小闲得了这病,他还能做出如此好的诗来,这说出去恐怕无人会信,咱们这文会的公平公正只怕会受到质疑。” “这场文会影响之大,恐怕会传出这凉州,老夫担心的是,可莫要让这样的一场盛会成了天下人眼里的笑话。” “那你想怎么办?” “很简单,许小闲要证明这首诗是他写的,那他就再写一首诗词出来,同样是夏荷,老夫可以给他充足的时间,若是水平和这首《小池》相当……老夫便相信这确实是许小闲所做,许小闲确实有惊世之才!” “如何?” 罗灿灿站在角落里双手抱剑咧嘴又笑了起来,他觉得这文会有趣极了,“福伯,这算不算是那老头的阴谋?” “不,这是阳谋,许小闲必须接下。” “若不接呢?” “你听听学子们的吼声!” 第一百二十章 够了么 在魏长清这番话的煽动性,几乎所有的学子都大声的吼叫了起来,就连竹林书院的部分学子也不例外—— 举荐的名额只有一个! 张桓公居然断定了许小闲做的那首诗可得文魁! 这特么岂不是说他们一个字没写就已经被淘汰了么? 这显然不行! 人的本性就是如此,哪怕他们没有机会得到这举荐的名额,这时候也绝不愿意这名额就落在了许小闲的头上。 这口肥肉既然老子吃不上,你许小闲也莫想去沾了那油荤! “我们不相信许小闲能够写出好的诗词来!” “我对天发誓,许小闲此前从未曾做过一首诗词!” “这文会不公,只怕那许小闲早已知道题目,并请了枪手早已写好!” “魏老夫子所言有理,许小闲,你若是男人,就证明给我们看!” 许小闲听得一愣一愣的,我特么是男人呀,莫非在这广庭大众之下脱了裤子给你们看? 一群渣渣,简直莫名其妙! 稚蕊早已捏紧了衣摆,俏脸儿上鼻翼两旁的那几粒雀斑都紧张了起来,因为少爷没动! 少爷没动,是不是就意味着少爷无法再写出这夏荷的诗词来? 季月儿同样紧张,她可是凉浥县的大才女,她深知这样临场做诗的难度,需要静心、需要灵光一现,可现在呢? 现在许郎在台上可是千夫所指! 他的心岂能静得下来? 只怕他已经怒火冲天了! 可如何是好! 柳烟眉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她抬眼瞟了一眼台上傻乎乎的许小闲,转头看向了季月儿,“季大才女,你确实长得漂亮,这双眼睛更加漂亮,可为啥偏偏就瞎了呢?” “许小闲,呵呵,也不知道抄了谁的诗,可惜啊,他终究没能蒙混过关。现在好了,反成了众矢之的,这伪装可就要被活生生的拔下,只怕会露出那伪装下,怯生生的小来!” 季星儿顿时看向了柳烟眉,眼里自然极不友善——许小闲是我姐夫! 我可以作践他,你有什么资格对他指手画脚? 季月儿阻止了季星儿发飙,她反而平静了下来,乜了一眼柳烟眉,丢给了她四个字:“井底之蛙!” 柳烟眉被季月儿这神态和语气一噎,愣了片刻,才呵呵一笑,“我是井底之蛙?那就看看某人瞎了眼找的夫婿如何下场吧。” “你特么有病啊!”季星儿忍无可忍,“我姐夫如何下场关你屁事,你再哔哔信不信我削你!” 柳烟眉吓了一跳,后退了两步,又阴阳怪气的呵呵起来,“哟,这小姨子为了姐夫也是要拔刀相助啊?” 季星儿一脚踏出,“砰……!”的一脚踹在了柳烟眉的腹部,柳烟眉“啊……!”的一声尖叫,被季星儿这一脚踹飞出去三丈,“噗通”一声摔在了地上。 她被吓得花容失色,刚刚从地上坐起,季星儿已经到了她的面前。 “本姑娘告诉你,嘴里积点德!不然,哼……”季星儿凶神恶煞的瞪着柳烟眉,“本姑娘撕烂你的这张臭嘴!” 柳烟眉咽了一口唾沫,此刻的她脸色惨白亡魂大冒,她是来参加文会的呀,这里怎么出了个这么个不讲道理的女人?! 可她一个字都没敢说出口,她很担心这不讲理的女人真的会撕烂了她的那张漂亮的嘴。 这里刚才的那番动静不小,自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这才发现这里差点发生了一桩命案。 许小闲自然也看见了,只是他不知道小姨子是在为他伸张正义,只是觉得小姨子穿着那一身红装好威风的样子。 苏平安抿了抿嘴夹紧了双腿,角落里的罗灿灿也张大了嘴巴——这特么的!这年头的娘们怎么一个个都如此生猛了? 叶欢欢那女人动不动就拔刀,把自己活生生从北都侯府给撵了出来,在这凉浥县季月儿那妹子也特么这么火爆,说揍就揍毫无道理可讲的啊! 罗灿灿又看了看台子上的许小闲,在这样暴力的小姨子的淫威之下,这小子的日子恐怕也不会好过到哪里去。 他居然生出了和许小闲同病相怜的感觉,甚至想到了另一个更深远的问题——“福伯,你说……这姐妹二人是双胞胎,许小闲若是认错了人,搂错了对象……他会不会被这他这小姨子给打死?” 福伯一怔,三少爷的脑子总是这么新奇,这如何回答得了? 就在此刻,台上的许小闲说话了。 他面对数千学子,背负着双手往前走了几步,看上去气宇轩昂极有名家风范。 “我知道你们不服气,” 他又转过头来看了看魏老夫子,“我知道你也不服气。” 他走回了张桓公的那张桌子前,左手一撩右手的衣袖,右手握住了笔,在砚台里一蘸。 “我告诉你们,我的病,早好了。” “我再告诉你们,和我比什么都可以,千万不要和我比做诗词文章!” “真的,我叫许小闲,字繁之,季月儿的未婚夫。” “接下来我再做几首关于夏荷的诗词,但有一个小小的要求,若是魏老夫子觉得我的诗词文章还不错,你们……你们所有人,都得去梨花巷子的百花蚊香院里买点蚊香。” 顿了顿,许小闲正要下笔,忽然想起了什么,又抬头补充了一句: “另外,还得去隔壁的三味书屋里,买一些宣纸。” “各位兄台,蚊香和宣纸更配哦,百花蚊香,天下无双,你们值得拥有!” 卧槽! 下面许多的学子顿时又炸开了锅,可许小闲却淡然一笑,就在季月儿火辣辣的视线里,就在稚蕊不安的阳光中,就在台上张桓公的期许下,就在魏长清震惊的神色中,他再次落笔,并徐徐吟诵道: “此词名为《浣溪沙、荷花》” “四面垂杨十里荷,问云何处最花多。 画楼南畔夕阳和。 天气乍凉人寂寞,光阴须得酒消磨。 且来花里听笙歌。” 他揭开了这张纸,再次饱蘸笔墨,浑然没在意此刻全场皆惊、全场皆静! 他更没在意魏长清难以置信的眼神,他再次落笔,念道: “下一首,《荷花》” “荷花五寸荷花姣,贴波不碍画船摇。 相到熏风四五月,已能遮住美人腰。” 他又揭开了一张纸,又饱蘸笔墨,忽然转头看了一眼魏老夫子,灿然一笑。 “下一首,还是《荷花》” “毕竟西湖六月中,风光不与四时同。 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他又转头看了看魏长清,“够了么?能证明我了么?” “你倒是说话呀,不说我可就去和我娘子赏荷花去了!” 三首! 一首词两首诗,许小闲有吟诵出来,声音很大,场间寂静,全场的人都听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何况是在台上与许小闲近在咫尺的魏长清,他早已惊呆了。 莫要说他,就算是张长举和张桓公二人,也早已震惊当场! 这是多么惊艳的三首诗词! 不,加上最初的那首,这是四首诗词! 许小闲就在这片刻的时间里,不,是他根本就没停下来思考,落笔而成了后面的这三首诗词! 这是怎样的一种境界? 这特么就是登峰造极的境界! 问大辰,问天下,还有何人能够在顷刻间落笔成三首诗词? 张文举做不到、魏长清想都没想过,张桓公一代大儒也做不到,但许小闲却做到了,而且四首都是绝品! 张桓公上前一步捧着了那首《浣溪沙、荷花》的词,张文举一把抢到了《荷花》这两首诗,他们的表情已经向所有的学子表明了他们的态度——这四首诗词,无人能及! 北秀三杰早已走了回来,他们也听见了这三首诗词,一个个顿时面无人色,才知道刚才在那荷塘边算是白看了那荷花。 柳烟眉此刻也忘记了季星儿带给她的恐惧,她怔怔的看着台上的许小闲——此刻她眼里的许小闲哪里有什么疯病?! 简直就是风流倜傥玉树临风俊美潇洒! 他说他的病早好了,看来是真的好了,不然哪里可能有如此敏捷的才思?哪里可能有如此博学的才华! 她的视线移向了季月儿,这才知道季月儿不但眼睛极为漂亮,她还是最有眼光的那个女人! 许小闲,简直就是个宝藏啊! 今儿他必然夺魁,再得张桓公举荐,弄不好还有一两首诗词能够进入文峰阁……他这是潜龙腾渊,要一飞冲天啊! 罗灿灿依旧双手抱剑在胸前,转头看向了福伯,“这、许小闲这一搞,岂不是比七步老人还厉害了?” 福伯也早已惊呆了呀。 他是懂得诗文的,虽然造诣不高,但好坏还是能辩,许小闲这三首诗词显然极好,他还真就比七步老人厉害了。 “三少爷,他说他的病早好了。” “莫信,他的病没好,就算好了也不能好!” “……老奴明白了。” 要想许小闲不引起京都的注意,最好的法子就是他得了不治之症,所以他的病不能好! “看来我也不会寂寞了,我是武学天才,他是文学天才,这样才更有意思嘛……咦,许小闲这小子跑哪里去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这两人在干啥 这应该是大辰十六年历史上最无聊的一场文会。 当许小闲再次写出了那三首诗词之后,数以千计的学子们居然再也生不起做诗词的兴致来。 还怎么写? 不是说千年以降荷花都被古人写绝了么? 不是说再难写出新意了么? 可人家许小闲气都不带喘一口的,落笔之间就是三首,还风格迥异,却偏偏又将夏日之荷描绘得栩栩如生。 这怎么比? 依旧站在文台上的张桓公三人此刻所想也是这文会再无进行下去的必要——还有谁能胜过许小闲? 无论是在诗词的质量和数量上,台下的这几千学子可能么? 显然是不可能的,但按照这文会的规矩,却也不能就此结束,毕竟许多人那么远跑来,总得给人家一个公平写上一首诗词来不是? 可台下的学子们此刻哪里还有提笔的勇气? 安荷花直接丢下了手里的笔,自嘲一笑,长长一叹:“去特么的许小闲!” 齐文杰依旧怔怔的站着,似乎还没有从许小闲的这三首诗词中醒过神来,宋思杰却摇了摇头,“凉浥县,果真是藏龙卧虎之地啊!那么多人说许小闲是个疯子……我昨儿个还不信,但现在信了,他确实是个疯子,与众不同的疯子,他那是文疯,疯起来太可怕,恐怕就算是江南四大才子也自愧弗如,何况你我。” “我放弃本次文会,你们继续。淡水楼的平桥豆腐很好吃,齐兄、宋兄,你们继续,小弟早些去淡水楼定个雅间。” 常煦杰这时候一幅失魂落魄的模样,他可是冲着张桓公的那举荐信而来,在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就做了许多的准备,这些准备就连齐文杰和宋思杰也不知道。 他本以为可以在这文会上一鸣惊人,能够成为数千学子中最耀眼的那颗星星,能够将平日里看不起他的齐文杰给狠狠的踩在脚下,可现在……他忽然发现自己准备的那一切,在许小闲临场而做的三首诗词面前,就像绿叶一般,仅仅只能陪衬着红花。 甚至连绿叶都不是,就是残枝败叶,不堪一提。 一切如梦幻泡影般破灭,常煦杰忽然大笑了起来,看得身旁的齐文杰一怔:“常兄,何事如此欢喜?” 可紧接着常煦杰又嚎啕大哭起来,齐文杰顿时瞪大了眼睛,不自觉的后退了两步,“常兄,何事又如此悲伤?” “老天不公,既生闲何生杰!我等前来,可是在书院的同窗面前夸下了海口的,我三人,必有一人夺魁首而归……齐兄,这魁首还能夺否?我等三人,无颜见书院同窗好友,在下顿觉生无可恋,莫如、莫如投了那荷塘,一死了之!” 这个神经病! 齐文杰吓了一跳,你特么要去寻死可莫要拉上我! 柳烟眉这时候从许小闲的三首诗词中惊醒了过来,她的视线在人群中逡巡,没多久,她看见了人群中的许小闲。 那是凉浥县人们口中传言的疯子么? 他们是不是对疯子有什么误解? 这样的少年,落笔成词,还惊艳四方,简直是举世无双的天才! 所以……疯子和天才,仅仅是认知的不同,他们本为一体,只是人们看见的不是同一个面罢了。 现在的情况很明了,许小闲一共做出了四首诗词,魏老夫子再无理由对许小闲发难,而更关键的是,许小闲在一口气之间做了三首极为惊艳的诗词,一举摧毁了这数千学子的信心,想来今儿这文会已经没有什么看头了。 自己是来寻季月儿比试的,斗不过许小闲,难不成还斗不过你季月儿么? 这满场的男子输给了那一个男子,那自己就代表女子,去赢了季月儿,一来是扳回一局,二来……可借着许小闲的风头,让自己的名声更盛。 以后说到凉州才女,偌大凉州便只会是我柳烟眉一人! 如此想着,柳烟眉深吸了一口气,昂首挺胸的向许小闲和季月儿走了过去。 此刻的许小闲正在和季月儿窃窃私语。 “你是不是早就准备好的?”季月儿一脸绯红,很是激动、也有……许小闲靠她太近。 她终于看清了许小闲的模样——原来他长得很好看呀! 这样的好看显然和英武无关,却是独属于读书人的秀气,尤其是那双澄澈的眼睛,仿佛一泓幽潭,微波、有界,却容纳了满天的星辰。 许小闲一把就抓住了季月儿的手,少女的手一哆嗦想要抽出来,却被许小闲给握得更紧。 季月儿羞怯的垂头,放弃了挣扎,觉得那握着自己的手的手很是温暖,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顿时充斥着少女的全身——有些酥麻、还有些让人心慌。 “真不是,做诗这种事情真的太过简单。” 季月儿咬了咬嘴唇,头依旧低着,不敢去直视许小闲那火热的眼光。 这家伙,说话一点都不谦虚,可为啥我就喜欢听他这样说呢? “那……你现在再做一首给我听听!” 少女勇敢的抬起了头,和许小闲四目相对,皎洁的眼眸一眨一眨,那一瞬间,仿佛有无数的鲜花绽放。 “好,”许小闲凑到了季月儿的耳畔,羞得季月儿耳根子都红了。 他低声的吟诵出了一首词,季月儿一听,顿时忘记了羞怯,她被这首词震撼得无以复加! 她看向了许小闲那张洋溢着得意微笑的脸,才知道他说的果然是真的! 他居然不假思索的又做了一首关于夏荷的词,而这首词,比那三首似乎还要好! 季月儿看向许小闲的视线里一片柔情,她知道自己真的遇见了生命中的良人——在此刻,季月儿再没有去想许小闲生命的长度,她觉得哪怕拥有许小闲一天,此生足矣。 季星儿此刻已经看呆了——这两人在干啥? 那婚书还没送出去呢,不是,现在这情况,那婚书显然已经不是个问题,只是你们这样大庭广众之下牵着手还贴的那么近的说着悄悄话,这样真的妥当么? 季月儿,廉耻呢? 你不是时常要我矜持么? 许小闲究竟对你说了什么甜言蜜语,怎么我觉得你就快投怀送抱了? 就在这时,柳烟眉不合时宜的走到了他们身边。 “季月儿,我代表凉州的女子向你挑战!” 第一百二十二章 凉州第一才女 柳烟眉的声音很大,顿时吸引了不少学子的目光。 她俏然而立,就像一只骄傲的母鸡。 她看了看回过头来的季月儿,又道:“凉浥县大才女的名头小女子早有耳闻,心心念念许久,这一次……” 她转过身看向了所有的少年,“小女子水阳县柳烟眉,久闻月儿小姐大名,故而借着本次凉浥县百花蚊香端午文会、不是,”那些该死的广告,怎么就挥之不去呢?简直是侮辱斯文! “借着本次竹林书院端午文会,小女子特意前来,求的就是和月儿小姐各自赋诗一首,以求三位老大人和诸位学子们评判!” “人们常说文无第一,可刚才许小闲数息而作四首诗词,他是不是第一呢?” “小女子对此不敢评判,但寻思这文会终究会有一个第一的。所以小女子借此机会向月儿小姐挑战,一求月儿小姐诗词文章之风采,输而无憾,” 她又转过身看向了季月儿,躬身一礼,“还请月儿小姐成全!” 柳烟眉的这番话,将原本还被许小闲那番操作给弄懵逼的少年们惊醒了过来,他们已然明白无法和许小闲再一较高下,心有戚戚本就失落,此刻再一瞧,许小闲和大美女季月儿居然手牵手秀恩爱—— 这就是才色双收么? 他肯定能得了张桓公的举荐一飞冲天,这还抱得了美人归,人生之圆满大致也就是如此了。 这些少年们的眼光中有嫉妒、有羡慕,也有愤怒。 罗灿灿这时候就充满了嫉妒! 他本来是想由自己来撮合许小闲和季月儿的呀,那样多有成就感! 可现在呢? 许小闲那家伙就凭几首听不懂的诗词就将季月儿给拿下了! 一点悬念都没有! “没意思!” 他依旧环抱着双手,忽然转头对福伯说道:“我看……季县令调任凉州这件事,先缓缓。” 福伯一怔,抬眼看向了罗灿灿,“三少爷,刚才你不是才说凉州刺吏曹不动该动动了么?” “我改主意了不行?” 罗灿灿深吸了一口气,狗曰的许小闲,好事都被你丫给占完了,但这是人家许小闲凭本事给占的,他罗灿灿也是心服口服。 “曹不动查还是要查,让季中檀在这破地方再呆两年!” “另外……许小闲成亲这事,让齐文珺亲自来主持,但现在不行,得等本少爷成亲之后,他许小闲才能成亲!” 福伯望了望罗灿灿,这三少爷的思维总是那么新奇,他这样一搞,可就耽误了人家许小闲啊,你三少爷死活不想娶叶欢欢,你这是要把许小闲给拖到什么时候? “三少爷……许小闲有病,许家,得尽快留个后人!” “他不是说他没病了么?不管,这件事就这么定了,让齐文珺给季中檀写一封信,反正本少爷没有成亲之前,他许小闲别想进洞房!” 北都侯府三少爷罗灿灿心里乐开了花,他极为佩服自己的脑子,这个主意好啊,老子就是要你许小闲看得见、摸得着,却吃不到嘴里。 哼哼,慌死你丫的! 罗灿灿是个讲道理的人,嗯,有句话不是说月满则亏水满则溢么?许小闲好事占尽就不是个好事,太满,得倒些出来。 福伯又看了看三少爷,却一句话都没有说。 说什么呢? 难道和三少爷去讲道理? 还不如对牛弹琴! 此刻站在季月儿身旁的周若兰有些紧张了,她知道季月儿压根就没准备这次文会的诗词,再说这次文会是临时命题,那柳烟眉已经酝酿了许久,可季月儿却一直在花痴一般的关注着许小闲,她显然没有去思考这题目。 现在人家发难了,季月儿若是不接,弱了凉浥县才女的名头倒是小事,但当着这么多人丢了脸面,这可是大事! 若季月儿接了,她极有可能败北,柳烟眉会名声大噪,季月儿却会成为整个凉州的笑话。 现在季月儿会怎么办? 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季月儿忽然转头看向了许小闲,许小闲一脸笑意的点了点头,可季月儿却摇了摇头,“无趣,我们走。” 许小闲一愣,“不比了?” “虚名罢了,我不求那些。” “好,我们走。” 两人手牵手,就在所有人的视线中向广场外走去! 柳烟眉一惊,“季月儿,你站住!” 季月儿忽然转身看向了柳烟眉,“凉州第一才女就是你了,我现在没空,真的。” “你虚有其名!” “名很重要么?反正我不觉得。” “你配不上许小闲!” 一听这话,季月儿就不乐意了,许小闲就更不乐意了。 “你叫柳烟眉?我觉得你是烟熏到了眉毛上了头,季月儿是我的未婚妻,是你一个小女人能够指手画脚的么?” 许小闲盯着柳烟眉很是生气,老子正在和未婚妻热恋呢,你来插一杠子是几个意思? “可我怎么听说季府已经收回了那婚书?你们这算什么?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难不成还想私奔?恬不知耻不过如此!” 这件事,整个凉浥县人人皆知,今儿来到竹林书院的外地学子们也多有听说,按照礼仪,婚约未成,这男女之间莫要说牵手,就是见面,那也是奸、情! 虽然不至于浸猪笼,但得个不守妇道的风评却是极为正常的。 季月儿心里一慌,想要抽回手来,却被许小闲给抓得更紧,他牵着季月儿凶声恶煞的向柳烟眉走去,另一只手从怀中取出了那婚书,一家伙甩在了柳烟眉的脸上。 “睁大你的狗眼好生瞧瞧!” “月儿和我之间的婚约早已定下,她本就是我的未婚妻,你们这些人……”许小闲指了指捧着婚书已经惊呆了柳烟眉,然后一划拉,“你们这些人,我看是闲得蛋疼!” 他一把从柳烟眉的手里取过婚书,举起手来扬了扬,“月儿性子恬淡不喜争强斗胜却也不是你柳烟眉可以随便捏的软柿子!” “来,月儿,相公为你磨墨!” 许小闲揣好婚书,就着身旁的一张桌子,他真的为季月儿磨起墨来。 “……许郎,这样、好么?” “人争一口气佛受一炷香,别想那么多,写!” 季月儿顿时笑了起来,她没有料到许小闲已经拿回了婚书,现在这算是夫唱妇随? 她提笔,就着所有人的视线中落笔。 她写好了一首词,“柳烟眉,你不是非得要比么?凉州第一才女这样的虚名有何用?你拿去罢了,再见!” 许小闲又牵着季月儿的手,两人溜到了广场旁的荷塘边,留下了一地的各种复杂的视线。 第一百二十三章 阮郎归、初夏 季月儿又写了怎样的一首诗词呢? 柳烟眉看了一眼季月儿的背影,心里升起了一个不好的念头,她三步来到了那张书桌前,定睛一看,嘶的倒吸了一口凉气,脸色陡然煞白,豆大的冷汗从她的额头上滴落了下来。 其余的学子原本还以为季月儿不过是应付一下柳烟眉,恐怕也是随便写写,可此刻一见柳烟眉的神色,他们的心里也是一紧——难道季月儿也作出了了不得的诗词来? 北秀三杰的率先走了过去,他们也看向了桌面的那张纸,同样也倒吸了一口凉气,视线仿佛被钉在了那张纸上,久久无法移动分毫。 越来越多的学子围在了那张桌子前,他们看了许久,偏偏又鸦雀无声,这就很诡异了,张桓公觉得自己那学生恐怕也作出了了不得的诗词来。 他亲自走了下去,拨开了众人,拿起了那张纸—— “嘶……” 他也倒吸了一口凉气,那双老眼陡然大睁,另一只手习惯性的捋着胡须,却定在了半空。 “好词啊……好词!” 他拿着这张纸走到了文台之上,脸上洋溢着骄傲的光芒: “季月儿,是老夫的学生。” “今儿她在这里作出了一首极为精妙的好词,老夫引以为豪!” “下面,老夫为大家诵读一下这首词!” “此词名为《阮郎归、初夏》” “这首词不参与评选,但在老夫看来确实是难得一见的佳作,请诸位同赏!” 台下的朱重举就惊呆了,刚才许小闲一家伙捣鼓出了四首诗词,其中三首已经让所有的学子绝望,现在看来这文魁非他莫属。 可现在张桓公老大人又对季月儿的这首词如此褒奖,所以这两人当真是天作之合么? 苏平安未曾注意到朱重举那张生无可恋的脸,他盯着台上的张桓公,心里想的是得将这首词给记下来,然后寄给妹妹苏菲,让她明白这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张桓公一捋长须开了口: “绿槐高柳咽新蝉。新风初入弦。 碧纱窗外水沉烟。棋声惊昼眠。 微雨过,小荷翻。榴花开欲然。 玉盆纤手弄清泉…… 琼珠碎却圆。” 他抬起了头来,老眼炯炯生辉,“今日文会,而今已得五首极佳诗词,这其中的四首是老夫的忘年好友许小闲所作。” 这话一出,将那些还沉浸在这首词里的少年们吓了一跳——他们难以置信的看着张桓公,你老人家可是大辰有名的大儒,你居然说许小闲是你的忘年好友……那小子说他的疯病好了,现在看来确实是好了。 不然堂堂当朝大儒怎么会和一个疯子结为忘年之交? “许小闲的诗词老夫此前就已经见过,毫不夸张的说……你们,输给他是不冤的,因为就算是老夫在诗词上的造诣,也远不及他!” 这句话来的更让人震惊,就连台上的张长举魏长清两位老夫子也一脸骇然的看向了张桓公,如此说来,岂不是意味着许小闲的诗词,极有可能能够进入文峰阁了? “百花蚊香,天下无双!这里是百花蚊香端午文会的现场,刚才许小闲在台上作诗的时候说过,他若是作出了新的诗词来,你们就得去梨花巷子的百花蚊香院买一些蚊香。” 这陡然转变的画风让许多人很不适应,但张桓公此刻似乎领悟到了许小闲的这广告的精神。 “老夫也不瞒大家,我这小兄弟捣鼓的这蚊香老夫早已用过,效果极好。另外就是,他售卖这蚊香可不是为了给自己赚银子!” “知道这蚊香为啥叫百花蚊香么?” “因为就在咱们凉浥县外十余里的处,有个地方叫百花村!” “老夫这小兄弟高义,他去过了百花村,见到的是百姓生活困苦的模样,于是产生了带领百花村村民致富的想法。” “这百花蚊香正因此而问世,你们所买的每一盒蚊香,都是在帮助百花村的村民们,繁之,他分文未赚。” “百花蚊香,你值得拥有!因为这是一件善事,老夫愿意为繁之的这百花蚊香代言!” 张桓公的这番大气凛然的话,顿时让全场的学子们再次一惊—— 他们没有料到许小闲居然会去为那穷乡僻壤的老百姓做事! 而且还是毫无收益的事! 他为的仅仅是让老百姓能够多一点收入,能够让生活变得更好一些。 这家伙,好像忽然没那么讨厌了。 角落里抱剑的罗灿灿自然也听见了这番话,他回头看了看福伯,笑了起来,“看来这家伙比我想象的还要有意思一些。” 福伯不置可否,“终究是小道。” “没有小道何来大道?” 福伯语塞,忽然觉得三少爷反问的这句话还真有点道理。 “可是老奴听说他放弃了张桓公的举荐……一个小小的百花村,他能折腾出个什么东西来?” 这言下之意自然是许小闲若是去当官,治理一县一郡然后再一州一府,这才是福伯认为的大道。 罗灿灿却摇了摇头,“师傅教我练剑,仅仅教了我一招,拔剑,削他,完事。师傅说大道至简,关键处在于静心、恒心、决心、专心还有平心。” “许小闲能够放弃这么多学子梦寐以求的举荐资格,这就说明他能够静心。你再看看这处处皆是的条幅,这说明了他要办成这件事的决心。他不取分文利润,这是他的平心,至于恒心和专心……想来他也是有的。” 福伯没有去和三少爷辩驳,在福伯看来,这真的是一件小得不能再小的事了,若不是因为那家伙叫许小闲,三少爷肯定不会如此牵强附会的去解释。 “那……是不是往后侯府也多采买一些蚊香,帮许公子一把呢?” “这个主意好,就这样定下来,每月采买两千两银子的蚊香,这件事你去安排。” 许小闲没有料到他莫名其妙多了一个大主顾,而后这位大主顾还将他的蚊香给送去了长安的皇宫里。 此刻,张桓公依旧站在文台上,看了看下面斗志全无的少年们,觉得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不如让他们去买蚊香去。 “诸位,若是你们有信心能够胜过许小闲,就请快快落笔,若是你们放弃……百花蚊香、天下无双,本次由百花蚊香冠名的百花蚊香端午文会就此结束,不作评比,请诸位记住,是在梨花巷子的百花蚊香院买蚊香,莫要走错了地方。” “散场!” “且慢!” 一个声音陡然从广场的角落里传了出来。 第一百二十四章 愿赌服输 “那样……真的好么?” 荷塘边,季月儿的脸蛋儿依旧红扑扑的,可不是太阳给晒的,而是她直到现在,那澎湃的心情就未曾消减。 她说的那样,当然指的是那首词本来是许小闲在她耳畔吟诵出来的。 那是许小闲作的词,却被她用来赢了柳烟眉,这在季月儿心里有些不大自在。 “这有什么好不好的?夫妻本为一体,你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别想那么多,这文会也差不多结束了,咱们走吧。” 季月儿的心儿跳得更快,脸上愈发的娇媚,看得许小闲心里一荡一荡的——这迷死人的小妖精,可得尽快娶回家里来才稳妥啊! “去哪?”季月儿声若蚊蝇的问了一句。 许小闲一愕,是啊,去哪呢? “要不……去我家?” “……不行,咱们还未曾成亲。” “那去你家?” “……去三味书屋坐坐。” “好!” 好你们一对狗男女! 站在远处的季星儿眼睛都快要冒出火来——她忽然觉得心里有些空落落的,和自己前后就差数息时间出生的姐姐,这就要嫁人了?! 嫁人! 多么可怕的字眼。 怎么觉得自己还是个孩子呢? 季月儿真的已经准备好了当个孩子的娘么? 看她那幅可人的模样,她藏起了本性,显然就是对许小闲动了真情,那婚书不知何时又落在了许小闲的手上,所以他们成亲是铁定的,仅仅是还要等多久的问题。 季月儿急不可耐的搬到了许小闲的隔壁,估计娘亲一回来,他们成亲这事就会提上日程。 哎……季星儿银牙咬着嘴唇,鬼迷心窍的季月儿啊,许小闲若是死了,你可怎么办才好呢? 就在季星儿内心矛盾的时候,许小闲和季月儿正好走到了广场的大门口,正好响起了那声洪亮的“且慢”二字。 许小闲回头一瞧,便看见了文台上站着一个抱剑的酷酷的黑衣少年。 他以为那少年是要在诗词上向他挑战的,这已经无所谓了,今儿个抱得美人归,他对能不能拿下这文会的文魁已经没了兴趣,何况他相信他抛出来的那四首诗词可不是一般人能够破的。 所以,他仅仅是看了一眼,转身便又牵着季月儿毅然的走出了竹林书院的那牌坊——这种时候,可没有比和季月儿聊聊天更重要的事了。 文台上的北都侯府三少爷罗灿灿就这样瞪大了眼睛,眼睁睁看着许小闲的背影消失在他的视野之外。 这家伙,好吧,家里老头子说现在还不是和许小闲正面接触的时候,父辈的那份恩德,那就留到以后再报。 可惜了,自己威风的模样无法被许小闲亲见,这让三少爷有些沮丧,原本还想大展神威的姿态顿时变得兴致缺缺。 “昨儿晚上,在淡水楼立下赌约的十二人,你们给本少爷自觉的站出来!” “你们十二个本少爷记得清清楚楚,愿赌服输,你们这些文人想来也明白这个道理,本少爷数三声,三声之后,再不主动站出来……左右卫,” 他身边的两名侍卫上前拱手一礼,“不主动站出来的,给本少爷揪出来,就地砍了!” 三少爷最后这句话极有气势,场下数千学子陡然一惊,很多学子并不知道昨儿晚上的那场赌约,他们正一脸懵逼的看着,接着便看见了朱重举朱大少爷极为兴奋的一声大吼: “吃翔,说好的输了吃翔,许小闲赢了,你们特么的可不能做言而无信之人!” …… …… 三少爷罗灿灿落实了那份赌约,十二个从凉州而来的少年生不如死的履行了那份赌约,他们没有记住罗灿灿的淫、威,反将这笔苦大仇深的帐记在了许小闲的头上—— 这狗日的许小闲,山不转水转,终有一天,我等非得将此屈辱十倍让你丫的偿还! 就连见证人北秀三杰中的齐文杰和常熙杰也对许小闲恨得咬牙切齿——这十二人,可都是北秀书院的学弟! 他们是冲着自己三人的名头才立下这赌约的! 可他们输了,这特么得怪谁? 那就只能怪许小闲了! 许小闲那厮在哪里? 许小闲和季月儿压根不知道发生在竹林书院的那悲剧的一幕,他更不知道三少爷一家伙让他几乎得罪了凉州城所有的学子。 此刻他们没有坐马车,而是就这样行走在梨花巷子里。 时近正午,阳光有些强烈,但梨花巷子两旁的梨树生长得极好,阳光透过树叶洒落下来,有那么一片两片三四片落在了两人的身上,仿佛两人的身上盛开了那么一两朵明艳的花。 作为一个恪守职责的保镖,季星儿跟在两人身后三步的地方,季星儿的视线一直在两人身上游弋,那视线却颇不和善,仿佛祭出的两把凌冽的剑! 许小闲! 你这无耻之徒! 你居然还牵着季月儿的手! 季月儿! 你读的那些女训女戒呢? 这是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哎,当真是女大不中留,她嫁给了许小闲,那家伙可就真成了自己的姐夫了,为了他流了三次鼻血,这个仇,恐怕就再难去报了! 红衣少女的视线终于收了回来,随意的落在了林荫下的一簇野花上,她看见了两只蝴蝶正在花间翻飞,一只白蝴蝶,一只……还是白蝴蝶,好一对奸夫淫、妇! 来福架着老马破车慢悠悠的跟在更后面,稚蕊坐在马车里,脸色极不自然—— 今儿个少爷急匆匆跑去凉浥县县衙里找季县令要回了那份婚书! 看来少爷终究是想通了。 可他前几个月怎么就没想通呢? 穿着一身鹅黄裙儿的稚蕊就想不通了,最后只能悠悠一叹,觉得这大致就是真正的缘——经历了那么多的波折,他们俩终于走到了一起,这本来是自己此前极为希望的事,可当他们的手牵到一起的时候,我的心,怎么会如此的痛呢? 稚蕊掀开了车帘,正好也看见了那两只蝴蝶,她忽然自嘲一笑,觉得那两只白蝴蝶才是最美丽的。 她深吸了一口气,决定回到府上再穿上那绿色的裙儿,再也不穿这鹅黄的裙子了。 天下恐怕是没有绿蝴蝶的。 第一百二十五章 讲道理的三少爷 “放手,人多了!” 临近三味书屋,街上的行人渐多,季月儿的头埋得更低,那张俏脸儿愈发的红。 “你是我未婚妻,咱们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怕啥?” 握着手里的柔荑,许小闲丝毫没有要放手的意思。 来到这个世界足足五个月了,他早已明白再没有可能回到从前。 他是这个世界的一名微不足道的旅者,他已然明白自己的这一辈子都将在这个世界渡过,至于前世……那些曾经认识的人,曾经陪伴的人,无论是恩人友人亲人还是仇人,终究没可能再见,那便再见! 他想要在这个世界有个家,有了家就有了根,就有了自己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意义和证据。 季月儿无疑是个漂亮的女子,她丝毫不在乎自己的病! 这是许小闲尤为看中的,当然,他不能昧着良心的否认自己对季月儿容貌的喜欢。 他没有去想过要凭着自己领先这个世界数千年的知识去结交某个权贵的千金,他觉得既然老天爷让他重活在这凉浥县,他就打算这辈子就扎根在凉浥县了。 有一个漂亮的知书达理的妻子,有属于自己的一处小院子,再有一些田地产业,这一辈子想来悠闲的过去是极为容易的。 现在牵着了季月儿的手,自己在这个世界所存在的理想,便实现了一大半——至于赚钱,这个事和抄诗词一样,对许小闲而言,真不太难。 “可是……”季月儿的心里就像装着一头小鹿一样,少女终究难以像许小闲那样毫不顾忌世俗的眼光,她咬了咬嘴唇,低声又道:“可是咱们毕竟还没有成亲,来日方长,可莫要让街坊们说了不好听的闲话。” 许小闲的思想和这古人不一样,但他却必须顾及季月儿的感受,于是他松开了手,却在季月儿的耳畔也低声说了一句:“明儿个我就去找岳父大人商量一下咱们成亲这件大事。” 季月儿的脸顿时红到了耳根子处,她却没有反对,反而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 许小闲今儿个虽然在那文台上说他没病,可季月儿知道他是有病的。 他生命的长度不可测,季月儿希望自己能够在许小闲有限的生命里多陪他一些时日,哪怕多一天,也是好的。 二人路过了百花蚊香院,好吧,门可罗雀,坐在柜台后的李掌柜正打着呵欠伸着懒腰,完全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季月儿就有些担心了,转头看着许小闲问道:“那蚊香,当真能有销路么?” “你放心,一定会很好卖,咱们等一会儿就能知道。” 季月儿又望了望蚊香院里的情景,心里有些打鼓,今儿个许小闲虽然在书院里出尽了风头,却也得罪了那些学子们。 自古文人相轻,那些学子们被许小闲的四首诗词打击得生不起提笔的勇气……如此一来,他们哪里会来光顾许小闲的这蚊香院。 季月儿的这份担心是极有道理的。 此刻的竹林书院广场上,北都侯府三少爷依旧抱剑笔直的站在文台上,他的动作从上来到现在都没有丝毫改变。 但他脸上的神色却有许多的改变,现在他的脸色不再严肃,反而还洋溢着灿烂的笑意,因为那十二个签了赌约的少年,此刻正在荷塘边吐得昏天黑地。 “本少爷是个讲道理的人!” “本少爷从来不拿北都侯府的地位来欺压任何一个人!” “这是赌约,依旧是那句话,愿赌服输。本次文会许小闲赢了,他们自然就是输了,既然输了当然得承受输了的代价。” 三少爷罗灿灿扫视了一番下面被惊呆了的学子们,有许多的学子被吓得面无人色,还有一些此刻实在无法忍受,居然疯了一般的跑去了某片竹林中也大吐特吐起来。 齐文杰一脸苍白,他压抑着翻滚的胃,不敢去想刚才所见的凄惨景象,他只想早些离开这个鬼地方,早些回凉州城去。 文会输给了许小闲,这个消息周阎王肯定会知道,那厮肯定会很生气,回去之后可得叫兰瑰坊的柳青青多安慰他一下,免得他将那怒火发泄在自己头上。 可罗灿灿站在上面没走,此刻哪怕借给他齐文杰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自个溜掉呀。 真是曰了狗了,你特么堂堂北都侯府的三少爷,居然跑到这破地方来管了这破事! 那十二个少年可都是凉州城的学子! 他们是为自己押的赌注! 这一家伙被恶心得不行,这以后回到凉州城,自己的话恐怕就没那么好使了。 就在齐文杰惴惴不安的时候,三少爷又说话了: “百花蚊香,天下无双!” “就在刚才,许小闲说若是他还能作出诗词来,你们就得去那什么地方……?”三少爷转头看向了张桓公,张桓公也一脸生无可恋啊,他瞪了罗灿灿一眼:“梨花巷子!” “对对对,梨花巷子的百花蚊香院!本少爷是个讲道理的人,你们所有人,你们输给了许小闲,这个承诺你们必须去兑现!” 下面的学子们心里就极为不爽了,兴致勃勃的跑来这凉浥县参加文会,寻思着能够天降大运拿个魁首得了张桓公的举荐从此一飞冲天,可特么没料到那个叫许小闲的疯子居然在台上连作了四首诗词! 他不是疯子是什么? 谁能有如此大的本事不带考虑的连续写出四首诗词,还是极佳的诗词来? 就算是北魏的花中举花老大儒也办不到呀! 他小子倒是出尽了风头,可我们呢? 跑这么远来银子花了不少,最终却连字都没有写下几个,更不用说作出完整的诗词来了。 买蚊香,那蚊香可是许小闲弄出来的! 原本就对许小闲极为不满,现在还得去买他的蚊香,这特么不是膈应人么? 可此刻三少爷发了话,这个喜欢讲道理的三少爷就惹不起了,那还能怎么办呢? “你们一个都别想跑,如果有谁没买蚊香,还是和刚才一样,本少爷是个讲道理的人,打断一条腿,再发配到边疆充军。” “行了,去吧……那个女人你站在这里干啥?你也一样,快去!” 柳烟眉整个人都不好了,她咬了咬嘴唇,却没敢去瞪那三少爷一眼,跺了跺脚,也转身随着人群而去。 第一百二十六章 少爷快跑 这偌大的文会广场上原本密密麻麻的人群,在短短的时间里走得干干净净。 当然,除了依旧呆立在文台上的三位老夫子。 三少爷也走了。 走得潇洒,走得快乐,走得得意—— “福伯,本少爷这样做算是对得住许小闲了吧?” 福伯能怎么说呢,他只好点了点头。 “对了,说好的咱们侯府上往后的日子里每月得买两千两银子的蚊香,这事儿就从这个月开始,我看许小闲穿的还是布衣……哎,他不容易啊,伯父的儿子怎能过得如此寒酸?他肯定是极为缺银子的。” “福伯啊,父亲常说做人要懂得感恩,若是没有伯父云楼先生,哪里有现在的北都侯府?” “所以呀,云楼先生对咱们北都侯府,可不是滴水之恩,而是涌泉之恩!可我能够为许小闲做的,却是滴水相报。” 三少爷罗灿灿抱着他的剑摇了摇头,他望着天上的太阳深深一叹:“搞反了啊!但现在也只能为他做这么多了。” “对了,”罗灿灿忽然停下了脚步,“他不是要弄那什么纸业么?以后北都侯府的用纸,也在他这里采买,就这么定了!” 福伯愕然的看着三少爷,咽了一口唾沫,说道:“三少爷,可府上采买这些东西的事是世子殿下在打理,老奴无权从世子殿下手里拿到这采买的文书啊!” 罗灿灿撇了撇嘴,“那个傻货,算了,从本少爷的府上支出吧。” 福伯的那双老眼顿时大睁,“不是,三少爷,您府上……您府上今年的用度你都花光了,你骗了你未婚妻叶欢欢的嫁妆,这事才月余,难不成你就忘记了?” 罗灿灿张了张嘴儿,过了半晌,才垂头向前走去,声音很是萧索,“走吧,这事儿回头再说。” …… …… 三味书屋。 稚蕊和梓儿站在门口,就像两尊门神一样,却没有门神的那精神头儿。 稚蕊低着头,双手捏着衣摆,嘴唇儿抿得很紧。 少爷就在书屋里,正和少奶奶低声的说着话呢。 里面时不时有笑声传来,原本稚蕊是很喜欢少爷的欢笑声的,但此刻却觉得有些刺耳—— 我这是怎么了? 我不是一直希望少爷能够娶回季月儿小姐成为许府的少奶奶的么? 现在少爷终于开了窍,现在他们正在甜言蜜语之中,这本是一件天大的好事,我为何心里这般难受? 忘了吧,他是许府的少爷,她是凉浥县最漂亮最有文才的才女,他们才是郎才女貌的一对,而我…… 两只蝴蝶飞了过来,落在了稚蕊面前的那颗梨树下的野花丛中,那是两只白蝴蝶,它们翩翩而舞,是那样的美丽。 稚蕊深吸了一口气抬起了头来,她看见了远处有一只孤独的黄蝴蝶,她笑了起来,觉得那才是自己。 我是应该恭喜少爷的! 少爷活着的时间不会太长了,我会亲手为他们布置好婚房,我答应过少爷,若是少爷死了,若是许府留下了小少爷,若是少奶奶不再愿意带小少爷,我会将小少爷抚养成人,让他继承许府的衣钵,那是少爷的血脉。 如此想着,稚蕊释然了,一片阳光透过梨树的叶子洒落在她的脸上,鼻翼两侧的那几粒雀斑儿似乎也变得雀跃了起来。 梓儿就不明白这稚蕊的神色变幻为啥会这么快? 也是,她家的少爷娶了我家的小姐,那是她家少爷占了大便宜!她自然是会高兴了,可我呢? 小姐即将嫁入许府,自己作为小姐身边的贴身丫鬟,按照规矩也是要去姑爷家里的,若是再按照更古老的规矩,自己可是要成为通房丫头的! 小姐倒是看得开,可万一自己真成了通房丫头,也就是许小闲的女人了,他不久于世,自己该如何是好? 自幼卖身入季府,梓儿随着年岁的增长也知道自己未来的命运。 她原本想的是凭着小姐的容颜和才学,那肯定是会嫁入富贵人家的。 若是那样,能够成为姑爷的通房丫头这算是自己的福分,可现在小姐执意要嫁给一个即将夭折的少年,这就让梓儿很是纠结了。 她没有选择自己命运的权力,她仅仅只能在内心深处加以反抗。 就在稚蕊释然,就在梓儿茫然的时候,梨花巷子的那一头忽然传来了闷雷般的脚步声。 她们转头向那处望去,顿时被惊得目瞪口呆—— 许多的学子涌入了梨花巷子! 偏偏却没有一句说话声! 他们的嘴好像被人给缝了起来,他们就这样沉默的走着,走得一脸的愤怒。 “不好,会不会是你家少爷得罪了他们?”梓儿瞬间想到了文会上的那一幕,稚蕊一听吓了一大跳——这么多人来找少爷算账,就算是一人一口唾沫,恐怕也能将少爷给淹死了! 稚蕊慌忙回头,一步跨入了三味书屋的门槛,看见少爷正在和少奶奶窃窃私语,少奶奶正掩着嘴儿笑得如花一般绽放。 “少爷、少爷……!” 许小闲抬头,看着风风火火的稚蕊,问了一句:“怎么了?” 稚蕊一手捏着衣摆一手指了指外面,“外面、外面来了好的好的的学子,我担心他们是、是来找少爷你算账的,少爷快跑!” 许小闲也吓了一跳,他走了出来,看见那些学子们如洪流一般滚滚而来,在这一瞬间他哪里想那么多,他转头对季月儿打了一声招呼:“晚上回来吃饭,我得躲躲去了!” 撂下这句话,许小闲一把牵着稚蕊几步上了老马破车,来福一鞭子抽在了老马的屁股上,马车扬长而去。 季月儿也站了出来,她微蹙着眉头看着那些少年们,心想难不成就因为许小闲在文会上风头太盛惹了他们? 都是斯文人,哪里有输不起的道理? 就在季月儿心存疑惑的时候,前面的学子们已经来到了百花蚊香院的门口。 里面的李掌柜和小二正在打瞌睡,这些学子们涌入了那扇门,吓了李掌柜一大跳,然后就在季月儿震惊的视线里,哐当一声,他们挤破了那扇门! 第一百二十七章 传言 “掌柜的,蚊香给我来一盒!” “掌柜的,这里这里……” “什么?这么个玩意儿五十文钱一盒?许小闲他这是抢钱!” “不要就让开,掌柜的,我要一盒!” “……” 仅仅一炷香的功夫,李掌柜骇然发现放在架子上的一千盒蚊香被抢购一空! 这是怎么回事? “没有了没有了,请诸位改日再来!” 后面还有两千多学子没买到呀,这话一出,他们就郁闷了,因为三少爷的话依旧响彻在他们的耳畔。 这不是用五十文钱买蚊香,这特么是用五十文钱在买命! 你现在居然说没有了! 这如何向三少爷交代? 三少爷是真的讲道理的,他既然说了要打断一条腿并发配充军,他肯定就会这么办! 没有人知道罗灿灿这厮此刻已经离开了凉浥县,就算知道,他们也不敢阳奉阴违,因为那家伙是北都侯府的三少爷! 北都侯府,掌管着整个北境的三十万大军! 那可是真正的土皇帝啊,谁特么敢去捋这只老虎的虎须? “掌柜的,”好不容易挤进来的常煦杰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你家做的什么生意?怎么就备了这么一点货?你现在叫我们怎么办?赶紧的,叫你家作坊再多生产一些出来呀!” 李掌柜一直懵逼到现在,当了一辈子的掌柜,他就没见过有什么生意能够好到如此地步——就算是生意很好,货卖完了人自然也就散了,哪里会向现在这般,水泄不通的人群挤满了这间小店,外面还有看不见多少的人群,他们居然没有离去! 有人在叫嚣,有人甚至在祈求,当然更多的人是在抱怨。 他们为何会如此想要买这蚊香? 蚊子确实是多,可也没有到离不开蚊香这种地步呀! 以前没有这东西难不成就不活了? 李掌柜弄不明白,季月儿同样也弄不明白。 但现在显然不是弄明白其中缘由的时候,季月儿仔细的观察了一下,外面的人群中,买到了蚊香的人神色极为轻松,而没有买到蚊香的却很是紧张,他们似乎在怕什么? 紧接着,季月儿就看见买到蚊香的人是人手一盒,绝没有人多买一盒。 她很快抓住了其中的关键,三千多学子,看来他们是至少需要买一盒,那就还欠缺了两千多盒。 这事儿许小闲是交给朱重举和苏平安在办,现在要解决的是让其余两千多人也买到蚊香,至于以后……季月儿没去想那么多,做生意嘛,先把这第一笔银子赚到再说。 就在人群中,季月儿看见了朱重举和苏平安。 “梓儿,别发呆了,去将朱公子和苏公子请来!” 朱重举和苏平安有全程见证罗灿灿所为,他们知道是怎么回事,这时候匆匆赶来,也是因为他们知道铺子里只有一千盒蚊香。 二人随着梓儿来到了三味书屋,一番粗略的解说之后,季月儿才明白了其中的缘由。 但同时又有一个疑惑在她脑子中升起——北都侯府的三少爷,他为啥要帮助许小闲卖蚊香? “现在咱们别去管那个三少爷,蚊香这东西做起来麻不麻烦?”季月儿问道。 “要说麻烦倒是不太麻烦,却需要许兄亲自调配药材的比例。艾草和浮萍我有叫李大爷请人去采摘晾晒,估摸着明儿就能用。若是许兄调配好其余药材,明儿就能再生产,最迟后天就能售卖了。” 朱重举一番解说之后,季月儿明白了个大概。 “那现在这样,还请两位公子用过午饭之后去一趟百花村,让李大爷准备好艾草和浮萍,我呢……我回去一趟告诉小闲,让他采买好药材带去百花村,这样就可以尽快的生产,如何?” 朱重举和苏平安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那就按照月儿小姐说的这样去办!” “不过现在还得请二位去向那些学子们说一声,就说……新的蚊香将在后天再次售卖,他们肯定会等,就让他们等着吧!” …… …… 季月儿匆匆忙忙去了许府,却叩门而不开,只有那条狗在汪汪汪的叫着,许小闲带着稚蕊和来福这时候在西市街,他要买一些菜,因为晚上要宴请几个人,其中就有季月儿。 围在百花蚊香院外的两千多没有买到蚊香的学子们终于在朱重举和苏平安的劝导下散去,梨花巷子再次清净了起来,但显然比往日还是要热闹一些。 这里三三两两又来了不少人,这些人皆是凉浥县的百姓,他们当然是被这地方的轰动给引来的,想要瞧瞧这蚊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为啥会引得那些学子们疯狂的抢购? 当然,真实的缘由他们并不知道,那些学子们也没那脸皮说是受了北都侯府三少爷的威胁——这话不能说啊,若是传到了三少爷的耳朵里,那定然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的,但理由却必须得有—— “你们不知道,许小闲那厮今儿拿下了文魁!这百花蚊香就是许小闲发明出来的,据说点着这蚊香看书,蚊虫不近,心里安然,这东西既有驱蚊之作用,也有安神之妙用,这就是许小闲能夺得文魁的秘密……你们说这玩意儿卖五十文钱贵么?” 这是一个惊人的消息,这个消息在凉浥县疯狂的传播着,凉浥县的百姓们在听说了之后尽皆倒吸了一口凉气——许小闲许繁之,他居然夺得了本届文魁! 这显然是真的! 那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了许小闲文才依旧,甚至更进了一步,因为以往的文会这家伙可还从未曾拿下过文魁。 他脑子有病,可他却点着这蚊香把书给看进去了……这些书生们说这蚊香有安神之妙用,看来也是真的,不然他一个随时都可能发作的精神病如何能够夺得文魁? 所以这百花蚊香是真的极妙,这样说来,五十文一盒,一盒里面有足足五卷,还真是不贵。 凉浥县的百姓们就心动了,心想若是自己的儿子能够熏着这蚊香看书,是不是也能如许小闲那般读得才思敏捷,读成这凉浥县的文魁呢? “李掌柜的,”西市街郑一刀郑屠夫那张胖乎乎的脸笑得就像一朵盛开的菊花一样,他搓了搓手,又道:“嘿嘿,大家都是老街坊了,您这蚊香……瞧瞧看还有没有剩下来的?” 李掌柜就很是错愕了,这郑屠夫的儿子今年十五,长得就像一头猪一样! 听说这郑屠夫也是舍得,居然给他这儿子请了私塾先生,可结果呢? 结果不用提了,大字不识一斗,更不用说背四书五经了。 这样的儿子,跟着你杀猪还是挺不错的,可你居然想要他成为文人夺得文魁……你特么是不是想多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云来客栈 竹林书院。 文会早已结束,但三位老夫子依旧未曾离去。 就在书院后面的一处院子里,老院长张长举煮着一壶茶,脸上乐开了花。 “虽然本次文会仅仅只有许小闲作了四首诗词,季月儿作了一首词,但这五首诗词的文采之高,却是这么多年来历届文会之最!” 张长举拧着茶壶为张桓公和魏长清斟了一杯茶,他心里那个乐啊,虽然这次文会并没有宣布魁首,但许小闲却是绝对的唯一的魁首! 许小闲是竹林书院的学子,这文魁当真落在了竹林书院,他这个老院长的这张老脸上当然充满了自豪的光芒。 他瞧了瞧同样一脸欢喜的张桓公,又看了看一脸漆黑的魏长清,一捋长须笑道:“魏老夫子,繁之你恐怕不太了解,这个孩子啊,老夫一直很喜欢。” “他天资聪颖,还勤奋刻苦!你不知道啊,平日里,别的学子都散学了,唯独只有许繁之会留在这竹林书院的后山上,他依旧在用心的读书。” “就凭着这份坚韧的精神,不屈的毅力,去岁乡试,他一举夺得了解元……当然,最后为啥会落榜这个问题,老夫相信迟早会有真相大白的一天。” 魏长清一听,那张脸变得更黑了——你张长举也不是许小闲的授业恩师啊,再说那小子不是得了疯病么?曾经他或许天资聪颖勤奋刻苦,可现在……瞧瞧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广告,他现在的心思当真在读书上么? 他在想方设法的赚银子! 可自己引以为豪的北秀三杰确实输给了许小闲,这让他很是气短,最后只好端起茶盏来喝了一口,“这么说,桓公的这举荐名额,就落在许小闲头上了?” 张桓公却不无叹息的摇了摇头,“老夫倒是想啊,可我这个忘年之交思想之高洁远不是你们能够想象的。” 魏长清一怔,难以置信的问道:“这话怎么说?他不愿意?” 张桓公点了点头,“对,他不愿意!” 就在魏长清震惊的视线中,张桓公将他和许小闲结识的点点滴滴给详细的说了出来,说了足足半个时辰,魏长清和张长举听得呆立当场,浑然忘记了这桌上的茶水已凉。 “……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他受了那番打击,但他依旧会去参加今岁的科考,却不是为了当官,仅仅是求个举人的功名。” “老夫现在明白了,繁之有了这举人的功名,他就能更好的为百花村的老百姓谋福祉,就能更无羁绊的带领着百花村的村民们脱贫致富了!” “那些产业在他的名下,有了举人身份,他不用缴纳税赋,这些税赋可都是老百姓的血汗钱啊!” “他自己不得一厘一毫,这些赚来的钱,可是全会落在百花村村民的手里。” “通过此举,老夫相信百花村一定会很快的脱贫,百花村的老百姓一定能够过上美好的日子,这就是扫一屋了。” “可惜了,他若是能去当官,当可以扫天下!哎……” 张桓公一声叹息,那双眼睛忽然一闪看向了魏长清,“你输了,你的学生和我这位小友相比,无论是诗词还是品性,都输了,给钱!” 魏长清摇头苦笑,一脸肉痛的从荷包里摸出了一叠银票。 “老夫不得不佩服繁之……” 张桓公没有等魏长清的话说完,他一把抢过了魏长清手里的这一叠银票,也没数数便揣入了袖袋中,魏长清顿时瞪了张桓公一眼,“你就这么急迫的?” “落袋为安,这样老夫才放心嘛。” 魏长清老眼一横,“你既然认了许小闲为忘年之交,许小闲既然有如此高洁的思想,老夫提醒你一下,周阎王可并没有忘记许小闲砍他的那一刀!” “老夫听到一些风声,说周阎王找了挂门中的人来对付许小闲,你我知道这些五花八门中的人做事可是只认银子而没有底线的!” “许小闲既然无意为官,挂门中的人对他就可以不择手段!” 说着这话,魏长清扣了扣桌子,低声又道:“可得叫繁之当心着点啊!明面上老夫相信桓公你能够处理稳妥,但这背地里……许小闲若是某一天死了,老夫一点都不会觉得惊讶!” …… …… 云来客栈。 这是一间在凉浥县新开的客栈。 老板是个三十来岁的中年人,名叫李晖,生得斯文,极为和善。 原本这凉浥县的客栈主要是行商所住,但这一次运气好,竹林书院举行的这次端午文会吸引来了大量的学子,这几天他这客栈的生意极好。 只是今儿个这文会结束了,那些学子们恐怕就要走了,这生意估摸着又会淡下来,恢复成昔日那般不温不火的模样。 但令李晖李掌柜未曾料到的是,中午时分,他的这间客栈再一次爆满。 在小二罗老二的打听之下,他才知道是因为许小闲夺得了本次文会的魁首,而他夺得魁首的缘由却是因为熏了百花蚊香……这在李晖看来很是扯淡,但这些学子们一个个信誓旦旦这么一说,他就开始怀疑自己了。 作为挂门在凉浥县的分舵,他的主要职责便是收集这些奇人异事,许小闲以精神异常之病躯而夺得文魁……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一届的文人太弱,不过他也算是个奇人了,只是他得罪了一个大金主,迟早得死。 这蚊香就是个异事,如果这东西真能安神静心还能促进脑子开窍……李晖的脑子这时候活络了起来,那位大金主的父亲不就是想让他的独苗儿子能够成材么? 什么叫成材? 当然是诗词文章甲天下,功名利禄滚滚来! 若是将此物交给舵主宋蛮子,由宋蛮子呈给凉州巡查使周扬周大人,若是这东西真让周大人那儿子开了窍成了文人甚至成了这大辰朝的官员……这对于挂门在整个凉州的发展可是有极大的好处。 当然,作为老江湖,李晖并没有马上去办这件事,得再看看,看看这东西是不是真有那么神乎。 “罗老二,去打听打听这蚊香之事!” 第一百二十九章 台阶 云来客栈的二楼,北秀三杰和柳烟眉等人今儿个正好歇脚在这地方。 七人齐聚一堂,除了宋思杰,其余六人尽皆愁眉苦脸,一个个都在唉声叹息。 “哎……说起来太丢人啊,我们师兄三人可是在北秀书院那么多的同窗面前夸下了海口的,口口声声说这竹林书院的文魁,非我三人莫属。可结果呢,半路杀出个许小闲!” 宋煦杰悠悠一叹,摇了摇手中的折扇,“哪里料到我等居然未能作出一首诗词就这样被淘汰,丢人啊,这人可丢到了姥姥家去了!” 宋思杰却笑了起来,那张青稚的脸上居然散发着褶褶光芒,“以在下之见,许小闲诵读出来的那三首诗词确实极妙,我自认为是做不出那样的诗词来的,何况还是一口气三首,可惜不知道的是他的第一首诗词是个什么模样。” “咱们来凉浥县也两天了,倒是听了一些关于许小闲的故事……现在我觉得那些传言都是假的,唯一真的是,他去岁确确实实中了解元。” 齐文杰一怔,问道:“你为何确定他去岁中了解元?” “文杰兄,像许小闲这样的才华,敢问整个凉州还有何人?当年的七步老人一生之中只有三次七步成诗,还是仅成一首!可许小闲呢?他仅仅数息时间便成诗四首!” “这等文学造诣,就连七步老人恐怕都望尘莫及,那么他能够在乡试拔得头筹夺得解元,也不是什么不可能之事,只是没有人知道放榜的时候他为什么会名落孙山罢了。” 柳烟眉这时候也想了许多,许小闲具有极高的才华这一点而今是不可置疑的,但她很是怀疑季月儿作的那首词,只是她没有证据也不能瞎说。 “我听说许小闲是个孤儿,至今未曾离开过凉浥县……你们说,他会不会是得罪了宫里的什么人?不然堂堂解元的身份,可不是谁都能够给撸掉的。” 齐文杰也皱起了眉头,“按照道理……这事儿还真没道理。上个月周作周少爷来凉浥县,你们恐怕不知道,这位周少爷曾经在凉州见过一次季月儿,当时就惊为天人,发誓非季月儿不娶!” “上个月周少爷来凉浥县的目的就是想和季月儿定亲,结果……结果被许小闲那家伙装疯卖傻的砍了一刀。” “家父曾经带我去了周府看望了周少爷,听周大人和曹大人所言,这许小闲当真就是个孤儿,而且确实华神医来给许小闲诊断过,不过是季县令亲自去请的。” “华神医的诊断结果是许小闲得了精神异常之症,这是华神医曾经亲口给曹大人说的,肯定也假不了。以大辰神医华老的水准,他断然没可能诊断错,可现在看来,这其中似乎有些变故……” 齐文杰仔细的梳理了一下来到凉浥县之后听来的关于许小闲的各种消息,面色凝重,眉间紧蹙,又道:“昨儿晚淡水楼的那几道菜品大家都尝过,那是许小闲弄出来的方子!” “今儿个这蚊香,也是许小闲捣鼓出来的东西,书院里的那些条幅中还提到了一个百花纸业……估摸着是许小闲还要在百花村造纸!” “当然,造纸这个技术他肯定是不懂的,但看他这意图,似乎手里有懂得造纸的师傅。” “你们说说,他的这些所作所为,像一个精神异常病的患者吗?季月儿可是在凉浥县生活了几年了,她理应最清楚许小闲,可她却偏偏就要嫁给他,这又说明了什么?” 齐文杰的视线在一众少年的脸上扫过,过了片刻,他极为认真的说道:“我觉得……我们所听见的这一切,都是假象!” 柳烟眉一怔,“文杰兄此言何解?” “许小闲这厮,他骗了所有人!” 这话一出,就连宋思杰也惊讶的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说道:“可病就是病,去岁冬,他在冰天雪地裸、奔,凉浥县那么多人瞧见,这总假不了吧?华神医亲自来做的诊断,这肯定也假不了吧?再说,他为什么要骗了这所有的人?动机何在?” 宋思杰一连数问,问得齐文杰一愣,这个傻子这脑子怎么也如此不开窍呢?我特么不过是为了给咱们的失败找个台阶的啊! 这一次文会败得体无完肤,回到了凉州、回到了北秀书院,如何向书院的同窗们交代?如何向凉州的百姓们交代? 怎么给他们说? 说许小闲十息成诗四首,我等丢盔弃甲铩羽而归? 接下来许小闲的名字肯定会在凉州响亮,人们会知道许小闲的所有情况,那就是个傻子、就是个神经病! 然后呢? 人们会觉得堂堂北秀三杰居然输给了一个傻子一个神经病……这特么岂不是说咱们连傻子连神经病都不如? 以后还怎么有脸在北秀书院在凉州城混了? 所以必须将许小闲的形象给树立起来呀! 他必须高大伟岸才思敏捷学富五车,是远远超过了北魏的花中举花老大儒七步成诗那种水平的天才! 输给一个傻子毫无疑问就显得自己比傻子更傻,可输给一个天才,还是比花老大儒更厉害的天才,这就不是他们北秀三杰不给力了,试问天下少年,谁敢和花七步相提并论? 输给花七步可耻吗? 一点都不可耻,甚至还能博来别人的同情。 但如果许小闲比花七步更厉害,就算是相当,输给许小闲,那自然也不是什么耻辱之事——不服气啊?不服气去找许小闲比试比试啊! 这就变成了非战之过,敌人太强大也,失败的性质就变了。 可齐文杰不能这样直白的向宋思杰讲啊,这种精神需要领会,但显然十四岁的宋思杰还没有这样的觉悟,他甚至不知道这场文会的完败有什么严重的后果。 常煦杰领悟了齐文杰的意思,但要将这意思给合理化,就必须正视宋思杰提出的问题,所以他忽然拍了拍宋思杰的肩膀: “我明白了!” 宋思杰疑惑的看着常煦杰,“你明白什么了?” “蚊香!”常煦杰双手一拍,陡然站了起来,“就是那蚊香!” 通过一根管子正在一楼的一间黑屋子偷听的李晖顿时竖起了耳朵,蚊香? 许小闲发生如此大的转变,难道就是因为蚊香这个东西? 第一百三十章 神物 话说宋煦杰手里的折扇一拍,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顿时吸引了其余六人的视线。 他开始剖析许小闲为何而变得如此厉害: “你们想想,凉浥县那么多人看见了许小闲裸、奔这是假不了的,华神医亲自做的诊断,这也是假不了的,但是……!” 宋煦杰仿佛找到了其中的奥秘,他脸上的神色都精彩了起来: “我还听说他许府上长久以来恶奴欺主,可就在今年三月三,许小闲却赶走了那恶奴,还送进了这凉浥县的县衙大牢。” “这是许小闲这十六七年来做的第一件大事,这件事发生在华神医对他诊断之后!” “你们想想,十六七年啊!谁能忍受这恶奴一直呆在自己的头上?所以这之前,他是真的傻,他根本就没想过要反抗要将那恶奴绳之以法!” “可他为什么忽然之间又醒悟过来了呢?” “这是因为华神医给他开了一剂药方,这药方,就是那蚊香所用的材料!” “他用华神医的药方制成了蚊香,经过数月那蚊香的熏染,他的病,已经好了……对了,咱们这也点着一盘黄兄所买来的蚊香,你们发现了没有?蚊虫真的没有了,不仅仅如此,在下还觉得嗅着这香味儿,脑子比以往清晰了许多,精神更加充沛,精力更加饱满!” “现在已是黄昏,该是用晚饭的时候了,可在下却丝毫未曾觉得饥饿。” 常煦杰这番话一出,齐文杰等人才骤然发现果然没有蚊虫骚扰,似乎这脑子也确实更加灵光,甚至齐文杰还觉得在文会上作的那首荷花的诗词的下半片似乎也意欲飞之欲出! “煦杰所言不假,蚊香这个东西看来有极大的妙用!” 仿佛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齐文杰也站了起来,神色颇为激动,“所以许小闲就是用这个蚊香治好了他的脑疾!这蚊香之药方可是华神医所开,它不仅仅有驱蚊治病的功效,它还有安神静心洗脑名目开阔思维增强记忆之神效!” 似乎是解开了一个了不得的谜团,齐文杰深吸了一口气,又道:“所以曾经的许小闲脑子确实有病,但自从有了这蚊香之后,他非但病好了,就连诗词文章也信手拈来……许小闲此前可从未曾作过什么惊人的诗词,为什么今儿个他能一鸣惊人?” “许小闲这不是厚积薄发,而是在长期的蚊香的熏陶下突然开悟!所以,今儿个许小闲之胜,完全是拜那蚊香所赐!诸位,我听说许小闲要参加今岁八月的凉州乡试,这是我等一雪前耻的大好机会,因为我们也能买到蚊香了!” “对对对!”宋煦杰手里的折扇又猛的一拍,“赶明儿咱们得去多买些蚊香,并且……呆会咱们去四方楼用饭,得将这蚊香的秘密传播出去,有了这等神物相助,我大辰文人何愁不能高中?!” 一楼暗室里的李晖一听,眼睛顿时愈发的明亮——这蚊香居然是一件神物! 难怪许小闲变得和以往完全不一样!甚至两次击杀他都没能伤他分毫。 那是华神医亲自开的药方,功效果然不同凡响。 只是那许小闲也是傻,这么好的神物他居然会拿出来售卖!居然仅仅卖五十文一盒……赶明儿得叫罗老二去买上一千盒交给宋蛮子,有了这一千盒蚊香的熏染,想来也差不多能够把周巡查使那儿子给熏开窍了吧! 二楼的宋思杰满脸的疑惑,这蚊香当真有这么厉害么? 可是若不是这蚊香的功劳,又如何解释前后矛盾的许小闲呢? 他怀疑了片刻也释然了——对,就是这蚊香之功劳,不然季月儿为什么会嫁给一个疯子? 估计整个凉浥县,就只有季月儿才清楚许小闲的病,已经被那蚊香给熏好了。 …… …… 许小闲并不知道一夜之间,百花蚊香在所有学子们的心中,从最初被三少爷强迫购买转变为了他们自己的主动需求。 这个需求是巨大的,是许小闲始料未及的,更是他难以理解的! 此刻的他正在许府前院的厨房里忙碌着,因为季月儿今儿晚上会在他家里吃饭。 当然,受邀的还有季县令季星儿以及朱重举和苏平安。 朱重举和苏平安是他生意上的伙伴,许多事情得交给他们去做,好吧,其实主要是今儿蚊香销售一空,他得拿回销售出去一千盒蚊香的银子! 一盒五十文,一千盒……足足五十两! 刨去一应成本,他许小闲独得其中的三十五两! 这样的利润,那可真的是做梦都会笑醒。 至于小姨子季星儿,这当然得请了,这位女侠身手极高,可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而季中檀这位岳父大人……许小闲当然也得好生巴结一番,一来是感谢他相当于赠送给自己的两千亩山地,二来嘛,他得好生和这位岳父说道说道水库的建设选址和修建时候的注意问题。 老岳父在凉浥县这官儿当得越稳当,自己在凉浥县的生意才能更上一层楼,这个道理许小闲很是明白,所以得让季县令的屁股坐得更稳一点。 “稚蕊,火稍微小一点。” “来福、来福……!” 来福匆匆跑进了厨房,“少爷,有何吩咐?” “把这猪耳朵拿去拔一下毛,然后再杀一只鸡,另外……去荷塘里捞一条三斤左右的草鱼,给本少爷把鱼杀了,本少爷做一道豆花鱼。” “好咧!” 来福兴冲冲跑了,稚蕊烧着火,抬头看了看少爷那一脸的喜意,心里依旧有些伤怀。 少女刚刚情窦初开的花,就在这火光的映衬下凋零,脸上鼻翼两旁的那几粒雀斑儿分明在火光中跳动,但若是仔细看上去,它们似乎有些萎靡。 “少爷……” “嗯?” “……少奶奶进了家门,若是少奶奶不喜稚蕊……” “想啥呢?你可不是咱们府上的丫鬟,你是我妹妹呀!就算是少奶奶进了这许府的家门,你依旧是这府上的主人,直到你找到了喜欢的人,那时候少爷我会风风光光的把你嫁出去,但这许府依旧是你的娘家!” 稚蕊心肝儿一颤,有些欣慰,但更多的却是失落。 她嘟了嘟嘴儿,“我才不嫁人呢,我这一辈子就赖在咱们府上侍候少爷和少奶奶了。” “小丫头,这是你还没遇见自己的良人,若是遇见了,恐怕会巴不得马上嫁出去!” 稚蕊没有吱声,心想我的白蝴蝶已经飞走了,对了,明儿开始,我要穿自己喜欢的那身绿色的衣裳! 第一百三十一章 喜悦 季中檀今儿个很高兴,就连走路都带风的! 许小闲那小子终于开了窍,主动来到衙门取去了那份数次未曾送出去的婚书! 这小子也真可以,他还真夺得了本次竹林书院的文魁! 今儿个这凉浥县大街小巷的街坊百姓们所谈论的都是两件事情:其一是许小闲夺得了本次文会之文魁,其二就是那蚊香了。 百姓们对许小闲的观点发生了巨大转变,曾经他们是耻笑,而现在,他们的言语面色中却是毫不掩饰的羡慕—— “瞧瞧人家许小闲,哪怕脑子有病,但人家却夺得了文魁!你这小子明白什么叫文魁么?那是了不得的才华!叫你读书,你特么偏偏要去打珠珠,就不能向人家许小闲学学?” “当家的,许小闲那病怕是好了,不然在数千学子中他怎么能够脱颖而出呢?” “听说是因为那蚊香,现在满城都在疯传,说是那蚊香可是个神物,有开窍名目提神醒脑之功效……要不,咱们也去买一些回来给儿子用用?” “去买啊!这么好的东西,连许小闲那脑子都治好了,咱们儿子的脑子可没病,这效果恐怕会更好!” “只是……那神物要五十文一盒,有些贵啊!” “贵什么贵?若是儿子也开了窍,拿到个文魁,万一那诗词文章入了文峰阁……你老陈家祖坟上可就算是冒青烟了!” “娘子所言极是,明儿个我就去那百花蚊香院蹲着!” 凡此种种,季中檀甚至没有坐轿,他就这样慢悠悠的走在凉浥县的街巷里,听着街坊们谈论着关于许小闲、关于那百花蚊香的事。 只是这听着听着他就觉得有些奇怪了,那蚊香当真有那么多的作用? 自己也点过啊,对了,自从用了那东西之后,睡眠似乎比以往好了许多,就连记忆似乎也增强了不少—— 季中檀眼睛一亮,繁之大公无私的将这等神物给分享了出来,岂不是意味着以后的凉浥县会出许多的才子文人? 这小子可是为凉浥县立下了大功啊! 一来是这蚊香的销路肯定不会有任何问题,这就意味着百花村的村民们的收入将源源不断。 二来是这蚊香有如此功效,现在距离乡试还有三个来月,若是竹林书院的学子们坚持用上三个月,今岁乡试,咱这凉浥县恐怕会一鸣惊人! 季中檀捋着两撇八字胡须笑了起来,这个女婿,当真可以! 贤妻……不、辣妻简秋香实在太有眼光了,难怪能坐稳这北境马帮的帮主之位。 长女季月儿果然继承了她娘的优点,面对繁之的诸多问题,她终究没有放弃,现在看来恐怕能够守出个柳暗花明了。 许小闲的名声显然得到了巨大的提升,从此往后,这凉浥县的百姓们恐怕再也不会对他指指点点,说他一句脑残了。 他们会敬佩他,会尊敬他,会以他为楷模去教育他们的子女,甚至会佩服我季中檀的眼力! 对了,在瞿山下挖掘一处水库这件事,明儿个得提上日程了,这是许小闲的主意,得挂上许小闲的名字。 这小子既然不想当官,那也不能让他这一身的才华给浪费了呀,得给他套个枷锁,嗯,不如就将他弄到县衙来当一个小吏。 当个什么好呢? 水库的事是他提出来的,看来他对水利有些研究,不然就设立一个水库管理处,让这小子当个河长? 这不是官,就是个小吏,没有违背繁之的理想。 如此一想,季中檀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对,学以致用,何况这还是一件为整个凉浥县的百姓们做的好事,繁之当欣喜! …… …… 凉月巷子,季府。 季星儿坐在季月儿的闺房里直愣愣的看着姐姐—— “姐,这是你今儿晚上换的第四件裙子了,你究竟想怎样呢?” “嘻嘻,这一件你觉得好不好看?” 今儿晚上许小闲邀请她们去隔壁吃饭,这是一件极其重要的事,因为这场饭局上有外人,就是朱重举和苏平安。 自己和许小闲的事他们其实已经知道,但许小闲既然邀请了自己一家,这就表示他要在外人面前正式的宣告两人的关系了,这当然得慎重一些才好。 “好看好看……我说姐姐啊,你至于这样么?穿哪一件都一样好看的,你快点好不好?” “哼,敷衍,肤浅!” 说到肤浅这个词的时候季月儿笑了起来,她瞄了瞄季星儿那鼓鼓囊囊的山岳,眉飞色舞的嘀咕了一句:“妹妹,大不一定就能赢,你瞧,许郎就不以大而论是吧?” 季星儿整个人都不好了,她乜了季月儿一眼,鼻孔朝天,“哼,那是因为许小闲不是我的菜,不然……哼哼,若是我真的对他下了手,莫非你还真以为能轮得到你?” 季月儿一点都没生气,她是胜利者,当如胜利者一般骄傲! 她又取出了一件白色的裙子,才忽然想到这裙子正是第一次在三味书屋里和许小闲初见的时候穿的。 就穿它了! “你倒是去抢试试?某些人啊,可没点自知之明,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不见棺材不掉泪,不到黄河心不死……” 季月儿也乜了季星儿一眼,“你不妨对他下手试试?不过咱们姐妹话得说在前面,若是被碰了个鼻青脸肿,可莫要来找姐姐哭鼻子!” “你……!”季星儿咬牙切齿的瞪着季月儿,“我的郎君,是着银甲批大氅手握长刀的将军!他许小闲,连马背都爬不上,那弱鸡的模样也就季月儿你喜欢,就算送给我,我也不要!” “好好好,我倒是要看看你去哪里找那大将军。” 季月儿换好了衣服,又在铜镜前仔细的梳妆了一番,“走了,父亲恐怕已经到了。” 季星儿撇了撇嘴,两人来到了院子里,她嗅了嗅隔壁传来的香味儿,心想若不是隔壁那味道实在太诱人,这宴席,我肯定是不会去的! 许小闲,这家伙可是自己的克星! 季月儿也瞧了瞧那堵墙,心里想的却是希望许小闲能够在某一天在这堵墙上开一个门——她可没季星儿那身手翻墙啊! 这往来可没那么方便不是? 第一百三十二章 妙计 凉月巷子,许府。 稚蕊从未曾见这府上有过如此的热闹。 这是少爷第一次在府上宴请宾客,这是此前稚蕊从来不敢去想象的。 少爷亲自做了一大桌子的菜,少爷还请来了凉浥县的县令大人,以及凉浥县首富之家的少爷,还有一位从苏州远道而来的翩翩公子。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未来这府上的那位光彩夺目的少奶奶,以及少爷的那漂亮的小姨子。 稚蕊看着这一切,忽然间觉得这府上开始充满着生机,就像春天来了一样。 少爷真的变了,他不再是以往的那个沉闷的书呆子,他现在活得很是生动,也或许是让他那有限的生命绽放出最后的灿烂光彩吧。 此刻的许小闲正在侃侃而谈,看在稚蕊的眼里,那就是口若悬河意气风发的模样。 这样的模样是曾经的少爷没有的,但现在的少爷……似乎就应该是这样。 “……街坊们的那些看法没有问题。” 当许小闲听说蚊香这个东西在街坊口中传为了神物之后,他非但没有去纠正,还添了一把火。 “今儿个我也不再瞒着你们了,这蚊香的配方原本是华神医给我开的药方,我仅仅是加以了一些修改,添减了几味药材……能不能彻底的治疗脑疾我不能妄加断言,但自从用了这蚊香之后,我自己的病确实未曾再有反复。” 说着这话,许小闲深情的看向了季月儿,“也正因为如此,我才敢去找了伯父,取回了婚书,因为我觉得我能够和月儿举案齐眉、白头到老了!” 这话一出,季月儿羞怯的垂下了头来,季中檀自然大喜过望,朱重举的心肝儿被狠狠的扎了一刀,却让他眼睛陡然一亮。 苏平安也听出了这话里面蕴含的巨大商机—— “如此,有繁之为实证,咱们那蚊香可再添一笔:百花蚊香,文魁出品,神奇功效,谁用谁知道!” 许小闲收回了目光,很是惊讶的看着苏平安,这小子脑子活络啊,这个可以有。 “好,明儿就弄这样一张条幅挂在百花蚊香院的门口,另外……朱少啊,” “啊?” “这宣传就得趁热打铁,为了这蚊香能够卖得更好,我觉得可以采取两个方案齐头并进。” 朱重举顿时看向了许小闲,眼里满是火热,“许公子还请明示!” “其一,我就牺牲一下我自己吧,请了画师将我的头像画出来,找了书局印刷在咱们的蚊香盒子上,此为百花蚊香之品牌标志。” “这其二嘛……好酒也怕巷子深啊,朱少你手里人多,你瞧瞧我现在是不是生龙活虎的?你让人在暗地里宣扬一下,就说我许小闲的病恐怕就是因为这蚊香而痊愈了,并且……” 许小闲顿了顿,既然要搞那就把这事儿搞得更大一点。 “并且可以放个风声出去,就说我许小闲说的,今年八月乡试,我许小闲定然再中举人!” 朱重举愕然的张了张嘴,他浑然忘记了这满桌子的菜香,他目不转睛的盯着许小闲,脑子在飞快的转着—— 在那盒子上印上许小闲的头像,这是个什么意思呢? 他要出名? 不对,许小闲是个闲淡之人,他并不是为了出名,而是为了让那些人记住他许小闲用了这蚊香之后不但病好了,而且才思更为敏捷! 一定是这样! 所以他才有了第二策,在暗地里宣扬他病好了这件事,暗示人们这百花蚊香的神奇功效。 再结合他要取得今岁乡试举人这个海口……这文会他夸下了要夺得文魁的这个海口,他实现了,那么他再夸下一个取得举人的海口,人们自然会信服。 而归根结底,他有此强大的信心却来自于这百花蚊香,那么这百花蚊香就会更加深入人心,成为真正的神物。 许小闲这家伙,果然不简单啊! 对了,看来这蚊香之效果当真极妙,我特么也得时常点着熏着,万一我也熏开了窍那该有多好? 季月儿听了之后就知道了许小闲的意图,而季星儿却一脸懵逼,觉得这读书人脑子里的弯弯转转真多。 苏平安和季县令很快想明白了其中的道理,季县令更加欣慰,这女婿好啊,有了这两策,百花蚊香必然热销,走出凉浥走向大辰指日可待! 苏平安拱了拱手,起身拧着酒壶为许小闲斟了一杯酒,“妙妙妙!如此一来,百花蚊香再不愁销路,在下敬你一杯,你实在是在下见过的不世出的营商之天才!” 季月儿的心里比吃了蜜糖还要甜,她看向了许小闲,满眼都是小星星。 许小闲和苏平安喝了一杯酒,却悠悠一叹,“苏兄,朱兄,在下殚精竭力的不过是让百花村的百姓们日子能够过得更好一些罢了。对了朱兄,今日之回款……明儿个我还得用这些银子去买药材!” 朱重举这才醒过神来,连忙取出了荷包,从里面掏出了足足五十两银子递给了许小闲。 “惭愧,惭愧,前面光顾着这一桌子的好菜,后面又被许兄之光彩迷糊,倒忘记了这正事!” 许小闲若无其事的收好了这五十两银子,摆了摆手,“无妨,我也是为了明儿个那些药材不要耽误了生产……前面月儿说单单那些学子们就需要两千余盒,既然他们在那什么三少爷的威胁下必须买这蚊香……” 他眼珠子咕骨碌碌一转,露出了一抹坏笑,“咱们凉浥县的流动人口原本仅限于行商,这两千多的学子若是能够在凉浥县多住几天……至少咱们凉浥县的客栈和饭店的收入会增加不少。” “这样,明儿朱兄去百花村看看,蚊香作坊应该建起来了,苏兄就去百花蚊香院出一张告示,就说……七日之后,这蚊香才有得卖。” “他们若是不信,苏兄就带他们去百花村亲眼看看!” “如果他们要去百花村……朱少,派几个人守在百花村的那桥头,收参观的门票,一人一两银子!” 卧槽! 朱重举再次震惊,他不太明白许小闲这一番操作是个啥意思,也不好意思去问,那样显得自己和他的差距太大。 苏平安也不明所以,季月儿眼里的小星星却更加璀璨。 季中檀很快醒过了神来,他捋着那两撇八字胡须点了点头。 只有季星儿刚刚夹了一筷子豆花鱼,她愕然的看向了许小闲……这家伙,怎么如此无耻的呢?! 一旁的稚蕊捏了捏裙摆,觉得少爷似乎变坏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许府三结义 对于这些操作许小闲一概没有解释。 朱重举和苏平安不相信会有人花一两银子跑去百花村看那尚未建成的小小作坊,季星儿就觉得这个姐夫掉进了钱眼里,季中檀似懂非懂,但他知道许小闲将那些学子留在凉浥县的意思。 接下来许小闲没有再说关于蚊香生产和营销的事——这在他看来不过是小打小闹罢了。 蚊香这个东西有着极强的季节性,在目前这个阶段,他真正能够赚到大笔银子的东西是百花纸业。 所以造纸作坊这件事不能因为蚊香而停下来。 “百花村的村民太少,这样会耽误造纸作坊的建设……伯父啊,” 许小闲看向了季中檀,这件事就得靠季县令来帮忙了。 “百花村附近可还有贫困的村子?我的意思是,咱们基于百花村向周边的村子辐射,就是带动周边的村子共同富裕的意思。” 季中檀一听当然高兴了,这可是他治下的领地,若是那些村子也跟着富裕起来,这可是他履历中的极为光彩的一笔。 “有!百花村往西五里地的牛角沟村,那地方比百花村还要穷,有农户三十六家共计百余人。从百花村往西十里地的桃园村有农户一百二十余家共计五百来人……繁之啊,要不,将这蚊香作坊也开设到这些村子里去?” 想啥呢,许小闲的步子可没敢迈那么大,会扯着蛋! “这事……暂时还是放在百花村吧,不过得烦请伯父问问那两个村子里的村正,若是他们的村民愿意来百花村务工,工钱和百花村的村民们一样,如果他们愿意,这事儿就由朱少来安排。” 季县令一听当场就排了胸脯,“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包在我身上!” 这话一落,许小闲也放下了心来,按照造纸作坊的规模,预计需要的劳工大致在四百人左右,刨去老弱病残,三个村子加起来应该差不多了,如果再不够……这地方不缺穷人。 季县令这时候想到了瞿山水库的事,于是又道:“贤侄啊,瞿山水库这件事,这些日子我想来想去想不出一个精通水利还能挑起这担子的人。” “瞿山水库是由贤侄提起的,也是一件造福于整个凉浥县的大水利工程,这事儿来不到半点马虎,所以我想了个主意,贤侄反正也闲来无事,莫如就将这胆子给接下来。” 眼见着许小闲脸色开始变化,季中檀连忙又道:“你莫要想着拒绝!我在衙门里给你设立一个河长官署,你亲任这第一任河长之职,就算是帮我一个忙,如何?” 许小闲原本还想着给季县令说道说道修建水库的注意事项,却没料到这老狐狸转头就将这事丢在了自己身上! 河长……这季县令的思想也是超前的啊,亏他能想出这么个官儿来。 他就有些纠结了,修建水库可比弄那造纸作坊麻烦多了,他是来这个世界享福的呀,这一家伙算不算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呢? 他看向了季月儿,原本还想着和这未婚妻花前月下浪漫一番,现在被季县令这么一搞,以后怕是会忙得回家的时间都少了很多。 他当然是不想去当这破河长的,但他却在季月儿的眼里看见了期待—— 季月儿是真的期待他去接下这副担子,因为若是许小闲办成了这件事,受益的是整个凉浥县的百姓,他们都会感谢许小闲,而许小闲的名声将在凉浥县更加响亮。 这也是在为许小闲正名! 他有病又怎么了? 他以有病之躯,还做出了如此伟大的事业,这是给他那短短的生命旅程留下光辉灿烂的一笔! 这是在拓展他生命的宽度! 就算无法留名史册,至少在那瞿河水库建成之后,他的名字是定会留在凉浥县的县志里的! 这就足够了,以后他走了,给孩子说起的时候,孩子将以他为荣! 许小闲倒没有料到季月儿想得如此之远,他还以为季月儿是希望自己帮帮这老丈人。 好吧,这破事只好接下来。 “当这河长给多少月俸?” 季中檀就纠结了,因为朝廷没有河长这个吏职,也就是说拨给凉浥县的财政里,这个月俸是没有的。 朝廷并不阻止各地官府在编制之外自行纳吏,但这多出来的吏的月俸却需要当地的父母官去承担。 “要不……给你月俸五百文,外加糙米五十斤?如何?” 许小闲看着季中檀那殷切的眼神,心里有了主意: “小生本不应该谈钱的,谈钱伤感情!但是既然为官府做事不拿月俸就显得自己太过另类……我是凡人,没有那么崇高的理想,所以这月俸我是要的,就拿十文钱一个月,糙米就免了。” 许小闲忽然抬头望向了夜空,脸上庄严肃穆,“此前,我本想着读书入仕为官再为民。此后生出了那些变故,我已无意为官,但为民之心却未曾改变!” 所有人都看向了许小闲,就连季星儿也不例外。 这一刻的许小闲的身上似乎洋溢着一层朦脓的光辉,他那瘦弱的小身板儿似乎也变得伟岸了起来。 “民之所求为何?” 许小闲收回了视线,扫过了众人,又道:“无外乎天下太平、五谷丰登,子孙满堂!” “我许小闲见不得民皆有菜色,见不得民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更见不得民之颜,无笑脸!” “这瞿河水库,是季大人倡议发起,我许小闲,将在季大人的领导之下,将这件造福百姓之大事办妥、办好,办成百年大业!” “我希望从此之后,凉浥县的百姓们能够在这太平的年景里,能够实现五谷丰登子孙满堂的伟大夙愿!” 装完了。 许小闲起身,对季县令躬身一礼,“小侄以季大人马首是瞻!” 瞧瞧,什么是境界? 这就是境界! 朱重举在此刻羞愧得无地自容,季星儿早已惊得张大了嘴巴,季县令也被许小闲这番话给震的无以复加——他真没想那么多啊! 老子不过是想在履历上多添一笔罢了,哪里知道繁之此举却是为了实实在在的造福百姓?! 季月儿的眼弯成了月牙儿,满满的都是崇拜和敬仰——这才是我季月儿所求的夫婿! 苏平安咽了一口唾沫,连忙起身又为许小闲斟了一杯酒。 “在下惭愧,厚颜一求,今儿月色尚好,得许兄之高远之志,在下想求和许兄结为金兰之好,如何?” “我也一求!”朱重举也站了起来,举起了酒杯。 第一百三十四章 我能不干么 大辰十六年五月初五的这个夜里。 大辰北境凉浥县的凉月巷子的许府上,三个年岁相仿的少年在季中檀的见证下结为了兄弟。 许小闲年长为大哥,朱重举次之为老二,苏平安最小为老三。 这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甚至除了季中檀等人之外都没有人知道,但这件事却在未来的岁月里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一个凉浥县首富之家的儿子,一个即将回苏州接受举荐的大家少爷,一个命不久矣的落第秀才,他们就这样走在了一起,命运的绳索也将他们就这样绑在了一起。 当然,这个时候无人知道他们对这个世界的影响会有多大。 “行了,再喝就醉了!老二,老三,记住明日的安排,百花蚊香和百花纸业,是我们目前要做的两件大事,可莫要忘记了!” “大哥,你、你交代的事,我朱老二可是刻在脑子里的……” 朱重举歪歪扭扭的站了起来,“大、大嫂,我这大、大哥本事很大,你、你可得看紧了!” “三弟,走吧,回去睡觉!” 季月儿羞红了脸,却忽然觉得朱重举这话有些道理。 许小闲瞪了朱重举一眼,这厮喝了两壶酒就管不住那张嘴,若是以后要去那兰瑰坊可不能带着他丫的。 作为此间的主人,许小闲站了起来,对季中檀拱了拱手,“伯父,你们稍坐片刻,我送送他们就回来。” 许小闲送朱重举和苏平安走出了主院,前院的常威立刻竖起了耳朵,它仿佛听见了那熟悉的脚步声,于是它爬了起来,汪汪汪汪汪的一阵狂吠。 朱重举有了七分酒意,但这狗叫声他却听得清清楚楚,依旧那么熟悉,于是他站定了脚步望向了前院的那堵墙: “大哥,你府上的这条狗,能不能让我去瞧瞧?” “狗有什么好瞧的?”许小闲急着回主院和季月儿说说话呀,这时候哪里有心情带朱重举去看狗,“莫非你想吃狗肉?这暂时不行,至少得养到冬天,走吧走吧,明儿个还有很多事需要你们去做呢!” “不是、二弟我曾经也养过一条狗。” “哦,那以后多交流交流养狗的经验,我告诉你啊,狗这个东西,莫要惯着,它敢呲牙就狠狠的收拾,打它两次就长记性了,走吧,夜已深,不是聊狗的好时候。” 前院的常威竖着耳朵听着渐行渐远渐悄渐消失的脚步声垂下了头来,趴在了那狗屋子里的茅草上,一脸的生无可恋—— 前任主子抛弃我了,以后得对现任主子好一点,不然……没有鸡腿头啃了。 许小闲不知道狗戏还那么多,他送了朱重举和苏平安二人离去,转身回到了主院,邀请了季中檀和季月儿季星儿坐在了闲云水榭里。 这岳父大人也是没点眼力见,我都答应他当那河长了,他居然还不走! “伯父,明儿……你可需要去衙门?” 许小闲煮上一壶茶敲了一记边鼓,可季中檀并没有领悟这话的意思。 他捋着那日渐稀疏的八字胡须点了点头,“刮风下雨可都得去衙门啊,何况现在正是小麦即将收获的季节。凉州催缴粮食的文书已经下来了,这小麦一收获就得派人去各村子收粮税……不提这事,” 季中檀忽然看着许小闲,那双小眼睛亮晶晶的,“繁之啊,听说你今儿个在那文会上连续作了四首诗词……这里没外人,你给伯父说说是不是桓公早就告诉你题目了?” 许小闲顿时就不好了,怎么?这值得大惊小怪么? 他为季中檀和季月儿姐妹俩斟了一杯茶,放下了茶壶,拿起其中的一个茶杯送到了季中檀的面前,然后又拿起一个茶杯送到了季月儿的面前。 季月儿本能的伸出了一只手来,想的是接过这杯茶,却没料到许小闲放下了茶杯一把摸在了她的手背上。 就在这桌上,他抓住了季月儿的手! 季中檀还等着许小闲告诉他这个秘密呢,此刻他恰好也放下了茶盏,恰好看见了桌上的那两只重叠在一起的手…… 季中檀的腰顿时直了起来,眼也直了起来——他咽了一口唾沫,“咳咳……” 季月儿满脸绯红的垂下了头,季星儿倒吸了一口凉气差点拔剑,才忽然想起那是她姐夫。 “繁之啊,咳咳!” “啊,伯父,”许小闲松开了手,冲着季月儿灿烂一笑,看向了季中檀,“情不自禁,情不自禁!对了,伯父,诗词文章这种事情对我而言极为简单,其实啊,这是小道,在我看来不值一提!” 这话一出,季月儿抬起了头来,季中檀却皱起眉头,“繁之,而今大辰,陛下求贤若渴,鼓励文人修圣贤著诗词以文治理天下!诗词文章怎可能是小道?它能陶冶情操抒发志向,以物明志以情动人以韵传世!” “陛下设立文峰阁,其意便是在诗词文章中寻找思想高洁之士辅佐陛下治理这江山,伯父知道你志不在官场,却也不能视诗词为小道啊!” 许小闲能怎么说呢? 他倒是很想和季中檀讲讲治国理政的道理,但这道理若是真讲了出来,恐怕又会吓季中檀一大跳。 一个国家的根本是什么? 是百姓! 是解决百姓的吃饭穿衣问题! 至于诗词文章,那不过是文人骚客的自嗨或者无病呻、吟罢了。 这话不能说出来啊,所以他只好点了点头,“伯父所言极是,对了,伯父啊,这河长……我有手下可用的人么?” 许小闲转变了一个话题,季中檀果然没有再纠结诗词的事了。 “这……你手下是没有人的,但你可以自己招纳。” 要修建水库,石匠是必不可少的,最好还得有懂得勘测之人,至于其它……这就需要凉浥县县衙出面去征召劳工服徭役了。 “这招纳的人,月俸怎么出?” “……没有先例,贤侄得自己出!” 我勒个去! 许小闲顿时瞪大了眼睛——我特么就象征性的领取十文钱的月俸,这招纳的人工资还得我自己去发? 还讲不讲道理了? 季中檀咧嘴一笑,又道:“贤侄啊,这是为凉浥县百姓们谋福祉的事,千秋大业,别去计较个人得失!” “我能不干么?” “瞿山下的山地还有许多。” “……那好吧!” 第一百三十五章 夜不能寐 这是一个不眠之夜。 季中檀带着季月儿姐妹俩回到了隔壁的府上,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那一壶浓茶的缘由,季中檀毫无睡意。 季月儿今日终于达成了夙愿,再加上许小闲偶尔的撩拨,她也毫无睡意。 季星儿砸吧着嘴还在回味着那一桌子菜的美味,觉得那是这一辈子吃到的最令人难以忘怀的味道,她也无法去睡。 至于姐姐和许小闲之间的事……而今看来已成定局,那是季月儿自己的选择,就由她去吧,在往后的日子里,可得经常去隔壁,得在许小闲短暂的一生中尽量的多吃一些。 许小闲也因为放开了心结,在这个世界里寻到了值得自己去珍惜的女子,他很是兴奋,依旧坐在闲云水榭中,想着这五个月来和季月儿的数次错身而过,傻傻的乐着,觉得这应该就是天意。 今儿个晚上有朱重举和苏平安在,他没好突兀的向季中檀提起成亲这件事,那就明儿吧,明儿还得去一趟百花村,一来是看看李妞妞的病有没有好转,二来是得去实地查看一下瞿山下的地形了。 既然接下了河长这个职务,无论是为了自己在百花村的田地还是为了造纸作坊,这水库的位置得选好。 瞿山下的那些没用的山地得收入自己的囊中,土豆这个东西繁殖起来极快,最多两年,就有足够多的种去种植在那片山地里了,这个玩意儿,才是自己真正在这个世界的安身立命之本! 若是有合适的植物,许小闲可以凭着自己的技术将这土豆给玩出花来。 稚蕊很是沉闷,少女的脸上失去了往日的神采,在大红灯笼的映衬下闲得有些落寞。 “怎么了?是不是困了?困了就早些去歇息。”许小闲看了看稚蕊,好心的问了一句。 稚蕊牵强一笑,双手杵着下巴望着夜空中的星星,然后深深的一叹站了起来,理了理裙摆,“嗯,我有些困了,我去睡了,你这身子骨……还不太好,夜寒露重,你也早些去歇息吧。” “好,你先去睡,我再想一些事情?” 稚蕊踏出了一步,回头,问了一句:“想月儿小姐?” “不是,咱们这许府要在这个世上安身立足,要想将以后的日子过得更舒服一些,少爷我得认真的想想了。” 不是在想月儿小姐,稚蕊的心情略微好了那么一丢丢,“别想太多,想多了伤神,明早见!” “嗯,明早见。” 少女离开了闲云水榭,来福打了个呵欠也告别离去,院子里便空落落的,偶尔有蟋蟀的声音响起,说不上天籁,却很是宁静。 许小闲端着茶盏享受着这样的宁静,也真的开始仔细的思考起未来了—— 季月儿娶进门,这许府就有了女主人,就是一个完整的家了。 来到这个世界,这就算是有了根,以后这根得茁壮生长起来,得生根发芽开枝散叶。 不去当官这是许小闲为自己立下的宗旨,这个宗旨不能变,因为当官太累,并且自己实在厌烦了官场的勾心斗角阿谀奉承尔虞我诈。 这一辈子就安心的在这凉浥县当个富家翁吧。 但要想安稳的当个富家翁,就必须得经营起自己的势力来! 和这凉浥县的衙门要搞好关系,因为无论是前世还是今朝,官,依旧代表生杀予夺的权力。 这凉浥县的县令是自己未来的岳父,这个开局很完美,至少在这凉浥县的一亩三分地上,这位岳父大人算得上是最粗的那条大腿了。 但这显然还不够,因为自己未来的生意会越来越大,尤其是土豆这个东西真的丰产了之后,自己如果没有足够强大的靠山,恐怕根本就守不住这份硕果,所以还得结识一下更大的官,比如张桓公。 正如季中檀所说的那样,有空就得去桃林小筑坐坐,这位退休了的张桓公老大人,可是大辰朝真正桃李满天下的大儒。 比如这北凉府的府台齐文珺齐大人,就是张桓公的学生。 接着许小闲想到了今儿个出现的那位北都侯府的三少爷罗灿灿,但仅仅是一想,这位富贵少爷应该是闲得蛋疼才顺便在这凉浥县的文会上搞了那么一出。 北都侯府太高,不是他许小闲区区一小秀才能够结识的,所以他很快就将罗三少爷给忘记了。 朱重举他爹是凉浥县首富,许小闲看中的并不是他家的银两,而是他家的人脉和人手。 自己单打独斗是绝没可能将生意做大做强的,一个好汉还需要三个帮不是? 无论是蚊香还是以后的造纸,都需要太多的人来运作,而朱重举正好合适。 至于苏平安,这位来自苏州的官、二代再过些日子就要回去了,他将受举荐入朝为官,算是为未来投资吧。 这算不算利用? 许小闲喝了一口茶,微微一笑,人与人之间可以成为最亲密的朋友,当然也可以成为最重要的生意伙伴。 彼此成就而已,何来的利用? 摸了摸袖袋中的沉甸甸的五十两银子,许小闲的心愈发的安定——就一千盘蚊香啊,刨去一应成本,实实在在一天就赚到了三十余两银子。 当然,许小闲很清楚这是因为那个罗灿灿,至于这一波强推给三千多学子的蚊香销售完毕之后,这玩意儿每天还能卖出多少?他的心里并没有底,因为这东西不便宜,也不是必须品。 管它的,先薅了这一波学子的羊毛再说。 许小闲站了起来,走入了正房,夜太深,得睡觉了,明儿还有很多事。 许府的灯熄灭了,但云来客栈的后院里还亮着一盏灯。 罗老二站在李晖的面前,信誓旦旦赌咒发誓的说着:“真的!那蚊香真的就有那么神奇!所有的学子们都说那东西是了不得的神物,不然许小闲一个原本无可救药的疯子,他怎么可能夺得文魁?” 李晖信了! 他的两眼闪闪发光,他的心也变得更大了起来。 既然这东西如此神乎,那与其买几十盒蚊香不如偷了那配方! 若是挂门有了这配方经营这生意……岂不是会赚个盆满钵满? 而自己献这配方的功劳可就巨大,说不准会得了门主的赏识也成为一方舵主! “从明儿个开始,你给我盯紧许小闲,看看他是在哪里买来的药,看看他是如何做这蚊香的,我要这方子!” “……好!” 第一百三十六章 算计 强大的生物钟将许小闲于卯时初唤醒,他精神抖擞的起了床,洗漱一番之后拿着弓箭来到了前院。 站在了院子的一角,望着二十米开外的那张木板做的箭靶,他凝神三息,张弓搭箭,咻的一声射出了第一支箭。 箭羽飞了出去,哆的一声正中靶心,很好,这箭术似乎更进了一步。 然后第二箭第三箭……连续射出了十箭,手臂开始酸麻,弓已经无法完全张开,这是目前能够一口气射出的极限了。 他挂上了弓放下了箭袋,就在稚蕊的视线中,在这个小院子里做了一遍广播体操——没办法,他啥拳都不会,但这身子骨确实需要锻炼,还能怎么办呢? “少爷,你这是……做的啥?” 稚蕊就很是惊讶了,这是她第一次见少爷做这奇怪的动作,有些滑稽,但似乎也有些美感。 “……这是练体术,你也可以学,学成之后坚持每天去做,可以保持你最美丽的身材!” 许小闲做完了一套广播体操回头看了一眼稚蕊,然后一愣,“你怎么穿绿色的裙儿了?黄色的呢?哦,是不是没有换洗的?不对呀,少爷我记得那黄色的裙子给你做了三套,难不成都弄脏了?那就去再做三套!” 稚蕊撇了撇嘴儿垂下了头,捏着这绿色裙子的下摆,低声的说道:“我、我觉得这绿色的好看,” 说着这话,稚蕊忽然抬起了头来,少女的脸上充满着倔强,“我喜欢绿色,为什么我要为了你去改变自己的穿着呢?” 许小闲愣住了,这算是女权的萌芽? 稚蕊确实有追求自己喜欢的权力呀! 自己是不是为了一己私欲管得太多了? 不过稚蕊穿这绿裙儿似乎也很好看的样子,咦,我并没有因为这身绿裙子想起秦若曦,难不成这就是喜新厌旧? 有了季月儿就忘记了秦若曦? 这算不算渣男? 应该不算,毕竟而今和秦若曦隔的可不是千里之遥,这是两个不同的朝代,更是两个不同的世界! 她会在她的世界里再次去寻找人生的伴侣,而自己也只能在自己的世界中去寻找另一半。 只是自己已经找到了,却不知道秦若曦现在怎样。 看着许小闲发愣的神色,稚蕊又垂下了头来,觉得自己是不是做得有些过了,是不是太小气了,会不会又刺激到他,让他那好不容易才稳定下来的疯病再次发作。 内心善良的少女屈服了,低声说道:“我、我去换一件吧。” 许小闲笑了起来,“不用,你穿绿色也很好看,少爷不介意了。” 原本以为这句话能够让稚蕊开心起来,却没料到稚蕊脸上的神色愈发的暗淡了两分——少爷他、他已经完全不在乎自己了! 所以男人有时候还是挺难的。 来福扛着大刀走入了这院子,他刚把大刀舞起,许小闲却叫住了他: “别耍了,来福,找点木头来打一把梯子,”许小闲指了指那堵墙,“要能够爬到那堵墙的墙头。” 来福放下了刀,有些惊讶的看了看少爷……少爷这是想要翻墙? 翻墙过去干啥? 哦,少爷要偷人啊! 这感情好,来福乐呵呵的跑去弄梯子了,许小闲这才又瞧了瞧稚蕊,这丫头今儿个有些不对劲,是不是大姨妈又来了? “别愣着,稚蕊啊,你和我一起相依为命的长大,没有你就没有我。所以你若是心里有事,就别藏着掖着,说给少爷我听听,少爷我给你排解排解或者想想办法,今儿早上吃啥?” 稚蕊心想这事儿怎么能给你说呢? 你也知道我们是相依为命一起长大的呀? 那你知不知道有个成语叫青梅竹马? 算了算了,青梅竹马终究敌不过一见钟情,就当他还是以前的那个不苟言语的书呆子吧。 “豆浆配鸡蛋。”说完这话稚蕊就转身进了厨房,许小闲也并没有多在意,十五六岁的姑娘心里有些小秘密这很正常。 他看了看那堵墙,那根翻墙而过的红杏……已经开了十余朵,很是灿烂,很是好看,许小闲笑了起来,等来福弄好了梯子,我就骑到那墙头去看看对面的红杏。 …… …… 主仆三人吃完早饭已经日上三竿了,许府的门这才打开,老马破车离开了这府邸,慢慢悠悠的往县衙而去。 这个世界的人成婚的年龄极早,既来之,当适之,现在有婚书在身,自己没有父母,那么这婚期的事就只能自己去和岳父大人谈了。 许小闲想将这事尽快的定下来,因为接下来他真的会很忙,主要是季县令丢给他的那破河长。 修建水库可不简单! 勘测是首要的一步,弄不好还会造成百姓的搬迁。 征召民夫虽然是县衙的事情,可作为河长得去亲自指挥啊,可别指望那些泥腿杆子有主动奉献的精神。 争取在两年的时间之内将瞿山水库修好,当然,自己主要是忙前半年,选好了地址,筑好了堤坝,挖坑这种事就不需要自己再操心太多了。 季月儿太漂亮,曾经周阎王就在打她的主意,而今周阎王恐怕依旧在打她的主意,何况这凉浥县还有那么多的少年,谁知道哪个有权有势的家伙也在偷偷的盯着季月儿呢? 但现在看来周阎王才是最大的威胁,怎么才能弄死这家伙呢? 许小闲开始盘算了起来,这家伙在凉州,还真不好办啊,可又必须得办,否则,这厮肯定还会给自己弄出什么幺蛾子来。 不稳定的因素必须提前抹去,这是许小闲前世的经验。 得弄点毒药! 还不能留下任何证据! 农村的毒药其实挺多的,许小闲知道的就有好些种,比如野八角、红毒茴、白屈菜、狼毒、等等,当然,最狠的是马钱科钩吻属的钩吻。 这些东西统称为断肠草,而钩吻是其中最霸道的一味。 许小闲知道提炼其中毒素的法子,那去了百花村或者是去了瞿山,正好看看有没有这些东西。 周阎王,你丫的想要本少爷的命,那本少爷就得让你丫的去见真正的阎王! 许小闲阴恻恻的笑了起来,坐在一旁的稚蕊忽然感觉到一股寒意,她盯着少爷的那张俊美的脸,心里陡然一咯噔……少爷似乎变坏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丈母娘 县衙季县令的官房里。 许小闲恭敬的给季县令行了一礼,季县令乐呵呵的捋着两道八字胡须,觉得这女婿越看越顺眼,只是可惜了这么好的少年,却偏偏有不治之症在身。 昨儿晚上才和他说了让他任河长之职——这个职位可没那么简单,季中檀深知其中的困难,但许小闲依旧接了下来,可见这个女婿极有担当。 今儿个这一大早的就来衙门报道了,可见这个女婿行事极为果断。 “繁之,请坐,杜师爷,把本官的那盒好茶取来。” 杜师爷已经知道许小闲在文会上夺得了魁首——虽然未曾宣布,但所有学子都说他是魁首,这比张桓公老大人的宣布更有说服力,足见许小闲才华之高! 所以这位县太老爷的乘龙快婿是个了不得的人才!只是以往被埋在了砂砾之中,而今得以重见天日,便一鸣惊人,甚至只要他愿意,还可以一飞冲天。 对于这样的少年,杜师爷当然是极为重视的,他乐呵呵和许小闲打了个招呼去了柜子的那边,取了茶盒,动手煮起了茶来。 许小闲坐在了季中檀的对面,尚未开口,季中檀又说话了: “繁之啊,刚才我和杜师爷商议了一下,你来得正好,呆会县衙会出具一份公告文书,说明瞿河水库修建事宜,也宣布你这河长之职正式生效。” “在接下来瞿河水库修建的过程之中,杜师爷会协助于你,另外呆会再给你介绍一下咱们县衙的县丞、主薄和县尉。你虽然为吏员,但办的却是一件大事!整个县衙,包括本官在内,都会配合你支持你,大胆的去干!为咱们凉浥县做出一件利国利民的大事来!” 这就是画饼了?! 对于这一套许小闲很熟悉,你这话里说来说去可没有半点好处,好吧,我也不是冲着那好处来的,反正到时候瞿山下的那些山地得全数划归到我许小闲的名下。 许小闲可没那心思当个纯洁的好人,一切,都为了利益,为了许府未来的日子能够过得更加滋润罢了。 但话不能这样说出来,得说得更高尚更伟大一些: “承蒙伯父厚爱,繁之当为凉浥县的老百姓们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这话铿锵有力掷地有声,顿时令季县令刮目相看,令杜师爷心肝儿一颤——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许小闲可以啊,他这是在有限的生命里要干出一番无限大的事业来! 一个水库,按照许小闲此前的描述,它可以解决大半个凉浥县的灌溉问题,从此往后,凉浥县的那些田地再也不用看天吃饭,能够旱涝保收能够创造出稳定的税赋,也能够让老百姓的日子过得更安稳……这就是一件伟大的事业! 这原本就是许小闲提出来的建议,现在他显然已经成竹在胸,已经准备好了为这水库奉献一切! 问天下少年,谁能有繁之这么高的觉悟? 谁能有他为国为民的崇高精神?! 季县令对这女婿是愈发的满意,而杜师爷也下定了决心,一定要排除万难,帮助许小闲去实现这个伟大的理想,当然,这个理想若是真的实现,也是成就了他自己。 正事儿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许小闲喝了一口茶抬起头来看着季县令开了口:“伯父,小侄和月儿的婚事……您觉得是不是这几天能够完婚比较好呢?” 季县令一怔,这之前你小子千般推却万般不愿,怎么忽然之间这脑子就转了这么大的一个弯呢? 昨儿晚上难以入眠,也问起过月儿,她虽然未曾表态,但那羞怯的神色却也说明了问题,只是…… “这事儿还得等等。” “我和月儿之间早已相互倾慕多时,而今也到了水到渠成的时候,还等什么?以小侄之见,这事儿还是早些办了比较妥当,毕竟……夜长梦多不是?” 季县令就更纳闷了,你小子这是睁着眼说瞎话! 你啥时候和月儿倾慕多时了? 若你当真倾慕月儿,你会退了这婚书么?你会拒绝老夫三番五次送去的婚书么? 现在还没弄清楚许小闲陡然转变观念的缘由,这小子又急吼吼的想要尽快成亲,其中莫非有什么猫腻? 还是他真活不了多久,想要为他许府留后? 季中檀心里打起了鼓来,但事实上他确实不能让许小闲和季月儿现在成亲,因为: “是这样,贤侄啊,月儿的母亲,你伯母尚未回来。这样的大事,肯定得有你伯母在场对吧?等等吧,等你伯母回来之后再择一个良辰吉日为你们完婚。” 伯母? 对呀,这么久了可还真没见过未来的丈母娘,许小闲便问道:“伯母去了哪里?” 季中檀坐直了身子,捋着两撇稀疏的胡须,“她去了长安。” “伯母是长安人?” “非也,你伯母是北境马帮的帮主,她是带着马帮去长安做生意的。” 卧槽! 许小闲吓了一大跳,瞪大了眼睛看着季中檀——马帮,这个东西他在书中看过,有点像镖局,但和镖局又有许多的不一样。 他们经营的是自己的生意,而不是为雇主护送商品。 他们有自己的组织,通常而言,一个马帮至少有数十人上百匹的马,而且其中一大半都是身材魁梧的汉子。 毕竟打家劫舍的山匪依旧不少,这大辰的天下并不太平,人多力量大,山匪们看见了马帮的规模也得掂量掂量,因为一个不好恐怕会吃不了兜着走,将自个给赔了进去。 所以要真说起来,他们和行商差不多,只是规模更大,有着自己的护卫队罢了。 自己这个丈母娘居然是马帮头子! 既然能够管理好一个马帮,那就说明这个丈母娘极为精明,再一想到季星儿的身手,这丈母娘恐怕武力值还很高。 若是再多想一点,能够生出这么漂亮的一对双胞胎来……这基因显然和季县令毫无关系,那么这个丈母娘是不是也长得非常漂亮? 那么问题来了,丈母娘是如何看上了面前的这个糟老头子的呢? “想啥呢?” “啊……没有,伯母啥时候回来?” “前两天刚收到她的家书,大致在中秋前。” 这才端午刚过,中秋……有点远啊,要不要将生米煮成了熟饭? 第一百三十八章 加点料 许小闲离开了凉浥县县衙,老马破车向周氏药堂而去。 得去买一些做蚊香的药材了,哪怕先压着不上市也不能让百花村的百姓们闲着呀。 作为一个黑心、不,合格的商人,当追求利益最大化,这蚊香可是暴利,多做出一盒来可就多赚三十余文钱。 所以许小闲并没有带上心里火热急吼吼的杜师爷,别急,水库可不是一朝一夕之功。本少爷就领了你衙门的十文钱,有个屁用,得先为自己多赚点银子才是正道! 所以这一次得多买一些材料,不然后面怕没时间去弄。 既然这玩意儿在学子中已经有了广告的效果,以后畅销似乎不会太难。万一这东西当真火爆了起来,肯定会有人仿制。 虽然自己在周氏药堂里每次买药材都添加了一些别的东西,但其实如果揉在一起依旧能起到驱蚊的效果。 不行,得让仿冒品产生一些副作用才好。 这方子得改,并且这一次就让这方子留在周氏药堂,以后叫来福来药堂按照这个方子抓药就好。 添加个什么东西能够产生副作用呢? 许小闲一脸坏意的在琢磨着,他想到了一味药——洋金花! 好吧,这玩意儿在前世的名字叫曼陀罗花,在前世的古代,它是蒙汗药的主要成分。 若是吃下去……这东西真会出人命,但许小闲要干的是将它添入那配方中,若是有人按照这方子去仿制了,人是死不了的,但它强烈的麻醉效果恐怕能把人给熏晕过去。 就算吸入的量少不晕过去,也会造成胸闷头晕等不良症状,这就够了。 于是,许小闲的脸上又洋溢着阴恻恻的笑,看得稚蕊一个激灵,心想少爷好像越来越坏了。 稚蕊不知道的是,她家的少爷远比她想象的还要坏。 主仆三人来到了周氏药堂,他们不知道罗老二此刻也正悄悄的跟着,装着随意的样子,也走入了周氏药堂。 周氏药堂的掌柜周玉一脸灿烂的接待了许小闲——这家伙而今可是凉浥县风头正盛的文魁! 何况他还是季县令的乘龙快婿! 这两件事,不,还有他弄出的那蚊香,这三件事而今主宰了凉浥县百姓们的家常,再加上周若兰周大小姐昨儿个亲自见证了这一切,那当然是假不了的。 这意味着曾经顶着书呆子、傻子,疯子三个头衔的许小闲,已经彻底的证明了他自己。季县令是多么精明的一个人,他既然敢将季月儿嫁给许小闲,那显然许小闲的病恐怕还真好的差不多了。 这是那蚊香之功劳,出于华神医的手笔,当真不简单啊! 许小闲还不知道蚊香这破东西而今被传得神乎其神,他乐呵呵冲着周掌柜拱了拱手,“掌柜的,叫人取笔墨纸砚来,我得再买一些做蚊香的材料。” 周掌柜顿时大喜,蚊香是个好东西啊,若是得了这方子……周掌柜倒没有去想过让周家也做蚊香,他就是想瞧瞧华神医用了怎样的方子治好了许小闲。 “许公子稍等,老夫为你磨墨!” 一旁的罗老二一听,也是大喜,心想这许小闲果然是年轻,嘴上没毛办事不牢,这么重要的方子,他居然要在这里写出来,正好瞧瞧,可得记住了! 于是,他也靠了过去。 许小闲提起笔墨在纸张上写下了这道方子,这次是真的方子,仅仅是多加了一味洋金花。 吹了吹这张纸,许小闲递给了周掌柜,“就按照上面的材料和数量分开给本少爷包好了,这方子你可得给本少爷保管好了,以后需要用到,我会派来福来取药……” 说完这话,许小闲忽然俯过了身子,又狐疑的瞅了一眼凑过来的罗老二,看向了周掌柜:“咱们未来可是要长期合作的,因为本少爷被任命为了河长,以后没有时间经常跑你这里来。这方子可是我那蚊香的秘密,你可要给本公子保管好了,若是遗漏了出去……周掌柜的,我岳父,可是季县令!” 周玉本不想担下这责任,可止不住他想要探究一下华神医这方子里的秘密,所以他咽了一口唾沫点了点头,“许公子放心,这方子放在本药堂绝对安全!另外……” 周作也俯过了身子,神秘兮兮的问了一句:“这真的是华神医开的?” “如假包换!所以你知道它的贵重了吧!行了,叫小二取药吧,我很忙!” 周玉这才想起许小闲刚才说被任命为了河长……河长是个什么东西?周玉没有去纠结这个问题,而是欢喜的走向了药堂里。 罗老二将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也听了个明明白白,他真记住了那方子,正要离去,许小闲却看着他说话了,“你这人鬼鬼祟祟的,莫非……你想要盗取我那方子?” 罗老二一惊,连忙摆手,“我就是来抓一副药,哪里知道你什么方子?” 说完这话,罗老二转身匆忙就走了,刚到门口,许小闲忽然又说了一嘴,“喂喂喂,你的药呢?” 罗老二落荒而逃,许小闲皱起了眉头,这么巧的? 他是不相信有这么巧的,还真有人来图谋这方子?但这人的行迹确实可疑,他究竟是干什么的呢? 周掌柜交代了下去走了出来,许小闲便问了一句:“刚才那人可认识?” “哦,罗老二,原本这凉浥县的一混混,三十出头了还是光棍一条,现在好像在云来客栈谋了个生计。” “他是来抓药的?” “……不知道,但他没看郎中也没抓药。” 许小闲望向了门外,记住了这个罗老二,也记住了云来客栈。 当许小闲带着一大包的药再次登上那老马破车往百花村而去的时候,马车经过了梨花巷子,他本打算去三味书屋瞧瞧季月儿的,却没料到看见的是百花蚊香院外人山人海的模样—— 这是干啥? 此刻苏平安已经被人群给包围了。 他正在大声的吼道:“像蚊香这等神物,难不成你们以为想做出来就能做出来的么?繁之说了,七天!你们安心在凉浥县呆上七天,保证让你们买到蚊香!” 学子们满脸悲愤,有人大骂:“狗曰的许小闲……!” 许小闲咽了一口唾沫,对来福说道:“回去,改走西门。” “码的,敢骂我,信不信本少爷让你们在凉浥县等半个月!” 稚蕊看着许小闲那张凶神恶煞的脸,再次觉得自己的少爷好像真的越来越坏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轮种 作为一名称职的保镖,季星儿穿着一袭红装,骑着她的大白马原本是远远的跟在许小闲的马车后的,却没料到许小闲的马车居然调了头。 季星儿就觉得有些奇怪了,他没有在三味书屋的门口下车,就说明他并没有去看姐姐一眼,这是怎么回事? 昨儿晚上在那席上两人还眉来眼去,难不成一夜之间这许小闲脑子又出了毛病嫌弃姐姐了? 少女威风凛凛的坐在马背上,来福一瞧吓了一大跳——他还在担心那晚上拍了这女子一板砖,昨儿晚才知道她是少爷的小姨子,似乎并没有认出他来,也或者是看在少爷的面子上放了他一马。 可现在她拦在路中间又是几个意思呢? 来福只想跑,他的潜意识里觉得这个女子太危险,于是他一鞭子抽在了老马的屁股上,手里的缰绳一抖,老马拉着破车疾驰而去,和季星儿擦身而过,反而吓了季星儿一大跳—— 他们这么慌慌张张的是为什么? 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这始乱终弃的东西! 得去问问姐姐,可莫要让姐姐空欢喜了一场。 于是,季星儿放弃了保护许小闲,打马向三味书屋而去,才发现了前面拥挤的人群。 难道是许小闲的马车不能过去才调头的? 可见了本姑娘你们跑什么呢? 不行,得进去问问姐姐才好。 少女翻身下马,望了望闹哄哄的人群,走入了三味书屋里,便看见了姐姐正一脸的愁绪——天可怜见的,季月儿是被许小闲出的那道题给难住了,可看在季星儿的眼里却是另外一回事。 姐姐被许小闲欺负了! 这个王八犊子! 这才过了一夜啊! 你居然就这样了!如果姐姐真嫁了过去,往后的日子岂不是天天以泪洗面? 许小闲,看本姑娘不削死你! 愤怒的少女脸上一片春寒料峭,她一拂衣袖转身就要走,却被季月儿给叫住了: “干啥了?这大早上的谁惹你生气了?” 季星儿转头,恨恨的说道:“还不是你那好郎君!” 季月儿一怔,“许郎?许郎又怎么惹你生气了?” “他、他……”季星儿忽然觉得不对劲,许小闲不是惹你生气了么?怎么变成惹我生气了? 姐姐虽然未曾习武,但性子却丝毫也不懦弱,难不成她这是打落了牙齿往肚子里吞?隔壁的那颗苦果是她自己采来的,这是要捏着鼻子也要给咽下去? 少女面色一肃,极为认真的看着季月儿,“他没有欺负你?” 季月儿就莫名其妙了,“他为啥要欺负我?” “……这大早上的,你在这干啥?” “看看隔壁的生意,咱们这三味书屋的生意也好了不少,另外就是……做题啊,怎么了?” 好吧,季星儿明白自己又自作多情了,“没啥,”少女撇了撇嘴,“我继续去保护你那许郎。” “你见着他了?” “嗯,这儿人多马车过不去,估计他是要从北门出去去百花村。” 季月儿眼睛一亮:“……走,咱们一起去瞧瞧。” …… …… 许小闲主仆三人来到了百花村外的田野里。 他没有立刻跑进村子,而是来到了自己的那六十亩田边。 秧苗已经封了田,但因为先天性的不足,自己这田里的秧苗显然没有旁边的长得好。 现在不是追肥的时候,得等到六月初,李大爷将那农家肥腐熟得差不多了再施下去,估计能够抢救一下,但产量……只能是尽量减少损失了。 明年育秧的时候自己可得亲自来盯着,对了,等这一季稻谷收割之后,这田里的水得放掉,弄成旱田,种上黄豆来改善一下土壤里的含氮量,也算是对这一季稻谷损失的弥补。 许小闲放眼望了过去,偌大的一片田野里没有几个农人,李大爷也不在,估计朱重举已经来了这里,百花村的村民们估摸在弄蚊香作坊。 他刚刚站了起来,便听见了马蹄声,回头一望,便笑了起来。 一红一白两个美人儿骑在大白马上正向这里走来。 稚蕊垂下了头,来福极为紧张,许小闲一脸喜意,季星儿瞪了许小闲一眼,季月儿那张俏脸儿上飞起了两朵红霞。 “本来是想去三味书屋看你的,没料到那么多学子堵住了门。” “……没关系,这里、这里挺好!” “是啊,要说起来,我也更为喜欢这里。月儿,等以后我赚到了银子,就把这里的所有田地全部买下来,当一个凉浥县的小地主,怎样?” 季月儿楞了一下,这里的所有田地,其实、其实除了自己名下剩下了的一百余亩之外,其余全是娘亲的。 你说要买下来……这,少女心想也不知道娘亲愿不愿意呀。 “好,这也算是置办了一处产业。” 季星儿瞧了瞧姐姐,心想这算是左手倒右手呢?还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我是这么想的,”许小闲伸手一指这片田野,“不是要修瞿河水库么?到时候这一大片的田落在了咱们家,我就将这里弄成一个现代化的农场……就是让排灌更加轻松容易,这田可变成地,地可变成田,实现一年两种,如此一来,田间的产出就会多出一部分。” “这事儿等秋收了之后就得做,但现在麻烦的是我们家就六十亩,这排灌系统却得一次建好,还得去说服别的田主。” 季月儿笑了起来,“不麻烦的。” “为啥?人家恐怕不愿意这排灌沟渠占了他们的田地。” 季月儿没有解释,只是说道:“你要做这事的时候告诉我一声,我、我和这些田主挺熟悉的,到时候我去说服他们。” 季星儿顿时看向了季月儿,瞧瞧,姐姐的本性暴露了吧! 心机深啊! 她为什么不告诉许小闲真实情况呢? 对了,她是为了鞭策许小闲赚钱!然后将这一大片的田地卖给许小闲,结果就是钱田都落在了她的手里。 哼哼,季月儿,好手段! 少女看向许小闲的神色便有些同情了起来。 许小闲一听就很高兴了,如果解决了这一大片的排灌问题,水田旱田的转换就能更加容易,争取在十一月份前后弄好,就能赶上大豆的播种时间。 十一月份大豆种下去,来年的三月可收获,育秧也是在三月,但插秧却是在四月,如此,正好实现轮种。 当然,旱田也可以种小麦高粱啥的,但为了改善土壤结构,许小闲还是决定先种大豆。 “今年咱们这田肯定会欠收,但没有关系,明年、我保证它会丰收!走吧,要不要去百花村里瞧瞧?” 第一百四十章 希望 一行人走在乡间的田埂上。 季月儿跟在许小闲的身后看着他的背影,脸上是欢悦也有疑惑—— 欢悦自然是许小闲当真在用心的为许府置办更大的家业,疑惑的是许小闲他是怎么懂得那什么排灌系统,还有轮种技术的呢? 《齐名要术》和《四民月令》这些日子她初略的翻了一遍,她确信这两本书里是没有这些记载的。 这人……和此前的传言简直截然不同,他是为何有了如此大的转变的呢? 少女的心里有许多疑问,包括许小闲弄出的那蚊香,也包括许小闲作出的那些诗词,还包括他出的那三道算学题。 不急,少女眉间的疑惑散去,来日方长,我总是能搞清楚这巨大变化的缘由的。 对了,他究竟还有多少银子? 这里可是足足三千六百六十亩田! 除去他已经买下的六十亩,还有三千六百亩,就算是十两银子一亩……那也是三万六千两银子! 娘亲用了足足十年,天南地北的带着马帮跑才好不容易积攒下来这笔银子,他要赚够这么多银子,会用多长时间呢? 少女心里有些期待,倒不是贪图那银子,仅仅是好奇。 “月儿,” “嗯。” “今儿我去县衙寻伯父说了咱们成亲这事。” 季月儿的脸儿顿时羞得通红,她的声音变得更小,极为软糯:“哦……父亲、父亲怎么说?” “说要等伯母回来,但伯母得在中秋前后才会回来。” “哦,距离中秋也不远了。” 也是,这都五月了,也就三个多月的时间,倒是自己有些着急了。 “三个月……我会风风光光的把你娶进门。” 少女的头埋得更低,声若蚊蝇:“好。” 季星儿跟在季月儿的身后,她自然听见了,许小闲这家伙,急吼吼的干啥? 难道他就要死了? 不行,他死之前可得多吃他几顿! 此刻的季星儿早已抛弃了解救季月儿的想法——飞蛾总是要去赴火的,说的好听叫用生命去追寻光明,事实上就是自寻死路! 季月儿的性子就像牛一样,她认定的事,无人能够将她给拉回来,就算娘亲也不行。 “我接下了伯父交给我的河长之职,这以后会很忙,但我会尽量回来陪你。白天恐怕不行,得晚上。我仔细想过,这件事不能马虎,关系到的是整个凉浥县老百姓的未来。所以……这事儿必须告诉你一声,可别误会了我,以为是我轻慢了你。” 季月儿的心里顿时甜丝丝的,她又看向了那背影,才发现他居然还是一个细腻的男人。 也是,能够作出那么细腻的诗词来,他的性子里本就应该是细腻的。 “正事儿紧要,可别太顾及我。不过无论多忙,也得多熏熏那蚊香。” 季月儿已经听说了关于那蚊香的传说,现在传得越来越玄乎,都知道了那是华神医交给许小闲的秘方,功效就是安神开智,清心明阙。 季月儿现在也以为如此,不然以前不显山不露水还被凉浥县才子百姓们诟病的许小闲,为啥能够一鸣惊人呢? 所以骗人的最高境界就是连自己人也一起骗! 许小闲一怔,没事我点蚊香干啥? 对了,月儿的意思是野外蚊虫多,点了蚊香能够驱蚊,这倒是没错。 于是他点了点头,带着一行人走入了百花村。 村子里很安静。 除了那只白花狗在和一条小黑狗嬉戏追逐之外,偶尔有几声鸡鸣。 他们来到了李大爷家,李妞妞正在门前玩耍。 转眼大半个月没见,李妞妞的气色明显好了许多。 尤其是季月儿很是惊讶,她是知道李妞妞的病的,原本以为这小姑娘得了肺痨恐怕不久于世,却没料到见到的是一个活蹦乱跳的小丫头。 “少爷好!” 李妞妞连忙迎了过来,还规规矩矩的给许小闲道了个万福。 许小闲揉了揉妞妞的脑袋,笑眯眯的问道:“妞妞,吃了本少爷给你开的药,现在感觉怎样了?” “回少爷,妞妞现在感觉好多了呢!真的,咳嗽清减了许多,现在晚上也能安然入眠。我家叔叔……就是李郎中也来给妞妞看过,觉得、觉得少爷简直是活神仙,说妞妞就按照少爷的方子继续吃药很快就会痊愈。” 说着这话,小姑娘的眼眶湿润了起来,“妞妞能够捡回一条命,全是少爷所赐,等妞妞完全好了就去少爷府上,侍候少爷一辈子!” 许小闲很高兴,他不知道是他开的那方子的缘由还是那红霉素片的功效,但无论如何,妞妞的百日咳确实在好转,这就够了。 季月儿却大吃了一惊——前些日子,周若兰说许小闲在周氏医馆里开了个方子抓了五十副药,原本还担心他可别把妞妞给医死了,却没料到他那方子还真见了奇效。 所以他那天在周氏医馆里说他是华神医的弟子……难道华神医还真教了他医术不成? 季星儿愣了片刻,这个姐夫……很是神奇啊,他自己都要死了,居然还能救人! 他怎么不救自己呢? 稚蕊和来福也很是惊讶,他们是亲眼看着曾经病恹恹的妞妞变成了现在极有精神的模样,也就是说少爷那方子是真的有效! 他啥时候又会医术了呢? 许小闲此刻蹲了下来,双手握着妞妞的肩膀,声音就像这阳光一样和煦温暖:“鸡蛋还在吃没?” “嗯,爷爷又买了一些,说是、说是少爷您给的工钱。” “好,鸡蛋羹得继续吃,可以吃些肉食了。另外呢,你的身子好了之后可不能来少爷的府上。” 一听这话,妞妞顿时呆住了,然后泪珠儿在眼眶里打着转:“……少爷、少爷是不是嫌弃妞妞?妞妞虽然小,但啥都能做的呀!” “傻孩子,少爷哪里会嫌弃妞妞呢?少爷是要告诉你,你该去读私塾了,少爷府上需要的可是能识文断字的人,明白吗?” 妞妞愕然的张开了嘴儿,“读书?那不是男孩子才能去的么?” “这话说的,你瞧瞧这两位漂亮姐姐,她们可是读了很多书的人!” “妞妞啊,你必须去读书,书读得多了,你才能够明白做人的道理,才能知道活着的意义,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你爷爷呢?” “在后山,村民们都在后山。” “好,你乖乖玩,我们去后山瞧瞧。” 妞妞望着许小闲离去的背影,眼里极为迷茫——她不能理解许小闲说的那句话,书读得多了,才能明白做人的道理,才能知道活着的意义……但这话既然是少爷说的,那一定就是对的。 “我要读书!” 这个念头就这样在小姑娘的脑袋里油然而生,并坚定了起来。 第一百四十一章 蚊香作坊 “读书……很费钱!” 季月儿也不明白许小闲为啥会给妞妞灌输这样一个观点,在她看来、在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看来,读书是有钱人家的事,而女子读书,不过是为了相夫教子罢了。 至于农家人,倒是有男子苦读的例子,但那却是倾尽家产出卖苦力换来的微薄的银钱苦苦支撑。 而农家的女子,压根是没有资格去读书的,负担不起,也没必要。 但许小闲显然不这样认为,他也知道读书贵,但他更知道一个人读没读书区别极大。 “知识这个东西,它最大的作用是开阔眼界。一个人的眼界开阔了,他才能看见更高远的地方,才能向着更高远的目标前行。” “是很费钱,我没那本事让天下农家的女子都能读上书,但让百花村村民家的女子读上书想来是不难的。” “如果这里的学堂不好,收费太贵,等两个作坊产出之后,不妨就在百花村建立一处学堂,请了教习来教他们……不收束脩。” 季月儿愣了片刻没有说话,她不太明白许小闲做这件事有什么意义,只是觉得如果他真这样做了,似乎是一件极好的事。 但许小闲明显想的比她更远。 百花村的人口太少,不足以维持蚊香作坊和造纸作坊的生产,需要从别的村子请人。 若是在百花村建成一座免费的学堂,想来别的村子的人,是愿意移居到百花村来的,谁不想让自己的孩子能够识文断字呢?只是以往高昂的束脩费用令他们望而却步了而已。 瞿山下还有那么多的荒地,这都需要人去开垦去耕种,在这个世界里,人,就是第一生产力! 他的脑子里有很多很多超越这个时代的东西,这些东西得随着自己的成长、或者说随着自己势力的增长而逐步的捣鼓出来,但这些东西无一不需要大量的人,因为生产工具极为低下。 所以,这件事不单单是为了让老百姓家的孩子能够读书上学,也是为了他自己。 一行人来到了瞿山下,这里很是热闹,那一间许小闲规划设计的蚊香作坊已经建立起来了,就在那作坊的前面,许多的村民们正围着朱重举,朱重举正在亢奋的给他们描绘着未来—— “许公子说了,这蚊香作坊里,需要的是妇孺老幼!因为这不是什么体力活儿!其余的老少爷们,接下来你们的主要任务就是按照李大爷的吩咐,去建设好那造纸作坊!” “工价你们不要担心,许公子也说了,蚊香作坊这边,每人每天十文钱!但本少爷得补充一句,不得偷懒!若是有人偷懒……那可就别怪本少爷不客气!” “修建造纸作坊那边,许公子给你们的工钱是每天二十文钱!” 当朱重举一宣布之后,所有的村民们顿时轰动了起来—— “哇,一天十文钱呢,这活儿我家孩子也能做!保证不会慢!” “天,修房子一天二十文……这一个月下来岂不是六百文钱了?不行不行,我家那男人太傻,还守着那庄稼地,哪里有这里来钱快,我得去将他给叫来!” “许公子,好人啊!他还真要带着咱们百花村脱贫致富了!” “如果他真做到了,老妇人我就给许少爷立上长生牌位!” “……” 许小闲等人就站在人群的最外面,没有人注意到他们来了,所有人都被朱重举此刻开出的工钱给吸引住了。 就算一家三口人,如果都能来这里做工,一个月的收入岂不是会破了一两银子? 这可差点就是县太老爷的待遇了,天下哪里去找这样的好事? 村子里的俩泼皮李二狗和李癞子原本是不信的,但他们在父母的威逼之下来修了这蚊香作坊才发现当真每天都能从李大爷那里领到二十文钱! 所以,那位许少爷是不是傻啊? 给五文钱一天,这些活儿也多得是人抢着干! 毕竟比种庄稼的收益高太多了。 李二狗和李癞子在这里做了四天,实实在在的收入了八十文钱,这让他们的心态改变了一些,想的是这样的好机会可千载难逢,如果能够再去造纸作坊做工,说不定这辈子还能存下钱来娶到婆娘。 季月儿此刻听到了这些村民们的话,心里愈发甜丝丝的。 她瞄了一眼一脸微笑的许小闲,心想这人的本事似乎越来越大,此前对他的那些了解,好像仅仅是冰山一角。 朱重举看见了许小闲,他跳了起来对许小闲招了招手,大声的吼道:“大家安静,许公子来了,请许公子来为大家讲几句!” 人群不仅仅是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转身看向了后面—— “呀,好俊俏的郎君!” “哇,谁家的姑娘好漂亮?” “他就是许公子,我见过,那姑娘……她是咱们的东家呀!” “县太老爷的女儿?这么说蚊香作坊这事儿县太老爷也知道?” “估计是,恐怕也是叫他的千金来瞧瞧。” “二狗子,你特么眼睛别往人家姑娘身上看!小心惹了人家不高兴取了咱们这蚊香作坊,到时候去哪里找这么好的营生?” “啊,三哥,我错了!” 人群自动的分到了两边,许小闲带着一行人走了过去,当走入人群的时候,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不见,这里一片寂静,但他分明感受到了村民们火辣辣的眼光。 他站在了作坊门口,看向了村民们,忽然有些恍惚,就像回到了从前,只是那时候是站在村委会的外面和村民们讲话的。 他笑了起来,开口说道:“乡亲们!我是许小闲,你们可以叫我一声少爷!” “刚才,朱公子其实已经对你们说的差不多了,在这里我补充几点!” “第一:田里的庄稼不能误!蚊香作坊里的事,也不能误!大家要一手抓生产,一手抓效益,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 “第二:这仅仅是一个开始,跟着本少爷干,本少爷保证大家半年脱贫,两年致富,三年……百花村将旧貌换新颜!” 热烈的掌声顿时响起,村民们激动得热泪盈眶,甚至有老妇人跪了下去,痛哭流涕的高呼苍天开了眼! 第一百四十二章 深入人心的讲话 这种情绪能够感染人。 季月儿忽然觉得有些酸楚,就连季星儿这时候心里都有些异样。 她看着这未来姐夫的背影,才发现有些陌生,很是高大了起来。 许小闲这时候走了过去,将跪在地上的老妇人们给扶了起来,动作轻柔,言语温和,却让所有人都听见了: “你们年事已高,本少爷受不起你们这样的大礼!本少爷曾经在季县令的面前发过誓,一定会带着百花村脱贫致富!” “我说话会算话,我希望的是,三五年之后,百花村像你们这样大岁数的老人,能够在家里颐养天年!” 一个老妇人抓住了许小闲的手:“少爷、少爷!你一定要帮帮我们,我们……真的是穷怕了啊!” “是啊,少爷,我们虽然老了,但田间地里的活都还能干,这蚊香作坊里的活也能干!你可不能嫌弃我们,也让我们做一点来补贴家用吧!” 许小闲点了点头,他走向了前面再次看向村民们:“今年,所有能够干活的人,我都要!” 人们顿时欢呼了起来,这么一说,家里哪怕是五岁的孩童,也能够来挣点银钱了,这当然是个极好的消息。 可接下来许小闲又说话了,“但明年……明年所有十五岁以下的孩子,我不要!” 人群顿时沉默了片刻,李二狗觉得这话难以理解,做蚊香这个东西,至少八到十五岁的孩子是没有问题的,他怎么能不要了呢? “许少爷!”李二狗举起了手来,“少爷,这个年岁的孩子,田间地里帮不上多少忙,但做蚊香却是最合适的啊!” “你说的没错,只是本少爷要告诉你们的是……到了今岁末,我要在百花村修建一处学堂!” “本少爷会去请来先生,不用你们负担一文钱,所有的笔墨纸砚一应由本少爷承担,条件只有一个——所有、是所有十五岁以下的孩子,必须全部去给我读书!” “无论男女,统统都要去!否则,其父母不得在本少爷的作坊里赚钱!” “李大爷,这件事到时候交给你来监督。” 读书? 这是一个多么陌生的字眼! 村民们顿时懵逼了,读书是富贵人家的事,像百花村里的这些贫穷人家,不单单是女儿,就算是男孩,也甭想要去读书。 为啥? 每年劳碌一年,能够维持个温饱就算是谢天谢地了,还想读书?这真的是想多了! 看看李大爷家的李妞妞,莫要说读书,就连治病,家里也拿不出银钱来,若不是遇见了这位老天爷派来的好心少爷,李妞妞还想像现在这样活蹦乱跳? 只怕啥时候死掉都没人知道。 这就是现实,这就是百花村而今的现状,许小闲不知道的是,这也是整个大辰皇朝农村的现状。 许小闲让孩子们读书,仅仅是想要这个村子里识文断字的人多一点,免得他写的那些东西没人看得懂。 他没有料到他的这番举动,在凉浥县掀起了轩然大波,以致于许多外村的存民涌入,小小的百花村居然渐渐的成了一个镇! 这是后话。 此刻的百花村村民们才明白了许少爷的良苦用心,只是……这孩子一旦进了学堂,家里岂不是就少了一个劳动力? 看着村民们脸上的茫然,许小闲又说话了: “这就是我要给你们说的第三点:造纸作坊建成之后,百花村的每一个人都会有干不完的活。钱每个人都能赚到,但孩子的一生难道你们也希望他们像你们一样的去渡过吗?” “我要账房先生,月钱二两银子,你们谁能胜任?” “我要技术人员,得识文断字得懂得机械维护,甚至要懂得创新,这样的人才,月钱至少五两银子,你们谁能做到?” 人群一片寂静,都惊讶于这么高的月钱,却没有人敢出来表态,因为他们真的做不到。 “所以,这就是读书人的价值!” “你们的孩子读了书,如果读得好,能够中了秀才,本少爷在这里承诺,会供他去考举人甚至进士!” “就算考不上举人或者秀才,本少爷的身边也需要识字懂理的人。” “道理就给你们讲这么多,你们记住了,明年,这是强制要求,你们以后会感谢本少爷的。” “对了,现在县令大人委任了本少爷一个河长之职……打算在瞿山下建一座水库。谁对瞿山熟悉?呆会带本少爷去实地瞧瞧。” 这少爷原来也是县衙里的官啊? 只是这河长是个什么职务呢? 李二狗一听眼睛亮了起来,“少爷,瞿山小人熟悉。” “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李二狗,经常入瞿山打点野味来改善一下生活。” “行,你站过来,就是你了,工钱也是二十文一天,这以后少爷我有来,你就跟着我。” “谢少爷!” 李二狗欢喜的走了过去,其余人看着李二狗就眼红了,这个泼皮,就因为熟悉瞿山就轻松的赚到了二十文钱一天,看来少爷说得对,若是孩子读了书,每个月的银子可是按两来计算的。 “行了,就这样,蚊香作坊马上开工,李大爷,走,去你家把这些材料调配好。” 人群分成了两波,一波是妇孺老幼,他们留在了这蚊香作坊,开始推磨碾压艾草和浮萍。 另外一波为青壮年,他们去了这坡地的尾巴处,那里是一片山石平地,按照此前李大爷的吩咐,他们要先平整出一块巨大的地出来。 许小闲独自一人关在了李大爷家的房间里,他取出了那味洋金花,把其余的药材糅合在了一起,这些药材,是做五千盒蚊香的分量。 对于在凉浥县翘首以盼的那些学子们,哼哼,许小闲决定十天之后才把这些蚊香投入市场。 老子就要让你们在凉浥县等着! 谁叫你们敢骂我! 这些药材要在李大爷的家中磨成粗粉,再送去蚊香作坊里精加工,有些麻烦,但为了避免被人仿冒,许小闲现在只能如此。 将这些东西交给了李大爷之后,他望了望天上的太阳,差不多快到午时了,要入瞿山恐怕需要较多的时间。 “二狗子,瞿山明儿再去,辰时你在这里等我,里面危不危险?” 李二狗连忙回道:“少爷放心,有小人在,不危险!” 这话听起来怎么有些让人不放心呢? “对了,”许小闲忽然想起了今儿个可能会有很多的学子们跑来观摩这蚊香作坊,桥头那地方朱重举安排了六个人可以搜刮一波,但不能便宜了他们,得在蚊香作坊前,再割一波韭菜! “李大爷,村子里有没有混混泼皮这样的人物?” 李大爷一怔,看向了李二狗,李二狗心里一颤咽了口唾沫,连忙说道:“少爷,那是小人以前不懂事,现在能够赚到银子了,小人保证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许小闲乐了,他拍了拍李二狗的肩膀,“嗯,人嘛,都会犯错,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不过,现在本少爷要交给你一件事!” “请少爷吩咐,二狗保证完成!” “是这样,呆会你再去找几个精壮凶狠一点的男子,守在百花蚊香院的外面,如果有外人来参观……记住了,凡是要进去的人,每人要收一两银子的门票!” 说着这话他看向了李大爷,“这事儿李大爷监督,你们可莫要想着贪墨!这是本少爷为百花书院筹集的资金,是要用在大事上的!” “另外呢,咱们那蚊香作坊比较小,每一次最多放十个人进去,只允许他们看三十息,然后赶出来!” 这事儿简单,李二狗欣然领命离开了李大爷家的院子。 季月儿却看了看许小闲,他这样做……是不是有些过分了呢? 收门票,这在大辰好像还没听说哪个地方有这样的规矩,但这东西好像又和凉浥县的入城税有着异曲同工之处……入城税也是许小闲想出来的办法,为的是给瞿山水库募集资金。 对了,他现在收门票,也是为了给百花书院募集资金,这算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吧。 少女的脸上洋溢着笑意,觉得许郎的这些办法,极妙! 稚蕊却抿了抿嘴唇,看着少爷脸上坏坏的笑,觉得少爷好像越来越坏了——这算是歪门邪道么? 他这是为了银子不择手段,连读书人的脸面好像也不要了。 那些学子们肯定会知道这是少爷的主意,少爷会被他们戳脊梁骨的! 李大爷到没想这么多,就是希望百花书院真的能够建成,他的孙女妞妞就能够免费入学了。 不过李大爷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少爷,您就不怕那些人学会了做蚊香的工艺?” “放心吧,配方在我手里,工艺这个东西不重要。” “行了,咱们走吧,李大爷,银子收起来之后,你来我府上交给我。这件事之后,你的主要精力就放在百花纸业作坊的监督上。” “百花纸业,才是咱们百花村的支柱产业,那作坊以及那些器具,可千万不能马虎!” “少爷放心,小人请了牛角沟村的段石匠来指点,他最懂得房屋的建造,也认识许多的匠人。” 匠人,在这个世界上就是技术工人,修水库也需要大量的匠人,许小闲想了想,“你来我府上的时候,把段石匠一并叫来。” 第一百四十三章 门票 云来客栈。 李晖看着纸上歪歪扭扭的字,难以置信的问道:“这……真的就是那蚊香的方子?” “真是!小人保证一个字都没有漏下!许小闲就是写的这方子,小人躲在一旁看了个清清楚楚,许小闲也极为慎重的交代了周氏药堂的掌柜要保管好这个方子。” 李晖想了想,依旧有些怀疑,罗老二又说话了:“头儿,许小闲这家伙毕竟是个少年,他哪里会想到小人会在一旁窃取这秘方呢?听说那蚊香作坊就在百花村,呆会小人去那地方再瞧瞧,如何?” “好,你记住,还得偷到做这蚊香的工艺!” “小人遵命!” 罗老二出了门向百花村而去。 梨花巷子百花蚊香院的门口,苏平安挂起了一张长长的条幅:百花蚊香,文魁出品,神奇功效,谁用谁知道! 外面站着的这群学子就傻眼了,你把蚊香这东西吹得这么厉害,你特么倒是弄出来卖呀! 得知七天之后才有蚊香售卖的学子们一瞧就更加郁闷,有人又吼了起来:“这东西需要做这么久的么?那蚊香作坊在何处?我等要去亲眼看看!” “对,眼见为实,谁特么知道是不是许小闲故意让我们等着的呢?” 苏平安望着群情激奋的人群笑了起来,心里愈发佩服许小闲,许公子,当真是料事如神啊,那便如你们所愿! “诸位,百花蚊香,天下无双!这蚊香作坊就在百花村,此去十余里,倒是不远。你等若是信不过,自可前往一看!” 齐文杰等人也在这人群之中,他们可是一大早就来了的,哪里知道居然还要等七天之久。 若不是惧于北都侯府三少爷的威吓,恐怕他们转头就走了。 可现在不能走啊! 那怎么办呢? “闲来也无事,不如去瞧瞧?”常思杰对这神奇的蚊香极为好奇,提了这么一嘴。 齐文杰和宋煦杰等人一想,还真的闲着无事,就当去踏青吧,只是现在已是初夏了,这青似乎早已被踏碎。 于是他们寻了一个竹林书院的学子,带头向百花村而去。 其余的学子们一瞧,想想也蛋疼的无事,不如去看看那神物是如何生产的。 半柱香的功夫之后,围堵在百花蚊香院外的两千多学子,还有数百个想要给自己家儿子买那神物的凉浥县百姓,尽皆蜂拥着向百花村而去。 苏平安擦了擦额头的汗,看着那些远去的背影,脸上居然也露出了一抹坏坏的笑。他并没觉得在不知不觉之间跟着许小闲的脚步,走得有些偏了。 …… …… 与此同时,许小闲和朱重举一行也从百花村走了出来。 他们刚刚走到那桥上,便看见了远处长长的人流,朱重举愣了一下,他还真没料到那些学子们真的来了,幸亏一大早就在这桥上安排了六个狗腿子。 “大哥,你说……他们真的会愿意花一两银子买票去看看么?” “估计没可能全部去,毕竟穷人多啊,但只要他们心里好奇,总是有那么一些傻帽会花钱去探个究竟的。” “那现在我们怎么办?” 这能怎么办? 肯定不能过去呀! 过去就和那些少年们迎头相撞,许小闲相信自己肯定会被他们给打死的。 “咱们只能绕道了,来福,” “小人在!” “你去架车,在三味书屋前等我们,我们得步行回城。” 来福望了望汹涌的人群,心里有些打鼓,正在迟疑,许小闲一脚踹在了他的屁股上,“你特么在怕什么?他们又不认识你,怎么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 来福委屈的走了,许小闲等人转身,逆流而上,留下了六个朱重举的狗腿子精神抖擞的笔直的守在了桥头。 罗老二原本正急匆匆向这百花村而来,他没有想到的是身后会来了那么多的学子! 这些人似乎也是向百花村而去的,他们不读书跑这地方来干什么? 对了,他们没买到蚊香,估摸着也是要去看看那蚊香作坊的。 原本走得飞快的罗老二放慢了脚步,心里窃喜,老子正愁着怎么混入那蚊香作坊,现在有了这么多人去,正好可以浑水摸鱼不是? 当他走到桥头的时候,齐文杰等人也恰好还有几步的距离。 罗老二踏上了这座桥,却没料到被六个精壮的男子给拦了下来: “百花村旅游圣地欢迎你!” 左边一个男子说着这句话举起了一块木板,上面写的也正是这一句话。 紧接着右边一个男子也举起了一块木板,罗老二放眼看去,顿时吃了一惊——欢迎参观百花村旅游圣地,门票每人一两银子! 罗老二就傻眼了,这特么想要进去还得花一两银子啊?你们怎么不去抢呢? 作为凉浥县的土著,罗老二知道百花村那破地方就是名字好听,倒是有些果树,但哪里有什么看头,居然敢说是旅游圣地……不是,旅游是个什么东西? 估计和踏青差不多。 这一两银子显然不值得,但百花蚊香的制作工艺又必须弄到手。 就在罗老二迟疑的时候,齐文杰等人也抵达了桥头,所有的学子们都看见了那两块高高举起的牌子—— “什么?要去瞧瞧还得买门票?” “买门票不说,这一两银子是不是也太贵了?” “凉浥县这破地方怎么这么多的破事呢?大辰什么地方需要买门票进去的?” “算了算了,老子不看了总可以吧!” “喂喂喂,稍等,听说许小闲的病真的好了,就是用的这蚊香给熏好的!” “当真?你听谁说的?” “朱重举,就是和许小闲一起捣鼓蚊香的那位朱家大少爷,昨儿晚上朱少爷去了许府赴宴,许小闲就是在宴席上信誓旦旦的说的!你们外地人不知道,那许小闲,此前每年也都会向长安书院寄去一些诗词文章,求的是入了某位大儒的眼能够有一首诗词进入文峰阁,” 那少年顿了顿,又神神秘秘的说道:“那么多年许小闲的诗词文章都石沉大海,可你们想想昨儿个的那百花蚊香端午文会,许小闲那是文思泉涌一鸣惊人啊!” “是什么原因?就是因为蚊香这个神物!花一两银子去看看,一桌席面而已,吃了多大的亏?上了多大的当?这是见证!见证神物是如何诞生的!诸位,你们想回就回吧,本公子是要亲眼去看看的。” “对对对,我们也要去看看那事物,前面的让让!” 几个托儿向前挤去,其余人一想,好像真是这么个道理,来一次凉浥县也不容易,可得去瞧瞧。 “走走走,一两银子就一两银子!” 第一百四十四章 耳朵有些痒痒 “别挤,老子先来!” “让让,舍不得一两银子的就靠边!” “说得好像谁特么出不起一两银子似的,我也要进去!” “斯文!斯文!大家排好队,别掉河里去了!” “……” 桥头的六个朱重举的狗腿子就震惊了,这些读书人特么的是不是傻啊? 一两银子呢! 那可是县太老爷半个月的薪俸! 可这些读书人为了看一个破落的百花村,为了看那百花村后面那个才建起来的茅草屋子,他们居然争先恐后的掏出了一两银子! 真特么败家! 许公子真特么料事如神! 罗老二这个时候也来不及去想怎么收回这一两银子,他一步冲倒了桥头,交出了一两银子:“我先来,放我过去!” 一名狗腿子接过了银子,“都排好队,不给银子买门票的,统统丢到河里!” …… 季月儿回头瞧了瞧,太远,看不清楚,但模糊中似乎有许多的学子过了河,她就有些好奇了,收回视线又看了看许小闲: “这已经收了一两银子了,再在作坊门口收银子……是不是有些、有些欺负人?他们当真会舍得再花一两银子进去瞧瞧么?” 许小闲咧嘴一笑:“读书人要的就是个脸面,他们的脑子里或许装着许多的之乎者也,但论到人情世故尔虞我诈……他们还欠缺了许多。” “这是周瑜打黄盖的事,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不存在谁欺负谁。等着吧,这一家伙修建学堂甚至请先生的银子也都够了,也算是他们为百花村的老百姓们做了一件好事。” 季月儿偏着脑袋两眼冒着星星,“周瑜是谁?他为啥要打黄盖?” “……额,大概是黄盖欠揍。” 这能怎么给季月儿解释呢? 总没可能讲三国演义吧! 许小闲糊弄了过去,说起了别的事情:“月儿,” “嗯?” “伯母……她的功夫是不是很厉害啊?” “嗯,妹妹就是娘亲教的,但妹妹比娘亲差远了。” 那这个丈母娘就很厉害了! 在许小闲的眼里,小姨子已经是武林高手一般的人物,那丈母娘岂不是武林宗师一般的存在? 一个长得很漂亮、武功顶天,还是马帮帮主的丈母娘,是怎么看上了尖嘴猴腮的季县令的呢? 许小闲对这事极为好奇,但现在人多,他没好问出来。 等改日和季月儿单独相处的时候问问,得把这个问题给弄清楚了。 许小闲一行人逆流而行,齐文杰一行学子们绝大多数都交了一两银子过河,浩浩荡荡的人群向百花村的后山涌去。 经过了这破落的小山村,宋思杰忽然说道:“我现在开始佩服许小闲来。” 常煦杰一听,“为啥?就因为他诗词做的好?” 宋思杰摇了摇头:“文会上,张桓公老大人不是说了么?许小闲在这百花村弄这蚊香,他分文未曾赚取,为的就是帮助这百花村的百姓们脱贫致富……” “此前我是怀疑的,你们想想,若是你我拥有蚊香这等神物,会拿出来大量生产便宜别人么?肯定不会,我们会藏起来自己慢慢享用,直到科考时候一鸣惊人的那一天。” “但许小闲为了这百花村,却将这神物给献了出来,还放弃了唾手可得的巨大利益。这蚊香有如此大的功效,售卖显然是不成问题的,它若是被宣扬了出去,不仅仅是凉州,恐怕整个大辰都会为它趋之若附!” “所以蚊香销路不愁,那么作坊就能源源不断的生产,这里的村民们就能有源源不断的收入。长此以往,岂不是就脱贫致富了!” 众人一听,还真是这么个道理,所以许小闲那家伙并不是傻,他这是大公无私的精神? “在下觉得这件事还得以观后效,如果许小闲当真有如此情怀,他为什么又要搞出拦路收门票这事?” “你回头瞧瞧,这一路至少有两千人,许小闲就安排了几个人,短短时间就搜刮了两千两银子!这是一个具有崇高精神的人能想出来的馊主意么?我看……他就是掉进了钱眼里!连读书人的脸面都不要了!” 常煦杰愤愤不平的说道。 其余学子们一听,这好像也有道理。 那么许小闲这厮究竟是品性高洁还是思想龌龊呢? 柳烟眉这时候说话了,她呲笑了一声:“呵呵,人啊,无利不起早!许小闲弄这蚊香,我倒是认为他是打着为民的旗号在谋取私利!” “在那文会上,他说他的病好了,他在说谎!你们想想,张桓公的举荐,这是大家梦寐以求的进入庙堂的捷径。他许小闲若是真有为国为民之心,他又有如此高的才学,他为什么不接受张桓公的举荐呢?” “因为他知道自己不久于世,他若是受了那举荐而进入庙堂,当个官儿屁股还没坐热就去了……这可是欺君之罪!” “许小闲聪明的地方就在这里,既然入不了庙堂,那便就在这凉浥县做个商人。蚊香这个东西确实是个神物,他借着这蚊香,也确实能够让百花村的村民们赚到一点银子。一来为他博了个好名声,二来嘛……他肯定会赚到大量的银子,我是不相信小小一盒蚊香价值五十文钱的!” 柳烟眉一语中的!她是唯一猜对许小闲心思的人,只是许多学子对此表示怀疑。 因为那话是大辰堂堂大儒张桓公说出来的,这就是权威,不容置疑。 就在众人围绕着许小闲的人品讨论之际,队伍来到了瞿山前的那处小小的茅屋作坊。 那神物就是在这样一个简陋的地方生产出来的? 罗老二此刻的眼睛陡然一亮,这作坊如此之小,说明工艺并不复杂,进去之后一眼便可看个清清楚楚。 他加快了步伐,冲到了队伍的最前面来到了作坊门口。 咦,这里怎么也站着六个人? 一个不好的念头在罗老二的心底升起,果然,当他要进入这作坊的时候,李二狗伸手拦住了他,一个字没说,举起了一张木牌: “欢迎参观百花蚊香作坊,门票一人一两银子!” 卧槽! 走在前面的学子们看见了那斗大的字,一个个呆在了原地,面面相觑倒吸了一口凉气—— “许小闲,你特么太无耻了!” 许小闲一行正好走在上游的一处小桥上,他忽然打了个喷嚏,耳根子有些痒痒。 他回头望了望远处的百花村,脸上露出了一抹坏坏的笑。 稚蕊咽了一口唾沫,少爷他、果然是变坏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大道至简 “刚才过河才交了一两银子的门票,怎么到了这里还要门票?” “你们这是在明目张胆的抢钱!本公子要去县衙告发尔等!” “叫许小闲出来,本少爷要和他理论理论!” “……” 面对激愤的人群,李二狗很是淡定,过了片刻,等大家的声音都低了一点,他才仰着脖子大声的说道:“过河那门票是参观百花村的,百花村没有围墙也没有大门,你们可以尽情的去观赏,若是有了兴致,还可以提笔作两首诗词。” “这里是百花蚊香的作坊,许公子说了,一是一、二是二,这是两处不同的地方,所以……如果诸位要看看百花蚊香是如何生产出来的,就得另外缴纳一两银子的门票。” “这门票,本着自愿的原则,我们作坊绝不强求,所以那位公子说要去县衙告发我们……请便!” “另外,因为百花蚊香供不应求,所以愿意进去看看的公子少爷们,为了不影响我们正常的生产,每次我们只能放十人进去,观摩时间限定为三十息。” “想好了就交银子我们计时放行,或者……咱们百花村的景色其实也不错的,诸位可自便游玩。” “不过……能够见证神物的生产过程,这一两银子是值得的。当然,如果兜里实在没钱,那就不要勉强了自己。” 李二狗一番话说的头头是道还极有条理,学子们一听,这也没法去告发人家啊,人家一没偷二没抢,明码实价,还愿者上钩。 只是这心里怎么就像吃了苍蝇一样难受呢? 罗老二心里冰冷,他兜里只剩下了五文钱了啊! 蚊香作坊就在咫尺,只要进去,制作蚊香的工艺就能到手,可特么的谁能想到许小闲的手段如此下作,居然还要花一两银子! 如果兜里有,罗老二会毫不犹豫的花了,为啥?前面的九十九步都走了,这是最后一步,进、则大功告成!退、则功败垂成。 就连前面那一两银子也丢进了水里,连泡都没有冒一个的那种,如何心甘? 其实这也是所有学子们的想法,只是他们还没有窃取这生产工艺的心思罢了。 “不就一两银子么?就当再少吃一桌席面!来都来了,当然得看个究竟!” “里面的香味浓郁,恐怕对我等大有裨益,若不进去,实难心安!” “都是读书人,选择当果断!婆婆妈妈扭扭捏捏难成大器,走,本公子要进去!” 人群中的几个托儿在这时候再次发挥了重要作用,所有学子们没有再去埋怨许小闲,甚至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思考一下究竟值不值得花一两银子进去—— 前面已经有不少人在交银子了,作为读书人,这是值不值得的事么? 这是脸皮! 呆会回去,人家眉飞色舞的说着蚊香作坊里的事,自己却只能一脸懵逼的听着,这显然失了身份。 “黄兄,借一两银子来,回凉州之后就还你!” “刚才你已经借了我一两银子了!” “记着的,再借一两,凑齐二两。” “……” 罗老二口袋里也没银子啊,他眼睁睁看着第一批十名学子进去了,他急得如热锅里的蚂蚁,不行,得看看有没有熟人,无论如何得借一两银子进去。 于是,罗老二走了出来,循着队伍向后走去,然后眼睛一亮——“咦,周少爷,借过借过。” 周若林一脸茫然的看着挤到他身边来的这个糟老头子,“你是……?” 堂堂周氏药堂的大少爷,哪里认识这罗老二。 “啊,周公子,小人罗老二,原本是凉浥县的、的、的闲人,现在在云来客栈供职。这不是想来看看许公子的蚊香作坊么?走得急忘了带银子,还请周公子看在街坊的情分上借给小人一两,回去之后小人立刻去周氏药堂奉还,如何?” 一两银子对周若兰而言实在不算个什么,只是这罗老二好像是凉浥县的混混,三十来岁的人了,看上去很是猥琐,不像是个什么好人。 “你……你有必要花一两银子进去看么?” 周若林是个文人,说话比较委婉,言下之意是以你罗老二的身份,根本没必要花这一两银子,蚊香这个神物和你也没啥关系。 罗老二眼珠子一转,连忙笑道:“是这样,小人有个侄儿,得了和许公子差不多的病。这蚊香据说可以治病,小人为了侄儿,就寻思着来看看是不是如传言中那么奇妙。” 哦,原来是这样,这倒是一件好事,如果蚊香这东西真的治好了他侄儿的病,也算是为蚊香作了一个好的宣传。 毕竟许小闲采买的药材都是自己家里的,许小闲这生意做得越大,家里卖给他的药材也就越多,双赢。 “好吧,记得回去之后还我。” 周若林当真取了一两银子给了罗老二,罗老二顿时大喜,感恩戴德的一番感谢之后向前挤去。 “周兄,繁之如此行事,是不是有些过了?”安荷花微蹙着眉头说道。 “繁之毕竟是咱们书院的同窗,虽然他今岁再没有来过。他这一次为咱们书院也为凉浥县扬了名,他也确确实实为百花村的百姓做了一件实事,就当支持繁之吧,无妨,咱们三人的门票钱,我给,我也很想去瞧瞧这东西是怎么做出来的。” 安荷花和杜芦门都属于穷书生系列,三人感情极好,倒没有和周若林客气。 “也不知道里面究竟有着怎样的神奇。”杜芦门垫着脚望着前面的人群,好奇的说了一句。 齐文杰几个是第一批进入这蚊香作坊的。 当他们站在这作坊里的时候就惊呆了。 屋子里也就四十来个人,还都是妇孺老幼! 他们看着她们,她们也看着他们,脸上都是好奇,都是惊讶,然后她们继续干活,他们继续看着—— “这样的神物,就是这样简单粗鄙的做出来的?”宋思杰惊叹的问道。 “大道至简,做蚊香和做诗词文章一个道理,文章做的花团锦绣却无主旨无立意就是废纸一张。许小闲深谙此道,应用在这蚊香之上,同样就是化繁为简。” “你们仔细的去想想,它不需要高深的学问,甚至目不识丁也能做出来也能赚到钱,这就是许小闲的本意。百花村的村民们绝大多数目不识丁,许小闲为了简化其中工艺,他一定是耗尽了心力!” 齐文杰等人一想,此言有理啊,不然许小闲想要这百花村脱贫致富就是一纸空谈。 “所以……这就是简单的美?” “对,就如诗词文章一样,越是简单越能流传,也就越美!” “大叔所言极有见地,敢问大叔贵姓?” “啊……区区章回。” “时间到,请诸位离开!”李癞子跑了进来吼了一句,章回连忙走了出去—— 他是朱重举的先生! 这群托儿的头! 为了圆这个谎,额头的汗都出来了,还差点漏了陷。 我特么也不容易啊! 第一百四十六章 税赋 许小闲并不知道发生在蚊香作坊的事,在淡水楼用过午饭之后,他送了季月儿回到了季府,便马不停蹄的跑去了凉浥县县衙里。 缺人啊! 整个百花村仅仅只有三百来号人! 除去老弱病残八十三,就只剩下了两百来个,再除去妇女六十七,好了,精壮男子仅一余百五十! 他们还要侍候地里的庄稼,毕竟田地是绝对不能丢掉的。 造纸作坊是经过许小闲精心设计的,它占地千余亩之巨,拥有足足五个作坊! 这五个作坊分别承担着造纸的五大工艺,一旦它们建立起来,这就是一座在这个世界里的标准化厂房。 他采用的材料不再是土墙,而是红砖。 屋顶也不是茅草,而是碧瓦! 何况当作坊建立起来之后,他还需要大量的竹子和木材,这些东西都需要极多的劳动力去完成,因为机械实在简陋,这也是许小闲目前无法解决的问题。 昨儿季县令答应了给他人——官府办事,可得催紧一点,否则不知道他们会给你拖到猴年马月。 老马破车后面跟着一个骑着大白马的火红的季星儿,一行人又来到了凉浥县县衙里。 杜师爷自然是亲切的接待了许小闲,却并没有带他去季县令的官房,而是去了后院的一处茶房: “繁之稍等,县令大人正在忙着税赋之事。” “这么快就要收税了?”许小闲接过杜师爷递来的茶盏惊讶的问了一句。 “哎……”杜师爷端着茶盏揭开盖碗来叹息了一声:“按照以往,小麦收成了之后,咱们才会去安排人手收税的。但今年……凉州提前了足足一个月!刺吏大人的正式文书今儿个下来的,要求凉浥县必须在五月底之前,将缴纳的粮草送去凉州。” “这税……征收多少?” “按照规矩,税赋相加是亩产的两成。但大辰缺粮啊,变化就有些大了。去岁时候取的两成半,今岁……”杜师爷摇了摇头呷了一口茶,“今儿凉州下来的政策是取三成!” 许小闲皱起了眉头,他目前仅仅知道个百花村,百花村的田地基本上都是地主的,种田种地的都是佃户。 按照地主和佃户之间的协议,这小麦和稻谷是先交给国家之后,剩下来的地主分给佃户两成,其余归地主所有。 “这小麦亩产能有多少?” “核定的两百斤。” 两百斤,那就是交给国家六十斤,余下一百四十斤,取两成……才二十八斤归佃户。 “为什么是核定?” “因为总有刁民不老实,要偷税啊!” 许小闲明白了,官府没可能盯着每一亩田,若是按照田地里的实际产量,如果真的产出了两百斤,但地主却报个一百二十斤,国家收的税赋就大大的减少。 但问题来了,“如果亩产没有达到两百斤怎么算?” 杜师爷放下茶盏,淡然一笑:“当然还是按照两百斤算。” 这就是官府占了便宜佃户吃了大亏! “那……这些年咱们凉浥县小麦的平均亩产,能上两百斤么?” 杜师爷捋着胡须笑了起来:“能不能上两百斤,它重要么?” 许小闲哑然。 它重要么? 其实它是很重要的! 这关系到百姓们的生计问题! 万一遇见灾荒之年,官府的那一份是一定要的,地主无论如何也能落下一点,最终倒霉的就是侍候那些田地的农人了。 “繁之啊,有些事,不能看得太明白,不然这官可就当不下去。” “人们说慈不掌兵……事实上慈、也不能掌权!” “季县令算得上是这些年来的一个好官了,可正因为他当了一个好官,在凉浥县呆了足足八年!” “凉浥县的百姓们倒是能够活得下去,但季县令的前途……” 杜师爷摇了摇头,“可惜了他的那一身才华!” 许小闲不知道季县令有多高的才华,他也不知道季县令为凉浥县做了哪些事,他只知道这个世界的农民苦啊,远比曾经那个世界的百花村的村民苦多了。 好吧,反正老子既不掌兵又不掌权,就连那六十亩田也分润了三成给张大爷,良心上算是过得去了。 我不是救世主,捣鼓出那两个作坊来,至少百花村的村民们不至于挨饿受冻了。 “这税赋究竟包括了那些东西?” 许小闲得搞明白这个问题,因为他而今的目标就是当个大地主。 “要细细论起来可就多了,主要是土地税,土地上的产出的五谷都要课税!其余的嘛,比如头子钱、义仓税、农器税、牛革筋角税、蚕盐税、市例钱等等等等。” 许小闲顿时瞪大了眼睛倒吸了一口凉气……这特么的,名目如此繁多,还要不要人活了? “头子钱是个什么东西?” “就是法定税赋之外加收的钱,通俗点讲,就是地方官府来钱的一种手段,算是附加税的一种。” 许小闲明白了,附加税他懂,比如教育附加税、城市建设附加税等等,原来这些东西是有传承的。 “咱们季县令并没有在凉浥县征收各种附加税,也据理力争为凉浥县减免了一些乱七八糟的税,所以这凉浥县县衙的日子过的是苦哈哈的,但老百姓都还过得下去。若是换一个县令……老百姓大概也就只能吊着一口气罢了。” “大辰都这样?” “差不多都这样,江南富庶之地会好一些。对了,繁之,咱们什么时候去看看水库修在哪里?” “明儿个吧,我来县衙接你。” 许小闲话音刚落,季县令一脸漆黑骂骂咧咧的走了进来。 他坐在了茶桌旁,深吸了一口气,大骂道:“狗曰的曹不动,他将今岁小麦的亩产核定为了两百五十斤!” “这狗东西哪里种过田地?除了江南江北,大辰有几个地方能够达到两百五十斤的亩产?” 杜师爷吓了一跳,“东家,理由呢?” “他说今年凉州风调雨顺,田地产量自然应该增加!” “那究竟咱们凉浥县的小麦亩产平均是多少?”许小闲好奇的问了一句。 “刚才和郑基郑县丞核仔细算过了,仅仅一百五斤!” 多核定了五十斤,那就每亩地就要缴纳七十五斤的小麦,实际是一百五十斤产量,余一半也就是七十五斤,佃户实际只能得十五斤……种五十亩田,才能得七百五十斤! 这地,种的很是憋屈啊! 第一百四十七章 大胆的想法 “哎……” 季中檀长长一叹,接过杜师爷递过来的茶盏,“这是不让老百姓活啊!大辰立国才仅仅十六年……希望在哪里呢?” “东家,慎言!” 季县令显然没有在乎,他又极为忧虑的说道: “得想点法子啊,不然很多村子的老百姓根本活不下去!像牛角沟村、桃园村和杨庄,这三个村子小麦亩产仅仅百余斤,核定了三倍的产量啊!税赋一缴纳,莫要说佃户,就连地主家也没余粮了,他们怎么办?” “好一点的地方,比如三里坪、比如凤鸣镇,比如周家店,这些地方的小麦收成倒是能够达到二百斤,可水稻呢?这些地方缺少灌溉,如果这天还是不下雨,水稻肯定欠收!” “曹不动敢把小麦亩产定为三百斤,他就敢把水稻的亩产也定为三百斤!到时候整个凉浥县的百姓辛辛苦苦一年,到头来落个两手空空。莫要说粮食满仓,就算是想吃一顿饱饭也没可能!” “会出乱子的啊!离朝为何灭国?还不是因为沉重的苛捐杂税!老杜啊,不是本官危言耸听,这北境的百姓,可没那么纯善!” 杜师爷能说什么呢? “会不会是曹不动私自改了上面的政策?” 在杜师爷看来,在这等大事上,曹不动理应不敢乱来。 季县令摇了摇头:“本官打听过了,这是户部针对凉州的政策。” 杜师爷顿时一惊,“户部明明知道咱们北境并不是产粮之地,为何要这样做?” “我也不知道啊,”季中檀放下了茶盏,捋了捋了那两撇八字胡须,“这里面定有猫腻,容我晚些时候去拜访一下恩师,请他老人家打听一下究竟北境得罪了谁?” 那也只能这样了,但眼前的这一步该怎么办? 杜师爷无能为力,季县令也毫无办法,因为上面压下来的文书就是这样要求的,是作为一方县令必须去完成的国家大事。 许小闲也没有料到本来只是想来这县衙向季县令要人,却听到了如此震惊的消息。 他忽然问了一句:“这粮税,可用银钱来缴纳么?” “当然可以,可老百姓兜里哪里来的银子呢?” 许小闲眼睛一亮,脑子里冒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要不……将牛角沟村、桃园村和杨庄这三个地方的村民移一些到百花村来?” 季县令和杜师爷一惊,面面相觑——移民? 作为土生土长的本村人,除非是面临极大的灾荒,否则是没有人愿意背井离乡去往他乡的,因为一旦背井离乡,就意味着失去了曾经的宗族,就像失去了根一样。 季县令摇了摇头,“还没有到需要移民的地步,不过……我倒是觉得如果贤侄能够将这些作坊开设到那些村去,倒不失为一个极好的主意。” 季中檀捋着两撇八字胡须一脸期盼的看向了许小闲,但许小闲也摇了摇头—— 造纸作坊是个极大的工程,现在才刚刚开始建设,需要他源源不断的投入银子,他没有那么多的银子来支撑更多的产业,就算是现在他的计划之中,也是需要依托蚊香的利润来维持造纸作坊的开销的。 哪里还有余钱去别的村子搞建设! 就算有也不能去啊,因为人口的数量决定了产业的上限,何况他还需要很多的人来耕种他的那些山地。 “伯父,我打算在百花村建一处学堂……您别这么惊讶的看着我,这事儿我已经决定了。”许小闲抛出这句话后便俯过了身子,一脸猥琐的看着季中檀,问了一句: “官府要怎样才能强制百姓移民呢?” “除非是需要征用到他们所耕种的田地。” 许小闲笑了起来,心里有了打算——不是要修瞿河水库么?到时候规划几个村子进去,他们就只能搬迁。 至于搬迁去哪里,这就是官府能够决定的事了。 季中檀瞬间也明白了许小闲的意图,低声说了一句:“百花村的田地,不足以支撑数千上万人的生计!” “无妨,只要伯父能将他们给弄来,我就有办法将他们安置下去,并且保证日子过得比以往更好。我建书院,不就是为了让更多村民的子女能够读上书么?他们只要来了,一应费用全免,并且立刻可以在作坊里赚到钱,如何?” 杜师爷就惊呆了,许小闲这小子为了人这是不择手段啊! 可如果真的如他说的那样,确实也是给了那些村民们一条生路,而且其中还没有留给别人口实——移民,事出有因,事后有果,非但不是个坏事,如果那些移民真的能够生活得更好,甚至会成为一桩美谈,再引来别的村的村民志愿来到百花村也不是没有可能。 这小子的心思儿居然如此细腻,计划如此周祥,简直就是个小狐狸!……他以前的疯傻难不成是装出来的? 季中檀脸上露出了一抹微笑,“在移民这件事上,县衙不参与。但瞿河水库这是本县的一大政策,你身为河长,这水库修建在何处,你全权决定,但所选位置必须对大半个凉浥县有利。” 许小闲意味深长的看向了季中檀,心里嘀咕了一句:这个老狐狸实在狡猾! 依据《大辰律》之《户册》,所有人一出生户籍就落在了出生地,是被固定在出生地的。 他们终其一生都只能生活在出生所在的村子里,当然,去往别的村子短行没有问题,却不能永居。 他们如果要离开户籍地所在的县,这需要在当地县衙办理路引文书,凭着这文书才能到需要去的地方,但也是短行,绝无可能去异地落户。 哪怕是因为修建瞿河水库必须移民,季中檀也不想用行政手段去强行干涉,既然许小闲要在百花村修建学堂,还能提供赚钱的法子,季中檀相信那些被占用了家园的百姓们,自然就会流向百花村。 “那如果村民们真去了百花村,这户籍之事……?” “这个当然由县衙来解决,”顿了顿,季中檀狐疑的看向了许小闲:“贤侄啊,你打算……移多少人过去?” “越多越好!” “就凭你那两处作坊?……如果不能养活那么多的人,可是会出大乱子的!” 许小闲笑了起来,瞿河水库的勘测和前期的准备工作大致需要半年左右的时间。 有这半年的时间,造纸作坊理应建成投产,正是需要大量人手的时候。 如果还安排不完,瞿山下不是还有那么多的荒地需要开荒的么? “无妨,小侄心里有数!” 第一百四十八章 忽悠 上 许小闲的心里究竟有多少数? 季中檀和杜师爷都不知道。 许小闲离开了县衙,杜师爷这才看向季中檀,忧心忡忡的说道:“东家啊,繁之……不是小人小觑了繁之的本事,但这件事关系极大!” “如果他借着修瞿河水库这事,要征用几个村子……这可是数千人的迁徙!虽然官府要承担这些人的迁徙和安家费用,但他们以后的日子,却得全靠繁之。” “万一、小人是说万一,繁之那蚊香作坊和造纸作坊无法满足这数以千计的人的生存,可是会出大乱子的!” 季中檀此刻也神色严肃的点了点头,“所以在移民这件事上,县衙绝对不可参与进去,是本着移民自愿的原则!” 杜师爷这才明白季县令那句话的深意,季县令显然已经想到了最坏的结果,如果真发生了移民们无法生存而动乱,至少在这件事的根源问题上,凉浥县县衙是没有责任的。 可这么大的责任,许小闲区区一秀才如何背得起、背得动? 他可是你季县令的女婿,哪里有这样甩锅的道理? 这不仅仅是坑了许小闲,恐怕连自己的女儿也给一并坑了进去。 季中檀当然不会去坑许小闲,他蹙眉沉思良久,才开口说道:“这以后,你跟在繁之的身边。看看他会动哪几个村子?一旦确定,立刻告知……” “哎,毕竟年少,这份闯劲是可以的,但其后果,还得本县去给他收尾啊!” …… …… 许小闲回到了府上。 他带回了一本凉浥县县志,这里面有整个凉浥县的地图和村镇分布,以及人口分布情况。 刚刚坐在闲云水榭里,刚刚翻开了这本书的扉页,稚蕊穿着一身绿色的裙儿带着李大爷和一个面色黝黑的壮年男子走了进来。 “少爷少爷,李大爷来了!” 许小闲合上了书,顿时笑了起来——李大爷当然是送银子来了,也不知道那两处地方的门票卖了多少。 “来来来,请坐,这位是……?” 李大爷站在许小闲的面前依旧有些拘谨,这地方他来过三次了,但这个地方实在太显富贵,对于侍候了一辈子田地的老农而言,这样的地方实在不是他能够想象的。 “回少爷,”李大爷双手紧紧的抱着一个布袋子躬身一礼,小意的说道:“这位就是少爷你要见的段石匠!” 段石匠也是第一次来这样的富贵人家啊,他比李大爷还要紧张。 粗憨的汉子额头上的汗水都冒了出来,觉得比自己打石头还要累、心累! 他也连忙躬身一礼,惶恐的说道:“小人、小人姓段名山,因为、因为石匠这手艺活儿干得还行,人们都叫小人段石匠。” 许小闲看着这黝黑强壮的中年男子乐了,“来来来,都请坐,稚蕊,上茶!” 李大爷连忙摆手:“少爷,您可莫要折煞了小老儿,我们站着就行,可莫要脏了少爷您的茶杯!” 许小闲站了起来,走了过,他牵着李大爷的胳膊来到了石桌子前,将李大爷摁在了凳子上。 “在少爷我这里,没有那么多的规矩。” 说着这话,他又将段山给摁在凳子上,这才坐在了二人的对面,又道:“你们为少爷我办事,就是少爷我的人。只要你们一直忠心为少爷办事,就永远是少爷我的人。” “这以后咱们相处的时间会很长,所以客套这种东西浪费时间,就免了。我这府上,你们有任何事都可以来,并且不要把自己当成外人,那样就显得生分了。” 许小闲一番言辞恳切的话令李大爷和段山极为感动,他们在许小闲的话语中和视线里,感受到的是被信任、被重视、被认可的诚恳。 这样的诚恳是他们此前在那些公子哥儿的身上从未曾感受到的,段山这才知道在来的路上李大爷说少爷不是寻常人这句话的意思。 他如此随和,如此谦逊,这样的东家可是打着灯笼火把也无处寻找的! 许小闲就凭着这几句话便令段山对他死心塌地的服从,而李大爷早就视许小闲为自己的主人。 李大爷将手里的包裹放在了桌上推了过去,“少爷,这是今儿个门票的收入,小老儿亲自监管的,拢共六千二百三十八两,请少爷清点。” 许小闲吓了一跳,这么多?! 他以为那些学子们顶了天去一半,而今看来似乎全去了,还都交了两次银子! 果然,这书读多了脑子就有些问题。 他不动声色的将这包裹放在了一旁,“你老人家做事我最为放心,这些银子是为百花村修建学堂以及请教习买用具要用的,这是专款啊!” 段山一听,这么说李大爷说的少爷要在百花村建学堂让百花村的孩子们免费读书是真的! 他是牛角沟的人,他有六个孩子! 当然老大老二而今已成年,学的也是他这石匠手艺,但老三到老六却还是读书的年纪——读书,对于长年干石匠活儿眼界略微开阔的段山而言,他是知道读书的重要意义的。 但家里面就算父子三人都干着石匠活儿也无法供养其余的孩子读书! 在他原本的想法里,剩下的两个儿子长大之后同样是要继承他的手艺,至于另外两个女儿……长到十五六岁就许配了人家,这就是一眼能够看穿的全家人的未来的命运。 此刻许少爷说要在百花村开设学堂,还是免费的……段山的眼里顿时冒出了期待的光芒,他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敢问少爷,如何才能在百花村的学堂读书?” “成为百花村的村民!” “这……”段山心里有些失落,他的祖上就生活在牛角沟村,要让他在百花村安家落户,这令他很是惆怅。 “你家里有适龄读书的孩子?” “家里……还有老四和老六两个男孩。” “女孩也一样可以免费读书!” “……小人,小人再想想!” “段山啊,不是本少爷想多嘴,植根于贫困真的就难以割舍么?究竟是孩子的前程重要还是那个贫困的家庭重要?” 许小闲将稚蕊沏好的两杯茶递了过去,又语重心长的说道:“命运要如何去改变?唯有知识!” “知识从何而来?唯有读书!”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啊!你段家难不成就想世世代代打石头?你就没想过你段家也出一个秀才甚至是举人或者状元郎么?” 第一百四十九章 忽悠 下 李大爷和段山走了。 许小闲成功的忽悠了段山,让这个中年汉子在离开许府的时候对许小闲感恩戴德千恩万谢! 甚至在段山离开许府之后,他的那张黝黑的脸上依旧洋溢着灿烂的光芒! 那是希望的光芒! 在许小闲的一番劝说之下,他仿佛已经看见了自己的某个儿子高中进士,跨马游街锦衣还乡光宗耀祖好不风光! 许府,闲云水榭。 稚蕊抿了抿小嘴儿,看着少爷问了一句:“这样……真的好么?” “有啥不好的?万一少爷我真的劝导了一个进士出来……稚蕊,这可是少爷我的功德啊!” 稚蕊心想那进士是那么好考的? 凉浥县竹林书院那么多的学子,每一年能够考中举人的就屈指可数,至于进士……至今好像还没有一个。 “晚上吃啥?” “等等,我去隔壁问问。” 稚蕊垂下了头来,隔壁……隔壁当然就是少奶奶季月儿了。 许小闲兴冲冲的走出了闲云水榭来到了前院,那堵墙边已经竖着一把梯子,高度正好能到那墙头。 他搓了搓手嘿嘿的一笑,季月儿,我来了! …… …… 隔壁季府。 季月儿和季星儿正坐在凉亭中,季月儿在仔细的拨打着算盘,偶尔提笔在账簿上记下一笔。 季星儿双手撑着下巴百无聊赖的看着姐姐,姐姐的脸上洋溢着淡淡喜意,也不知道是因为三味书屋这两天的生意太好、还是因为她的终身大事尘埃落定的原因。 “姐……” “嗯?” “你那许郎,怕是个骗子!” 季月儿拨弄算盘的那只手悬在了空中抬起了头,脸上有两分愠色,“怎么说话的?他不就骗了你五两银子么?那算骗么?你砸坏了他的那马车的车顶,他至今都还没有余钱去修补一下,幸亏了这些日子未曾落雨,否则……哼,” 季月儿的手又落在了算盘上,那精致的小手儿又在飞快的拨弄着,嘴里却没有停下:“星儿啊,他是你姐夫!你应该随时维护他的声誉的呀!” “今儿个在百花村你又不是没有看见没有听见,他一心为民,村民们对他多么尊敬!” “一个蚊香作坊和一个造纸作坊,说起来是你姐夫名下的产业,但他不过是背着一个名头罢了。那些利益,他都是要让给百花村村民的。” “他说要修建一处学堂……这又是白白支出没有收益的事,但姐姐我仔细的想过了,这是一件好事,所以……姐姐得大力的支持他做好这件事!” “他一定会缺银子,姐姐我这以后可得精打细算了,不然拿什么来支持他?对了,” 季月儿又停下了手指抬起头来看着一脸愕然的季星儿,“这以后的花费用度要省下来一些,原本说好的每个月给你二两银子的零花,得减去一两!另外,他现在是你姐夫了,你保护的就不再是外人,当然,姐姐不能让你白跑,所以曾经答应给你的十两银子每月的保护费……现在只能给你五两!” 季星儿顿时瞪大了眼睛坐直了身子,大声说道:“这怎么行!” 季月儿微微一笑,“妹妹你仔细想想,许郎原本看透了一切,性子淡薄。他却接下了父亲托付给他的河长之职!” “他本来是不愿意的,但他为什么改了主意?” “他是为了父亲的前程,也是为了凉浥县的百姓啊!” “那蚊香作坊和造纸作坊其实同样如此,百花村的村民们富裕了,这表明上看是许郎的功劳,但他都不想当官,要这功劳有何用处?最终的好处还不是落在了父亲头上。” “所以妹妹啊,他这是为了咱们的这个家!” “父亲安稳,咱们这个家就安稳,许郎图个什么呢?他啥都没有得到。所以……保护许郎就是在保护父亲,就是在保护咱们这个季府!” “你,是这季府的一员!他保护了季府,也就是保护了你!而你保护了许郎,也就保护了咱们家。你说说看,这保护费你真的能收么?” “爹娘养了你十六年,你也应该为咱们这个家,做一点贡献了吧?” 季月儿这一番烧脑的话顿时镇住了季星儿,她觉得脑子有些瞢,姐姐说的好像很有道理,那么自己……自己好像就变得很没道理了。 “爹爹希望你能够招一赘婿,这件事你不答应也就算了,但现在你还要为保护许郎而斤斤计较那银钱,是不是有些过了? 许小闲为了季府分文不取不说,他肯定还得倒贴一大笔的银子——河长,他仅仅领取了十文钱!这能干什么? 学堂,要免费,这需要大笔的支出,是需要他许小闲掏自个的腰包的! 百花蚊香他将利润让给了村民们,现在正在修建的百花纸业作坊,这也是需要他掏钱来垫付的! 瞿河建好,百花村富裕,作为一县之父母官的父亲,吏部的考评肯定会被大书特书一笔,说不定父亲还能因此而升官,可许小闲……他依旧只能留在凉浥县,他啥都没有得到,却无怨无悔! 我……我好像真的要求的有些过了! “……姐,”少女有些愧疚,第一次垂下了那颗高傲的头,“那、那以后保护他、就给我二两银子好了!” 季月儿笑了起来,就像这晚风中的花儿一样美丽。 “好,你可要记得,许郎的生死关系着咱们季府的兴旺!你可千万莫要让他收到丁点伤害!” 说完这话,少女幽幽一叹,“许郎不容易啊,姐姐不知道他会从哪里弄到修建百花纸业作坊的银子……那可是一大笔的银子!” “所以姐姐也是为了这件事在考虑,到时候他缺银子了,咱们得给他补上,毕竟这以后就是、就是一家人了不是?” “……好,”季星儿点了点头,“那许小闲的命就交到我手里,你负责帮他筹集银子!” “这就对了,姐妹同心,其利断金!” 季月儿的话音刚落,季星儿陡然抬起了头望向了那墙头,紧接着少女的嘴儿骇然张大,季月儿循着季星儿的视线望了过去—— 许小闲爬上了那墙头,脚跟尚未站稳,就被那红杏的枝条儿一绊,他在墙头如风中杨柳一般的摇摆了起来,然后…… “啊……!” “砰!” 他掉了下来,直挺挺扑落在了季府这边的墙角跟下,摔成了一个大大的大字! 第一百五十章 纸 所以,梯子不靠谱,得开一扇门! 许小闲鼻青脸肿的从地上爬了起来,看着一脸震惊的姐妹二人讪讪一笑:“……这个,是个意外!” 季月儿噗呲一下笑出了声来,她银牙轻咬着嘴唇,看了看许小闲的那张带着泥土的脸,又看了看那堵墙,觉得也应该在这里开一扇门。 季星儿瞪大了眼睛极为佩服的看着许小闲,这家伙也是胆大,居然敢翻墙过来! 无论如何他和姐姐虽然订了婚却尚未真正成亲,按理是不能这样唐突的,可不知为何,季星儿却觉得很高兴……对了,是因为他摔倒的模样。 活该! 叫你夜翻少女墙! “……星儿,去叫梓儿取了水和毛巾来给许郎洗洗。” 为什么是我去?! 好像只能是我去! 没相公就没人权? 季星儿撇了撇嘴,瞪了许小闲一眼转身离去。 “摔坏了没有?以后、以后还是走前面毕竟稳妥。”季月儿心肝儿扑通扑通的跳,这毕竟是她和一个男子单独呆在一处。 许小闲却一把抓住了季月儿的手,“我还是喜欢走后面。” “后面、后面有什么好的?可不好走,你看你,都破皮流血了,万一、万一弄出个好歹来可怎么得了?!” “后面近啊!我可等不急走前面了。” 少女愈发羞怯,许小闲心里愈发欢喜。 花前月下的季月儿实在太美,就像一朵朦脓的玫瑰花一样,就在他的眼前含羞的绽放。 两人坐在了凉亭里,季月儿合上了账簿煮上了一壶茶,问道:“一直想问问你,要建成百花纸业作坊,还欠缺多少银子?” “挺多的,不过无妨,今儿个那门票收入了六千余两银子,差不多够修建造纸作坊了。” 季月儿一听,顿时抬起了头来:“这么多的?这银子……你不是说要用来修建学堂的么?” “学堂等到岁末,那时候造纸作坊也差不多该投产了。” “纸这个东西太贵,现在咱们北境的纸,除了官府之外,其余完全被宣州府章氏所垄断,”说着这话,季星儿带着梓儿端来了水,“你先洗把脸。” 许小闲没有客气,他撩起衣袖拧了毛巾擦了擦脸,有些疼,不过这一摔好像也值得。 梓儿瞅了一眼这姑爷,总觉得有些不顺心,她又端着面盆离开了,季星儿坐在了侧面,季月儿又说道: “市面上的纸,又以章氏纸业占多,价格也被他们一手控制,以至于官府造纸司的价格也是跟着章氏纸业来定的,这个市场,如铁板一块,百花纸业造出来的纸也不知道成本几何?到时候如果章氏排斥……可不好在这市场立足!” 季月儿的这番话可是掏心窝子的苦口婆心的话,她做的正是这个生意,对其中的门道远比许小闲清楚,而许小闲这是第一次听见这个说法,才明白这个世界也有垄断。 他微蹙了一下眉头,心里盘算了一番,按照技术,他相信百花纸业的造纸技术是远高于章氏的,这就意味着着百花纸业的成本会更低,但章氏既然能够占领整个大辰的市场,这背后当然有了不得的背景。 而自己的身后……一个退了休的张桓公,一个七品的季县令,显然是不够看的。 “章氏的纸有哪些品种?”许小闲认真了起来,他得了解这个世界纸的行情,可别要大把的银子砸入造纸作坊最后却毫无用处。 “最好的就是宣纸,不过宣纸的产量不多,销量……也不太好,太贵,论张卖,每张五十文钱。然后就是水纹纸,这种纸上有隐约的水纹,看上去很是漂亮,销量比宣纸略为高一些,价钱会便宜一些,也是论张卖,三十五文钱一张。” “再次就是学子们常用的桑皮纸,桑皮纸论品相,一二等厚而洁白,多为书画之用,论刀卖,一刀二十八张,合十文钱一张。三四等薄而软,颜色略黄,多为学子们手书之用,也论刀卖,合五文钱一张,这种纸销量最广。” “这是市面上最常用的三种纸,我还听说有专供宫里用的,比如宫笺纸、粉笺纸、朱砂纸等等,就不知道价格几何了。” 许小闲记在了心里,想了片刻他笑了起来。 “我打算从低端市场做起。” 季月儿一怔,大致理解了低端市场的意思,便听许小闲又道:“我那作坊一旦建设完成,能够同时生产三种不同的纸。我是这么想的,先生产桑皮纸,当然,我不用桑皮为原料,但品质能够达到一等桑皮纸的等级,售卖的价格可定在……五文钱一张!” 季月儿顿时瞪大了眼睛——不用桑皮为原料那用啥? 一等品像的桑皮纸,市面上卖的是十文一张,许小闲只卖五文钱,和三四品纸张一个价格……如果他说的那纸真的有那么好,那当然能够快速的占领市场,只是…… “这、有利润?” 许小闲心里粗略的算了一下,瞿山有大量的竹子和木材,他需要花费的就是人工成本。采用能够做到的最先进的技术,这纸的产量会非常高,除去工人的工钱,只要销量能够上去,每一张纸的成本也就能低至一文钱,获得四倍的利润,这依旧是暴利! 他点了点头,却说道:“薄利多销,为的是在低端市场击败章氏。” “只要百花纸业占领了低端市场,建立起了销售渠道,那么我们再推出比章氏纸业更便宜的中高端纸张,这个巨大的市场就是我们的了。” 季星儿瞪大了眼睛,一脸懵逼的听着,每一个字她都听得懂,但串在了一起她就茫然了——她一心所想就是当个游侠儿,对做生意这种需要斤斤计较的事,她显然没有多少兴趣。 季月儿很是惊讶的看着许小闲,那双漂亮的大眼睛在月下褶褶生辉——“你……真的懂得造纸术?” 许小闲点了点头,“略懂!” “略懂不够!” “好吧,我坦白了,我精通!” “你……我记得你从未曾出过凉浥县,造纸作坊无论是官府的造纸司还是章氏,都没有在这里开设过,大辰造纸技术完全掌握在他们的手中,你是如何精通的?” 许小闲咧嘴一笑俯过了身子,嗅着季月儿身上淡淡的兰花香味低声说道:“说了你不信,自从疯过那一次之后,我脑子里就多了很多东西!” “比如蚊香?” “这是我们的秘密,”说着这话,许小闲转头就看向了季星儿,“小姨妹,你该去睡觉了!” 季星儿一愕,这才刚天黑,我还没吃饭呢! “许小闲!快去做饭!本姑娘饿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 愤怒的周阎王 许小闲在小姨子面前投了降。 他再次翻墙而过,回到了许府,当真快乐的做起了晚饭来。 “来福,杀一只鸡!” “稚蕊,生火,今儿晚上少爷为你们做几道好吃的!” “汪汪汪汪汪……” 许府欢腾了起来,稚蕊穿着一身绿色的裙儿坐在了灶台边,心想恐怕又是少奶奶要过来吃饭吧,不然……她抬头瞅了一眼一脸乐呵的少爷,不然少爷哪里会如此用心的做菜! 隔壁,季县令回来了,一眼便瞧见姐妹俩坐在凉亭下,便也走了过去坐了下来,“怎么?还不做饭?” 季星儿嘻嘻一笑指了指隔壁,“他家吃。” 季县令转头望了望那堵前,捋着两撇八字胡须笑了起来,“好,呆会记得抱一坛酒过去……月儿,你、怎么有些不喜?” 季月儿眉间微蹙,那张俏脸儿上的神色有些严肃,她想的是许小闲那百花纸业如果真的如他所说那般价廉物美,通过母亲的马帮,这百花纸业很快就能从凉浥县走出去,然后占领极大的市场。 这是好事,也是一件天大的坏事! 它会直接冲击章氏纸业,对章氏纸业造成巨大的威胁! 而章氏纸业背后的实际掌舵人,却是大辰皇朝京都长安的户部尚书章泽田! 如果章泽田出手,许小闲毫无办法去应对,他面临的将是真正的灭顶之灾! 季月儿忧心忡忡的将刚才许小闲的那些话说了出来,也一并说了自己的担忧,季县令也皱起了眉头,沉吟片刻才说了一句:“先看看百花纸业是不是如繁之所说的那般,若是,当百花纸业风头要起的时候,你去拜访一下张桓公,或许他能有点办法。” 季中檀说的是或许他能有点办法,这是因为他也不能确信,毕竟堂堂正三品的户部尚书不是什么人都能使得动的,也不是什么人的话都能将他给镇住的。 “如果张桓公也没有办法,记住,百花纸业不能走出北境之地!否则,繁之危也!” 在厨房里做菜的许小闲也在想着同一个问题。 纸是一个利润巨大、市场巨大的产业,章氏纸业能够占领大辰绝大部分市场,这背后定然有他难以撼动的势力,他不能去冒这个头,至少在自己的羽翼尚未丰满的时候,是不能和章氏纸业去正面杠的,不然就是在找死。 另外就是百花纸业仅仅在百花村有一处作坊,就产能而言,对章氏纸业并不会构成威胁,所以……得先苟着,百花纸业出品的纸,最好就控制在凉州的这些县郡里,不能走出凉州! 百花纸业的第一步,是占领凉州八县市场,至于其它……以后再看吧。 异世居、大不易啊,好不容易重活一世,可不能在这件事上面翻了船。 对于这件事,许小闲没有去想过找张桓公,虽然他老人家和自己称兄道弟,但人情这个东西却不能胡乱的去消磨了。 “稚蕊,” “嗯,” “明儿记得提醒我一件事。” 稚蕊抬头,“啥事?” “前面咱们不是薅了许多马毛么?少爷我最近太忙都忘记了,得将那些马毛做成牙刷。” “牙刷?就是像你用的那个?” “对,明儿个少爷教会你们怎么做牙刷,然后少爷就要去忙活瞿河水库的事了,记住,不能让季星儿知道!” …… …… 许府里的夜宴在欢快的进行,远在凉州城的周阎王正在他的书房里暴跳如雷。 他已经得到了竹林书院文会的消息,“北秀三杰,三个草包!虚有其名!” “齐文杰不是说这文魁如囊中之物手到擒来的么?” “特么的怎么就输给了许小闲!他们是猪么?” “季月儿当真又和许小闲在一起了?” 一名魁梧的汉子笔直的站在一旁,垂首回道:“少爷,凉浥县传来的消息……确实是说许小闲取得了和季月儿的婚书,许小闲在文会上连续作出了四首诗词,其余所有学子们被他震得生不起提笔的念头,想来、想来他那些诗词极好!” 周作跳了起来,一把抓起了桌上的一个茶杯摔在了地上,“砰……!”的一声,吓了那汉子一大跳。 “他许小闲是个傻子、疯子!齐文杰他们连一个傻子都赢不了,岂不是说他们比许小闲更傻!” “一群没卵用的东西!” 周作咽了一口唾沫,深吸了一口气,胸脯起伏不平,“季月儿,你这个贱人!宁可嫁给一个将死之人也不嫁给老子……我要你们都不得好死!” “李刚,告诉宋终宋蛮子,一个月之内,我不管他用什么法子,许小闲必须死!不,李刚,你本就是凉浥县的人,这件事你回去亲自办!” 周作抬起了头来,面目狰狞,恶狠狠说道:“许小闲,你本是一个短命之人,你砍了本少爷一刀,还夺了本少爷所爱!” “弄死了许小闲,带你女儿来凉州,本少爷给她找最好的大夫医治。” 李刚一听眼里陡然露出了一抹喜意,他看向了周作,问了一句:“当真?” “本少爷说话,何时没有当真?” “可宋先生来信说请了长安的水仙花去凉浥县对付许小闲!” “长安距离凉浥县千里之遥,她恐怕还在来的路上,本少爷等不急了!许小闲一天不死,本少爷便一天寝食难安!” 说着这话,周作转身看向了李刚,“你是本少爷亲自招来的心腹爱将,这件事你去处理本少爷更加放心,这是五十两银子,拿去做盘缠,本少爷等着你的好消息!” “好!”李刚拱了拱手,转身离开,留下了一句话:“小人带许小闲的人头来见少爷,然后小人会去官府自首,绝不牵连少爷,但请少爷莫要实言!” “你放心去吧,你的女儿,我会将她养大成人!” “另外,百花蚊香在凉浥县传得神乎其神,你顺便也看看那东西是不是真有那么神奇。如果传言是真的……你来信告诉本少爷一声,那是许小闲的产业,嘿嘿,老子要据为己有!” “好!” 李刚离开了凉州,骑着快马星夜向凉浥县而去。 周作在书房里站了片刻,脸上露出了一抹阴冷,“来人,备轿,去兰瑰坊!” (ps:人名有一处错误,李大爷的儿子是李刚而不是李二狗,致歉!) 第一百五十二章 上火了 又是一个明媚在早晨。 凉月巷子的许府正院里,许小闲和稚蕊来福围成了一团。 “你们看仔细了,将马毛剪成这样的长短,然后用这小竹片子,将马毛穿过去,头要整齐……用线扎好扎紧……就像这样,拿去试试。” 就在稚蕊和来福惊诧的视线中,许小闲有些笨拙的做好了第一把牙刷,有些粗糙,但想来比咬柳枝儿好多了。 稚蕊当真拿着这牙刷取了一点点盐刷了刷牙,才发现这东西实在好用,对少爷便愈发的佩服了起来。 “少爷,你……你怎么又会做这个东西了呢?” “少爷会的东西多了去,这东西不值一提!” “少爷,” “嗯?” “我觉得这个东西也会很好卖!” 许小闲一怔,对啊,这个东西也是独一无二,如果能够批量生产出来,确实也是一个来钱的路子。只是……这马毛显然不好弄到手,小姨子的那匹大白马倒是又长出了毛来,可抓着一匹马薅好像有些不厚道,再说也满足不了大量生产的需要。 那就只能用猪鬃毛了。 “你们先学会这东西,把家里所有的马毛都按照这样处理。呆会来福送我去瞿山,你在家里若是闲闲没事就做这东西。” “好!” “来福,趁着这时候你多削一些竹子,就照着这样子弄,穿孔要小心点,孔眼不能太大……” 许小闲仔细的教会了他们做牙刷,心想要想大量的生产这样显然不行,得找个手艺不错的木匠,看看有没有办法大规模的做出这牙刷的胚子来。 猪鬃毛不知道好不好弄到,百花村可没有一户村民养猪——人都吃不饱,养什么猪呢? 等以后百花村的村民们收入起来了,得让他们养猪,肉必须得吃,否则哪里来的营养。 如此想着,他拿着三把做好的牙刷来到了前院,望了望那梯子心里有些忐忑,这一次可得当心着点,可别又摔了下去。 小心翼翼的顺着梯子爬上了墙头,隔壁似乎心有灵犀,昨儿晚上架在这里的梯子并没有撤去,许小闲又顺着这梯子来到了季府。 这里的黎明静悄悄,季月儿穿着一袭白色的睡衣刚刚起床走出她的闺房就被吓了一跳,她愕然的张开了小嘴儿,许小闲正一脸喜意的站在她的面前。 “早!” 季月儿咽了一口唾沫抿了抿嘴,确实很早。 “……早,你这么早过来,干啥?” 许小闲将三把牙刷递了过去,季月儿接过来一瞧不明所以,“这、干啥用的?” “刷牙!” “刷牙?怎么刷?” “先簌簌口,再用这东西蘸一点盐,就像这样……” 许小闲比划着,季月儿惊奇的看着,觉得这事儿有些意思,“比咬柳枝儿好用?” “你试试就知道了,肯定好用,关键是对牙好!” 就在这时候,对面的一间房门也开了,季星儿穿着一件火红的睡裙也走了出来。 她的眼还有些迷糊,她在门前伸了个懒腰捂着嘴儿打了个呵欠,似乎没怎么睡好,然后她睁开了眼陡然一惊,瞌睡没了—— “你、你这么早过来干啥?!” 少女看了看墙边的那架梯子,忽然觉得住在这里有些危险,许小闲这家伙随时都可能翻墙过来呀! 季月儿走了过去,递给了她一把牙刷,“咋咋呼呼的干啥?许郎是给我送牙刷来的,给,姐姐也给你一只试试。” 牙刷? 季星儿拿着这玩意儿好奇的看了看,她忽然微蹙了一下眉头,摸了摸软硬适中的毛,心里升起了一股异样,觉得摸着这毛很是亲切,怎么会有这种感觉呢? 姐妹俩来到了水井旁,当真用这牙刷蘸了盐刷起牙来。 许小闲站在后面,他的眼睛顿时直了—— 一白一红两个花季少女弯着腰撅着臀就这样呈现在了他的面前。 睡裙这个东西实在有些偏薄,春光若隐若现,随着她们刷牙时候身子的摆动,多多少少便溢出了少许。 就这少许,就足够许小闲喝一壶的。 那是不能去描述的美丽景色! 许小闲忽然觉得鼻子一热,他立马捂住了鼻子,摊开手一看,码的,夏天到了,容易上火。 “我走了,晚上见!” 无比留恋的又看了看那处春色,许小闲捂着鼻子狼狈而逃。 姐妹俩不明所以,依旧在仔细的刷着牙,季月儿觉得这种感觉很好,季星儿觉得好像刷出了一种熟悉的味道。 “姐,他这东西是用什么做的?” “不知道,应该是什么动物的毛,不然没有这么柔软舒适。” “会是什么动物呢?” “有点像马毛。” “……马毛?” 季星儿一听,顿时看向了那堵墙,“许小闲,你去死吧!” 少女一声大吼,院子里清晨的寂静顿时被打破,季月儿瞪了她一眼:“有你这样诅咒自己姐夫的么?” 季星儿晃着手里的牙刷,“姐姐,他这是用的我那大白马的马毛!” 季月儿一怔,想起了此前大白马光溜溜的模样,她扑哧一下笑了起来,“毛这个东西剃干净了也无所谓,它不是又长出来了么?妹妹啊,你没觉得用这东西刷牙之后感觉更加舒服?” 这……好像确实比嚼柳枝儿来的舒服。 “这叫物尽其用!许郎居然想出了这么好的法子做出了这么好的个小东西……你莫要看着这东西简单,要想出来可不容易。如果这东西能够大量的做出来,肯定会很好卖!” 说着这话,季月儿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她看向了季星儿,“妹妹,大白马的毛……好像又可以薅了!” “不行!”季星儿豁然站起,立马否定了季月儿的这想法,“我还没找你许郎算账呢,你倒好,还帮着他打起了我那大白马的主意……你们别想!” 少女说着就向前院的马厩走去,心想是不是得给这马厩加一扇门,姐姐这胳膊肘越来越向外拐了,她要是什么时候趁着我不在家,和她那许郎坑壑一气再把大白马给薅秃了……我找谁说理去? 隔壁许小闲捂着鼻子回了家,稚蕊就惊呆了。 少爷去了一趟隔壁怎么流着血回来了? 难道是被隔壁少奶奶给打了一顿? “少爷,怎么了?” “啊,没事,有些上火,晚上得煮一壶凉菜。” 第一百五十三章 啥也不是 接下来的日子,许小闲干起了正事,他为瞿河水库的选址带着杜师爷和李二狗还有段石匠等人在不停的奔波着。 水库的选址极为讲究,最好的当然是山峦之间蓄水,这样只需要在谷口处修建一道河堤。但河堤的位置需要勘测,最好下面是石基,否则如果地基不够牢固,一旦蓄水过多极其容易造成溃败。 毕竟这个世界没有钢筋水泥,采用的只能是最原始的办法,不过这原始办法其实也挺好,就是用米浆来浇筑条石,事实上它很结实,比如前世留存下来的那些古桥,采用的基本都是这样的法子。 这水库许小闲需要兼顾三个重点—— 其一,就是要占用村落,他需要往百花村移民。 其二,就是要尽量的减少建设工程,因为凉浥县太穷,没有太多的银子让他嚯嚯,得最大限度的节约成本。 其三,大坝的位置不能对着凉浥县,万一决堤溃败,水洗凉浥县,他可就成了这凉浥县的千古罪人。 所以这需要花费许多时日,不过磨刀不误砍柴工,这前期的勘测工作做得越好越细致,后面的建设才会越顺利。 就在许小闲带着一群人在瞿山周围四处奔波的时候,李刚回到了凉浥县,他当然是要先回家来看看,于是,他来到了百花村。 站在了村口的那桥头,他的心里有些疑惑,因为稻田里没有几个农人,还都是妇人,村民们忙什么去了呢? 按照以往,在五月这个时节,该是稻田施肥除草的时候了,村民们没有其它的事可做,唯有侍候这庄稼,他们几乎全都在田间地里,因为这就是他们赖以生存的根本。 人呢? 莫非村子遭了灾? 可稻田里的秧苗长势都还不错,说明侍候得还行,这两年也不是什么灾年,再加上凉浥县相对轻那么少许的税赋,村民们的日子尚算过得去。 若不是为了给女儿筹钱治病,自己也不会离开百花村去了凉州给臭名昭著的周阎王当了狗腿子。 哎……李刚长长一叹,杀了许小闲他是跑不了的,接下来他只能一死,但若是能够救下妞妞一命,死又何妨。 李刚收拾好了心情,望着田里吼了一嗓子:“赵家婶子!” 赵大婶直起了腰来,转头一看,“哟,你啥时候回来的?你还知道回来呀!” 李刚黝黑的脸一囧,自嘲一笑:“我就问问,大伙儿去哪里了?” “还能去哪里?男人们都去修建百花纸业作坊了,小媳妇们都在蚊香作坊里忙着。” 说完这话,赵大婶又弯腰寻找着稻田里的稗子,上午得弄完这片田,下午还得去蚊香作坊里做半天工呢,哪里有时间和这不孝子李刚闲聊。 李刚皱起了眉头——百花纸业?蚊香作坊? 蚊香他倒是听说了,这不正是许小闲捣鼓出来的东西么? 怎么的?他将这作坊设在了百花村里? 他是怎么鼓动村民们去修建造纸作坊的? 村民们的命根子不是这田地么? 对了,他是季中檀的女婿! 他肯定是借着季县令的官威来威逼利诱村民们,强迫他们去修那屁用没有的作坊! 庄稼会被耽误,秋收时候肯定会减产,村民们的日子……恐怕更不好过了! 这家伙,当真该死! 李刚咬紧了牙,踏上了那座桥,走入了百花村里。 村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几声犬吠传来,看来村子里的男女老幼都被他胁迫了,该死!等我回家看过了父母和女儿之后,许小闲,你就去死吧! 一想到老父亲老母亲都被许小闲给弄去修建作坊,李刚怒从心起,杀许小闲的心思愈发的迫切了起来。 他来到了自家门前,果然,这里同样安静,父母都不在家里。 他走入了堂屋的门想要进去看看妞妞现在如何了……妞妞得的是肺痨,这一拖就是一年多的时间。 在凉州时候他问过大夫,这基本上就是肺痨能够生存的极限了,也就是说妞妞的命、危在旦夕。 就在他的一只脚迈入门槛的时候,身后突然有个青稚的声音传来:“你是谁?” 李刚转身,愕然瞪大了眼睛—— 妞妞穿着一身碎花布裙子,手臂上挎着一个篮子,篮子里装满了浮萍,正一脸紧张的看着他! 不是说肺痨不能出来的么? 这个病的传染性极强,妞妞怎么跑出去了? 难道是因为许小闲强迫父母去建那作坊,妞妞无可奈何只能也去劳动谋生? 只是……这浮萍来干什么? 对了,肯定是家里已经断炊,妞妞要吃这浮萍! 该死的许小闲! 李刚脸上的神色变幻,妞妞惊诧的看着李刚,她认出了这是她爹! 只是这爹实在有些陌生,面色也不和善,和许少爷相比……这爹、实在不怎么样。 “妞妞!” 李刚露出了一抹难过的笑容,在妞妞看来,这笑比哭还要难看。 李刚走了过去,妞妞后退了两步,李刚一怔,“我是你爹呀!” 妞妞撇了撇小嘴儿,“我爹不是死在外面了么?” “……你爹没死,这不回来了么?” 妞妞垂头,和李刚错身而过,她将篮子放在了屋檐下,又费力的取了一个簸箕搬到了院子里。 她提着篮子将浮萍倒在了簸箕里,摊晒在了太阳下,这才抬头说了一句:“怎么?现在百花村日子渐渐好过了,我爹就没死还回来了?” 李刚愣了片刻,“你说百花村日子渐渐好过了?我看稻田里都没几个人,村民们不是被许小闲要挟去修建那造纸作坊了么?” “不许你污蔑许少爷!” 一听李刚这话,妞妞就像炸了毛的猫一样,她凶狠的瞪着李刚,脸上满是愤怒: “你根本不知道许少爷为咱们百花村做了多少好事!村民们都在给少爷立长生牌位!咱们家也有!” “他是老天爷派来救咱们百花村的!他是天底下最了不起的少爷!” “若不是因为少爷,我李妞妞早就死了!” “少爷救了我,少爷还要振兴咱们百花村,要带着百花村脱贫致富!” “你呢?你丢下了我和爷爷奶奶跑了,一去就是一年半,音讯全无,和死了有什么两样?!” “你走的时候说是要去赚钱为我治病,你赚的钱呢?少爷已经治好了我的病!他是华神医的弟子,他分文未收!” “现在村民们都在给少爷做事,却不是要挟!因为少爷给了大家丰足的工钱!” 妞妞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她看了一眼一脸震惊的父亲,提起了篮子,又说了一句:“少爷还要在百花村建学堂,也是免费的,等学堂建好,我也要去读书了,以后……我就是少爷府上的丫鬟,你……啥也不是!” 第一百五十四章 变化 李刚看着那小小的身影从视线中消失,他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许小闲是华神医的弟子? 他治好了妞妞还分文不取? 他还要带着百花村脱贫致富……这么说,那蚊香作坊和造纸作坊,并不是许小闲胁迫村民们去修的? 他开出了不错的工钱,村民们既然志愿去修那作坊,显然这工钱的收入比种田要好很多。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这样的人还杀不杀呢? 他是妞妞的救命恩人,如果他真带着百花村脱贫致富了,他也是整个百花村的恩人,若是我杀了他……只怕会被天打雷劈! 那就不能杀了。 不过妞妞是个孩子,她或许会被许小闲蒙骗,而今的百花村究竟如何?许小闲究竟是个怎样的人?这终究要自己亲眼去看看。 于是,李刚来到了村子的后面,便看见了瞿山下的那一处小小的作坊,以及作坊前偶尔出来的忙碌的某个妇人。 看来那就是蚊香作坊了。 他走了过去,心里有些紧张,他希望这一切是真的,因为如果这一切是真实的才能说明妞妞的病真的好了。 “三婶?” 一个妇人回过头来看向了李刚,她放下了簸箕,露出了笑脸:“刚子回来了?啥时候回来的?” “这不刚到,见村子里没人……三婶,你们这是……?” “你瞧瞧,你这一走都一年半了吧?这里啊,就是少爷弄的蚊香作坊,你瞅瞅那上面的字,”三婶的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指了指作坊门上的那牌匾:“那是少爷亲手写的,说是百花蚊香作坊,对吧?” 李刚识字,他看见了那匾额上很是漂亮的六个朱红大字点了点头,“对,就是百花蚊香作坊。” “就在前些日子,就半个来月吧,少爷……许家少爷来了这里,找到你爹,然后就有了这作坊,我们啊,从端午那天开始,就在这蚊香作坊里做工了。” “他……少爷给你们多少钱一天?” “这蚊香作坊里的活儿轻松简单,我那才六岁的四娃也能做,少爷给的是十文钱一天。对了,大婆也在里面。” 李刚吃了一惊,三婶所说的大婆,今年应该是六十五岁了,平日里走路都颤颤巍巍,手捧着饭碗都极不稳当的大婆,她居然还能在这作坊里干活? 她能干出多少活来? 看着李刚惊讶的神情,三婶笑了起来,“所以呀,少爷就是活菩萨,他说了,只要是百花村的村民,从五岁往上,都能在这作坊里做工,工钱都是十文钱一天!大婆也不例外,大婆家里的情况你也知道,她是干不了什么活儿,但少爷没有半点嫌弃的意思!” “对了,你这次回来不走了吧?李二狗和李癞子这两泼皮你知道的,现在他们可是浪子回头了!他们跟在了少爷的身边,听说是去寻一处合适的地方修建水库,这个三婶不懂。” “刚子啊,你是读过私塾也当过兵的人,现在百花村的日子渐渐好了起来,妞妞的病也被少爷给治得差不多好了,少爷说再调养一些日子,妞妞就痊愈了。你呢,是不是就留在村子里,那边……” 三婶指了指远处,“那边雪平沟里正在修建造纸作坊,也是少爷的产业,给的是二十文钱一天的工钱,” 说着这话,三婶拉起了李刚的手,语重心长的又道:“刚子,别人以为你是被外面的花花世界迷了眼,但三婶知道你是为了赚钱给妞妞治病。” “现在好了,和以前真不一样了。妞妞的病好了,这百花村的日子也眼见着越来越好了。大伯和大娘的身子骨一年不如一年,妞妞呢又还年幼……少爷说岁末要在百花村修一座学堂,还定了个规矩,学堂建成之后,所有十五岁以下的孩子,不允许再在这作坊里做工了。” 李刚一怔,“这是为啥?” “少爷说孩子们得读书,不要束脩,连笔墨纸砚都一并由少爷出钱来供着,你说,少爷是不是老天爷派下来的活菩萨?” 说着这话,三婶深吸了一口气,望着湛蓝的天空下百花村的方向,那里依旧是一片破落的房子,但她的脸上却浮现着希望,仿佛她已经看见了一片青砖碧瓦鸡鸭成群的繁华景象。 “守着百花村吧,守着这个家。你还年轻,再找个媳妇,这日子会越过越红火的!” “我要进去干活了,不然啊,对不住少爷开的十文钱的工钱!” “我爹娘在哪里?” “在雪平沟,大伯被少爷任命为管事,倒不用干什么重活,大娘在哪里给大伙煮饭,也能赚二十文钱,你家啊,最为被少爷看中,你呢,记得去家里的那长生牌位下拜拜!” 三婶走进了这蚊香作坊,李刚看着外面晒了一地的一圈一圈的东西,心想这大致就是蚊香了,许小闲……许少爷,他对我家当真是恩重如山啊! 他向雪平沟走去,在这里看见的是一番热闹的景象。 作坊的影子都还没有,所有人都在平整着地,父亲就在人群之中,他并没有站在一旁指挥,他同样在劳作。 母亲在一边的土灶旁烧着火,估摸着烧的是茶水。 二十文钱一天的工钱,这一个月下来就是足足六百文! 对于百花村的村民而言,甚至对于凉浥县的街民而言,这已经是一笔可观的收入了。 蚊香的名声已经传到了凉州,想来销路是不愁的,那蚊香作坊就能源源不断的给村民们带来收入。 这造纸作坊若是再建起来,如果许少爷请到了好的造纸师傅,想来这纸也是不愁卖的。 从此往后,百花村的村民们就可以一边侍候着田地一边在这两处作坊里做工赚些银钱,如此下去,百花村的未来还真可能发生巨大的变化。 如此想着,杀许小闲的心思自然没有了,现在的问题是,除了自己,还有个宋蛮子在青龙寺里等着机会,还有一个从长安来的水仙花正在途中——他们都是要杀许小闲的! 如果许小闲死了……这些两处的作坊也就废了,那么百花村像三婶一样才看见希望的人,这希望也就破灭了。 所以许小闲不能死! 他非但不能死,他还必须健健康康的活着! 他关系着百花村三百口人的未来! 李刚走了过去,想的是得寻个机会见见许家的这位少爷。 第一百五十五章 钩吻 日头渐渐的火辣了起来。 没有一丝风,地里的麦子虽然一片金黄,但没有掀起漂亮的麦浪。 麦浪……许小闲一屁股坐在了山脚的树荫下,取下草帽死命的扇着,脸上忽然笑了起来,麦浪这个东西也不知道是那个文人发明出来的词汇,倒是形象、还带着浪漫的色彩。 可在农人的眼里,它有个屁的浪漫! 正在收割着麦子的农人们心里想的不过是今岁能有多少收成、缴纳了税赋,除去地主的那一份,自己能够余下多少罢了。 他们或许有着丰收的喜悦,只怕更多的是盘算着卖掉属于自己的余粮,能够换回多少粗粮,能不能够维持一家人一年半载的口粮。 季星儿香汗淋漓的杵在许小闲的身边,她穿着一身黑色的劲装,带着黑色的面巾,背着一把长剑,倒是有几分武林高手的模样,只是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儿和眼里焦躁的神色出卖了她。 这么热的天,在家里呆着不舒服么? 我为啥要这样受苦受累的保护这个瞎跑的姐夫?! 就为了那二两银子的保护费? 这里是杨庄,这些日子以来,已经陪着该死的许小闲跑了足足三个村子了,可这些地方他似乎都不满意,也不知道他究竟想找个怎样的地方。 杜师爷也是一肚子的苦水啊,还没地方去倒! 这是季县令交代个他的任务,他要陪着许小闲,直到许小闲找到适合修建水库的地方。 他坐在许小闲的身旁,许小闲却忽然耸了耸鼻子站了起来,“咦,这地方有香炉草!” 说着这话,许小闲跑去了山下的草丛中,扒拉开茂盛的野草,他找到了一株散发着清新香味的草,然后他的眼睛一亮,他看见了另外一种他一直在留意的植物——马钱科钩吻属的钩吻! 这个东西能够找到一株就极有可能存在一片,他抬起了头来,果然,就在不远处的灌木丛中,簸箕那么大一片的钩吻绽放着鹅黄的花朵开得正艳。 钩吻是一味中药,它有镇痛镇静抗炎杀虫止痒等等神奇的功效,但同时,它的全株都有剧毒,如果处理不当,当真是要命的玩意儿。 传说中牛掰的神农,就是尝遍百草的那位,他就在尝钩吻的时候翻了船,最终一命呜呼。 许小闲走了过去,小心翼翼的采摘了几株用手帕包了起来,若无其事的塞入了袖袋中,又采了几株香炉草走了回来。 “段山、段山……” 带着俩儿子正在歇息的段山跑了过来,许小闲将这香炉草递给了他,“用这玩意儿煮一壶茶,能祛暑解渴,正好就着这野茶吃点干粮。” “好……”段山就地撅了个坑,拿着水壶去了溪边取水。 许小闲又坐了下来,忽然看着杜师爷问道:“刘能刘捕头这些日子去哪里了?” 刘捕头原本是受季县令之命住在许小闲府上保护许小闲的,可一晃眼好些日子没有见着他了。 “还不是因为凉浥县的税赋!”杜师爷摇了摇头悠悠一叹:“咱们这大辰,北境之地的民风颇为彪悍。当今岁纳税的核定传出去之后,莫要说老百姓,就是各村镇的大小地主也不乐意了。” “为了防止出现民变,季大人早就将县衙的所有捕快都派了出去,一来是威慑那些乡绅,二来也是为了劝解,毕竟咱们凉浥县并没有驻军,万一真的发生了百姓聚众闹事……这事儿可就麻烦了。” 原来是这样。 民风彪悍?在百花村,在这几日里去过的那三个村子似乎并没有这样的感觉呀。 许小闲不明所以,杜师爷没有解释,一行人就着这香炉草茶吃了干粮之后再次出发了。 这一次是顺着一条山谷河流向瞿山里面而去。 走入了瞿山,便凉爽了起来。 两旁的坡地上生长着绿油油的野草,也开满了各种的野花,景致很是美丽。 忽然,有悠扬的钟声从远处传来,许小闲愣了一下,看向了李二狗,“这里面还有寺院?” “回少爷,不远就是青龙寺。” 青龙寺? 这个名字有些熟悉……许小闲思忖片刻想了起来。 三月三,凉浥县外的彩云湖发现了一具和尚的尸体,那和尚正是来自于青龙寺。 “走,去看看。” 许小闲真的只是想去看看,他还没有见过这个世界的寺庙是什么模样,也不知道这个世界的寺庙里供奉的是哪一位菩萨。 正好顺道,在青龙寺打个尖歇个脚差不多就该回去了。 “这青龙寺有什么来头?” 这个李二狗就不知道了,杜师爷说了一句:“青龙寺颇为神秘,庙里的僧人极少出世。听说这青龙寺建成于十六年前,里面有的僧人身手都很是不错。” “官府曾经派人来登记过,青龙寺有僧人八十余人,说起来也是个大庙了。它的位置在青龙台,其实就是瞿山所属的小青山的脚下。那地方颇为开阔,方圆数十里地势平缓,僧人们开垦出了许多的荒地,在里面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 “高人啊,”杜师爷一声赞美,杵着根棍子跟着许小闲的脚步,又道:“与世无争,甚至在六年前凉浥县大灾荒的那一年,还出山来施粥救济百姓,算是功德无量了。” “住持是谁?” “慧能大法师,应该六十来岁了吧,六年前来过一次凉浥县县衙,和县尊大人聊了许久。老夫陪坐,言语高深,宝相庄严,是个了不得的大和尚。” 许小闲顿时来了兴趣,“听你这意思,这青龙寺轻易是不出世的?” “慧能大法师说,出家人,既然已经出了家,就应该六根清净,与红尘不再牵挂。朝听晨钟以养气,晚听暮鼓而洗心……大致是这么个意思。” “那这青龙寺为啥出了个花和尚呢?” 杜师爷一噎,“毕竟八十多个僧人,偶有败类也不足为奇。” 也是,五指都有长短,舌齿还会打架,何况是人。 对此许小闲没有放在心上,只是觉得这群和尚倒是会选地方—— 他看见了坐落在山脚下隐于参天古木之中的红墙碧瓦,还有外面的一大片的绿油油的稻田。 “和尚要不要缴纳税赋?” 杜师爷摇了摇头,“按照大辰税律,和尚无需纳税。” “哦。” 这年头出家挺好的,许小闲如是想着,向前继续走去。 第一百五十六章 青龙寺 许小闲一行往青龙寺而去。 季星儿跟在许小闲的身后,她忽然转头向左侧的树林子里看了一眼。 “扑棱棱……” 林中有微弱的声音响起,许小闲并没有听见,但季星儿却听见了,她说了一句:“等等!” 许小闲停了下来,回头问了一句:“怎么了?” 季星儿看着那片树林指了指,不太确定的说道:“刚才那里面好像有人飞过。” 她说的是飞过! 许小闲一惊,“轻功?” 季星儿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也或许是鸟。” “真有轻功?” “当然有了!” “你会飞么?” 这句话仿佛戳到了季星儿的痛处,她瞪了许小闲一眼,“你以为谁都能飞的?要学会轻功,至少得是三品境界的高手!” 许小闲愕然张大了嘴巴,这个世界难不成当真有轻功这个违反物理学的玩意儿? 还分品阶的? 是不是有些玄幻了? “三品境界是什么东西?” 季星儿就像看着一个白痴一样的看着许小闲,“江湖上将武功分成了六品,三品就是气功小成能够高来高去一跃两丈。” 两丈……六七米,挺远的了。 “那一品呢?” 许小闲以为一品能够御剑杀人于千里之外,但显然他想多了。 “一品就是内力更加浑厚,一跃十丈、掌力能开碑裂石。” 十丈……三十三米,一跳就是十层楼那么高!这就很牛叉了! “会不会刀枪不入?” 季星儿丢了许小闲一个白眼,“你想啥呢?要是刀枪不入岂不是无敌于天下?都是血肉之躯,只不过一品高手眼力耳力更加敏锐,有浑厚的内力加持,战斗力更加持久,杀伤力也更大罢了。” 说着这话季星儿又补充了一句:“如果挨刀,同样会被砍死。” 许小闲松了一口气,却又有些失望,这一品看来也不过如此,但一跃十丈……在这样的冷兵器时代,要想杀死一品高手也是挺难的。 “你是几品?” 季星儿俏脸儿一红,撇了撇嘴,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说道: “这青龙寺我建议你别去。” “为啥?” “如果刚才那个是人……就至少是个三品,万一出点啥事,我打不过。” 许小闲笑了起来,“如果有事,刚才那人直接就来把我给砍了。走吧,天下太平,哪里来的那么多事。” …… 青龙寺,澄心禅院。 这里是青龙寺住持慧能大法师的修行住所。 一名中年和尚落在了这间禅院里,他对正在和宋蛮子聊天的慧能大法师拱手一礼:“师傅,有客人到!” “哪里来的客人?” “前些日子传回来的消息说凉浥县新任命了一个河长,叫许小闲。此刻这一行人里,有季县令的一个女儿……不知道是长女还是次女,还有凉浥县的师爷杜正淳也一并跟着,那少年极有可能就是许小闲!” 宋蛮子豁然转过了头了看着那和尚,“当真是许小闲?” “可能是。” “你下去吧,”慧能大法师挥了挥手,那和尚退了出去,“听闻凉浥县要修建一处瞿河水库,来的这位客人肯定就是许小闲了。” “大师,许小闲能不能死在这里?”宋蛮子俯过身子阴狠的问了一句。 慧能老和尚摇了摇头,“他不能死在这里。” “为啥?” “你挂门接下的破事,和我佛门有何关系?”老和尚扬了扬那两道长长的白眉,又微微一笑,说道:“再说我这佛门清净地,可不想沾染了血腥。这位许小闲最近的消息颇多,这不前不久才得了个竹林书院的文魁……” 老和尚撩着衣袖为宋蛮子倒了一杯茶,又徐徐说道:“他确实是得了脑疾的,确实是应该早就死了的,可他偏偏活了过来,还活得活蹦乱跳。” “老衲对此颇有兴趣。” “老衲对他弄出来的那蚊香也颇有兴趣。” “又听闻他要带着百花村的村民们脱贫致富……老衲对他更有兴趣。” “宋堂主,可莫要在老衲的这寺院里惹出是非来,切记!” 宋终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倒是晚辈唐突了,只是……大师如何知道许小闲确实应该早就死了呢?” “大师这佛门清净地,似乎对俗世也颇为关心啊!” 慧能大法师捋着白须又笑了起来,“若不是看在挂门掌门凤飞花的脸面上,你……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 宋终陡然感觉到一股凌冽的森然杀气,他慌忙起身躬身一礼:“晚辈该死!还请大师恕罪!” “坐吧,”慧能大法师端起了茶盏来,揭开盖碗,一缕茶烟飘荡,“行走江湖,最重要的是什么?莫要去关心身外事!好奇……会惹来杀身之祸的!” “晚辈受教!”宋终冷汗淋漓,湿透了衣衫他还浑然不知。 “你要杀许小闲,和老衲无关。凤飞花这丫头……”老和尚笑着摇了摇头,“她倒是有一番野心,你回去之后不妨带一句话给她,庙堂有庙堂的规矩,江湖有江湖的讲究。老皇帝没死啊!五花八门和官府走在一起,这可是犯了老皇帝的大忌!” “你叫她去她父亲的灵前好好想想,当年她父亲是怎么死的?这才十几年,莫非就忘记了?” 宋终不明所以,只觉得当年似乎有着一段秘闻。他当然不敢去问,而是应承了下来。 “那……晚辈这就走!” “别急,和老衲一起见见这位风头正盛的少年。” “可是……”宋终的脸上露出了一抹难色。 “挂门都招收了一些什么玩意儿?”老和尚鄙夷的看了宋终一眼,“你在他的面前出现过?他知道你就是要杀他的人?” “他什么都不知道,那么你在怕什么?” 宋终那张小白脸顿时通红,“大师教训的对!” “既然要做贼,就要克服掉心虚,不然就是短命的贼!你瞧瞧庙堂之上,那么多的贼,他们可曾心虚?心虚的早就被淘汰了,留下的都是道貌岸然的谦谦君子。” “江湖之贼窃的是人命钱财,庙堂之贼,窃的是……国!” “君子与贼有区别么?当然是有区别的,这其中味道,你自己去领会。” “客人就快到了,你就站在我身后,安心的看着。” 第一百五十七章 这是一个好地方 许小闲站在了这处谷地的入口处。 他很是仔细的四处张望着,忽然发现如果将水库建在这里是个绝好的地方! 瞿山山脉的小青山和大青山环抱着这片巨大的谷地,小青山和大青山的余脉又环抱着外面的杨庄、牛角沟村和桃园村。 整个地貌是个葫芦形状,这片谷地略小,外面的那片谷地更大。 如果将大堤修建在牛角沟,跨度也就一千米左右,整个葫芦的蓄水量巨大,大堤也没有正对着凉浥县。 大堤建好之后,在东西方向修建两条引水河,这瞿河水库里的水就能够通过这两条引水河流经整个凉浥县的主要村镇。 如此一来,基本上覆盖了整个凉浥县的田地灌溉,也解决了农人们靠天吃饭这个天大的问题。 当然,水利的建设是个系统的工程,还得考虑防洪,得寻到合适的泄洪处,所以还得在河段的下游某个地方修建两处小型水库。 “来福,把地图拿出来,段山,你过来瞧瞧。” 几人围坐在了地上,许小闲铺开地图,拔了一根狗尾巴草,草梗落在了这地图上,“我是这么想的……” 草梗在这一片地图画过,许小闲将刚才所想娓娓道来,段山仔细的听着,眼睛陡然一亮: “少爷,这真是个好地方!” 他的手也落在地图上,指着牛角沟村,“我家就是牛角沟村的,这地方我忒熟悉。” “这一线,地下三尺就是硬石头,大堤如果筑在这里定然牢固。这两边的两处牛角就是大小青山余脉,都是坚硬的石头,可就地取材,省去了运输的麻烦,也能节约极多的银子。” “其实这里,就是我们现在站的这个地方,葫芦的腰上,也可以修建一处堤坝,” 段山说着抬起头来左右一望,“目测这两边的距离不过十丈,这里修建一处堤坝的好处是可控制下面水库的蓄水,如果遇见暴雨山洪,里面这个葫芦就能够挡住暴雨山洪的肆虐,外面这个葫芦开闸放水腾出库容,差不多了再放里面这个葫芦里的水,如此一来,这水流可控,不会对下游的村落造出太大的灾害!” 许小闲顿时对这段山刮目相看,这家伙可以啊! 这是库中库的结构,采用的是两段式蓄水放水的方法,只要里面的这道大坝修得足够高,就能积蓄足够多的水,就能给外面的库区排洪争取时间,简单来说就是错峰放水。 “得来全不费工夫啊,那就这么定了!” 许小闲拍了板,杜师爷却倒吸了一口凉气,“繁之……这样会淹没了青龙寺!” “外面还要淹没三个村子呢,村民们能够搬迁,这青龙寺里面的和尚也能够搬迁不是?” “这……” 杜师爷无言以对,青龙寺在凉浥县的地盘上,要说起来当然也归凉浥县管辖,可对于这样的出家人,杜师爷忽然发现自己不太熟悉官府究竟有没有管辖的权力,因为他们不用缴纳税赋,似乎他们是超然的存在。 得回去之后翻翻《大辰律》,看看强令这些和尚搬迁有没有法理依据。 许小闲将这地图丢给了来福,拍了拍屁股站了起来,“再说了,这是为国为民的大事!出家人不是以慈悲为怀的么?他们理应明白本少爷的这番苦心。” “走,去见见这青龙寺的住持和尚,本少爷先和他说道说道,若是能通当然好,若是不能通……他不搬,本少爷就水淹他这青龙寺!” …… …… 许小闲一行走在了田埂上,他倒是很是认真的看了看这田里的禾苗,禾苗长势良好,看起来青龙寺的和尚把这些田侍候得还不错。 只是这田里……许小闲抬眼看见了远处的田里有几个人,带着笠帽穿着青衣短卦,离得有些远,看不出模样来。 他没有径直往青龙寺的庙门而去,而是拐了个弯,向那有人的田边走去。 来到了那田边,许小闲就皱起了眉头,因为在田里劳作的并不是和尚,“大叔……!” 田里的五个农人直起了腰抬起了头向许小闲看了过来,“你们……是桃园村的村民?” 其中一个农人点了点头,“是啊!” “怎么来这里种田了?” “青龙寺将这里的田租给我们了呀!” 哦,许小闲恍然大悟,也就是说青龙寺是这一大片田的地主。 “来来来,大叔过来坐坐!” 那农人从腰间取出了一杆旱烟,又掏出了一撮烟叶塞入了烟锅里,用火折子点燃,他吞云吐雾的走了过来。 “小哥儿,你们这一大路的人是来青龙寺上香的?” 许小闲微笑着点了点头,问道:“大叔贵姓?” “王富贵……小哥儿,这青龙寺向来不受外面的香火,你们这香怕是上不成了。” 许小闲没有去问为什么,他不关心这事,他关心的是别的事: “大叔啊,这青龙寺给你们几成的粮食?” “还能给多少?也是两成,不过这里的两成比我们村子里的两成会多那么一点点。” 这里的田不用向国家缴纳税赋,实打实的由地主和佃户分了,当然会比外面多一点。 “这里拢共有多少田?” “八百六十亩。” “桃园村距离这里也有十余里地……挺远的啊,有多少人家在这里种地?” “这里可是一块肥肉,咱们桃园村有六十三户人家,每一户都有在这里租种一些田,远又有什么办法呢?多少能够多点收入,如果单单只种村子里的田……”王富贵喷出了一股浓烟,迷糊了他的那张黝黑的脸,“如果单单只种村子里的田,会饿死人的!” 许小闲粗略的盘算了一下,六十三户人家,如果平均下来,每一户能够租种十三亩左右的田。 按照亩产稻谷两百斤算,每一户人家能够得到五百余斤的粮食。 稻谷市价十五文钱一斤,可卖七千五百文,也就是七两半的银子,要论起来这个收益还是可观,只是这里面没有算成本,尤其是劳力。 “我听说百花村在建造纸作坊,给的工钱是每天二十文,这作坊建成之后需要大量的人,给的工钱同样是二十文。” “如果家里有三个劳动力,这一天的收入就是六十文钱,一个月就差不多是二两银子,还不用这么辛苦……你们是不是还不知道这个消息?” 王富贵扑哧一笑:“倒是听说过,据说是凉浥县那傻子许小闲捣鼓的……小哥儿,你也不想想,他是个傻子啊!天下哪里有这样的好事?他不过是犯了傻在骗百花村的村民罢了!” “莫信莫信,还是种田实在!” 季星儿也掩着嘴儿一笑,许小闲整个人都不好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 黑庙 许小闲当然得洗刷自己的清白! 于是,他和这王富贵理论了起来。 “百花村那蚊香作坊正在如火如荼的建设中,百花村的村民实实在在每天拿到了二十文钱!这分明是那位许公子大义!许公子说了要带着百花村村民脱贫致富的,他正在做着这件伟大的事,你怎么能说他是个傻子呢?” 王富贵撇了撇嘴,深吸了一口烟,烟锅里的烟丝燃尽,他徐徐吐出了一条细长的烟雾,将烟锅抖了抖,然后抬头望了望天,伸手往上一指,“小哥儿,你就在这里等着,会掉馅饼的。” 说完这话,他转身就向田里走去,还摇了摇头嘀咕了一句:“脱贫致富……那许小闲脑子是彻底坏了,没救了!” 许小闲顿时没了脾气,这油盐不进啊! 生活难道就这么让你王富贵绝望的? 你是不相信这天下真有这样的好事? 正能量呢? 你丫怎么全是负面情绪? 既然这样,老子还偏偏要把这好事给做到底! 来福咽了一口唾沫,他扛着那把大刀扯了扯许小闲的衣袖,“少爷,他说你脑子彻底坏了,你没救了!” “滚!少爷我耳朵又没聋!” 来福有些委屈,他也觉得少爷的脑子似乎也坏了,不然……一天二十文钱,这一个月的收入可比在许府当个家丁强多了! 自己身强力壮,还有一把子力气,昨儿提出辞去这家丁之职去建那蚊香作坊,少爷怎么会不同意呢? 许小闲仰着脖子望了一会天,弄得季星儿也颇为担忧的看着他,他似乎真的在等天上掉下馅饼来。 “走!去庙里。” 许小闲大手一挥,季星儿问了一句:“去拜拜?人家不受外界香火!” “我许小闲拜天拜地拜父母,就是不拜菩萨,我得去找这庙里的住持聊聊!” …… …… 林间颇为幽静。 寺庙的朱红大门是关着的,门楣上提着三个龙飞凤舞的金色大字——青龙寺! 当许小闲一行站在这门口,他正要叫来福上去叩门的时候,这门忽然嘎吱一声开了,从里面出来了一个穿着青衣挂着佛珠的少年和尚。 这少年和尚看了看这群人,视线落在了许小闲的脸上:“敢问这位施主就是许小闲许公子?” “你怎么知道我就是许公子?” “因为我家住持师祖说了,说今儿有贵客登门,名许字小闲。公子气宇轩昂玉树临风……想来公子就是许公子了!” “你家住持说的对!” 这少年和尚愣了一下,这人……不按套路出牌啊,你不是应该客套两句的么? “对了,你家住持难不成还能预测未来要发生的事?” 少年和尚脖子一扬,极为骄傲的说道:“我家住持乃真正得道高僧,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前后更知五百年,何况许公子造访青龙寺这等小事。” 许小闲乐了,这牛皮吹得比老子还要厉害。 “小和尚你叫啥来着?” “贫僧法号阴虚。” “哦……这个名字,挺好,带路吧,本少爷去会会你家住持。” 阴虚小和尚转身而行,许小闲紧随其后,走在林间的幽径里,他忽然又问了一个问题:“阴虚啊,你是何时来到这青龙寺当和尚的?” “三年前的五月。” “你会不会功夫?” “只有罗汉堂的内门弟子才能习武。” “这么说你还是外门?每日里做些什么?” 阴虚小和尚觉得这许小闲的话有些多,似乎对自己还有些歧视! “师祖说了,与我佛有缘方能入寺!至于习武……习武需要天赋。贫僧没有习武的天赋,但贫僧有过目不忘之能!故而师祖安排了贫僧在佛前诵经。” “哦……罗汉堂有多少和尚习武?” “十八个。” “为啥不是十九个?” 阴虚停步,许小闲差点撞了上去。 他看向了许小闲,眼里有些疑惑:“贫僧失礼一问,许公子那精神异常之脑疾……是不是愈发严重了?” “得治,师祖对岐黄之术也颇有研究,要不呆会贫僧求师祖给许公子把把脉?” 好吧,许小闲不过是为了多了解一些青龙寺的事——这地方太过神秘,堂堂一寺庙修建在这深山老林里不说,你还不受外界香火……寺庙不是都靠佛祖显灵之说来吸收善男信女的么?为何这青龙寺偏偏有这么奇怪的规矩呢? 再说这慧能大法师,他是怎么知道我许小闲的名字的? 青龙寺闭门谢客,或许是为了潜心研究佛经,但自己这凉浥县小虾米的名字偏偏他们又知道,这是矛盾的,这说明青龙寺和外界是有消息往来的。 再一结合前面季星儿说林子里飞走的可能是人……这说明青龙寺可能在进山的路上设置有暗哨——他们似乎在防着什么! 许小闲忽然觉得不应该跑进来,万一这青龙寺真是个黑庙……自己带着的这些人恐怕要在这里团灭了! 就连季星儿也跑不掉! 这庙里出了个花和尚,万一他们都是一丘之貉……许小闲回头看了看季星儿,颇为担忧这漂亮小姨子的下场。 “你看我做什么?” “哦、没事,想你姐姐了!” 季星儿凤眼一瞪,想我姐姐了你拿我来看?这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别瞪我,我忽然想起答应了你姐姐今儿下午陪她去定方楼的,这看来是来不及了,你回去一趟告诉你姐姐一声,就说……我晚上再陪她去。” “你……” “听话,”许小闲拍了拍季星儿的肩膀,“别使小孩子气,莫要让你姐姐担忧,来福!” “小人在!” “你保护星儿回去!” “少爷……” “回去之后杀一只鸡,对了,把猎来的那只兔子一并带回去,晚上少爷给你们做一道麻辣兔丁,就这样,你们走吧!” 说着这话,许小闲向季星儿眨了眨眼睛,有些暧昧,季星儿脸儿微红,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又狠狠的瞪了许小闲一眼:“说好的麻辣兔丁!可别忘记了!” “我们走!” 季星儿和来福转身走了,许小闲目送着他们走出了那扇大门才悠悠一叹,“这么大的人了,就好那一口吃的……” 他转身看向了阴虚小和尚,笑了起来,“我做的菜很好吃,尤其会做肉类,你想不想尝尝?” 阴虚小和尚顿时恼怒:“贫僧吃素!” “八十多个和尚就没人吃荤?” 阴虚小和尚没有回答,许小闲心里顿时一沉,他读懂了一些信息,看来这青龙寺还真有些名堂。 第一百五十九章 慧能大法师 这个青龙寺,有和尚吃素有和尚吃荤! 吃荤是犯戒的! 但阴虚小和尚脸上明显有着迟疑,他知道,却不能说出来。 练武需要强壮的体魄,练武的人就需要大量的肉食——不是说吃素就不能练武,但肉类提供给人体的热量是明显高于素食的。 所以像阴虚小和尚这样子的,才是真正的和尚。而这个青龙寺的罗汉堂里那十八个和尚恐怕就是假和尚了。 如果这个结论成立,这个青龙寺养着十八个武林高手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许小闲倒是想要探个究竟,但这次显然不行,甚至连问都不能再问。 万一对方恼羞成怒,真的一家伙把自己给宰了,就算季星儿能够平安出去搬来救兵,自己的尸体都凉了,还有个屁用! 所以自己必须表现得和善亲切一些,当个傻傻的乖宝宝比较稳妥。 如此想着,一路他再没有吭声,反而令阴虚小和尚有些不习惯。 而此刻的澄心禅院里,老和尚慧能大法师等得有些纠结了——从得到许小闲来了的消息到现在,这特么都过了一个时辰了! 许小闲就算爬也应该爬到了,难不成他改了方向并没有往青龙寺来? 若是这样,那就是报信的和尚失职! 这罗汉堂,看来得整顿了! 让本住持在这傻了吧唧的等着算怎么回事? 尤其是旁边还坐着一个挂门的堂主宋终——原本是想让宋终瞧瞧老衲对付许小闲的手段的,现在看宋终那脸色……他好像在看老衲的笑话! 慧能大法师心里有些生气,面色却依然和善,他端起茶盏来掩饰了一下自己内心的不耐烦,刚刚呷了一口,一名中年黑衣和尚从天而降: “大师伯,季县令那女儿和一个家丁模样的男子走了……要不要追回来?” “许小闲呢?” “已经入院!” “那追回来干啥?” 这和尚愣了一下,是啊,追回来干啥? “……那姑娘长得真好看!”黑衣和尚咽了一口唾沫,脸上露出了一抹猥琐,“二师伯好这一口,要不……” “闭嘴!”慧能大法师一声低吼,“释精啊,出家人当五根清净!你二师伯为了五根清净可是挥刀自宫了的!” “你带个漂亮姑娘给你二师伯……你这脑子是怎么想的呢?他只能看着啊!这两年好不容易才熄灭的欲火,若是再次点燃,却无处消泄……你这是想要你二师伯的命啊!” 这个叫释精的和尚咽了一口唾沫连忙躬身回道:“啊……大师伯,弟子错了!” “错的不是你!” 释精和尚愕然,慧能大法师又呷了一口茶,他放下了茶盏,悠悠一叹,“错的是你二师伯!” “当年,若不是他管不住那家伙,偏偏看上了这北境马帮的帮主简秋香!释精啊,老衲经常给你们说,人,当清楚的认识自己的能力!” “不要以为练到了三品能够飞来飞去就能打家劫色了,你二师伯可是二品上的高手!可结果呢,被简秋香一剑伤到了命根子!” “发炎化脓,切的时候是多么凄惨!” “这些都是教训!是对自己能力认识不清,对敌人判断不明导致的不可挽回的惨痛教训!” “季家女儿是简秋香生的,你当真以为她就那么好对付么?万一她已经到了二品的身手,你跑去劫个色……恐怕这青龙寺里又会多一个太监!” 慧能大法师一番道理讲了出来,释精和尚顿时夹紧了双腿,额头上的冷汗都冒了出来。 大师伯是有大智慧的人! 他把事情看得透彻啊! 幸亏我没有轻举妄动,否则……二师伯现在修为倒是越来越高了,只是那嗓音也越来越尖了,得不偿失啊! “弟子受教!” “好了,你去吧,告诉你的师弟们,以你们的二师伯、以外门的那个……叫啥的和尚?就是淹死在彩云湖的那个……他们就是前车,你们就要借鉴!” “多么愚蠢的错误!弄得凉浥县县衙还派了人来了青龙寺一趟,这日子还要不要安生的过了?” “好了好了,你下去,记住了,咱们是正经寺庙,把以前的那一套,统统给老衲收起来!” “尊大师伯令!” 释精躬身退下,慧能大法师这才转头看了看目瞪口呆的宋终,他微微一笑:“宋堂主,让你见笑了。青龙寺真的是正经寺庙,当然,以前……就是大辰立国之前,我们是做了一些坏事。也不算太坏,和你们挂门比起来稍微要多坏一点点。” “但俗话不是说过的么?浪子回头金不换,我们也回头上了岸。人嘛,还是当个好人比较好。所以呢,老衲带着他们剃度出家一心事佛,偶有灾年也出去布施一番,这就是洗心革面!” 慧能大法师的表演彻底镇住了宋终。 此刻他才明白慧能大法师此前说的君子和窃贼的区别。 他是知道青龙寺底细的人,慧能大法师是他见过的最不要脸的人! 他忽然发现挂门中的人和这慧能大法师比起来,简直不要太善良太纯洁。 看着宋终眼里的震惊,慧能大法师捋着白须又说话了:“你要记住,我们是青龙寺的僧人!以前的那些事……你最好忘记。” “像你这么愚蠢的人,我很担心你落在官府手里将我这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青龙寺给毁了……对了,老衲知道你的家,也知道你的家人,甚至还知道你在凉州养的那个小妾,两年前那小妾还给你生了一个儿子。” 慧能大法师说完这句话便慈祥的笑着,只是他嘴里牙几乎都掉光了,那张着的嘴就像一个无底的深渊一般,宋终陡然感觉到了一股森然寒意。 他慌忙躬身,“晚辈若是真落在了官府的手里,死也不会出卖青龙寺!” “嗯,你记住就好,坐吧,放轻松一些,你就是住在青龙寺的香客,客人来了。” 宋终忐忑的坐了下去,慧能大法师微蹙了一下眉头,“叫你放轻松一些,怕什么啰?你个大男人,难不成还怕老衲吃了你?” 许小闲一行在阴虚小和尚的带领下走入了澄心禅院。 踏入那月亮门,便看见一须发皆白的老和尚穿着一件大红袈裟,他正在一尊白玉雕琢而成的小佛像前盘膝而坐,手里的念珠滚动着,似乎正在念经。 第一百六十章 大慈悲 阴虚小和尚的脸上顿时露出了崇拜的神色。 年迈的住持师祖哪怕在这禅院清修,他也在一心事佛! 这叫什么? 这叫虔诚! 这叫是心作佛、是心是佛! 师祖的佛性如此高深,正是来源于他这样潜心苦修! 我阴虚,当以师祖为榜样,精读佛经,精参佛义,早日证得金身果位! 他走了过去,才走两步却忽然停了下来,慧能大法师开了口—— “悟心容易息心难,息得心缘到处闲……许小闲,许施主请坐!阴虚,为许施主奉茶!” 阴虚陡然一惊,愈发觉得大师伯之高深令他难以仰望。 许小闲一听却顿时乐了,这位慧能大法师……有点意思啊! 他没有坐,而是看了看危襟正坐在茶台旁的宋终,然后又看了看慧能大法师的后背,他走了过去,一屁股坐在了慧能大法师身边的蒲团上,看着慧能大法师的脸,指了指这尊白玉佛像问道: “大法师,这佛……是什么?” “弥勒菩萨。” “大法师您瞧,他背着一个钱袋子,如此说来,大法师爱财?” 慧能大法师睁开了眼,他也转头看向了许小闲,手里的佛珠停止了转动,面色和煦的一笑:“世人的眼光落在的是菩萨的钱袋子上,而老纳所见,却并非如此。” “那大法师见到的又是什么?难不成是他的这大肚子?” “非也……弥勒,意为慈心三昧。慈心,便是慈悲之心。何为慈?慈爱众生而给与快乐;何为悲?同感其苦,怜悯众生,并拔除其苦,是为悲。” “弥勒菩萨转世为布袋和尚,他背着那布袋……施主,那不是钱袋!他背着那布袋四处化缘,随缘而得之,对不善者,一笑了之。” “他化缘所得并非据为己有,相反,他记挂着处于痛苦中的人们。他将所得送给了那些需要帮助的穷人,让他们能够摆脱生活的困境。” “他慈悲、宽容、忍辱,乐观,行也布袋、坐也布袋,无忧无虑、无牵无挂,安贫乐道,救济四方!故而方能笑口常驻,大肚开怀!” “许施主,人活一世,当清心寡欲、广善布施!有慈悲心、有忍辱度、有宽容怀,有乐观之精神,方能得慈心三昧,方能证无上果位!” 慧能大法师洋洋洒洒一番话,令所有人都侧耳倾听,脸上各有神色,皆极为叹服,就连许小闲似乎也不例外。 阴虚小和尚忘记了倒茶,宋终此刻有些恍惚,他仿佛觉得自己真的进入了佛门圣地,聆听的是高僧讲禅。 许小闲愕然的张开了嘴,神色满是钦佩,“大法师……果然是名不虚传的高僧也!” 他一把抓住了慧能大法师的那双枯槁的手,“得大法师一席话,小闲仿佛见佛光普照,仿佛得佛性洗礼!心里的困惑与郁结顷刻间烟消云散,犹如拨云见日,得见广天阔地!” 慧能大法师的双手还从未曾这样被人给抓住过,他很是不习惯,于是他拔了一下,许小闲却握得更紧了一些,他没能拔出来。 “施主,该放手的时候要放手!” “大法师,小闲心存疑惑,还请大法师为小闲解惑!” “你且放手!” “不、大法师,小闲立志带着百花村村民脱贫致富,希望能够凭着小闲的绵薄之力让他们过上好日子!现在一切都在井然有序的进行,如何能够放手?” “如果此刻放了手,前功尽弃不说,百花村村民们的未来在哪里?他们刚刚才燃起的希望,岂不是又破灭了?” “小闲当以弥勒菩萨为榜样,以慈悲、忍辱、宽容,乐观的心境去迎接未来的一切挑战!” 许小闲说的慷慨激昂,段石匠等人顿时感动,就连杜师爷也被许小闲的这番誓言给惊呆了。 阴虚小和尚看向了许小闲……这位许公子得师祖一些话,他这是悟道了?! 慧能大法师就很郁闷了,我说的放手不是这意思啊! 就是放手而已! 你个大男人抓着我这老和尚的手,还抓的这么紧你是啥意思? 哦,他是被我刚才的那番话给洗了脑! 这个神经病! 既然如此,那老衲再给你弄点深奥的玩意儿: “许施主,弥勒菩萨胸怀天下,施主一看就是人中龙凤,当有菩萨之志,当有为国为民之心!” “老衲以为,施主偏居于百花村,对其余村镇的百姓是不公平的,故而施主的产业当扩大,让整个凉浥县的百姓脱贫致富,这才是施主的大功德、大慈悲啊!” “大法师,既然您这样说了,我许小闲就在这佛前起誓……等等,大法师,您既然也有心怀天下的怜悯之心,想来也是愿意为凉浥县的百姓们做一些事的!” 慧能大法师心里一怔,我在这青龙寺养老了,我真没想为谁做一些事啊! 可这话不能说啊,所以他微微一笑,“老衲当然愿意,但是……” 他立刻转了一个弯,他不知道许小闲说出这话有何用意,但他清楚绝对不能被许小闲牵着鼻子走。 “但是,老衲是方外之人,这青龙寺是方外之地。老纳愿意带着这寺庙里的僧人为凉浥县祈福,为许施主祈福,却不能去了红尘沾染了是非因果,还请许施主原谅!” 他不动声色的抽出了双手,许小闲却一下子扑了过去,又抓住了他的双手: “大法师,当着弥勒菩萨的面,您说说,是不是只要你不入红尘沾染因果,便愿意为凉浥县的百姓们造福?” 慧能大法师心想老子都不出门了,你许小闲总没可能还有什么诡计吧?也或许是我想多了,这家伙被洗脑太深功利心太强…… “青龙寺不受香火故而清贫,老衲也拿不出钱财来支持许公子的善心。” “我不要你钱财,也不需要你入了红尘,我只希望大法师您有一颗造福百姓的善心!” 这话一出慧能大师就放心了,不出钱不出人,这善心当然是可以有的,所以他点了点头:“老衲侍候菩萨多年,当然对天下百姓都怀着善心,奈何心有余而力不足,这件事终究只能落在许公子的肩上,成就许公子的菩萨因果。” “好,是这样,我呢,为了这凉浥县的老百姓,受了个河长之职,为解决凉浥县老百姓的灌溉问题要修一座水库。” “这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大法师也认为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当然,功在当代,而利在千秋!” “有大法师这句话,小闲心里便踏实了,现在我已经找到了一个修水库的最好的地点,还请大法师支持!” “老纳当然在精神上大力支持!……等等,你这水库要修在哪里?” 许小闲笑了起来,他将慧能大法师的手握得更紧了一些,还一把举了起来,对着弥勒菩萨拜了一拜。 “大法师功德无量,我许小闲代表整个凉浥县的百姓,对你致以崇高的敬意!” 慧能大法师心里陡然升起了一股不好的念头,“你还没说这水库修在何处?” “佛说繁华三千,看淡了便是云烟。佛还说一切皆是虚妄……这皮囊、这澄心禅院,这青龙寺,它们在佛的心里其实都是不存在的,除了那颗佛心,一切皆可抛掉。大法师是真正的得道高僧,当明白佛说的有道理。” “大法师修成了一颗慈悲心,所行正是慈悲事。而今凉浥县受旱灾严重,这水库是为百姓而建。故而想来大法师是能舍弃这青龙寺,为凉浥县的数十万百姓造福的!” “大法师,这水库,就是选在了这大小青山之间,蓄水之后,这青龙寺便在库底!小闲一不求大法师之财,二不求大法师出世,只求大法师搬迁青龙寺,在新的庙里,为天下苍生祈福,为大法师证得菩萨果位!” “多谢大法师!” 许小闲松开了手,他站了起来,当真对着目瞪口呆的慧能大法师躬身一礼:“感念弥勒菩萨之慈悲心肠,多谢大法师顾全大局之大慈悲胸怀,许小闲代三十万凉浥县百姓,向大法师表示衷心的感谢!” “对青龙寺上下八十余僧人的高义,表示诚挚的感谢!” 慧能大法师的那双老眼一直盯着许小闲——我特么的想的是他许小闲将产业做大,到时候一家伙给他摘了,却没料到他居然图谋的是我的老巢! 现在怎么说? 不同意? 这小子打着百姓的旗号,给我和青龙寺戴上了这么高的一顶帽子,这帽子如何能够脱得下来? 老衲上了这小子的当啊! 要不要干掉他? 不行,跑了两个,估计已经跑出了大青山了。 “大法师,佛说欲为诸佛龙象,先做众生牛马!我许小闲得大法师启慧一心求佛,便从众生牛马开始!大法师早已看透虚妄,舍一衣便可轻一身,舍一青龙寺,便得菩提心!有舍才能有得啊!佛说放下,才是大自在!” “大法师,您点头,便是放下。你若摇头……”许小闲俯过了身子,淡淡一笑说道:“你若摇头,慈心三昧……它诛心啊!” 第一百六十一章 舍 许小闲带着一行人走了。 慧能大法师一脸漆黑的坐在了茶桌前,阴虚小和尚站在他的身后,还在回味着刚才师祖和许小闲说的那些话。 宋终忽然觉得自己不应该留在这里,亲眼目睹了慧能大法师的狼狈,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许小闲这小子也是了得,他居然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慧能大法师说那番慈心三昧的鬼话不知道想要干啥,但确确实实被许小闲给利用了,到头来慧能大法师算是捏着鼻子喝了一壶,也不知道他现在究竟作何想。 如果青龙寺真的搬了,这正好合了许小闲的意,也说明慧能大法师输了。 如果这青龙寺不搬,慧能大法师肯定会名誉扫地,当然,他以前是不在乎名誉的,但现在他顶着个得到高僧的名头,想来多少会有所顾及。 细细回想,如果许小闲认得这弥勒佛……宋终忽然感觉到一股凉意,许小闲进来之后问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佛……是什么? 如果他认得,那么从一开始慧能大法师就已经落入了他的圈套! 他一步一步引诱慧能大法师便有了第二句:大法师您瞧,他背着一个钱袋子,如此说来,大法师爱财? 慧能大法师在节奏上就已经输了,他被许小闲的言语套住,还自以为是的洋洋洒洒说了一大通,正好中了许小闲的下怀。 许小闲为什么要抓着慧能大法师的手? 这是他在向慧能传递他的认同,他认同慧能的话,并将这番关于佛心的话引入了现实——打着慈悲之心,为凉浥县的百姓们谋个美好前程,这无懈可击,慧能哪怕佛法道行再深也无从辩驳,因为这本来就是慧能亲口说出来的,许小闲只不过是加以引用了而已。 他真的会以弥勒菩萨为榜样么? 未必! 他不过是借着菩萨的名头,让慧能大法师有口难言。 许小闲是为这青龙寺而来,慧能大法师却根本不知道……就算知道,估计许小闲也会转弯抹角的将这件事引到菩萨的头上。 慧能大法师也是警觉,他估计以为许小闲是想要他出面去摇旗呐喊,或者是向这青龙寺化个缘,他没上许小闲的当,只是可惜他不知道许小闲谋的居然是这青龙寺! 如果真的是这样,这许小闲,就太可怕了! 就在宋终揣度的时候,慧能大法师忽然笑了起来,他端起了茶盏,揭开了盖碗,问了一句:“阴虚,你觉得这青龙寺是该搬还是不该搬呢?” 阴虚一怔,思忖了片刻,躬身回道:“阴虚以为,佛教经义教人向善。既然这瞿河水库能够造福凉浥县的三十万百姓,咱们这青龙寺搬了正是好事一件,当被众人记住并诵扬。” 宋终看向了慧能大法师,老和尚呷了一口茶,点了点头:“阴虚说的对!你下去吧。” 阴虚小和尚躬身退下,宋终这才疑惑的问了一句:“真的要搬?” “为何不搬?” 慧能大法师放下了茶盏,裂开了那张没有牙的嘴笑了起来,“这地方本就不能再呆了,北都侯府的三少爷去了上阳县,这可不是个什么好消息。” “这不正好,凉浥县要修瞿河水库,许小闲偏偏选在了这里……将这青龙寺淹了,老纳这颗心,也才算是真正放下了。” 宋终一愣,难道这青龙寺里还有什么秘密? 这和北都侯府的三少爷去上阳县有什么关系? 他很疑惑很好奇,但没敢去问,因为慧能大法师站了起来,“好了,周阎王这傻子想要许小闲死……老衲告诉你,在瞿河水库修成之前,许小闲绝对不能死!否则,我唯你是问!” 宋终张了张嘴,连忙说道:“可是晚辈此前不知道前辈会有此安排,已经请了长安城的水仙花云十三娘前来,恐怕再过两三天就该到了。” “那你告诉云十三娘,何时建成了瞿河水库,何时取了许小闲的性命!” “……前辈,这青龙寺你打算搬去哪里?” “哎,这一次就走远一点吧,去凉州城外三十里地的残月山!” 宋终哑然,那么这一局,究竟是谁赢了? …… …… “许公子,你究竟认不认得那尊菩萨?” 弥勒佛那么出名,许小闲当然认得了,他点了点头,杜师爷顿时对许小闲刮目相看——他也回想了一应细节,此刻得许小闲肯定,他才知道这一切,从许小闲踏入那澄心禅院开始就设计好了的。 “许公子,那你觉得慧能大法师真的会搬青龙寺么?” “青龙寺那么大,八十几个和尚怎么可能搬得走?不过他们的人会离开,这青龙寺……就让它淹没在库底吧。” “万一……慧能大法师反悔,我们也没有办法拿他怎样。” “无妨,这大坝该修就修,这水该蓄就蓄,我去找他不是为了征得他的同意,只是为了通知他一声罢了。” “那你还和他说了那么多?” 许小闲心想那青龙寺里可是有着十八个高手,慧能大法师说不定也是高手,在这荒山野岭的地方,万一那老和尚翻了脸,一家伙将他们全部做掉,这特么找谁说理去? 得稳住他,得像现在这样全身而退,那这出戏自然就得演到位才行。 “尊老爱幼这可是传统美德,这么大的事,能够这样商商量量的办好,不是更好的么?” 瞿河水库的选址工作比许小闲预计的要快,这地方既然选好了,那么接下来就是移民和征召百姓服徭役的事了。 许小闲只想赶紧将这前期的破事办完,“杜师爷,回了县衙之后,还请官府出一纸告示,杨庄、牛角沟村和桃园村这三个村子的百姓,得开始移民了,当然,这之前得请官府在百花村将村民们的安置房修好。” “这两处大堤需要不少人,我的意见是等麦收一结束,县衙就发一份征召百姓服徭役的文书,每户抽一男丁,这样不影响百姓们侍候稻田。” “凉浥县有六万三千余户,只要能够抽出六万劳力来,这水库大致只需要一年的时间就能建成。” “段石匠,从明天开始,你就带着你儿子……如果人不够,你再招募几个,算是少爷我请的。你们开始勘测这葫芦腰和牛角沟的大堤地形,看看有没有什么困难的地方,规划一下这两处大堤修建的具体位置,到时候送到少爷我府上,我要亲自看看。” “好,小人一定仔细!” 傍晚时分,许小闲一行来到了凉浥县的东门,便见季中檀带着十余捕快正冲出了东门,向他们狂奔而来。 最前面的是一匹大白马,大白马的背上,是一红一白两个面色紧张的漂亮女子。 许小闲笑了起来,来到这个世界,终究有了牵挂自己的人。 第一百六十二章 得 闲云水榭。 两盏大红灯笼挂在了梁上,石桌上的那壶茶也冒出了袅袅茶烟。 有夜风轻拂,沐浴出来的许小闲一边揉着湿润的头发,一边走入了水榭之中。 季月儿为他斟上了一杯茶递了过去,那双剪水般的眼眸微微眨了两下,脸上的神色终于轻松了一些,但言语依旧有些沉重—— “……以后,可千万莫要这样冒失了,太危险!叫人好生后怕!” 这就是被人惦念的感觉,许小闲很喜欢,他看着季月儿嘴角儿一翘笑了起来:“这不没事么?再说咱们大辰应该也没那么乱的吧?” “光天化日之下,一群和尚难不成还能将我打来吃了?” “贫嘴!”季月儿丢了许小闲一个白眼,顿时令许小闲浑身一阵酥软,这小妖精也是会要命的啊! “那地方听星儿说起阴森可怕,又在荒远之处,偏偏你还要图人家的寺庙,万一、万一那些和尚不同意,真翻了脸来……谁知道会发生些什么?总之,以后可不能这样去犯险,叫人多担心的!” 季月儿在见到季星儿匆匆忙忙回来的时候是真的很担心,她连忙和妹妹一起跑去了县衙,想让父亲召集了几个捕快去青龙寺营救许小闲,却没料到这凉浥县的捕快早已被季县令给派去了各村镇。 这怎么办呢? 季月儿急中生智,让府上的家丁们换上了捕快的衣服,想着狐假虎威能够借着这身皮镇住青龙寺的和尚,她情急之下也搭上了季星儿的马同去了,幸运的是许郎安然无恙的回来了。 杜师爷向父亲详细的说了所有的情况,原来许郎已经寻到了水库修建的地点,还有惊无险的说服了青龙寺的住持老和尚。 没有发生任何冲突。 只是离去的时候,那位慧能大法师的脸有些黑。 季月儿欢喜的回来了,到的是许小闲的这处宅子。 许小闲伸出手来抓住了季月儿的手,“你放心,以后,我会更小心一些的。” 季月儿脸儿一红,垂下了头来,她没有抽开手,觉得这样握着的感觉很好,心里很踏实。 “嗯,你肯定饿了,我去做饭。” “……你会做饭?” “这些日子,瞎琢磨了一些。以后、以后总是要下厨的。” “咱们可以请厨娘。” “我觉得……自己多少也得会一点,比如……给你炖一盅汤什么的。” 少女的脸愈发的红,她的心里有些羞怯,但又觉得很是甜蜜——还有什么是能够给心爱的人炖一盅他喜欢的汤更令人向往的呢? 接下来的日子里他会很忙,他的身子骨那么单薄,他本来就有病,可不能累垮了身子。 他在每一个傍晚回来的时候,能够有一盅营养的热汤喝喝,想来他也是会很高兴的。 娘亲以往不是说过的么:要留住一个男人,首先就要留住他的胃! 这男人啊,只要在家里吃饱了,他才不会去外面寻野食! 曾经季月儿是不屑于去厨房的,所以她的厨艺基本为零。 可自从搬到了许小闲的隔壁,自从许小闲在文会上宣布了两人的关系,她开始进厨房了,当然,这些日子苦了季星儿和季中檀。 所以季星儿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许小闲亲自下厨去做一桌子好吃的。 比如现在…… “许小闲……!” 火红的少女不是从正门进来的! 她翻墙而过,一看厨房里还没有烟火便冲入了正院,然后一怔……这两人在这大红灯笼下卿卿我我,又没有发生生离死别的事,饿着肚子谈情真的有必要么? “你说今晚上要吃麻辣兔丁的!” “我饿了,快去弄!” 季月儿隔着荷塘瞪了妹妹一眼,这是自己的未婚夫,可不是你季星儿的厨子! 可是……少女很快收回了视线看向了许小闲,“麻辣兔丁是一道什么菜?” “今儿在山里猎到一只兔子,你等着,我去做出来给你尝尝。” 季月儿立马忘记了炖汤这事,她咬着嘴唇点了点头,“好,另外那手撕鸡和冷锅鱼也真的好好吃!” “……行,你等着!” 季星儿走了过来,双手叉腰往刚刚起身的许小闲面前一站,声音有些霸道,但关切之情却自然的流露了出来:“我们走了之后,你有没有被那些和尚欺负?如果被欺负了,你只管说出来,等娘亲回来了,我们去一把火烧了他那青龙寺!” “青龙寺里有十八个武僧!” “十八个又怎么样?北境马帮还有三十六天罡呢!” 这又是什么鬼? 许小闲不知道,他现在也有些饿了,毕竟干粮这个东西不好吃。 “好吧,估摸着那些和尚也要搬走了,你让让,我去做饭,你去陪你姐姐。” 季星儿侧身,许小闲错身而过,似乎碰到了一些柔软,季星儿收腹、收胸,身子往后一仰,脸儿顿时一红……这家伙,会不会是有意的? 太大也挺麻烦。 许小闲自然也感觉到了,离得挺远的呀,这也能碰上? 他不禁回头看了一眼……好像是比季月儿大多了,这是怎么回事? 看来得给季月儿弄点木瓜牛奶汤了。 …… …… 季月儿没有让季星儿陪,她也去了厨房,坐在了灶前烧起了火来。 稚蕊就很郁闷了,这烧火是我的事呀! 未来的少奶奶把我的事给做了,我干什么呢? “稚蕊,” “嗯。” “明儿个去西市街买些木瓜,牛奶有没有?” 稚蕊一愣,“木瓜倒是有,牛奶……真没有。” “好吧,那就买一头母牛回来!” 没有办法,既然买不到牛奶,那就只能自己养牛挤奶了。 稚蕊愕然片刻,“少爷,这府上……也没地方养啊!” “丢去百花村,让李大娘帮我们养……来福呢?” 许小闲话音刚落,来福带着两个人走进了厨房—— “少爷少爷,朱公子和苏公子来访!” “好香!”朱重举一步跨入了厨房,“苏少,有口福了!” “汪汪汪汪汪……” 门外有狗叫声传来,朱重举一听,豁然回首,他又走了出去,然后……他和常威在月色下深情的对视着。 “旺财……” “汪汪汪汪汪呜呜呜……” 第一百六十三章 发酵的蚊香 “大哥,这是我的狗!” 席间,朱重举终于寻到个机会,他看着许小闲很是纠结的说了这么一句。 许小闲一愣,他望了一眼常威,心想这狗是来福从街上套来的,这狗东西现在还在朱重举的脚边蹲着,恐怕还真是他的狗。 但这狗养了这么久了再还给朱重举有些不舍得呀! 许小闲冲着常威瞪了一眼,“常威,给本少爷过来!” 常威尾巴一夹,狗眼一翻,留恋的看了朱重举一眼,灰溜溜的来到了许小闲的身边。 “二弟你看,你恐怕是认错了,它是我养的狗……来来来,尝尝这道麻辣兔丁,伯父,小侄敬你一杯!” “大哥,这真是我的狗!” “二弟,不可玩物丧志,记住,我们还有许多的事要去做!你瞧这狗东西,它如果敢认你,到了冬天,我就敢把它给炖了!对了,那些学子这些日子可还在凉浥县等着买蚊香?” 许小闲一句话吓得常威乖乖的坐在了他的身边,苏平安对狗没兴趣,但他对蚊香这件事却极为上心。 “大哥,两千多学子依旧在等着,另外现在蚊香已经被打上了神物的标签……大哥啊,你这病,当真是这蚊香熏好的么?” 许小闲给季月儿夹了一筷子兔子肉,嘿嘿一笑,“你看我现在像是有病的样子么?” 这话模棱两可,但许小闲的精神极佳,面色红润,除了身子骨单薄一点之外,根本看不出有病的模样。 所以就连苏平安都信了——许小闲的病,真就是这蚊香给熏好的! “而今可不仅仅是这些学子们想要购买,就连凉浥县的商贩们也对这蚊香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顿了顿,苏平安眉飞色舞的又道:“咱们这蚊香再次上市销售,定然再被抢购一空,因为我已经听到许多消息,那些学子们再买,可就不是一盒的量了!” 许小闲一怔,他放下了筷子,这不行啊,产量有限,可不能被某几个人一家伙给买空了! 万一他们熏了几百盒蚊香之后除了驱蚊并没有其它任何效果,这可是会给百花蚊香抹黑的! 得细水长流,慢慢的来! “再过三天,蚊香投放市场,但是得出一个新的规矩,每人限购两盒!” “为啥?”苏平安就很迷惑了,有人抢购不是很好的么?怎么还弄出个限量来了? “不为啥,你就按照我说的办就行了。” 季月儿吃着香喷喷的兔子肉,眼睛却盯着许小闲,她明白了许小闲的意图,这就像是给饥饿的人吃饭一样,一次给他吃太饱他就会觉得这饭不香了。 “现在生产出了多少盒蚊香?”许小闲看向了朱重举,朱重举还看着他的狗。 “啊,今儿统计下来已经有六千盒了。” “那再过三天应该能够有一万多盒……就按照我刚才说的去办吧。” …… …… 这个夜里,凉浥县来了一个人。 他是从青龙寺而来的,住在了云来客栈,他就是挂门凉州堂主宋蛮子宋终! 青龙寺所有的和尚在许小闲走后不久,就得到了慧能大法师的命令,收拾细软行囊,明儿一早跑路! 这些和尚全都要走了,他不明白慧能大法师为啥要这么急匆匆的走,他也不能再留在青龙寺了。 慧能大法师慎重的再次提起了瞿河水库修建完成之前,许小闲不能死,他需要在凉浥县等到水仙花云十三娘,得阻止云十三娘干这票买卖。 那老和尚可不仅仅是自己惹不起,就算是江湖中的五花八门的各大掌门,也得对他礼让三分。 云来客栈一楼的茶房里。 李晖为宋终斟了一杯茶,从怀里小心翼翼的取出了那张罗老二偷来的方子递给了宋终: “堂主,属下已经查实,许小闲去岁末确实疯过,华老神医也确实来凉浥县给他看过。这方子,正是华老神医所开,许小闲就是用这方子做出了蚊香来的,只不过为了这蚊香能够成型能够燃烧,他加了艾草和浮萍这两样东西……” 说着这话,他又从怀里摸出了一张潦草的图纸递了过去,“这就是罗老二从百花蚊香作坊里弄来的工艺……花费了足足十两银子!这银子……” 宋终眉头一蹙,从怀里取出了一锭银子丢给了李晖:“干得不错,挂门不会让你们的利益受损的,说说这蚊香,真的能卖掉么?” 李晖大喜,罗老二说弄到这方子和工艺花了四两银子,这账一报,白白得了六两……简直是一笔意外之财啊! 过几天该去一趟兰瑰坊了,听说这一次兰瑰坊从京都长安弄来了一个教坊司的女子,还在途中……这可是曾经官宦人家家里的千金! 睡一个曾经难以望及的大户人家的千金,这可老刺激了! 听说教坊司对她们的调教非寻常的青楼可比,其中滋味更妙,可解姿势七十二种……只是有些费银子,不过如果真能够睡一次也是值得的。 李晖咽了一口唾沫,“堂主,只要咱们挂门按照这个方子和工艺做出蚊香来,根本就不愁销路!” “许小闲那厮,当真是被这蚊香给熏好的!它的功效远远不是治病这么简单,它还能开启智慧,让人更加聪盈……许小闲在竹林书院读了十余年的书,这凉浥县的百姓从未曾听说过他做出了什么了不得的诗词。” “可他偏偏就在那百花蚊香端午文会上,就在数千人的见证之下,连续作出了四首诗词来!这是真的!听说其中两首可能还会被张桓那老东西送去文峰阁,您瞧瞧,他如此大的转变来自何处?” “唯有这蚊香!也只有这蚊香!” “现在这凉浥县,莫要说那些学子们,就算是贩夫走卒也在手握着银钱等着蚊香再次上市!凉浥县就这么大个地方,那百花蚊香作坊就那么一点产量,显然是无法满足于这个市场的,若是咱们挂门来经营,堂主您想想,那可是能够卖到整个大辰的大生意!” 宋终听李晖这么一说,他有些怀疑,“这东西……真有那么好?” “堂主,估摸着许小闲的蚊香又快售卖了,您到时候去百花蚊香院看看就知道。” 第一百六十四章 无间道 月亮皎洁,蝉鸣凄切。 百花村这时候已经安静了下来,老百姓们劳作了一天,几乎都已经进入了梦乡。 李大爷家的灯火还亮着。 就在院坝里,李大爷坐在一把破旧的凉椅上,他手里拿着一把蒲扇正有一些没一下的扇着。 李刚坐在他对面的小凳子上,魁梧的汉子垂着头,神色有些沮丧。 妞妞抱着那只百花小母狗看了看爷爷,又看了看父亲,这几天来爷爷和父亲没有说上几句话,甚至爷爷似乎都没正眼看过父亲,估计是对父亲出走这一年多来音讯全无的责备。 父亲这几天白天都在雪平沟那里做工,晚上会出去一趟,回来得比较晚,也不知道是去做什么了,只是他脸上的神色似乎越来越有些焦躁。 妞妞有些同情父亲,这毕竟是她的亲爹啊。 她正想要过去劝劝爷爷,却没曾想父亲说话了: “爹,我这几天晚上都去了少爷的府上,真的没有遇见少爷,倒是他府上的那丫头说过,说少爷这些天在忙着瞿河水库的事,回来得很晚……这太晚了去打扰少爷也不太合适,要不明儿一早我再去?” 李大爷手里的蒲扇定在了半空中,他乜了李刚一眼,“你一抬腿老子就知道你要拉什么屎!你当真去找了少爷?少爷是什么性子的人老子还不知道?” 李大爷手里的蒲扇拍打着凉椅发出啪啪啪的破响:“老子同样也去过少爷府上,他暮时必归!你呢?你在少爷那门口游来荡去却不敢叩门进去!” “李刚,老子是老了,但这双眼睛还没瞎!你心里藏着事,还是大事!还是和少爷有关的大事!” 李大爷一屁股坐了起来,他盯着李刚,“做人,要讲的是良心!这些日子你也看见了,你每天也拿到了二十文钱的工钱!这些都是少爷给咱们百花村村民们的实实在在的利益!” “我不知道你在凉州混成了个什么模样,我只想告诉你一声,如果你敢做对不起少爷的事,老子拼了这条老命也要弄死你!” 气氛顿时凝重,李大娘慌忙走了出来,她的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老头子别生气,儿子是当过兵有见识的人,他怎么可能做出对不住少爷的事呢?” 说着这话,李大娘戳了李刚一下,“儿啊,你心里究竟有什么秘密说出来给你爹听听,他毕竟活了这么大一把年纪了,是非道理还是懂得的。” 李刚的双手抱着头,他的内心充满了矛盾,倒不是要杀许小闲,许小闲是肯定不能杀的,而是要如何保护许小闲! 他不想让父亲为他担忧,但他又不好去面对许小闲,何况这凉浥县还有挂门的堂口,万一走漏了风声传到了周阎王的耳朵里,自己非但不能保护许小闲的安全,反而也会受到周阎王的报复。 他不怕周阎王的报复,但那混蛋做事太绝,他怕家里遭了殃。 李刚深吸了一口气,抬头望着老父亲,“我需要神不知鬼不觉的见见少爷。” “什么事见不得人?” “爹,相信孩儿,这事涉及到少爷的安全,还真见不得人!” “……”李大爷和李刚四目相对,过了片刻,他说道:“你写下来,我明儿一早去见少爷!” “好!” 李刚起身进了房间,片刻之后,他拿着一张折好的纸走了出来递给了李大爷:“时间有些紧,明儿一早,还请父亲早些过去。” “是什么人要对少爷不利?” “凉州城一纨绔周阎王。” 李大爷并不知道周阎王是何许人,他皱起了眉头,将这张纸仔细的揣入了怀中,“你和这周阎王走得近?” “孩儿没有去干坏事。” “那就是走得近!” 李刚又低下了头,低声说道:“他给的银子多,孩儿也是为了给妞妞攒钱治病。” “现在可以分开了不?” “我这几天在寻思,也写在了信里,看少爷是什么意见。” “……好!你记住,少爷不仅仅是我们家的恩人,他还是整个百花村的希望!” “孩儿知晓!” “去睡吧,明儿个记得将雪平沟的那几块挡事的大石头抬出去。” “好!” …… …… 天麻麻亮,许小闲刚刚起床,还没来得及洗漱,便听见了常威汪汪汪的狂吠声。 他来到了前院,便听见了急促的叩门声。 这谁这么早的? 许小闲打开了一条门缝便吃了一惊,李大爷! 他开了门,李大爷鬼鬼祟祟的挤了进来,“发生了什么事?” “少爷,里面说!” 许小闲心里咯噔一下,他还以为是不是造纸作坊的工地上发生了工伤事故,在闲云水榭中,李大爷取出了李刚写的那封信递了过去: “少爷,有个叫周阎王的意图对您不利,您快看看。” 许小闲心里一怔,他展开了这张纸,看见的是一纸潦草的字,他仔细的看了下去,眉间皱了起来—— 周阎王这王八犊子还真是锲而不舍啊! 他果然勾结了挂门中人,还是一个堂主,宋蛮子叫宋终!这厮在凉浥县还秘密的开了一个堂口,就是云来客栈,负责客栈的老板叫李晖,也是挂门中的人。 这个云来客栈有些熟悉,许小闲想了起来,端午那天在周氏药堂采买制作蚊香的材料,写了那方子,在一旁偷窥的那罗老二,不就正是云来客栈的小二么? 看来这罗老二本就是冲着那方子来的,也好,算是送给他了,希望他们真能按照那方子去做出蚊香来。 这宋终为了完成周阎王的任务也是下了血本,他居然花了千两银子从京都长安请来了五花八门中五花之一的水仙花……这个有点麻烦,不知道名字也不知道长什么模样。 李刚……他居然是李大爷的儿子!他居然也是受周阎王之命回来杀自己的! 这特么的,幸亏我做了一件好事,不然说不定就被这李刚给弄死了。 现在还好,李刚既然将这一切详细说了出来,说明他良心未泯,是值得信任的人。 尤其是最后,李刚觉得自己是不是再回到周阎王的身边为他打探消息……这是个好主意,但李刚杀自己未遂,他要一个怎样的理由才能不露马脚的回到周阎王的身边呢? 许小闲想了片刻,提笔也写了一封信,慎重的交给了李大爷: “代本少爷对你儿子说声谢谢!” “这个交给他,然后会发生一些事情,接下来他会离去。你别问为什么,也不要对村民们多说什么,就说李刚在外面还有事。” “这是演戏,切记!” 第一百六十五章 苦肉计 这两天许小闲比较闲。 他没有去百花村,也没有去牛角沟,他就窝在了家里,偶尔翻翻季月儿的那堵墙,偶尔在闲云水榭中看看书,偶尔也射射箭。 当然,偶尔他也出出门。 这天下午,天气颇为阴凉,他乘着老马破车,带着稚蕊又出了一趟门。 “少爷,母牛……真不好买到。” 好吧,稚蕊有心了,“不急,多留意留意,如果遇见就买下来。” “好,少爷,咱们去哪?” “去定方楼。” 稚蕊一怔,去定方楼? 少爷这是想起了给我买胭脂水粉? 稚蕊顿时有些欢喜,这些天少奶奶偶尔会过来,少奶奶的那妹妹经常翻墙过来,这两位可真是大美女啊! 花季少女有些自惭形秽,觉得自己着实和她们差得有些远,心想若是能够买点胭脂水粉将那几粒雀斑儿遮住,恐怕会好看许多。 可紧接着少女的心情就不美丽了,因为许小闲又开口说话了: “稚蕊啊,你看我和月儿的关系越来越好了,可至今还没有买过什么礼物给她。呆会去了定方楼你帮少爷我参考参考,月儿用什么样的水粉更合适呢?” 稚蕊顿时乜了许小闲一眼,她垂下了头,眼里的色彩也变得黯淡了起来。 “少奶奶……哪里还需要什么水粉!” “那么贵,府上除了那不能动的六千二百两银子,可没剩下多少银子了,这些日子待客吃了许多鸡,这以后的日子……你就不盘算盘算着过?” “放心吧,等再过两天,那蚊香一卖,少爷我就又有银子了。” “不对,你这河长,请了段石匠他们,工钱可是从府上的银子里开出去的!再说那造纸作坊,每天支出都是二三十两的银子,蚊香赚来的钱能支撑多久?” 许小闲顿时语塞,现在许府的银子他是交给稚蕊去打理的,因为百花村的支出每天都得给出去,而他又要为瞿河水库去奔波,没可能时刻呆在府上。 所以他对银子的收支并没放在心上,此刻听稚蕊这么一说,果然觉得手里的银子有些紧张。 “那就动用那六千二百两银子!” “……”稚蕊抬头望向了少爷,看来少爷是一定要给少奶奶买胭脂水粉了。 也是,少奶奶一旦过门就是许府的女主人,以后的钱财可都是少奶奶说了算的,我这是为他操什么心呢? 老马破车停在了定方楼的门口,许小闲带着稚蕊走了进去,此刻正是定方楼生意最好的时候,里面有不少这凉浥县的女子妇人。 许小闲而今可是凉浥县的名人了。 他在那场文会上一鸣惊人,成为了凉浥县街坊们口中的大才子,似乎人们忘记了去岁冬他裸、奔的这件丑事。 “咦,许大才子来了?” “他不是取回了婚书和月儿小姐再次订婚了么?他怎么没带月儿小姐出来?” “他身边的那女子长得也很是伶俐,难不成这就是才子风流?” “莫要乱猜,那是他府上的女婢!” “哦,好想找他求一首诗词呀!” “花痴!人家可是季月儿的未婚夫!” “他们这不还没成亲的么?姐妹们要不要下手去抢了?” “想啥呢?有那心思儿去抢蚊香不美?给自己相好的熏一熏,说不定也能熏出个大才子出来!” 许小闲有些尴尬,然后觉得她们都不尴尬我特么尴尬个啥? 于是,许大才子昂首挺胸的走入了定方楼,就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上了二楼,挑选了两盒粉底,两盒腮红,让稚蕊付了银子,又堂而皇之的走了下来,甚至还给那些围观他的小媳妇小娘子们抛了一个媚眼。 “哇,许公子好帅!” “呀,他、他看我了,我好紧张,他是不是喜欢我呀?!” “神经病,他还看我了呢,不过……他那眼神真的好迷人!” “……” 凉浥县出了一个大才子,虽然这人曾经脑子有病,可人家实打实在那文会上一口气写出了四首诗词! 听那些学子们说,这可是天大的本事! 因为就连北魏的那位花中举花老大儒估摸也做不到! 他的诗词极有可能进入文峰阁,这岂不是说许小闲比那花老大儒还要厉害? 他岂不是大辰第一才子了? 再加上他用那蚊香治好了他的病……他现在是个完全健康的人,所以他才在百花村弄了两个作坊,并且还任了河长之职要给凉浥县建一处瞿山水库! 这样的人,有才、有德、有相貌,还有银子,更重要的是前途无量,还这么年轻!这当然就是闺中女子们心里梦寐以求的夫君了。 可这样的一颗青翠的苗子,却已经被季月儿这只美丽的孔雀给吃了,所以……那些看向许小闲背影的目光中,有倾慕、有遗憾,也有蠢蠢欲动想要截胡的挑战。 许小闲不知道呀,他带着稚蕊登上了老马破车,对来福说了一句:“去云来客栈。” 马车缓缓而行,稚蕊愕然问了一句:“去客栈干啥?” 许小闲将两盒胭脂和两盒水粉分成了两份,递了一份给稚蕊,“早就说给你买的,收好了,这玩意儿贼贵,可得省着点用!” 稚蕊顿时一喜,眼里冒着小星星,就连鼻翼两侧的那几粒雀斑儿也活跃了起来,“有我一份?” “当然了,你可是我的妹妹,也是府上的主人,这些年可多亏了你,不然少爷我哪里能赶得上投胎来这里。” 这句话的后半句稚蕊听不懂,但她听明白前半句,少女毫不客气的接过了这胭脂水粉,嗅了嗅这淡淡的清香味道,心想妹妹就妹妹吧,至少在少爷的心里,我这妹妹和嫂嫂同样重要。 许小闲揉了揉稚蕊的脑袋,在他心里,稚蕊当真是妹妹一般的存在。 只是……这马车眼见着就要到云来客栈了,呆会会有点危险,万一误伤到了稚蕊就不太好了。 “来福,停车,” “稚蕊,你在马车里等我一下,我去辉哥陶器店里买个罐子。” “嗯。” 马车停下,许小闲下了马车。 他看了看街道左前方的云来客栈,又看了看对面的辉哥陶器店。 他抬步向那处陶器店走了过去,按照计划,李刚会从街道的对面过来,给自己的腿上一家伙。 然后他会被干翻在地,并大声吼叫,李刚会落荒而逃,刺杀失败,李刚回家被他老子李大爷给赶出家门,逃往凉州,回到周阎王的身边。 这计划很完美,只是许小闲会受些罪,但为了在周阎王的身边埋下李刚这颗棋子,他必须的受这么一下。 他没有料两件事,事情发生了意外。 第一百六十六章 逼真的戏 云楼客栈的二楼。 宋终正在这里的露台上和李晖喝茶。 他忽然看见了街上走来的许小闲,脸上的神色一凝,李晖循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也看见了许小闲。 “堂主,要不要……”李晖面色一狠,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啪……!”宋终手里的折扇一家伙敲到了李晖的头上,“昨儿晚上才给你说了许小闲现在不能死!你特么可千万别乱来,我告诉你,许小闲如果死了……咱们挂门都会迎来灭顶之灾!” 这话宋终是对李晖说过,李晖就不明白了,挂门人多势众,除了官府之外还会怕了谁? 他并不知道有个慧能大法师,他更不知道这老和尚当和尚之前干的是什么买卖。 他摸了摸脑袋,眼里颇为疑惑。 宋终将身子靠在了椅背上,摇着折扇悠悠一叹:“听本堂主的话不会错,你记住,如果有人要许小闲的命,你非但不能去添一把火,反而还得要出手相救!” “这……小人岂不是暴露了?” “啪……!”宋终又敲了李晖一扇子,“你暴露什么了?许小闲认识你?两次刺杀许小闲你都有参与?想啥呢?别特么做贼心虚!你啥都没做,你不过是这云来客栈一掌柜,你救了许小闲还能收获他的感恩,说不定还能走近他的身边,为以后杀他埋下最好的机会!” “别老是把自己当着贼!你要记住,你就是个商人!你要知道当贼的最高境界是什么!” 李晖摸着脑袋,看着宋终高深莫测的模样,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堂主,当贼的最高境界是什么呢?” “是成为君子!” 君子……我特么和君子有半文钱的关系么? 李晖愈发茫然,宋终摇着折扇淡淡一笑:“你恐怕不知道君子是什么,本堂主今儿个就教教你,君子者,当德才兼备、文质彬彬,有内涵,在谈笑风生间……窃国,而脸色不变!” “你,懂了么?” 我懂了么? 窃国?我窃国干啥?我只想窃几两银子啊! 好像不懂,但李晖不敢说啊,心想我特么就是江湖一混混,大字倒是能识几个,一斗是肯定没有的,窃国这种事可想都没敢去想过。 他看了看宋终手里的折扇,终究点了点头,“小人懂了,简单点理解就是……有君子之风,有窃贼之意,有杀人之心,还要有救人之手段!” 咦,这小子不错嘛! 宋终顿时对李晖刮目相看,“你说的不错,所以以后若是有机会,你需要接近许小闲,用君子的面孔!” “小人遵命!” 宋终的视线又投向了街上,许小闲在不紧不慢的走着,还在四处张望,他这是要干什么呢? 于此同时,许小闲的那位称职的保镖季星儿,也正骑着大白马在街巷里走着。 这许小闲简直不让人安心! 这大下午的,你呆在闲云水榭喝茶不好? 他这又是跑哪里去了呢? 红衣少女干脆站在了马背上,浑然不在意落在她身上的那些目光,她的视线在人群中逡巡,然后,她的眼睛一亮脸上一喜,她看见了那辆停在路边的老马破车,接着她便看见了正在晃悠的许小闲的背影。 少女的心终于踏实了,这家伙没出事就好! 现在的凉浥县可连一个捕快都没有,万一有歹人再次对他行刺,那可是连抓捕歹人为他报仇的机会都没有! 季星儿坐在了马背上,想了想,距离许小闲太远,得再跟近一些。 于是,少女干脆下了马,在人群中穿梭,距离许小闲越来越近。 许小闲来到了辉哥陶器店的门口。 按照约定,李刚就应该在这里刺杀他。 可李刚这家伙人呢? 就在他正要踏入这陶器店的时候,异变突起! 一个蒙面的黑衣人从人群中挤了过来,他突然拿起了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一声高吼:“让开,许小闲,纳命来!” 他是李刚,他演的实在太好,许小闲被吓了一大跳! 卧槽! 叫你丫用棍子,你特么用匕首! 许小闲生怕这家伙真的一匕首将这身子给戳个窟窿,他转身就跑,李刚飞快的追,距离许小闲越来越近——按照李刚的想法,这戏当然得做全套,用棍子不符合刺杀许小闲的画风,还是用匕首更有说服力一些。 他原本想的是这一匕首戳在许小闲的大腿上,就戳那么一点点,流血见红,然后他转身就跑。 可是,他也没有料到事情出现了变化。 云楼客栈的二楼上,宋终吓了一大跳! 他在凉州周阎王的府上见过李刚啊! 虽然李刚带着面巾,但依旧没有逃过他这双眼睛。 他豁然站了起来,知道是周阎王派了李刚来杀许小闲,可许小闲不能死啊! “快去,救许小闲!” 李晖一愣,这特么在二楼,这么高,等我从一楼跑下去只怕许小闲都咽气了。 宋终一瞧,来不及了,他一把提起李晖,将他从二楼上给丢了下去。 李晖有点本事,但不过是六品的入门身手,他不会飞啊! 他在空中哇哇叫着扑向了人群,好死不死,他扑在了李刚身后,他的双手向前一推,推得李刚一个踉跄也向前扑了过去。 许小闲本来在李刚三个身位的距离,李刚这一扑是伤不到他的,可好死不死,小姨子季星儿赶到了。 心急火燎的季星儿陡然间站在了许小闲的面前,他一头撞了过去。 “砰……!” “啊……!”季星儿一把捂住了鼻子,泪流满面。 许小闲被这反作用力一弹…… 他那单薄的身子骨顿时蹬蹬蹬连退了三步! 宋终抓紧了二楼的围栏,目瞪口呆的看着许小闲向那把明晃晃的匕首撞去! 他脸上的肌肉一紧,码的,人还有这样的死法? 他甚至都闭上了眼睛,却听见一声大吼:“许公子快跑!” 千钧一发之际,李晖躺在地上一把抓住了李刚的脚踝,李刚此刻也亡魂大冒啊,怎么会这样?少爷不是应该往前跑的么?他怎么倒退着回来了? 啊,一定是少爷怕我这一家伙没刺上,去了凉州无法给周阎王交差,少爷高义,为了我的安全,居然要硬吃这一家伙,也不知道会有多疼。 紧接着,他的脚踝被李晖往后一拽……这一拽就刺不上了,但必须得刺上啊,不然这戏就白演了不是? 李刚一咬牙,少爷对他自己都这么狠,得成全少爷! 于是,他手臂一伸,递出了匕首! “啊……!” 许小闲正好退三步,正好一屁股顶在匕首上。 匕首插了进去,李刚慌忙一扯,拔出了匕首,转身跑了。 原本凭着季星儿的身手,她一定能够追上李刚,可偏偏许小闲撞她的这一家伙太猛,可怜的少女鼻血和眼泪齐流,她蹲在了地上,一手捂着鼻子一手擦着眼泪,想死的心都有了,哪里还有心思去追刺客! 第一百六十七章 要怎么办才好 许小闲捂着屁股,季星儿捂着鼻子,李晖被摔得鼻青脸肿还躺在地上。 稚蕊和来福这才发现是自己家的少爷被人刺杀了! 他们慌忙的跑了过来,稚蕊一瞧,花容失色,呀,少爷屁股流血了! 这怎么办? 当然是弄去医治啊! 稚蕊迅速冷静了下来,还好,这一家伙若是戳在少爷的背心,恐怕得叫来福去买白纸黄纸了。 “来福,背上少爷,走,去周氏医馆!” “好!” 强壮的来福一把将许小闲给抱了起来,这一抱,恰好抱在了许小闲捂着屁股的手上,许小闲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来福,你、你特么看着点!” “啊……少爷,对不起。”来福背着许小闲在街上狂奔,稚蕊撒腿就跟了过去,季星儿这才咧嘴缓缓的站了起来——她望着许小闲消失的方向一声大吼:“许小闲,你给本姑娘站住!这是你第四次把我弄出血了!” 还没醒过神来的围观群众们一听……哇,许公子厉害!他究竟对星儿小姐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这凉浥县的双胞胎并蒂莲,难不成要被他给一口通吃了? “你们说……另外三次星儿小姐是哪里流血了呢?” “星儿小姐不是武艺高强么?许公子手无缚鸡之力,他是怎么把星儿小姐给弄出血的?” “这当然得星儿小姐配合才行,不然……星儿小姐一只手就可以拧着许公子荡秋千!” “你这意思是……星儿小姐故意的?” “不然呢?可莫要忘记了许公子而今可是咱们凉浥县的大才子!甚至极有可能成为咱们大辰的大才子,这样的人儿,星儿小姐仰慕不足为奇,是吧?” 众人恍然大悟,好像确实不足为奇,双胞胎同嫁一夫……“这在床上,该怎么分辨呢?” “你是不是傻?需要分辨么?小孩子才会好奇的去分辨,大人……都是通吃!” 季星儿大囧,她恶狠狠的瞪了这群人一眼,此地不能久留,不然可不知道他们还会嚼出怎样的舌根子来。 少女捂着鼻子走了,只是心里有些异样——这在床上,该怎样去分辨呢? 对了,是可以分辨的,我比姐姐更胸! 少女骑在了马上,脸儿陡然一红,为自己的这个想法感到羞愧。 这地方恢复了原来的模样,只是地上躺着的李晖忽然觉得有点凉。 …… …… 周氏府邸。 季月儿正在周若兰的闺房里。 “若兰,你这丰胸的法子不太管用,这都吃了十来天了,一点感觉都还没有呢!” 周若兰瞅了季月儿一眼:“哪里有那么立竿见影的药?如果十天就能有效果,那岂不是神药了?你……月儿,你以前都是不在乎的,怎么现在反而纠结这事了呢?是不是你那许郎对这东西很重视?” 季月儿扬了扬修长的脖子,“许郎才不是那么浅薄的人呢!不过……” 少女的声音低了下来,有些羞怯,“不过若是能够再完美一些,不就更好么?星儿说这可是以后孩子的饭碗,若是饭碗小了,我怕孩子吃不饱!” 周若兰顿时瞪大了眼睛,忽然明白有了情郎的女子这脑子所想果然是不一样的。 她这应该是女为悦己者容,她真的喜欢许小闲,所以一心想的是在许小闲的面前展示最完美的一面。 她已经很完美了,只是还有这么一对瑕疵,若是修复了这瑕疵,想来她才会更加自信,更加灿烂阳光。 周若兰不知道季月儿被季星儿伤害过,季月儿性子好强,当然不想在这事儿上输给了季星儿。 “呆会再去取几服药,坚持吃个一年半载,总是会有些作用的。” “嗯,若兰,你说……许郎的病,是不是真的好了?这些日子的相处,他真看不出有病的模样,” 少女望着窗外的绿叶红花,眼里有些担忧,又有些期盼:“他若是真的无恙,那该有多好啊!” “最近那蚊香不是传得神乎其神么?许小闲自称是华神医的弟子,那蚊香的方子又是华神医开的,难说凭着那方子真治好了他的病。你放心吧,许小闲看起来不是个短命之人,你季月儿看起来更不是福薄之人,不过……” 周若兰忽然凑到了季月儿的身边,盯着季月儿那张俏脸儿极为认真的又道:“不过你那许郎在而今的凉浥县可是真出名了!在那些小娘子大姑娘的心里,他可是真正的大才子!” “我还听说他的那些诗词,极有可能被送去长安,若是再进入了文峰阁……月儿啊,你那许郎可是会一飞冲天的!” “放风筝你知道吧?他这一飞,万一飞得很高,你手里的线……可得拽紧了啊!” 季月儿一怔,是啊,许小闲现在已经是凉浥县的名人了,再加上他为老百姓做的那些好事……若是他真的无恙踏入仕途,还真难说他会走到怎样的高度。 以往他有不治之症,还带着个书呆子傻子疯子的头衔,那时候的他是暗淡的,当然不会引来别人的注意。 但现在他仿佛已经洗去了铅华,成了一颗耀眼的明珠……万一他变得更耀眼,自己可还能将他留住? “这……要怎么办才好?” “其一,尽快成亲,将生米煮成熟饭!其二……女人终究是要主内的,你得掌握许府的所有产业和财产,这就拿住了他许小闲的命脉!” “其三……可得将他给喂饱!不然这男人就像猫一样,一个不好就会跑出去偷腥!” 喂饱? 季月儿脸儿微红,她的银牙轻咬着嘴唇,“那我得学会做饭!” “你觉得我说的是做饭么?做饭是一个方面!” “那还有什么喂饱的?” 周若兰瞪了季月儿胸口两眼,“不要以为这饭碗只是给孩子吃的!” 季月儿一怔,恍然大悟,顿时羞红了脸,“这么说……那就更要将它们给弄大一些才好!” 就在这时,季星儿捂着鼻子跑了进来。 “姐……!” 季月儿抬头一瞧,瞪大了眼睛:“你、你这又怎么了?” “那二两银子我也不赚了,我不保护你那许郎了,他、他真的是我的克星啊!” “许郎……他在哪里?” “就在医馆里。” “他怎么了?” “他屁股上被人刺了一刀!” 季月儿豁然站起,立马跑了出去,季星儿取下手帕,看了看上面殷红的血迹,然后生无可恋的看着姐姐的背影,“你瞧,她根本没在乎我受的伤害!” “我流的血,比他许小闲还要多啊!” 第一百六十八章 金疮药 李刚跑回了百花村,正是傍晚时候。 这出戏少爷演得堪称完美! 此刻李刚才细细的一回想,首先少爷将地方选在云来客栈外,这是为了让宋终或者他的手下看见,结果果然看见了,那李晖居然从二楼上跳了下来! 这有些奇怪,按说自己行刺少爷他们不是应该喜闻乐见的么? 他跳下来是几个意思? 对了,他扑了我一家伙,让我前冲的速度加快,这才有了一匕首戳在了少爷的屁股上……只是他叫那一声许公子快跑又是什么意思? 他这是当婊、子还要立牌坊! 想要借着老子的手要了少爷的命!还想要在凉浥县的百姓面前留下个好的口碑! 这挂门中的人不要脸! 不过少爷这戏也弄得太过逼真了一些,他真的装上了那位漂亮的姑娘! 一个大老爷们撞上一弱女子,当然应该是那女子被撞飞的,可少爷演得精妙的地方就在于他自己居然被撞得倒退了那三步。 不多不少,恰好三步,刚刚是自己手臂打直匕首捅入他屁股的距离。 这一家伙好像捅得有点深,这匕首倒是不长,但也有三寸……好像三寸全进去了,不过少爷坚强啊,他居然只是大叫了两声,如此一来便愈发生动,这消息传到周阎王的耳朵里,他是一定会信的。 少爷了不起! 但少爷没死,周阎王一定还会有阴狠手段。 回到周阎王身边,可得帮少爷多留意这周阎王的其它举动! 李大爷站在院子里,看着李刚回来,“干什么去了?” “爹,这是五十两银子,你拿着!妞妞并没有痊愈,她还需要继续医治,也还需要每天吃鸡蛋羹。” “儿子也不瞒你,儿子是帮周阎王做事的,这次回来顺便办点事,这银子是酬劳,我要走了,你们保重!” 李大爷一怔,他不识字不知道许小闲给李刚那信里写了什么,但他听说过少爷和周阎王有仇,此刻他眉头皱了起来,忽然问道:“你……你这逆子!你是不是杀了少爷!” 李刚吓了一跳,没料到老爷子居然会猜到,他哪里敢承认,慌忙说道:“没有,我怎么会杀少爷呢!我要走了,改天空了再回来看你们!” “你给老子站着说清楚!” 李大爷说着这话操起一把凳子就追了过去,李刚落荒而逃,李大爷终究跑不过李刚,他气喘吁吁的回来了,妞妞正站在院坝里,看着远处的渐黑的夜色。 “爷爷,爹不会对少爷不利的。” “你怎么知道?” “……他应该没那么坏!” …… …… 云来客栈的一楼,宋终看着鼻青脸肿的李晖笑了起来。 “你那一跳刚刚好,若是迟上那么刹那,李刚那家伙可就追上许小闲了。” “堂主……”李晖捂着额头,心有余悸的说道:“李刚这厮显然是周阎王派他来的,他差点就成了,他恐怕也认出了我来,若是他回到周阎王身边说是小人误了他的计划……小人该怎么办呢?” “还能怎么办?周阎王又不知道你是挂门中的人,最多他又派人来把你也杀了呗!” “堂主……”李晖骇然,连忙说道:“堂主,小人上有老下有小,可不能死啊!” “你瞧瞧你这熊样!”宋终一扇子又敲在了李晖的头上,“这样胆小怕事怎堪重用?!” “李刚向周阎王说了又如何?周阎王的目标是许小闲,你……他可没打上眼!莫要担心,本堂主这就写一封信给他,你为何要这样做,本堂主也会给他一个说法。” “这个说法就是你要混到许小闲的身边,掌握他的一举一动,为将来刺杀许小闲做好准备。从现在开始,你记住,你不是贼!你是君子!你和挂门没有一文钱的关系!你就是一个正经的云来客栈的掌柜!” “现在许小闲受了伤,你也为他受了伤,正是去接触许小闲的最好时候,带上咱们挂门独一无二的金疮药,去周氏药堂看看许小闲吧。正好认识一下,以后可更方便亲近!” 所以我是挂门的卧底? 李晖顿时高兴了起来,他真去柜子里取了一盒金疮药,“那小人这就去看看许小闲!” “记得要叫许少爷,另外……除了这金疮药你也不能空着手去,他现在可是凉浥县的大才子,你得带些礼物。” 宋终站了起来,“他受伤严重,流了那么多血,可得好生补补,不能耽误了瞿河水库的建设……这样,这里是五十两银子,你拿着,今儿个先送去金疮药,明儿个去买几只鸡送到他府上,顺便聊聊看他还缺什么,一并想办法帮他解决了。” “你记住,能够用银子解决的事,就是最简单的事!可莫要给本堂主把这事办砸了!” 李晖提着一盒子,昂首挺胸的走出了云来客栈的大门。 在这一刻,他浑身上下在没有一丝猥琐,他觉得自己从头到脚从上到下,都充满了君子的味道。 装好人难不? 其实挺难的,但李晖兜里有了沉甸甸的银子,他就觉得不难了。 自己也是个老板,老板当然得大气,这出手自然也得阔绰,对了,明儿去朱氏绸缎庄买两匹好料子来做两身适合自己身份的衣服。 他本来想带着罗老二去当个狗腿子的,但又一想许小闲恐怕认得罗老二,那就只能自己独自前去了。 他来到了周氏药堂,一打听,许小闲果然在里面。 周玉带着他走入了一间宽敞的房间,里面有几个人,还有一架床。 许小闲正躺在床上,手却抓着季家小姐的手,似乎正痛并快乐着——这许少爷,当真好心态啊! 刚才差点被人给弄死了,这时候那屁股想想也疼啊,可人家偏偏还能如此柔情蜜意的谈情说爱,试问有几人能够做到? “许少爷,云来客栈的李掌柜来看您了!”周玉介绍了一下,许小闲吓了一跳——通过李刚的信,他已经知道这李晖的真实身份。 今儿个这李晖从二层楼上扑了下来还提醒自己快跑……他不是想着杀我的么? 这葫芦里又是卖的什么药? “李掌柜好!哎呦,李掌柜,你这额头也伤得不轻,是不是也顺便请个郎中看看?” “许少爷好,区区这点伤势算得了什么?小人是给少爷您送药来的,这东西可是疗伤圣品,保证涂抹三天之后,许少爷又能够活蹦乱跳!” 许小闲抬起头有些艰难的看向了李晖,难道这厮还敢在众目睽睽之下给老子下毒不成? 第一百六十九章 季月儿下厨记 “哎呦……来福,你慢点!” 许小闲不动声色的收了李晖的这一盒金疮药,当然他没敢用,毕竟小命要紧。 李晖东西送出去了,便觉得自己和许小闲之间的距离拉进了一步。 只是许小闲似乎没有多少心思和他说话,于是他告辞离去,却和许小闲有了另一个约定——明儿一早,他再去许府看望许小闲! 这家伙究竟安的是什么心呢? 许小闲想不明白,他不知道青龙寺那老和尚暂时不想他死呀。 夜色降临,伤口作了细致的处理,来福背着他、季月儿握着他的手,季星儿恶狠狠的盯着他的后背,就这样,一行人回到了凉月巷子的许府。 问题来了,他不能坐! 这特么就郁闷了,李刚这货下手真特么狠的! 也不知道这货跑出了凉浥县没有,幸亏凉浥县的捕快一个都没在,不然他丫恐怕插翅难逃。 希望他能安全的回到周阎王的身边吧,不然老子这一匕首可算是白挨了。 他撅着屁股,小心翼翼的将半边屁股放在了凳子上,不行,牵扯着也疼,季月儿看着都觉得疼,季星儿这时候心里才好受了一些,觉得鼻子似乎比屁股更结实。 “许郎,还是躺着,躺在床上,晚饭我来做!” 这媳妇多好啊! 许小闲抓紧了季月儿的手,一脸幸福的点了点头,“那就有劳你了,等我好了再给你做好吃的……对了,得告诉岳父大人一声,这几日我出不了门,但不影响瞿山水库这项目,现在官府得开始征召村民服徭役了,不然等到了稻谷收获的时候又会耽误!” 瞧瞧,什么叫忧国忧民?! 季月儿的眼睛湿润了,许郎受了如此重的伤,他依旧念念不忘为凉浥县百姓造福这件事! 这是怎样的品性? 这是高风俊节、赤胆忠心的崇高品德! 这样的少年他是我的未婚夫,我季月儿何其之幸能拥有许郎! 我得给许郎做一顿丰盛的晚餐,对了,得给他炖一盅老母鸡汤来好生补补! 彻底迷失自我的少女风风火火的去了厨房,来福将许小闲背进了正房,稚蕊搀扶着他扑在了床上,屋子里的光线有些暗,稚蕊点燃了一盏灯笼挂在了墙上。 季星儿正要去前院,却忽然听见了叩门声,她走了出去,开门一瞧……朱重举和苏平安二人到了。 “听说今儿个在过桥巷,大哥遇刺?”苏平安紧张的问道。 季星儿点了点头,朱重举又问了一句:“大哥死了没有?” 季星儿的脸顿时就黑了,“你就想你大哥死?你大哥死了你能有什么好处?” “啊……我不是这意思,”朱重举心里的意思是既然遇刺,听说还血流不止,那恐怕就很严重了,如果许小闲死了,是不是就把旺财给弄回去? “那你是什么意思?” 红衣少女双手叉腰,怒目圆瞪,吓得旁边的苏平安夹紧了腿,也吓得朱重举连忙举起了手——他的手里提着一个盒子。 “我的意思是大哥没死就能救,我带来了最好的金疮药!” 季星儿一把将金疮药抢了过去,“哼!祸害遗千年,他死不了!” 少女抱着盒子转身而去,朱重举和苏平安面面相觑……“他这小姨子的意思是……大哥是祸害?” 苏平安也摸不着头脑啊,“按说……小姨子这样说姐夫不妥,但季星儿不能按照寻常的小姨子去看待,也或许她真的认为大哥是个祸害吧。” “可大哥也没做啥对不住她的事呀!” “这凉浥县不是都传疯了么?说大哥让她流了四次血!二哥啊,你想想,这容易么?” 朱重举仔细一想,点了点头,这还真不容易。 所以许小闲究竟对季星儿做了什么呢? “她们是双胞胎,恐怕大哥分辨得不是很清楚。”苏平安设身处地的为许小闲一想,这答案似乎呼之欲出。 朱重举又一想,“尤其是黑灯瞎火的晚上……不过大哥和季月儿还没走到这一步吧?” “就隔着一堵墙,难说。” “那就是大小通吃了,大哥威武!” 朱重举的脸上顿时露出了崇拜的神色,“走吧,去看看大哥。” “好……这大哥受了重伤,晚上可没好吃的了,要不要去淡水楼叫一桌席面来?” “这个可以有,稍等,我们先看看大哥再说吃的。” 两人走了进去,拐入了前院,朱重举又看见了蹲在那破烂小屋子旁一脸委屈的常威,常威也看见了朱重举,狗眼和人眼四目相对,狗吐着舌头,人抿了抿嘴。 季月儿正好从厨房走了出来,她一眼就看见了二人,没有客气的招了招手:“来来来帮个忙!” “干啥?” “苏公子,你帮忙杀一只鸡!朱少爷,你帮忙烧一下火!” 两人顿时就呆住了,他们锦衣玉食可当真没有干过这些活啊! “嫂子,呆会我们去看了大哥就去淡水楼叫一桌席面!” “不行,许郎受伤极重,我想、想亲手给他做一顿晚饭!” 瞧瞧,这就是情义! 两人当然不能再拒绝,就在这时,来福和稚蕊走了过来,这难题终于算是解决了——来福去杀鸡,稚蕊坐在了灶前生起了火来。 厨房中有乒乒乓乓的声音响起,季月儿围着围裙真的忙得团团转。 朱重举和苏平安去了许小闲的房间,二人坐在一旁说着话儿,过了足足一个多时辰,来福终于来说开饭了。 一大桌子的菜! 一看就好像很好吃的样子! 季月儿盛了一碗汤,夹了两个大鸡腿,亲手送到了许小闲的床前。 她拿着调羹打着汤,在嘴边轻轻的吹着,她吹的是鸡汤,可吹在许小闲的心里,他的心都融化了——多么好的媳妇,这辈子定要好生珍惜! “许郎,来尝尝!” 季月儿将勺子递了过去,许小闲一口喝了进去,然后……他含着这口鸡汤,脸上的神色渐渐凝固,面色有些泛红,久久没有吞下去。 “许郎,怎么了?” 能怎么了呢?这汤里,是放了多少盐啊! 许小闲就像吞毒药一样的将汤咽了下去,眼泪都流出来了,“啊……我、我太感动了,你放着,我自己来!” “不、你是病人,我得服侍好你!” 许小闲经历了人生中最黑暗的时光。 外面,朱重举和苏平安也经历着非人的折磨。 “星儿小姐,我忽然想起家里还有点事,先告辞了!还麻烦您给大嫂说一声!” 朱重举起身就走,连常威都给忘记了。 苏平安也站了起来,“对对对,我想起来了蚊香明儿得上市,还有些事情没有安排,我也告辞!” 季星儿坐了下来,夹了一筷子菜……她放下了筷子,来到了墙边。 她翻墙而过,惊讶的稚蕊仿佛听见隔壁传来了呕吐之声。 这是怎么了? 第一百七十章 不容易啊 许小闲被季月儿喂下去了足足一碗汤! 季月儿的眼睛弯成了漂亮的月牙儿,她的心里很是欢喜,为自己能够侍候许小闲,为许小闲能够喝下去这一大碗的汤! 许郎的身子骨太薄弱,今儿个还流了那么多血,从现在起,我每天都得为许郎炖一盅汤! 他好……我才好! 只是,许郎的脸色怎么愈发苍白了? 呀,额头都冒出冷汗来了! 季月儿连忙摸出了一张手绢为许小闲擦了擦脸,无比关切的问道:“是不是……还很疼?” 那一匕首刺入了三寸! 足足十厘米! 它能不疼么? 但自从喝了季月儿炖的汤之后,许小闲居然忘记了屁股上的疼痛,他现在觉得有点胃疼! 不容易啊! 可把那碗汤给喝下去了! 这媳妇炖汤的水平……简直是惊天地泣鬼神! 但这是季月儿第一次给他炖的汤,这是汤么? 不,这是季月儿的心意! 所以……得喝! “啊,没事,就是觉得有点虚。”许小闲仰起脖子扭过头挤出了一抹笑意看向了季月儿,“这以后……炖汤做菜这种事,就交给稚蕊来做比较好。” “不,这是我、我应该为你做的!这汤可是用的老母鸡,还加了一些当归党参,很有营养,你正好虚弱,我再去盛一碗来,你等等!” 季月儿说着便拿起碗站了起来,许小闲心里一咯噔……再喝一碗?这可真会出人命的! 他连忙一把抓住了季月儿,他实在有些急有些怕,这一抓力气用的有点大,一扯之下,季月儿尚未站稳的身子便向这床上扑了过来…… “啊……!” 季月儿的手肘完全是条件反射的一撑,正好杵在了许小闲的伤口上。 “呀!” 许小闲松手,季月儿吓得花容失色的从床上爬了起来,稚蕊刚刚在门口探出个脑袋一瞧,她连忙收回了脑袋……少爷和嫂子……这、这干柴烈火的,连命都不要了? 稚蕊觉得自己偷窥可耻,这是自己能看的么?她捏着衣摆悄然离去,去了前院,站在了那花坛边,就着灯笼,拿着个棍子在打蝴蝶。 许小闲终于躲过了第二碗鸡汤! 季月儿羞红了脸连晚饭都没吃离开了许府,寻思的是明儿得去西市街多买几只鸡,给许郎炖汤这事,可不能停! 院子里安静了下来。 许小闲心有余悸的抹了一把汗,他将身子挪动到了床沿边,他想下来,因为床底下的那登山包里有碘酒和阿莫西林胶囊。 李刚那厮那匕首肯定是没有消毒的,说不定都生锈了,这一家伙扎进去,万一弄出个破伤风出来,自己可就嗝屁了。 所以他需要重新处理伤口,并将阿莫西林给吃一粒下去。 登山包被他塞得比较里面,他伸出手来够不着,于是,他又往外面挪了挪…… “噗……!” “啊……!” 他从床上翻了下来,屁股着地,疼得一家伙翻身而起,手捂在了屁股上,湿漉漉的,这特么的,又流血了! “稚蕊……来福……” …… 稚蕊的脸色绯红。 她拿着碘酒瓶子的手都在颤抖,她甚至没觉得手里这东西是她从未曾见过的,她只觉得少爷白花花的那地方……好羞人! “稚蕊啊,你能不能快点?” “啊,少爷,就是将这东西涂抹在伤口上?” “对,你都问三次了!” 稚蕊从瓶子里取了一根棉签,小心翼翼的涂抹着伤口,才发现少爷挨的这下太惨了! 这样的伤口极难愈合,许小闲是知道的,按照正经手术得缝合,但显然周氏药堂搞不来,他自己……自己怎么缝自己的屁股? 所以就只能等它自然愈合,这愈合之前可就得特别当心了,一个不小心就会崩裂。 幸亏李刚那匕首不是三棱的,不然就只能让稚蕊来缝合了。 消了毒敷上了朱重举送来的金疮药,又吃了药,许小闲终于放下心来,稚蕊和来福也离开他的这正房回去歇息了。 许小闲睡不着啊,趴着睡他还不习惯,何况屁股还在痛。 他在想着明天的事—— 明天,是百花蚊香第二次售卖的日子! 朱重举说百花蚊香这一次生产出来了一万盒,盒子上也贴上了他许小闲的头像,那些学子们依旧留在凉浥县,就连这凉浥县的街坊现在也对那蚊香极为感兴趣。 这些都是好消息,这就意味着蚊香会爆卖。 卖掉一万盒的蚊香,就能纯赚三百五十两银子。 十天,三百五十两,好像不太多啊,撑不起造纸作坊建设的开销。 看来得在百花村再建一处更大的蚊香作坊,可需要人呀,又落在了人的问题上。 得催催季县令,水库搬迁这件事要早些定下来,让桃园村李庄和牛角沟村这三个地方的村民尽快搬走……对了,今儿个凉浥县发生这么大的事,我许小闲又被刺杀了,怎么季县令没有来看看我呢? 许小闲不知道季县令下乡去了。 因为税赋这件事,凤鸣镇的老百姓率先不乐意了。 夜已深,季县令此刻还在凤鸣镇的亭长家里和十余个地主乡绅说着这税赋的事: “这是京都长安户部发来的文书,我季中檀也没有办法啊!” “这些年国家也难,你们能不能回去劝劝乡亲们,再咬咬牙勒紧一点裤腰带渡过这个难关?” “季大人,真的不是小人不配合你的工作,实在是今岁小麦收成本就比去年少了一成,但官府却还要增加!去岁就加到了两成半,今岁又加半成……莫要说佃户,就连地主,也活不下去啊!” 季中檀能怎么说呢? 他已经去凤鸣镇实地看过了两个村子,心里知道无论是老百姓还是地主都不容易。 可这是国策,他小小一县令根本无法去改变! “这税赋……你们都知道,是一定要缴纳的,粮草可以,银钱也可以,否则若是凉浥县的税赋收不起来,凉州可是会派兵来的!到那时候还是得缴纳,但那些兵来了,你们恐怕也难有好日子过!” 其中一个乡绅忽然站了起来,“北境……当年陛下就是从咱们这凉浥县起事,咱们凉浥县多少儿郎从军推翻了离朝打下了大辰的江山?” “现在陛下是不是忘了当年许下的承诺?是不是忘了咱们这地方牺牲的那些好男儿?” “季大人,你是个好官,但情况你也都了解了,这粮都无法缴纳何况钱财?从哪里来钱财?佃户们指望的就是田地里的那点收成……若是将他们逼急了……季大人,凉州来的官兵,真的就有用么?” 这正是季中檀最担心的问题,他无法回答,但知道极有可能出现的后果。 就在这时,杜师爷说话了:“诸位,忘了告诉你们一件大好事,百花村,许小闲,就是季大人的女婿,他在百花村弄了两处产业,正大量需要人,工钱日结!” “有这等好事?” “诸位不知,许小闲人傻钱多,还不速来?” 第一百七十一章 李晖来访 这个夜里,许小闲睡得很不容易。 同样,季县令也很不容易才睡下去。 杜师爷用了一个时辰才向那些地主乡绅们详细的解说了许小闲那两处作坊,季县令信誓旦旦的作出了保证,他们才终于相信百花村那破地方当真有个人傻钱多的人。 只是,季县令如此精明的一个人,怎么把他女儿嫁给了一个败家的大傻子了呢? 季县令这时候也顾不得许小闲的名声了,名声和民变相比显然不重要,何况许小闲似乎不是一个怎么在乎名声的人。 这无疑是解决眼目前困境的最好的办法,那些地主乡绅这才离去,季中檀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多亏了繁之啊! 只是……这凤鸣镇会有多少人去百花村赚钱呢? 肯定是极多的! 毕竟那些地主乡绅也不想自己家的佃户真的拿起锄头菜刀又造起反来。 这一家伙若是涌去了几千人,繁之那作坊肯定容纳不下,恐怕又会弄出乱子来。 明儿一早得回凉浥县,得和繁之再好生合计合计。 这徭役得等等,徭役是没有银钱收入的,得等渡过了这纳税的这一关再说。 …… …… 日上三竿,许小闲醒了过来,屁股依旧很疼,真特么郁闷! 牙可以不刷,但出恭这件事不去真的办不到呀! 忍着疼痛,许小闲颤颤巍巍的爬了起来,蹲在了墙角的漆黑的木桶上……这玩意儿也特么令人难受,等伤口好了,得捣鼓个马桶出来。 如此想着,许小闲系上裤腰带扶着墙走了出去。 天空依旧碧蓝如洗,又是一个艳阳天。 “少爷,你别动!” 稚蕊飞快的跑了过来,就像一只绿色的蝴蝶。 她搀扶着许小闲,眼里满是责备:“郎中说了得躺在床上静养,你起来干啥?” 许小闲总不能说尿裤子里吧?这地方又没尿不湿,不起来怎么搞? 再说没了睡意躺着浑身筋骨都觉得有些痛,不如出来站站。 “还有许多事啊,今儿个百花村的蚊香又要售卖了,造纸作坊那边,得开始修建窑洞烧制砖瓦,牛角沟那边,段石匠也应该带着人有了初步的勘测……稚蕊,去帮少爷我把牙刷拿来。” 稚蕊看向了少爷,眼里渐渐变成了敬佩——都这时候了,少爷想的还是百花村的村民们,想的还是凉浥县的百姓们! 少爷这就是胸怀天下?悲天悯人? 以前的少爷可不是这样子的呀! 以前的少爷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他哪里会去想这些人的生死问题! 所以少爷这是升华了,他虽然放下了书本,却拾起了为国为民之心! 这当然是好事,这样的少爷才值得她稚蕊去敬佩! 稚蕊深吸了一口气,“你小心点,可莫要摔倒!” “放心吧,少爷我坚强着呢!” 一番洗漱之后,许小闲又在稚蕊的搀扶下来到了闲云水榭,他坐下去了半边屁股,还好,朱重举朱老二的那金疮药好像不错。 “对了,”许小闲猛然想起季月儿昨儿晚上临走时候说要去买老母鸡来给他炖汤! 他不禁打了个寒颤,连忙说道:“你去前院瞧瞧、不,等在前院!如果月儿买了鸡过来,你记住,这汤得你亲手来炖!” 昨儿晚上那顿饭,稚蕊也吃了,她顿时笑了起来,脸上一片欢喜——无论如何,自己终于有一样能够和季月儿相比、不,是超越她的地方了! 这嫂嫂生得美丽,但这厨艺……实在是无法言语。既然如此,少爷以后的生活就得我稚蕊来安排,少爷离不开我,这许府上,也离不开我! 另外,自己还有一项领先于嫂嫂的地方——我比她更早看见少爷的屁股! 这是一件令稚蕊觉得很骄傲的事情。 少女欢快的走了,却没有去前院,而是回到了她的房中,片刻,许小闲便看见一只黄色的蝴蝶飞了出来,稚蕊换了一身黄色的裙子,她这才去了前院。 这是干啥? 许小闲没有放在心上。 他拿起了桌上的一本书,刚刚才看一页,来福跑了进来。 “少爷,云来客栈的掌柜求见。” 许小闲一怔,李晖? 这厮可是挂门中的人,挂门的宋蛮子是接了周阎王的使唤要来杀自己的,这光天化日之下难不成他还敢这样正大光明的来行凶? 这年头杀人都这么大胆了? 许小闲正要拒绝,来福又补充了一句:“他带着两笼子的鸡来的,说是……说是来看望少爷您!” 带着鸡来的? 这是要向我示好? 没必要啊,我许小闲不过一小吏,还是临时工,李晖根本不需要这样做,他究竟想干个啥呢? 看在鸡的份上得见见他,鸡留下,人走,这才是自己的风格。 “你去带他进来,呆会你记住,站在少爷我的身后,你的刀呢?” “放在前院。” “拿着你的刀,守在少爷我身边!” “……好!” 李晖在来福的带领下走了进来。 “鸡呢?”许小闲陡然一问,李晖愕然一怔,有这么直接的么? 究竟是鸡重要还是我人重要? “啊、许公子,鸡放在了前院。” “哦,掌柜贵姓?” “小人姓李明晖!”李晖拱手一礼,以为许小闲接下来会请他入座,却没料到许小闲又问了一句:“带了多少只鸡来?” 李晖咽了口唾沫,“小人带了二十只鸡来。” 这个可以有,许小闲招了招手,“来来来请坐,李掌柜看上去有些面熟……对了,昨儿李掌柜是不是从那二层楼上跳下来的那位?” 李晖连忙点头,许小闲笑了起来,“昨儿事发突然,本少爷回头瞧了一眼未能看得清楚,李掌柜,你带着鸡来看本少爷……是怎么想的?” “少爷是凉浥县的大才子,少爷要带着百花村的村民脱贫致富,少爷还要为凉浥县的百姓修建一处水库!少爷这样本事高深的人,当然是小人仰慕的对象!” “昨日少爷被那该死的贼人所伤,小人夜不能寐,少爷身系千万家之希望,可万万不能出了什么茬子!所以今儿一早,小人去了西市街将鸡买完了,只有二十只,希望的是少爷能够补补身子,早些好起来!” 忙着献殷勤的李晖并没有注意到许小闲闪动的目光,他又拱手一礼道:“许公子若是还有什么需要,只管开口!我李晖,帮不到公子为民造福,但为公子的身子骨尽一份绵薄之力还是可以的!” 许小闲乐了,这出无间道有点意思。 他俯过了身子,一脸笑意的看着李晖,一把抓住了李晖的手:“李掌柜,多谢了!我还需要一头奶牛……李掌柜可能帮我买来?” 第一百七十二章 贤侄,大喜事 “我还需要一头奶牛……李掌柜可能帮我买来?” 李晖愕然的张了张嘴,奶牛……这特么一头牛得多少银子?不知道啊,但这货肯定很贵!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想要将手给抽回来,却发现被许小闲抓得很紧——这是敌人啊!许小闲至今没有放松警惕,他担心李晖这厮莫要突然拔出匕首再给他一家伙。 “奶牛……是个什么品种?” “就是年轻的小母牛。” “公子想吃牛肉?这可是犯律的!” “不,少爷我想喝奶,那东西补……不是,李掌柜,你究竟能不能做到?做不到就当我没说,少爷我屁股疼,得去躺着了,来福……送客!” 还能这样说翻脸就翻脸的? 这特么话没说上几句就被灰溜溜的赶了出去,那些鸡岂不是白送了? 李晖连忙露出了个灿烂的笑脸,“公子稍安,小事、小事!这奶牛就包在小人身上,保证两天之内给公子送来一头健壮的小母牛!” 这还差不多,看来敌人为了接近自己也是下了血本的,还能敲诈一些什么出来呢? 饭得一口一口去吃,既然敌人想要接近自己,那以后的机会就多的是。 放长线钓大鱼,也不知道谁是鱼。 “啊,李掌柜的,本少爷就先说一句多谢了。李掌柜前来,可还有什么事?” 李晖咧嘴一笑,“还真有点小事求求许公子。” “你说!” “小人那客栈少了一副对联,许公子可是咱们凉浥县的大才子!所以小人起了一点心思儿,想求公子为小人那客栈题写一副对联。” 二十只鸡一头牛换一副对联,这个可以有,但不够! 许小闲没有松开李晖的手,他看着李晖的脸笑道:“李掌柜,本少爷是文魁,一字千金啊!” “不瞒李掌柜,淡水楼的陶喜陶掌柜也求本少爷为他写一副对联,润金三十两银子,本少爷这些日子太忙,钱收了,这对联还没给他写,今儿个你不提起,我还忘了。” 李晖心里一咯噔,一副对联三十两银子? 宋终交给自己的五十两银子这不就没了? 可不行啊,宋堂主说了,银子是小事,接近许小闲才是大事! “好说好说,这润笔费该给,小人这就取了给许公子,还请公子放手!” “啊,你看我,一见觉得亲切的人就习惯去抓手。” 许小闲松开了手,但浑身上下的肌肉却崩得很紧,他死死的盯着李晖的手,随时准备着闪人。 李晖这就奇怪了,许小闲这厮的目光怎么如此的贪婪? 他那双眼睛似乎都绿油油的……这厮爱财啊,看来这是许小闲的一大弱点,得好生利用起来。 他摸出了一个荷包,从里面取出了三十两银子,推到了许小闲的面前,许小闲这才松了一口气,笃定这李晖的目的是接近自己——为啥他们又不杀我了呢? 所以昨儿他吼的那一嗓子也是不想自己死翘翘,这其中发生了什么? 总没可能是周阎王发了善心。 现在无法得到答案,得等李刚回到周阎王的身边再刺探一下消息。 得了银子当然得干活了。 许小闲裁了两张纸磨了一砚台的墨,提笔就在这两张纸上写下了一副对联来: 云来之,笑迎五湖、四、海佳人豪客 雨霁也,喜接三教九流士农工商 横批——财源广进! 李晖一瞧,顿时一惊,这许小闲……当真是名副其实的大才子啊! 他读过私塾,当然认识这些字,多少也能品味出这幅对联的味道。 如此漂亮的行书加上如此有深刻寓意的对联,往自己那云楼客栈门前一贴……他仿佛已经看见了高朋满座的景象。 “妙妙妙!许公子高才,小人佩服得五体投地!” 就在这时候,季县令和季月儿姐妹俩一并急匆匆的走了进来。 季月儿有些不高兴,因为她一早出去没有买到鸡,被一个猥琐的家伙给抢光了! 本打算今儿中午给许郎再炖一盅鸡汤的,这鸡汤是喝不成了,她只能买了两只鸭子,心想鸭汤应该也差不多。 季县令一脸的忧心忡忡,想的是只怕明儿个就会有数千人涌向百花村,哪知道在这最关键的时候许小闲又被人行刺了! 这该死的贼人,你特么晚几天刺杀许小闲不好么? 现在怎么办? 繁之伤势极重,他可能化解凤鸣镇百姓涌入百花村之围? “贤侄,大喜事!” 季县令风风火火的来到了闲云水榭,坐在里面的李晖一瞧,吓得面色苍白如纸,冷汗刷的一家伙就冒了出来——这贼终究是怕官的,季县令穿着官服啊,李晖可是在别的县郡有前科的人,他一家伙站了起来,本能的想要躲避! 他一个箭步冲出去了两步才忽然发现了一个问题——我特么这能跑到哪里去? 不对,我为啥要跑? 这凉浥县的县令可不知道我的那些旧事! 宋堂主不是说过了么? 别特么做贼心虚,现在老子不是贼!是云来客栈的掌柜! 我是君子! 君子是什么? 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淡定! 李晖强做镇静转过身来,许小闲一脸惊诧的正看着他:“李掌柜,你……慌啥?” “啊……尿急。” “……哦,来福,带李掌柜的去。” 季中檀也望了望李晖,他坐在了许小闲的对面,“那人好像是云来客栈的掌柜,他来干什么?” “求一副对联。” 季中檀这才看向了桌上墨迹未干的这幅对联,但现在他显然没有心思去欣赏。 “繁之,伤得重不?” “……重!伯父,喜从何来?” “啊、是这样,你百花村不是需要人么?伯父昨儿去了一趟凤鸣镇,专程去为你解决百花村那些产业缺人这个问题的。” 说着这话,季县令一把就抓住了许小闲的手,“贤侄你不知道,为了将凤鸣镇的人弄到百花村去做工,伯父我费了不知道多少口舌!” “还好,那些地主乡绅看在伯父我的这薄面上,允许了那些佃农们去百花村,工钱和百花村那些村民一样!” “你得注意了,就在今明两日,凤鸣镇恐怕会有四千余人前往百花村……这够了不?不够伯父再去给你弄点人来!” 许小闲大吃了一惊,“不是、伯父,我需要的是有序的移民啊,四千人……这突然而来怎么安排得下去?” 季中檀拍了拍许小闲的手背,语重心长的说道:“伯父我负责把人弄来,至于这些人弄来之后该怎么安排……伯父相信你有的是办法!” 惊愕的许小闲愣了半晌,好吧,老子还真有办法。 就在这时,季月儿一脸欢喜的从前院跑了过来:“许郎,谁送了你那么多的鸡呀?呆会我就去给你炖一盅汤!” 许小闲更是吓了一跳,对刚刚回来的来福说道:“备车,少爷我……要去百花村瞧瞧!” ps:我也不知道五、湖、四、海招惹了谁,违禁词! 第一百七十三章 安排 “许少爷,季县令,小人告辞!” 李晖回来打了个招呼,许小闲望了他一眼,脸上的笑容无比的真诚:“多谢李掌柜的鸡……李掌柜可别忘了我要的小母牛,下次李掌柜带牛而来,本少爷定会煮茶相待!” 好吧,一头牛换一杯茶,这买卖划算,毕竟意味着彼此的关系更进了一步。 此刻季月儿正坐在许小闲的身旁,她盯着李晖,忽然也笑了起来,笑得李晖心里一慌——这特么的,早上抢鸡,原来抢到了这县令千金的头上。 他拿了那对联,对季月儿作了个揖,讪讪一笑:“都是为了许少爷的健康,还请小姐见谅!” “来福,送客,去帮我将朱少爷和苏公子一并请来!” 许小闲的伤势真的很重,他很想亲自去百花村啊,但不能走路也不能坐车,还能怎么办呢?当然只能使唤这两个拜把子的兄弟了。 闲云水榭安静了下来,许小闲煮上了一壶茶,给季县令和季月儿季星儿斟上了一杯,正要问问季县令修建瞿河水库征召百姓服徭役这事,却忽然看见季月儿抬头望了望天…… “呀,这都快午时了,我得去给你炖一盅汤!” 许小闲心肝儿一颤,季月儿刚刚站起,他一把抓住了季月儿的手,咽了一口唾沫,嘿嘿一笑:“那个……你这不刚回来么,肯定累了,我已经交代稚蕊炖汤了,你就歇息一下。” 季月儿小嘴儿一嘟,“这哪里行?你不是说我炖的汤味道极好,要喝一辈子的么?我不放心稚蕊的手艺,这事儿还是得我亲自去!” 季星儿就惊呆了,她怔怔的看着许小闲,心想这王八犊子当真是昧着良心在说话啊! 季月儿炖的汤当真味道好极了么? 这厮分明是甜言蜜语哄死了季月儿,可怜的是季月儿居然浑然不知道,她似乎还热衷起这件事来,这可不是个好事,她做的饭菜哪里入得了嘴! 如此一想,季星儿为了避免中午再吃到季月儿弄的菜,她只好看向了季月儿说道:“这也是许……你许郎心疼你,你就坐下吧,他难得能够在家里,你多陪陪他说说话也好。” 季月儿一听这话有些道理,于是她只好坐了下来,撂下了一句话:“那……我晚上再给你炖汤!” 这女人和汤杠上了? 许小闲能反对么? 这炖的是汤么?这是季月儿的拳拳之心! 所以,许小闲艰难的点了点头,“……好!” 季县令担忧着凤鸣镇来的百姓,此刻他端着茶盏问了一句:“贤侄啊,若是真来个四五千人,你如何将他们安排下去?” 说到了正事,许小闲也认真起来。 “蚊香的销路今儿个一售卖、不,等朱重举和苏平安一来就知道。我估摸着又会脱销,那么百花村的那小作坊就来不及生产,如果真来个四五千人,那就分三千人去修建造纸作坊,其余的人再建一个大的蚊香作坊。” “人多,造纸作坊的建设就能很快完成,就能投入生产!造纸作坊需要的人多啊,这三五千人也是能够容纳进去的。现在我考虑的问题是,他们若是回去了,这作坊立马大量缺人,我要怎么办?” “所以伯父,牛角沟那边的那三个村子,得赶紧出文让他们迁移了!” 季县令听明白了,许小闲这是要用这些人来扩大规模,可一旦规模扩大,那些人一走,前面的投入就等于零。 “好,下午我去了县衙就出一张文书,告诉那三个村关于水库征集搬迁的问题。” “伯父,瞿河水库的选址已经完成,前期的勘测这几天也会有消息,接下来就是需要人了,这服徭役的公文,也得一并出了,到时候小侄才好安排。” 季县令顿时摇了摇头:“这件事稍等!” “为啥?” “因为……”季中檀又端起了茶盏,这不能给许小闲说是因为税赋收不起来,凤鸣镇的那些百姓要去他的作坊赚些银钱来补贴呀! “勘测还得更仔细一些,百姓们搬迁也还需要一些时日,再过两三个月,这田里的稻谷也差不多该收割了,我的意思是等百姓们将稻谷收割之后,再行修建水库这事,那时候毕竟是农闲时节,可减少百姓们的损失。” 这话也有道理,许小闲仔细一想,好吧,那就等稻谷收割了之后再说。 季月儿一直在仔细的听着,她心里的算盘也一直在拨弄着—— 百花村一家伙多出四千人,就算妇女占一千她们去做蚊香,每人每天十文钱,这每一天蚊香这边的要付出去的工钱就是十两! 其余三千人去修造纸作坊,每人每天二十文钱……这就需要支出六十两。 加上百花村原本的村民,许府每天的支出在百两银子左右。 许郎手里最大的一笔钱应该就是前次收的那门票钱六千两百余两,许郎卖蚊香不赚钱,这就意味着没有收入。 六千两百两银子,也就够两个月的支出! 两个月,造纸作坊如果没建成投产,他就没有了资金去继续投入。 就算两个月之后造纸作坊能够投入生产,现在不知道产出几何,更不知道那生产出来的纸能不能在凉州的市场上占有一席之地。 通常而言,这商品从推出到见到效益,好的情况下需要至少半年的时间,这半年里又得投入多少银子进去? 这个窟窿很大,得好生合计合计。 自己的私房也没多少了,等娘亲回来……可还得向娘亲再借一些,不能让许郎的心血白费了,更不能让许郎做的这些事前功尽弃! 许小闲尚未意识到这一点,当然,季月儿不知道他在蚊香里面私自谋取了暴利。 此刻他正在和季县令聊着天:“小侄就是觉得有些奇怪,那青龙寺……我总觉得神神秘秘的。不过那住持老和尚也还算是一个识大体的人,他终究决定放弃青龙寺,也不知道要搬去哪里。” “伯父,这青龙寺你知道多少?” 季中檀捋着两撇八字胡须摇了摇头:“也就是六年前吧,凉浥县遭了旱灾,青龙寺在凉浥县施粥,慧能大法师在县衙里和我见过一次。” “按照大辰律,方外之人只要有正规的度牒,衙门是管不了他们的,当然,他们违法乱纪除外。” “这青龙寺一直遵守规矩,我对它自然也就没上心。今年三月三彩云湖的那桩命案,青龙寺也给了我一个说法,那和尚是云游来的,并不是青龙寺的和尚,所以和青龙寺也没啥关系。” 许小闲微蹙了一下眉头,他坚信青龙寺绝不是表面那般简单,因为慧能老和尚居然知道名不见经传的他! 这和尚庙肯定有在外面的眼线,凉浥县里并没有和尚,那么这眼线肯定是俗人。 他们通过这些眼线一直在关注着外面的世界,那么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这背离了清修,他们眷恋着俗世红尘,只是因为某些原因隐在了深山老林里面。 许小闲将这事儿记在了心上,寻思等屁股上的伤好了再去探探青龙寺,他并不知道青龙寺而今已是人去庙空。 八十多个和尚带着行囊,就在许小闲去青龙寺的当天晚上,他们已经离开了青龙台,除了宋蛮子之外,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许小闲更不知道宋蛮子就藏在凉浥县,却不是为了刺杀他,而是等一个从京都长安来的水仙花! 水仙花指的是青楼的歌女艺伎。 云十三娘就是一朵水灵灵的水仙花,她已经来到了凉浥县,落脚在了兰瑰坊里。 “你在怀疑青龙寺?”季中檀问了一嘴。 许小闲淡然一笑摇了摇头,“也不是怀疑,只是觉得他们的行为颇为可疑。但既然他们没有作奸犯科……估计是我想多了。” “慧能大法师能够为凉浥县的百姓舍弃青龙寺,这足以见他心怀慈悲之心!否则,若是他不愿意搬迁,官府也拿他们没有办法。这瞿河水库,你可还要另择地方。” 许小闲点了点头,将青龙寺这事儿暂时放下,正要和季中檀说说瞿山下其余的那些山地,朱重举和苏平安二人走了进来。 “大哥、大哥……!” 人未到,声先至,这是朱重举的声音。 “不得了、不得了……!” 这还是朱重举的声音,此刻二人跨入了月亮门。 前院的常威又汪汪汪汪汪的大叫了起来,朱重举没有停步,他和苏平安面色激动的来到了闲云水榭里。 “大哥疯了!” 许小闲顿时望向了朱重举,整个人都不好了! “大哥我哪里疯了?” “啊、不是,是凉浥县的人疯了!” 两人坐了下来,朱重举无比兴奋的又道:“你们不知道,咱们那百花蚊香院的大门,又被人给挤塌了!” 许小闲大喜,“卖光了?” “若不是大哥限购,绝对会瞬间卖光!” “一万盒,全卖光了?” “当然……银子太多提不动,这是从福源钱庄兑换来的银票!” 一万盒,纯利润三百五两银子,所以前面有个bug,李大爷是带着银票来的,六千二百多两银子,这根本提不动。 许小闲将朱重举递过来的一沓银票收入了袖袋里,为两人斟了一杯茶,“下午,二弟继续去百花村,接下来这一两天,百花村会来很多人!” “咱们要大干一场……” 第一百七十四章 看来他不是个傻子 接下来的日子,朱重举痛并快乐着。 他第一次感觉到了生活的充实,似乎还明白了生而为人的意义!以至于他都忘记了淡水楼,也忘记了兰瑰坊。 他在许小闲的安排下,奔波在凉浥城和百花村这两个地方,原本许小闲还担忧这富二代搞不定,却没有料到这厮有着极强的执行能力,这令许小闲对他刮目相看。 凤鸣镇当真来了四千六百余人! 百花村后面的蚊香作坊旁边,又一座大了足足五十倍之巨的蚊香作坊建立了起来,当然,它依旧简陋,用的是土墙茅顶。 这间作坊容纳下了一千两百余人,其余人全部去了雪平沟。 地基正在修建,窑洞也挖了不少,砖匠瓦匠带着徒弟们都在忙碌,整个雪平沟完全是一副热火朝天的景象。 朱家大少爷顶着炎炎烈日挥汗如雨的指挥忙碌着,浑然忘记了自己以往养尊处优的身份。 “许少爷说了,你们这砖瓦盒子做的不科学,要这样去修改……” 一群砖瓦匠人围着朱重举,一脸好奇的看着那图纸,仔细的听着朱重举的详细解释,然后他们恍然大悟,才发现原本的器具比起许公子的这图纸效率差得太多。 “都明白了没有?木匠,所有懂木工活的人,都给本少爷过来……!” 朱重举吆喝着,一群木匠又围了过来,“按照这法子去做砖瓦盒子,另外给你们看看这个……水车!” “水车你们都知道,但这个水车不一样,它是我大哥许少爷亲自设计发明的,你们给本少爷听清楚了……” 朱重举不明白许小闲为啥懂得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但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在这些号称啥都懂的匠人们面前着实露了一把脸—— 瞧瞧他们那震惊的模样,一个个在听了本少爷的讲解之后都呆若木鸡,这是大哥之能,这也是本少爷脸上之光! 同时,凉浥县县衙里,季县令也终于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杜师爷一脸欢喜的煮上了一壶茶,“东家,你那女婿……不简单啊!” 季县令满面红光,他捋着两撇八字胡须毫不谦虚的点了点头,“本县原本极为担心,但而今五天过去,百花村的一切井然有序,那四千六百人都得到了安排,都有活儿干……” 季中檀接过杜师爷递来的茶盏,“若不是繁之,凤鸣镇恐怕会出大乱子的!” 杜师爷深以为然,当百姓们无法承担沉重的税赋的时候,他们便无路可走了。 没有人想死,但在没有活路的情况下,他们只能铤而走险,凉浥县必然动荡,其后果不堪设想! 现在好了,许小闲吃下去了那么多的人,给了他们活儿干,也给了他们工钱。 这工钱是相当不错的,这些人真能够在百花村做上一两个月,足以抵消要缴纳的税赋,若是家里人口多一些的,还能够余留下一些银钱来。 季中檀呷了一口茶,脸上的喜意渐渐收敛,那两道稀疏的眉间又多了两分忧虑—— “现在百花村接纳凤鸣镇四千多人的名声已经传遍了凉浥县,本县现在担心另一个问题,别的村镇同样面临着这沉重税赋,万一……这些人也涌入了百花村,尤其是牛角沟、桃园村和李庄的人!” “官府关于修建瞿河水库要这三个村搬迁的文书已经下达了下去,本县原本还以为这三个村子的地主乡绅会来县衙抗议,可这都三天时间过去了,他们毫无反应……事出反常必有妖,你说,他们会不会都跑去了百花村?” 杜师爷一惊,这三个村共有村民两千八百余人,他们本该被搬迁,他们有更充足的理由去百花村……若是都去了,繁之那作坊还能容纳得下么? …… …… 王富贵,就是桃园村那个王富贵此刻就正叼着旱烟,带着一群人站在雪平沟。 他眉间紧蹙,双眼盯着那热火朝天的偌大工地,任由烟锅里的烟气袅绕,过了许久,他才喃喃的说道:“这天下,当真有人傻钱多的人么?” “族长,刚才我去打听过了,这许多人真的是从凤鸣镇而来,许少爷要在这里建一处造纸作坊,开的工钱真的是每人每天二十文!” 王二喜伸出了两根指头,“二十文一天呀,一个月就是六百文!这比咱们种庄稼可划算太多了!” “族长,既然我们那破村子被征用了,不如咱们就搬到这百花村来落户?这样就能名正言顺的在许少爷的作坊里做工了!” “族长,你瞧对面,牛角沟和李庄的人也在看着,咱们得快点决定,不然……这百花村的地盘子看着不太大,晚了我担心没有好地方给我们重建村子!” “这事得考虑仔细,一旦来到了这里,田地从何而来?百花村的田地都已经固定,这意味着我们没有田地可以耕种!许少爷这作坊而今还是一片空地,万一他这作坊开不起来……咱们这么多人以后吃什么?” 众人七嘴八舌的说着,各有道理,意见并不统一,于是,所有人都看向了王富贵,作为桃园村的族长,他将决定整个村子的前途命运。 他深吸了一口烟,“我要去见见这位许少爷,你们都回去等我消息。” 王富贵向工地上走去,他看见了一处拥挤的人群,他挤了进去,正好看见朱重举在向一群窑工讲解窑洞的新做法和烧窑的新方法—— “土窑这东西不行!我大哥许少爷说了,你们瞧瞧这隧道窑的图纸!去好生领会琢磨一下,鼓风机这个东西本少爷已经叫木匠皮匠在做了,有了鼓风机,就能解决你们说的窑内温度不够的问题……” “……你们不用怀疑,我大哥的本事,你们没有资格去怀疑!他说的一定是对的,如果做不出来,那就是你们没本事!” “行了,按照这图纸,你们先去弄个隧道窑烧几窑试试,许少爷说了,不要怕失败,但要总结失败的经验教训,在摸索中进步,去吧去吧……” 王富贵也懂得烧窑,他挤到了最里面,俯身看向了石头上的那图纸,然后皱起了眉头,片刻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东西,一窑烧出来可顶土窑足足五窑之多! 看这法子和旁边写的注解……完全可行啊! 他是怎么想到如此妙绝的法子的? 这位许少爷……看来他不是个傻子! 第一百七十五章 麦芽糖 黄昏、夕阳。 金黄的夕阳洒落在季月儿那粉嫩的脸蛋儿上,仿佛给美丽的少女镀上了一层金光。 她双手撑着下巴,长长的睫毛一张一合,她目不转睛的看着坐在对面的许小闲,眼里充满着柔情蜜意,也透露着不加掩饰的崇拜—— 这些日子以来,她亲眼目睹了许小闲提笔所画的那些东西和对这些东西的注解,以及给朱重举的详细讲解。 小到砖瓦盒子的改良,大到隧道窑该如何去开凿使用。 季月儿当然不知道这些东西究竟是个什么模样,但听起来明显比而今所存在的更加高深更加先进。 他怎么会知道这些呢? 他原本应该是一个只会读书的书呆子的呀! 难道这些都是他从书上看来的? 这没可能! 少女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因为如果书上有,那么这些东西理应就已经普及了,现在显然不是。 朱重举每每从百花村回来,都会眉飞色舞的一番描述,言说许郎弄出来的这些东西让那些自以为是的老匠人们个个都傻了眼! 这说明了什么? 这说明了这些东西是许郎独自创造发明出来的! 他怎么会这些东西的呢? 少女心里再问,无解,许郎说是那场大病之后醒来,脑子里就多了这些东西……这话季月儿是怀疑的,但她没有更合理的解释,就只能将这疑惑存于心里。 这些日子过得很开心,每日能够陪伴在他的身边,看他弄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听他说一些让人脸红的话……这人,有时候口无遮拦,不过,好像自己很喜欢听。 许郎的伤口恢复得不错,就是……就是他总是阻止自己去炖鸡汤,对了,炖鸡汤! 来福去周氏药堂买做蚊香需要的药材了,稚蕊不知道在前院忙啥,正好去给许郎炖一盅鸡汤。 季月儿正要起身,许小闲忽然抓住了她的手: “月儿,” “嗯?” “我想在你那后面开一扇门。” 季月儿脸儿一红,轻咬着嘴唇,心想若是在后面真开一扇门这当然好了,彼此出入更加方便,尤其是许郎现在有伤爬不了墙,若是他想过来,走后面自然便捷一些。 只是……这毕竟还没正式成亲,这门一开……他若是经常进出,若是被外人知道了,可是会说闲话的! “走前面……其实也没两步路。” “但终究不太方便,尤其是晚上!前面太黑可莫要走错了门。你想啊,我晚上空闲了肯定会更想你,想你就想看到你。大晚上的走前面还要敲门,这岂不是会惊动了伯父或者季星儿?” “后面开一扇门就不一样了,咱们可以偷偷的见面,没有人知道。” 季月儿垂下了头,羞怯的说了一句:“那……前后随你。” 瞧瞧,多懂事的好媳妇,当珍惜! 许小闲偷偷的瞄了一眼季月儿,愈发坚定了给这媳妇弄木瓜牛奶汤的信念。 李晖真送来了一头小母牛,这东西要想产奶就得生小牛犊子,他已经叫来福牵去给了李大爷,听说是李妞妞在照顾。 现在这木瓜牛奶汤是喝不上了,对了,新的麦子已经上市,稚蕊也买了一些回来,可以做出麦芽糖来给她们尝尝了。 “稚蕊,” “嗳!” “麦子泡好了没有?” “好了……要不要磨成浆?” 磨成浆来干啥?我又不吃麦面糊糊。 “放着,少爷我来给你们弄好吃的!” 他要做的是麦芽糖,麦芽糖这个东西其实很简单。 许小闲将浸泡了六个时辰的麦子用篦子沥干,在下面铺上了一层??薄薄的湿棉纱,“记住,每天给它浇一点水,别多了,种子润湿即可。” 稚蕊惊讶的看着,问道:“少爷……你这是要在篦子里种麦子?” 想啥呢?这玩意儿可没办法水培。 “少爷给你们做点零嘴,保证很好吃!” 一听这东西是做出来吃的,季月儿和稚蕊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许郎,这东西做出来叫啥?” “麦芽糖。” “啥味道的?”稚蕊抿了抿嘴唇问道。 “甜的。” 甜的……这年头想吃到甜的可不容易,稚蕊未曾吃过,但季月儿有吃过,那是娘亲从京都长安带回来的,可好吃的,就是贵! “麦芽糖……和饴糖有什么区别?”季月儿问道。 许小闲一怔,这麦芽糖和饴糖事实上就是一个东西,“这世界有饴糖了?” “有啊,长安有卖,特别贵,一斤要二两银子!” 许小闲砸吧了一下嘴,这玩意儿成本很低呀,做麦芽糖最简单的法子就是用糯米和小麦,糯米这玩意儿挺贵,一斤要四十文钱,两斤糯米加四两小麦可做出一斤麦芽糖来,小麦一斤只需要十文钱…… 九十文钱不到的玩意儿可卖到二两银子……这特么二十倍的利润啊! 许小闲顿时对这东西上了心,“这东西……为啥会这么贵呢?” “很难做呀,听娘说这东西是官府的酿酒作坊里生产出来,技术掌握在匠作司的手里,成本很高产量很低。” 所以这就是垄断的生意?掌管匠作司的这家伙不知道贪墨了多少银子! “那我们弄出来可以卖不?” “当然可以,只是这么贵,能有几人买得起?” 许小闲乐了,“等我做出来之后你尝尝和长安的味道是不是一样,若是一样,我只卖一两银子一斤!” 季月儿愕然的看向了许小闲,比长安便宜一半的价格?如果他真能做出一模一样的来……如果这东西能够大量的生产出来,完全可以通过娘的马帮销往大辰的各大州府,甚至进入京都长安的市场! “一两银子有多少利润?” “成本加上人工一百文钱!” 季月儿惊呆了,一斤饴糖赚九百文! 糖的需求是极大的,只是受制于价格和产量无法得到普及,像凉浥县这种县郡一类的小地方,甚至连卖糖的铺子都没有一个。 “你做的时候叫上我,我觉得如果真可行,可以在百花村再建一处百花饴糖作坊!” 两天后,就在季月儿季星儿和稚蕊见证下,许小闲亲手做出了麦芽糖来。 三个女子在尝了之后赞不绝口,尤其是季星儿,她的眼睛贼亮,“呀,我怎么觉得比娘从长安买回来的还要好吃呢?” 季月儿抬头望向了许小闲:“明儿……咱们在百花村建这作坊,你不方便走路,我去!” 第一百七十六章 王富贵 对于季月儿急吼吼的跑去百花村建设饴糖作坊这事,许小闲当然是极为赞同的。 季月儿对营商极有天分,她能够敏锐的洞察市场,也有缜密的心思儿,不像那小姨子,这配方若是交给小姨子,只怕很快全凉浥县的人都知道怎么做饴糖了。 稚蕊似乎对捣鼓牙刷有些厌倦了,一大早她也跟着季月儿去了百花村,来福去了周氏药堂取做蚊香的药材……当然,其中的那一味洋金花也一并买了,只不过会在李大爷的家里取出来,放在灶台里一把火给烧了。 许府一大早就安静了下来,许小闲屁股上的伤势好了许多,只是依旧不能正坐。 昨儿季县令又来了一趟,说那三个村子搬迁的事已经吩咐了下去,只是那三个村子的百姓们似乎还在迟疑,因为百花村没有足够的田地给他们耕种,他们对许小闲的那两处作坊的前途有些担忧。 这是人之常情,许小闲现在不能出门,心里想的是反正现在瞿河水库这事暂时搁置了,等那些村民们秋收之后再去一趟……那时候造纸作坊应该建好了,造纸作坊的前景他们也能看见了。 自己在瞿山下的那些山地也该清理翻耕了,有他们干不完的活儿,他们自然也就没了这后顾之忧。 转眼就快到六月,距离八月乡试只有两个多月了,趁着现在不能到处跑,许小闲在闲云水榭里煮了一壶茶翻起了书本来。 常威就趴在他的身边,一人一狗很是安宁。 这样的安宁在片刻之后被打破,常威忽然一骨碌爬了起来,竖着耳朵仔细的听着,然后冲着外面汪汪叫了两声。 好吧,有人来访。 许小闲放下了书本,走了出去,开门一瞧……李二狗! 李二狗这厮点头哈腰:“少爷好,这位是……” 许小闲一看,哟,认识,“王富贵?” 王富贵拱手一礼有些尴尬:“那个……少爷,小人当时言语有些冒犯,还请少爷原谅则个。” 许小闲摆了摆手,“少爷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不过……你当时说少爷我是傻子这个我真不承认!” 王富贵一怔,你还说你不是小肚鸡肠的人,这都过去半个月了你还记得呀! 他那张黝黑的脸倒是看不出来有没有红,却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小人前两天已经去百花村看过了,小人眼瞎,少爷不是普通的傻子!” 这说的什么话? 会不会说话的? 许小闲瞪了王富贵一眼,王富贵顿时反应了过来,慌忙又道:“不不不、小人不是那意思,小人的意思是傻子怎么能和少爷您比呢!您比傻子可厉害多了!” 这话顺耳一点,许小闲嘴角儿一翘, “知道少爷厉害就好,来来来,里面坐坐,二狗子,你也进来,少爷还有些事正好交代你去做。” 许小闲带着两人来到了闲云水榭,“坐!” “……小人不敢!” “啰嗦,少爷叫你们坐就坐!” 两人面面相觑,撅着屁股小心翼翼的坐在了许小闲的对面。 “有啥事?” 王富贵摸出了他的旱烟,想了想放在了一旁没敢点上,“少爷,小人就是想问问……若是少爷的这两处作坊,万一、小人是说万一,以后生意不太好,咱们搬到这百花村来之后,吃什么呢?” “我记得你是桃园村的?” “回少爷,正是,小人是桃园村的族长。” 许小闲明白了,这王富贵就是代表桃园村的村民们来探个究竟的,这就很重要了,直接关系到牛角沟村和李庄后面的行为。 他为王富贵和李二狗斟了一杯茶,神色变得认真了起来: “少爷我前些日子遇刺,不然我早就去你们村子了。” “蚊香这个东西而今卖得如何,想来你多少也了解一些。造纸作坊大致在三个月之后完工,接着就将生产,你们也能看见生意如何。” “今儿一大早,少爷我那未婚妻,你们的少奶奶也去了百花村,将在百花村建设第三个作坊——百花饴糖。你们等等……” 许小闲去了一趟前院,取了两小块麦芽糖来递了一个给王富贵:“你尝尝,这就是少爷我做出来的饴糖!” 饴糖? 这东西可是个金贵玩意儿,王富贵活了大半辈子可是连见都未曾见过。 他小心翼翼的接了过来,然后又小心翼翼的舔了一口—— 他的舌头伸了出来,抿了抿嘴唇,一股香甜的味道顿时刺激着他的味蕾充盈着他的口腔……“好甜!好味道!” 一旁的李二狗也舔了舔嘴唇,心想少爷分明拿了两块来呀,这另外一块应该是赏给我的吧? 他望眼欲穿,可许小闲却看都没看他一眼,而是将另一块丢进了他自己的嘴里。 他一边嚼着还一边吧唧着嘴:“莫要舍不得的样子,像少爷我这样吃,才过瘾!” 李二狗咽了一口唾沫,你倒是过瘾了,多少也给我尝点呀! 王富贵可没舍得这样吃,他又舔了两口,然后取了一块手帕将剩下的给包了起来…… “你这是干啥?” “这等稀奇玩意儿,小人想要带回去给我孙女尝尝。” 哎……许小闲心里一叹,不就是糖么? “你吃了,呆会少爷给你取一些带走!” “这……多谢少爷,有这一块就足够了,可不能吃上了瘾,买不起!” “废话,叫你吃你就吃!以后……所有百花村的村民们,都会有糖吃!” 李二狗又咽了一口唾沫,心想我就是百花村的村民呀,你现在给我一颗呀! 王富贵抬起了头看向了许小闲,眼里满是期颐:“当真?” “少爷我什么时候骗过人?你为族人担忧,这个本少爷理解,本少爷要告诉你的是,未来的百花村就算这三个产业,也能养活所有人!” “另外,瞿山下的那些山地,都是我那岳父送给我的,你们若是怕作坊不足以维持你们的生计,大可以去开垦那些山地,你们不是我许小闲的佃户,而是我雇佣的工人!” “无论是在作坊里做工,还是在山地里干活,本少爷都支付相应的工钱,你们会发现收入远远超过你们以往种田,你们的生活会越来越好,会像这饴糖一样越来越甜!” 王富贵激动片刻之后冷静了下来,他当然看见过瞿山下的那些山地…… “少爷,那些山地连麦子都不能种!” “你放心,少爷我不种麦子!” “那种啥?” “少爷我要种出个金娃娃出来!” 第一百七十七章 画饼 就那屁用没有的砂石荒坡,少爷说要种出个金娃娃出来! 王富贵就有些担心了。 当了一辈子的农民,什么地能够种什么他显然是专业的,而这位养尊处优的少爷……弄作坊这种事情他或许可以,但要说种地……他怕是个门外汉。 那可是数以千亩的荒坡,要将那地方开垦出来就要消耗大量的人力,人力就是财力,哪怕每人每天就给十文钱,从开荒到收获这至少需要半年的时间。 这需要投入多少银子? 王富贵难以估算,但结果他却很明白——那必然是欠收! 欠收还是好的,一个不好颗粒无存,连种子都收不回来。 这是明摆着的亏本买卖,还是血亏的那种,这位许少爷……他脑子似乎还是有些问题啊! 似乎看出了王富贵心里所想,许小闲淡然一笑:“莫要以你的经验来挑战本少爷的智慧!在你们眼里,那是一片毫无用处的荒坡,但在本少爷的眼里,它就是个聚宝盆!” 许小闲俯过了身子,神秘兮兮的又道:“告诉你一个秘密!二狗子,”他转头瞪了李二狗一眼,“你小子可不能透露出半点风声!” 李二狗慌忙点头:“小人绝对不敢,否则天打雷劈!” “王富贵,你难以想象一亩那样的荒地能够收获四五千斤的粮食!本少爷说的是粮食!可以吃的那种,还非常美味!” 王富贵和李二狗就惊呆了。 这李二狗以往哪怕是个泼皮混混他也知道庄稼的基本亩产啊! 一亩地收获四五千斤……少爷是不是把百说成了千? 可就算是四五百斤,这也是一个极为了不得的数字! 所以两人就这样目瞪口呆的看着许小闲,仿佛看着一个痴心妄想的傻子。 许小闲就很无奈了,他现在可不能透露土豆的半点风声,更不能带他们去后院瞧瞧,因为他怕万一! 亩产四五千斤这个消息走漏出去他不担心,他担心的亩产四五千斤的土豆就在他的后院这个消息走漏了出去,被有心人知道,然后一家伙给他掘了,这可没有办法再去前世那个世界弄点土豆种子过来。 “好吧,你们不信,不信也没关系,这蚊香不假吧?这饴糖不假吧?造纸作坊也不假吧?这些东西都有极大的市场前景,都能赚到银子,它们足以养活上万的人口,你桃园村早些搬过来就能早些赚到银子,这选择简单吧?” 王富贵这才坐直了身子,他忽然很想抽一口烟,于是他抓起了旱烟袋取了火折子来点上。 他深吸了一口,让自己的脑子清醒了不少。 亩产四五千斤他绝对不信,但少爷说的这三处产业确实是真的。 瞿河水库必须修,村子不搬迁是肯定不行的,只是往哪里搬的问题。 有人说搬去凤鸣镇,有人说搬去大石镇,当然也有人说搬去百花村,这选择的事自然就落在了他这个族长的头上。 凤鸣镇那地方的田地也都被佃户们承包了,全村一千多号人过去,虽然官府允许开荒,但这荒地要长出好庄稼来可不是一年两年的事。 大石镇倒是能够有些现成的田地租种,可那地方在山沟沟里面,多为山地,水田极少,官府收税赋可不会管你什么山地,都是按亩来核定的,税赋一缴,落在自己手里的恐怕没有几颗。 思来想去,这百花村就算没有田地耕种,若是每家每户能够有两人在作坊里做工,一天四十文钱……就算打个对折一天二十文钱,一个月六百文,还不用缴纳税赋,这收入已经远远高于种地了。 王富贵又看了看许小闲,这一切的想法可都是建立在眼前的这位少爷无恙的基础上,他活着才有人给银子,他若是死了……好吧,看起来他面色红润气色尚佳,没有断眉人中也够长耳垂也有那么大,不像个短命之人,倒是有富贵之相,那就赌他一把! 一阵烟雾散去,王富贵说话了:“好,小人相信少爷,这就回去安排族人陆续往百花村搬迁!” 这就对了,凤鸣镇那四千多人忙完这两个月终究是要回去的,只有落户在百花村还没有田地耕种的人才让他放心——跑不了了吧? 以后当然只能跟着少爷我好好的混了! “富贵啊,你这名字真的取得好。你会带着你的族人富贵起来的……那荒地,亩产四五千斤是真的!” 王富贵瞬间就有些担心自己这个决定了,听闻这少爷有疯病,又听百花村的那些村民说他好了,那么他究竟是好了还是没好呢? 若是没好……也不对,那饴糖确实是甜的,那蚊香也确实供不应求,王富贵脑子就浆糊了,不知道眼前的这少爷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许小闲这时候看向了李二狗,“百花村以后会越来越繁华,但少爷我担心会有人不安好心破坏百花村的美好。所以本少爷要你和李癞子两人协助来福,在村民中挑选个三五十人,成立百花村护村队!” “来福是护村队的队长,你们二人是两小队长。这三五十人要身强力壮,不能仅仅是百花村的人,还得有桃园村、李庄和牛角沟的人!” “百花村护卫队不用干活,每人每天同样二十文钱,但需要训练!” “训练这种事由来福亲自负责,护卫队的任务就是努力训练,确保村子所有村民和所有产业的安全!” “你记住了没有?” 李二狗顿时大喜,不用干活还能挣二十文钱,这显然是天大的好事! 他连忙点头,“小人记住了,小人回去就和李癞子合计合计人选,然后向来福队长报备!” “少爷我再提醒你一句,这是为百花村办事,不可徇私,更不可借此牟利!该给你们的银子少爷一文也不会少,但不该你们得的银子……一旦被少爷我知道,你们非但得不到一文钱,本少爷有的是办法将你们逐出百花村!” “莫要忘记,本少爷的岳父,是凉浥县县令!” 许小闲的这番话说的极为严重,他担心这李二狗和李癞子犯了以往的毛病学会了以权谋私。 李二狗这些日子也尝到了作坊做工的甜头,他还真不敢起了二心,万一真被逐出了百花村,天底下哪里还能找到这么好的营生? 王富贵的眼睛却亮了起来,他听了许小闲这番认真的话,才真正相信这位少爷是想要扎根在百花村,做出一番大事业来的。 只是……区区一个百花村,值得白养着五十人作为护卫队么? 李二狗也不知道接下来这护卫队的训练……他肠子都悔青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云十三娘 淡水巷子,淡水楼斜对面的兰瑰坊里,云十三娘看着镜子中的那张漂亮的脸蛋儿正在梳妆。 那张脸蛋儿上的神色有三分慵懒三分娇媚三分无所谓,还差一分,这一分中一半是傲慢另一半不是偏见而是冷淡。 “宋堂主,按你这么说,小女子这一趟岂不是白跑了?” 她偏着头,垂下一头秀发,用一把小牛角梳子细细的梳理着,嘴里的言语淡淡,淡淡中有一丝漠然。 “十三娘,事情的缘由宋某已经向姑娘说清楚了,慧能大法师既然开了口,这许小闲暂时就不能动。当然,十三娘此行的一应开销,以及此后呆在这兰瑰坊的一应支出,皆由我挂门承担。” “哦……” 云十三娘甩了甩头,甩的那一头秀发如风中杨柳,宋终的眼睛都看直了。 她瞅了镜子一眼,忽然笑了起来:“挂门宋堂主,人送外号宋蛮子,小女子当初还以为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到没料到宋堂主生得如此好看……怎么?看够了没有?想成为十三娘我的入幕嘉宾也很容易……银子一千两,十三娘陪宋堂主欢度一宵,如何?” 宋终连忙收回了视线,“宋某不敢。” 云十三娘打开了一个精美的盒子,盒子里装着许多的配饰,她从里面挑了一根银色的簪子,举起了那双葱白般的手臂,一边插着簪子一边轻蔑的一笑:“这天下男人,有色心无色胆的可多了去了……其实呀,说来说去还是口袋里的银子不够多,这男人,银子多腰才好,腰好肾才好。” “肾好,这腰板儿才足够硬!” “对了,这些日子听说了一些许小闲的事……”她插好了这根簪子,理了理额前的刘海,又打开了一个精美的盒子,拿出一个小刷子,在一方腮红里蘸了蘸,轻轻的涂抹着脸颊,又道: “听说他在端午时候,得了这竹林书院的文魁……小小凉浥县的小小文魁……要说大本事谈不上,看来小才华还是有的。” 她仔细的又照了照镜子,补了一点粉底,“前些日子在京都兰瑰坊,江南四大才子齐聚……罗舒然罗三变为小女子作了一首词,名为《长相思、蘋满溪》,作得极好,成为了小女子的入幕嘉宾。” 她放下了腮红粉底,又左右瞧了瞧那张愈发精致的脸,“可惜,这位罗公子腰不太好,不过看在那首词的份上,小女子赔了倒也愿意。” 她关上了这些盒子,转身看向了宋终:“挂门有挂门的规矩,五花楼也有五花楼的规矩。小女子不远千里跑到这破地方来,不是在这兰瑰坊见才子赏诗词的!” “小女子是接了你们的赏金令来杀人的!” “跳舞唱曲儿是小女子的活儿,杀人,也是小女子的活儿。可现在小女子来了,你却告诉我这人不能杀了……” “宋堂主,等他许小闲把瞿河水库修好,可不知道会到猴年马月,小女子等在这里的这笔费用……宋堂主的腰可以硬三次!” “说来说去,就是银子,三千两银子的等待费,小女子给你两天时间,不然……按照道上的规矩,小女子可不管什么慧能大法师了,杀了许小闲,小女子得一千两赏金就离开这凉浥县……他一个和尚,就算他要算账,这笔账也应该算在你挂门的头上!” 宋终当然明白这规矩,他没有推却,而是点了点头:“两天时间有些紧,宋某已经派人去凉州取银票,这一来一回得三四天,还请十三娘宽容两天!” 云十三娘笑了起来,那笑意令宋终心肝儿一颤,“也行,那就四天时间,另外还请宋堂主将许小闲的资料整理一份给我……他做的那些诗词也一并收集了,闲着无事,小女子且看看这位许公子的才华。” “明儿个关于许小闲的一切消息都会送到姑娘的面前。” “那行吧……这天色将晚,宋堂主还不走,难道是想留宿在此?” “啊、不!” 宋终站了起来,云十三娘嘴角露出了一抹嘲讽,“其实……宋堂主若是愿意花一千两,小女子保证让宋堂主觉得这一千两银子是值得的!” 宋终落荒而逃,云十三娘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随着这房间的寂静而变得萧索了起来。 她又坐在了梳妆台前,看着这张精致的脸蛋儿,忽然有些嫌弃,于是面目变得有些狰狞了起来。 就在这时候,叩门声响起,她的脸上顿时又恢复了原来的模样,依旧那么精致可人。 “请进!” 进来的是这兰瑰坊的老鸨胡嬷嬷,一个三十来岁,身上散发着刺鼻香味,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 “我说云姑娘,虽然你是从京都长安来的,但既然入了这一行,就忘记以往的身份吧。你瞧瞧,都来我这兰瑰坊半个月了,要是养一只母鸡,它也该下蛋了!” “今儿个,您老方便了么?若是方便了,就该开门接客了!兰瑰坊里可养不起您这样的闲人!” 云十三娘连忙站了起来,她毕恭毕敬的对胡嬷嬷道了一个万福:“奴家舟车劳顿,得嬷嬷谅解歇息了这么一些日子,现在已经好多了,您瞧,奴家已经收拾妥当了,只是……奴家还没有用晚饭,用过之后自当开门接客。” “不过,按照教坊司和兰瑰坊之间的定下的规矩,奴家卖艺不卖身……若是嬷嬷要奴家卖身……得是奴家打上眼的人,还请嬷嬷不要忘记。” 胡嬷嬷咧嘴笑了起来,“京都倒是也为云姑娘前来这件事专程送了一份书信,看来云姑娘的家里曾经在京都还是有些分量的。你放心吧,规矩我懂,但云姑娘也千万莫要得罪了这兰瑰坊的客人。” “这里可不是京都,有本事来兰瑰坊的就是那么些人,这得罪了一个可就是得罪了一群!对了,云姑娘既然还未曾用饭,嬷嬷就在对面为姑娘叫两个菜送来……对面的淡水楼有几道拿手好菜,是咱们凉浥县大才子许小闲亲自调配的方子,定会合了姑娘的胃口。” 云十三娘一怔,许小闲亲自调配的方子? 这位所谓的大才子还懂得做菜? 这巴掌大个地方能有什么好菜? 能和京都的宽月楼相比么? “那就劳烦嬷嬷了!” 胡嬷嬷离开了这房间,云十三娘忽然自嘲一笑,一个啥也不是的大才子,哪里能够做出和宽月楼相媲美的佳肴来。 第一百七十九章 有点意思 大辰最繁华之所在当然在京都长安。 京都长安最有名的酒楼便是宽月楼! 这凉浥县在大辰之北境,一个极为偏远,甚至长安恐怕许多人都不知道有这么一个地方。 在云十三娘看来,这地方就是个贫瘠苦寒之地,这样的地方根本不会有宽月楼里的那些珍贵的食材,当然也没可能有宽月楼中御厨亲自掌勺的手艺。 所以胡嬷嬷说淡水楼的许小闲亲自调配的菜品味道极美,在她看来,不过是胡嬷嬷没有见过世面罢了。 “铃儿,咱们看来得在这里呆一段时间了,明儿咱们出去走走。” 铃儿是她收养的婢女,也是她相依为命的姐妹。 站在一旁的铃儿姑娘应了下来,脸上的神色有些不太欢喜,“小姐……其实、其实罗三变罗公子是真心喜欢小姐的,铃儿看得出来。” 云十三娘走到了窗前,看着斜对面灯火通明的淡水楼,沉默了许久,“他穷!” “但小姐有银子啊!” “那样他抬不起头。” 铃儿听不明白,云十三娘也没有解释,她悠悠一叹:“莫说他了,在这凉浥县多呆一些日子也好,他可忘了我,我也可忘了他。” 铃儿垂首,抿了抿嘴,对于小姐她自然了解,她真的能忘了那位江南四大才子之首的罗三变么? 若能忘,为何又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默默的看那一首《长相思、蘋满溪》呢? 若不能忘,她又为何在宋蛮子的面前诋毁那位罗公子呢? “小姐,奴婢有个疑问。” “你说来听听。” “这挂门,也是江湖中五花八门之一,刺杀许小闲这事,为什么他们不亲自动手却向五花楼发出了悬赏令呢?” 云十三娘思忖片刻,“凤飞花凤掌门执掌挂门以来,重心放在了南边。南边原本是巾门的地盘,被那些算命占卦的神棍占据着。这挂门和巾门之间恩怨极深,据说上一代的挂门掌门是被巾门掌门算死的……凤飞花当然要报这个仇,所以挂门的主力几乎都去了南边。” “凤飞花这女人可不简单啊,她隐隐有和官府勾结的意思。许小闲和她挂门可八竿子都打不着,但这一次……听楼里的木棉花萧青烟萧姐姐说,挂门是从凉州接的生意,东家是凉州刺吏曹不动的外孙子。” 铃儿一怔,有些担忧的问道:“那……这买卖咱们接了,会不会出什么问题?” 云十三娘淡然一笑:“能出什么问题?江湖有江湖的规矩,我们是按照江湖悬赏令来行事,和那劳什子凉州刺吏可没有半分关系。” “不过,这话你听着就行,可莫要传了出去,门主交代过,看看挂门犯了陛下的忌讳究竟有怎样的后果。” 铃儿不明所以,她点了点头,心想在长安时候就听说陛下头疼的病又犯了,华老神医从凉州赶往了京都,若是陛下这病能够控制住还好,若是控制不住……长安城那些被陛下摁住的那些人,会不会又抬起了头来呢? 一阵敲门声响起,铃儿打开了们,一个青衣小二提着个食盒走了进来: “两位姐姐好,小人淡水楼跑堂的,这是二位的饭食,请慢用!” 这小二说着将几个盘子摆在了一张桌子上,最后看着两个惊艳的美人儿愣了片刻,说道:“这四道菜都是咱们淡水楼的招牌,由凉浥县大才子许小闲许公子亲自调试的方子,请两位姐姐品尝,小人告辞!” 这小二转身离开,铃儿揭开了这四个盘子上的盖碗,一股股热气升腾了起来,浓郁的菜香顿时盈满了房间。 “呀,小姐,这些菜闻起来真香,看上去也极美……快来尝尝!” 云十三娘的琼鼻也微微一耸,是啊,这味儿还真香,原本没多少胃口的,可此刻却忽然觉得有些饿了。 她走了过去,坐了下来,“来,一起吃。” 她举着筷子看了看这四道菜,筷子落在了那道平桥豆腐上,笑了起来:“这道菜色泽倒是光鲜,可惜这地方的食材……连豆腐都能成为招牌,可莫要报多少希望,就当填饱肚子吧。” 铃儿一想,也是,小姐在长安的兰瑰坊可是非宽月楼的菜不吃的,也难为了小姐,到这穷乡僻壤之地来受了这委屈。 云十三娘用调羹打了少少的豆腐放在了嘴里……她翕开了嘴,倒吸了一口凉气……好烫! 然后,她忽然感觉到一股美妙的味道在嘴里炸开,那不是豆腐的味道,而是、好像是鸡汁和鲜鱼的味儿。 这种感觉非常奇妙,这分明是豆腐呀,难不成是我这嘴儿出了问题? 她细细的品味着这豆腐,甚至又打了一勺吹了吹放在了嘴里,她确信自己的味觉没有出现问题,这嫩滑的豆腐当真是用鸡汁和鱼汤调配烹制而成。 “好吃!铃儿,你快尝尝!” 铃儿一惊,小姐居然说这豆腐好吃! 就算是在宽月楼,小姐所点通常都是山珍海味,可从来没点过豆腐这道菜。 两个铜板的豆腐能有多好吃? 铃儿也打了一勺,片刻之后,她忽然觉得这味道和宽月楼的山珍海味没有区别,甚至还更胜一筹! 胜在哪里? 胜在隐约间的豆香味儿。 那是自然的味道! 这一刻的铃儿对这道平桥豆腐的感受,和当初的苏平安别无二致。 云十三娘又分别尝了另外三道菜,可惜不知道名字,有鸡有鱼还有一炖罐。 每一道菜都有其独一无二的特点,无一例外的是都鲜美无比,都令人食欲大开! 云十三娘第一次觉得吃是如此的令人喜悦,第一次发现原来宽月楼才不过如此! 她大快朵颐,和铃儿两人将四盘菜吃了个干干净净。 她优雅的取出了一张手帕抹了抹嘴,还有一种意犹未尽的感觉。 “刚才那小二说,这些菜都是许小闲亲自调试的方子?” 铃儿也放下了筷子,舔了舔嘴唇点了点头:“嗯,胡嬷嬷也说过。” 云十三娘笑了起来,“看来这凉浥县也是个藏龙卧虎之地呀,这位许公子,有点意思。” “不是说他还是这凉浥县的大才子么?” “才子这个名头我倒不在意,他再有才,能超过罗三变么?不过……这菜品还真的是一绝。听说他前些日子遇刺受了伤,可惜了,我现在倒很想见见他,看看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小姐,那还杀不杀他?” “吃归吃,杀归杀,小姐我需要银子!” 云十三娘深吸了一口气,脸上的神色又变得有些落寞,“走吧,该去会会这凉浥县的客人了。” 第一百八十章 青砖瓦房 许小闲足足修养了二十来天,或许是朱重举的金疮药有用……李晖送他的他终究没敢用,他现在终于又活蹦乱跳了起来。 可是季月儿这几天似乎对百花饴糖作坊着了迷,顺带着稚蕊这丫头似乎也被季月儿给带偏了,每天一大早她们就出了门,然后至暮时才回来。 那堵墙上的那道门已经开好了,可季月儿每天晚上都从前门来许府,在许府上吃一顿许小闲亲手做的饭菜,然后又从前门回去……她好像有些不太好意思走后面! 所以这后门是留给自己的,得主动去走走。 许小闲在闲云水榭喝着茶享受着这异界安逸的时光如此想着,脸上有些猥琐,觉得如果某一天的晚上从那后门进去,再摸进季月儿的闺房不知道能不能够发生点什么。 他很期待,因为这人啊,单身久了伤手。 今儿这天看起来颇为阴沉,晚上估计没有月亮,月黑风高偷人夜,得去试试,反正中秋前丈母娘就回来了,这还只剩下一两个月的时间,早些吃一口……真香! 如此想着,许小闲又抬头看了看天,大致才申时,距离季月儿和稚蕊回来还有一个时辰。 呆会再去做饭,这时候闲着无事,去瞧瞧那些土豆和那一颗玉米。 他背着双手踱着方步带着一条狗一摇一晃的晃去了后院,蹲在了那一畦地边,伸出手来拨弄着土豆的叶子,很是仔细的看了看。 长势依旧不错,根深叶茂,已经有十来片叶子了。接下来它即将进入发棵期,会生长得更快,也就会开花了。 这个阶段得施一些肥,改天叫来福再去李大爷家弄些农家肥来。 然后他看了看那株玉米,长势也相当喜人,都有两尺来高了。希望它能结出两个玉米棒子吧,这样明年的种子才能更多一些。 放下心来,他又游荡到了前院,正寻思着今儿弄点什么菜,常威这货又汪汪汪的叫了起来,有人叩门,他走了出去,开门一瞧,李大爷。 李大爷左手提着个篮子,篮子里装了满满的鸡蛋,右手拧着一只大红公鸡,“少爷,这些蛋,是村民们一起凑的,这鸡是小人家里自个养的。” “少爷受了伤,大家都很记挂,原本早就受村民所托该来看少爷的,但凑齐这些蛋花费了一些时日,” 李大爷随着许小闲来到了前院,他将篮子放在了桌上,将这鸡丢入了鸡笼子里,这才又看向许小闲,一脸的歉意,低声的问了一句:“少爷,您就给我个实话,是不是我那逆子干的?若真是他,小人哪怕拼了这条老命也要去凉州弄死他狗日的!” “这大把的年纪了咋火气还这么旺盛?不是李刚,对了,那三个村子的人有多少户搬到了百花村?” 许小闲转移了话题,李大爷也没看出个端倪,“昨儿才刚刚统计过,要落户在百花村的而今已有一百六十三户人家共计千来号人,其中以桃园村最多,桃园村基本上全都要搬来百花村,只是房舍还没有建起来,不过已经有许多人开始在工地上干活儿了。” “杜师爷亲自去统计的,官府给的政策是补偿每一户人家一两银子,” 许小闲打断了李大爷的话,眉间一蹙问道:“一两银子够建房子的么?” “农村那土墙茅草房子不值钱,值钱的是农具,但农具可以带来呀,所以他们搬迁不亏。” 许小闲这才放下心来,又问道:“那三个村子放在哪里?” “桃园村选在了卧牛岗下,距离百花村也就百来丈距离,牛角沟村选在了北坡,就在少爷你的那片山地之下,也不远,只有李庄稍微远点,他们选在了距离百花村三百丈远的竹林桥。” 许小闲并不知道这三个地方,但最远也不过千米距离,倒是没啥影响。 “他们已经开始准备在这三个地方修建房舍,正在平整地基,王富贵说等房子修好,秋收过后,正好搬过来,那时造纸作坊和少奶奶弄的饴糖作坊也修好了,这样刚好接的上。” “嗯,”许小闲点了点头,忽然想到了隧道窑这个东西,“新的窑建好了没有?砖瓦烧出来了没有?” “前两天出了第二窑,成品率比第一窑高了许多,窑匠老炭头说再改良一下进风口,第三窑就能达到少爷您说的水准了。” 许小闲裂开嘴笑了起来,劳动人民的智慧是不可小觑的,在弄了这隧道窑之后他还有些担心,他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够掌握火候,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办法解决这隧道里运输砖瓦的技术难题,此刻听李大爷一讲,他放下了心来,也有些好奇,改天得去瞧瞧他们是用什么法子解决的。 “你告诉这三个村的族长,所有的房舍,全部采用砖瓦来建,砖瓦由隧道窑提供,免费。” 李大爷愕然的张开了嘴,许小闲又道:“百花村也一样,等农闲时候,将你们那些土墙房子全部推到重建!” “这建房子有讲究,少爷这两天画几张小青瓦房的图纸出来,按照这图纸去修,美观漂亮,咱们百花村会焕然一新,你们也能住上干爽亮堂的房子了。” “……少爷,这、这可是五百来户人家啊!五百间房,这得用多少砖瓦?” “无妨,隧道窑的技术一旦成熟,砖瓦这东西就不值钱。” 许小闲站了起来,在这院子里走了两步,“人活一辈子为了什么?不就是房子车子票子、啊不,不就是房子肚子孩子么?” 隔壁的那堵墙上冒出了一个脑袋,季星儿刚刚探出头想要翻墙来瞧瞧今儿晚上吃什么,却没料到正好听见了许小闲在慷慨激昂的夸夸其谈: “他们都是百花村的村民了,少爷我说过要带着百花村脱贫致富,这住就是第一个需要解决的问题。百花村的村民要住好,接下来他们会吃好,等学堂建起来之后,他们的孩子能学好。” “我所希望的是,这四个原本不同的村子能够完全的融合在一起,那地方只有一个百花村,村民之间没有芥蒂,能齐心协力,能共同奋斗出一个美好的未来,如此,少爷我……才心安!” 李大爷离开许府的时候脑子是晕乎乎的,他从来没有想过能够住上青砖瓦房,但现在他信了,因为有少爷在。 许小闲却逗着狗乐了,这古人好忽悠啊,看上去自己似乎花了不少成本,实则是收买了所有人的心。 这世界什么最重要? 人! 有了人,他的那些产业才能健康发展,才能让他实现当一个凉浥县的富家翁的伟大梦想。 第一百八十一章 曹不动 季星儿的眼睛一闪,那张漂亮的脸蛋儿上露出了一抹深思—— 许小闲……这家伙看来是真的在全心全意的为百花村村民们做事! 这家伙的思想挺高洁的呀! 那百花村眼见着就能成为凉浥县最大的村子,若是那地方真的呈现出一片青砖碧瓦的景象,想来也是这贫穷的凉浥县的一道美丽风景。 这是一项政绩,会落在爹的头上……这家伙,难不成一直也在为季府谋划? 好吧,看在他一心为民的份上,看在爹莫名得了这政绩的份上,本姑娘为你流了四次血的这些事,就一并勾销了! 该去接姐姐了。 少女缩回了头,骑着大白马离开了季府,行走在街巷上,少女莫名的开心,甚至还哼起了小曲来。 …… …… 凉州,曹不动的曹府。 圆滚滚的曹不动此刻面色冰冷如水,“……你的意思是,凉浥县并没有因为增加了税赋出现民变?缘由就是因为许小闲?” 曹不动的管家陶扬连忙躬身回道:“主家,原本凤鸣镇就要出问题的,可是……季中檀不知道给那些地主乡绅们说了什么,第二日四千多的村民去了百花村,而今依旧在百花村干活!” “许小闲那小子在百花村开设了一个蚊香作坊……就是家里熏的这个东西,另外他还正在建设一座造纸作坊,小人不知道他如何懂得造纸之术,但这作坊看其规模极大,安置下去了四五千人,他给出的工钱是每人每天二十文……这小子哪里来的这么多的银子?” 曹不动捋着山羊胡须,那双鹰隼般的眼里透露着刀锋般的寒芒。 “当初他那府上的管家张秀,是将他府上的银子败光了的,听说他用收门票这个法子坑了那些学子们一笔,但这依旧不够,不过季家有钱啊!” “他既然成了季中檀的女婿,想来简秋香也会支持他。虽然简秋香现在还在京都长安,但季月儿这女子掌握着简秋香的所有财产,这就是老夫当初不反对我那外孙想娶季月儿这件事的原因。” “千万莫要小看了北境马帮,更不能小看了简秋香,她比季中檀可厉害多了。” 曹不动深吸了一口气,“季中檀是张桓公的弟子,也是张桓公举荐的,这个老家伙莫要看他归隐在了凉浥县,他的手,还是很长的。” “这不,他的另一个弟子,老夫的顶头上司,这北凉府的府台齐文珺齐大人亲自给老夫来了一封信,为的是许小闲砍了我外孙一刀这件事。” “京都中书舍人徐瑞徐大人也给老夫来了一封信,这凉浥县无论如何得拿下,那就必须将季中檀给赶走……现在看来是失败了。” 曹不动背负着双手在书房中走来走去,过了片刻,才徐徐说道:“当初华神医说许小闲得了精神异常之症……现在老夫怀疑华神医骗了我,许小闲恐怕没病,不然简秋香不会同意季月儿嫁给许小闲!” “简秋香不点头,借他季中檀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在这件事上擅作主张。” “这里面有些道道啊!” “现在宫里极为紧张,因为陛下那头痛之症时好时坏却不册立太子……右相姜上游这老狐狸至今看不出是站在哪一位皇子身后的,但左相严宽却表明了态度,他支持的是大皇子唐不器……” 说到这里,曹不动闭了嘴,眉间深锁,没有再说朝中的事。 过了片刻,他才对陶扬说道:“庙堂之争,这一子落在了凉州的凉浥县……凉浥县虽然名不见经传,但它却具有极大的象征意义。在这一场棋局之中,谁得了凉浥县,就意味着胜出了一局。现在的态势是左相在攻,右相似乎在守。” “老夫是左相一系,当为左相鞍前马后。老夫失策了啊,没有想到凉浥县这一必杀之局居然被一个从未曾打上眼的许小闲给破了!” “许云楼这个儿子,看来不简单,但奇怪的是宫里似乎没有什么反应。或许……那一位还是认为许小闲不过是个蝼蚁,不值得为了他而引来陛下的不高兴。当然,他许小闲确实也只是一个蝼蚁,可现在他却在这棋盘上蹦跶了一下,破坏了这一局棋!” “既然这样……” 曹不动忽然站定,坐在了茶几前,端着一杯已经凉了的茶一口饮尽。 “我那外孙说慧能大法师希望许小闲在修建好了瞿河水库之后再死……他死在江湖人的手里当然最好,老夫还不想招惹简秋香。所以这一段时间,不如就让他蹦跶的更高一点,他不是要来参加今岁的乡试么?中个举人,最好再中个解元,且看看宫里那一位又会有怎样的反应!” “慧能大法师要将青龙寺落在残月山,你去和他接触一下,行些方便……等凉浥县税赋收起送至凉州的途中,请青龙寺出面,将这些税赋劫了!老夫必须搬回这一局!” 陶扬吃了一惊,却没敢言语——劫皇粮,这可是惊天大案! “你下去吧,告诉周作,停下对许小闲的所有动作,让他再风光一段时间,越风光越好!” 陶扬躬身离去,曹不动深吸了一口气,为自己沏了一壶新茶,脸色却愈发的阴沉。 北境之地,有一个强大的北都侯府镇着。 右相姜上游姜三步是北都侯府侯爷罗浣溪在大辰二年举荐的人,罗浣溪当年可是许云楼手下的大辰刀骑右指挥使。 这么多年以来,北都侯府从未曾将视线投向过凉浥县的许府,以至于左相严宽以为北都侯府已经投靠了那一位。 但就在端午这一天,北都侯府的三少爷却出现在了凉浥县,他甚至还为许小闲站了台! 这是不是意味着什么? 这究竟是罗灿灿的私自行为还是得了北都侯府的示意? 这位三少爷跑去了上阳县……当年许云楼就是死在上阳县的,有消息说是南都侯府的叶欢欢将罗灿灿给赶去了上阳县,这在曹不动看来并非如此。 如果罗灿灿是想要在上阳县再查许云楼的死因,这其中的味道就很悠长了。 莫非是陛下想起了云楼先生来忽然发了善念? 还是北都侯府借着这件事,想要在京都燃起一把火来? 这件事已经告知了左相大人,也不知道接下来中都侯府的那一位会不会有所反应。 这天似乎有些阴暗了,这雷却还未曾响起,这雨似乎也要落下来了。 第一百八十二章 走后门 春江水暖鸭先知,许小闲不是鸭,他根本就没有感觉到春江水的变化。 他在快乐的做饭! 他喜欢做饭,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尤其是给心爱的人做饭。 这些天季月儿忙起来这是一件好事,这小妮子终于没有时间给他炖汤了!有些时候,有些好意,实在是令人难受的。 从百花村回来的来福在烧火,可怜的大块头坐在灶前就像一尊菩萨一样,可能有啥法子呢?稚蕊那丫头忽然和季月儿走得很近,也不知道是不是两人用了同一种粉底腮红的缘由。 “来福,”许小闲切着一刀五花肉叫了来福一声。 “啊,小人在!”来福抬头,一脸的锅烟灰。 “百花村护卫队这事,人找齐了没有?” “齐活了,百花村选了十五人,其余三个村子各选了十个,一共四十五,加上我和二狗子和李癞子,四十八人。只是……少爷啊,小人哪里懂得这护卫队的训练法子呢?” “无妨,等少爷我空了给你写个训练教材……对了,你有大刀了,其余人的武器得配备上,都统一用刀吧,另外得配上箭。” “……这得花很多银子!” “该花就得花,但要花得值得,这就要看你的训练结果了,我要的可不是绣花枕头,是要有胆子有本事真刀真枪和强人战斗的士兵!” 许小闲将肉倒入了锅里,发出了吱的声响,他要做的是回锅肉,“士兵你懂么?就是要有严明的纪律,要有保家卫国的热血,还要有不怕牺牲的精神!” 锅铲在锅里翻飞,“这里是大辰北境,距离上阳县也就百十来里地,你想想啊,万一北魏的人打过来了,火小一点……少爷可是将身家性命砸在百花村的!” “真发生了这事,若是没法保护那些作坊,少爷我可就啥都没了!” “还想吃肉?还想吃鸡?到时候吃屁!” “你明白了少爷我的良苦用心了没?” 闻着锅里传来的香味儿,来福咽了一口唾沫,原来少爷想得如此之远,只是,如果北魏真打到凉浥县来了,凭着这四五十个人能守得住百花村? 少爷是不是太高看我了? 但为了有肉有鸡吃,少爷的那些产业是肯定得保住的,于是,来福这次用上了脑子,“少爷,这四五十人不够看,要不……咱们这护卫队弄个千把号人?” 许小闲将肉盛入了盘子里,眼睛一瞪,“少爷我也想啊,可你丫的不想想,你们二十文钱一天啥活都没干,白白拿了二十文钱,少爷哪里有那么多银子来养活千把号人?” “先就这四十八个吧,等少爷的纸造出来赚到银子了再说,反正现在北魏和咱们大辰似乎也没有再起战争的苗头。” 四菜一汤刚刚弄好,季月儿季星儿和稚蕊三个女人准时踩着饭点到了许府上。 季月儿和稚蕊百花村忙活了一天,中午就吃了一点干粮,她们真的饿啊,尤其是在这一桌美味佳肴的面前。 随着和许小闲相处的时间越来越长,季月儿也没有了以往的矜持,季星儿原本就没心没肺,稚蕊更是早就把这里当成了她的家,三个女人就在许小闲和来福震惊的视线中疯狂的扒拉着饭菜,片刻之后,四菜一汤被她们若风卷残云一般的一扫而尽,其中来福抢到了两口,许小闲才仅仅吃了一口饭,没了,汤都没剩下一口。 季星儿放下了碗筷,打了个饱嗝:“你这菜……往后得再多做两道。” 好吧,许小闲可怜兮兮的拔着白米饭,季月儿一瞧有些不忍心,“……许郎,我去给你弄个菜来下饭。” “你可别……” 就在季月儿惊诧的视线中,许小闲飞快的扒着饭,十息,一碗饭被他活生生塞到了肚子里。 “吃饱了,你累了,歇着,对了,你们出去可得主意安全!” 季月儿又坐了下来,心里不太明白许小闲吃这么快干啥,难道是怕我做的菜不好吃? 我的厨艺应该还可以呀,不然为啥爹爹会吃得津津有味的呢? “你放心,我和稚蕊出门都带着面巾,另外啊……星儿也经常陪着我们去,为了避免真有歹人对我们不利,有时候我和星儿会互换衣服,嘻嘻,万一歹人把星儿当成了我,那他可是在自寻死路了!” 这小姨妹和未婚妻一毛一样,如果衣服一换,如果季星儿把抹胸绑紧一点,莫要说歹人,就是他许小闲也无法分辨。 这倒是个好法子。 “饴糖作坊弄得怎样了?” “这作坊简单,但我和稚蕊计算了一下,要能够做到日产饴糖千来斤,这作坊就要弄得大一些,毕竟要存放那么多的糯米和小麦。” “库房和作坊按照你的建议是分开修的,作坊里打造了五十口灶台,定做的锅还有两天才能送过去,估摸着再有个十来天,咱们这饴糖作坊就能开工了!” 季月儿说起这事的时候脸上洋溢着灿烂的光芒。 她原本就喜欢做生意,只是以往的生意被局限在三味书屋里,现在她有了一个更大空间,她的才能自然得到了更大的发挥,这是许小闲始料未及的,不过他并没有反对,反而一直在鼓励着季月儿—— 女人能够有一番她自己喜欢的事业,并能够在这份事业里得到发至内心的满足,这很重要,这是对她的最大的肯定! “任何事都要劳逸结合,可别累坏了身子!” “嗯,等这作坊建起来,我会物色两个放心的人,然后将作坊交给她们去打理,别的时间……” 少女低垂着头,一脸娇意没再言语。 稚蕊收拾着桌子,来福去喂常威,许小闲想着带季月儿去闲云水榭坐坐,但一天的奔波季月儿想要回去先洗个澡。 洗澡,这当然是一件重要的事。 许小闲独自一人在闲云水榭里煮上了一壶茶,没多久季月儿披着一头湿漉漉的长发,浑身散发着少女的幽香来到了闲云水榭,坐在了许小闲的身旁。 她偏着头搓揉着秀发,许小闲偏着头就着大红灯笼细细的看着。 季月儿轻咬着嘴唇丢了他一个白眼,“看够了么?” “这怎么看得够?看一辈子也是看不够的!” 季月儿脸色一红,愈发的娇艳,许小闲忽然问道:“走的前门?” “嗯。” “晚上……我走后门!” “……” 第一百八十三章 搞错了 月黑风高,万籁俱寂。 谈情说爱这种事在光天化日之下总是有些拘束,尤其是有季星儿个电灯泡在的时候,许小闲最多也就能偷偷的摸摸季月儿的小手儿。 这季星儿也是不开窍! 季月儿刚过来没多久,她也披着一头湿漉漉的长发跑过来了,她没走前门,而是走的后门! 这下好了,原本许小闲还想对季月儿更进一步,结果只好在闲云水榭里解释了一通为啥要给百花村村民们修建青砖瓦房这件事。 当然,这件事极大的吸引了季月儿,少女对他更加钦佩,那水灵灵的大眼睛里活脱脱的就是不加掩饰的爱慕。 季月儿曾经一心所想的未来夫君,可不就是这样为国为民不求自己得失的有着崇高理想的少年郎么? 然而她并不知道许小闲压根没这样的想法,他只想将那些村民给固定在百花村,将他们控制在自己的手上……不是采用强硬的武力手段,而是采用的怀柔之策! 肉体的控制毫无意义,许小闲要的是在精神上、在思想上控制他们。 人啊,就是第一生产力,有了这么一批对他许小闲死心塌地的人,才能给他带来源源不断的财富。 当然,在这一过程中,那些村民们也能得到巨大的好处,他们真的能富裕起来,过上比以往更美好的日子。 所以,在许小闲看来,不存在相互利用,这是为着同一个目标而达成的共赢。 直到亥时,二女在一并离去,却了无睡意。 季月儿的心里有些忐忑,因为许小闲在送她到后门的时候又低声的说了那一句:“呆会,我走后门过来!” 这么晚了他过来干什么? 难道……少女坐在了后院的凉亭里,心里惴惴,有几许期待,又有几许担忧。 周若兰说他而今可是凉浥县的大名人了,最好的法子就是生米煮成熟饭……那究竟他是米呢还是我是饭呢? 这个好像不太重要,只要成了饭就好。 那……他若是真过来,要不要把他给煮了? 哎呀,羞死个人了! 少女脸儿发烫,心跳加速,忽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 梓儿掌着一盏灯笼走了过来,插在了这凉亭里,“小姐,夜已深,该歇息了!” “嗯,你先去睡吧,我还要想一些事情。” 梓儿觉得小姐现在的变化巨大,她似乎已经无心在那三味书屋里,她似乎一心扑在了那饴糖作坊上! 那饴糖作坊可是许小闲许公子名下的产业! 小姐现在……对了,小姐这是要从饴糖作坊入手,逐步掌握许公子的所有产业,在小姐成为许府的少奶奶之后,她便能掌管许府的家业了。 小姐果然心思儿玲珑,这早就开始为未来布局了,那就别打扰了小姐的思绪。 梓儿转身正要离开,季月儿却叫住了她……“将这灯笼,也拿走。” 梓儿抬头望了望天空,没有星月,一片漆黑,“这……会不会太黑?” “无妨,黑一点更显幽静。” 好吧,梓儿不太明白黑和幽静有什么必然联系,她就觉得黑和恐惧有点关系。 梓儿掌着灯笼又走了,这后院再次安静了下来。 季月儿望了望那堵墙上的那扇门,心里隐隐有些期待,少女的心已经成熟,并遇见了自己真正喜欢的人,这婚书早已落实,这亲事最多拖到等许郎乡试回来就会办理。 以往有几分波折,而今都已过去,未来的道路清晰可见,并将一帆风顺,这是一件庆幸的事,若是今晚再发生些什么……最后的那一道关肯定得守住,其余的……也不知道会是个什么滋味。 哎呀,紧张的少女忽然有了一股入恭的冲动,她站起身来匆匆而去。 当她离开这凉亭的时候,季星儿穿着一袭睡裙走了过来,咦,姐姐呢? 梓儿不是说她在这凉亭里的么? 季星儿坐在了凉亭里,望了望那堵墙上的那扇门,心里咯噔一下——姐姐将梓儿支开,莫非她去了隔壁? 这还没成亲呢! 难道……难道他们已经情不自禁? 这可不行呀,姐姐若是偷吃了那禁果有了宝宝……好吧,反正他们也快成亲了,只是……姐姐这胆儿是不是也太大了一点? 要不要翻墙过去瞧瞧? 不能! 万一看见了不该看的事,眼睛会生疮的! 许小闲,你这家伙,可千万不要对姐姐做出了逾越那最后一道防线的事! 否则,我季星儿饶不了你! 季星儿深吸了一口气,站了起来,又看向那堵漆黑的墙,就在这时候,墙上的那扇门发出了轻微的嘎吱声,它应该是开了。 天太黑看不见,既然门开了,那就是姐姐回来了,这么短的时间……是许小闲不行还是、还是根本没有发生什么? 季星儿走了过去,她想的是这黑灯瞎火的搀扶一下姐姐,可莫要摔了跤。 许小闲贼兮兮的从那扇后门摸了过来,他搓了搓手,心儿如花一般的绽放,这种感觉很好,偷、果然比正大光明来的更刺激一些。 他跨过了那门槛,踩在了季府的地上,他走了过去,视野里出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 这就是心有灵犀,月儿果然在这里等我! 他上前两步,季星儿还没有将这人影的男女给辨认出来……她也压根就没想到这姐夫会跑来和姐姐偷情。 许小闲一把就将她抱住,季星儿浑身的肌肉顿时一紧,她倒吸了一口凉气正要发出声音来,许小闲轻车熟路的一嘴盖了过去。 “唔、唔……” 季星儿的嘴被堵住,哎呀妈呀,这、这是怎么回事? 情急中的少女一抬膝盖,一家伙就顶在了许小闲的小腹,许小闲的小腹传来一阵剧痛,他松开了手,少女一腿踹来…… “砰……!” 许小闲倒飞而回,恰好穿过了那扇门,他噗通一声摔在了地上。 就在这时,季月儿匆忙的走了过来,她听见了这声响,点燃了火折子,看见的是妹妹季星儿正在抹嘴。 她又看向那扇开着的门,心里陡然升起了一个不好的念头:“怎么了?” 季星儿哪里敢说自己的初吻给了姐夫! 她羞怯的垂头,低声说道:“有坏人跑过来,我给了他一脚,才想起可能是你那许郎。” 季月儿瞪了妹妹一眼,这么好的风景,酝酿了这么久的情绪,好不容易下了这么大的勇气,这一家伙就被这死丫头给弄得全没了! 还是先去瞧瞧许郎吧,可别被这死丫头一脚给踹坏了! 第一百八十四章 四合院 关于那个月黑风高的晚上发生了什么,许小闲只字未提,季星儿吃了闷亏也只能咽到肚子里去。 从那以后,许小闲对那扇门隐隐有些畏惧,就算真的夜里过去,他也掌着灯笼——小姨子的那双大长腿,太特么有力了! 降不住也抗不住,许小闲相信若是小姨子发飙给他多来这么几腿,他会被活活踹死! 偷情偷掉了小命显然不划算,所以许小闲老实了,季月儿期盼的事暂时也未能发生,少女有些失落,却又觉得等待也是一种幸福。 时间悄然流逝。 许小闲这一天也带着季月儿一行去了一趟百花村。 蚊香作坊现在每天都能产出上万盒的蚊香,每天也都能卖个干干净净,每天就能给许小闲带来三百五十两银子的收入。 对于许小闲而言,这显然是一笔巨款。 但现在的开销却越来越大,因为来到百花村做工的人越来越多。 为了安置下去这么多的人,那隧道窑又开凿了三处,四个巨大的窑洞每天要烧制许多的砖瓦,这砖瓦匠的数量也在增长。 三个村子的村民们而今正在用这些烧制好的砖瓦按照许少爷所画的图纸,在忙碌的建设着他们的新的家园。 这些家园是许小闲按照前世自己梦寐以求的四合院结构规划的,主二附二两进院落,形成前庭、后院,杂院和库储四个区域。 前后两院位于轴线正中,宅门为悬山式大门,过二门的内院为主院落,正面厅堂宽阔,三间独房位于台基之上,庭院周围是木制回廊,连同东西厢房。 总之,这漂亮的院落里有厨房,有饲养牲畜的偏房,也有放置农具的杂院,可谓是应有尽有功能齐全。 凉浥县的这些泥土杆子们哪里想过这辈子能够住上这样的豪宅! 但现在他们忽然发现似乎真的能够实现了,这些房子正在他们勤劳的双手下渐渐成型,渐渐有了模样。 “这一切,都是许公子所赐!” 王富贵点燃旱烟,看着正在为他家建房子的村民们,又重复道:“你们记住,这一切,都是许公子所赐!” “许公子,他叫许小闲,字繁之!他是我们桃园村王氏一族的大恩人!” “我王富贵当着苍天起誓,我王富贵这一房,世世代代视许公子为主!世世代代为许公子之家奴!你们……若是有人敢背叛许公子,有人敢做出任何一件对不住许公子的事来……我王富贵定然将他逐出王氏族谱,永不再认!” 这些从桃园村来建房子的都是王氏一族的族人,他们当然对许小闲也是感恩戴德,对于族长的话,当然是绝对的服从。 “族长,你放心,许公子对我们之恩,生生世世都难以报答!从此之后,咱们也就是这百花村的人了,也就是许公子的家奴了,为许公子干活……值!” “我那儿子被选去了护卫队,老子给他说了,二十文钱不能白拿,许少爷叫干什么就干什么,我们都是少爷的家奴,他那条命,老子家里六口人的命,都卖给少爷了!” “……” 老百姓的心思儿有时候有些复杂,但更多的时候也极为单纯。 他们就认一个理:谁为我好,我就为谁死心塌地! 许小闲当然懂得这些农人的心思,他没有和他们玩任何虚的,因为虚假的东西可以骗他们一时,若是一旦被他们识破,你将再也无法得到他们的信任。 所以他玩的是实实在在的。 每天那二十文钱一文不少的给了,他说要这些村民们建青砖瓦房,他实实在在的提供了所有的砖瓦,甚至还教会了他们如何用米浆和石灰混合作为粘合剂来砌墙。 这么漂亮的青砖瓦房一旦全部建成,这百花村就是另外的一番景象! 而今就连许府那未过门的少奶奶都亲自来了百花村,还建成了一座饴糖作坊,这生产出来的第一批饴糖,可是分给了所有的乡亲们。 虽然每人只有一小块,可这是金贵的他们从未曾尝过的糖啊! 少爷极有眼界,少奶奶极为和善,那么成为许府的家奴,这当然不是什么丢入的事。 找个好东家可不容易,现在总算是遇见了,那自然得抓住。 这不仅仅是王富贵所想,搬迁而来的三个村子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 就连凤鸣镇的那四千多人,现在都起了心思不想再回去。 他们羡慕啊! 在雪平沟忙完了一天的活儿之后,他们就会跑去这些正在修建的村子,然后蹲在某条田埂上眼巴巴看着那些青砖瓦房一天比一天更漂亮。 想着自己住的那土墙茅草房子……这特么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得打听一下咱们能不能也搬迁过来。” “可惜瞿山水库没有选在我们那,这户籍可不好迁移。” “难啊,咱们要是真的跑这来了,恐怕东家会找少爷算账……那些地都没人种了,他们哪里会愿意!” “得想点啥法子,这里真的太好了!” “哎,这里的活儿最多再做二十来天就结束了,走吧,这就是命!” “听说少爷要手艺人!” “砖瓦匠都要?” “好像是,听李大爷说的,说是只要会手艺,都可以留在百花村,估摸着少爷还有什么活计。” 李大爷也不知道少爷要这些手艺人来干啥。 此刻许小闲带着季月儿等人正站在雪平沟旁,造纸作坊的地基已经完成,剩下的就是按照图纸砌墙,这玩意儿很快,最多月余这作坊就能完全建成了。 “暂时我也没想好,但手艺人若是能够留下来,以后肯定有用。” 季月儿瞧了瞧许小闲,以为许小闲的造纸作坊需要这些手艺人,但显然她误会了,造纸也没啥技术含量,只是其中的一些窍门寻常人不知道罢了。 他想要留下这些手艺人的目的是用来冶炼——这世界的铁,至少许小闲现在知道的铁,里面的杂质含量太多,这就影响了铁的硬度。 用生铁锻造出来的刀具或者农具虽然硬度足够,但也有着极为明显的缺陷——太脆,韧性不够,也容易生锈,制作刀剑犁耙易断也难以打磨得更锋利。 他很想寻到一处铁矿藏,然后采用古法来炼制镔铁,也就是前世大名鼎鼎的乌兹钢! 但这仅仅是他的一个想法,技术他懂,就这个世界的冶炼水平加以改良也能做到,但要找到高品质的铁矿恐怕没那么容易。 或许可以从二次加工这些生铁开始,将生铁炼成熟铁,再采用渗碳工艺来冶炼出钢! 如果能够炼出钢来,这玩意的用途可就大了。 第一百八十五章 这人,可惜了 夏日的蝉鸣有些烦人。 尤其是在这燥热的午后。 许小闲这几天没有出门,太热,另外就是距离乡试还有个把月了,这临阵磨枪不亮也光,总得要看看书磨一磨。 他弄了一套半灌水的训练方法丢给了来福——这个他真不专业,是结合曾经电视里看的和小说里看来的训练特种兵的法子。 其中当然有很多缺陷和不科学的地方,但这不影响许小闲高兴,反正是折腾他们,白白拿着老子每天二十文钱的日薪,总得流一些汗水是吧? 他不知道以来福为首的四十八个护卫队成员被他的这些法子给折腾得死去活来,一个个现在肠子都毁青了——这训练比在雪平沟干活可还要累十倍不止! 同样是二十文钱,少爷为啥对我们就这么狠呢? 来福怕许小闲呀,他对这训练不敢打半点折扣,因为少爷说一个月之后他要视察! 这东西是少爷捣鼓出来的,那少爷肯定懂,那就千万不要在少爷面前耍滑头。 他不知道许小闲懂个屁! 许小闲仅仅是想这四十八个人能够更加身强力壮,能够跑得更快一些,战斗的时候能够更凶狠一些罢了,他没有料到来福将他们操练得有模有样,此后还成为了他身边的一大助力。 闭门看书,身边有季月儿红袖添香,这样的生活当然是惬意的,只是这些日子小姨子一直有些怪异,她总是距离自己比较远,她看向自己的目光似乎没有以往那样自然……那个晚上发生的事,大家都有着共同的默契,或许这小姨子心里还没迈过去这道坎,毕竟那一下是实实在在亲上了的。 至于味道……许小闲还真没品出来。 但那一脚的威力他记得很清楚,所以,他也希望这小姨子离自己稍微远一点,尤其是他在看见季星儿坐在水榭的栏杆上荡来荡去的那双大长腿的时候。 许府除了蝉鸣颇为安静。 稚蕊全身心的投入了饴糖作坊,来福恐怕在瞿山里带着四十七人上蹿下跳,季星儿晃荡着大长腿看着荷塘里娇艳的荷花在走神,季月儿紧锁着眉埋头在纸上算着曾经许小闲留在三味书屋里的老鼠打洞的算术题。 此间安然。 来到凉浥县转眼月余的云十三娘此刻也刚刚午睡起床,她坐在了窗前,也很安然。 她的面前摆着一个小册子,这小册子里记载的都是关于许小闲的事。 这些日子她也走遍了凉浥县,成为了淡水楼的熟客,也成了定方楼的大主顾,当然,她也成为了这兰瑰坊当之无愧的头牌。 她的名声已经在凉浥县响亮,然而她始终没有等到许小闲来。 许小闲被刺,都过去四十来天了,他的伤早好了,他是这凉浥县最有名的大才子,才子和青楼不是更配的么? 难道那季月儿就有那么大的魅力?! 可就算如此,男人不是都喜欢偷腥的么? 这家伙,胡嬷嬷说他从未曾来过这兰瑰坊,难道他真有那么高洁的品性?难道他真有坐怀不乱的定性? 阅人无数的云十三娘当然不信,许小闲又不是和尚,就算他是和尚,见了本姑娘只怕也想还俗,除非他是公公! 关于许小闲在端午文会上所做的那四首诗词,云十三年娘已经看了无数遍,她必须佩服许小闲的才华,尤其是在听说他一口气就连续作出了这四首诗词之后,她对许小闲就更加的好奇了。 某一天路过云来客栈,她看见了那客栈门口的那幅对联。 首先吸引她的是那一笔漂亮的字,然后吸引她的才是那幅对联的含义。 在得知这幅对联也是许小闲所作之后,她甚至想要前往许府去见见这少年。 在京都长安多年,她见过的才子文人如过江之鲫,但此刻看来,这些所谓的才子文人、甚至包括最为有名的江南四大才子,似乎也不及许小闲。 罗舒然罗三变的诗词堪称一绝,但他还没那本事一口气作出四首来。 这仅仅是许小闲才华的一个方面,另一个吸引云十三娘的地方是许小闲干的那些事! 百花蚊香,这玩意儿确实驱蚊有效,至于开智聪慧,云十三娘是不信的。 想到这里,她拿起了放在桌上的蚊香盒子,看着这盒子上印刷的这人的模样……可惜了,生得太丑,贼眉鼠眼的,和这凉浥县街坊口中所描述的许小闲完全不一样。 他们说他是一个翩翩公子,生得玉树临风……好吧,这人啊一旦有了才有了名,总是会得到别人夸耀的,这么丑的一个人……简直是侮辱了玉树临风这四个字! “铃儿,听说许小闲在百花村弄的那饴糖作坊也正式在凉浥县开卖了,呆会凉快一些你去买点回来尝尝,我想看看比京都的饴糖差了多远。” “好的小姐。” 铃儿看了看云十三娘,这几天十三娘提到的最多的那个名字就是许小闲! 不过这似乎也正常,因为走在凉浥县的大街小巷,人们说得最多的人也是许小闲。 比如他那百花村而今已经接纳了近万人! 比如那什么凤鸣镇的百姓们就是在百花村赚的银子缴纳的税赋。 也比如百花村而今正在修建的许多的青砖瓦房四合院,这也是许小闲免费提供的砖瓦,简直令凉浥县的街民们羡慕。 小姐在知道这些事情之后,她的眼睛很亮! 这就让铃儿有些担忧了,因为小姐的眼睛通常是澄澈,亮的时候很少。 上一次亮,还是因为罗三变为她而作的那首《长相思》! “小姐,咱们是来杀许小闲的!” 云十三娘正在看许小闲作的那首《浣溪沙、荷花》。 “四面垂杨十里荷,问云何处最花多。 画楼南畔夕阳和。 天气乍凉人寂寞,光阴须得酒消磨。 且来花里听笙歌。” 云十三娘低声诵读着这首词,没有回应铃儿刚才的那句话。 这是她第十七次吟诵这首词了,铃儿更加担忧,却忽然听云十三娘悠悠一叹: “许繁之,这首词就像是为我量身定做的一般!” “小姐,” “我知道,我们是来杀许小闲的,这人,可惜了!” 第一百八十六章 郎情妾意 读书和写书一样需要调节。 看了一个时辰的《中庸》,许小闲有些倦了,于是,他抬头看向了季月儿。 少女依旧垂着头还在和大小两只老鼠苦苦战斗,那双柳叶般的眉儿微蹙,那张如画一般的脸上是倔强和执着。 那张樱桃小嘴儿紧紧的抿着,银牙时不时咬咬嘴唇,然后落笔写上几笔,或者画上几笔。 这道题其实是经典的相遇问题,只不过比一般的相遇问题复杂一些,因为两只老鼠的速度是变化的,对于这个时代的算学水平而言,着实有些难度,也难为了这美人儿。 不过这美人儿认真起来的模样真好看,就像……许小闲转过头去,咦,季星儿啥时候走了? 他的视线落在了那荷塘里的荷花上,小美人儿比这荷花还要美丽。 他收回了视线,俯过身子,伸出了手来,一把握住了季月儿的一只小手儿,“要不要我告诉你怎么解?” 少女抬头,目光坚定,“不要,我能解出来!” “那……这东西不急,先休息一下?” 这个可以有,少女放下了手里的笔,仰着修长的脖子,美目看着许小闲的脸,顾盼间是褶褶的光辉。 “许郎,” “嗯。” “这次乡试……你若是中了举人,依旧不入朝为官么?” 许小闲摇头:“不,你瞧瞧你爹,这些日子为了将税赋收起来,忙得像狗一样……啊,我不是那意思,是忙得脚不沾地,连回家吃口热饭的时间都没有,图啥呢?” 季月儿白了许小闲一眼,“就守着现在的这些产业过一辈子?” “不,这些产业仅仅是个开始,我的理想是种地!种好多好多的地!” “种地和这些产业有什么关系?” 季月儿脸上有些疑惑,若是单单只想当个小地主,等娘亲回来,将百花村外的那些田地都卖给许小闲,他不就成了个大地主了么? 何必去折腾百花村的那么多事? 许小闲笑了起来,他摩挲着季月儿的手,语气颇为深沉: “你错了,种地从来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它是一个系统的工程,涉及到方方面面。比如科学的排灌系统,比如种子的培育,比如土壤的检测和土质结构的改善,还比如农耕器具的改良等等。” 他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季月儿惊讶的神色,又道:“当个地主简单,可要当个大地主却不容易。从古至今,要想在种养殖这些行业里真正赚到钱,需要极大的投入——不仅仅是买入大量的田地,那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地主,可不是我想要的。” “那你想要的是什么样的?” “我想要的是创新!是稻田也能够当旱地用实现亩产翻倍,我想要的是某种作物能够亩产数千斤,一举解决这个世界的粮食问题。我想要的还有花式农业……现在的社会绝大部分人还处于只为吃饱肚子这样的简单需求,但事实上生活可以过得更美好一些,比如,桌上还能多几个菜,也比如农人也能吃上鸡等等。” “这些都需要大量的银子来支撑,所以我得从商业开始,等积累了一笔财富之后,才能着手去捣鼓农业。” 季月儿就有些瞢了,农业这个东西,从古至今不都是这样耕种的么? 要说区别,在季月儿想来,唯一的区别就是这田地落在谁的手里。 而今大辰,有少部分的农民拥有自己的田地,他们不用给地主交租,但凡年逢好一点,在缴纳了税赋之后,他们家里是有余粮的。 但大辰更多农人是佃户,田地更多的集中在地主乡绅的手里,他们的日子就会窘迫一些。 至于许小闲说的某种作物能够亩产数千斤,季月儿直接就忽略了,因为这根本不可能。 花式农业她听不懂,也觉得恐怕就是花里胡哨的东西。 农人吃上鸡……鸡五十文钱一只,要说起来,按照现在百花村村民的收入,他们偶尔还真能吃得上一只鸡,只是舍不舍得的问题。 他想一举解决大辰缺粮这个问题……这理想虽然崇高,但在季月儿看来显然不现实。 “咱们不谈这个问题,农业要见到效益可不像作坊那么快,慢慢来吧。咱们先把百花村经营好,先摸索出一条适合这世界农商业发展的道路来。” 季月儿很想知道怎样的路才是适合这世界农商业发展的道路,但现在她没有去问,因为许小闲坐在了她的身边,距离很近,男人的味儿扑面而来,让她的小心肝儿一颤,有些方。 这光天化日的,真的好么? 少女垂着头,眼神却瞟了身旁的许小闲一眼,许小闲忽然伸出了手搂着她的腰肢,少女身子一紧,坐得笔直有些僵硬。 “……晚上,后门。现在……若是有人看见,可羞死人了!” 声若蚊蝇,愈显楚楚动人。 盈盈一握的腰肢在许小闲那只不老实的手里柔弱无骨,绯红的脸蛋儿在许小闲的眼里仿佛是一簇燃烧的火苗。 他伸出了另一只手,环抱着季月儿的腰,一使力,“呀……”季月儿一声低吟,她被许小闲抱到了怀里坐在了他的腿上! 许小闲将脑袋贴在了季月儿的背上,语气轻柔的说道:“宝贝儿,相公这辈子能遇见你、能娶你为妻,是相公的福分,相公我会好生珍惜你的!” “亲,我真的爱你!” 季月儿哪里听过如此肉麻的情话,她这时候原本心里就慌慌的,此刻再一听,仿佛觉得有一阵暖风吹来,令她的心都化了。 少女的头垂得更低,脸儿更红,忽然觉得很热,就连身子似乎也火辣辣的。 “嗯。” 这个嗯,不知是她对许小闲的回应还是出于身体的反应,许小闲当然听见了,他很想再听听这个声音,于是,他的手开始向上游走。 就像一位执着的登山的旅者,它缓缓而行,经过了平坦的小腹平原,遇见了季月儿的阻拦。 “不要……晚上……后门!” “好,晚上,后门!” 他的手停在了腹部,季月儿刚刚松了一口气,却没料到这双手陡然飞跃了起来,正要落下…… 季月儿已经要紧了嘴唇,准备迎接登顶的来客——周若兰告诉她,要这东西更大还有一个法子,现在,这个法子终于可以试试了! 许小闲并不知道少女其实很期待,他只想攻城略地占领这两处高地,这是第一步,极为关键的一步! 落下,就成功! 第一百八十七章 胡瓜 许小闲的手刚刚落下,季月儿在这一瞬间仿佛触了电一样。 一股难以言喻的美妙感觉从她的心底升起,直冲大脑,令她在这刹那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很想仔细的体会一下这究竟是怎样的感觉,许小闲很想丈量一下这山峰的高度和维度,然而,一个声音陡然响起: “哇,你们在干什么?!” 时间仿佛静止,也仿佛镜子,两息之间落地,咔嚓一声摔得粉碎。 手收了回来,季月儿灵魂归窍,她睁开了眼睛,许小闲也偏过了脑袋——这是季星儿的声音! 该死的灯泡,总是这么大煞风景! 季星儿显然没有意识到自己坏了一件大事,她左手挽着一个篮子,右手拿着一根胡瓜,此刻她站在这闲云水榭的外面,嘴里还包着一口咬下的胡瓜,没有咀嚼,她瞪大了眼睛看着姐姐和许小闲—— 姐姐居然坐在许小闲的腿上! 这、这……他们是在干啥? 季月儿咽了一口唾沫,狠狠的瞪了季星儿一眼,坐在了另一张凳子上。若是她会武功,这时候只怕会飞了出去,然后一脚将季星儿给踹飞出去! 她伸出手来理了理耳畔的几缕乱发,“你属猫的?走路不带点声?” 季星儿就有些委屈了“我走路有带声的呀,”说着这话,季星儿嘎嘣嘎嘣的嚼着胡瓜走了进来,她将篮子放在了桌上,左看看许小闲,右看看季月儿,忽然笑了起来: “呀,我知道了,”她俏皮的伸出了握着胡瓜的那只是,用手里的胡瓜指了指两人,神秘兮兮的说道:“这大天白日的,你们这是芙蓉并蒂意图携云握雨!” “还没成亲呢……当心有了小宝宝!” 说完这话,季星儿恶狠狠的啃了一口胡瓜,嘎嘣嘎嘣嚼着,看着许小闲说道:“你可别欺负我姐姐!否则、否则……” 少女忽然不知道否则能干啥。 人家都要成亲了,就算有了小宝宝又怎样呢? 自己好像多管闲事了呀! 但这话的气势得有啊! 于是,少女脖子一伸,将嘴里的胡瓜咽了下去,“否则,我就欺负你!” 许小闲乐了,“小孩子家家的,你懂什么叫携云握雨么?” 季星儿脸儿一红,骄傲的一挺,“我哪里小了?” 她很想说我比姐姐还大,但这话在姐夫面前说出来好像有些不妥。 “你这黄瓜哪里弄来的?”许小闲不想和这小姨子纠缠,他指了指那一篮子新鲜的黄瓜问道。 “这是胡瓜!” 好吧,这玩意儿曾经确实叫胡瓜。 “小姨送来的,姐,尝尝,好吃!” “小姨?小姨啥时候来的?她在哪里?”季月儿拿起一条胡瓜来看了看,有些惊讶的问道。 “小姨刚到我们家,说是累了,我安排她沐浴之后在客房里休息。” 许小闲就有些好奇了,既然是小姨,那就是丈母娘的妹妹,对于季月儿家里的亲戚情况他而今还是两眼一抹黑,看来以后得多了解一些才行。 “你小姨……从哪里来的?”许小闲问了一嘴。 “江南,兰陵。” “那么远?她从兰陵带着胡瓜来这里还能这么新鲜?” 季星儿白了许小闲一眼:“想啥呢?小姨说她就在城外不知道谁家的菜园子里摘来的!” 许小闲恍然大悟,也不知道这小姨是顺来的还是买来的,他又问了一句:“伯母是兰陵人,那伯父呢?” “我爹?我爹是舒阳县人,距离京都长安挺近。”季星儿又咔嚓一口啃了一节胡瓜,“所以我们在这凉浥县没啥亲戚,对了,小姨远道而来,今儿晚上你可要做一桌子好吃的讨好我小姨,不然……哼哼,万一我小姨不高兴,在娘面前说上你几句坏话,你们……” 季星儿眼珠子一转,瞧了瞧两人,没再言语。 做饭倒是简单,许小闲也想和这位小姨打好关系呀,他依旧很是好奇:“这兰陵距离长安挺远的,伯父和伯母是怎么认识的呢?” 季月儿这时候恢复了神态,搓着手里的胡瓜,动作让许小闲觉得有些刺激。 “我爹当年路过龙虎山遇见了我娘,然后……我们也不知道,这种事哪里好意思去问的。” 好吧,许小闲有些心疼季月儿手里的那条胡瓜,他忽然说道:“胡瓜这个东西可不仅仅能这样生吃。” “我知道,还能用于白切鸡打盘底!”季星儿洋洋得意的说道。 “不,我的意思是还有别的妙用。” “除了吃还能干啥?” 许小闲又看了看季月儿撸着手里的胡瓜,“还能做面膜!” 季星儿一怔,“面膜是个什么东西?” “你们等等。” 许小闲去了厨房拿了一把菜刀,就在这桌上将一条胡瓜切成了薄片,然后就在季星儿惊讶的视线中,他取了两片黄瓜,对季月儿说道:“来,闭上眼,仰着头。” 季月儿不明所以,她抓紧了手里的那条胡瓜,按照许小闲的吩咐做了。 季星儿便看见许小闲将这胡瓜片放在了季月儿的脸上,一共放了六片,几乎遮住了季月儿的整张脸。 这是干啥? “这就是面膜,月儿,感觉怎样?” “嗯,凉丝丝的,很舒服呀!” 季星儿一口将手里剩下的胡瓜给丢入了嘴里,一边嚼着一边说道:“许小闲、来来来,我也要我也要!” 这话听起来怎么觉得有点歧义? 小姨子好像是放开了还是开放了? 她似乎对那晚上发生的事不再介怀,这样也好,不然如果季月儿多留点心思恐怕会发现。 他又切了一条胡瓜,也铺在了季星儿的脸上。 “咦,还真的很舒服,许小闲,你怎么知道这东西还能这么用的?” “嘿嘿,你姐夫我懂得东西可多了,这胡瓜西市街就能买到,也不贵,这以后呢你们可以天天用这东西来敷脸,长期使用可让肌肤更加洁白细腻,不容易生出皱纹来。” 季月儿一听,“这东西可以生产出来卖么?” “不行,无法保鲜。” 季月儿觉得有些可惜,不然这东西如果真有这样的效果,做出来必然大卖! 爱美是女人的天性,不然定方楼的东西那么贵,生意为啥还会那么好? 季星儿没想那么多,“许小闲,那这东西还能有什么用处?” 许小闲咽了一口唾沫,终究没敢回答这个问题。 说不出口啊! 就算说的出口,万一季星儿真去实践了……! 第一百八十八章 小姨 夜幕降临,暑意清减了一些。 季月儿和季星儿早已回到了隔壁的季府,稚蕊也从百花村回来了,来福为了贯彻落实少爷弄的那本《特种兵训练手册》,他没有回来,他正带着李二狗等四十七人在瞿山摸爬滚打,痛并痛着,毫无快乐可言! 许府前院的厨房顶上冒起了炊烟,厨房里有锅碗瓢盆的碰撞声响起。 他已经备好了足足十道菜的材料,这花了他两个时辰的时间。 稚蕊有些惊讶,今儿也不是什么节庆,也没什么值得庆贺的事情,就算是嫂嫂一家要来吃饭也犯不着弄得如此丰盛呀! 不过能够有这么多菜来一饱口福这当然是好的,稚蕊当然没有提出异议,她烧着火,望着忙碌的少爷说道:“饴糖作坊现在已经能够稳定的每天产出千来斤了,但朱重举朱二哥说销路有些问题,虽然咱们的售价比长安便宜了一半,但一两银子一斤……凉浥县能买的起的人也不是太多。” 顿了顿,少女又道:“主要是一斤饴糖他们能够吃不少时间,寻常人家大致得吃个把月。朱二哥的意思是这饴糖铺子得开到凉州城去。” “凉州城更大,有钱的人更多,他们知道饴糖这个东西,也明白咱们这和长安一样的饴糖便宜了一半的价钱,朱二哥说,让我问问你的意思。” 这个当然可以,事实上许小闲已经在想去凉州开铺子这件事了。 蚊香可以在凉州卖,饴糖也能够在凉州卖,未来的纸张,也要在凉州卖。 在这北境之地,凉州这个市场显然是必须去占领的。 这些商品只要在凉州立足,那么未来就可以从凉州辐射到其余七县,至于走出凉州,铺向整个北凉府……这是更长远一些的计划,现在还不着急。 “他怎么不亲自来给我说?” “他担心留他吃饭。” “……这小子,莫非还敢嫌弃我的手艺?” “不是,他和苏三哥怕的是万一、万一嫂子下厨!” 好吧,不仅仅是他们怕,我也怕呀! 季月儿至今似乎还没有意识到她的厨艺技能点为负,她还是热衷于给许小闲炖汤,只不过每一次都被许小闲插科打诨给糊弄了过去。 许小闲没有君子远庖厨这样的觉悟,因为他觉得做菜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各种的菜品在自己手里的锅铲勺子中诞生,然后被一群人争抢着吃个一干二净,这就是成就感,若是做给自己喜欢的人吃,这就是满满的幸福感。 这年头,下厨房的男人可真不多。 所以隔壁刚刚睡醒刚刚起床的季月儿的小姨简春夏在听说晚饭去隔壁吃,又听说是许小闲亲自做饭之后,她的那张脸蛋儿上的神色是惊讶的,是难以置信的—— “月儿,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他是你未婚夫,你又说了他还是这凉浥县的大才子,他怎么能下厨房呢?下厨房是女人的事!当然,你娘……例外。” 季月儿有些委屈,“不是,小姨,他不让我做呀!” 简春夏跟着季月儿来到了院子里,她洗了一把脸,“他不让你做,这是他对你的好!也说明他是个真心疼你的男人,这样的男人,你更要珍惜!” “在得到你父亲的信的时候,你外公和外婆很是担心的,因为你父亲说许小闲有病,所以让小姨我先来瞧瞧……他有病啊!就更不能操劳!” “当然,小姨我知道他有病之后,是反对这桩婚事的!” “我家月儿长得这么漂亮,也是这凉浥县的大才女,为啥要嫁给一个病秧子?以后天天面对着一个药罐子,这能有什么幸福可言?你外公外婆也很担心,但你父亲信里说这是你娘亲拿的主意……我就不明白了,哪里有娘将自己女儿往火坑里推的道理?” 季月儿没敢说话,简春夏正要折一条柳枝儿来嚼嚼,季月儿递过去了一个小玩意儿。 “这是啥?” “牙刷,刷牙用的,比嚼柳枝儿舒服多了。” 简春夏仔细的瞧了瞧这东西,“怎么用的?” “蘸点点盐,上下左右刷,然后漱口,你试试。” 简春夏当真试了,漱口之后眼睛一亮,“这小东西可以呀,按理说这么好用的东西,咱们兰陵也应该有售卖的呀,怎么从未听过?” 季月儿笑了起来,眼睛弯成了月牙儿,“小姨,这牙刷,”她指了指隔壁的那堵墙,“就是他发明出来的!莫要说兰陵,就算是长安也没有,现在就只有我们才能用得上这东西。” 简春夏瞧了瞧那堵墙,然后她看见了那道门,一愣,也指了指那道门:“方便?” “嗯,方便!” “季中檀啊季中檀!”简春夏双手叉腰,脸有愠色,“这毕竟还没成亲呢!他就不担心万一那许小闲月黑风高从这后门溜了过来……你们姐妹是双胞胎啊,就连小姨我都难以辨认,万一、万一他使了坏,” “退一步说,就算他许小闲不使坏,这黑灯瞎火的,万一他弄错了人咋办?” 季星儿心肝儿一颤,顿时有些虚,她甚至不敢去看小姨一眼,她觉得小姨这句话就是针对那晚上发生的事说的! “今儿太晚,明天,明天就将这道门给堵上!” 简春夏话音刚落,对面忽然飘来了一阵香味儿,这香味儿钻进了她的鼻孔里,她使劲的嗅了嗅,脸上顿时绽放出了一朵花来,“咦,真香,这道香味像我最喜欢吃的荷叶粉蒸肉的味道……” 她又嗅了嗅,“嗯,这一道香味像我最喜欢吃的东坡肉的味道……” “等等,这香味我闻不出来……这是隔壁、许小闲做的?” 季月儿点了点头,简春夏一挥手:“走走走,小姨我饿了!” “那……小姨,这道门,还堵不堵上?” “……暂时留着,有小姨在此,他许小闲敢过来偷嘴,小姨我打断他的腿!” 季月儿撇了撇嘴,心想你打断了他的腿,还不得我来侍候? “你爹呢?” “还剩下大石镇的一些税赋没收起来,明儿个应该回来了。” “哦,走,去见见许小闲!” 这扇门开了,许小闲摆好了一桌子的菜,他正要过来叫季月儿她们用饭,他就站在这门口,看着季月儿问了一句:“小姨呢?” 简春夏整个人都不好了。 “我在这呢!你就是许小闲!” 许小闲愕然垂头,他看见的是一个双手叉腰腮帮子鼓鼓的可伶可俐的大致只有七八岁的小姑娘! 第一百八十九章 许小闲,你不错 许小闲就惊呆了。 季月儿今岁十六,就算丈母娘十六岁生下季月儿,丈母娘今岁也得三十二了。 那丈母娘的父母怎么着也得四十七八了吧! 这小姨……她是真的小啊! 这么算起来,岂不是丈母娘的娘在四十来岁才生下她?! 厉害啊! 许小闲咽了一口唾沫,倒吸了一口凉气,俯下了身子:“……那个,你叫啥名字?” 小姨他叫不出口啊! 还没成亲,叫小姨也不太妥当,但若是叫阿姨……这小屁孩儿能称之为阿姨么? 简春夏就不乐意了,她抬着头仰着脖子,那双小眉头一蹙,“我是你长辈!你问我名字……你也是读过书的人,还是凉浥县的大才子,懂不懂礼貌?” 她这带着明显童音的小大人一般的训斥怼得许小闲半天没省过神来,“不是,那我怎么称呼你呢?” 简春夏一噎,嘴儿微翕,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先别想着和我套近乎,你和月儿有了婚书又怎样?若是我摇头,你们那婚书就算是金子写的也没用!” “我饿了,还吃不吃饭了?!” 许小闲抬眼瞧了瞧季月儿,季月儿耸了耸肩,一脸的无可奈何。 “别当着我的面眉来眼去的!”简春夏瞪了许小闲一眼,“你们那点小心思莫要想瞒过小姨我的这双慧眼!” 许小闲能怎么办呢? 他忽然想明白了,不就是对付一个小屁孩么? 这简单啊! 他顿时笑了起来,“你说的对,听说你远道而来……谁带你来的?大人呢?一起来吃个饭啊!” “我自己来的!” 许小闲一怔,脸上的笑容凝固,这七八岁的小丫头自己跑了千里之遥的路程……这丈母娘的父母这么心大? 还是这大辰的治安已经到了夜不闭户的境地? 这么个粉雕玉琢的俏丫头,他们就不怕被人给拐去了山上养成个压寨夫人? 现在不是想这事的时候,得先将这小丫头给安抚下来。 他竖起了大拇指:“你一个人来的?厉害啊!说来你不信,我长这么大最远就到过凉州城,佩服!佩服!” 说着这话,他让开了身子,还拱了拱手,脸上是一片恭维的神色。 简春夏很受用。 她扬了扬眉儿,哼了一声,迈着小短腿走了过去:“我五岁走南,六岁去西,七岁……我七岁闯北,你啊,好男儿当志在四方!那四方当然应该去看看了……好香,” 小丫头的脑神经比较大条,她顿时忘记了教训许小闲,她坐在了凳子上,拿起了筷子,才忽然想起自己毕竟远来是客,这里也不是季月儿的家,临行前爹娘可是交代过不可以再像以前那样野。 好吧,小丫头回头招了招手:“来呀,都过来,这天都黑了,想来你们也饿了,” 说着这话,她看向了许小闲,“没酒?” 许小闲府上还真没酒,难喝,他都懒得去买。 “星儿,去把你爹的酒抱一坛子过来!” 许小闲带着季月儿坐在了她的两侧,“小孩子喝酒不太好!” “说谁小孩子呢?娘说了,她像我这么大的时候,已经是抱着碗喝酒了……”小丫头鄙夷的瞅了许小闲一眼,话题又跳脱了:“你这身子骨,还真是单薄的,估计也喝不了二两。” “我说,这菜都快凉了,凉了可就不好吃了,能不能动手呢?” 许小闲摇了摇头,“当然!” 简春夏没有再客气,她拿起了筷子,夹了一筷子的荷叶蒸肉,张开小嘴儿来咬了一口,细细的咀嚼着,“哎呀,”她的眼睛一亮,看向了季月儿,“月儿你尝尝,好好吃!” 说完这话,她又埋头大吃了起来,就像饿坏了孩子一样。 许小闲这才给季月儿夹了一筷子,“尝尝,味道应该不错。” “嗯。” 季星儿抱着一坛子酒走了过来,简春夏甚至都没有抬头,她将酒碗推了过去,就说了两个字:“满上!”然后她继续和这一桌子的菜肴战斗了起来。 她将每一道菜都尝了尝,每尝一道菜之后都会看许小闲一眼,眼里的神色有了变化。 当她尝完了最后一道菜之后,她抬起了头来又看向了许小闲,视线不再严厉,甚至极为柔软,那张微胖的脸蛋儿上还洋溢着欢喜。 “你可以叫我一声小姨了!” 季月儿顿时一喜,许小闲却微微一怔,这意思他听明白了,算是得到了这小姑娘的认同,只是……小姨,七八岁的小姨,好吧,人家辈分在这管着的,叫一声也不吃亏。 “小姨,可合你胃口?” 简春夏端起酒碗一饮而尽,点了点头:“许小闲,你不错。母亲告诉我,一个男人若是愿意下厨,他就已经不是一个简单的男人了。若是他再能做得一手好菜,那这样的男人就更应该值得珍惜,就像我爹一样。” 季月儿和季星儿顿时傻了眼,刚才这小姨不是还说这下厨房是女人的事么?她怎么转眼就改了口? 那么她那一句话才是真的? “我们家月儿,你们想来也相处了一段时间了,她不会做菜,往后余生,你得多包涵一些,小姨在这对你们说一句,以后做菜这种事,就由小闲来干吧。听说你不愿为官……这个挺好,官有什么好当的?不如去龙虎山当个山大王。” “咱们家月儿营商理财是一把好手,你们成亲之后呢,就女主外男主内吧,也不丢人,我爹和我娘这辈子不就这么过来的么?也好得很,差点还给我生个弟弟。” “我这次来主要是有两件事,”说着这话,小丫头又是一副大人的模样,“星儿,倒酒!” “这其一呢,星儿你至今还在二品,你娘又没时间教你,我会在凉浥县呆一段时间,助你跨入三品境界。” “这其二呢,小闲和星儿成婚这件事,等你娘回来定下,我爹娘也要来,大师兄二师兄反正几个师兄都要来,我就在这等着……不过这些日子的饭食,一家人就不说两家话了,这以后就在你家吃吧。” 小丫头看向了许小闲,对这单薄的身子骨很不满意,“也不是白吃你的饭,顺便我也教你几手功夫……晚了一些,飞是飞不起来了,不过对付一些混混还是没问题,最不济也能多挨几下。” 第一百九十章 练武 简春夏说的这番话让许小闲消化了足足一个晚上。 昨儿晚上那顿饭结束之后,这位小姨不是从那道门里走过去的,她是从墙头飞过去的! 按照季星儿上次的说法,她至少就是个三品的高手了。 再加上席间她说的什么大师兄二师兄,还有什么龙虎山……许小闲就想的有些多了。季星儿会功夫,她的功夫是丈母娘教的,这丈母娘的妹妹也会功夫,还很厉害的样子,莫非丈母娘家是武林世家? 他在第二天见到季月儿的时候终于搞明白了这些问题—— “外婆很厉害,她曾经就是龙虎山的山大王,后面抢了我爷爷,爷爷是个读书人,再后面他们就生活在了兰陵城,至今龙虎山山大王的位置也是我外婆的。” “至于小姨说的那些大师兄二师兄……那是外婆教出来的弟子,包括我娘和小姨在内一共七个,其余五人听说只有一个留在龙虎山上,其余四人都在娘的马帮里,所以一般人是不敢打我娘那马帮的主意的。” “你说小姨……我也不知道她有多厉害,反正比星儿厉害多了。” 季月儿说着这话的时候面色有些紧张,“许郎,莫要看她人小,终究是我们的长辈。她既然说了要教你功夫她肯定就会做,只是、只是她教你可能会很严厉,你得挺住啊!” 许小闲对功夫这个东西充满了幻想。 他渴望学到功夫啊! 虽然没有飞天遁地那么离谱,但飞檐走壁总是应该可以的吧? 从此之后仗剑天涯,口袋里是花不完的银子,脑子里是写不完的诗词,是不是活脱脱一个诗仙李太白的翻版? 自己学会了功夫,就有了自保之力,甚至还可以除暴安良,这是好事情啊!月儿却似乎在担心着什么? 可接下来的日子里,他终于明白季月儿在担心着什么了—— 小姨简春夏手里拿着根木棍子,她坐在闲云水榭里,和季月儿季星儿喝着茶聊着天,许小闲呢? 他在炎炎烈日下蹲马步! 那叫一个凄惨啊,汗水都顺着裤裆流到了地上。 他刚刚松懈一丢丢,那个穿着一身漂亮的紫色裙儿的丫头身形一晃就来到了他的身边,手里的棍子“砰……!”的一声就砸在了他的背上。 声音无比严厉:“练武,第一步练的就是筋骨,就是毅力!” “蹲好了!手放平!星儿,去取两碗水来放在他手臂上,” “许小闲,你是个读书人,当明白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这样的道理!你不是想打十个么?若是连这最简单的马步都坚持不下去,你拿什么打十个?” “月儿,点一炷香,这一炷香的时间里,你手臂上的水碗若是洒了出来……那就再蹲一炷香!” 一个闪身,小姑娘又回到了凉亭里,脸上那严肃的神色瞬间消失不见,“嘻嘻,莫要心疼,小姨告诉你呀,这是为你好!” “男人蹲马步,受益的是腰肾!你以后成亲了会感谢小姨的!” 这些话的声音没有刻意隐瞒,许小闲当然也听见了。 他就有些好奇了,你说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她怎么会懂得这些东西? 那么她的娘究竟给她启蒙了多少这样的知识呢? 既然她都知道,那丈母娘也没理由不知道呀,就不知道岳父大人扎马步的功夫好不好。 季月儿脸儿微红,她心里想的正是娘也教给了爹这一手,莫非……这就是祖传? 接下来的数日里,许小闲都是这样痛不欲生的过来的。 每一天的训练结束之后,这小姨都会给季月儿一个小瓶子,里面也不知道装的是什么药水,将这药水浑身一涂抹之后,筋骨的酸痛很快就会消失,然后浑身舒坦,简直就像大热天吃下了一大块的冰镇西瓜一样。 “小姨说这是龙虎山独一无二的舒筋壮骨水,”季月儿将药水倒在手心搓了搓,涂抹在了许小闲的背上,一阵推拿,将他翻了过来,撩起裤腿和衣袖,又给他涂抹在了大腿和手臂上。 “小姨说你的筋骨已经定了型,要想炼成高手是没有可能的了,但如果能够坚持下去……打三五个汉子还是不成问题的,你……你干啥?” 许小闲抓住了季月儿的手,嘿嘿一笑,“得抹上来一点。” 这就到了大腿根部,季月儿脸儿一红,“啪!”的拍了他一巴掌,“说正经的呢!” 许小闲笑得更猥琐,“瓶子里的药水留一点。” “干啥?” “嘿嘿,我有用!” 季月儿似乎想到了什么,她丢了许小闲一个白眼,真在瓶子里留下了一点,她转身走了出去,还顺手关上了门。 练武这件事就这样成为了许小闲的日常。 他真的凭着强大的毅力给坚持了下来,他想的是在这样的一个没啥法治的世界里,自己能够强大一些至少也能多一份自保或者是保护家人的力量。 这显然令简春夏这小姑娘刮目相看! 也是在许小闲家的闲云水榭中,三个女人仰着脖子敷着面膜等着许小闲的晚饭,简春秋说话了:“可惜了!” “可惜啥?” “若是许小闲自幼练武,凭着他的这份韧劲,他踏入三品境界是一定的……星儿啊,说不定他再练个一年半载就能和你打个平手了!” 季星儿嘟了嘟嘴,顶掉了一片胡瓜,“我已经能够感觉到丹田里的内力,很快就能踏入三品了!” “可你都练了十几年了!也不知道姐姐是怎么教你的,太惯着你了!” 季月儿没有参与她们的话题,她对武学没啥兴趣,再加上她的体质阴寒,母亲早就说了她无法练武。 她想的是这就到了七月二十了,距离八月初九的乡试不到二十天,此去凉州需要三天时间,还得去提前熟悉考场什么的,八月初一就得出发,许郎在家里最多只能再呆十天。 周阎王就在凉州,端午文会,许郎还得罪了那么多的凉州城的学子,他一人去凉州显然不太安全。 得叫小姨和星儿同去,自己也得去。 朱重举已经去了凉州打前站,也不知道他将铺子找好了没有。 百花蚊香和百花饴糖以及就要开始生产的百花纸业,都需要在凉州售卖,凉州得有人看着呀,这生意越来越大,手里却没有可用的人……得想想办法了。 第一百九十一章 劝诫 又一个晚饭过后,许小闲正在前院练习射箭。 现在他能够连续射出二十只箭了,原本还沾沾自喜,却不料被那小姨又给鄙视了一顿: “这么大个男人,拿个小孩儿用的黄杨木弓……有意思么?” 小姑娘也试着想要射一箭,却没料到一家伙就将弦给拉断了,她丢下了这张弓,也丢下了一句话:“这破玩意儿,不过三十斤力,连一石(九十四斤)都差得远,明儿个去买一张一石的弓!你大致也只能用一石的弓了。” 好吧,许小闲承认这小姨是真的厉害。 一只手打自己十个八个估计跟玩儿似的。 他去了浴室沐浴了一番,才刚刚来到闲云水榭里,稚蕊带着朱重举和苏平安走了进来。 “大哥,我已经在凉州城物色好了四处铺子,位置极佳,就是租金略贵。” 许小闲愣了一下:“咱们加上百花纸业不过三种产品么?” 朱重举端起茶盏来呷了一口,“我爹说,咱们家的丝绸生意也当开拓去凉州城了,所以得再多找一处。” “哦,”许小闲转头看向了苏平安,苏平安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 “怎么了?” “大哥,家里又来信催了,说是走了京都左相严宽严丞相的门路,得进京去面圣。” 那就是要入朝为官了,苏平安家里也是不简单,居然能够和丞相有往来,“这是好事呀。” 苏平安却长长一叹看向了许小闲:“三弟我此生觉得最快意的日子便是在凉浥县,能够认识大哥是我苏平安之幸!从大哥身上,我苏平安学会了做人、做事的道理。” 说着这话,他对许小闲拱了拱手,“大哥无意于官场,但大哥做的事,却是这大辰无数的官吏都没有去做,甚至都没有去想过的事!” “三弟我这才明白什么叫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这句话的意思,能够在大哥身边做事,能够聆听大哥说的那些醍醐灌顶的话语,这是我苏平安之幸!” “此去京都,若是能谋得一官半职,三弟我对天发誓,当以大哥为楷模,兢兢业业为治下的百姓去谋划、去奋斗,去为他们创造一个美好家园!” 许小闲一听顿时一愣,不是,你这样当官会被碰得头破血流的呀! 再说,我哪里有那么高尚? 我特么不就是为了忽悠住那些老百姓,让他们给我创造更多的价值么! 这苏平安如果真这样去干,他的官途堪忧啊! 于是,许小闲语重心长的说道:“三弟,为官者,清明廉洁克己奉公为老百姓去谋划这是对的。但大哥要告诉你一句话……水至清则无鱼,官场的这一湖水它本就不清啊!若是三弟你非得要去做那一股清流……这湖水,可容不下你!” 苏平安眉间一蹙,一身正气的说道:“朗朗乾坤,我苏平安光明磊落,难不成那些污水还能淹没了我不成?” “就算能,那也是暂时的!就算那一湖水当真污浊,我苏平安也定要成为那股清流!我要将那一湖的污水涤尽,我苏平安,绝不做那同流合污之辈!” 好吧,头铁的少年不知世间险恶,他就像那棱角分明的石头一样,只有经过了社会的毒打,他才会被打磨得圆润起来。 但这个代价或许会极大,如果苏府有大员在京都,倒是能够护他一二。 有些话,许小闲终究还是想给这三弟说道说道的,毕竟是拜了把子的,而且苏平安这小子人很不错。 “好,不愧是我许小闲的三弟!” 许小闲首先表扬了苏平安,他为苏平安斟了一杯茶,又道:“三弟啊,你能坚持本心有此理想,大哥我很欣慰,但是大哥依旧要告诉你,许多事,不能强来!” “面对一大湖的污水,凭你,能涤荡干净么?咱们得认清事实,得采用策略。当官的最高境界是什么?你说说看。” 苏平安一愣,脱口而出:“为人民,为百姓服务!” 许小闲笑了起来,“我再问你,若是你当了县令,上面要将你这地方的赋税提高三成,百姓们缴纳了赋税之后压根就活不下去,你该怎么办?” 这个例子就发生在凉浥县,苏平安是知道的,他正要张口忽然发现了一个问题——许小闲只有一个,百花村也只有一个! 季县令能够渡过这危机,全靠了许小闲在百花村招纳了数千的人,付出了极多的银子才得以化解。 若是自己面临的是一个没有许小闲的县,难不成自己还能去建设那些作坊? 本钱倒是小事,可自己压根就弄不出来呀,这能怎么办? “我、你是我大哥,我若是成了一方县令,我就请大哥到我治下来建作坊!” 许小闲乐了,这倒是是个好主意,“我若不来呢?” “……那我就请别的商人前来!” 这也是个好主意,不就是招商引资么,但招商引资有那么简单么? 姑且不论那些大商人都已经有了自己的布局,作坊都已经固定了下来,在这个生产力极为低下的社会,他们根本就不会再去贸然投资。其实更重要的是那些大商人已经和当地的官府有了利益往来,再说明白一点,他们已经花了足够多的成本填饱了那些官员的胃! 换个地方……苏平安啊,我在凉浥县敢大张旗鼓的搞,这也是因为有个县令老丈人的关系! 这话不能说出口啊,会严重打击苏平安的积极性,所以还得给这头铁的少年讲道理: “比如你主政凉浥县,你觉得你苏家的织造能开设在这里么?” 苏平安顿时语塞,因为这没可能。 这里没有配套的那些产业,甚至连桑树都没有,连养蚕都不行,何况织造丝绸了。 他并没有想到更深层次的原因。 “那怎么办?” “因地制宜发展农业工商业,这是对的。但如果发展不起来,你记住,慈不掌兵、慈也不能掌权!你首先要做的是把自己的屁股坐稳,决定你屁股稳定的不是你治下的百姓,而是你的顶头上司!” “就算你是出至于左相府,有丞相在京都为你背书,但若是你无法和你的直接上司搞好关系,他有的是办法给你小鞋穿,除非你有本事将他拉下马,自己坐上那个位置!” “只有当你有了足够的政治资本,成长为了一颗参天大树之后,你才有资格,才有实力说为人民服务!” 苏平安愕然的看着许小闲,“大哥这意思是……” “也没啥意思,我只希望你不忘初心,当好官,暂时别去想当个百姓称道的好官!” “就像我那岳父,他倒是赢得了百姓称道,但结果呢?在凉浥县呆了八年未能得到升迁!你想想,若是他圆滑一点,当了凉州刺吏,他心有百姓,是不是整个凉州的百姓都会获益?” 季中檀恰好走了进来,他听见了这句话,接着他又听见了许小闲的下一句话: “这样的官其实最傻,人家是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他倒好,若不是我丈母娘有本事赚钱,他会被活生生给饿死!” “前车之鉴啊三弟!大哥不是叫你去贪墨,大哥的意思是……把脚下的路走宽一点,才能走得更稳一点!” 第一百九十二章 难题 许小闲的这番话其实是矛盾的。 他一方面要苏长生做个不欺压百姓的好官,另一方面他又希望苏长生成为一个八面玲珑的官。 这就是其中的那个度的把握了,苏平安此刻并不能理解,他原本以为当官很简单,但此刻忽然觉得非常难。 他又说不清楚难在何处,迷茫中难以拨开那层迷雾。 他毕竟才十六岁,莫要说官场经历,就连社会经历他也极为欠缺,所以许小闲是有些担心他的。 不过许小闲转念又一想,既然庙堂之上能有左相为他站台,这小子当官只要不一根筋犯浑就不会太难。 可他许小闲不知道的是庙堂之上,左右二相明争暗斗极为厉害,这是生死之争,因为涉及到的是皇权。 许多的人在站队,苏州苏家选择了请左相举荐苏平安,就意味着苏家站在了左相的阵营里,并打上了左相一系的印记。 “你呢也别想太多,人嘛,活到老学到老,凭着你的聪明才智,当一两年的县官就能明白官场的那些道道了。” 朱重举在一旁听得一愣一愣的,这时候插上了话:“大哥,你怎么知道当官的这些门道?” “多读书!多读史书!” “就这样?” “不然呢?” 许小闲心想自己曾经也在官场混过,这些都是经验教训啊! 季中檀站在回廊上琢磨了片刻,忽然觉得许小闲说的那句话有道理——若不是简秋香赚了那么多的银子,凭着他的这点月俸养家……恐怕真会被饿死! 这么说自己这个官儿当得有问题? 这事儿改日得和繁之好生聊聊,现在不是时候,现在有正事。 他走了过去,许小闲三人起身见礼,他坐在了许小闲的对面,面色如常直奔主题:“贤侄,你那百花村我瞧还需要大量的人,伯父这次去了大石镇的那些乡镇,为你又弄来了三千多人,另外,杜师爷去了别的乡镇,估摸着接下来你百花村将迎来三万余人。” 三万余人! 许小闲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这特么一人一天二十文钱,这一天就要付出去多少? 六百两银子! 这是净支出! 按照现在日产蚊香一万盒计算,蚊香收入仅仅三百五十两银子。 饴糖的利润倒是很大,但受限于销量,每天只能维持在五十斤上下,一斤饴糖赚九百文钱,也就赚四十多两银子。 进项四百两,支出六百两,赤字二百两! 收门票得来的六千二百两,仅仅只够三十天的开销! 接着学堂怎么建的起来?教习怎么请得回来?还莫要说在凉州开的铺子也是要付出去一大笔银子的! “贤侄,别这么看我,伯父也是为了你那百花村能够更快的发展起来,你是我女婿,我不帮你谁来帮你?” “就是这件事,伯父我还没回家,得去和你小姨见个面,你记得将来的人都安排一下,工钱……你自己定,走了,别送!” 季县令起身匆匆而去,他心里慌啊,而今百花村解决了凤鸣镇税赋的问题,这件事传遍了凉浥县,别的村镇的百姓就不干了,大家都有手有脚,凭什么凤鸣镇可以去百花村做工赚钱我们就不行呢? 这一家伙,大量的人抗拒缴粮,非得季县令出面来说道说道。 季中檀能怎么办呢? 他心想许小闲那作坊既然能扩大一次,那就能扩大第二次,杜师爷也说许小闲肯定有招,那就这么着呗! 他这好人一做,接下来涌入百花村的可就是足足三万余人! 这还是在要求了每家只能出一人的情况下。 他拍拍屁股就走了,许小闲能怎么办呢? 朱重举和苏平安也惊呆了啊,三万人,全特么丢在雪平沟都能将那雪平沟给填满了,这怎么办? 两人看向了许小闲。 “这一批人,工钱一律十文钱一天!其中的一万人将他们安排去将瞿山下的那些荒地全给我翻了,不要管多少亩,从南到北全翻了。” “另外的两万人,让他们入瞿山砍树!砍竹子,将砍来的树全部弄到雪平沟锯成三尺长短,然后改成板材。” “叫所有石匠给我打造大型的石碾子,将这些板材给我碾压粉碎……” “造纸作坊里面的人,只能是加入了百花村户籍的人,其余人,一律不允许进入造纸作坊,他们只能在外面晾晒!” “明儿个我会亲自去一趟,三弟,你看见了吧,这就是咱们凉浥县的县令!他这好人倒是当了,一家伙就打乱了我的全部计划,当官,可千万别学他!” 许小闲端起茶来喝了一口,这件事有好有坏,他可以借着这件事将工价给压下来,又能提前为造纸作坊准备好充足的材料,还能名正言顺的一举将瞿山下的数万亩的荒地据为己有。 明年土豆是肯定种不了多少地的,但这不妨碍他种小麦。 八月乡试去考个举人回来,他就不用给官府缴纳税赋了,小麦能够收成多少都是自己的。这也是钱啊! 工价弄到十文钱,这一天的收支基本就能平衡还能略有盈余,等纸再造出来上市售卖利润就能增长,何况这些人在百花村最多也就能够干一个月的活儿。 如此一番操作,这坏事也能变成好事,许小闲放下了心来,苏平安既然就要离开凉浥县了,那今儿个晚上得聚聚。 好久没出门了,“今儿晚上我在淡水楼安排一桌,呆会将安荷花还有周家二少爷周若兰一并叫上,月儿她们就不去了,咱们几个男人好生喝一场!” “好,对了,大哥,兰瑰坊听说来了个花魁,从京都来的,说长得花容月貌,歌舞双绝!呆会饭后我做东,咱们去兰瑰坊听听曲儿。” 许小闲来到这地方都七个月了,至今可都还没有去过大名鼎鼎的兰瑰坊,他也来了兴趣,毕竟这古代合法的青楼都不去瞧瞧,还真是浪费了这穿越的机会。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不过不可贪杯,明儿个可是大事!” “大哥放心,自从跟着你混之后,连我爹都表扬了我五次了。你和三弟稍坐,我去将安荷花和周若林接来咱们同行!” 朱重举起身离去,苏平安似乎想到了什么,他看向了许小闲,“大哥,三弟我将大哥你作的那些诗词寄了回去给我小妹,昨儿个收到了小妹来信,她说要来凉浥县见见你。” 许小闲吓了一跳:“苏菲?” “正是!” “她来干啥?” “……我很担心她喜欢上你了!” 第一百九十三章 兰瑰坊 对于苏菲,许小闲压根没有任何想法,所以他对苏平安这句话仅仅是有些惊诧。 但现在他遇到个麻烦。 “为什么不带小姨我去?” 朱重举和苏平安以及安荷花还有周若林目瞪口呆的低头看着站在许小闲面前的这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 这小姑娘绑着两条羊角小辫,穿着一身荷叶裙儿,背上背着个绣了一朵荷花的包包,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正一眨不眨的盯着许小闲。 小姨? 朱重举和苏平安等人面面相觑,没听说许小闲在这凉浥县有亲戚啊! 再说小姨怎么会这么小的? “看什么看?”简春夏楞了朱重举一眼,小大人的派头十足:“你们和他许小闲同辈,那就比本姑娘低了一辈!你们若是跟着许小闲称呼我,也得叫我一声小姨!” 朱重举等人抬起了头来看向了许小闲。 许小闲摸了摸鼻子一声苦笑:“月儿的小姨。” “怎么?月儿的小姨就不是你许小闲的小姨了?” 小姑娘得理不饶人,其实她没理也不饶人,这些日子许小闲算是弄明白了她的脾气。 “小姨,家里有饴糖!” “我不吃,我要跟你们出去吃香的喝辣的!” 这……许小闲就有点郁闷了,他蹲了下来,“不是,我改天再带你去吃好不好?今儿晚上我们要去一个地方,你去了不合适。” “为啥?” “……那是大人才能去的地方。” 简春夏乐了,她伸出了一只手指了指许小闲:“不就是青楼么?你小子胆儿也大,正好,我可得帮月儿盯着你一点,走吧,带路带路,男人,怎么这么磨叽?” 一行人走了出去,许小闲甚至还牵着简春夏的手,朱重举等人跟在后面,怎么看怎么觉得这画风有些不对。 可这小姑娘确实是季月儿的小姨啊,那算起来她确实也就是他们的长辈了,这能怎么办呢? 按照这个世界的习俗,长辈为尊这是常理。 所以就有五六十岁头发胡子都白了的老头给一小儿规规矩矩磕头这样的故事,无关年岁,只管辈分。 这小姑娘虽然长得喜人,可她偏偏是长辈,偏偏今儿晚上要去兰瑰坊……好吧,那就喝喝酒听听曲儿,也算是为苏平安送行了。 …… …… 兰瑰坊。 云十三娘微蹙着眉头坐在窗前。 她的手里拿着一封信,这信是从京都长安五花楼送来的,上面的笔迹她很清楚,出于五花楼楼主诸葛先生之手。 “杀许小闲,勿管挂门,完成任务后立刻启程回京都——诸葛书!” 这又是为什么? 宋蛮子不是说需要等等么? 云十三娘并不知道慧能大法师是何方神圣,但这悬赏令是挂门的宋终发布的,按照道上的规矩,宋终有权决定任务完成的时间。 他已经往后推了这个任务,可为什么楼主却亲笔来信要许小闲死呢? 这样可就违背了悬赏令的规矩,五花楼是个讲信誉的地方,诸葛楼主更是一个看中信誉的人……那么背后一定有极为重要的缘由。 “铃儿,准备好车马。” “小姐要去哪里?” “明日,杀许小闲。” “……在哪杀?” “等不到他来兰瑰坊,那么明日夜里,就去他的府上杀!” “改主意了?” “上面直接下了命令。” 铃儿愣了片刻,“好,那明儿晚上,奴婢就架着马车在许府外面等小姐。” 云十三娘没有将这封秘信给烧掉,她折了起来,放入了袖袋中,望向了对面灯火辉煌的淡水楼。 那张俏脸儿上满是严峻,里面有对这行动改变的不解,也有另外一种让她难以言喻的味道。 这些日子她闲来无事,仔仔细细的研究了许小闲这个令她好奇的人,她发现了一个问题,越是对许小闲多一分了解,就越是觉得这人更加神秘。 他是去年冬因乡试落榜而发的病,这种病其实就是因为患得患失而导致的失心疯,只不过许小闲的失心疯显然很是严重。 这种病是无药可治的,哪怕是华神医亲自出马也没可能,因为这病伤在脑子里。 可许小闲而今看来似乎好了,因为他再也没有发过病。 当然,坊间说许小闲是用那蚊香给熏好的,云十三娘对此表示怀疑,不过蚊香这东西驱蚊确实好,以后到了京都也能用得上。 “明儿个你去一趟百花蚊香作坊,将那蚊香多买一些,以后这东西恐怕就成了绝品了。另外他弄的那百花饴糖也很不错,比京都便宜一半,也多买一些。” “嗯!”铃儿应了下来。 云十三娘继续想着,她想着许小闲前后的巨大变化,这人卖了六道菜品给淡水楼,每一道都堪称上品。 这人又作出了几首诗词,每一首都堪称极品! 而更让云十三娘欣赏的是他在百花村做的那些事,这些事让她极为惊讶,因为她原本是绝不会相信天下有人真的会真心诚意为百姓干点事的。 许小闲非但干了,他还干得极为彻底。 她甚至去过了一趟百花村,在见到那些林立的青砖瓦房四合院,在看见那些老农小孩们脸上的笑脸,在听到他们言语里对少爷的崇拜之后,她明白了至少这百花村的老百姓,而今已经看见了生活的希望。 听说还将有更多的百姓涌入百花村。 也是,那地方可是这天下独一无二的乐土,是他亲手建成的一方小小的乐土。 可他就要死了。 作为三品上的武林高手,云十三娘自信只要她出手,手无缚鸡之力的许小闲,必然是个死人。 他死了,那方小小的乐土也就烟消云散了。 “可惜了!” 铃儿一怔,“若是小姐不忍,就由奴婢出手!” “不是,我是觉得可惜了百花村,它原本或许会成为大辰朝的一个希望,却夭折了。” “……莫非除了许小闲别人就做不到?” “能做到的人很多,但有心去做的人……至今还没有第二个。” 铃儿沉默片刻,“那杀还是不杀?” 云十三娘深吸了一口气,露出了一抹微笑:“这天下会变成啥样,与我何干?他不死,难道我去死?” “再说了,就算我云十三娘放他一马,莫要忘记了楼里还有那么些更高的高手。” “死在我手上,他至少能落个全尸,若是落在木棉花萧青烟的手里,他会生不如死。” “走吧,听胡嬷嬷说今儿晚上朱公子包了玉香楼,咱们是有职业道德的,就去唱最后一个晚上吧。” 第一百九十四章 所求 玉香楼是兰瑰坊二楼最大的雅间。 许小闲一行在淡水楼用过晚饭之后,径直来到了这里,他们已经入座,有侍女送来了酒水瓜果。 “大哥二哥,我早就给胡嬷嬷打过招呼了,请新来的头牌云十三娘来为我们助兴!” 显然,朱家大少爷对这里很是熟悉,也有几分薄面,因为就连胡嬷嬷也亲自来了。 “哎呦,朱公子,您可是足足数月未曾来这里了,小荷儿可想念得紧,前些日子还说朱公子在忙着大生意,她还想去看看您呢。朱公子啊,要不要把小荷儿也叫来给您的朋友们敬一杯酒呢?” 朱重举在胡嬷嬷的屁股上拍了一巴掌,忽然觉得有些不妥,因为旁边还有个小姑娘。 “别,今儿晚咱们兄弟几个就喝喝雅酒,请十三娘来助个兴……再说十三娘都来兰瑰坊有一些日子了,本公子可还真忙,没来捧场,这是本公子的不对。” 朱重举在这样的场合简直是游刃有余,这令许小闲对他刮目相看。当然,这样的场合,其实他许小闲也颇为熟悉。 房间里只有安荷花比较拘束,因为他真的从未曾上过青楼——他也想啊,但口袋里没银子,这地方自然和他没啥缘分。 简秋香坐在凳子上晃荡着那双小短腿,左右打量了片刻,待胡嬷嬷走了之后,才用胳膊肘撞了撞许小闲:“这地方的装潢不行,档次赶兰陵的兰瑰坊差远了。” 许小闲也仔细的打量了一下,还好啊,就是略显陈旧,但也古朴风雅,不是,这小姨怎么对这兰瑰坊挺熟悉的? 他转头狐疑的看了看简春夏,莫非这小丫头还经常出入这种地方不成? “这兰瑰坊还是连锁经营的?” “啥叫连锁经营?”小姑娘转头望向了许小闲。 “啊,就是它在许多地方用同一店名开店?” “是啊,咱们大辰大一些的州府都有兰瑰坊,只是我也没想到这小小的凉浥县居然也有一处……”小姑娘撇了撇嘴摇了摇头,“这里估摸着赚不到多少银子。” “这是何人的产业?” 许小闲又好奇的问了一句,因为在他看来,能够开这种场子,还能开遍整个大辰,这老板可就极不简单了。 简春夏摇了摇头一双小手儿一摊:“我哪知道。” 许小闲转头看向了苏平安,苏平安耸了耸肩:“我也不知道!” 也是,这样的大老板通常神秘,许小闲得不到答案,那就喝酒。 这酒的味道同样不好,太淡,水味儿太重,若是细细品尝,还有淡淡的酸味。 这是生产工艺的问题,这酒,一来是酒曲太差,二来是没有经过蒸馏。 对于酒这个东西许小闲要弄极为简单,只是他现在并没有想去弄个酿酒作坊,不是工艺设备的问题,而是这个世界严重缺粮,而酿酒可是个耗粮大户。 要想大规模的酿酒,首先要解决的就是粮食问题,这个问题在土豆大量培育出来之前是没可能解决的,但不妨碍他小打小闹的弄一点来自己喝……等乡试结束,不,得等瞿河水库建成之后,就在自己家里搞个小酒坊。 众人聊着天喝着酒,多说着苏平安去京都的事,没多久那门嘎吱一声开了,所有人的视线投向了门口,便见一妙龄女子穿着一袭白裙走了进来。 她的身后还跟着一个绿衣女子,也颇为俊美。 这白衣女子进来之后向众人道了一个万福,然后似乎是因为看见了一个才七八岁的小姑娘,她愣了一下,然后笑盈盈的说道:“奴家云十三娘,多谢各位爷的捧场,敢问哪一位是朱公子?” 她一颦一笑间充满着万种风情,朱重举的眼都看直了,他咽了一口唾沫,连忙起身,拱手一礼说道:“在下朱重举,久闻云十三娘大名,却因在下俗事缠身来得晚了一些,还请十三娘原谅则个。” “在下向十三娘介绍一下我的这几位至交好友……这位,就是我们凉浥县大名鼎鼎的大才子许小闲许公子,这位……” 云十三娘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她的视线瞬间落在了许小闲的脸上—— 虽然来到这凉浥县也一个多月了,虽然听了许多关于许小闲的事,但见到许小闲真人,这还真的是第一次。 所以,她不禁多看了许小闲两眼,这少年生得唇红齿白颇为清秀,倒是个文人的模样,只是……呆会就杀了他吧! “这位是苏平安苏公子……” 朱重举指着苏平安,可云十三娘的视线却没有跟上啊,这就有点尴尬了,苏平安都站起来了,可人家云十三娘所看的依旧是许小闲。 “啊,对不起,奴家失态了,只是因为许公子的大名奴家早已如雷贯耳,一直在寻思这样的大才子该是个怎样风流倜傥的少年。” 许小闲咧嘴一笑,“是不是有些失望?” “不,许公子果然生得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十三娘见了可欢喜得紧!” 坐在许小闲身边的简春夏就不乐意了,她小脸儿一绷,“咋的,莫非你还看上了我家的许公子?” “……这倒不至于,才子,像我们这样的风尘女子总是倾慕的,何况是像许公子这样好看的大才子。” 云十三娘没有问这小丫头是谁,在她看来估计是这里某一位的晚辈,她犯不着和这样的小丫头一般见识,于是说完这句话她便看向了苏平安。 “苏公子,奴家有礼了!” “在下也久仰十三娘大名!” 接着安荷花有些紧张的站了起来,面对衣着华丽容颜倾城的云十三娘,他更加窘迫。 还好,云十三娘似乎也看出了他是个初哥,一番言语令安荷花极为受用。 这弹琴唱歌之前,当然得喝酒。 云十三娘将琴放在了琴台上,也坐了下来,就坐在了许小闲的左手。 简秋香的视线瞬间移了那张琴上,那是一张古旧的琴,并不华美,可她看了许久,才又意味深长的看向了云十三娘。 云十三娘悬壶斟酒,“今儿个借着朱公子的酒,奴家想敬许公子三杯,奴家有个不请之请,还望许公子答应。” “姑娘请讲!” 云十三娘身上淡淡的玫瑰香味儿弥散,她放下了酒壶,伸出手来不经意的捋了捋额上的刘海,那双仿佛会说话的眼睛看向了许小闲,视线柔软,声音软糯: “奴家久仰公子大名,想求公子为奴家作一首词!” “公子请莫忙拒绝,奴家是个清倌人,靠的就是你这样的大才子所作的词来演唱。想来若能得了许公子的一首词,奴家这名声又会响亮一些。” “像奴家这样的人,身在风月红尘,一生所求……也就是个名声罢了。” 第一百九十五章 踏莎行 要说到许小闲作诗词,朱重举苏平安和安荷花都曾在竹林书院端午文会上亲眼见过。 那时的许小闲站在文台之上,距离他们颇有些距离。 自那以后,许小闲似乎再也未曾作诗词,此刻他们听云十三娘这么一提起,便都看向了许小闲,都希望他能在这里再作出一首诗词来。 铃儿站在琴旁,她看着小姐的背影,眼里隐隐有些担忧。 小姐可从未曾向别人求过诗词,哪怕是江南四大才子,她也没有开口,反而是他们主动作了送给小姐的。 许小闲是小姐要杀之人,但小姐此刻却要向许小闲求一首诗词……她这是想要留着纪念的么? 难道小姐还真被许小闲的这些事感动了? 小丫头简春夏这时候也看着许小闲,季月儿总是在她面前夸耀许小闲的诗词多厉害,她也看过几首,确实厉害,但她也还没有亲眼瞧见许小闲作诗词文章呀。 她晃荡着那双小短腿,也是一脸的期盼,心里想的是要作出诗词文章可没那么容易,云十三娘如此仓促的提出来……莫非她是要难为许小闲? 不对,应该说是考教比较合适,她想称一称许小闲的斤两,看看他这凉浥县大才子的名头究竟是不是名副其实。 小姑娘笑了起来,一番幸灾乐祸的模样。 云十三娘将酒杯递给了许小闲,“许公子,奴家先敬你一杯!” 许小闲能怎么办呢? 没理由拒绝这么个楚楚动人的美人儿呀! 他微微一笑,接过酒杯,和云十三娘喝了一杯,他长身而起,顿时豪气干云——不就是装比么?老子得装得豪迈一些才行! “笔墨侍候!” 咦,这家伙真的要作诗词呀? 简春夏眼睛扑闪扑闪,朱重举等人顿时兴奋了起来,“大哥威武,我等也敬大哥一杯,为大哥助兴!” 铃儿取来了笔墨纸砚,许小闲又几杯酒下肚。 他走到了书案前,提起了笔,却转过了身,“明儿我三弟即将远行,经此一别,不知何年再聚。我这便做一首送别的词,赠于我三弟,希望来日再见之时,你已飞黄腾达,但三弟你要切记,莫忘初心!” 所以许小闲要作的这首送别的词是要给苏平安的? 苏平安顿时激动了起来,云十三年脸上的神色有些暗淡……我明儿也要走了,这离别,可惜不是给我的。 他真的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作出一首送别的词来么? 他的词,真的会比罗三变所作的更好么? 无论如何,云十三娘也有些期待,因为,这将是许小闲此生的最后一首词了。 它将是绝唱,希望这首词配得上绝唱二字。 “多谢大哥,三弟我以后无论是在繁华京都,还是在荒凉天涯,这初心,永世不忘!” “好,大哥这就作一首《踏莎行、祖席离歌》送给你!” 许小闲饱蘸笔墨,泼墨挥毫间,一笔漂亮的行书落在了纸上: 《踏莎行、祖席离歌》 “祖席离歌,长亭别宴。 香尘已隔犹回面。 居人匹马映林嘶,行人去棹依波转。 画阁魂消,高楼目断。 夕阳只送平波远。 无穷无尽是离愁,天涯地角寻思遍。” 搁笔,许小闲徐徐转身,此间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苏平安热泪盈眶,他感受到了许小闲的深沉情感,他仿佛看见了一副丹青所绘的离别画卷! 大哥在这饯行的宴席上唱着这首离别的歌,在那亭子里散了离别的宴,他正在离去,渐行渐远,回首时,香尘已阻断了视线。 马嘶棹转间,彼此不见。 大哥在那画阁上黯然神伤,他登上了高楼,望断了天涯,只能看见夕阳下的江波万里,只能让这份愁绪随着江波而去,去到天涯海角,只为寻我踪迹! 他闭上了眼,泪流满面。 云十三娘早已惊呆,她对诗词的造诣比苏平安还要高,她自然明白了许小闲的这首词所表达的离别意。 这是离别,也是牵挂,更是他的依依不舍! 香尘、马嘶、棹转、画阁、高楼,夕阳……短短一首词,说尽了他心里的离愁别恨和无可奈何。 她怔怔的看着许小闲傲然而立的背影,在这一瞬间,她看见的是一个重情重义,还多愁善感的少年。 她的心里微微一叹,她也闭上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气……为什么他就非得要死呢? 究竟是谁这么急迫的想要他死呢? 这首送别之词,若是传唱出去,必然成为经典! 若是将这首词送去文峰阁,它极有可能得到大儒们的赞赏而进入文峰阁。 他是当之无愧的大才子! 不仅仅是这凉浥县,而是整个大辰! 可惜了,那就再多敬他两杯酒。 云十三娘睁开了眼睛,苏平安已经拧着酒壶拿着酒杯走了过去。 “大哥,你是我永远的大哥!”苏平安咽了一口唾沫,有些哽咽,“大哥之情,我苏平安铭记在心,我向大哥保证,此去长安,定活出个人样儿来!” “只为不给大哥丢脸!” “三弟敬大哥三杯!” 许小闲没有料到这苏平安如此多愁善感啊! 我不过是抄了一首相对应景的词而已,我真没想那么多呀! 可这话不能说,说了就不仅仅是大煞风景那么简单。 此刻的他也饱含深情的举起了酒杯,语气豪迈:“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三弟,待再见时,希望你依旧是那个豪情满怀的少年!干!” 三杯酒下肚,朱重举也走了过来,他是不太明白这首词有多好的,他就是觉得这样的气氛感人,就是觉得这就是坦坦荡荡的兄弟之情。 “老二我是个粗人,就知道银子,这辈子最大的理想曾经是养狗,现在是做最大的商人。” “大哥,在你的熏陶之下,我爹再也没有揍我了,甚至我已经能够为家里的生意拿主意,我爹居然还会听我的。” “我爹说了,叫我以后就跟着大哥你混,好好混,混出个人样儿来!” “所以大哥啊,”朱重举咧嘴一笑,“三杯!” 安荷花同样被许小闲的这首词震惊,他才明白自己拍马也赶不上许小闲,他也敬了许小闲三杯,心里有了一些别的念想,只是这时候他并没说出来。 如是今岁乡试不中,不如就跟着许小闲去给他当一个账房。 九杯酒下肚,许小闲没啥醉意,他正要去坐下,云十三娘却走了过来,也拿着酒杯拧着酒壶。 第一百九十六章 绝唱 “许公子高才,十三娘佩服得五体投地。”她再次对许小闲盈盈一礼,又道: “这首词是公子为苏公子所作,敢问许公子,小女子能传唱这首词么?” 这个当然可以,许小闲点了点头。 云十三娘倒上了六杯酒,她端起一杯来递给了许小闲,她距离许小闲很近,身上的气息令许小闲有些窘迫,于是,许小闲不留痕迹的退了半步——那是淡淡的玫瑰香味,其实很好闻,许小闲也擅长闻香识女人,喜欢这种味道的女子性子通常比较火热。许小闲后退半步也不是因为这香味,而是他不太习惯和陌生人靠得太近。 然而,云十三娘嫣然一笑,对许小闲后退这半步似乎并不在意,她并没有敬许小闲的酒,而是深情的看着许小闲: “待奴家为此词谱曲,给诸位演唱一番,若是许公子觉得奴家的曲儿还可以,奴家希望许公子请奴家喝了这三杯酒!” 她取了书案上的这张纸坐在了琴台旁,她仔细的看着纸上的这笔漂亮的字,似乎将它们牢记于心,然后,她闭上了眼睛,修长的脖子微微仰着,娇好的面容在这一刻似乎都变得神圣了起来。 许小闲等人安静的看着,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七个月第一次见古人谱曲,十三娘并没有在纸上留下曲谱,她似乎是在心里谱曲。 短暂的安静之后,云十三娘睁开了眼,便见她一撩云袖,修长的十指落在了琴弦上。 “铛……” 一弦音响起,袅袅回荡。 紧接着许小闲便见她十指轻拂,一弦一弦的乐调如泉水叮咚如溪流潺潺,一时间美妙的乐响便袅绕在了他的耳旁。 这是独奏,最见技法,许小闲懂得吉他略懂音律,此刻他顿时对这十三娘极为佩服起来。 十三娘的身子随着乐声轻摇,舒张缓和间她仿佛就是起伏的音符。 她已经融入了这曲中,整个人的气息陡然一变,变得似乎朦脓了起来。 她开口而歌,歌声悠扬却带着凄切。 “祖席离歌,长亭别宴。 香尘已隔犹回面。” 一股浓郁的离别之情在此间油然而生,仿佛她的歌她的曲正如许小闲手里的那支笔,却不是在题诗,而是在作画,她用歌声琴音绘制了一副栩栩动人的画卷! 所有人都在画中,于是,所有人都沉醉于这歌声之中。 “居人匹马映林嘶,行人去棹依波转。 画阁魂消,高楼目断。” 她的声音愈显悲切,苏平安有一次热内盈眶,他仿佛正骑着马,已经穿过了那片林,其余人却登上了船,船已经调了头。 而他的大哥许小闲却登上了那栋画楼,又登上了那栋高楼,只为再看他一眼。 苏平安的脑子里浮现出了和许小闲相识相知的那些细碎画面,其中的点点滴滴在以往并不觉得深切,此刻才知道那是大哥对自己的潜移默化,那是大哥对自己的厚爱鞭策。 此生,如何才能报答大哥的知遇之恩? 对了,小妹苏菲回信的言辞中对大哥似乎颇为关切,若是苏菲嫁给了大哥,我苏平安就是大哥的大舅子了,就是一家人了……小妹之容颜不输给季月儿,小妹之才华也配给大哥红袖添香……苏平安心里陡然一阵火热,他忍不住就想将这事告诉许小闲,他极为冲动的想成就小妹和许小闲的另一庄美事。 就在这时,曲音陡然一转,打破了他的思绪,也暂时熄灭了他内心的那团火—— 十三娘的琴音变得空旷了起来,每一个音符都显得意韵幽远。 她的歌声也陡然消沉了起来,每一个字似乎都带着伤悲: “夕阳只送平波远。 无穷无尽是离愁, 天涯地角寻思遍……” 最后一个字落下,琴音愈发的低了,仿佛一出剧的谢幕。 她双手落在了琴弦上,琴声戛然而止,她依旧一动不动的坐着,所有人依旧一眼不眨的看着,此间变成了一张静默的画。 就连简春夏这小姑娘也不例外。 她必须承认,这个颇为破旧的兰瑰坊里的这位云十三娘,所谱之曲极佳,她的琴艺和歌喉放眼大辰也是数一数二。 尤其是她润于这曲中的那份情感,她似乎感同身受,她甚至将自己也唱入了这离别的愁绪之中。 她是怎么做到的? 铃儿站在角落一脸骄傲的看着小姐,她相信小姐凭着这首词这首曲,再重返京都,她必然再震惊长安! 长安有五大青楼,然而小姐是永远的魁首! 只是……这词是许小闲作的,而小姐是要杀许小闲的,那么这一曲小姐往后可还会唱起? 不,小姐永远不会再唱。 所以,此曲将和此词一样,成为天下绝唱。 小姐会在何时对许小闲下手呢? 小姐哭了…… 云十三娘的脸颊有两串泪珠儿落下。 这么好的词,这么好的人……为什么偏偏他要去死呢? 这是一曲离歌,有些人离别会再见,有些人一别……就是天各一方,再也不见。 许小闲,对不住,我要活下去,你就只有去死! 她深吸了一口气,摸出了一张手绢擦了擦脸上的泪痕,转头看向了许小闲,嫣然一笑:“奴家入了戏,还请诸位公子见谅!” 许小闲鼓掌,一时间这房间里掌声四起。 这是许小闲发至内心的对云十三娘高超技艺的赞美! 什么叫艺术家? 人家这就是艺术家! 一首普普通通的离别之词,她却能演绎的令人身临其境! 这是何等样的功夫?许小闲扪心自问,哪怕他是个影帝他也做不到。 他拿起了那个酒杯走了过去,他将一个酒杯递给了云十三娘,“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我许小闲敬十三娘一杯,以表达许某对十三娘之仰慕!” 云十三娘摸了摸藏于怀中的匕首,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这是多么高的赞誉! 如此看来许小闲非但懂词,他还懂曲,他本应该是我十三娘的知音啊! 她紧握匕首的手松开了,她接过了这杯酒,起身对许小闲道了个万福,“许公子之才信手拈来便是文章,十三娘多谢公子赞美!” 月上柳稍,此间融融,啥也没有发生,只是许小闲喝得有点多,他是被安荷花给扛回去的。 ps:周末得休息一下,就两章,下周尽量继续四章。 第一百九十七章 诡异的刺杀 人去楼空。 玉香楼再起琴音,依旧是那一曲《踏莎行、祖席离歌》。 铃儿安静的看着,直到这一曲终了,她才问了一句:“小姐,你心软了,莫如铃儿去。” “回房,” 云十三娘站了起来,她收拾了一番心情,脸上的神色变得坚定,语气也变得冰冷: “收拾一下,你在南门外等我。” “现在去杀许小闲?” “趁着他醉了,少受些痛苦。” “……小姐的心,确实软了。奴婢要提醒小姐一句,仇人依然健在,还活得很高兴。” “……我知道,所以许小闲必须死!” “那我们回房。” …… …… 许府,来福子时才回来,他回来是因为晚上在瞿山训练的时候,李二狗这货在三十里长途行军中从山崖上摔了下来,一家伙就只剩下了半条命! 那浑身都是血淋淋,其中有一处最大的伤口在腹部,被锋利的山石凿伤,撕裂了一条长长的口子。 在经过了一番紧急处理之后,来福想起了少爷还有金疮药,也有那什么消毒用的东西,为了救回李二狗的命,他从瞿山里跑了回来。 可少爷却没在他的房间里。 来福将灯笼点燃,想了片刻,莫非少爷从后门跑去了少奶奶的房间里? 不然这大半夜的怎么可能没在床上? 救二狗子的命要紧,现在不是去想少爷的时候。 于是,来福钻到了床底下,他记得少爷有个包就塞在床底下的,上次给少爷涂抹了屁股之后,少爷可是再三强调不可动他的这包裹。 原本是想求少爷给点金疮药和那消毒的玩意儿,少爷肯定会同意,但现在少爷没在,事急从权,来福想的是明儿个再回来一趟,向少爷解释一下应该能得到少爷的谅解。 可就在他刚刚摸到这包裹的时候,他的耳朵一动,忽然听见了有人进来。 难道是少爷回来了? 这……现在我怎么向少爷解释? 少爷恐怕会将我当贼! 不如等少爷睡了我再偷偷的走,明儿个再回来向少爷解释? 接着,他听见了砰的一声,然后有个人说话的声音:“这家伙挺沉的,行了,给他盖上被子,睡一觉就好了。” “走吧,喝得有点多,咱们也回去睡觉。” 房间里安静了下来,来福放下心来,原来少爷喝醉了。 他没有轻举妄动,他耐着性子等了足足一炷香的功夫,有轻微的鼾声响起,他这才放下了心来,正要打开这背包,却忽然一惊—— 那关着的门嘎吱一声又开了! 这是怎么回事? 来福趴在床底下头朝着外面,然后,就着灯笼的光芒,他看见了两条修长的腿——这分明是女人的腿,就像稚蕊的腿一样。 难道是少爷喝醉了少奶奶来看他了? 进来的是蒙着面巾穿着黑色劲装的云十三娘! 她推开门走了进来,还四处张望了一下,这人睡觉都忘记了灭灯的? 她站在了床沿旁,看着睡得正香的许小闲,脸上忽然浮起了一抹笑容: “许小闲,原本你还能多活一段时间,原本若是你我多相处一些时间说不定我就难以对你下手了。” “可造化终究弄人,有人要你马上死。” “今儿晚上你作的那首词我很喜欢,真的很喜欢,但你若不死我就不能活。” “对不起了,若有来世,我做牛做马来报答你!” 来福在床下一听,这不对呀,这不是少奶奶的声音。 这更不对啊,这女人是来杀少爷的?! 就在这时,他看见了灯光的映衬下,那女子的影子似乎举起了手! 来福顿时亡魂大冒,若是少爷死在了这女子的手里,官府一查,我特么今儿晚上正好这个点回来过,她跑了,我岂不是就是最大的嫌疑? 所以少爷死不得啊! “许小闲,再见!” 云十三娘举起了匕首,就在她咬紧牙关正要刺下去的时候…… 来福慌乱中猛的一扑——他忘记了自己在床底下,他一头撞在了床板上,发出了“砰……!”的一声闷响。 许小闲的身体被这一撞居然弹了起来,就像诈尸了一样,吓了云十三娘一大跳! 她是三品上可以高来高去的高手,但如此诡异的事却从未曾见过,她迟疑了片刻,也就是这片刻的时间,来福的双手从床底下伸了出来。 云十三娘陡然觉得脚脖子一紧,她也亡魂大冒,还没来得及低头去看,床下的来福双手用力一拽—— “砰……!” 云十三娘被他一家伙拽翻在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然后,云十三娘便看见了床底下的这个黢黑的汉子——有埋伏?! 云十三娘倒吸了一口气,来不及多想,她身子一勾坐了起来,手里的匕首一家伙就刺了出去,正中来福的手臂。 “啊……!” 来福发出了一阵嚎叫松开了双手,云十三娘一跃而起,正要刺向许小闲,来福也从床下爬了出来,一头向云十三娘撞了过去。 “砰……!” 云十三娘被他这一家伙撞到了门外,来福大吼:“少爷快跑,稚蕊,稚蕊……!” 云十三娘怒目圆瞪,这该死的家伙,你坏了本姑娘好事,你去死吧! 她又一匕首刺中了来福的肩膀,来福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她才发现这厮的力气居然极大,她运足了内力,终于拔出了匕首,正要再刺来福一家伙,许小闲从梦中惊醒,酒意一家伙醒了大半。 他迅速爬了起来,取下了挂在床边的弓箭,他一步来到了门口,搭箭张弓,就在云十三娘就要一匕首刺入来福胸口的那一瞬间,他放了一箭。 “咻……!” 这一箭是用一石的复合弓射出去的,这一箭正中云十三娘握着匕首的右臂,力量极大,几乎贯通。 云十三娘受伤,手里的匕首噗通一声落在了地上,她抬头望了一眼许小闲,身子拔地而起一飞冲天而去。 就在这时,隔壁的季星儿似乎被边的叫声惊醒,她也冲了过来,刚刚迈入三品的女侠也拔地而起想要去追赶。 然而……她就在许小闲震惊的视线里,从三丈高处掉了下来。 “噗通……!” “啊……!” 简春夏一个起落落在了季星儿的身边,她抬头看了看夜色,低头看了看狼狈的季星儿,摇了摇头: “飞,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来福这时候似乎才从紧张中醒过神来,这才感觉到痛,“啊……少爷,我要死了……!” 第一百九十八章 往事 这个夜里,凉浥县官差尽出。 凉浥县百姓们缴纳赋税这事儿解决了,季县令已经召回了所有的捕快。 这些捕快当然知道解决这个大问题的是季家姑爷许小闲,他们当然对许小闲感激不尽。 以刘能为首的捕快们在得到县令季中檀的通知之后,他们兵分三路,满城缉拿刺杀姑爷的凶犯,一时间凉浥县人仰马翻。 然而在闹腾了一宿之后,莫要说凶人,胸毛都没抓到一根。 四方城门已经封锁,这凉浥县就巴掌那么大个地方,这凶人中了姑爷一箭,她能跑到哪里去了呢? 云来客栈。 地下室。 宋终宋蛮子目不转睛的盯着云十三娘。 铃儿在给她包扎伤口,这一箭伤得极深,虽然涂抹上了挂门独一无二的金疮药,但要痊愈也不是三五天的事。 等云十三娘一身收拾妥当,宋蛮子说话了,就三个字:“为什么?” “不为什么,铃儿,退钱,这是我十三娘和许小闲的私人恩怨,他……必须死!” “若我不同意呢?” 云十三娘笑了起来,“那你也必须死!” “你觉得你现在还能打得过我?” 宋终的话音刚落,一把寒光闪闪的剑就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他陡然一惊,持剑者并非云十三娘,而是……铃儿! “三品上!高手啊!好吧,两位姑娘饿了没有?外面天光微亮,要不用了早饭休息一下?” 铃儿收剑,点了点头。 宋蛮子这才长长的吁了一口气走了出去。 “小姐,究竟发生了什么?” 云十三娘这才仔细的回想了一番,“这许小闲,好算计啊!他其实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他居然还算准了我今夜就要杀他!” 铃儿一怔,“他怎么知道的?” “我不知道,但他在床下藏了一个人!若不是这个人,他早就死了!” 铃儿大吃一惊,许小闲在床下藏了一个人……“这么说,他今儿个一直在演戏?” 云十三娘点了点头,目光冰冷,却有些疑惑,“他射我的那一箭,是可以正中我胸口的,那样我就没命了,可他却只是射了我的手臂……” “他就一书生,想来是没有准头的。” 云十三娘摇了摇头,“这力道不是书生能有,看来他有点底子,算了,不想这事了,这次失败可就打草惊蛇了。” “外面风声很紧,这人……还杀不杀?” 云十三娘眯起了眼睛“当然要杀,等我调养几日,再杀!” …… …… 许小闲将弓箭挂了起来,他又仔细的嗅了嗅残留在空气中的味道,然后笑了起来——云十三娘,想来就是李刚在信中提起的那位来自京都长安的水仙花了。 可为什么你不是用的水仙味道,而是玫瑰的味道呢? 来福怎么在家里? 这家伙今儿个可是立下的大功,若不是他,我的小命可就没了。 许小闲并不知道他的小姨简春夏其实一直在看着。 若是来福没有出手,她也会出手。 但她并没有去追杀云十三娘,缘由是她早已认出了云十三娘所弹的那张琴——绕梁! “知道要杀你的人是谁么?”简春夏看向了许小闲问了一句。 许小闲正在帮来福处理伤口,想了想,还是回了一句:“应该就是兰瑰坊的云十三娘。” “那你知道云十三娘又是谁不?” 许小闲一怔,“她理应是五花楼的水仙花!” 这个消息倒是令简春夏吃了一惊,但很快她又释然。 “我知道云十三娘是谁!只是我不知道她就是水仙花,也不知道她来凉浥县是为了杀你……你这么小小的一个人物,五花楼值得派水仙花来杀你?” 间春夏仰着头,偏着脑袋仔仔细细的看着许小闲,表示了她的疑惑。许小闲整个人都不好了——老子一心想要低调的发财啊,我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招惹上了这些敌人啊! “你认识云十三娘?” “不认识,但我认识她的那张琴,大致能猜出她的身份来。” “这样啊……说来听听。” 简春夏站在许小闲的身旁,背负着双手,像个小大人一样将她所知道的事娓娓道来。 这张琴是大辰五大贤人之一的琴贤云梦泽所有! 云梦泽是谁? 他是大辰曾经的国子监祭酒,官居从三品,却在大辰十三年被奸人所害,落得个抄家灭族的悲惨下场。 这张琴既然在云十三娘的手里,云十三娘极有可能是云梦泽的后人。 而云梦泽,是她父亲简从书的至交好友。 大辰五大贤人,简从书正是书贤,只不过他被丈母娘的母亲给抢去了龙虎山当了压寨相公——这个消息令许小闲大吃了一惊,由此想来,丈母娘的父亲肯定生得极为俊美,他还被称为书贤,那么一定是一位玉树临风的大才子。 丈母娘的母亲彪悍啊!难怪季月儿这么漂亮,原来这基因来自于她的外公。难怪简春夏这小小的丫头说话做事都像个大人一样,想来是受了那位书贤简从书的影响。 这位简从书被抢了之后就没有再去朝中为官,而今夫妻恩爱,定居于兰陵,过着闲云野鹤般的生活——许小闲不知道这是简从书的本意还是那位简夫人的手段高明。 云梦泽在大辰十二年来过一次兰陵,带着他的那张琴,那是五贤最后一次相聚,那时简春夏才五岁。 她记得那张琴,也知道大辰十三年云家的悲惨事。 作为被抄家灭族的云家,他的女眷被送入教坊司这是极有可能的。 简夫人曾经去过一趟京都,却没有在教坊司中找到云梦泽的女儿。而今想来,那时候她只怕已经被卖入了兰瑰坊。 只是简春夏也没有想到云十三娘会成为刺客,她更没想到云十三娘要刺杀许小闲。 引起她主意的并不是云十三娘有什么异动,而是前院常威的那几声狗叫。 那么现在问题来了,这凉浥县的一个小小的许小闲,为什么会让云十三娘从京都而来杀他呢? 这小子的身上又有着怎样的秘密? 小小的简春夏自幼受父亲文气的熏陶,又被母亲给翻来覆去的折腾成了二品下的高手,再被几个师兄给灌输了一些乱七八糟的思想,她的思维早已超越了同龄人,这也是她的父母敢让她不远千里从兰陵跑来凉浥县的原因。 她看向了许小闲,姐姐那么聪慧的人,将月儿许配给许小闲,一定是看中了他的某个方面。 是什么呢? 简春夏来了兴趣,她知道肯定不是许小闲的诗词文章,因为在姐姐的眼里,诗词文章屁用没有! “你准备怎么对付云十三娘?” “当然是找到她,然后……”许小闲本想说先奸后杀,这话没敢出口,“然后当然是问出这背后的指使者。我特么又没招谁惹谁,这是祸从天降啊!” “若是她真的被抓到,能不能放她一马?” “她是来杀我的!” “可她肯定是受人指使,再说……她真的很可怜,云家恐怕只剩下她一个了,若是她死了,云家的琴技也就失传了。” 许小闲撇了撇嘴,“先抓到了再说吧,得看她配不配合。” “她很漂亮!” “漂亮又不能当饭吃,再说了,在我心里月儿才是最美的!” 这话让简春夏多看了许小闲两眼,这人不错啊,姐姐果然有眼光,月儿果然好福气。 “五贤之中,我爹和云伯父关系最好,我想云十三娘活着也是为了报仇,她如果死在了你手上,她的仇人就可安眠,而云家的仇,可就再也没人去报了。” “你帮我抓住她,我答应你只要她告诉我背后的指使者就放过她!” “好,”小姑娘毫不犹豫的答应了,因为这是季月儿的请求,另外她也很好奇这幕后的凶手,“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说完这话,许小闲开始给来福处理伤口,他手里拿的是云来客栈掌柜李晖送给他的那盒金疮药——是用还是不用呢? 这玩意儿会不会有毒? 对了,云来客栈! 云十三娘是宋蛮子请来的,她会不会就藏在云来客栈里呢? 云来客栈是挂门的一个联络点,极有可能有暗房! 许小闲心里有了主意,得去一趟云来客栈,去打草惊蛇! 收回了心思,他迟疑的又看了看手里的这盒药膏,朱重举送来的金疮药被他给用完了,现在来福身上两处刀伤血流不止……还是用吧,这家伙这么大个块头,正好试试看会不会被毒死。 用碘酒清理了伤口之后,许小闲将这金疮药涂抹在了伤口上,还极为关切的问了一句:“感觉怎样?” 来福躺在他的床上,我特么不过就是回来取点药,哪里想到今儿个有血光之灾啊! 早知道找个算命先生算一卦,若知道有这等凶事,就算二狗子死了老子也不会回来啊! 还是少爷对我好,他用上了这珍贵的金疮药,莫说,这东西贵有贵的道理,涂上去之后就觉得凉丝丝的,似乎没有那么疼了。 “少爷,感觉很好,能不能多抹一点?” 许小闲撇了撇嘴,心想老子担心万一有毒你丫会死得更快。 “已经很多了,得省着点用,你不是说二狗子也只剩下半条命了么?剩下的得救他啊!” “少爷,小人忽然觉得二狗子死了也好!” 第一百九十九章 妇人之见 许小闲终究不得闲。 季中檀给他弄的那破事在第二天真的来了! 浩浩荡荡近三万人涌入了百花村,把百花村的村民们都吓了一跳——这特么干啥?抢地盘啊? 护卫队的队长来福没来,副队长二狗子重伤,另外一位副队长李癞子就有些慌了。 “弟兄们,保卫咱们百花村的时候到了,呆会你们见机行事!” 这群憨憨就有些憨了,什么叫见机行事? 特么的黑压压的几万人,咱们就五十人不到,这见了机也不敢行啥事啊! 还好,李大爷作为最早跟着许小闲混的人,他在百花村威望极高。 他带着王富贵等人来到了这一大群人的面前,和这群人中的几位族长一交流,明白了,他们是受了季县令的号召,为建设这百花村而来。 只是……这地方哪里有办法安置下去这么多的人呢? “各位族长,既然你们是季县令叫来的,那你们放心,少爷一定会将你们的人安排得妥妥帖帖。但现在少爷和朱家大少爷都还没有来,还请各位族长让自己的族人稍等,我这就去凉浥县问问少爷的意思!” “那就有劳老汉了!” 李大爷匆匆忙忙的走了,这黑压压的一大群人好奇的四处张望着—— “这百花村,好漂亮啊!” “那些青砖碧瓦的四合院真漂亮!啧啧啧,若是老子这一辈子能盖起来这样的一个院子,老子死而无憾!” “哎,若是有了这样的院子,我那大儿何至于三十二岁了还打光棍!” “这都是命,以前这百花村和我们下沟村没啥区别,甚至还要穷一些,可现在……人家这里弄得红红火火,咱们下沟村却还是那么穷,这都是命啊!” “还不是因为许家少爷,这位许家少爷也是厉害,才用了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就真的带着百花村的村民们脱贫致富了……桃园村他们那三个村子的运气也真好,许家少爷将瞿河水库选在了那里,他们而今也成了百花村的人,也过上了好日子啊!” “你们说,我们什么时候能过上这样的日子呢?” “想啥呢,在许少爷这赚点钱把税赋交了就阿弥陀佛了,然后老老实实的回去侍候咱们的那几亩薄田吧。” “也是……这百花村看来不大,咱们一家伙来了这么多的人,也不知道有没有那么多的活儿干。” 这么多的人叽叽喳喳可就很热闹了,但对于百花村的村民而言,他们对此仅仅是有些好奇,然后便专心的投入了自己的工作中去——赚钱呢,哪里有闲工夫和这些外乡人扯家常。 朱重举昨儿也喝得很多,今儿起来的晚了一下,才猛然响起昨儿大哥的吩咐。 他匆忙洗漱了一番之后,带着几个狗腿子就出发了,连早饭都没有吃。 朱家大院的正堂里,朱老爷提着一个鸟笼看着朱重举离去的背影笑了起来。 朱夫人撇了撇嘴,言语有些埋怨:“自己家里的生意都没见他这样上心过……老爷,你说儿子会不会被许小闲给带偏了?” “妇人之见!你记住,儿子要做什么你只管支持就好!千万莫要打了挡手,他要什么给什么,大大方方的给。” “……你就不怕他败家?” “我倒是想他败家,原本是打算给他纹银万两让他自己去捣鼓捣鼓什么生意,现在多好,他在繁之的那些作坊和铺子里锻炼,你没见他现在更成熟了么?” “以往,他每月要去淡水楼三十六次,而今他仅仅才去六次。” “以往,他每月要在兰瑰坊花费银子三百两,而今,除了昨儿晚上给苏少爷饯行,他再没有去过兰瑰坊。” “夫人啊,他走上了正道!跟着繁之,他会走得越来越正!所以我寻思着将凉州即将开展的生意交给他打理,呆会我要去一趟凉州,一来是去拜访一下凉州商会钱会长,二来……在凉州买一处宅子,儿子去了凉州也得有一个落脚的地方。” 朱夫人一怔,“儿子还小,凉州那么大,还人生地不熟的,将凉浥县的生意丢给他不是更好么?” “妇人之见!繁之的生意也要做到凉浥县去,你可莫要小看了繁之的那些生意,超过咱们朱家……只是时间的问题!” 朱老爷抬步迈下了台阶,逗着笼子里的鸟,又道:“繁之的生意做到哪里,我朱家的生意就跟着去那里……重举会懂的。” 朱夫人不懂,她只觉得自己的儿子似乎就要飞走了。 “喂喂喂老爷,儿子也老大不小了,季月儿他没拿下,能不能拿下季星儿?” 朱老爷停步,转身,“你可别乱想,那样儿子恐怕会没命!” “……那儿子现在这么忙,他、他似乎对女子都没兴趣了,这怎么办?” “我去一趟周家。” “周若兰?” “嗯,他们才是最合适的。” …… …… 许小闲在三里坪遇见了朱重举和李大爷,正好,一行人结伴向百花村而去。 昨儿晚上凉浥县的动静极大,今儿早上起来朱重举就听他的狗腿子们说了,此刻他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下许小闲,“没事?” “差点!” “凶手抓住了没有?” “没抓住,估计跑了。” “那……知道凶手是谁不?” “我醉得一塌糊涂知道个屁,这是官府的事,咱们别去操那份心。” 好吧,朱重举觉得自己这大哥的心也挺大的。 “你说……你怎么三番五次的遇袭呢?我估摸着又是周阎王,因为想来想去你也就得罪了一个周阎王。” 许小闲咧嘴一笑,心想这次你丫还真冤枉了周阎王。 小姨简春夏给他详细的说了云十三娘的身世,他并没有多少同情,但在射云十三娘的那一箭的时候,确实没有去想要她的命。 这不是他仁慈,而是他知道云十三娘不过是一枚棋子,他想要通过云十三娘弄清楚这幕后的黑手——李刚给他来信说周阎王放老实了,扬言说许小闲的狗命暂时留着,就连挂门也暂时取消了刺杀他的计划。 李刚也不知道为什么有这样的转变,但他说下一次动手,将在瞿河水库建成之后——许小闲弄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弄死自己和建成瞿河水库之间有什么关系? 但他知道了在瞿河水库建成之前自己是安全的。 所以他大意了,本应该早些想到云十三娘就是水仙花的。 那么云十三娘为什么会违背了挂门或者说是周阎王的意思对自己动了手? 这后面除了周阎王之外,似乎还有别的人想自己去死! 所以云十三娘不能死。 但必须抓住她! 季县令已经安排了捕快暗中盯着云来客栈,但估计没什么卵用,呆会回去自己得亲自去一趟。 第两百章 朋友 百花村,李大爷家院子里。 简春夏舔着用棍子卷起来的麦芽糖,看着站在她面前和她同龄却比她矮了半个头的李妞妞咧嘴一笑: “叫姐姐!” 李妞妞瞅了简春夏一眼,伸手解开了栓在磨盘上的小母牛的绳子,回头又看了看简春夏,“你几岁?” “我八岁,你呢?” “我也八岁!” “那你几月生的?” “三月。” “……那你也得叫我姐姐,我二月生的,比你大一个月!” 简春夏又舔了一口麦芽糖,眉眼儿一弯,笑道:“你叫我姐姐我就给你糖吃!” “我不稀罕,你让开,我要去放牛了,这是少爷的牛。” “许小闲养的牛?” “是少爷!”李妞妞瞪了简春夏一眼,纠正了一句。 简春夏愣了一下,许小闲这家伙挺会收买人的呀,连这小姑娘也没放过。 刚才在百花村的后面,许小闲这家伙三言两语就将那三万来人给安排了下去—— 其中一万人去翻地,那是地么? 就连简春夏这样五谷不分的小孩儿都知道那山坡荒地屁用没有,可许小闲却煞有介事的说现在百花村的产业无法安排大家,但为了大家能够缴上税赋,他只好找点活儿来给大家干。 一天十文钱,不能再多了,这是他许小闲白白浪费的银子。 那些村民能怎么办呢? 十文钱啊也好呀! 这虽然比季县令说的少了一半,可这些村民们看了那荒坡之后却觉得那家伙当真是在做一件善事! 这地翻出来也没用! 所以许小闲许公子纯粹就是随便找个活儿给他们,有个由头来送银子! 其余两万人除了匠人之外,全部被他给弄到了瞿山里去了,干啥? 砍竹子藤条和伐木! 这活儿也是十文钱一天,不能再多了。 某些村民听说过造纸是用的竹子树皮或者藤条,但没有人听说过木头可以造纸呀,简春夏也是这么认为的,因为这世界的造纸术使用的材料就是这些。 那么像伐木这种事,也是许少爷发的善心,那十文钱就算是白送的。 就这样,原本黑压压的一大群人被分散了。 一万人在李大爷的带领下去了那片荒地的尽头——许小闲说从南到北统统翻耕一遍! 这得有多少地? 这得浪费多少银子? 许小闲这家伙败家啊! 回去之后得给月儿说说。 另外的两万人被李癞子和护卫队带去了瞿山里,他们被分成了若干个组,丢在偌大的瞿山也就不显山不露水了。 一切安排妥当,许小闲去给李二狗疗伤去了——这家伙似乎懂医术。 简春夏到处游荡,这就来到了李大爷家的院子里。 李大爷家还没有推倒重建,依旧是以前那间低矮的茅草屋子。 在这里,她遇见了一个和她差不多年岁的黄毛丫头,就有了这番对话。 “我才不管他少爷不少爷的,我说,这糖真的很甜很好吃!你叫我一声姐姐又不吃亏,为啥不叫?” “因为我也有这麦芽糖!” 妞妞说着就从兜里摸出了一小块,在简春夏的面前晃了晃,然后舔了一口又用布包了起来。 “这是少爷给我的!”妞妞自豪的说了一句,仰着脖子牵着牛,走了。 “喂喂喂你等等我!” 或许是难得和同龄的孩子一同玩耍,也或许是简春夏无论怎么装,她依旧是个孩子,她屁颠屁颠的跟了上去,从背后的小包包里摸出了一根棍子裹起来的麦芽糖递了过去: “认识一下,我叫简春夏,你叫什么名字?” 妞妞没有接这麦芽糖,回了一句:“我叫李妞妞,少爷说人无功不受禄,咱们第一次见面,这应该是萍水相逢,你没必要给我东西,我也没东西给你。” “我不要你的东西,就是想和你交个朋友,我没朋友。” 李妞妞停下了脚步,看向了简春夏,她面前的这个比她高了半个头的女子衣着整洁而华丽,脸蛋儿白皙精致,头上还插着一根银簪子,手腕上还戴着个白玉镯子…… “你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我是乡村野丫头,做朋友……不合适!” 简春夏一怔,这丫头懂事啊,眼力见还好,也懂得分寸,不行,我一定要她成为我的朋友! “朋友之间无高低贵贱之分,只有兴趣爱好相投!” “我们的兴趣爱好恐怕也不相投。” “那你的兴趣爱好是什么?” “给少爷放好牛!” “……” 好吧,简春夏承认自己输了,这妞妞被许小闲给弄得魔怔了。 “人得有理想,牛放不了一辈子!” “等学堂建好了我要去读书,读书闲暇继续给少爷放牛!等我长大了……像少奶奶那么高了,就去少爷府上给少爷当丫鬟!” 三句话不离少爷也不离这牛,最大的理想就是给许小闲那小子当丫鬟……这就让简春夏有些郁闷了。 “我家就在你少爷家的隔壁,就算你当了他的丫鬟,咱们往来也很方便。” “……当真?”妞妞的眼睛一亮,她还从来没去过少爷家,听爷爷说少爷家干净整洁还很漂亮。此刻她心想若是能去这小姐家里,爬上墙头偷偷的看看少爷的家也是好的,毕竟以后自己的一辈子都要在少爷的家里侍候少爷不是? “肯定当真,我当你是我朋友,朋友不能有欺骗!” “……那,糖给我!” “我们这就算是朋友了?” “嗯!” 两个小姑娘牵着一头牛来到了山坡上,草儿正青,这小母牛吃得极为欢快。 “妞妞,” “嗯?” “你大名叫什么?” 李妞妞一怔,“这就是我大名。” 简春夏舔了一口麦芽糖,“这名字更像是小名,要不姐姐给你重新取个大名?” 李妞妞摇了摇头,心想就算要重新取也得由少爷来取,你和我差不多年岁,哪里能取出什么好名字来。 “少爷住在你隔壁,他每天都在家里都干些什么呢?” 两个小姑娘坐在了山坡上,李妞妞松开了绳子,她也舔着麦芽糖转头看着简春夏,小脸儿上满是期盼。 简春夏扬了扬眉儿,“他呀……也没见他做什么正事,吃鸡、喂鱼、看书,打常威。” “他为啥要打常威?” “常威不听话。” “哦,常威应该是还小,少爷可不是性子残暴之人。” “你就这么护着你少爷?” “当然要护着少爷了,不然去哪里读书?去哪里住新房子?去哪里赚银子?若是没了少爷,就连这饴糖,可也没得吃了!” “我告诉你啊,现在咱们是朋友了,你是富贵人家的大小姐,你根本不知道少爷为咱们百花村做了什么,我的这条命……也是少爷给救回来的,你说,我不护着他要护着谁?” 说完妞妞悠悠一叹,也有了几分大人的语气:“可惜了我啥也帮不了少爷,听说他又遇刺了,你说我要是是个武林高手多好?那样就能保护少爷了。” “你想练武?练武很辛苦。” “只要能保护少爷,辛苦又算得了什么!” “……那我教你。” 妞妞又看向了简春夏,觉得这个朋友有些不靠谱。 第两百零一章 败家的最高境界 许小闲不知道他的小姨在百花村收了个徒弟。 这一天他在百花村呆了整整一天,仔仔细细的看过蚊香作坊和饴糖作坊之后,也对正在修建的造纸作坊进行了细节上的优化。 人多力量大,这造纸作坊已经建成了一半,造纸所需要用的那些器具也基本上制造出来了,他和工匠们仔细的说了说用来将木材碾碎的石碾子要怎么做,然后又去了他的那一片尚未开垦的荒坡瞧了瞧。 一万人开荒,这个规模极大,这里从南到北恐怕有数万亩的地,只是这地上杂草灌木丛生,还有需要搬走的乱石头,这个工程量也极大。 朱重举和他并肩站在山坡上,他看向许小闲的视线里充满了敬佩—— “大哥,要论败家……我不如你!” 许小闲一怔,怎么说话的? 我特么哪里败家了? “以往,我每月的开销大致在千两银子,大多数都是花在了淡水楼和兰瑰坊。” “我以为我那已经算得上是大手笔的败家了,但今儿个在看了大哥的这番举动之后,才深刻的反省了一下,二弟我……相距大哥的手笔,微不足道!” “三万人啊!一人十文钱,大哥这一天的支出就是三百两银子!一个月就是一万两……啧啧啧,” “我起码吃了喝了,现在才知道也就是屙了拉了,结果啥也没得到。哪里像大哥这般高瞻远瞩,虽然大大的败了家,却败出了一个好名声!” “这三万人,可代表着咱们凉浥县三万户人家!大哥让他们刨土砍木头送银子……破了财得了名,还解决了季县令的麻烦,一举三得,这才是败家的最高境界,二弟我今儿个又学到了一招!” 许小闲愣愣的看着朱重举,他想笑,可得憋着,好吧,就当我是在败家吧。 等明年老子那些土豆种在了这里,等后年,这里的数万亩土地都种上了土豆,这一家伙能收获多少斤? 就算亩产三千斤,这里就算一万亩的地,这就是三千万斤土豆! 现在凉浥县所有的稻、黍、稷、麦、菽加起来能产多少? 按照凉浥县县志的记载,整个凉浥县,丰年最多收五谷八十万石,也就是八千万斤。(为方便,一石按百斤计算,勿深究。) 凉浥县而今有人口二十余万,除去税赋和地主所得,剩下的粮食不过两千余万斤,平摊到每个人的头上,他们只有口粮百十来斤! 若是灾年,再减半! 这就是他在翻阅了凉浥县县志之后得出的粗略结论! 瞿山下的那一片荒地所产出的粮食将能达到整个凉浥县粮食总产的一半! 再考个举人身份,这些荒地落在他的名下,他不用向朝廷缴纳税赋,也就是说这数千万斤的土豆,都是他的! 就算一斤土豆按最便宜的五谷来卖,它也是五文钱一斤,这总产值是多少? 十五万两银子! 到时候朱重举还会觉得我是在败家么? 老子那时候才会真正去败家! 有了那么多的银子,就要给这百花村的村民们分红! 而今百花村一共有八百多户人家四千多号人,每人十两银子也不过才分出去四五万两,这算得了什么! 许小闲当然没有说出来,他亲切的拍了拍朱重举的肩膀:“二弟,银钱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大哥这是有些败家,但大哥觉得这家败得好啊!” 许小闲双臂一展,就像要拥抱这片天地一般。 “一家之败,败来万家开颜,大哥我觉得这钱花得愉快,以后,大哥还要继续这样败下去,败出这百花村的一幅锦绣天地来!” 朱重举当场就傻眼了,瞧瞧,什么叫胸怀?什么叫大气磅礴?! 大哥败家都败得如此理直气壮,我朱重举……自愧弗如啊! “大哥,好样的,二弟我跟着你一起败!” “二弟我粗略算了一下,大哥你那蚊香作坊没有利润,饴糖倒是能够赚些银子,但亏空极大!我知道肯定是嫂子补贴了不少,总用嫂子的银子毕竟不太妥当,从明儿个开始,这亏空,由我朱重举来填上!” 许小闲一呆,我特么啥时候用季月儿的银子了? 不过……这小子倒是豪气,“二弟,你可知道每日亏空几何?” “我……不知道。” 你都不知道还敢夸下这海口? 你丫不怕把你家凉浥县首富这名头给亏没了? 他又拍了拍朱重举的肩膀,语气颇为沉重,“二弟,大哥我这帐很好算。日支出就打四百两银子,饴糖那东西日收入也就五十两顶天,日亏空三百五十两……要亏一个月,也不多,一万两,你能补上么?” “……”朱重举这就尴尬了,要说之前朱家要拿出这一万两银子并不困难,但现在困难呀,因为他爹同意了将朱家的商业重心移向凉州,凉州的铺子已经买下来了,一应的商品要开始备货,这大笔的银子就像水一样流了出去,现在家里也不知道还有存银多少。 他的声音顿时低了两分,“要不……二弟我承担一半!” 无论如何,朱重举是有心而且尽力了,许小闲对此颇为感动,觉得自己真没看错人。 这朱家经营的卖布的生意,其实这里面有个最大的商机——开染坊。 这东西许小闲懂,心想肥水不流外人田,啥时候教教朱重举,干脆让他在百花村这溪水的下游位置去开设一座染坊算了。 “二弟,银子的事,就暂时让你嫂子顶住吧,等造纸作坊投入生产,这些败出去的银子慢慢也就能收回来。” “走吧,太阳要下山了,咱们也该回去了。” “我是真心的!” “我知道,这些日子你留一些银子,有个万把两就够了,等我乡试回来,大哥教你一些东西,你家的生意会做得更好。” “什么东西?” “染坊。” 朱重举一怔,大辰染坊的技术掌握在江南潘氏的手里。 而潘氏,又是大辰六大家之一! 整个大辰漂染行业,七成被潘氏控制,剩下的三成,也是和潘氏有关的旁系亲属,他们所开的染坊,基本上都选在潘氏看不上不愿意去的地方,比如凉州柳氏染坊。 这柳氏染坊,就是而今潘氏族长嫡三子潘清远的小舅子所开。 潘氏对漂染的技术管理得极严,这柳氏染坊的大师傅就是潘家的家奴。 所以这同样是个被垄断的行业,若是朱家能够掌握漂染技术,那么家里那些布匹的利润,至少可以提高三成! 朱重举心里顿时活络了起来,“大哥还懂这漂染技术?” “略懂!” 第两百零二章 打草惊蛇 黄昏、夕阳。 季月儿坐在三味书屋里眉间紧蹙,倒不是在算那两只老鼠的问题,而是在算着许小闲的帐。 现在百花村有四万来人在做工,虽然许小闲说了今儿个新来的这三万人工钱按照十文钱算……可这每天的支出也在五百两银子上下! 她倒吸了一口凉气,饴糖这东西每天盈利才不过五十两,这亏空何其之大! 门票得来的那六千二百两银子只能支撑他十来天的填补,他说这批人要留下一个月……剩下的二十来天,他拿什么去填? 爹也是,他倒是解决了一个大麻烦,甩手却丢给了许郎这么大一个包袱。 许郎也是,你咋就这么老实的接下来了呢? 你推给爹啊! 他是县令,他当然得自己想办法去解决这些人的税赋问题了! 现在好了,他在衙门里乘凉喝茶,害得许郎在百花村忙活了一天还没回来。 真是的! 哪有这样当岳父的! 许郎本就有病,身子还羸弱,他这样日夜操劳迟早会累出问题来。 不行,我得动用娘的银子来填补许郎的空缺了! 少女如此想着,抬头望了望了窗外,窗外的梨树上挂着许多的梨儿,拳头大小,不知不觉已经熟了。 与许郎相见于梨花开时,这果儿都熟了,我和许郎的事……也该结出果儿来了,要不今儿晚上再叫许郎从后门而入? 不行,小姨在家里,许郎若是被小姨给踢上一腿,只怕半条命都没了。 哎……小姨啥时候才走呢? 少女怀春,有几许惆怅,她叹息了一声才看向了天边的夕阳。 对了,已是黄昏,许郎当该回来了,我得回去给他炖一盅鸡汤才好。 “梓儿,打烊,回家。” …… …… 许小闲牵着他小姨简春夏的小手儿正漫步在凉浥县的街道上。 简春夏手里拿着一根麦芽糖一边走一边舔一边四处的张望着,来到凉浥县这么些日子了,她还没有正儿八经的逛过街,此刻有些新奇,但很快就意兴阑珊。 “这地方太破旧。” “毕竟是大辰的边城,肯定没法和繁华的兰陵相比。” “今儿我认识了一个朋友。” “朋友?” “嗯,”简春夏点了点头,很认真的重复了一句:“朋友!” 许小闲就觉得有些怪异了,简春夏今儿一天也都在百花村,她在那更破的地方能认识谁呢?关键是以简春夏这奇异的脑思维,谁能跟得上她的节奏被她认可为朋友呢? 简春夏转头望向了许小闲,“李妞妞,她叫你少爷。” 许小闲一怔,“那丫头?” “嗯,那丫头挺有意思的,心思儿单纯,正因为单纯所以可爱,所以是一颗练武的好苗子,只是身子骨有些虚,得补补。” 说完这话,简春夏又舔了一口麦芽糖,视线落在了云来客栈,又问了一句:“李妞妞说她的病是你治好的,真的?” “真的,你说她适合练武?” “嗯,她一心就想当你丫鬟,我左右无事,寻思着干脆将她教出来,我没可能在你身边保护你,我很忙。星儿在你身边……不太妥当,我担心出事,所以妞妞在你身边最为合适。” 好吧,这小姨的脑子想得挺多的。 “李妞妞这个名字不好听,不像个女侠,她说让你给她取个名字。” 许小闲站在了云来客栈的门口,心想取个李师师不太妥当,妞妞可不能成为青楼歌姬。 李清照……一生也颇为坎坷,他抬头望了望天边的夕阳,“不如就叫李晚舟吧。” “有什么寓意?” “迟到的船……依旧会驶向彼岸,走,进去坐坐。” 李晖看见许小闲进来吓了一跳,做贼心虚啊! 他慌忙从柜台后跑了过来,毕恭毕敬的问道:“许公子好,今儿个是那股风将许公子大驾给吹来的?” 许小闲一边打量着他这客栈一边说了一句:“北风!” “可今儿是南风。” “老子喜欢北风,凌冽如刀,不行么?” 许小闲陡然变脸,李晖更是吓出了一身冷汗,他频频点头就像小鸡啄米一样,“行行行,只要许公子高兴,刮啥风都行,许公子请坐!” 许小闲大喇喇坐在了这客栈的大堂里,简春夏坐在了他的旁边,依旧舔着麦芽糖,不知道许小闲跑这地方来干啥。 李晖沏上了一壶茶,心里在不停的暗示着自己:我是君子,当临危不乱!稳住,许小闲没可能知道云十三娘藏在这里。 “你送的那头小母牛挺好,二十只鸡已经吃完了,昨儿晚上有人跑到了我府上来刺杀我,李掌柜的,这茶味道不太好。” 风马牛不相及的一句话,令李晖愣了半晌,他反应了过来,强作镇定的一笑:“许公子满意那头小母牛这是小人的荣幸,至于鸡……明儿小人再给许公子送二十只去,许公子被刺之事小人也听说了,本想着明儿去公子府上看望一下,没成想公子却到了小人的这小客栈里……公子,凶人可抓到了?” “要抓到凶人其实挺容易,”说完这话,许小闲又站了起来,“时候不早了,李掌柜,本公子可还等着你明儿个送鸡来。” 简春夏抬头,视线瞟了一眼侧边的那扇屏风,不明白许小闲说这些废话有什么意思。 “走吧,我饿了,回家。” “嗯,回家,”许小闲又牵着简春夏的手走出了云来客栈,对李晖又说了一句话:“本公子还愿意吃你的送来的鸡,是你的荣幸。” “是是是,这是小人的荣幸,小人明儿一早定将鸡送来。” 许小闲和简春夏的身影消失在街巷,李晖这才抹了一把汗走入了客栈。 宋蛮子微蹙着眉头端着刚才给许小闲的那杯茶,李晖进来拱手问了一句:“堂主,许小闲似乎意有所指?” “他都把话给你说明白了,你这榆木脑袋还不开窍!” “……他说的是啥意思?还请堂主明示!” “他知道了云十三娘就藏在这里,他这是给你自己去检举揭发的机会!” “……”李晖张了张嘴瞪大了眼睛:“是不是他已经知道了小人的身份?” “他知道个屁!”宋终一扇子敲在了李晖的脑袋上,喃喃说道:“不过……他这究竟是猜测呢还是真的掌握了什么消息?” “现在咱们怎么办?” 宋蛮子阴恻恻一笑,云十三娘阳奉阴违差点将挂门引到了青龙寺的仇恨名单里,既然你云十三娘做了初一,就别怪我宋某人做十五! “你告诉许小闲,就说客栈有来历不明之人!” 第两百零三章 季月儿的心意 许府,闲云水榭。 “练武不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今儿个你的功课没做,现在得补上!”简春夏喝了一口茶,轻描淡写的对许小闲说了一句。 许小闲能怎么办呢? 他换了一声短打衣服,乖乖的在水榭外蹲起了马步。 简春夏今儿晒了一天的太阳,觉得脸蛋儿紧绷绷的不太舒服,于是,她从放在桌上的小包包里取出了一把尺许长的短刀,将胡瓜切成薄片仰着脖子敷在了脸上,随口问了一句: “你是不是知道云十三娘的下落?” “猜的。” “就在云来客栈?” “极有可能。” “这云来客栈是什么来路?” “挂门的一个联络点。” 简春夏没再说话,心想这挂门还跑得挺远的,居然在这么偏僻的地方设置了一处联络点,莫非是凤飞花这个女人担心在南方战败,在这北境找的后路不成? “如果抓住了云十三娘,你打算怎么处置?” “问清楚她身后的指使之人。” “然后呢?” “……然后就是官府的事了。” “放了云十三娘。” 许小闲一怔,手臂上水碗里的水洒出来了少许:“为啥?她会再来杀我的!” “云家……就她一个后人了。另外,云家蒙冤,这冤情总是要弄清楚的,这仇,总得要她自己去报的。” 小女孩儿这时候说话很认真,条理极为清楚,思维很是缜密,以至于许小闲若不是睁开眼睛看着她,定会以为这番话肯定是个大人说的。 简春夏此刻也睁开了一线眼睛,视线透过胡瓜片看着许小闲,发出了和她年龄极不相称的悠悠一叹:“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何况还是在青楼、在五花楼里。” “那就是一潭污水,她能在那污水中依旧保持着处子之身……不容易啊!” “放了她你又没啥损失,说不定还能得到个红颜知己……不行,她也挺漂亮的,你不能和她再有联系,这事儿就这么定了,要不要小姨去将她抓回来?” 许小闲就纳闷了,“你怎么知道她是处子之身?” 简春夏咯咯咯的笑了起来,抖落了两片胡瓜,“男人,呵呵,关注点果然是不一样的。” 许小闲有些尴尬,“好吧,你去了云来客栈我保证你也找不到,等李晖主动来说吧。” “你就这么相信人家会来告密?” “除非是他云来客栈关门大吉,不过既然挂门在这地方开了这客栈,我想是有他们的深意的,轻易他们是不愿意关掉的,这就要看他们的取舍了。” “他不来告密也没关系,云十三娘肯定在城里,她只要敢现身,岳父大人就肯定能够将她给逮住。” “你是不是高看了捕快的本事,低估了云十三娘和她那婢女的身手?” “……” 许小闲也发现自己大意了,就算是捕快头子刘能,也没有高来高去的能力,如果这二人在夜里飞出凉浥县,还真能被他们逃之夭夭。 所以,得让季县令主动去云来客栈抓人才行! 如此想着,许小闲正要去通知季中檀,没料到稚蕊带着李晖走了进来。 许小闲乐了,敌人沉不住气啊。 宋终此举当然不是沉不住气,而是他想要借着许小闲的手,将云十三娘交给官府处置了。 挂门在南边和巾门明争暗斗交火正是激烈,这北境之地是门主凤飞花所选择的大后方,对于挂门极为重要,无论如何不能出了岔子。 但这凉州有一个地头蛇青龙寺! 挂门在凉州的势力极弱,根本不是青龙寺的对手,所以宋终不敢违背慧能大法师的主意。 在杀许小闲这件事上,云十三娘坏了规矩,她敢坏这规矩,显然不是她所说的私人恩怨——她和许小闲八竿子打不着,有个屁的私人恩怨。 那就是京都五花楼给了她新的指令! 五花楼为什么要急迫的杀许小闲,宋终不知道,但这是一个极好的机会,将云十三娘卖给许小闲,云十三娘肯定会被打入大狱。 一来是保证了许小闲活着,二来是给五花楼一个教训让五花楼痛失一朵水仙花,三来嘛……还能和许小闲更好的处好关系。 所以,就算是许小闲没去云来客栈,宋终也是会给他送上这份大礼的。 “许公子,小人忽然想起今儿一早有两个女子投宿,都带着面巾,倒是不知道长得什么模样。刚才小人仔细一回想,其中多有破绽。” 李晖恭敬的站在许小闲的对面,看着许小闲扎马步有些惊讶,他又道:“她们的眼神似乎有些鬼鬼祟祟,但听说行刺许公子的只有一人,她们却是两人,所以小人也不确定。” “不知道许公子可曾见到刺客的模样?若是有见到,还请许公子去报官,带着差爷去看看,就算认错了也没关系是吧?” “明儿早上把鸡给本少爷送来。” 李晖一怔,我给你说正事呢,凶手难道还没有鸡重要? “小人可记在心里的,公子放心。” “我知道了,你回去吧,莫要打草惊蛇。” “好,那小人告退!” 李晖走了,季月儿端着一盅鸡汤走了过来放在了桌上,面色微微有些不满——许郎忙活了一天,这回来还要遭这罪,小姨也是,他一书生练什么功夫呢? “咦,鸡汤,” 简春夏一屁股坐了起来,脸上的胡瓜落了一地。 “还是月儿懂事,小姨我饿了,我尝尝。” 就在季月儿抗拒的视线中,简春夏拿起勺子就打了一勺喝到了嘴里…… 她的那张稚嫩的脸蛋儿上的那双小眉毛陡然皱在了一起,她面部的肌肉开始收缩,紧接着鼻子眼睛皱成了一团。 她一家伙跳了起来,落在了荷塘边,“哇……!” 她一口将鸡汤给吐到了荷塘里,像常威一样伸出了舌头跑回了闲云水榭,咕嘟咕嘟将杯子里的茶水一饮而尽。 就在季月儿震惊的视线中,她张大了嘴巴喘息了几口气: “哇……月儿,你这厨艺……天下无双!” 季月儿瞪大了眼睛,看了小姨一系列夸张的动作,她开始怀疑自己了:“……不好喝么?” “不,好喝!” 许小闲走了进来,捧着汤盅一家伙喝了半罐。 他脖子一伸咽了下去,“我去找伯父商量点事,呆会就回来。” “嗯。” 季月儿骄傲的仰着脖子,他喜欢喝我炖的汤就好,哼,小姨不懂品尝。 这汤的味道究竟如何呢? 季月儿拿起了勺子也打了一勺喝了一口,然后……少女望着许小闲远去的身影,觉得许郎太不容易了。 第两百零四章 蒙汗药 许小闲坐在季府院子中的凉亭里,看了看季中檀,又看了看简春夏,好奇的问了一句:“小姨,你是几品的高手?” 简春夏晃荡着两条小短腿自豪的一扬脖子,“小姨我可是二品上!” 许小闲顿时对她刮目相看,三品就能飞,二品上那可就很了不起了。 这样的高手当然得派上用场,抓捕云十三娘靠刘能这些捕快肯定不行,得请小姨出马! “那咱们现在就去云来客栈?” “想啥呢?小姨我还没吃饭!” “……抓住了我请你吃!” 现在的云来客栈有刘能带着几个捕快在暗中盯着,许小闲怕夜长梦多啊,万一云十三娘嗅到了危险的味道一家伙跑了,这大辰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去哪里还能将她抓得回来? “你亲自下厨去做!” “成交!” 简春夏笑了起来,许小闲做的菜实在太好吃了,她开始担心自己在这里住个一年半载会长胖。 季月儿有些担忧,便说了一句:“既然知道刺客的藏身之所,这事儿就由妹妹和小姨去得了,你去……万一刺客拼命出个岔子可不好。” 简春夏跳下了凳子,“放心,有小姨我在,谁能伤了你许郎?走,咱们出发!” “等等,”季星儿也站了起来,一脸兴奋,“我去换身衣服。” “……” 许小闲也回到了他的院子里,他不能赤手空拳的去啊,万一刺客给他一飞刀……所以他将一口新打回来的才烧了两次的平底锅绑在了前胸,后背……没第二口平底锅了,那就露着吧,只要始终保持正面面对云十三娘就没问题了。 然后他背上了弓挂上了箭袋,正要出门,忽然想到了什么——不能弄死云十三娘,但能让她中毒啊! 这箭尖若是抹上毒药给她一家伙可就够她喝一壶的。 于是,他从偏房里取出了一大包的洋金花来到了前院,稚蕊一瞧少爷的这身装扮就惊呆了。 “稚蕊,烧火。” “哦……少爷,你把锅挂在胸口是干啥?” “少爷我要去打更。” “……” 稚蕊觉得少爷的毛病似乎又犯了。 她坐在了灶前烧着火就看见少爷将一大包药材倒入了锅中,然后加上了水盖上了锅盖。 “稚蕊,呆会少爷我弄完之后,你把这些药渣子找个地方埋起来,把锅多刷几次。” “哦。” 许小闲为了弄出一点麻醉效果极强的药液折腾了足足一个时辰,当他经过数次提炼得到了一小碗的浓缩液之后,简春夏忽然问了一句:“蒙汗药?” “……差不多。” “要这么麻烦么?”说着这话,简春夏从怀里摸出了一个瓷瓶,“我有啊。” 许小闲整个人都不好了,“你倒是早说啊!” “我以为你能捣鼓个什么新鲜玩意儿出来。” 好吧,许小闲将箭袋里的箭羽取了出来,将箭头浸泡在了药液里。 “这东西有用?” “我也不知道,得试试。” “怎么试?” “我射常威一箭。” 常威站在门口,狗嘴里发出了恐惧的呜呜声,它夹着尾巴飞快的跑回了它的狗窝,顺手还把狗门给关上了。 许小闲站在狗窝旁想了片刻,终究没下手射出这一箭。 三人离开许府,季星儿架着那架老马破车,很快来到了云来客栈。 此刻已是子时,凉浥县的街民们都已入睡,只有昏黄的街灯还亮着。 云来客栈的那地下室里。 云十三娘的左眼皮子一直在跳,跳着跳着右眼皮子也跟着跳了起来,这跳得她心烦意乱。 “似乎要出事。” 铃儿擦着一把宝剑,“他宋蛮子敢向官府告发我们,我们就揭穿他的老底!” “万一,他不怕我们揭穿他的老底呢?” “小姐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说,要是他已经离开了凉浥县,却让人去官府报了官……这次毕竟是我违反了规矩,他借着官府的手把我们除去……不行,铃儿,今儿个就没见到宋蛮子下来,恐怕真会出事。” “那怎么办?” “不能把希望寄托在宋蛮子的身上,凭着咱们的身手,趁着夜色离开凉浥县。” “好,那我们走!” 二人打开了地下室的门爬了上去,客栈里的客人也都进入了梦想,这大堂里只有一个小二正趴在柜台上睡觉。 两人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站在了云来客栈的门口,忽然有一阵风吹来,本应该感觉到舒爽,但云十三娘却心里一紧,结果啥也没发生,便觉得自己这是成了惊弓之鸟。 她深吸了一口气自嘲一笑,我云十三娘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胆小了? 这凉浥县,哪里还有什么高手能够将本姑娘和铃儿留下来? “走!” 两人正要离去,刘能带着十个捕快发现了情况不对。 许公子说切莫打草惊蛇,等着他带着高手来,可许公子没说万一嫌犯要跑该怎么办呀! 何况这都三更半夜了,许公子是不是已经忘记了这茬睡着了? 嫌犯不能放任离开,不然许公子明儿个向自己要人怎么搞? 刘能当机立断,决定行使他捕快的职权——“兄弟们上,抓着这二人!” 十来个捕快提着朴刀扑了上去。 “果然有诈!铃儿,不和官府的人斗,咱们走!” 两人拔地而起,一个起落落在了屋顶上,刘能等捕快就傻眼了,他们飞不起来啊。 “跟着她们,不要跟丢了,我去找许公子!” 云十三娘两人在屋顶上飞,人家飞的是直线,这些捕快哪里能够跟得上。 眼见着二人距离南城门越来越近,云十三娘和铃儿却陡然在一间房顶上停了下来。 她们看见了对面屋顶上站着的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另外还有一个大的,不过这大的正在不停的飞,却偏偏落不到屋顶上,看来是个刚踏入三品的菜鸟。 许小闲就更不用说了,他还在街巷上仰着头望着屋顶上的人。 这不是个办法啊,敌人肯定是要从南门出去,那老子去南门口那等她们。 于是,许小闲撒腿就向南门口跑去,而此刻云十三娘也认出了那小姑娘。 “没想到,你居然是个高手,贵姓?” “兰陵,简秋香。十三娘,你不应该对许小闲动手的,我也不是来杀你的,跟我走吧,许小闲答应了我放你们一马,只是他需要了解一些消息。” 云十三娘心里一震,“若我说不呢?” 简秋香舔了舔麦芽糖笑了起来,月色下的那张脸蛋儿有些圆。 第两百零五章 贱人 “小姐,捕快就要追上来了!” 云十三娘双眼一寒,眼皮子跳得更厉害,“我倒是没有料到许小闲和兰陵简家还有关系……我早应该想到季月儿是简秋香的女儿。” “是啊,我就觉得奇怪了,你怎么就没想到呢?”简春夏舔着麦芽糖反问了一句。 “现在说啥都晚了,我还有很多事要做,许小闲又没死,你让开,我不想和你打一架!” “但许小闲说必须留下你!” “那姐姐就称称妹妹的斤两!” 云十三娘话音未落,她锵的一声拔出了剑,双脚一用力,身体飞起的同时,脚下的瓦陡然碎了,发出了咔嚓一声,然后这些破碎的瓦掉了下去。 “天杀的,这是怎么回事?当家的,快起来看看,咱们家的屋顶好像破了!” 一个妇人的惊呼从屋里传来,她男人懵懵懂懂的刚刚坐起身子,一片瓦噗的一声落在了他的头顶上。 “啊……!” “快快掌灯,我好像流血了!” 一缕月光洒下,这夫妇二人从床上滚了下来,抬起了头,便看见了头顶上的闪闪寒芒。 “锵锵锵锵……”简春夏手里握着一把尺许长的短刀,在这一瞬间她的短刀和云十三娘的长剑碰撞了十来下。 她的另一只手依旧拿着麦芽糖,甚至在这其间她还舔了两口。 “你不是我的对手,何况你右手被许小闲所伤,左手剑……可不是你的强项。” “我不能落在官差的手里!” “我就把你带回许府,又不是去衙门。” “男人的话你也信?他甩手就会把我丢给官府!” “……许小闲这个男人挺靠谱的。” “哼哼,虚伪的人,你们根本没有看出他骨子里的小来!” 简春夏就纳闷了,许小闲的骨子里还藏着怎样的小呢? “我答应了他将你留下。” “那就再战三百回合!” 云十三娘双脚一使劲,她又飞了起来,又踩碎了几匹瓦,“娘子小心!”屋子里的男人一个虎扑将他夫人扑倒在地,碎瓦片从屋顶上落下,落在了他的背上,也有一片落在了他的后脑勺上。 “啊……掌灯掌灯,我好像又流血了!” “这些天杀的,我相公要是有个好歹,老娘给你们拼了!” 这妇人一把推开了压在她身上的男人,她从地上爬了起来,冲入了厨房,摸到了一把菜刀又冲出了房间站在了大街上。 她正想冲着上面吼一声,然而她手里的菜刀铛的一声落在了地上,她张开了嘴瞪大了眼睛—— 铃儿手持长剑加入了战场。 三人都飞在空中,两把长剑向一个小孩儿噼里啪啦的一阵猛劈,简春夏依旧只用了那一把短刀,她手里的短刀翻飞,将两把剑的所有招式格挡开来,不过这一次她没有时间去舔那麦芽糖。 刘能等人赶到了这里,十余个捕快仰着脖子看着,只能看着。 一个个暗自庆幸——幸亏这俩刺客没有和他们打一架,不然这凉浥县的捕快全特么得交代了。 三人从房顶打到空中,又从空中落在房顶,起起伏伏之间,云十三娘两人始终没能向前推进一步,简春夏也没有将二人迫退一步,似乎打成了个旗鼓相当。 倒霉的就是这妇人的家了。 她的房顶已经没有了一片完好的瓦,月光将她那屋子照得两堂堂的,连灯都不用掌了。 “小姐,我拖住她,你快走!” 云十三娘内心焦躁,这能怎么办呢? 血海深仇未报,仇人正在笑,偏偏简春夏脑子一根筋,她不让路……无论如何自己必须跑! “铃儿……来生,你我继续做姐妹!” “小姐……快走,保重!” 云十三娘深吸了一口气,而今只能这么办了! 铃儿掐了一个剑诀,正要去和简春夏拼命,云十三娘运转着内力,正想飞跃而去,就在这时—— 季星儿终于飞到了屋顶上,“哈哈哈哈,本女侠来了,看你们往哪里逃!”她话音未落,吓了云十三娘一大跳,可接着就听见“咔嚓”一声,季星儿不见了! “啊……!” “砰……!” 她踩断了两根屋脊从房顶上掉了下来,身子被房梁一挡,整个人扑在了地上。 她捂着鼻子泪流满面的站了起来,走了出去,看着刘能等人惊讶的目光吼了一句:“看什么看?本小姐想操近路不行么?” “你,你家里有梯子没有?本小姐要上去抓贼!” 那妇人吓得面无人色,连忙点头,“有有有,小姐这边请!” “小姐快走!” 铃儿趁着这机会发起了对简春夏的猛烈攻击,简春夏心底一叹,终究没有拔出她的第二把短刀。 两人似乎依旧战了个平手。 云十三娘长身而起,她向南门口飞去,她在空中回头,泪水湿了衣袖。 许小闲终于跑到了南门口,他还爬到了这凉浥城低矮的城墙上。 他刚刚转身,便看见月光下一女子翩翩飞来,就像仙子一样。 简春夏在搞什么? 她不是二品上的高手么? 这主犯怎么飞过来了? 卧槽! 云十三娘手里的长剑寒芒一闪,她握着剑,笔直的向许小闲飞来! 天地良心,云十三娘在知道许小闲和简家的关系之后,她根本没有了再杀许小闲的心思。 简春夏放了她一马,她当然不能做出令简春夏愤怒的事。 她只是想吓走许小闲,因为她要过去。 许小闲不知道啊,何况他可没想放云十三娘离开。 他张弓搭箭,云十三娘眼睛陡然一紧,银牙一咬,这该死的家伙,可不能再被他射中! 许小闲一箭飞来,云十三娘手里的长剑一晃,“铛……”她一剑格飞了这一箭,她距离许小闲仅仅剩下了三丈! 许小闲再次拔箭,这箭才刚刚搭到弓上,他连拉弓的时间都没有,云十三娘已经来到了他面前。 “铛……!” 云十三娘手里的长剑猛的一拍,正好拍在了平底锅上,许小闲的身子从城墙上掉了下去,落在了城外。 云十三娘站在了城墙上,她内力再次运转,再次飞了起来。 她大意了。 她以为刚才那一家伙能将许小闲拍晕,她并没主意到许小闲胸前挂着一口平底锅。 她庆幸自己能够逃出生天。 就在这时,许小闲翻身而起,张弓、瞄准……瞄哪里呢? 然后他松手,一箭而去,“啊……!” 云十三娘一声惨叫,“许小闲,你这贱人!我要杀了你……!” 屁股上中箭,这就很难受了。她从天上掉了下来,然后拼命的奔跑。 许小闲猥琐的一笑,他甩开膀子保持着距离跟了上去。 第两百零六章 你对我做了什么 “跑啊,你怎么就不跑了?” 许小闲累成了狗,他弯着腰双手杵着大腿像常威一样在喘气。 云十三娘觉得自己在渐渐的失去知觉,她的眼皮子不跳了,却在打架,眼见着就睁不开了。 她跑到了将军亭,扶着柱子让自己的身子不要倒下。 “贱人……你、你箭上有毒!” “嘿嘿,”许小闲搓了搓手,却不敢靠近,他怕啊,万一这女人回光返照给他一家伙,这地方可没人来救他了。 “我说你跑啥呢?我又不会把你怎样,你乖乖的配合本少爷,大家何至于这么辛苦。” “其实咱们是可以成为朋友的呀,我作词你谱曲,咱们合伙去开一间青楼,生意肯定比兰瑰坊还好。” “你都不用出面去和那些色鬼们打交道,躺在后院数银子就好。你觉得我这个主意怎样?要不要考虑考虑?” 云十三娘觉得自己眼皮子越来越重,她很想握紧手里的剑给这厮一家伙,但她的手却松开了,长剑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她的内心充满了绝望,她觉得自己就要死了,那血海深仇再也没法去报了。 都是这该死的许小闲! 本姑娘就算是死,也要拉着这贱人陪葬! “许、许小闲,你、你不是想知道谁要杀你的么?” “你过来,我要死了,我告诉你。” 云十三娘的声音越来越微弱,视线也变得模糊了起来。 “我不过来!”许小闲站在两丈开外,手里依旧握着弓,箭就搭在弦上,只是没有拉开而已。 若不是为了留下活口来查明这背后的真相,他早就一家伙将云十三娘给射死了。 他可没有半点怜香惜玉的思想,电视里不都这样演的么,往往都死于话多。 “你、你过来!” “嘿嘿,打死老子都不过来。” “你、你来呀……” 卧槽,你这是在勾引我么? 云十三娘都要哭了,她的意识越来越朦胧,她现在凭着一口内力强行让自己保持一线清明,她似乎已经没有了亲手杀死许小闲的想法,她真的想告诉许小闲真相,因为她相信许小闲知道真相之后肯定会去查,那他一定就会死在五花楼的手里。 可这家伙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他似乎就是想看着自己去死,这个变……态! 许小闲对这麻药很满意,但还需要进一步改进,云十三娘居然坚持了这么久,若是按照时间算,这可跑了差不多半个时辰。 嗯,洋金花里得加一些别的药材,比如细辛、麻口皮子,草乌什么的。 许小闲在仔细的观察这第一个实验品,可云十三娘不知道啊。 她绝望的流下了两行清泪,扶着柱子的手缓缓滑落,她软软的躺在了地上,完全失去了知觉。 许小闲依旧没有贸然过去,他捡了一根棍子远远的捅了捅,没动静,他用棍子将那把剑给刨了过来,这下他放心了。 将弓背在了背上,将箭插入了箭筒,手里握着这把剑这才来到了云十三娘的身边。 他将剑抵在了云十三娘的胸口,这才缓缓俯身下去仔细的瞧了瞧,嗯,呼吸极浅。 他又伸出一只手来撑开了云十三娘的眼睑,光线太暗,看不太清楚,但想来已经彻底失去了战斗力。 他终于放下心来,才发现问题来了,怎么把这么大一条人给抗回去? 他抬头眺望着凉浥城的方向,小姨没来,小姨子也没来,这怎么搞? 只能他自己背啊! 于是,他解下了云十三娘背上的剑鞘,将剑插入其中,他正要将云十三娘给翻到背上,却不料云十三娘突然睁开了眼睛! 一指落下,正好躲过了平底锅,命中许小闲肋下的章门穴,许小闲根本来不及反应,他顿时失去了力道,噗通一声就扑在了云十三娘的身上。 他的脑子是清醒的,此刻的他亡魂大冒——这特么的,居然翻了船,这古人用的是什么歪门邪道?居然能产生这样的效果。 这种效果就和重症肌无力一模一样、不,比那病还要厉害,他发现自己居然连手指头都难得动弹一下。 他本以为这一家伙就成了云十三娘手里待宰的羔羊,却没料到他这一压,将云十三娘憋在丹田里的最后一口内力给压散了。 “许、贱人,你无耻!” 我特么怎么就无耻了? 老子想背你回去,被你这么一弄你以为我是愿意的么? 虽然身下压着一片柔软,但感觉不到啊,早知道就解开这平底锅了! 虽然他早就期待着在这异界破了这童子之身,可他现在就算有心也无力呀! “我是洁身自好之人,你对我做了什么?” 见云十三娘不能翻身,许小闲这才相信那麻药是有效果的。 “你……快滚开!”胸口膈应得慌。 “我也想滚开啊,你告诉我怎么滚?” “……”云十三娘最后一口内力散去,她连给许小闲解开穴位也没可能,所以……他真滚不开了。 可自己身子上压着个大男人……云十三娘眼睛一闭,这次真的没了知觉。 这荒郊野外的,鬼都没有一个,现在怎么搞? 就在许小闲无可奈何的时候,简春夏和季星儿骑着那匹大白马,手里还提着一盏气死风灯跑了过来。 她们来到了将军亭外,在月光灯光的照耀下看见了亭子里的那一幕—— 许小闲居然趴在云十三娘的身上! 实在太辣眼睛了! “许小闲,你这登徒子!” 季星儿怒火中烧一声大吼从大白马上一跃而起,“砰……!”她撞在了亭檐上,“啊……!”她落在了地上,手捂着鼻子泪流满面。 简春夏小眼睛都瞪圆了,她也倒吸了一口凉气,感觉季星儿那一撞好痛! 然后她才看向了亭子里……许小闲这家伙,居然在光天化日、不,居然在这荒郊野外行那苟且之事! 难怪在兰瑰坊里他那眼睛老是盯着云十三娘看,原来他早就在打云十三娘的主意! 你愧对了季月儿,那就不要怪我不客气! 简春夏小脸儿陡然一寒,她从背后的小包包里摸出了两把短刀:“许小闲,纳命来!” 许小闲还以为救兵终于到了,没想到来的是要命的阎王。 我特么衣服都么脱,你们是瞎么? “小姨住手!” “我不是你小姨!” “那也住手!” “……”短刀停在了许小闲的后背,“你这是在干啥?” “我如果说我也不知道这是在干啥,你信么?” 简春夏将两把短刀放入了小背包里,蹲在了许小闲的身边:“舒服么?” “还行。” “啪……”一只小巴掌落在了许小闲的背上。 “啊,我也是被害者啊!” “还不起来?想趴在人家身上多久?” 第两百零七章 她为什么就没杀你呢 凉浥县大牢。 一缕阳光从碗口大小的窗户上射了进来,铃儿微微眯着眼睛看了看,又低头看向了依旧还睡在稻草上的小姐。 她心里长长一叹,从此往后,再也没可能沐浴在那阳光之下听小姐弹琴了。 她的身手比简春夏低了一个品级,看得出来那小丫头并没有要杀她的意思,她是被活生生给累得虚脱,然后从那屋顶上掉了下来,正好被下面的季星儿给逮了个正着。 可小姐不应该啊! 只有许小闲一人去追小姐,小姐也是三品的身手,那许小闲屁都不是,他是怎么缠上了小姐等到了简春夏跑去的? 铃儿死活就想不明白这其中是个什么道理——小姐两剑就可以将许小闲给宰了,可结果呢?许小闲全须全尾,小姐却昏迷不醒。 一定是小姐心慈手软,结果现在好了,一家伙被人家全给撸了。 对了,小姐屁股还流血了,许小闲,你这该死的东西,你究竟对小姐做了什么? 铃儿深吸了一口气,望了望那一束阳光,长长的一叹,又看了看这冰冷的牢房,心想这就是囹圄,这就是命。 小姐命不好啊,往后余生,莫要说报仇了,就连自由都完全失去。 …… …… 家是温暖的。 季月儿看着季星儿极为关切的问了一句:“妹妹,你这鼻子……怎么感觉越来越塌了?” 季星儿的胸口就像被姐姐刺了一剑。 “还不是为了你的许郎!昨儿晚上我为他流了两次血!加上前面的,一共六次了!赔钱!” 季月儿目瞪口呆,妹妹也不容易啊,她从荷包里摸出了两个铜板拍在了季星儿的手里,“辛苦你了!” 说完这话,季月儿转身就走,从后门而入,去了许府。 季星儿昨晚上都流了两次血,那许郎呢? 他会不会更惨? 昨儿晚上忙活了大半夜,许小闲日上三竿才起床。 一番洗漱之后,他开始在闲云水榭前扎马步——昨儿月下追云十三娘,他忽然发现自己也挺能跑的。 从凉浥城到将军亭,少说也有十来里地,他居然一路跑到了,虽然累成了狗,但这成绩令他很是满意。 云十三娘和她那婢女铃儿都被丢在了县衙的大牢里,许小闲本想将她们丢在自己家里,这样审问会方便一些,结果小姨和小姨子都不同意,她们瞪自己的那两眼里蕴含深意,似乎担心自己会对那俩女人做点什么。 我是那样的人么? 一想起昨儿晚上趴在云十三娘身上的那尚未感觉到的柔软,还有那近在咫尺的漂亮脸蛋,许小闲觉得自己就是那样的人。 君子不好色,乃是真小人,许小闲羞于与这样的人为伍! 呆会得去一趟县衙,亲自去审问这主仆二人。 自己一个人去,坚决不能带上小姨和小姨子! 就在许小闲如此想着的时候,来福从偏房走了出来。 来福的伤口在那金疮药的作用下恢复得很快,才两天时间,这家伙就已经能够活蹦乱跳了,这愈合能力让许小闲很是羡慕。 这也证明了李晖送来的药没有问题,呆会李晖送鸡来,得让他再拿一些。 “少爷,你这是……?” “练武!” “这样也行?” “别废话,呆会你就去百花村,护卫队耽误了两天的训练得补回来!” 来福整个人都不好了,这两天的日子是多么的舒服啊! 就连饭菜都是稚蕊给送来的。 他怀念在府上的生活,他讨厌这猛烈的日头还有瞿山里那荆棘满地的山路。 要是再有人来砍我两刀就好了。 来福四处望了望,这光天化日的,恐怕也没有凶人再来行刺少爷了。 如此想着,来福提着他的大刀垂头丧气的走了。 季月儿站在许府的前院,她很想给许小闲炖一盅鸡汤,可在尝过了自己炖的那鸡汤之后,她觉得对不起鸡。 好吧,还是算了,这炖鸡汤的事,还是让稚蕊来做吧。 她去了闲云水榭,见许小闲又在扎马步,便说了一嘴:“许郎,要科考了,是不是……还是看看书的好?” “我觉得中个举人没啥问题,反正又不拿解元这个名头。” 季月儿一想,也是,反正他就算中了举人也不去当官,这乡试中不中举人也不是那么重要了。既然小姨说练习扎马步关系到以后的性福,那就让他多练练这个更为实用。 “我听说……”少女拉长了声音,偏着脑袋打量着许小闲,眼里颇为疑惑,“昨儿晚上是你抓住那什么云十三娘的?” “对呀,小姨和季星儿……季星儿别提了,没啥用,小姨被铃儿给缠住了,云十三娘要跑,你相公我就在南门口守株待兔,眼见那云十三娘直奔你相公而来,就在那电光火石之间,你相公我搭箭张弓,一箭命中!你相公我厉害不厉害?” 少女俏皮的眨了眨眼睛,轻咬着嘴唇,忽然又问了一句:“既然你已经射中了她,为什么最后是在将军亭将她抓住的呢?” “另外……我怎么听星儿说她们赶到的时候,你、你正扑在人家姑娘的身上呢?” “这……我以为云十三娘已经失去了意识,大意了。” “所以人家失去了意识,你就想做点什么?” 许小闲站直了身子正要解释,季月儿却忽然扑哧一笑,“你紧张什么?我听说这云十三娘可是兰瑰坊的花魁,许郎见之心喜也是人之常情,别解释,你可有受伤?” 这特么的,话都被你季月儿说完了,我这也没法解释了呀! “还好,就是从城墙上摔了下去,幸亏咱们凉浥县的城墙不高。” “以后记住,万万不可如此犯险!我听星儿说云十三娘也是三品高手,你独自一人追去,万一、万一被她杀了,我怎么办?” 这极为关切的责备令许小闲心里无比温暖,他裂开嘴笑了起来,却没料到季月儿又说了一句:“我就奇怪了,她既然是个三品高手,哪怕中了你一箭,她也完全是可以将你杀了的呀!她为什么就没杀你呢?” 许小闲脸上的笑容凝固,那我是该死还是不该死呢? 第两百零八章 火耗 云来客栈的掌柜李晖来了一趟许府,带来了二十只鸡,然后被许小闲赶走了,因为许小闲要忙着去县衙。 李晖得到了想要的消息,回到客栈之后,却没见到宋蛮子。 宋蛮子给他留了一封信,他往凉州城而去,说是要干一件大事。 这个早上,简春夏没有去许府,她出去了一趟,去的是兰瑰坊,她带回了一张琴,丢在了许府后院许小闲曾经住过的那间屋子里。 然后她背着她的小包包离开了凉浥城,去了百花村。 她带给了李妞妞一个崭新的名字——李晚舟,她也开始正儿八经的教李妞妞学武,因为她发现许小闲遇刺这件事的背后并不简单。 季星儿一直在照着镜子看着她的鼻子,越看越觉得确实塌了一些,心想再这样撞下去,这鼻梁终究有一天会折了,这血恐怕会为许小闲流干净。 许小闲,他就是我季星儿的克星! 以后出门,见了许小闲,本姑娘绕道! 那二两银子,打死我也不挣了! …… 许小闲背上弓跨上箭袋,想了想,又将云十三娘那口宝剑给挂在了腰间。 “我和你一起去。”季月儿看了看许小闲这怪异的装束说了一句。 “大牢里的环境肯定不好,你去只怕会污了眼睛。” “没事,大不了回来洗洗。” 许小闲眼睛一亮,“要不,同洗?” 季月儿脸儿一红,飞了他一个白眼,没有说话,就这么俏生生的站着,许小闲顿时心猿意马——府上没人了,要不要做点什么? 云十三娘反正就关在大牢里,不急,现在这事儿挺急的。 他一步上前,一把将季月儿给抱了起来,季月儿心里一慌,没料到许小闲真有这么大的胆子,她锤了一下许小闲的背,“别、放我下来!” “不放!” “万一被人看见……” “放心,没人!” 许小闲抱着季月儿转身就跨入了他的卧房,将季月儿小心的放在了床上,季月儿一把搂住了他的脖子…… “……你们在干什么?” 一声大喝,许小闲吓了一跳,季月儿一个翻滚爬了起来。 季星儿一脸震惊的站在门口。 “我,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不,你来的正好!” 季月儿杀了季星儿的心都有了——许小闲扑过云十三娘都还没扑过我! 我才是正主儿知道不? 又一次无疾而终,季月儿又一次留下了遗憾。 许小闲当然也很是郁闷,不过也不是没有收获,季月儿的抹胸是红色的。 这一嘴没吃到,季月儿有些尴尬,季星儿对自己的眼色颇为不善,许小闲独自一人出了门来到了凉浥县县衙,正好遇见了刘能。 “刘大哥,多日不见甚是想念,明儿个我请刘大哥和捕快兄弟们在淡水楼喝一杯!” 刘能一声叹息:“许少爷啊,明儿个还真喝不成。” “又有啥案子?” “倒不是案子,有一趟差事,这不,咱们凉浥县的税赋已经收得差不多了,得押解去凉州。” “县令大人……就是你岳父今儿早上说了,凉州那边催得紧,再过几天就要将已经收起来的这部分先送过去,现在凉浥县的粮仓已经快装满了,碎银正在铸成银锭,咱们可得守好了,万一出点啥岔子,可没人能够承受得了这责任,等在下凉州回来交了差事请许少爷喝酒!” 许小闲愣了一下,按照他从书中所看,通常这夏粮税赋是在八月底九月初上缴,怎么今年提前了一个月? 另外以往这税粮都是凉州派了府兵来护送,今年怎么变成了凉浥县自己送过去? 然后他又一想,今年县衙催收税赋比以往也提前了一个月,这也差不多,这么急吼吼的,估计是国家严重缺粮了。 “为啥不兑换成银票?银锭……这得多少车辆来拉?多麻烦!” “嘿嘿,”刘能诡异的一笑,压低了声音,凑到许小闲的耳边低声说道:“这可是有讲究的,银子才有火耗,银票有个屁。” 看着许小闲一脸惊讶的神色,刘能又道:“不过咱们凉浥县季大人是个清官,今儿个这火耗定了个一两银子半钱也就是五十文……季大人说了,多收的火耗银子,是要用来修建瞿河水库的。” 火耗? 这东西许小闲明白一点,商人缴纳税赋都是用的银子,百姓若是没有足够的粮食,也得用银钱来抵扣,这些银子官府收起来之后要铸为银锭,于是就产生了火耗。 事实上银子这个东西的火耗是非常小的,但因为银子的成色不一,户部是以成色来考核。国家不管你火耗多少,地方官府就只能转嫁给纳税人。 这火耗没个标准,于是就被地方官府钻了空子,成了他们聚财的一个最重要的手段。 只是许小闲现在并不知道凉浥县一年能够收起来多少税银,也不知道一两银子五十文的火耗究竟是高还是不高。 “你是不知道,隔壁的水阳县,一两银子百文钱的火耗,人家的日子过得可滋润了,只是苦了百姓啊!” 这样一比较,许小闲就觉得岳父大人良心了,不过委屈的是凉浥县的这些官吏们,还好岳父大人主政凉浥县几年了,不然他肯定混不下去。 “其实你可能不知道,季大人没有向曹刺吏进贡,所以这姓曹的才和户部某些官员勾结了起来,咱们这凉浥县田地的核算逐年都在增长,这姓曹的是在逼季大人啊!” “季大人也是坚强,他居然硬生生的抗住了,但今年就来的更厉害了,那些老百姓不知道其中的道道呀,他们只会怪季县令,若不是有你解了这困局,这凉浥县肯定会出大乱子!” “现在这官,可不好当啊!” 说着这话,两人来到了大牢里,刘能让狱头打开了牢门,一股霉味儿扑面而来。 许小闲用手在鼻子前扇了扇,“我说刘大哥,这牢房也该改善改善了。” “拿头来改善,没钱。再说了,既然关在了这里,还想啥呢?” 也是,凉浥县太穷,这古代的犯人可别想啥人权。 他们来到了最里面的一间牢房,隔着铁门,许小闲便看见云十三娘正站在那一束阳光下,正在梳理着她的头发。 所以女人啊,哪怕是死也要打扮的漂漂亮亮的。 第两百零九章 酷刑 阳光下的云十三娘脸色有些苍白,但并不影响她的美丽。 看那丰腴的身子,该翘的翘该凸的凸该瘦的瘦……目测和季星儿差不多大小,颇为骄傲,她确实也有骄傲的本钱。 “云十三娘,我与你近日无怨往日无仇,你为何杀我?” 云十三娘梳头的手顿在空中,她转过了身子,看向了许小闲,眼里说不上仇恨,颇为平静,似乎是认命了。 她并没有开口,就这样安静的看着许小闲,看了足足数十息,然后转身,面对着那阳光继续梳着她的头。 “行,你告诉我是谁指使你的就行,我答应过简春夏,你只要告诉我指使者,我立刻就请季县令将你放了。从此你过你的独木桥,我走我的阳关道,彼此井水不犯河水,如何?” 云十三娘梳好了头,却没有簪子将头发别起来,于是她就将这一头秀发垂在了脑后,刚好及腰,如瀑布般美丽。 “我既然落在了你的手里,要杀要剐随便。像你这样的小人,你说的每一个字,我都不会相信!” 有点气节啊! 刘能在一旁陡然大吼了一声:“你说还是不说?若是不老实交代,呆会大刑侍候!” 云十三娘转头,看向了刘能,“来呀,本姑娘皱一下眉头就算我输!” “你……”刘能大怒,正要叫牢头去搬来刑具,许小闲说话了,“刘大哥,这样,叫人弄口大缸子来,缸子里装满水,再弄一条棉巾,我有的是方法让她开口。” “许公子,这两个女贼武功高强。” “无妨,且看我射她们两箭!” 许小闲取下了弓搭上了箭,眼里一片冰冷,没有半点怜悯之心——漂亮又怎样? “你不开口,就是我许小闲的敌人!我许小闲对待敌人……将如秋风扫落叶一般冷酷,不信?咱们走着瞧!” “你敢……!”铃儿一个闪身就站在了云十三娘的面前,许小闲后退了两步,拉开了弓,射出了第一箭。 一箭正中铃儿的右肩胛,距离很近,力道很强,箭羽穿透了她的肩胛,有血缓缓流了出来,渐渐染红了她的衣裳。 铃儿咬紧了牙关,她的左手捂住了伤口,睚眦俱裂的盯着许小闲,“你……许小闲,你不得好死!” “铃儿……!”云十三娘一声惊呼,她没料到许小闲当着如此决绝的射出了箭。 她知道这箭有毒,可她却毫无办法。 她也站了出来,死死的盯着许小闲:“许小闲,我云十三娘发誓,我就算是死了,也会变成厉鬼来找你索命!” 许小闲理都没理两人的愤怒,他又淡定的抽出了一支箭,再次瞄准了云十三娘:“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我数三声,你若是还不交代,呆会,我保证你生不如死!” “三!” “二!” 许小闲这等手段就连刘能都看呆了,这特么是个书生么? 怎么他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寒意? 这家伙,手段这么狠,莫非他要将两个人犯给射死在这牢里? “许小闲,你妄想!” “咻……!” 他没有数一,直接放箭,铃儿一个闪身,又挡在了云十三娘的前面,这一箭正中她的左肩胛。 “啊……” 一声惨叫在大牢里回荡,大牢里还有几个犯人纷纷扑向了铁门,看见的是许小闲拔箭,张弓。 “不错,你这婢女不错,下一箭,你若不接,她就死了。” 说完这句话,许小闲毫不犹豫的放出了第三箭。 铃儿绝望的闭上了眼睛,云十三娘将她往后一拽,她承受了这一箭,却是射中的左大腿根部。 她痛的弯下了腰,额头上冷汗淋漓,却依旧死命的咬着牙,死命的盯着许小闲,似乎真要将许小闲的模样刻在骨子里去。 “一人两箭,估计毒发的更快一点。” 许小闲说的极为平静,就像他要射的是兔子,而不是活生生的人一样。 “许小闲,我艹你祖宗!” 云十三娘生平第一次骂人,这一声惊天动地。 那些人犯们一个个震惊的看着那个叫许小闲的少年,他们并不能看见云十三娘牢房里的情况,但他们能够想象的到啊。 这以活人为靶子……这个叫许小闲的家伙,太特么可怕了! “我都不知道我祖宗埋在哪里,要不……换成我如何?” 刘能瞪大了眼睛,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位许公子,太特么无耻了! “你、你去死吧!” 如果眼睛能杀人,许小闲现在肯定已经千疮百孔,可惜云十三娘武功再高她也做不到,许小闲露出了一抹冷笑,“你若告诉我幕后凶手,还是那句话,往后余生,我作词你做曲,咱们完全可以合伙开个青楼,我保证火遍大辰,甚至将兰瑰坊弄垮都有可能。” “这种睡觉睡到自然醒,数钱数到手抽筋的日子你不过,你偏偏要选择与我为敌,”他摇了摇头,“云十三娘,你比我想象的还要愚蠢!” 这句话的话音未落,他射出了第四箭,这一箭正中云十三娘的右大腿根部。 “好了,刘大哥,叫人送来我需要的东西。” “……好,我这就去安排!” 刘能带着牢头飞快的走了出去,他发现自己需要重新认识许小闲,这小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狠的? 狱中,许小闲收起了弓,微微眯着眼睛看着,他等待着云十三娘开口,或者是昏迷。 “大辰琴贤云梦泽,官居国子监祭酒,于大辰十三年被奸人所害,满门抄斩。” “事实上云家幸存下来了一个女子,她被送入了教坊司,其后被人买走又送去了京都兰瑰坊。” 云十三娘豁然抬起了头来,死死的盯着许小闲,心里翻起来惊涛骇浪——她不知道简夫人曾经去过京都,去找过她,她更不知道书贤简从书一直在暗中调查这幕后的黑手。 “你就是云家余孽,若是我将此事告知季县令,你当被斩首!” 就在这时,季中檀走了进来。 “贤侄啊,谁当被斩首呢?” “啊,没事,这地方污浊,伯父怎么来了?” 季中檀看了看牢中的情况,对许小闲多看了两眼,却没有对此表示责备。 “是这样,昨儿从这女子的身上搜到了一封信,你看看。” 许小闲接过来一瞧……“诸葛先生……你早说啊,早说我就不射这几箭了。” “不过,十三娘啊,这位诸葛先生是谁?” 第两百一十章 风轻云淡 凉浥县的兰瑰坊的那位叫云十三娘的花魁据说走了。 这凉浥县太小、太穷,人家看不上,回了京都长安。 那一天,除了大狱中的那十来个人犯,没有人知道里面曾经发生过什么。 那一天,刘能和许小闲是下午时候出来的,站在火辣辣的太阳下刘能依旧觉得有些冷,他的脑子里是挥之不去的刚才的画面—— 那两个女子各中了两箭,然而她们并没有开口说出诸葛先生是谁。 她们终于昏迷,但接下来的才是她们的噩梦,也是刘能这辈子见过的真正的酷刑。 许小闲让牢头将两个女人的手脚都绑了起来,然后就用那缸子里的水,又将她们弄得清醒了过来。 接下来,他用竹签强行的敲入了她们的十根手指头,然后将云十三娘平摊在了地上。 他在她脸色蒙上了那棉巾,将缸里的水用水瓢浇在了那棉巾上。 血混着水到处流淌。 看得刘能触目惊心,许小闲做这些事的时候脸色平静的可怕,但季县令的那双小眼睛似乎越来越亮。 铃儿终于崩溃,因为云十三娘被呛得嘴里都在吐血,却偏偏死都死不掉。 “何必呢?” “何苦呢?” “我许小闲是个好人,你们非得要当个恶人……接下来,你们俩都死了,记住,真的死了!” 说完这句话之后,许小闲居然又给了两人一人一箭。 当暮色降临的时候,两具尸体抬出了大牢,丢在了城外,就连刘能也以为这两朵如花一样的姑娘被许小闲给折磨死了。 简春夏从百花村回来,按照许小闲所说,她在夜色中捡回了这两具尸体,丢在了许府后院的那间房子里。 她封闭了二人的内力,在稚蕊的协助下给二人清理了伤口,涂抹上了金疮药。 然后她在床前站了许久,似乎在将那凄惨的景象复原,才陡然发现许小闲不是表面所见的那般秀气。 闲云水榭中。 简春夏晃荡着两条小短腿,看了看许小闲,忽然说道:“其实你很适合去当龙虎山的寨主。” 许小闲没有应这句话,而是问了一句:“伤势如何?” “……很重。” “那就好。” “这也好?” “没死就好。” “你就不怕她们以后找你寻仇?” “怕啊,怕的要死,所以小姨啊,能不能将她们的武功给废了?” 简春夏那张小脸蛋儿上的两道眉毛微微一扬,“三品很不容易。” “总没我这命重要吧。” “……也是,那呆会我就去把她们的武功废了,另外,既然你把她们从大牢里弄出来了,问出了一些什么?” 许小闲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他是问出来一些信息,可这些信息都是在京都长安。 无论是诸葛先生,还是云十三娘说的宫中的贵人,这些都是他现在根本无法去触及的。 一来他鞭长莫及,二来更主要的是他都惹不起。 现在他考虑的是如何让自己既能够在凉浥县好生的活着,又能够不引起那些大人物的注意——他开始怀疑起自己的身份来,他不相信他这个凉浥县的小人物会莫名其妙的招惹到了京都的大人物。 除非他的父母曾经在京都得罪过那些大人物。 这一次诸葛先生让云十三娘对自己动了手,自己依旧在凉浥县活蹦乱跳的消息估计最多两三个月就会传到京都,那么接下来肯定是更大的危机。 这该怎么办呢? “你别担心什么,等我姐姐回来了,除非是大宗师级别的高手,或者是刀骑前来,否则都不用怕的。” 这丈母娘这么厉害? 可若是大宗师级别的高手或者刀骑真来了呢? “大辰只有两个大宗师,一个是剑圣李黑白,他是北都侯府的客卿,另一个是翻云覆雨手叶知秋,他是闲云野鹤一般的人物,根本就没可能对你这小虾米动手。” “至于大辰刀骑,如果真出动了大辰刀骑,我就怀疑你是皇上的私生子了,就算他们来,也是保护你的。” 我特么倒是想是皇上的私生子啊,流落在这荒凉之地十六年,也该迎接自己回京了吧,哪里会等来这么多次的刺杀! 简春夏背着她的小包包走了,却并没有去将云十三娘二人的武功废去,她去看了看,终究难以下手,然后又不想被许小闲追问,于是,她从房顶上飞了过去,落在了季府。 季县令抬着头看着他的小姨子从天而降。 “许小闲究竟是什么身份?” “这个重要么?” “我是他小姨,我有权知道。” “不急,等你长大了再说。” “季中檀!” “别嚷嚷,叫姐夫!” …… …… 总之,许小闲再次遇刺这件事就这样悄咪咪的结束了,凉浥县的街民们根本就不知道,所以这件事连一朵浪花都没有泛起来。 许小闲这些日子偶尔去找张桓公坐坐,其余时间绝大多数都在府上,练练功夫看看书也炼制一些毒药,装满了两个小瓷瓶子。 里面有经过改良的蒙汗药,也有从钩吻中提炼的剧毒勾魂。 季月儿大多数时间都在一旁算着帐,将她娘亲交给她掌管的财产不声不响的补贴到了许小闲的那些产业之中。 朱重举带着大笔的银子再次去了凉州,季月儿将梓儿丢给了朱重举,她让梓儿去凉州掌管马上就要开售的那三处作坊的账目——生意上的事由朱重举全权负责,但所有的账目,却必须经过梓儿的手。 这是规矩,不能乱,就算是亲兄弟也得明算账不是? 小姨简春夏每天都会跑去百花村,许小闲以为她是去找李妞妞玩的,却不知道两人在坡上放牛的同时,她在教着李妞妞的功夫。 至于季星儿,自从上次两次撞得鼻子出血之后,她就在苦练着轻功,在两处院子的屋顶或者树梢上飞来飞去,偶尔翻车,摔的鼻青脸肿,却又乐此不疲。 云十三娘主仆二人的伤势依旧很重,生活无法自理,稚蕊没有再去百花村,这府上只有她去帮忙侍候。 转眼之间就到了七月三十。 距离乡试仅仅剩下九天时间。 明天就要动身了,路上倒是不寂寞,正好和刘能负责的运粮车队同行。 与此同时,在凉州城外三十里地的清水镇,一处巨大的蚊香作坊也在开工建设了,这作坊的老板正是宋终宋蛮子,他此刻正站在这作坊的外面,对周作周阎王意气风发的说道:“小人会在三天时间之内建成这作坊,小人会将这蚊香销往整个大辰,当然,首先是要将许小闲的那蚊香作坊给挤垮,请周公子放心!” 第两百一十一章 去凉州 天光微青,似乎会有一场离别的小雨就要落下。 许府前院的厨房里已经有了锅碗瓢盆奏起的声响,稚蕊一早就起了床,正在熬煮着一锅豆浆蒸着一屉馒头。 少女坐在灶前有些发呆,少爷此去凉州参加乡试,嫂嫂要同去,嫂嫂的妹妹也要去,嫂嫂的小姨还是要去,唯独自己,本来最该去,却被少爷留在了家里。 都怪后院的那两个女人! 若不是要留下来照顾她们,自己是应该去照顾少爷的。 不过少爷说的也对,他这一走就是十天半个月的,这许府终究要有人看着,百花村的那些产业也得有人盯着,蚊香铺子和饴糖铺子赚回来的银子也得有人收着。 这是少爷对我的信任! 少女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是想通了,才发现灶里的火居然熄灭了。 她连忙又点上,火光熊熊,映红了她的脸。 许小闲一大早也起了床。 他从那登山包里取出了那把匕首绑在了腿上,将被他据为己有的云十三娘的那把剑和弓放在了闲云水榭里,二十支箭羽昨儿晚上又涂抹了一遍毒药,想了想,将两个装着毒药的小瓷瓶揣入了怀里。 他洗漱了一番之后去了后院,那间屋子的那扇门是关着的,他叩了叩门,没有等里面回应便推门而入。 经过了几天的休养,在挂门的金疮药的药效下,云十三娘和铃儿已经恢复了许多。 二女从床上起来,睁开朦脓的睡眼便看见了站在窗前的许小闲。 许小闲的眼里是一片香艳。 黑色的抹胸挺好看的,铃儿这姑娘居然是用的绿色……这个颜色不太好。 云十三娘不着痕迹的拉了拉被子,那抹耀眼的黑不见了。 她看向许小闲的视线里的仇恨少了许多,但依然极为警惕,因为这是一个她根本看不懂的少年。 “是来向你们告别的。” 许小闲坐在了书桌前的凳子上,看着脸色依然有些苍白,但绝对精致的云十三娘的脸,看着那张脸上的那双平静中暗藏着少许恐惧、少许紧张少许敌意的眼睛。 “我们之间不应该有仇恨,我们之间有着共同的敌人。当然,我今儿来不是和你讨论如何对付敌人,而是想要对你们说……世间已无云十三娘,你们在这里安心养伤,等痊愈之后……你们是去是留自便。” “不过我曾经给你说的那个主意你可以考虑一下,慢慢考虑,不急。就是我作词你谱曲,咱们一起合作打造大辰顶尖的娱乐场所……也就是青楼。” “你好生想想,这些日子不要出门,稚蕊会照顾你们,一切,等我乡试回来,咱们再详细的拟定一个关于青楼的计划书,相信我,它真的会火遍全国。” “走了,再见,别送!” 许小闲丢下了一席话起身离开了这间屋子,顺手关上了门。 云十三娘和铃儿从床上起来,她来到了窗前,坐在了那张留着许小闲余温的凳子上,望着窗外朦脓的天光有些发呆。 “小姐……”铃儿有些担心,但她的话却被云十三娘给打断。 “简家二小姐这些日子来说了很多,这些日子我也想了很多。铃儿啊,咱们暂时真回不去京都了。” “死了也好,我们今后可以暗中探查家门的血案,这或许是另一条路。” “……有诸葛先生帮助我们,岂不是更容易?” “许小闲有句话说的对,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这么些年来,明面上看得了诸葛先生很多的照顾,可若是细细想来,在复仇的这个问题上,却迟迟没有进展。” “诸葛先生说就快水落石出了,可至今依旧没有等到。” “既然如此,不如我们自己去查!” “那……许小闲那样对我们就这样算了?”铃儿依旧深刻的记着发生在大牢里的事,在她的心里,许小闲才是最危险的人。 “许小闲有句话说的也对,人与人之间,更多的是利用。就像五花楼利用我们杀许小闲,就像诸葛先生利用我们给兰瑰坊赚钱。许小闲既然想要开青楼,我为什么不与他合作呢?报仇需要银子也需要势力,现在我们什么都没有,那为什么不利用他来达到我们的目的呢?” 铃儿心里有些不安,她觉得小姐是斗不过许小闲的,到时候小姐可莫要被许小闲给卖了还帮着他数银子。 但现在的境况似乎又是唯一的一条出路——小姐可以隐藏在暗处,通过青楼的姑娘们去探听她需要的情报——楼里的姑娘,许小闲总没可能还懂得调教吧! …… …… 来福带着四十七个护卫队的人员,背着刀箭,整齐的站在南门外。 “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少爷去凉州,一来是带你们去见见世面,二来……当然是保护少爷的安全了!” 来福扛着大刀站在队伍的前面耀武扬威的高声又道:“少爷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咱们虽然不是兵,却是少爷的家奴!” “少爷给了我们吃的穿的还有银子,你们的卖身契也全都交到了少爷的手里,老子要在这里对你们说一句,万一有危险,谁特么给老子掉链子,老子就一刀劈了他!” 来福将大刀猛的往地上一插,深入两尺。 他忽然又笑了起来: “不过这朗朗乾坤,还有凉浥县的十六名捕快随行,有个屁的危险,所以你们也莫要紧张。去了凉州,少爷会请大家吃香的喝辣的,都给老子站端正了,呆会少爷来,让他看看咱们护卫队的精气神儿!” 许小闲带上护卫队纯粹是因为他觉得十六个捕快押运这么多的粮草和税银有些危险——足足三百余车满满当当的粮食,足足五十车白花花的银锭! 那是十五万斤的粮食和三万两的银子! 这凉浥县可是大辰北境几乎最北之地! 这北境之地是有几股山匪的! 万一有山匪得到了消息,抢了银粮倒没什么,反正倒霉的是季县令,可若是将他们一股脑给砍了……虽然有个二品高手简春夏,还有一个不靠谱的三品高手季星儿,他们又不是无敌的,许小闲甚至觉得自己若是射简春夏一箭,她同样会被放倒。 所以人多才是正道。 此刻,还真有一只信鸟从凉浥城飞了出去,飞向了凉州城外三十里地的残月山。 同时,李刚出了凉州城,正急冲冲打马飞快的向凉浥县而来。 第两百一十二章 残月山 残月山,山如一弯残月。 就在那一弯残月的下面,一座新建的寺庙里响起了一声暮鼓。 寺庙的最后面极为幽静的地方有一处不大的院落,它依旧叫澄心禅院。 慧能大法师听着暮鼓喝着茶,一只信鸟落在了他的肩上,他从信鸟的腿上取下了一个小竹筒,从小竹筒里取出了一张纸条来看了看。 “释精……大买卖来了。” 站在他身后的释精和尚一喜,“师伯,有多大?” “有残月山那么大!” 释精和尚抬眼望了望暮色中的残月山,“那可真大!弟子这就去通知二师伯!” “去吧,将慧根给我叫来,另外叫罗汉堂的弟子们做好准备。” “好!” 释精和尚一个起落从澄心禅院消失,慧能大法师捋着白须站了起来,抖了抖身上的那身大红袈裟,来到那尊白玉雕琢的弥勒佛前。 他手里的念珠滚动,张开了那张无牙的嘴,极为虔诚的竖起手掌躬身行了一礼: “许小闲说您老人家背上背着的是个钱袋子……弟子以为也是。弟子率众僧远离了青龙台来到了这残月山,寺中无粮啊,只能去打个劫了。” “你用这乾坤袋劫了整个人间,弟子仅仅是劫一票凉浥县的税银罢了,弟子远不及你,故而难以成佛。” “弟子还请您老人家保佑此行顺利,不然……这寺庙里包括你在内所有的佛,可就断了香火。” 说完这话,他伸出了那只枯槁的手摸了摸那钱袋子,这才走回了茶台前。 越货总是要杀人的,许小闲居然跟在送粮的车队中……好吧,其余所有人都得死,唯独这小子得留着。 瞿河水库万万不可终止,青龙台一定要淹到水库的底下去。 就在他想着一些往事的时候,慧根大和尚如夜枭一般从天而降。 他的身子圆滚滚的,活像一个球。 他站在了慧能大法师的面前,也没行礼,端起桌上的茶壶就喝了一口,扯着尖锐的嗓子说道:“大师兄,这鸟地方没青龙台好,庙太小。” “小庙也有大神,你急个什么?” “说吧,什么活儿比这残月山还要大?” “你看看。” 慧能大法师将这纸条递给了慧根大和尚,慧根大和尚一瞧,脸上的肉便笑成了一团,连鼻子眼睛也看不见了。 “嘿嘿,嘿嘿,嘿嘿……季月儿季星儿这一对姐妹花居然也在,嘿嘿,嘿嘿……” 慧能大法师瞪了他一眼,“你根都没有了想啥呢?她们可是简秋香的女儿!你若是敢动了她们,简秋香只怕会带着马帮将咱们这小庙给踏平了!” 慧根大和尚撩起衣袖擦了擦嘴角的口水,不屑的瞅了慧能大法师一眼:“你劫了简秋香她相公治下的粮饷,若是追不回来,季中檀是要下大狱掉脑袋的!莫非你还以为简秋香还能和咱们青龙寺相安无事?” 慧能大法师一怔,是啊,这要了简秋香她相公的命,简秋香肯定会找青龙寺拼命……这事儿有点棘手啊,这慧根看来也不是太傻。 但这送上嘴的肥肉若是眼睁睁的丢了,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那个店了,这一口得吃下去,这嘴还得抹干净。 慧能大法师微蹙着眉头想了片刻,有了主意: “给黑风寨的独眼唐透个风声,凉浥县押解税粮的只有十六个普通的捕快,黑风寨的那群人不是都要饿疯了么?想来他们是有兴趣的。” 慧根大和尚一怔,“那咱们青龙寺吃屁?” 这傻子,“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懂么?” “……不懂!” …… …… 三百多架马车,还都拉着沉甸甸的货物,这行走的速度自然不快。 “以往税凉税银是凉州派人到凉浥县来运的,因为凉州有府兵。但今年却是咱们自己去送,季大人说凉州的府兵派去剿匪了,但凉州又催得紧,就只能我们自己去送了。” 刘能和许小闲并肩而行,又道:“不过也不用担心,就按照咱们这速度,最多六天就能赶到凉州,耽误不了你科考,” 说着这话刘能望了望前面开道的那群护卫队,“许少爷有心了,有了他们在,我这心里都踏实了不少。昨儿晚上做了个噩梦,码的,梦见这粮车银车被匪人给劫了,吓得我醒来都出了一身冷汗!” “刘大哥,咱们这凉州有土匪?” “应该说是有六股土匪,最大的有三股,其一就在咱们凉浥县和上阳县之间的望城山里,他们号称红莲教,是人数最多的一股土匪。” “其二是位于凉州城和咱们凉浥县之间的黑风领上,有一股叫黑风寨的土匪。” “其三就比较远了,在定山县的定山里面,名为老君会。” 许小闲来到这地方足足八个月了,这还是第一次听见有土匪,而且还就在凉浥县附近,这年头土匪都这么善良了? “怎么没有发生土匪在凉浥县打家劫舍的事情?” “以前是有的,那些天杀的,红莲教和黑风寨三不五时就会来凉浥县转一圈,尤其是在粮食成熟了之后。但后来季大人来了,夫人厉害啊,她带着马帮的兄弟们狠狠的教育了红莲教和黑风寨,之后这两股土匪再也没有来打过凉浥县的主意……” 刘能左右看了看,季月儿和季星儿以及那个小姑娘在马车里,他凑到了许小闲的耳朵旁,低声的说了一句:“这话你知道就行……其实季夫人……她才是最厉害的土匪!不过在季大人的感召之下她带着马帮走了正道。听说季夫人单枪匹马的闯过红莲教和黑风寨的总坛,咱们凉浥县从此太平,可听说上阳县可遭了殃,哈哈哈哈……” 刘能拍了拍许小闲的肩膀,“你瞧瞧我可是在头车上插了一面旗子,上面写了凉浥县三个大字!有季夫人的名头,给他们一百个胆子也没人敢动咱们凉浥县的粮车!” 许小闲吃了一惊,前些日子才听简春夏说简夫人是龙虎山的大当家……这一家子还真是从土匪窝里走出来的呀? 他回头望了望那辆马车,心想以后可得对季月儿更好一点,这丈母娘……惹不起啊! 第两百一十三章 情难自禁 夜色降临,车队在一处小溪边停了下来。 刘能吩咐捕快们带着护卫队的人在安营扎寨,他亲自去巡查了一番粮草,让车夫们将所有的马车聚集在了一起。 一弯新月挂在天空,天空有繁星点点,这小溪旁有灯笼盏盏。 有人在埋锅造饭,更多的人握着刀剑在粮车旁往来巡逻。 许小闲牵着季月儿的手掌着一盏灯笼来到了小溪旁,坐在了青草地上。 有潺潺的流水声,有阵阵的蛙鸣声,有习习凉风,还有美人相伴,许小闲觉得可以这样望着星月到地老天荒。 “月儿,这已经是八月初一了,伯母想来就快回来了吧?” 季中檀说月儿的母亲回来就可以着手操办他们的婚事了,这成了亲,我许小闲就算是有家室的人了。 他当然有些迫切,也很是期待,因为那样就可以正大光明合理合法的睡了。 “嗯,”季月儿自然明白其中的意思,她有些羞怯,低声说道:“前两天收到了母亲的信,马帮已经到进入了北凉府到达了临州……这样算来母亲是能够在中秋前到家的,可是中秋时候你正在乡试。” “无妨,耽误不了几天,”许小闲顿了顿放下了灯笼抓住了季月儿的手,他看着季月儿那张被灯笼映红了的漂亮脸蛋儿,又道:“等我们此行回去,咱们成亲之后,我是这么想的。” 季月儿一听,许小闲此刻说的是他们的未来,她当然想要知道,于是也抬起了头来看向了许小闲,“你是怎么想的?” “凉浥县百花村,目前就设置这三个作坊。瞿山下的山地我请了杜师爷和刘能去丈量了一下,有两万三千余亩……伯父都划到了我的名下。” “百花村外有良田两千余亩,我们回来之后正是秋收,秋收完成,一来是瞿河水库要开始修建了,二来……这两千亩良田的排灌工程也得开始建造了。” “外面的这些破事我来做,你呢就掌管着家里的这些生意,另外就是许家就我一根独苗,咱们得多生些孩子。” 季月儿顿时羞红了脸,她不知道瞿山下那些荒地能有什么用,她也没去想那什么排灌工程,她想的是许小闲最后的这句话——得多生些孩子! 这是应该的! 作为许府的主母,当然应该为许家开枝散叶。 尤其是许小闲的病! 相处的这些日子,他的病再没有犯过,但季月儿的心里依旧有着隐忧,当然她也再没有提起过,因为自己已经作出了选择。 在他有限的生命长度里为他尽可能多的生几个孩子,这大致就是自己唯一能给他做的事了。 “嗯,”季月儿生若蚊蝇,“你放心,我会陪伴着孩子长大,教会他们做人做事的道理……许郎,我季月儿生是许家的人,死是许家的鬼,就算你真的走了,我也不会改嫁,我会守住这些产业,守住我们的家。” 许小闲一怔,我咋就走了呢? 我可不能走,这么好这么漂亮的媳妇,我可以玩一辈子! “月儿,我真的痊愈了。” 季月儿又抬起头来看着他:“你不用宽慰我,我季月儿也是个坚强的女子,你放心,我会陪着你去拓宽你生命的宽度,会让你的余生变得精彩,你想要做什么我都会鼎力支持!” 许小闲还能说什么呢? 好吧,陪着季月儿到老,这也算是给她的一个惊喜。 “回来之后的这场婚礼……我没啥亲戚,就连朋友也没两个,我怕给不了你太盛大的场面,但我会尽量让它更浪漫一些。” “无妨,我家有很多亲戚,只是距离这凉浥县有些远,不过若是母亲发出了请柬,他们恐怕都会来的。” 简家在江南的兰陵,季家在长安城外的舒阳县,都在千里之外的地方。 这世界的交通工具最好的就是马车,从那么远的地方来……恐怕也来不了几个人。 许小闲如此想着,抬头望着天上的星星,伸手就熟练的将季月儿搂在了怀里。 “你会不会觉得我胸无大志?” “怎么会呢?我只希望你每一天都快快乐乐平平安安,能够作出美妙的诗篇,能够做出美味的饭菜……成亲之后你教我做菜,那些日子的那些汤……可难为你了,我很高兴。” 这句话不矛盾。 那么难喝的汤许小闲都装着喜欢的喝了,他没有半句怨言,甚至还要赞美几句,对于季月儿来讲,这就是莫大的包容。 一个男子能喝下那么难喝的汤,这说明了自己在他心里的极为重要的地位! 季月儿的脑袋靠着许小闲的肩膀,这一刻她很安心,也没有羞怯忐忑,觉得就该是这样子的。 若是能够这样相依相偎一辈子,哪怕日子清贫一些,只要夫妻和睦,这辈子就值了! 溪水哗啦啦的流淌,有萤火虫在花草从中起舞,有蟋蟀的声音在某个石头缝里响起,略远处有人说话的声音,更远处是朦脓天地,但在季月儿的心里,这一刻,这广天阔地之下,只有她和许小闲两人,其余的一切,都不再存在。 许小闲嗅着季月儿的发现,也嗅着季月儿身上淡淡的兰花香,他一把将季月儿抱入了怀里,双手搂着纤细的腰肢,此间的气氛开始变得暧昧了起来。 “后面有人!” “他们在忙着,没空理我们。” 许小闲的手开始缓缓的向上游走,季月儿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满脸绯红滚烫,“别……我怕!” “去了凉州,咱们单独去住个客栈。” “……不要,第一次怎么也得在自己家里。” “其实……以天为被地为床也很不错?” “……”季月儿不敢去想那样的场景,她的脑子忽然一片空白,因为许小闲用一只手抓住了她的两只手,而许小闲的另一只手…… “嗯……放开!” 许小闲嘿嘿笑着,当然没有放手。 季月儿心里的火腾的一家伙就升了起来,情难自禁,那就不禁! 可就在这关键的时候,后面突然传来了一声大吼,不是季星儿的声音,而是刘能的声音:“什么人?站住!否则格杀勿论!” “住手,我要找许小闲许公子,急事!” 卧槽! 李刚! 你这王八犊子怎么会选择在这个时间来找老子?! 第两百一十四章 了不得的大事 小溪旁的火熄灭了。 不是灯笼里的灯火,而是少男少女心中的欲火。 季月儿慌忙坐在了一旁,她理了理乱了的头发,又掬起一捧水来洗了把脸,心里有些哀怨——许郎这碗生米,啥时候才能煮成一碗熟饭? 刘能带着李刚来到了小溪旁,许小闲恶狠狠的盯着李刚,“你丫要是给我报个屁大点事,我让你爹去凉州宰了你!” 李刚一怔,我似乎招惹了少爷生气? 我这不刚来么? 我哪里招惹到他了? 他连忙拱了拱手,赔了个笑脸,“少爷,当真是了不得的大事!” “说!” “是这样,昨儿晚上小人陪着周阎王去了兰瑰坊,他喝得有点多,在回来的路上说、说季大人这次在劫难逃!少爷你也将死无葬身之地!” “季大人即将是少爷的岳父,少爷是我李刚的大恩人,小人一听这非同小可,于是小人探了一下他的口风,才知道凉浥县派了人昨儿一早启程往凉州押解税粮和税银,而少爷正好同行。” “周阎王说他外公对凉浥县势在必得,季大人挡了他安插亲信的路,所以这一次他外公透了一点风声给某个匪人,他们会来劫了这些税粮和税银,而土匪行事向来是赶尽杀绝,少爷你正好在队伍之中,故而少爷也在劫难逃!” 许小闲一听,他和刘能甚至季月儿都吓了一大跳! 这曹刺吏简直是丧心病狂啊! 如果这批税粮和税银真在押解途中被劫了,这后果……许小闲倒吸了一口凉气,连忙问道:“知不知道土匪将在何处动手?” “这个真不知道,就连周阎王自己都不知道。” 刘能也连忙问道:“你可知道是那一股土匪?” “这个也不知道,因为周阎王同样不知道。” 刘能看向了许小闲,许小闲眉间紧蹙,这意思就是从凉浥县往凉州这一路,随时随地都可能冒出土匪来,这特么的! “刘大哥,红莲教和黑风寨各有多少土匪?” “红莲教有四百八十余人,黑风寨有三百六十余人,这是……五年前的数字,现在不知道他们是衰败了还是扩大了。” 自己这边加完加尽也就六十人! 若是在途中被这些土匪给突然杀个措手不及,还真可能被人家给全灭了,哪怕队伍中有个二品高手。 那么多的人,二品高手能杀得了几个? 万一人家也有箭羽,简春夏可没刀枪不入之能。 许小闲很快冷静了下来,“刘大哥,这晚上必须派人轮流值守,所有人兵器不能离身,就算睡觉也得合衣而卧。” “一旦发生战斗,让所有人以粮车为屏障,先用弓箭能射死多少算多少,至土匪近身,所有人都需要拼死一战,不然……咱们全都得交代在路上!” “好,我这就去召集弟兄吩咐下去!” “嗯,从明儿开始,咱们扎营的地方得找开阔之处,另外,日落之前,必须扎营!” “好!” 刘能转身离去,许小闲这才看向李刚,“这个消息不错,少爷我原谅你了,你这一跑出来恐怕也不能再回到周阎王的身边了,就留下吧。” “对了,你出生于军伍,对行军打仗可明白?” “回少爷,小人确实回不去了。小人曾经在北部卫戍军中服役,也就担任过伍长。” “那行,你跟我来。” 许小闲带着李刚和季月儿走回了营地,季月儿去了马车里告诉小姨和季星儿这个消息,许小闲带着李刚来到了护卫队的面前。 “他叫李刚,百花村李大爷的儿子。” “从现在开始,他就是你们的队长!” 来福一怔,我呢? 少爷怎么把我的官儿给撸了? “本少爷把话给你们说在前面,此行凉州将有凶险,恐怕会有一战,不过也不用担心什么,都是一群乌合之众!” “李刚当过兵,也当过校尉,懂得指挥打仗。你们所有人,都必须无条件的听从李刚的安排。” 李刚就惊讶了,我就当个小伍长,管五个人的那种!还是伙夫!若是当上了校尉,我特么离开军队干啥? “来福……!”许小闲哪里去管李刚的表情,他一声大吼。 “小人在!” “从现在起,你就是李刚的副将!李二狗和李癞子你们都和李刚认识,你们二人就是李刚的左右什长,各领一半的人。” “其余事情,听从李刚的安排!” 这支护卫队被许小闲为了方便改编成了军旅的编制,当然,他们现在毫不起眼。 许小闲甩手就将这事丢给了李刚,浑然不顾及李刚心里曰了狗的感受,他也去了那辆马车旁。 两个女人和一个女孩儿正站在马车旁,季月儿的神色有些担忧,季星儿却一脸兴奋的蠢蠢欲动,简春夏舔着麦芽糖,那双小眉头微微一皱。 她不知道这北境的土匪里面有没有高手! 眼下能打的只有她和季月儿,那些捕快……安营扎寨埋锅造饭可以,若论杀人,他们没有土匪的狠劲,肯定是打不过土匪的。 至于许小闲的那支护卫队,简春夏并没见过他们是如何训练的,在她看来,也不过是凑个人多而已。 不过护卫队所有人都背着弓箭,如果他们能有许小闲射箭一半的准头,倒是能够在防御战中发挥出巨大优势。 所以不能给敌人近身! 就算近身,也只能是少量的敌人。 否则……我跑路的时候就只能带着季月儿跑了,至于许小闲……可惜了,他做菜那么好吃,只能怀念。 整个营地的气氛顿时紧张了起来。 但饭还是得吃。 这顿原本应该欢快的晚饭吃得索然无味,这一夜除了巡逻的人,其余人也没敢深睡。 但这一夜却什么都没有发生。 八月初三一大早,所有人再次用过了早饭之后继续出发了。 李刚将护卫队分成了两股,李二狗带着二十二人和他一起在前,李癞子带着二十三人和来福一起押后。 队伍继续行进在前往凉州的路上,黑风寨的土匪们也在这个早晨下了山。 ——这么大的一块肥肉,饿慌了的他们当然得一口吃下去! 黑风寨大当家独眼唐带着足足四百号人向凉风垭扑了过去。 那是凉浥县至凉州的必经之路! 那里是一个荒山野岭地方的垭口,粮车在那地方要爬坡肯定走不快,正是劫车的最好位置! 第两百一十五章 跑了 凉浥县这地方也该穷。 一路走来,途中连一个驿站都没有,许小闲极为留意,然后发现就连商旅路人也没遇见几个。 这样的荒道,简直是给土匪量身定做的! 他今儿个没有走路,和季月儿坐在了一辆马车里,他需要保持体力,想的和简春夏一模一样—— 万一打不过,得带着季月儿跑快点! 土匪是冲着钱粮来的,这么多的钱粮,足以填饱他们的胃,只要能够跑出土匪的视线范围,他们没可能派人来追! 至于这些钱粮丢了之后怎么办? 这是岳父大人的事,只要能够活着回去,总是能有办法去解决的,大不了就、就献祭了岳父大人,这总比自己死了好吧。 不对,还有一个强大的丈母娘,她肯定有办法找到土匪窝子将钱粮给抢回来,所以岳父大人也不会有太大的事。 许小闲不知道人家黑风寨这一次抢了之后就要搬家了—— “二当家的,新寨子可不能被简秋香那婆娘给找到!” “大当家放心,这新寨子在连云山里,那地方有大量的可开垦的田地,简直是个世外桃源。” “那就好!”独眼唐的一只眼睛蒙着黑色的面罩,他嘿嘿一笑,“原本准备带着弟兄们改邪归正,去隐居种田,却没料到能得到这么个好消息。抢了这些钱粮,可够兄弟们吃上好几年了!” “大当家,”二当家陈驼子的那张老脸上有些担忧,“这消息是从青龙寺传过来的,这青龙寺原本在大小青山下的青龙台,却搬去了残月山下……这些和尚可没几个吃素的!你说他们怎么不自己干了这买卖?” “哼哼,慧能那老和尚可有钱的很!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干过打家劫舍的勾当了,听说那些和尚个个都在念经,估摸着也是想要漂白了。” 陈驼子一边跑一边听着,黑风寨和青龙寺没怎么打过交道,对青龙寺的底细也不太了解,这些和尚自己不去抢却将这么大的一头肥羊送给黑风寨……这总让他觉得有些不怀好意。 “和尚使起坏来可坏得很,大当家的,咱们可得多长个心眼。” “二哥说的也对,小心驶得万年船。不过青龙寺也不知道咱们新寨子在什么地方,抢了这一家伙之后,咱们就直奔连云寨去,那些和尚就算想要黑吃黑,他们也找不到咱们。再说了,咱们有足足四百个弟兄,还怕了青龙寺那几十个和尚?” 说话的是三当家王书生,他是黑风寨的军师,黑风寨迁寨就是他的主意,因为继续在黑风寨呆着,他担心弟兄们都会被饿死! 连云寨的建设进行的很隐秘,因为他也很怕简秋香! 他原本还担心这么多弟兄去了连云寨要新垦荒地,这一年半载该怎么熬过去,却没料到得到了这样一个消息。 “我有安排几个弟兄在残月山盯着青龙寺,若是青龙寺真有异动,咱们也能提前知道消息。凉州的府兵去了玉皇山剿匪,距离此地足足三百里,等他们回来咱们已经将这些粮食吃到了嘴里。” “三弟,简秋香真的还在临州境内?”独眼唐再次问了一句。 “千真万确,是三弟我认识的皮门的兄弟传信来说的,就是以往在咱们黑风寨收购药材的那个何奎何郎中。” “好,三弟安排得事无巨细,有心了!” “兄弟们,跑快点,傍晚时候,咱们得赶到凉风垭!” …… …… 这天傍晚,押运粮草的车队停在了三步河。 许小闲站在河边,眺望着前面的那座山,他皱起了眉头。 那座山并不高,但刘能说山路却很漫长,尤其是要翻越那个叫凉风垭的垭口。 “如果我是土匪,我就会将劫掠的位置选在那里!” 许小闲指了指那座山,转头看着刘能问道:“有没有别的平路能够绕过去?” 刘能摇了摇头,“两旁都是溪谷,根本没路,去凉州必经凉风垭!” 那就没辙了,这该怎么办呢? “月儿,让小姨带着你先回去。” 在许小闲想来,季月儿的身子骨更弱,如果真的在凉风垭被劫,自己一个人跑路总比带着一个人强,可季月儿不这么想。 “不,无论如何我都要陪着你!” 少女看向许小闲的视线极为坚定,好吧,许小闲发现自己也无法劝服季月儿。 乡试考个举人相比于自己的小命显然不是很重要,明年的土豆种子有限,产量不会高,就算给凉浥县缴纳一点税赋也没啥。 “那我们一起回去!” “……”季月儿一怔,“不考了?” “明年再考也一样,何必去冒这风险?这是曹不动曹贼弄的花样,土匪肯定会来,你觉得咱们这里的这些人能打得过土匪?” 季月儿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好,那就回去!” 这两人一说,刘能就傻眼了,“不是,许少爷,那我们怎么办?” “……你们继续啊,别管我,带着我一个书生也是累赘,”说着这话,许小闲拍了拍刘能的肩膀,“刘大哥,你是捕快头子,自带三分正气,想来土匪在见了刘大哥你之后便夹着尾巴逃跑了,你先忙,我们准备走了。” “等等,许少爷,你的这些人……” “哦,都是我的家奴,当然得全须全尾的带回去。” 刘能整个人都不好了,这特么是明知道有土匪要来呀,自己这十几个捕快哪里够土匪砍的? 与其丢了银粮还丢了命……不如老子也带着这些银粮回去! 这是一个好主意,银粮保住了,命也保住了,凉州要这些银粮可以呀,回去之后给季县令一说,让他们自己派府兵来取! “许大哥稍等,我们同行!” 这下许小闲就难受了,土匪是奔着这些银粮来的,带着这一大队的粮车本就走不快,万一土匪给追了上来怎么办? “刘大哥,你这可是临阵脱逃!” “不怕,总比死了的好,这不还没有扎营么?我这就去通知车队掉头!” 根本不顾及许小闲的感受! 刘能跑了过去,很快,车队调转了马头,连晚饭都没吃,就这样往回跑去,比来的时候还要跑得快。 夜色降临,等候在凉风垭的独眼唐等人等来了探子的回报,他们都惊呆了——跑了? 他们怎么会跑了呢? 谁特么走漏了风声? 现在怎么办? “弟兄们,追!” 第两百一十六章 停 许小闲一行正往回跑,这跑着跑着他忽然觉得不对劲——土匪肯定比这车队的速度快很多呀,万一土匪追上来,这长长的长队连防御也没有办法! 如果自己是土匪,肯定不能让这到嘴的鸭子给飞了,这月黑风高正是杀人的好时候,不行,不能走。 非但不能走,还得找个好地方等土匪前来,不消灭了这股土匪无论前进还是后退都不得安宁。 那么要在什么地方伏击土匪呢? 他脑子里回想着这一路的境况,很快选好了一个地方——松岗! 那是一处松树林地,那里可以藏匿所有的车辆,尤其是在这样的晚上! 另外那里路边还有一处小山坡,适合射箭,站在高处也适合拒敌。 就在季月儿惊讶的视线中,他跳下了马车,找来了刘能和李刚,一边走一边将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 刘能一听,嗯,很有道理。李刚一听顿时对许小闲刮目相看——少爷思维缜密,所选的那处地方也是极佳的埋伏地。 若是土匪当真跑入了松岗,一轮齐射就可以消灭很多,这防御战胜算极大啊! 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下来,刘能去安排捕快,李刚去吩咐护卫队。 一个时辰之后,队伍进入了松岗,在捕快和护卫队的指挥下,三百辆马车被藏在了松林里面,所有人带着武器也都埋伏在了山坡上,那些车夫们自然只能呆在马车上,他们很是惶恐,只能祈求这些人能够弄死那些该死的土匪。 简春夏有些不满,因为她是堂堂二品上的高手,“不就是杀几个土匪么?犯得着这样偷偷摸摸的?” “如果是几百个土匪呢?” 简春夏舔着麦芽糖的手顿了一下没有回话。 “星儿,你只管保护好你姐姐,万一、我是说万一土匪人数众多,你见势不对就赶紧带着你姐姐跑,跑得越远越好!” “那你呢?” “别管我,”许小闲将那口平底锅绑在了胸前,“我会追上你们的。” “那这些银粮呢?” 许小闲抬眼看向了季星儿,觉得这女人脑子有些问题,他紧了紧胸口的平底锅,取下了背上的弓,没有理会季星儿这句话,他也去了那小山坡上。 匍匐在地上,他探出了脑袋,和李刚刘能紧张的注视着那条漆黑的路。 来福李二狗等人也探头探脑的张望着,觉得这事儿紧张又刺激。 “二狗子,你说要是土匪根本不来,咱们难道就在这趴一宿的?” “不然呢?难道还敢去睡?另外别叫我二狗子!我现在是什长!” “什长算个球,老子还是副将呢,二狗子,我饿了。” “别嚷嚷,都给我闭嘴!”许小闲一声低吼,松岗顿时万籁俱寂。 …… …… “他们似乎是发现了什么?” 黑风寨三当家王书生跑得气喘吁吁,却依旧在思考,他又道:“这没道理啊,咱们又没留下什么线索痕迹,这帮捕快是如何察觉的呢?” 二当家陈驼子思忖片刻说道:“管他个求,他们只要带着粮车,咱们很快就能追上他们。如果他们放弃了粮车,这是好事啊,咱们就求个财,杀人不好。” 大当家独眼唐对这话深表赞同,“如果他们依旧护卫着粮车,老二你带三十人砍了那帮捕快,老三,你带其余的弟兄将所有的车把式挟持住直接去连云山里,我们带着弟兄断后!” “好!” 一群土匪打着火把在这官路上狂奔,青龙寺的释精和尚就纳闷了—— 他是尾随着黑风寨的这些土匪来的,慧能师伯说这就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青龙寺当然是黄雀,但现在蝉却跑了,这螳螂也跟着跑了,他没带人来啊! 青龙寺罗汉堂的和尚去了黑风寨……那也没关系,这些土匪打劫完终究要回老巢的。 那就继续跟着瞧瞧,等他们劫了粮车,自己也该去黑风寨和师弟们汇合了。 于是,他依旧远远的跟着,不紧不慢,无人知道。 凉州城刺吏府上,周作为他的外公曹不动斟上了一杯茶,嘿嘿一笑:“外公这一手釜底抽薪实在漂亮,这一次季中檀可就在劫难逃了!” “丢失了粮车,这季中檀肯定是要丢官下大狱的……外公,”他俯过身子一脸殷切的又道:“如此一来,季月儿和季星儿这姐妹俩……外孙能不能抢回来?” 曹不动揭开盖碗顿了顿,“你恐怕不知道许小闲还有季月儿季星儿都在车队里,这土匪杀人可是不长眼睛的,若是这些土匪将他们一并杀了……周作,你也十七八岁了,莫要整天想着女人,该做点正事了。” “外公我托了户部尚书章大人举荐你入朝为官,另外……章大人的七千金章玉兰今年十五,也到了婚配的时候,外公我也给章大人去了一封信,想要章大人将他的七女嫁给你,近日理应该有回音。” “这事儿若是能成,可是天大的好事。章大人身居高位对我们家族的影响极大,另外宣州府章氏……也是富可敌国的存在啊!” “所以在章大人回信之前的这些日子你万万不可乱动,千万不能因小失大,你明白吗?” 周作顿时大喜,躬身给曹不动行了一礼,又为曹不动满上了茶,殷切的笑道:“外孙明白,从此以后,外孙当修身养性,做个正人君子……那个章玉兰长什么模样?” “我也未曾见过,听闻……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够和宣州府的章氏联姻!行了,你先出去,外公还有些事情要办。” 周作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心里那个乐啊,举荐为官,自己也是要有官身的人了,还能取了当朝户部尚书的七千金……难道这位章大人另外还有六个女儿? 这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得去兰瑰坊耍耍。 “来人,李刚、李刚……这狗曰的跑哪里去了?” …… 松岗。 寂静的夜色里,那些火把耀眼的就像一条火龙一样。 趴在小山坡上的许小闲等人当然看见了,他倒吸了一口凉气,那火龙那么长,这特么得有多少土匪? 他握紧了手里的弓,李刚低声下达了命令,所有护卫队成员都取下了弓搭上了箭。 第两百一十七章 乱战 “兄弟们再快点,肥羊跑不快,咱们最多再一炷香的功夫就能追上!” 黑风寨大当家独眼唐回头吆喝了一声,却发现没啥卵用——土匪的这些日子也不好过啊,黑风寨穷得叮当响,人人每天都只能吃个半饱,再加上今儿个从黑风寨跑去了凉风垭,这还没来得及吃两口干粮又一路跑,肚子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委实难为了这群弟兄。 不过没关系,无论如何这速度也是比粮车快的,无论如何自己这么多人,战斗力也是比那十几个捕快强的,吓也吓死他们,估摸着等自己一追上,那些捕快跑得比兔子还快。 “老二老三,你俩带头,我去殿后,莫要有弟兄饿晕在路上了。” 一帮土匪就在陈驼子和王书生的带领下,打着火把跑入了松岗。 “二哥,我怎么觉得有些心慌慌?”王书生狐疑的打量着四周,四周是漆黑一片的松树林子。 陈驼子一边跑一边笑了起来:“饿的,老子也饿得心慌啊,这次劫了这粮车,老子要连吃三碗干饭!” 王书生一听到干饭这两个字,肚子顿时叽里咕噜一阵响,果然是饿的。 不过,兵书上不是说逢林莫入么? 我这心慌……好像还真不是饿的,难不成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也不对呀,押解粮车的不过十几个捕快,他们逃命都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在这里打了我们的埋伏? 那岂不是老寿星上吊活得不耐烦了? 看来我是多心了,但无论如何得快些穿过这片松林。 “弟兄们,跑快点,前面就是白花花的银子和香喷喷的干饭!” 这句话比什么都管用,队伍的速度果然提升了不少,四百个土匪甚至在一边跑一边讨论这银子要怎么花,这饭要怎么吃了。 小山坡上,许小闲有些紧张的看着。 麻蛋,上辈子也没打过仗啊! 最多就是军训的时候摸了摸枪! 这时候陡然看见这么多的土匪,他的心里也有些方。 刘能和李刚等着他发出攻击的指示,他们的心里也有些方,毕竟人家那么多人啊,自己这边加起来才不过六十……这些土匪可都是亡命之徒,没可能一轮射击之后就将他们击溃,他们肯定会扑上来,按照这个距离,李刚估计了一下,最多射出三轮箭羽,然后必然是肉搏。 他不知道护卫队的战斗能力,毕竟像李二狗李癞子这样的混混以往他至少可以打两个,这样的菜鸟都能进入护卫队,还能当上什长,也不知道少爷是怎么想的。 来福等人也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阵仗,这仗还没打,气氛却陡然紧张了起来,以至于他都没有注意他握着长刀的手掌心里已经湿哒哒的。 所有人屏息着呼吸,都在紧张中等待着,呆会……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就在火龙的前队跑过这山坡的时候,王书生忽然向这山坡上望了一眼。 许小闲恰好在这时候举起了一只手,一声大吼:“射……!” 王书生吓了一跳! 卧槽,居然有埋伏! 老子们才是土匪啊! 这究竟是谁打劫谁呢? “你们是那个山头的?我们是黑风寨的兄弟,肥羊是我们先盯上的,莫要坏了规矩!” 王书生压根就没想过这批埋伏的人会是送粮的捕快。 “咻……” “咻咻咻……” 四十八个护卫队成员翻身而起,他们搭箭张弓,对着那些火把瞎杰宝就是一通乱射,看得许小闲眼皮子直跳——特么的来福,这就是你训练了两个月的队伍? 土匪陡然停了下来,这些箭羽恰好乱射而至,一时之间,土匪群里爆发出了哀嚎惨叫之声。 许小闲也爬了起来,他举起了弓箭,瞄准了最前面的王书生。 一箭射出,王书生恰好魂不附体的趴了下去,王书生旁边的陈驼子还没弄明白是个什么情况,这一箭正中他的右肩。 “啊……有埋伏,弟兄们,杀上去!” 队伍后面的独眼唐也被吓了一跳,这三更半夜的,特么的是哪条道上的要黑吃黑? “来人,随我从这边上山!” 许小闲再次搭箭,一声大吼:“所有人,给老子瞄准了射,快点!” 护卫队成员们从刚才的恐惧中醒过神来,他们连忙也搭上了箭,这一次比第一次好了许多,一轮射击之后,许小闲看到了许多的火把落在了地上。 “弟兄们,杀上去,弄死他们,为二当家报仇!” 三当家王书生锵的一声拔出了刀,他向那山坡上一挥,然后迅速的躺在了一具尸体旁,这尸体的旁边还有一支燃着的火把,他连忙将这火把给灭了,他身周三尺一片漆黑,这才微微放下了心来。 在他的那一声吼之下,这群乱了马脚的土匪终于明白他们被袭击了。 他们果然愤怒的拔出了各种武器,嗷嗷叫着向那山坡上狂奔而去。 老二陈驼子捂着自己的膀子就郁闷了,我特么没死啊!不对,老三向来狡猾,那山坡上不知道有多少敌人,老子还是死了算了。 于是,他“啊……”的一声惨叫倒在了地上,才发现就在老三的旁边。 “二哥,” “三弟,我死了。” “……二哥,情况不妙啊!” “别担心,大哥正带着兄弟们从后面包抄上去,我们肯定会赢。” 王书生仰着脖子向后面看去。 许小闲自然发现了那些火把,“李刚,你带二十个人去射他们一家伙。” “好,二狗子,带着你的手下跟我走!” 刘能等捕快就这么傻乎乎的看着,他们没有弓啊,面对那么多的火把,他们可没那勇气扑下去迎敌。 “弟兄们,瞄准……” 许小闲放心的站在了山顶,这帮土匪没有弓箭,“射……!” 另一边,李刚带着李二狗等二十个护卫队成员也并排的站在了山顶,“准备……射……!” 一支箭羽从独眼唐的耳边划过,他吓出了一声冷汗,无数的惨叫声在他的耳边响起,他心里大骇,“趴下……” 转头之间,他发现地上掉下了十余支火把,敌人不多,他那只独眼里凶光一闪,“冲……!” “射……!” “顶住,我们马上就到山顶了!” 护卫队射出了四轮箭羽,活着的三百来个土匪冲了上来。 许小闲收弓,拔出了剑,“来福……砍死他们!” 来福一惊,“李癞子,砍死他们!” 李癞子能怎么办呢? “弟兄们,拔刀……!给老子砍死他们!” 第两百一十八章 血战松岗 这帮原本就要饿晕的土匪激发出了生命中最后的潜能。 对于他们而言,本就干的是掉脑袋的事,他们所求不过是一顿饱饭而已。 现在饱饭就在面前,要么杀光这群人抢了银粮,要么被这群人杀光,死了吊朝天! 他们挥舞着各种各样的武器嗷嗷叫着扑向了许小闲等人,刘能咽了一口唾沫,他想跑啊,但许小闲没跑他就不敢跑。 不然这丢了粮车的责任他肯定就得背最大的那口锅。 横竖都是个死字。 刘能腮帮子一股,紧咬着牙齿,也一声大吼:“弟兄们,砍死他们!” 肉搏战以来福的一刀打响。 来福两股战战,他很怕,怕的要死,但偏偏这战斗的气氛又让他热血沸腾。 他忽然觉得自己人刀合一,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金光闪闪,一股热血顿时冲上了脑门。 第一个冲上来的土匪提着长矛一声大吼:“小贼们,纳命来!” 这句话就像点燃了来福心中的那团火。 他陡然上前一步,他越过了李癞子,又冲出去五步,他站在了护卫队的最前面,然后他双眼暴瞪,“兀那贼子,给爷爷去死吧!” 长刀陡然劈下,那土匪慌乱中举起了长矛迎头一挡,“咔嚓”一声,长矛应声而断,又是咔嚓一声,这土匪被来福劈成了两半! 热乎乎的鲜血溅了来福一脸,他甚至还伸出了舌头来舔了舔,有点腥,好像还有点甜。 来福似乎是补了血,他的腿这时候不打颤了,他忽然觉得自己拥有了无穷无尽的力量。 “刀在手,跟我走!兄弟们,杀光这些狗、娘养的!!” 李癞子感动极了,这些护卫队的队员们也惊呆了—— 头儿威武啊! 他站在了前面,就像顶天立地的战神一般! 他那本就高大的身子,此刻似乎更加的高大了起来! 平日里他把我们操练得死去活来,不就是为了能够像今天这样英勇杀敌的么? 那我们还怕个毛线! 早死早投胎,干就一个字! “杀啊……!” 护卫队队员们在来福的带领下爆发出了强大的战斗力,他们的武器皆是长刀,他们平日里训练有素,吃的还好,无论是身手还是体力皆远远高于这帮土匪,他们欠缺的不过是战场的胆气和经验罢了。 于是,就在许小闲震惊的视线中,来福带着二十余人挥舞着长刀如入无人之境! 无数的火把掉在了地上,无数的惨叫声在不断的响起,有尸首从山坡上滚下,也有断了的手臂在天上飞舞。 这边的战斗影响到了另一边的李刚所部。 李刚一瞧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些家伙生猛啊,看起来比曾经的袍泽还要厉害的样子。 他身后的李二狗等人也咽了一口唾沫,特么的,大家都是头儿训练出来的,没理由人家敢拼命自己没卵啊。 以后还怎么在护卫队混? “弟兄们,别特么给护卫队丢脸!刀在手,跟我走!” 李二狗一声大吼,士气陡然高涨。 “为少爷而战!” 独眼唐就郁闷了,这少爷特么的是谁啊? 这帮人,才二三十个,就敢嗷嗷叫着主动扑来? 他手里的长刀也一挥,“弟兄们,砍死他们!” 战斗直接进入了白热化,然而独眼唐越打越心惊,这是怎么回事? 这些惨叫声怎么都是在自己的耳边响起? 自己身边的人怎么越来越少? 对方死了几个? 就在他的心越来越凉的时候,许小闲举起了弓瞄准了他,一箭而至,好死不死,居然命中了他的另一只独眼。 “啊……!”瞎眼唐顿时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他手里的刀哐当一声落在了地上,他双手捂着眼睛痛的在地上疯狂的打滚,他从山上滚到了山下。 山下的王书生和陈驼子还不知道他们的大当家就要挂了,此刻他们正紧紧的盯着山顶,发现山顶上的火把越来越少—— “不好,遇见了硬茬子。” “三弟,现在怎么办?”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咱们走!” “那……大哥怎么办?” “……大哥,回去之后为大哥垒个衣冠冢吧,以后每年清明,我们也好为大哥燃一炷香烧两把纸钱。” 陈驼子一想,这主意不错。 “那我们走?” “嗯,我们走!” 两人瞧瞧的在夜色中跑了,陈驼子才想起了一个问题:“三弟,这仇人都不知道是谁,以后怎么去给大哥报仇?” 王书生觉得这二哥是不是傻,还报个屁的仇! 回到连云山,将剩下的老弱病残都弄去开荒种地吧! 土匪是不能当了,这世道不太平,土匪这个职业太危险,将那些地开垦出来当个地主,这才是正道! …… …… 来福浑身上下都被鲜血染红,主要是敌人的,也有他自己的,他的后背被劈了一刀,但他这时候丝毫没有感觉到疼痛。 他完全陷入了这疯狂的杀戮之中,他带着护卫队将他这边的一百来个土匪给砍了个干干净净,他居然又带着他们杀向了李二狗那边。 刘能带着的捕快忽然发现居然没他们啥事了,这特么的,他们的刀还是干干净净的,这些土匪居然就被许小闲的护卫队全给弄死了! “你的人……厉害啊,尤其是来福!” 李刚倒吸了一口凉气,来福他认识,只是他绝对没有想过来福会如此生猛。 许小闲也觉得纳闷呀,这来福最为怕死,今儿个他就像吃错了药一样。 不过这家伙的表现着实优秀,得给他涨工资了,值得! 李刚曾经以为这些人就是乌合之众就是绣花枕头,这场大战刷新了他对护卫队的看法,因为就连他根本就看不起的李二狗和李癞子,居然也杀了不少人。 他在他们身上看见了军队的影子,只是这影子有些淡还有些不一样——他们没啥章法,但个人武力却很是突出。 他们没有畏惧,身上洋溢着强大的战意! 这是最为难得的一种精神,这样的精神,甚至在他曾经服役的北部边军的身上也极为少见。 所以……许小闲是用的什么法子训练他们?又是如何让他们敢于拼命的呢? 后面,季星儿一直守着季月儿,简春夏原本是想要在关键时刻再去露一手的,比如救下许小闲,这可是救命之恩,能换来许小闲亲自下厨。 可结果她也傻眼了,她陡然发现没她啥事! 你说堂堂二品高手,居然一个土匪都没杀,这战斗就结束了,这算个什么事? 究竟是敌人太弱还是这些护卫队太强? 简春夏就有些迷糊了。 第两百一十九章 回程 敌人死光光了。 松岗安静了下来。 “清点伤亡人数,所有人原地休息!”许小闲发出了命令,李刚带着李二狗和李癞子开始清点护卫队的伤亡,来福这时候才将长刀插在了地上,他一屁股坐在了许小闲的身边,忽然间浑身都颤抖了起来,附体的战神似乎跑了,他这时候极为后怕,就连声音都打着哆嗦: “少、少爷,我、我们赢了?” “嗯!赢了!” “……少爷,我、我好像、杀、杀了不少人!” “嗯!” “少爷,我、我好痛!” 来的就是这么突然,来福哭了! 他大哭起来,哭得那个凄惨,就像死了爹一样。 许小闲就瞪大了眼睛,取了一个未熄灭的火把一看——卧槽,难怪他会哭,这么大一道刀伤,不过这厮的愈合能力真的很强大啊,那伤口居然已经没有流血了。 “别哭!少爷给你抹点金疮药。” “好,多谢少爷!”来福还是在哭,一把鼻涕一把泪还混着身上未干的血抹在了许小闲的身上。 这特么的! 许小闲整个人都不好了。 我又不是你爹! 你这样是几个意思? 看在来福不顾身死的份上,许小闲在心里原谅这个可怜的孩子。 他一把撕开了来福的衣服,将金疮药小心的涂在了来福的伤口上,一股凉意传来,来福终于觉得好受了一点。 以后再有这种事,老子一定不能跑前面去了! 来福心里如此想着,死活就想不明白自己为啥会那么冲动。 李刚清点完了人数来到了许小闲的身边,他仔细的看了看来福,对许小闲说道:“咱们这边死了五个,伤了十三个,其中重伤六个,得赶紧送回凉浥县医治。” “好,先给他们涂上这金疮药,半个时辰之后,咱们启程回凉浥县。” “好。” 李刚拿着金疮药走了,刘能很不好意思的走了过来,他拱手一礼:“许公子,多谢了!” “都是一条船上的人,刘大哥不用客气。” “接下来咱们是往凉州还是回凉浥县?” “回去!” “……这土匪被消灭了,去凉州应该没啥问题了吧。” “刘大哥可以带着你的人去凉州,我要回去,一来是护卫队的伤员需要救治,二来……死了五个,我得给他们家里一个交代。” 刘能沉默了片刻,“那一同回去。” 半个时辰之后,队伍再次启程,只是那十三个伤员坐在了马车上,那五具尸体也放在了马车上。 另外还有一个半死不活的,他就是黑风寨的大当家瞎眼唐! 队伍沉默的返回,来福依旧在打着摆子,远处的释精和尚就搞不明白了。 这黑风寨……特么的是一群猪么? 四百个人啊! 杀对方五六十个却被人家给反杀了! 他们居然死得一个不剩,不对,独眼唐还被人家给抓了,这家伙可不能让他活着落在官府的手里,不然定会牵连到青龙寺。 这个队伍里没有高手,那我就去将独眼唐给宰了! 于是,释精和尚身形一展,尾随着车队渐渐接近。 他不知道独眼唐在哪辆车里呀,这就不好办了。 他轻飘飘的落在了马车顶上,心想老子一辆一辆的找过去总是能找到的吧,凭着自己的轻功,这群人应该发现不了自己。 他找呀找…… 简春夏忽然抬起了头,忽然抓住了放在身边的两把短刀。 刺啦一声,释精和尚将这简春夏乘坐的这辆马车的车顶给划拉了一条口子。 释精和尚探出脑袋来正要打量,两道寒光陡然一闪,他根本没来得及反应,他忽然发现自己的脑袋掉了下来——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然后他两眼一黑,死了。 这脑袋正好掉在了季星儿的怀里,她恰好捧着那光溜溜的脑袋,恰好那双眼睛正盯着她。 “妈呀……!” 季星儿被这一家伙吓得花容失色,她的手一抖,那颗脑袋飞了起来,透过车顶的那条口子飞了出去,简春夏也飞了出去,在空中抓住了这个脑袋落在了车厢里。 “你这胆子,还想当个游侠儿,想啥呢?” “拿块布把这脑袋给包起来,回去交给你爹,他可能会有点用处。” 说完这话,简春夏从包包里摸出了一张黑布擦了擦两把短刀,心里颇为骄傲,可惜许小闲没看见——本姑娘也是杀了一个人的! 还是个高手! 也不知道这个和尚是不是来刺杀许小闲的。 …… …… 青龙寺。 慧能大法师没有入睡,他在等释精和尚的消息。 按照时间算,黑风寨的土匪应该已经抢到了粮车,正在押送回山寨的途中。 老二慧根带着罗汉堂的弟子就等在黑风寨,这肥羊必然落在青龙寺的手里。 按照原本的计划,黑风寨得了粮车之后,释精就会回来告诉自己,可这一夜都快过去了,释精这厮跑哪里去了呢? 他在澄心禅院来回走着,忽然觉得心里有种莫名不安。 这种感觉已经很多年没有了,它从何而来? 他来到了那尊弥勒佛像前,手里的念珠滚动,他仔细的看了看这尊佛像,然后点燃了一炷香。 “菩萨啊,我尊你、敬你、礼你,颂你……你可要保佑我这青龙寺平安无事啊!” 弥勒佛像依旧开口大笑,慧能大法师忽然觉得它好像在笑自己,这种感觉很不好。 夜就在这煎熬中过去。 当第一缕晨光落下,慧能大法师心里愈发不安,他再次派出了一个弟子前往凉风垭一探究竟,然后他坐在了茶台前,煮上了一壶早茶。 至日暮时候,这名弟子回来了,告诉了他一个惊人的消息——黑风寨上下近四百号人,全死在了松岗的那山坡上! 也就是说,黑风寨非但没有劫到粮车,还特么全军覆没了! 慧能大法师扬了扬两道白眉,沉默了片刻,吐出了一句话:“这帮没用的东西!” “去通知你二师伯他们,回来吧,将黑风寨剩下的所有人杀光,放一把火烧了!” 这弟子飞身而去,他又站了起来,走到了那尊弥勒佛的面前,“你这样就没意思了,若是还有下次……老衲就不敬你了!” 他抬头望着青色的天很是纳闷,“不过五六十人,他们怎么没去凉风垭,反而是在松岗设伏的呢?” “许小闲,难不成你还能察觉这是一场阴谋?” “看来老衲低估了你呀,不过这样也好,你越有本事越好,你到了京都更好!” 他忽然笑了起来,没有声音,张开了那张没牙的嘴,黝黑黝黑的,仿佛地狱的深渊。 许小闲打了个摆子,季月儿忽然问道:“还要不要去凉州参加科考?” 第两百二十章 收心 “还要不要去凉州参加科考?” 今儿个已经是八月初五了,乡试在八月初九进行……若是要去参加科考,除非现在就调头,否则就来不及了。 许小闲就有些纠结了,在凉浥县还有许多的事要做,这一次能去考了当然最好,何况他也担心自己将脑子里的那些科考的知识给忘记了。 而更主要的是周阎王这厮一天不死他就难以心安,所以,还真得去凉州。 “时间有些急,莫如这样,你随着星儿她们回去,我……我带上来福两人走。” 这一次季月儿没有强求跟去,她也明白这一路可不能再有耽误。 “我请小姨也和你去,她毕竟身手更厉害一些。” “好,你在家里等我。” “嗯。” 许小闲跳下马车拦停了车队,向刘能他们说明了情况,接下来他看向了护卫队的队员们,面色严肃,声音颇为悲伤: “李刚,回到凉浥县,在松岗牺牲的五个人,将他们的遗体送回他们的家。另外,他们每一家,发放抚恤金一百两银子!” 其余人一听倒吸了一口凉气,就连李刚也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为少爷卖命这么值钱的? 一百两银子,足以让一个家庭过上几十年衣食无忧的日子! 若是懂得打理,甚至强大一个家族也不是没有可能。 少爷出手大气啊! 甚至其中有几个队员都在遗憾,老子昨晚上死在了松岗多好! “你们都是少爷我的人!少爷对自己的人从不吝啬!” “重伤的六人,每人发放二十两银子的营养费!若是不能再呆在护卫队,那么就安排在作坊里做一些轻松的活儿。” “轻伤的七人,每人发放十两银子的营养费,另外,所有的护卫队成员,昨儿晚杀敌有功,当赏!” “每人再行奖励五两银子!” 这番话一出,护卫队队员们顿时雀跃了起来——选择给少爷当家奴果然是正确的,为少爷卖命果然是有搞头的! 这以后,谁特么敢招惹少爷,老子们一定奋不顾身的去将他给剁了! 刘能等十六个捕快就傻眼了,他们倒吸了一口凉气,五两银子啊! 这一仗他们没怎么动手,就算动手,县衙也没可能给点奖励,所以一个个都看向了许小闲,心里各自打着小算盘……是不是辞了这捕快的职业跟着许小闲混呢? 刘能的眼睛也绿了呀,这一刻,他忘记了许小闲有病,觉得这小子越看越顺眼,那身上仿佛还绽放着万丈光芒一样。 这时候许小闲又说话了: “回到百花村之后,护卫队要扩编至一百人!你们记住,护卫队只从百花村的村民中选取,新人和你们的待遇一样,训练也得一样!” “这一战,护卫队暴露出了许多的问题,我们是不该死人的!” “平时不流汗,战时要流血!银子是少爷我的,可命,是你们自己的,是你们父母妻儿的!” “你们想过没有?你们若是死了,这银子落在了你们的妻子手里,她若是改嫁……她的丈夫就会愉快的花着你们用命换来的银子,用柳枝条儿抽打着你们的孩子!这特么值得么?” 众人一听,顿时哑然,忽然明白了活着还是比死了的好。 “所以,回去之后,你们一定要加强训练,记住了,你们的责任是守卫百花村、守卫你们的妻儿老小和父老乡亲!” “你们是我许小闲的人,可特么别给我许小闲丢脸!” “少爷我去凉州拿个举人回来,你们……给少爷我活出个人样儿来!” “滚!” 大部队再次启程,在激动中往凉浥县而去。 季月儿眼眶儿通红,她挥着手和许小闲告别。 许小闲带着来福和简春夏登上了马车,向凉州而去。 马车里,简春夏舔着麦芽糖瞄了一眼许小闲,昨儿晚上那一战的指挥……小姑娘看不出什么道道,只是觉得颇有章法。 刚才他的那番话,不但激励了士气,还让那些泥腿杆子明白了活着的道理。 这家伙诗词文章可以,看起来好像还会练兵打仗的样子,他的兵是如何练的呢? 等从凉州回来,得去瞿山里瞧瞧。 “你就不心疼那么多的银子花出去?” “疼啊,都快疼死我了。可能怎么办呢?人家命都没了,银子总没命来的重要吧。” 小姑娘没有说话,她背着小包包将两把短刀放在了身旁,掀开了车帘,望着后面不断倒退的景致,心想这人若是弄去龙虎山当大当家……虽然没啥武功,但娘说这当大当家的智慧更重要。 龙虎山而今日显凋敝,娘和爹在兰陵恩恩爱爱还有一颗给自己再生个弟弟的心思儿……这家伙不想当官,在这凉浥县又有莫名的敌人,莫如把他弄去龙虎山当个大当家? 小姑娘蠢蠢欲动,却终究没有下手,这样一搞,季月儿怎么办? 她恐怕没那心思去当个土匪窝子里的压寨夫人。 算了算了,等姐姐回来,等他们成亲之后再看吧。 许小闲不知道他差点当了个山大王,此刻他也望着外面微蹙着眉头在想一些事情—— 这个世界不太平! 特么的太危险了! 一百人的护卫队依旧不够,但现在手里没啥多余的银子,等以后赚到了大量的银子,老子也要在百花村拉一支队伍,这可不是土匪,这叫团练。 对了,凉浥县那么多的村民不是都想移民到百花村么?乡试结束回去之后得和岳父大人商量商量,将附近的几个村子给合并了,百花村提升为百花镇,这样人口就起来了,就能弄到更多强壮的汉子。 如果能够组建一支千人的团练队伍,如果能将他们给训练出来,老子也就不再怕什么土匪了。 这一千人中,再选取一两百个精英,成为自己的亲卫队,以后出行带着一两百号人,在凉浥县估摸着能够横着走了。 对了,他们最好是会武功……许小闲收回了视线,看向了简春夏。 小姑娘一个激灵,就像被蛇给咬了一口,她那幼小的心里顿时升起了一股不好的念头——“你看着我干啥?” “小姨,想不想当官?” 小姑娘瞪大了眼睛顿时一愕:“啥官?” “百花镇团练总教头!” 第两百二十一章 八月初八 凉州,一场秋雨,就愈发的凉了。 细水河畔的杨柳儿的叶子已经开始泛黄,甚至有那么一些在这场秋雨中落在了地上。 就在细水河畔的二道桥的桥头,有一家名为好吃楼的二层酒楼。 此刻正是午时,哪怕这天气微寒,哪怕依旧飘着霏霏秋雨,好吃楼里依旧宾客满座。 它是凉州最为出名的酒楼,它的附近就是凉州贡院,也就是举行乡试的国家考场。 这条街就叫举人街,这条街上最多的就是客栈。 明儿是乡试的第一天,整个凉州四百余秀才早已来到了这里,客栈自然爆满,这酒楼自然一座难求。 齐文杰在数天之前就在这里订下了二楼是的一处雅间,雅间的名字挺讲究,它就叫解元阁。 解元是乡试第一! 这解元阁就这么一间。 此刻的这间解元阁里围着一张大桌子坐满了十个少年,居于上首的正是齐文杰。 他们这时谈论的内容却和科考毫无关系—— “昨儿清水蚊香上市,那叫一个轰动啊!”齐文杰把着茶盏,表情夸张:“和我们当初在凉浥县所见的百花蚊香上市没有区别,甚至更胜一筹!” “百花蚊香此前只有行商偶尔能带一点来凉州,这便弄得一盒难求。这些日子听说许小闲也派了人在凉州买了铺子准备卖那百花蚊香,嘿嘿,” 齐文杰微微一笑摇了摇头,“晚了!这清水蚊香可是凉州本地所产,而今更是恰到好处的提前占领了凉州市场,清水蚊香这个名字在一日之间整个凉州家喻户晓,他那百花蚊香……” “我倒是很想看看他那百花蚊香堆积在店里一盒也卖不出的样子!” 坐在齐文杰对面的一个少年说话了:“这清水蚊香背后的老板也不知道是谁,颇懂经商之道,他售卖那清水蚊香,只卖给前来参加乡试的学子们……这里面极有讲究啊!” 常煦杰有些惊讶,看向了那少年,问道:“柳少,愿闻其详!” 柳少,凉州柳氏染坊柳家的大少爷柳时越,同在北秀书院读书,但他更多的是在家里读书——柳家背靠大辰六大家之一的潘家,垄断了整个凉州的印染行业,家大业大有钱啊! 所以凉浥县端午文会他没去,因为小小地方的一个小小文会不值得他去! 再说了,他也不指望张桓公的那举荐信,因为潘家家主潘北慕是大辰的兵部尚书! 倒不是因为他能够得到潘北慕的举荐,像他这样的边缘人物,人家潘北慕恐怕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但是他知道一件事——张桓公曾经在京都,和潘北慕可是政敌! 所以无论如何,他是不能出自张桓公门下的。 柳时越这时候颇为高深的一笑,“蚊香这个东西,自从从凉浥县传来之后,它的功用就不仅仅是驱蚊那么简单了。” “你们去过凉浥县都知道那玩意儿还有开智聪慧的巨大作用,这不明儿个就开始考了,这蚊香卖给了考生们,凉州取举人十五,无论如何这十五个名额是跑不掉的。那么无论这蚊香有用没用,它都可以宣传为某某用了清水蚊香一鸣惊人!” “你们想想,整个凉州有多少学子?这消息一旦传了出去,凉州的学子们还不趋之若附?” “所以呀,它这一手,堪称宣传之典范!以后,它不火都难!” 其余的学子们听明白了,这玩意儿不管它疗效如何,所有人都会将之奉为神物,如此一来,百花蚊香想要在凉浥站稳脚跟就根本没有可能了。 “你们别说,昨儿晚在下熏了那清水蚊香之后,咦,效果还真的很好!” “谢兄,如何个好法?” “这不临考了么?我就失眠了,可熏了那蚊香片刻之后我就安然入睡,连梦都没做一个,一觉睡到了大天亮,精神头儿从未曾如此的好过!” “谢兄此言属实,我昨儿也用了这东西,确实安神。” “哈哈,我直接趴桌上就睡着了!” “听说今天清水蚊香会投放更多,呆会去多买点。” “对对对,考场可没说不能带蚊香,你们想想,若是在考试的时候熏上这东西,是不是会有奇效?” “好主意!那明儿个我们都带几盒进去!” 十个学子叽叽喳喳极为兴奋的讨论完了这个话题,就连柳时越也怦然心动,觉得自己也应该带得更多一些,不然万一被这些熏了蚊香的家伙给挤了下来,这脸面往那搁去? 酒菜上席,一群人吃吃喝喝颇为热闹,就在酒过三巡的时候,宋思杰忽然问了一嘴:“咦,对了,端午文会的时候不是听说许小闲要来参加乡试的么?明儿就开考了,他似乎还没有来?” “是啊,宋兄不提我都忘记了那厮!”常煦杰对许小闲恨得牙痒痒:“乡试五艺,辨经、诗词、算术、通论、策问,他许小闲就算是诗词了得,其余四艺未必就怎样,也或许他有自知之明,不敢来参加这乡试罢了!” 原本呢,常煦杰说这番话不过是给北秀三杰争点面子,可席间却有一个少年脑子不开窍,他嘀咕了一句:“可是……这家伙去岁时候是真考了第一的!” 场间顿时寂静,这些学子们似乎才正视了这个问题——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了许小闲五艺俱佳! 他是有足够的能力再夺榜首的! 但这话不能这样说呀,不然让北秀书院的学子们脸往哪搁? “咳咳……”齐文杰捂着嘴假咳了两声,摆了摆手:“那不过是传言,放榜才是真实的,他并没有得到解元,甚至榜上无名!” “他如果真有那本事,他早就应该来凉州了,但他确实没有来。你们某要忘记去岁他就是妄想得了第一,最后却疯了,这好不容易才治好,他哪里还敢再来!” 也是,这疯了一次的人脑子多少会受点损伤,又听说他没了入朝为官之志,那就不必再来考一次丢人现眼了。 于是,许小闲就在他们的话题中消失,他们继续说着今科可能上榜的那些俊杰们,彼此溜须拍马,不亦乐乎。 许小闲这时候还真没到凉州。 夜黑路滑,他还在小心翼翼的赶路—— 明儿卯时排队,辰时进场,巳时封闭贡院正式开考,今儿晚可得要赶路赶个通宵! 第两百二十二章 高兴的周阎王 凉州周府。 宋终站在周作的面前躬身行了一礼,然后递上去了一叠银票。 银票厚厚一沓沉甸甸的,周作接过来放在了桌上,问了一句:“卖出去了多少?” “回公子,六万盒蚊香全部售罄!” “这售价几何?” “百花蚊香是通过行商贩卖到凉州的,他们售价七十文,小人售价六十文……” 说着这话,宋终脸上的肌肉都紧了紧,他俯过身子,低声说道:“公子,许小闲那厮……心黑啊!” “怎么个黑法?” “小人早就计算过,所有的药材加上人工成本,不足十五文钱,那小子卖五十文,一盒蚊香纯赚三十五文,他却说分文未取,完全是为百花村的村民谋福利……公子,这小子是在闷声发大财啊!” 周阎王瞪大了眼睛,他数学不好但也知道这利润和成本相比高了一倍,“你的意思是许小闲这小子偷偷摸摸的赚了不少?” “回少爷,而今许小闲那百花蚊香卖出去了不低于十万之数,至少给他赚去了三五千两的银子!” 周阎王这下有了概念,他难以置信的指了指桌上的这沓银票,“那咱们这是赚了多少?” “回公子,足足两千七百两!” 周阎王就惊呆了,这蚊香上市不过两天时间就赚到了两千七百两银子……这特么的岂不是比柳氏的染坊来钱还要快? “你干得很好,但还能够干得更好!” 周阎王花了十几年的银子,这第一次自己赚到了这么多的银子他激动呀。 他在书房里搓着手来回的走着,看得宋终脑子有些晕,他忽然停了下来,“这样,这些银子全部投下去,本少爷听说许小闲将那蚊香作坊扩大了五倍,咱们得扩大五百倍!” “要干,就大张旗鼓的去干!” “本少爷的理想忽然之间就不再是局限于这凉州城了,你们挂门不是行走天下的么?这生意,要做到整个大辰,本少爷要清水蚊香铺子开在大辰的每一个城市里!” 周阎王越说越激动,他双手忽然一拍,发出啪的一声,吓了宋终一跳。 “还有,许小闲不是将他的那头像印在了蚊香的盒子上了么?印得像个丑八怪一样,不好看,有碍瞻观。咱们这清水蚊香,盒子上也要印上本少爷的头像,不说一模一样,也要惟妙惟肖!” 周阎王激动得深吸了一口气,外公不是要叫自己要成熟要懂事了么? 他说这举荐之事很快就会有消息,小爷我也是即将入京都面圣的人了。 若是这蚊香能够出名,这可是小爷我的一项天大的政绩,因为小爷我也给清水镇的百姓们谋了福利的呀! 凭着这蚊香,定会在京都一举成名! 可惜这次劫粮失败,那些没用的和尚坏了大事,不然季中檀下了大狱,外公稍微活动一下小爷我就极有可能弄到个凉浥县县令的实缺! 若是小爷我当了凉浥县县令…… 哼哼,季月儿,季星儿……小爷我就能左拥右抱了!至于简秋香,给你定个土匪之罪,再让外公调派府兵一剿,小爷我就能坐稳凉浥县! 许小闲,你劈小爷的那一刀,小爷我要劈你一千刀才能解小爷心头之恨! 周阎王脸上的神色不断变幻,看得宋终一惊一乍的,不知道这位爷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周阎王想到了许小闲,就忽然想到了那厮应该来凉州参加乡试了,这些日子他也在忙着蚊香这事,倒是将许小闲给弄忘记了。 “李刚、李刚……” 周阎王吼了一嗓子,“这家伙跑哪里去了?怎么这几天了都没回来?难道被人给弄死在外面了?” 他自语了这么一句,看向了宋终:“你挂门,可以在凉州开堂了,就把那售卖蚊香的铺子设为堂口吧。” “多谢公子!”宋终高兴呀,这才是他为周阎王做事的目的。 五花八门几乎都是偷偷摸摸的开堂口,这样风险很大,官府随便找个理由就可以将这堂口给灭了。 所以他们千方百计的寻求官府的庇护,这又只能在暗地里进行,因为大辰律法是不允许官府和五花八门之间有任何牵连的。 律法是死的,人是活的,于是五花八门中许多人就会去走这条路——和官府悄悄咪咪的勾结起来,他们在当地赚到了银子,就会分润至少一半给当地的掌权者,谓之保护费。 得了官府口头的允许,再得了他们孝敬的保护费,五花八门的人就可以正儿八经的开堂做生意了——开堂做生意是一个方面,对于五花八门而言,开堂收人才是重中之重! 这种明目张胆的堂口很容易收到人,因为这些人又不傻,他们知道敢明目张胆的开,就说明了这个堂口的背景很硬。 这年头,有背景好办事啊! 坑蒙拐骗偷是五花八门的敛财之道,有了背景,就算被官府抓住,进去打个幌子就又能出来,这多安全? 宋终这一刻终于看见了希望,他连忙作出了保证:“小人这就去将那蚊香作坊扩大、扩大五百倍!这些银票是小人孝敬公子的,还请公子务必收下,蚊香作坊的扩建,是小人分内之事,不劳公子费心破财!” “嗯,你小子倒是挺上道的,好好干,本少爷不会亏了你……对了,听说你从京都请的那个什么水仙花,行刺许小闲失败,还被许小闲给抓住了,这事儿你办得不敞亮啊!” “公子放心,水仙花已经死了,她懂得规矩,就算她真的交代,最多也就交代到小人头上,她压根不知道公子的存在。” “那就好,本少爷也是快要当官的人了,可不要给本少爷惹来不必要的麻烦。你去吧,本少爷还指望着这蚊香能够赚更多的银子呢。” “好,小人告退!” 宋终转身正要离开,却又被周阎王给叫住了:“等等!” “公子还有什么吩咐?” “让你的人去查查看许小闲究竟来没来凉州参加乡试。” “好,若是查到有来……” “告诉本少爷就行,他若是真来了……本少爷这次要让他有来无回!” 许小闲打了个喷嚏,他揉了揉鼻子,望了望车窗外漆黑的夜和飘进来的冷雨,这才忽然觉得秋已来到,有点凉了。 第两百二十三章 进场 八月初九,卯时。 这场秋雨终于停了,但这清晨的风却带着一股子的寒意。 凉州贡院外的广场上,许多的学子们一大早就在这门口排起了队。 这年头读书是有钱人家的事,所以这里的学子们几乎都有书童,也就是帮着挑担或者是背着行囊的伴读。 辛苦活儿是他们的,作为已经有着秀才名头的学子们,他们是不屑于去干这苦力活的。 他们在交头接耳的聊着天,或者也有人在闭目沉思回想昨儿晚上临时抱佛脚记住的东西。 安荷花没有书童,他自己挑着个担子,一头是吃的,一头是用的。 他和周若林杜芦门等十几个从凉州竹林书院而来的少年们排在了队伍的后面,他放下了担子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肩膀,探出脑袋前后左右的打量了一下,有些疑惑的问道:“繁之呢?他不是说过也要来参加乡试的么?” “谁知道他的,之前我去邀请过他同路,他说手里还有一些事要处理让我们先走,我们都在这凉州呆了三天了……不过这凉州甚大,他又不知道我们住在哪里,再说这三日我们也极少出门,肯定是没法遇见的。” 周若林说着这话,他也四处张望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不过……这眼见着就要入场了,他理应也该在这里呀。” 这些竹林书院的学子们就搞不明白了,许小闲这家伙,究竟是来还是没来? 他们并不知道发生在途中的土匪抢劫事件,事实上,这场抢劫事件已经被曹不动给一手盖住,并没有在坊间流传。 但这消息却在凉州的官场传了出来,还是曹不动亲口说出来的! 今儿一大早曹不动也起了床,梳洗用饭之后急急忙忙就要去凉州州府衙门,他当然不是为了这桩死了几百个土匪的命案,而是昨儿夜里,这北凉府的府台齐文珺齐大人到了。 在前往州府的马车上,曹不动的脸色有些黑,因为齐大人到凉州这个消息作为凉州刺吏,他居然不是第一个知道! 齐大人也没有下榻在凉州官驿,而是住在了贡院附近的才子居!他没有邀请任何一个官员,反而邀请了北秀书院的院正魏长清魏老夫子! 幸亏自己在凉州经营多年,告诉自己这个消息的是魏老夫子带去的一名教习。 现在的问题是,齐大人这样阴悄悄的跑到凉州来,所为何事? 若是政事,他应该和自己这个刺吏接触。 若是文事……这乡试由太学院直辖的贡院学官管理,他也应该去和学官们接触,可他却偏偏只见了一个魏老夫子。 再说,大辰科考极为严格,就算是他堂堂一府台,若是敢在科考中插手,这可是犯了皇帝的大忌,他齐文珺是个中年狐狸,他绝对不会去犯这种错误。 他在这时候跑来凉州,究竟是想要干什么呢? 曹不动心里有些打鼓,因为不知道对方的意图,而两人偏偏又站在不同的阵营—— 齐文珺是张桓公的学生,和这北境的北都侯府往来频繁,而右相姜上游又是北都侯府举荐的人。 另外还听说当年在京都,张桓公执掌长安书院的时候,姜上游和张桓公之间经常下棋走得甚近……所以这位齐大人自然是右相姜上游那边的人。 今日齐文珺也并没有召见他,但他必须得赶早去州府衙门,可不能被这位齐大人给抓住了什么小辫子。 比如发生在三天前的松岗抢劫案! 与其等齐文珺听见风声来质问自己,不如让这风声给透出去。 你堂堂凉州刺吏,治下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这不能不知道吧! 他昨儿晚上将这个消息给透露了出去,这事瞒不得,还得召回府兵,去清缴这凉州附近的别的土匪。 这凉州还有什么别的事呢? 曹不动想来想去,想破了脑袋都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就只能被动的等对方出招了。 怀着这忐忑的心情,他来到了凉州州府衙门,刚刚下了马车,便看见一名差役急匆匆的跑了过来。 “大人,府台大人一大早去了贡院。” 曹不动一怔,“他去贡院干什么?” “小人听说,府台大人说这些都是他治下的才子,作为这北凉府的父母官,他是来看望他们的,希望他们能够在科考中考出好的成绩……也就是来为那些学子们加油打气的。” 曹不动就莫不着头脑了,北凉府下辖四个州府,这四个州府都是在同一天科考,你不去距离北凉府最近的景州,反而跑到了最远的凉州…… 这说不通! 那么他这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他既然不出招,那我便去主动会会他。 “上车,本官也要去贡院!” 这是一场偶遇。 凉州的才子,最该关心他们的应该是自己这个刺吏。 在关心这些才子的过程中恰好和这位齐大人相遇,他会不会惊讶? 他又会有怎样的反应呢? 曹不动也往贡院而去。 此刻已到了辰时,参加科考的学子们该入场了。 齐文珺对这些学子们发表了一通热情洋溢的讲话,然后站在了一旁。 他仔仔细细的看着,眉间却皱了起来——他没有看见许小闲! 他并不认识许小闲,但北都侯府却给了他一张许小闲的画像。 同时,北都侯府还给了他一个任务——三少爷罗灿灿成婚之前,许小闲不可和季月儿成亲! 这是个很扯淡的任务,齐文珺也摸不着头脑啊,不过许小闲这个名字引起了他高度的重视。 前面是恩师张桓公来信让自己帮许小闲解决和周阎王之间的恩怨。 恩师在来信中说这许小闲是他的忘年之交! 张桓公是大辰名仕,曾经官拜银青光禄大夫,还执掌过大辰最高学府长安书院! 他是一个清高之人,否则他不会因为看不惯大辰的许多事而辞去了所有的官职隐居去了凉浥县。 能够入得他老人家法眼的少年,完全可以用了不得这三个字来形容。 再加上北都侯府的这个糊涂命令……说明了许小闲进入了北都侯府的视野,那么这小子的未来肯定是光明的。 隐隐之中,他猜到了某个人,这令他很是震惊,如果这个猜测是真的,事情的背后可就不那么简单了。 所以他来凉州,真不是公事,他就是为了许小闲而来的,当然他的目的地本来是凉浥县,他要告诉季中檀北都侯府的这个意思,另外就是问问恩师自己那个猜测是否正确。 但此刻人都快要进去完了,他却依旧没有看见脑子中记得极为深刻的那个少年。 难道他没有来参加科考? 第两百二十四章 没空 安荷花又四处张望了一下,依旧没有看见许小闲。 “他恐怕真放弃了。” “也是,张桓公的举荐他都不要,考个举人又不当官意义不大,何况他也没啥田地,那些作坊属于商业,无论他是不是举人都得纳税,所以他还真没必要来遭这个罪。” “对了,我听见了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 “这些学子们,他们几乎都买了蚊香准备带入贡院!不是许小闲的那百花蚊香,而是产自这凉州的清水蚊香!” “这时节又没啥蚊虫了,买蚊香干啥?” “我听他们说熏着这蚊香考试,能够让脑子更加清醒,完犊子了,他们都有蚊香这神物相助,咱们可没准备这东西,现在怎么办?” 还能怎办呢? 去买也来不及了啊! 周若林遗憾的摇了摇头,“我们怎么就没想到呢?哎……算了算了,希望那蚊香的烟雾能够散开一些,希望有风能够吹到咱们鼻子里来吧。” “要是许小闲来了就好了,他肯定会带着蚊香来,我们也能从他手上分润一点。” “走吧,进去了,这家伙……当年读书那么刻苦,他居然就这样轻易的放下了。” 学子们多有谈论这蚊香,齐文珺自然也听见了,他就纳闷了,这东西当真有这么好使? 若是真有这神效……这凉州岂不是会出许多的人才? 蚊香是个什么东西呢?呆会得去买点来试试,如果真有此神效,在整个北凉府推广开来,北凉府岂不是也能出更多的人才! 嗯,呆会得去见见曹不动,这是他治下的产物,他理应明白是否属实。 眼见着这原本挤挤满满的贡院广场上的人越来越少,眼见着距离关门的时辰越来越近,齐文珺觉得没希望在这里等到许小闲了。 这小子没来,不过没关系,呆会我就启程去凉浥县。 如此想着,他正要离开,却见一辆马车停在了贡院的门口,曹不动从马车上下来,然后发现自己犯了个错误——没有注意时辰。 这特么的人都进去完了你说你是来关心学子的,这就说不过去了对吧? 现在怎么办? 他只好硬着头皮向齐文珺走去。 “齐大人!”他躬身一礼,正要说话,贡院的门正要关上,这时候忽然有一辆马车冲了进来,径直冲倒了贡院的门口。 “等等,别关!” 他转头望去,便见一个少年从那马车上跳了下来,然后冲到了门口,双手推住了已然就要关住的门。 “时辰未到,放我进去!” 齐文珺就惊呆了。 许小闲! 这小子怎么卡着这样的点呢? 莫非是今儿早上睡过了头? 门里正在关门的学官就郁闷了,“你谁啊?时辰已到!” “晚生许小闲,还差最后一刻钟!” 齐文珺忽略了曹不动,他走了过去,看着许小闲极为迫切的神情问了一句:“你……就是许小闲?” “这位大爷,我现在没空。”许小闲一个闪身挤进了门缝,那门咔嚓一声关上了。 齐文珺捋着长须有些发呆,大爷……你大爷有这么年轻的么? 他笑了起来,这小子,倒是有趣。 他转过身去看向了曹不动,“本官这次来,没有正事,就是随意走走看看,所以也没有知会曹大人,曹大人也大可不必理我。” 这话曹不动显然不信,他甚至愈发觉得齐文珺来凉州肯定有重大的事,弄不好就和自己有关。 “齐大人,下官不知齐大人驾临未曾相迎,还请齐大人恕罪!” “齐大人这爱民如子之心,乃是下官学习之榜样,原本下官应该来得更早一些的,却被一件事给耽误了。” 齐文珺捋了捋长须,有些好奇的问道:“何事?” “哎……”曹不动摇着头一声叹息,面色颇为忧虑:“前几天从凉浥县送往凉州的税粮税银,在来的途中差点被土匪给劫了!” 齐文珺眉间一蹙,“还有这种事情?” “齐大人,”曹不动再次躬身给齐文珺行了一礼,“下官惭愧,寝食难安啊!这凉州,土匪猖獗,居然到了敢动皇粮的程度!这是下官失职,下官愿接受大人的任何惩罚!” “幸运的是运粮而来的凉浥县捕快们骁勇善战,他们消灭了这股土匪,而今粮车已经安然回到了凉浥县,下官正准备派府兵前去护卫。” 齐文珺没有表态,他只是淡淡的一笑转了个话题:“本官听说这凉州出了个叫清水蚊香的神物,有提神醒脑明目开慧之功效……这可是个好东西啊!皇上时常头疼导致思绪不宁,若是将这东西敬献给皇上……曹大人可知这是何人所造?” 曹不动一听心里顿时大喜,是啊,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若是能够治好皇上的病,这可是一件天大的功劳! “回大人,这清水蚊香,正是下官那外孙周作所造,因为这作坊选在了清水镇,故而命名为清水蚊香。” 齐文珺心情顿时就不美丽了,周作这厮弄出来的? 那纨绔不是听说一无是处的么? 这曹不动肯定会将这蚊香走左相的路子敬献给皇上,如果真的解了皇上那顽疾,左相一系定然会得到皇上的赏赐,而右相一系估计会受到左相的打压……输了一局啊! “哦,令外孙倒是厉害,走吧,去你衙门里坐坐。” “好,大人请!” 齐文珺绝口不再提敬献蚊香这件事,但曹不动心里却已经打好了主意,你齐文珺不提是个好事啊!这功劳当然得落在我曹不动的头上。 呆会去了衙门,就得派出亲信快马将这蚊香送入京都交给左相严大人! 两人心里各怀鬼胎,刚刚转身走出两步,身后忽然传来了大叫声: “来福,来福,把少爷我的书箱和包裹赶紧送来!” 齐文珺回头,正好看见许小闲从贡院里探出个头来。 这小子,齐文珺摇了摇头,科考居然忘了带笔墨纸砚,恐怕也就只有他了。 “上一次受恩师所托,本官请曹大人出面化解了令外孙和许小闲之间的恩怨。本官欠了曹大人一个人情,齐某记在心里的。” “齐大人客气,这小孩子打打闹闹不是个什么大事,再说……那许小闲本就有精神异常之症,我那外孙也不会去和一个病人计较。” “哦……许小闲有病?” “嗯,华神医亲断,病入膏肓,恐命不久矣!” 齐文珺一怔,那小子刚才不还活蹦乱跳的么?季中檀不是还要把他女儿许配给许小闲的么?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两百二十五章 贡院 本次凉州乡试主考官乃是国子监派来的一名学正,姓袁名树之。 这老学正两袖清风一脸正气,最为讲究的是规矩。 偏偏这许小闲却破坏了这考场的规矩! 你来晚了不说,居然还忘记了带书箱,你是来考试的么?怎么老夫觉得你把这考场当成了儿戏了呢? 十年寒窗不容易,袁老学正倒没有将许小闲给赶出去,但必须让这小子吃点苦头! 许小闲背着背囊提着书箱,在众目睽睽之下往设置在最前方高台走去,他要去拿他的舍号……也就是考号,拿着这玩意儿才能知道自己该去哪个房间。 此刻这贡院里已经差不多坐满了,许小闲沿着通道而行,左右打量了一下,觉得这贡院像极了前世的养猪场——小房间整齐的排成了一列一列,每间小房间的门口都围着个围栏,围栏后就是一张木板小桌子,嗯,吃喝拉撒就在那不足五个平方的空间里,这一呆,就是九天! 不人性啊! 猪舍比这考舍还要大一点! 咦,齐文杰在这里! 许小闲在通道的右侧中间看见了正危襟正坐的齐文杰,他冲着齐文杰咧嘴一笑,想的不过是好不容易遇见个熟人得打个招呼。 可他这一笑看在齐文杰的眼里就变了味道——这厮是在挑衅! 他这是在向本少爷宣战! 齐文杰顿时整个人就不好了—— 你特么的这时候来干啥?你迟到了呀,怎么没将这货给关在门外?! 你不该来的呀!不来多好! 老子就少一个竞争对手呀! 齐文杰的脸色很不好,这让许小闲觉得这货有些小肚鸡肠,不就是文会赢了你们么?多大点事,居然还记在心里。 他走向了台子前,规规矩矩的对坐在前台的考官们行了一礼,“晚生许小闲拜见考官大人!” 主考大人袁树之微蹙着眉头,眼里有些厌恶,他最讨厌不守时的人——读书人,当贱尺壁而重寸阴! 你连如此重要如此严肃的科考都能迟到,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了这厮在心底就不尊礼仪,不重法度。不说闻鸡鸣而起,你至少也得提前赶到贡院排队,而绝不是卡着关门这样的一个点! 他就是没将这科考放在眼里! 刚才就不应该放他进来,让他再候一年长点教训! 袁树之越想越生气,这样的人,品性首先就有问题! 为国纳才,纳的是品性高洁的有志之才!而不是像眼前这个叫许小闲的学子这样的废材! 袁树之盯着许小闲多看了两眼,生得倒是俊美,不过一绣花枕头罢了。 好吧,现在既然已经进来了,那就…… 他拿着手中写有许小闲的考舍看了看,丙列申房……他想了片刻,提起毛笔来蘸了墨汁就给改了——庚列亥房。 原本他就这样递给许小闲就完事了,但这位老学究心里膈应,总觉得堵得慌,于是在递给许小闲的同时,还极为鄙夷的说了一句:“相鼠有体,人而无礼!人而无礼,胡不遄死?” 这句话听得许小闲一怔,这话是个什么意思呢? 意思就是你看那老鼠还有体,做人却反而不守礼。这做人连礼都不懂得去守,你不如赶紧去死吧! 我特么不就是晚了那么一点点么,这老不死的居然让我赶紧去死! 许小闲的嘴儿微翕,他终究咽下了这口气,拿着这张纸条他正要去寻找他的考舍,却不料袁树之端起茶盏来又说了一句:“人不通古今,襟裾马牛;士不晓廉耻,衣冠狗彘!” 这就骂得有点厉害了。 这话又是个什么意思呢? 它说的是一个人若是不懂得古今的道理,就像穿着衣服的牛马一样,读书人如果不知道廉耻,就像穿着衣服戴着帽子的猪狗一样。 言下之意,你许小闲是个读书人,若是还知道一点廉耻,你不如出去!考什么呢?丢入现眼,和猪狗有啥区别? 许小闲这就不乐意了。 我特么哪里招惹了你? 他忽然看着袁树之一笑,还拱了拱手:“老先生说的对!” “读书人,当博古明礼通今重道,窥天地之高远而不近宵小,懂大道之奥义而疏远小人!晚生如醍醐灌顶,当以先生为镜,三省吾身,不与狗彘之辈辩是非!” 说完这话,许小闲拿着纸条就走了,袁树之还在回味,回味了许久才恍然大悟! 他勃然大怒,豁然站了起来,片刻却又徐徐坐下——许小闲没有明着骂他呀,这句话能有许多种解读,甚至可以解读为在赞扬他袁树之的德行高洁。 但他却知道许小闲这是在骂他! 骂他就是狗彘之辈! 不与他一般见识罢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但此刻,他只能忍,因为许小闲并没有堂堂正正的辱师,构不成驱逐出贡院的条件。 他深吸了一口气,老脸上的愤怒渐渐消失,心里却在恶狠狠的说道:许小闲,老夫记住你了! “时辰到,所有监考官前台集合!” “所有考生肃静,本次乡试更改规矩如下,以往考三艺,本次考五艺,想来你们都已经明白……” “如有不尊考场纪律者,当驱逐,若有作弊者,三年不得参与乡试!如有需求者,可向监考官举手求助……” “拆卷……” “发卷……!” 大辰十六年乡试,在主考官袁树之的宣布下正式开始。 学子们紧张了起来,今岁考五艺这是太学院年初就告知了各地学堂的,但不知道这第一试考的是五艺中的哪一艺,也不知道今岁的题目会不会太偏太难。 坐在乙列丙房的安荷花探出脑袋来又左右瞧了瞧,心里一叹,许小闲这家伙放了鸽子,他真没有来。 可惜了他的那一身学问啊! 这一次乡试若是还是不中,不如就像他那样想开一点,回了凉浥县再去寻他一下,他而今有了那么些产业,想来是需要一个账房的。 一张卷子放在了他面前的小桌板上,他稳了稳心神,搓了搓手,展开一看,顿时吸了一口凉气……可惜了,若是许小闲来,他定会夺得个开门红,至少一个甲下是妥妥的。 许多的监考官在发卷,而许小闲此刻还在找他的考舍。 庚列亥房,这特么究竟在哪里呢? 第两百二十六章 诗词 当所有考生的考卷都已发放完毕,许多的学子都已经在冥思苦想的审题的时候,许小闲终于在一个阴暗的角落里找到了他的考舍—— 好家伙! 这间考舍位于贡院的西北角,正对着西北方向的弄堂,这秋风从那弄堂里灌进来,正好笔直的吹进他的房门! 我勒个去! 这老头不是个东西啊! 许小闲能怎么办呢? 这考舍的门……它压根就没门,也就是说不能关上! 这是考试啊,你关着门考谁知道你在里面干啥? 他只好走了进来,放下了一应行囊,这才刚刚坐下,小桌板还没来得及打开,一股寒风正好吹来,他忍不住打了个摆子——码的,这是秋天啊!要在这里面呆九天啊,这样吹九天老子会不会被吹死? 这样不行啊,这小身板怕是熬不住,万一冷感冒了怎么办?于是,他举起了手。 一名考官走了过来,面色和善,:“这才刚刚发卷呢,你有啥事?” “考官大人,学生想换一个考舍!” 这监考官左右看了看,觉得就很奇怪了,这庚列在最后一排,都是空房,怎么偏偏这名考生被安排在了这里? 天可怜见的,这里正当北风啊,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这个角落原本是不应该安排考生的! 这小子为什么会被安排在了这里呢? 他仔细的看了看许小闲,认出来了,这小子不就是最后一个进入贡院的许小闲么? 刚才主考大人才骂了他,这就是主考官大人要给他小鞋穿了,那就没办法了,这是他咎由自取,可就怨不得人,再说,我一小小的监考官哪里敢去向主考官大人为你求情。 咱们非亲非故彼此陌路,你……就受着吧,受不了可以自行放弃出去呀! 于是,这考官脸上的同情之色消失不见,变得比这秋风还要冷。 他丢下了一张考卷,淡漠的撂下一句话:“这考舍是早已安排好的,科考有科考的规矩,岂有说换就换的道理?驳回!” 许小闲一怔,他以为这真的就是规矩,那就没辙了,只能算自己的运气太坏。 这考官背负着双手正要离去,他忽然想起了一个问题,这小子窝在这角落好作弊啊! 虽然每个考生在进场的时候都被仔细的检查过,但历年科考却都有作弊之人——你不能将别人的衣服给扒光吧,于是,就有那么一些考生会夹带甚至将某些经义给抄写在自己的身子上。 这考试的时间如此漫长,监考官也有打盹的时候,这便给了某些考生作弊的机会。 于是,这名监考官回头,狐疑的看了看许小闲,然后他去搬了一张凳子,就坐在了许小闲的对面。 这里有一根柱子挡住了风,恰好又可以看见许小闲,嘿嘿,你小子别想在我的眼皮子低下做半点小动作! 许小闲抬眼一瞧,正好就看见了这名考官,咦,他看着我呢! 不是,刚才他不是对我还很冷漠的么?怎么这时候他居然在看着我笑,难不成他刚才的冷漠是装出来的? 或者……他认识我? 这世界善良的人还是更多一些的,就凭着这位监考官对我的关爱,我许小闲定要交上去一份……过得去的答卷。 于是,许小闲向这位考官报以一笑,这考官就纳闷了,你特么还不开卷审题,想什么呢? 想和本官打好关系? 早干什么去了? 现在晚了,在本官的监视之下,许小闲,你定会名落孙山! 于是,这考官笑得愈发灿烂。 许小闲顿时感觉到春天般的温暖,就连这穿堂而来的北风似乎也没那么冷了。 他依旧没有开卷,他开始磨墨并琢磨着一件事——别的学子想的是求诸天神佛保佑自己,能将五艺完成的最好以期夺得那解元,可他许小闲想的却是这九天科考中该怎么控制这成绩。 尤其是诗词这一艺,千万得要注意!因为这一艺极有可能会考得太好。 若是太好,得个甲上,万一其余四科也得了个甲下,一个不好就又拿到了解元,这可不是许小闲想要的。 在他研究过历届科考成绩之后得出个结论,要想中举又不登榜首,五科只要能拿到乙上就够了,所以这是个技术活,分寸得掌握好。 磨好了墨,许小闲就在那位考官的关注下翻开了试卷,顿时就皱紧了眉头高兴不起来了。 试卷上写着一行大字: 请以中秋为题,写一首诗作一首词。 这简单吧? 对于许小闲而言,这当然简单,但他现在觉得太难! 因为他知道的中秋诗词都是千古名篇,这特么随便抄两首肯定拿到甲上,这怎么搞? 于是,许小闲很愁,愁得鼻子眉毛都皱到了一块。 看在那位考官的眼里,这就是许小闲束手无策了。 他摇了摇头,心想这道题目要得高评极难,因为中秋这个话题被写了几千年,要写出新意写出高度确实不容易,但要答这道题也很简单,因为天下学子谁没作过几首中秋的诗词? 那么这道题考的是什么? 是在平庸中见不凡! 若是某个学子能够将这道题写出新的高度,这首场的比分立马就能拉开,这满场几百个考生,又能有几个能得写出新高度来呢? 或许会有那么几个,但绝对不会是眼前的这个许小闲,因为他那神色就说明了他根本没可能作出惊艳的诗词来。 许小闲没有动笔,他不敢动笔。 这笔一动下去,可就是个甲上! 若是有人知道他的郁闷如此清新脱俗,他恐怕会被别的学子给打死! 他是真的在冥思苦想,《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这首词是肯定不能写的,这东西若是写出来,华丽丽的要入文峰阁。 《月下独酌》这首诗也是不能抄的,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这一句一出,恐怕同样会惊呆一群人。 张九龄的《望月怀远》还是不能抄,一句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就流传了千百年,这要是出现在这个世界,他很担心甲上都打不住。 哎……谁能知道我许小闲心中的苦! 总没可能真的自己来作吧,那样估计只能得个丁下,这举人就无望了。 算求,先不忙想了,反正这道题目有一天的时间,昨儿晚上没顾上吃晚饭,今儿早上也没顾上吃早饭,先煮饭,干了饭再慢慢去想! 这监考官就惊呆了—— 许小闲,这是放弃了作答? 第两百二十七章 什么味道 贡院里许多的学子在抓耳搔腮。 那些曾经参加过竹林书院文会的学子这时候也都皱紧了眉头——中秋……这和竹林书院张桓公出的那道荷花如出一辙,都是大家最耳熟能详觉得最平常最简单的题目。 所以它们都存在着同样的一个问题,想要将这题目给写出一朵花来极为不易。 时间就这样缓缓流逝,一个时辰过去,没有一人动笔。 这很正常,这可是乡试,得有了自己满意的诗词之后才能填写在答卷上。 坐在高台上的主考官袁树之煮着一壶茶,他偏过头去望了望西北角那方向,有些远,他的视力不太好,并不能看见许小闲。 他端着茶盏来呷了一口热茶,觉得这样坐着也难受,不如巡巡考场活动一下身子。 于是,他捧着茶盏走了下去。 嗯,看来这些凉州的秀才们颇为谨慎,都没有答题,这不是什么坏事。 听闻凉州北秀书院的北秀三杰颇为有名,也不知道他们会作出怎样的诗词来。 等这九天科考结束,得去见见北秀书院的魏长清魏老夫子,当年同在太学院,同在长安书院当教习,晃眼间八年过去,得去寻他好生喝一杯。 另外当年的长安书院院长张桓公老大人就在凉浥县,距离这凉州不远,该去拜访一下他。 对了,而今京都长安流传出一象棋名局,名为七星聚会,至今无人能解,听说是大辰五贤的棋贤窦阡陌创出来的,桓公喜棋,颇有造诣,当给他看看这棋局,看看他是否能解。 哎,还是张桓公老大人看得开啊,离开了那是非之地,而今应得自在逍遥了。 如此想着,他忽然站定,抽了抽鼻子嗅了嗅,什么味道? 一股淡淡的药味飘入了他的鼻孔里,他循着这味道走了过去,便看见一学子的考舍里燃着一盘不知何物的东西……这是干啥? 点香? 祈福? 求菩萨? 早干啥去了? 考场没有规定不能燃香,所以他并没有在意。 他又呷了一口茶,收回了思绪,这才想起了许小闲,这个令他生厌的家伙,他现在会在干什么呢? 于是,他走了过去。 许小闲在煮饭,现在饭已经煮好了,接下来当然是炒菜——条件艰苦了一点,不过他带来的调料还是挺齐全的。 那炉子燃着炭火,他背对着门挡着灌入的风,将切好的肉放入了锅里,锅中发出了吱吱的声响,他在做一道不地道的回锅肉。 没有蒜苗,没有辣椒酱,没有青椒……好吧,它更像是盐煎肉。 许小闲翻着锅铲,脑子里没有去想那些诗词,想的是得多做一点菜,中午就勉为其难的吃吃剩菜剩饭,因为昨儿一宿赶路没睡,他决定吃了这早饭就先睡一觉。 晚上吃什么呢? 就蒸蛋吧,蒸蛋简单一点。 幸亏带来了被子,晚上睡觉估计会很冷,这炉火不能熄,这炭肯定不够,得请考官派人去帮忙买点进来,不然恐怕会被冻死。 袁树之往这西北角而来,正好一阵穿堂风,他也打了个寒颤,这才仔细的看了看,心里有些愧疚——是不是对这名叫许小闲的学子太狠了一些? 这庚列亥房……确实不适合作为考舍啊。 虽然这许小闲对自己不敬,但其罪,也并不至死,他莫要名落孙山还落下个病根子,亦或直接冻死在了贡院……嗯,呆会就给他调一个考舍吧。 他走到了那监考官的身后,看了看这监考官,忽然一怔,“吴怀,你在干啥?” 这个叫吴怀的监考官吓了一跳,他连忙站了起来,才发现自己的嘴角居然挂着唾液。 他慌忙撩起衣袖来擦了擦嘴角,躬身回道:“回主考官大人,下官在监视许小闲!” 袁树之就纳闷了,你监视许小闲流哈喇子是几个意思? 莫非你吴怀还有断袖之癖? 他看向吴怀的眼神就有些复杂,吴怀连忙指了指许小闲那间考舍,咽了一口唾沫:“大人,那小子做的菜,好香!” 袁树之一怔,他嗅了嗅,果然有一股肉香味儿飘入了他的鼻子里,他豁然蹙眉转头望了过去——许小闲似乎在盛饭? 他深吸了一口气,那双老眼徐徐眯了起来,这是个不思进取自暴自弃的少年! 他根本就没有在思考如何答题! 他居然这么早就在做饭甚至就要吃饭! 酒囊饭袋一样的东西! 老夫刚才还心软想要给他换个考舍……看来是老夫想多了,他,不值得! 袁树之一拂衣袖,“哼!你给老夫盯紧他了,若是他有半点作弊之行为……将之驱逐,莫要玷污了贡院!” “下官遵命!” 袁树之回头走了,他又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码的,这许小闲适合去当厨子,真香,弄得老夫都觉得有些饿了。 许小闲捧着热腾腾的米饭就着热腾腾的盐煎肉吃的欢乐,他抬头就看见了吴怀,吴怀正好又咽了一口唾沫,许小闲忽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该不该请这位监考官大人一同吃顿饭呢? 不行,这算行贿,那就只好算了。 这饭菜的香味儿随风飘荡,许多的学子们都闻到了,一个个的思路顿时受到了影响,却不知道这是哪个该死的干的这破事。 于是,许多的学子为了将这香味儿给驱逐,他们纷纷点燃了蚊香,片刻之后,这贡院里蚊香的味道便愈发的浓郁,终于盖过了许小闲那盐煎肉的香气。 许小闲就纳闷了,自己在这凉州开设的蚊香铺子还在筹备之中,这些人是从哪里买来的蚊香? 他来的仓促,不知道那假的配方已经被宋终给原封不动的生产出来并已经在凉州打响了名头,所以他并不以为意,还以为是那些行商从凉浥县带来凉州的。 吃饱喝足,他将考试的这小桌板给拼了起来,铺开棉被,钻进了被子里……房间太小,腿没法伸直,只能蜷缩着,他就这样闻着这蚊香的味道安然入睡。 吴怀就郁闷了,这许小闲是放弃了? 你特么既然放弃了,在外面写一间客栈睡觉不更舒服么? 哎,果然是一滩烂泥,连作弊的心思都没有。 考场依旧安静,几百盘蚊香在贡院里燃烧,这味道越来越浓。 坐在高台上的主考官袁树之打了个呵欠,他觉得有些困——昨儿晚上睡得还好,怎么会犯了困呢? 第两百二十八章 落笔 时至午时,袁树之困得不行,他只好又起来四处走走。 齐文杰看了看身后已经燃了一大半的蚊香,心里有些疑惑——今儿个怎么总觉得不对劲? 点了这蚊香之后,非但没有思如泉涌,反而还昏昏欲睡,脑子里就像一团浆糊一样。 起初对这关于中秋的诗词还有那么一些头绪,这时候居然想不起那头绪是什么来,莫非是因为饿了? 对,中午了,该弄饭吃,吃了再想。 这种情况不是齐文杰一个人,而是贡院里的所有考生,包括监考官一个个都觉得困意十足,但没有任何人想到是蚊香的问题——毕竟以往用百花蚊香从未曾出现过这样的情况,那清水蚊香听闻是和百花蚊香一毛一样的配方和工艺,那显然也不会有问题。 再加上这科考不能交流,一个个都被分割在了小房间里,彼此也没法注意到异样,于是都只能归结为恐怕是因为紧张导致了昨儿晚上没有睡好。 贡院里响起了锅碗瓢盆的声音,没多久便菜香四溢。 考生和考官们开始用饭,许小闲依旧在酣睡——他本不应该睡这么久的,可他也吸入了不少这蚊香,本来就困得要死,这恰好安眠,他甚至连梦都没有做一个。 吴怀端着食盒一边吃一边瞄了一眼许小闲,然后摇了摇头……没救了,这个叫许小闲的考生,这第一场估计会交白卷,今岁这科考,他算是废了。 考生们吃完饭继续构思答卷,许多的学子在昏昏沉沉中想得脑子疼也想不出个新的花样来,时间就这样流逝,眼见着距离交卷的酉时越来越近,他们急了。 齐文杰心急如焚,这该死的脑子! 他敲打着自己的脑子,差点没敲出个脑震荡来,结果脑子里依旧是一团浆糊。 他看了看天色,深吸了一口气,脸上是深深的无奈——这第一艺,肯定挂了! 也不知道许小闲将这两首诗词作出来了没有。 他一定能够作出来,说不定还作的极好,这首场他如果得个甲下,我特么只能将昔日所做的中秋诗词填进去,估计最多能得个乙上。 算了,诗词本来就是他的强项,待后面的四艺再来赶超他吧。 于是,齐文杰落笔,将曾经所作的中秋诗词选了最为满意的两首填在了答卷上。 事实上四百多个考生基本都是这样的。 现在他们所想可不是能在这一艺上面拿到高评,能够得到个中上的评分就心满意足了。 袁树之觉得自己真的老了。 完全坐不住! 坐下就要打瞌睡! 哎……看来本次科考结束得向院正大人请辞了。 他也望了望天色,又看了看放在桌上的沙漏,嗯,就快到交卷的时间了,再去巡视一遍吧,这些学子们理应已经答卷完毕了。 他又站了起来,在贡院里走了两条巷道,学子们确实已经答题完毕,对了,那个叫许小闲的家伙这题答的如何呢? 袁树之向西北角走去,然后……止步,然后那双老眼徐徐眯了起来。 吴怀连忙迎了过去。 “他答好了?” “回袁大人,他……未曾动笔。” “一直在睡?” “嗯,连午饭都没有起来吃。” 袁树之笑了,他摇了摇头,“老夫还以为他胸有成竹,原来不过是朽木罢了。” “要不要叫醒他?” “叫他干啥?他不是想睡么?那就让他睡舒服吧。” “好。” 白卷……乡试可从来没有出现过白卷,不管题有多难,考生都会作答,哪怕答非所问,也会留下笔墨去碰个万一。 这许小闲……他开创了乡试的记录啊! 呆会查查这许小闲是凉州哪个书院的,这书院让这样的人来参考,分明是蔑视太学院,当惩处! 袁树之并没有走回去,因为还有盏茶功夫就要收卷了,他也没有再看许小闲,他站在这里就是为了吹吹这北风让自己清醒一点。 许小闲这时候却醒了。 他爬了起来,揉了揉眼睛,豁然发现天都要黑了。 “卧槽!” 他飞快的收了被子,将木板搭成了小桌子,从墙角取了笔墨,将卷子铺在了桌上。 “咦,袁大人,他好像……要答题了。”吴怀看着许小闲惊讶的说了一句。 袁树之转身也看向了许小闲,捋着长须一笑:“他压根就没思索,不过是应付罢了,可惜,浪费了那张卷子。” 袁树之没有兴趣去看许小闲会写出怎样的诗词,因为他担心污了自己的眼睛。 盏茶功夫转眼即过,许小闲奋笔疾书,一首诗和一首词一挥而就。 他放下了笔,摇了摇头,一声叹息,“哎……!” 他的叹息是他真的没有时间去回想一首不太出名的关于中秋的诗词来,但这一声叹息落在袁树之和吴怀的耳朵里就是另一个意思——临时抱佛脚,终究是没有用的,此时再悔,当然晚了。 在他们二人看来,许小闲肯定也是将平日所作抄在了答卷上,因为他从头到尾都在睡觉,现在交卷的时间到了,他只能如此应付了事。 袁树之走了回去,沙漏正好漏尽了最后一粒沙。 “所有考生停笔,第一艺考试结束,收卷!” 随着他的宣布,众监考官挨个糊名,用了半个时辰的时间将所有的试卷给收了起来。 袁树之等人带着试卷回到了贡院东侧的官署,贡院里的学子们顿时爆发出了各种的哀怨—— “码的!老子今儿个不知道怎么了,头晕得厉害,完犊子了,这第一艺能够得个乙下就不错了!” “咦,说来奇怪,我也有这种感觉,莫非是昨儿晚在兰瑰坊喝得太多?” “兰兄,你可是在兰瑰坊留宿的,怕是纵欲过度!” “今儿这题目也不知道是哪位学究出的,幸亏是中秋,这题目平日作的多,我最后只能抄了两首。” “一样一样,写不出个新花样来。” “喂喂喂,你们说要是许小闲来了,他能写出新花样来么?” “许小闲?他不来了么?只是……他在哪里?” 学子们就像牢房里放风一样,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说着话,“对啊,许小闲是最后一个进场的,他在哪里呢?” 安荷花和杜芦门还有周若林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他们终于在贡院的最角落看见了一脸苦逼的许小闲。 “莫非你这诗词也没作好?” 许小闲深吸了一口气,又长长的一叹,“哎……” 三人心想既然连许小闲也没做好,那心里可就舒服了许多。 可接下来三人都难受了。 “我真的不想得个甲上!可没办法啊,特么的睡过头了!” 第两百二十九章 我真的没装 因为睡过头了,所以只能得个甲上?! 甲上是最高评分,你丫这意思是若是没睡过头你要上天啊! 这句话不仅仅是安荷花三人听见了,从上阳县而来的考生史黄也听见了。 他本来是要去和北秀三杰认识一下的,他听到这句话之后顿时停下了脚步,转身看了许小闲一眼——这厮是谁啊? 癞蛤蟆打呵欠,口气这么大的? 史黄同样是懵逼的答完了这道题,不过他认为去岁所作的关于中秋的诗词在上阳书院得到过先生的赞美,这抄上去至少也能得个甲下。 刚才听那么多学子说都答得不好,他本来心里欢喜,莫非甲下还能拿到这第一艺的第一名? 可这突然听见了许小闲的这句话,他就有点难受了,于是他走了过去,拱了拱手,“在下上阳书院史黄,敢问兄台贵姓?” “啊,竹林书院许小闲。” 史黄一听,许小闲? 没听说过。 无名小辈。 那他丫就是不知道天高地厚,恐怕是自嘲打趣罢了。 于是他没再看许小闲一眼,转身就走了。 许小闲觉得这人有病,取这么个名字,又这样莫名其妙的问一嘴,他很快将这人给忘记,四人围在一堆说着话,史黄去了人最多的甲列,这群人正是齐文杰等人。 “许小闲这家伙,别的四艺不知道,但诗词……你们没去参加今岁的百花蚊香、不,竹林书院端午文会,他真的在数息之间落笔,连成四首诗词,而且每首都极为精妙!” 宋思杰对许小闲没有敌意,相反,他还极为佩服许小闲,所以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许多的学子难以置信。 “是何题目?” “张桓公出的题,荷花。” 学子们顿时安静了下来,心里想的是若是自己来作这道题目能怎样呢? 结果无人能够做到在数息之内连作四首。 自古文人相轻,他们心里当然是不服气的。 “听闻张桓公本就在竹林书院任教习,说不定他早已将题目透露给了许小闲。” “数息连成四首这太夸张了,他许小闲比之北魏的花中举花老大儒如何?他肯定是比不了的呀,若是他有那等才华,何须参加科考,早就被张桓公举荐了。” “谭兄此话有理,再说也没听说凉浥县那竹林书院出过这号人物啊!” 学子们越聚越多,在听到关于许小闲的事迹之后,尽皆报之以嘲讽。 史黄挤到了人群中,他团团作了揖大声笑道:“诸位,在下上阳书院史黄!就刚才,在下路过许小闲那考舍的时候,恰好听见了他说了一句!” “他说了啥?” “他说……我真的不想得个甲上!可没办法啊,特么的睡过头了!” 这群学子一听顿时哑然,这厮的脸皮得有多厚才能够说出如此厚颜无耻的话来! 历年乡试,以往考三艺,三艺无论那一艺取得甲上者皆如同凤毛麟角一般的存在! 就算是江南四大才子当年参加乡试,诗词是他们最拿手的,但罗舒然罗三变也仅仅得了个甲中,另外三位才子也只是得了个甲下! 可就这样,在当年也是震惊了江南,罗三变更是获得了江南四大才子之首的美誉。 这是甲中! 若是甲上……听说甲上的诗词是可能进入文峰阁的存在! 大辰立国十六年,还从未曾出现过! “哈哈哈,这许小闲倒是有趣,心态好也是本事啊!” “他真的不想得个甲上……这话说的在下都脸红,天下读书人,口气这么大的,可绝无仅有!” “不是有句话么?满壶全不响,半壶响叮当。越是饱学之士越是懂得敬畏知晓谦逊,所以……诸位啊,就把这话当个笑话听听得了。” “别说这货了,也不知道明儿个考什么,今儿是出不了彩了,大家都好生休息休息,等明儿再战吧!” “干饭干饭,弄吃的……吃了好生睡一觉,明儿个可不能再这样晕乎乎的了。” 众人散去,北秀三杰依旧站在一起。 宋思杰忽然说了一句:“你们也是这样认为的么?怎么我觉得他……他真可能得个甲上呢?” 齐文杰没接话,默默的走入了他的考舍。 常煦杰脸色有些难看,他拍了拍宋思杰的肩膀,“甲上……可不容易!” …… …… “许兄,你想想,大辰乡试,就算是会试,可曾出现过甲上?” 安荷花也拍了拍许小闲的肩膀,“我们知道你诗词厉害,但你睡了一整天,答题用了数息……这甲上真的有这么容易的么?” 许小闲抿了抿嘴唇,“我真的会拿到甲上啊!我不想拿甲上的……” “打住!”周若林举手打断了许小闲的话,“咱们是兄弟,我呢在这里劝你一句,不要把成绩看得太重!其实……能够拿个甲下,我估计就已经能够拿到这第一艺的榜首了。” 许小闲张了张嘴,他们好像不信? 好吧,其实我真的只想拿个乙上的。 “还不知道明天考哪一艺,不过今天有些奇怪,上午的时候我的脑子还很清晰,但到了中午越到后面脑子越糊涂,我特么脑子没病啊……” 说着这话周若林看向了许小闲,心里有些歉意: “啊,我不是说你,我知道你病好了,你们有没有这种感觉?” “别说,还真是。”杜芦门也微蹙着眉头应了一句。 许小闲双手一摊,“我在睡觉,不知道。” “你真的在睡觉?” “是啊,昨儿晚上赶路赶了个通宵,今儿一大早才进城,幸亏市场开了匆匆忙忙买了些吃食,不然就得花大价钱请考官派人去买了。” 安荷花对许小闲佩服极了:“这考场上睡觉,你恐怕也是第一人了!” “行吧,咱们四个一伙就在你这里弄点吃的,脑子晕,吃了好睡觉!” 许小闲同样没有将他们犯晕这事和蚊香联系起来,他都不知道宋终将那蚊香给造了出来,还售卖给了这些学子们。 他将米下锅,动手弄起了晚饭。 他向安荷花他们解释了迟到的原因,三人这才知道粮车差点被劫这件事,才知道许小闲这家伙差点就来不成了。 “土匪居然如此猖獗,他们既然能够准确知道粮车的时间,这背后……恐怕有鬼啊!” “谁知道呢?反正这是季大人的事。” 许小闲当然没有说这背后是凉州刺吏曹不动的手笔,他想的是等考试结束之后,该怎么不知不觉的弄死周阎王! 第两百三十章 傻眼了 这个夜里又下起了雨。 一场秋雨一场凉,何况是在北境之地最北边的凉州。 许小闲就难受了。 这贡院是个很大的房间,按理说里面是风雨不入的,但偏偏这西北角的顶上却是空的! 这里是个弄堂,恰好风能进,雨也能进。 其实在历届的乡试中,这地方根本就没安排考舍,但因为袁树之看许小闲不顺眼,于是,他成了这凉州贡院里的第一个坐在这个位置的考生。 这不能睡啊,就算烧着炭火,但这夜里的冷风疯狂的灌进来,这炭火有个屁用。 许小闲觉得自己会被冷死,成为史上第一个被冷死在贡院里的人。 不行!活人哪里有被尿被憋死的道理? 他从小木板铺成的床上跳了下来,这一列的考舍都空着的,得往中间挪挪,中间能够躲过这风口,睡觉才能更安稳一些。 于是,他抱着被褥跑去了庚列甲房,再搬来炭火,顿时感觉到舒服多了。 咦,怎么这边的蚊香味道这么浓? 这大冷的天哪里还有蚊子,这些家伙在搞什么东西? 一阵倦意袭来,许小闲钻进了被窝,舒服的睡了一觉。 …… …… 天光微凉,贡院里的学子们起了床,却都是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 幸亏今儿个的秋雨未停,从被窝里起来的那寒意让他们清醒了许多。 有锅碗瓢盆之声,有窃窃私语之声,也有吆五喝六之声,整个贡院顿时热闹了起来。 许小闲又将家搬回了庚列亥房,安荷花三人拿着米端着碗又跑来蹭饭了。 “昨日答题不尽人意,本想着躺在床上在温故一下经论,争取后面的这四艺能够考好一点,”安荷花将米袋子丢给了许小闲,摇了摇头又道:“谁曾想到就片刻的功夫,我居然又睡着了!” “这特么就像犯了春困一样,那时候大致才戌时啊!平日里我最早也是在亥时末才会休息的,哎……总觉得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我有个不好的感觉,恐怕这次要考砸了。” 许小闲在忙活着煮粥,周若林将碗里的四个鸡蛋递了过去,也是一声苦笑:“说来你们不行,我这人认床。家里的那张床我睡着很舒服,可一旦换了床……哪怕是咱们前两日住的那客栈的床,我都是不习惯的,必然失眠。” 他用筷子敲了敲碗,一脸的诧异:“昨儿晚睡这贡院,我本来担心极了,寻思恐怕夜不能寐,会睁眼到天亮。却没料到和安兄一样,这脑袋挨着枕头,才数了五十六只羊……应该是五十六只,反正我就睡着了,还特别香甜,啧啧啧,奇了怪了,就是这时候浑身有些酸痛。” 许小闲依旧以为是自己太累才会昨儿睡了一天,昨儿晚上又美美的睡了一宿,他并没有在意,笑道:“你还懂得失眠了数羊?” “曾经数过狗,越数越清醒,数羊安眠的作用好一些。” 杜芦门同样睡的很好,事实上昨儿晚上整个贡院的学子们都睡得很好。 因为昨儿晚上绝大部分的学子都点着清水蚊香。 喝着稀粥吃着鸡蛋,许小闲忽然问了一句:“你们来凉州可有出去玩过,比如这凉州的兰瑰坊在什么地方?” 李刚说周作最常去的地方就是兰瑰坊。 许小闲打算对周作动手的地方就粗步定在了兰瑰坊,只是他来的太匆忙,前世的记忆里也没有兰瑰坊的印象。 “我们可没去过,不过我知道,”周若林放下筷子,看着许小闲笑道:“怎么,昨儿得了个甲上,准备考完了请我们去兰瑰坊?” “是啊,这罪受得,考完了肯定得要好生放松放松。回到凉浥县可没那么多的闲暇再来凉州,这次不是正好,咱们可去瞧瞧这凉州的兰瑰坊和凉浥县的有何不同。” “那可说好了,不准反悔!到时我带路。” “嗯,正好朱重举也在凉州,到时候咱们一起去。” 没有人会想到许小闲去兰瑰坊的目的,在安荷花三人看来,他们那猥琐的笑意中以为的是许小闲去凉浥县的兰瑰坊不太方便——季中檀可是他的老丈人! 这女婿在自己的地盘上逛青楼,脸上的面子恐怕有些挂不住。 “对了,你真打算将生意做到凉州来?”周若林问了一嘴。 “嗯,凉浥县太小,销量起不来……百花村的人会越来越多,若是赚不到银子,我拿什么去让他们致富奔小康?” 杜芦门偏着脑袋看向了许小闲:“啥叫奔小康?” “啊……就是天天有肉吃。” “……哦,这个,确实有些难。” 安荷花喝光了最后一口稀粥,放下碗筷抹了抹嘴:“你那还要账房不?” “要啊,有熟悉的人?” “我,”安荷花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今科若是不中,我去给你当个账房,月钱……你看着给吧。” 许小闲一怔,“这才刚刚开始考呢,想啥呢?” “这事儿你记着,若是考不中,我家的情况你知道,我没想再去考了。你放心,记账打算盘我还是可以的。” 许小闲瞅了他一眼,过了片刻才说道:“若是你小子真没考上,我倒是缺一个大掌柜!” “……这个我当不了,万一坏了事,可背不起这罪过。” “再说吧,等放榜之后再决定。时间差不多了,都好好考,让咱们竹林书院也能中几个举人!” 许小闲并没有拒绝,不正缺人么?他心想若是安荷花杜芦门真没考上……这两个家伙弄到手里培养培养恐怕也能独当一面。 辰时到。 学子们都安坐在了自己的考舍里,主考官袁树之带着一群监考官押着试卷走了进来。 “今儿考的是辩经,”袁树之站在高台上,再次重申了一下考场纪律,视线不经意的扫了一下西北角的那方向,“寒窗十年,老夫希望你们能对得起这十年的艰辛付出,对得起你们父母花费在你们身上的心血!” “这是乡试!希望你们都能重视,若是能中得举人,明年这时候才有机会去长安参加会试!” “你们千万别学某些人,视乡试为儿戏,居然在考场上睡觉,还差点交了白卷!” “老夫育人数十载,痛心啊!希望你们引以为戒,莫要与此人为伍!” “发卷……开考!” 许小闲就傻眼了,这老头说得是我么? 我是甲上啊,你们……确实不值得于本少爷为伍! 他耸了耸肩,坐在小桌板前,吴怀将试卷丢在了他的桌上,他展开来一看,顿时就傻眼了—— “辩经: 请学子【以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为题,选择自己的观点加以辩驳。” 第两百三十一章 一屋不扫可以扫天下 许小闲傻呆呆的坐了一炷香的功夫。 倒不是他没法答这道题,而是他一直在记忆中搜寻,终究确定这个世界里没有曾经的那个故事—— 这句话出自自己曾经那个世界的东汉时期,有一个叫陈潘的学霸,既然是学霸当然知识渊博,这家伙还有一颗胸怀天下的心!但偏偏他又很懒,除了读书思考救济天下之外,别的事儿不会做也或者是不屑于去做。 他爹的好友薛勤前来看他,便见他的院子里杂草丛生秽物满地。薛勤这老头就看不惯了,大概是说了这么一句:你怎么不打扫一下屋子?这样的环境你也能安然住得下去? 陈潘当即就怼了薛勤一句:“大丈夫处事,当扫天下,何事一屋乎?” 薛勤当即就反问了一句:“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这意思简单,就是若是繁琐的事都做不好,怎能干出一番大事业? 所以在这个世界里,这句话,应该是自己首创才对,而且还是和张桓公吹牛皮的时候说的,它怎么就出现在了这考卷上了呢? 这张桓公厉害啊,莫非他曾经将这句话写过给京都的某个大人物? 现在的问题是,这道题他觉得自己一不小心又能拿个甲上! 为啥? 因为前世曾经有过一次大学辩论赛,题目也是这个,恰好他看过那场辩论赛。谁输谁赢不重要,重要的是正反两边的辩词都极为精彩。 那么现在的问题是,我应该以一屋不扫不能扫天下为论点呢?还是以一屋不扫可以扫天下为论点? 主流的观点当然是一屋不扫不能扫天下,这应该是出题者的本意,他想的正是天下学子当从小事、从小官一步步做起,而至成大事,成社稷之重臣。 我特么的就想当个百花村的小地主……许小闲撩着袖子开始磨墨,通常来讲,若是这答题不合出题者的本意,哪怕你弄得花团锦簇,也没可能拿到高评。 既然如此,他提笔饱蘸笔墨落了下去—— 晚生以为:一屋不扫可扫天下! 成大事者当不拘小节,何为小节?小节者,锁事也! 一屋便是琐事,锁事对事物的发展变化不起决定性的作用。 天下才是大事,意为个人在事业上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就,获得了绝大多数人的颂扬赞赏。 人的一生精力是有限的,既然选择了扫天下,何必再拘泥于扫一屋?理应把有限的精力投入到无限的天下大事中去,而不是总关心细枝末叶,只看着身周三尺之地…… 许小闲思如泉涌,他洋洋洒洒的泼墨挥毫没有片刻停顿。 而此刻,其余所有的学子们都还在冥思苦想——辩经要考两天!这第一天,通常他们都是在审题在脑子里构思,成熟之后于次日下笔,没有人像许小闲这样信手就拈来,压根就不带去想的。 吴怀依旧坐在柱子后的小板凳上,他一直看着许小闲,越看越觉得惊讶——这小子,昨儿诗词相对简单,他却睡了一天!今儿这辩经可是难题,他却偏偏没去慎重思考…… 哎,吴怀摇了摇头,这小子,没救了,信手涂鸦,恐怕就为了将那卷面给填满。 台上的袁树之又有些犯困,于是,他又在贡院里四处走着,生怕自己坐在上面睡着了丢人。 他走过了一列又一列的考舍,嗯,大家都在蹙眉沉思……确实需要仔细的去思考,因为这道题极有难度。 以往的辩经都是从四书五经中来,偏偏今年这道题没有出处,但题意却偏偏又极为深刻发人深省。 在袁树之看来,所有考生都应当选一屋不扫不可扫天下这个论点——因为这是个浅显的道理,它和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意思相仿,完全可以从这个论点出发去展开论述,这样至少就能得个乙中了。 若是论述精妙,得个甲下也不是没有可能。 再联系当今朝中的情况,皇帝久病,难以临朝,太子未立东宫无主,以至于二相争权,群臣站队,无人用心于国事。 他们都看着这天下,却没有人扫一屋! 举荐依旧是而今大辰选拔官员的主流,可举荐的资格却控制在少数人的手上。他们举荐的人,眼睛自然盯着的也是这天下! 屋子没人扫啊! 老百姓的生死……就没人去管啊! 大辰皇朝才建国十六年啊,那些屋子却都杂草丛生污秽不堪了。 所以这出题者是用心良苦,估摸着是希望能够在这乡试中寻到能扫一屋的少年学子,能够将大辰不再新鲜的血液给换掉那么一些以续国祚。 袁树之如此想着,精神陡然一震,莫非……这是不是意味着陛下已经意识到了而今之局面,有意纳取更多科举之学子而减少举荐之官员? 无门无路的学子才会走科举之路,但这条路之难,这些学子们难以想象。 大辰六大世家盘根错节,五大侯府权势倾天,当年张桓公冒死上书以求变革,却落得个出走京都流落凉浥县的下场,哎……无解! 袁树之放弃了幻想,不知不觉中,他又走到了这贡院的西北角,抬头一看,忽然一怔—— 咦,许小闲这就在答题了? 他自嘲一笑捋着长须摇了摇头,未理解题意,未领悟其深意,未周祥其含义……终究不过是一篇泛泛之文罢了。 他没有走过去看一眼许小闲是如何答的,因为没有必要。 他正要走回去,身子却定住了,因为他忽然看见许小闲停笔了—— 许小闲将笔搁在了笔架上,正搓着被冻僵了手,还拢在嘴上哈了一口热气。 他的脸上带着笑意,他答完了这道题,写的洋洋洒洒,有理有据,老子偏偏不扫一屋,老子就只扫这天下,得个乙下应该是没啥问题了吧。 绝对不能超过乙中,嗯,后面的三艺都不能超过乙上,这样举人才稳,解元才和我无缘。 这才仅仅过去一个时辰,明儿晚上才交卷,这时候干点啥呢? 空气中蚊香的味道又渐渐浓郁,他这地方还好,通风,但他还是觉得有点困意,那就睡觉! 于是,他将考卷用镇纸压住,将小桌板收了起来,想了想,还是先把午饭给弄来吃了,暖和一些才好睡。 就在袁树之和吴怀震惊的视线中,许小闲开始淘米做饭。 “啊,肉不多了,明儿个得请考官让来福去买一些来。” 袁树之一听,整个人都不好了,“酒囊饭袋!朽木兮……不可雕也,烂泥兮……不可上墙也!” 第两百三十二章 这就很郁闷了 齐文杰疯狂的拍打着自己的脑子。 这特么究竟是怎么回事? 早上醒来还觉得清醒,怎么一用脑子就变得如此迷糊了呢? 昨儿个总睡得好睡得香吧? 难道是今儿早上吃得太饱的缘由? 他越来越觉得困,他恨不得用两根棍子将越来越重的眼皮子给撑起来。 莫非我病了? 可千万不能病啊! 昨儿诗词大概率会输给许小闲,今儿这辩经正是自己的强项,得扳回一局才行。 这题特么谁出的? 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我扫尼妹啊! 老子是手握扫帚扫屋子的人么? 不是,怎么想岔了,这题题意极为明确,我必须扫一屋啊,从一屋而始至天下……兰瑰坊好久没有新的歌姬来了,上次听说有歌姬从京都去了凉浥县那兰瑰坊……等等,考试呢!可别走了神! 莫非是这蚊香不够浓郁? 老子再点两盘! 晕乎乎的人远远不止他一个。 越是贡院中间的少年这症状愈发的严重,反倒是周围位置偏远一些的地方的那些学子,此刻尚能维持脑子里的一线灵光。 他们现在都未曾答题,都还在冥思苦想。 齐文杰真的又点燃了两盘蚊香,顺便在屋子角落的那粪桶里尿了一泡尿,觉得似乎恢复了一点精神,于是,他又坐在了小桌板前。 不得不承认,这些学子们的意志还是坚定的,哪怕困得不行,也没有人真的敢去睡一觉。 只有许小闲是个例外。 他吃了一顿香喷喷的午饭,然后便将炉火拨得更旺。 他收起了小桌板,又拼成了一张床,然后钻了进去,本来是有些寒意的,却在那些飘来的蚊香的影响下,他再次酣然入睡。 等他这一觉睡醒,天色已晚,居然又到了吃晚饭的时间了。 因为这辩经要考两天,这个晚上是不允许学子们交头接耳的,所以考官们也得在这贡院陪着,他们得轮流值守,以防考生们交流作弊。 在以往,这种连考两天的科目最让考官们紧张,但今年……好吧,这些考生们太特么自觉了,他们居然都在吃了饭之后躺下了! 甚至没过多久,这贡院里鼾声四起……袁树之前来巡查,他就纳闷了,什么时候考生们的心理素质变得如此强大了? 他们不是假寐啊! 袁树之在一通探查之后发现,这些人是真的在睡! 睡得像猪一样! 反倒是那个白天睡了一天的许小闲……咦,他举起了手,想干啥? “报告考官大人,晚生这里是在风口啊!还请大人来感受一下,哪怕是燃着炉火也根本抗不住,所以……晚生请求这夜里睡觉去庚列甲号考舍!” 袁树之背负着双手站在许小闲的面前,他忽然打了个哆嗦,纷纷扬扬的秋雨落在了他的身上,冰冰凉凉的秋风也掀起了他的衣裳,真特么的冷啊。 好吧,反正是颗朽木,若是冻死在了这贡院里老夫还要担责,这一列考舍一个人都没有,那便让他去中间睡吧。 只是你白天睡了一天,这夜里还能睡得着? 他摆了摆手,满脸的鄙夷,对吴怀吩咐了一句便转身离开。 这个夜,就这样悄然过去。 …… …… 乡试的第三天,依旧考的是辩经。 柳时越从梦中醒来、不,他根本就没做梦! 他觉得脑子晕沉沉的,不对啊,又没着凉,昨儿夜里睡的那么安稳,怎么这脑子偏偏就迷迷糊糊的呢? 他打了一盆凉水来洗了一把脸,在这冰冷的凉水的刺激下,他陡然间便清醒了过来。 顾不得用早饭,他坐在了小桌板前开始落笔答题。 这样清醒的时候不多,可得趁着现在有一线灵光赶紧作答,不然呆会万一又迷糊了,这一艺可就挂了。 许多的学子们都发现了这个问题,在这冷水的刺激,他们恢复了曾经敏捷的才思,一个个都点燃了蚊香,在灯笼那微弱灯光的映照下都在奋笔疾书。 原本应该是锅碗瓢盆响起的时间,这时候的贡院里却偏偏只有沙沙的落笔之声。 袁树之就觉得有些奇怪了。 天才刚亮呢! 怎么这批学子如此勤勉? 嗯,不错,看来他们经过昨日的深思熟虑,今儿个已成竹在胸了。 他捋着长须极为欣慰的点了点头,脸上才刚刚露出了一抹笑容,便听见了叮叮当当的声音——他四处一张望,这声音是从西北角那地方传来的。 他走了过去,又听见“刺啦”一声响,便看见许小闲正在撅着屁股似乎在煎蛋! 大煞风景啊! 这厮,简直是害群之马! 所有考生都在答题,他们需要一个极为安静的环境,你许小闲自暴自弃就算了,可你特么的别影响别人啊! 他大步走了过去,许小闲正好将一个煎蛋盛在盘子里,许小闲转身便看见了站在门前怒气冲冲的袁树之。 他怔了一下,将手里的盘子递了过去:“考官大人,食蛋否?” 食个屁的蛋! 袁树之老眼一瞪,低声呵斥道:“禁言!此乃贡院!” “……不是,现在不是早餐时间么?” “……”袁树之哑然,是啊,现在才卯时,确实是学子们做早饭的时间,但同时它也是考生们作答的时间啊。 “晚上还想不想换房舍睡觉?” 卧槽,这老家伙威胁我! 但许小闲能怎么办呢?他只能点头接受这个威胁呀。 “那就给老夫闭嘴!另外,声音轻点,别影响到考生们答题!否则……你冻死在这里老夫也不会有半分同情!” 许小闲安静了下来。 他端着一碗粥就着煎蛋无声的吃着,不明白这些考生们为啥连早饭都不吃就开始答题。 好吧,勤奋是他们的,老子吃了继续睡觉。 贡院里,蚊香的味道又渐渐浓郁,许多的学子们写着写着就开始犯迷糊。 他们只好又用冷水来洗了脸,觉得又清醒了几分,便继续作答。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当许小闲又一次睡着了之后,许多的考生撑不住了,他们写着写着笔下的论点论据就开始飘,就连字迹都变得歪歪扭扭难看了起来。 柳时越猛的甩了甩脑袋,深吸了一口蚊香,发现就连这冷水都没有多少用处了,他只想睡! 这就比曰了狗还要难受,他还有一半没有写完,可死活就想不起来接下来该如何去论述。 这一天就在考生们的焦躁中过去,第二艺辩经考试结束,考生们没有欢欣雀跃,一个个都如丧考妣,只有许小闲例外。 他早已起来,这时候可以光明正大的做晚饭了。 没有什么比吃更重要。 考试……不是很简单的么? 第两百三十三章 算计 贡院里的考试依旧在进行。 许小闲依旧秉持着拿个乙中的心态快乐的作答,然后睡觉。 贡院里的蚊香每日里依旧旺盛的燃着,没有任何人察觉到这东西有问题。 所有的学子们都只有在大清早的时候脑子能够清醒一些,可一但落笔写上个把时辰,这脑子立马变得像浆糊一样,哪怕把脑袋塞入水桶里也无济于事。 甚至在科考的第五天,考通论的时候,许多的学子都拿着笔直接趴在小桌子上就睡着了。 这些奇异的现象当然引起了袁树之的注意——这么多年监考,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现象! 那些学子们就像吃了迷药一样,一个个没精打采双眼无神,甚至成片的趴在了桌上睡觉! 莫非是这贡院的风水有问题? 这说不通啊,以往这贡院可没有出现这样的情况的记录……他陡然惊醒——蚊香! 这一次科考和以往不一样的地方就是这些学子们带进来了蚊香! 这东西不是说用来驱蚊,还可以提神醒脑的么? 它真的变成了迷、幻药? 这可是大事,如果确定了是这蚊香有问题……制造售卖这蚊香的人,当诛! 这是在通过奇淫技巧的东西干扰大辰科举,这背后的深意令袁树之不寒而栗——这是要断大辰招纳人才之道啊! 在袁树之的命令下,贡院里所有的蚊香都被没收,不再允许任何人点上,可惜已经晚了,这是科考的第七天了。 现在就剩下最后一科——算术! 袁树之心里惴惴,阅卷还没开始,但他的心里已经有了不详的预感,就这些考生的状态,除了第一天的诗词,恐怕他们答得都不理想。 这可是天大的责任,这个锅他背不动,那就只能在鉴定了这蚊香之后,让生产售卖这蚊香之人来背了。 他拿起一盒蚊香仔细的看了看,这蚊香的盒子上印刷着一个栩栩如生的少年,印工精美,纤毫毕现,那么这蚊香和这少年定然有关! 这是个极为关键的证据,得将这些蚊香给保存好。 贡院外,周作完全不知道那和他一模一样的头像会给他的家族带来怎样的灾难。 此刻在周府他的院子里,周作正低头看着面前只到他胳肢窝的一个小老头,眼里颇为狐疑—— “你……真的是江湖高手?” 小老头听了这话咧嘴一笑,他拢在袖子里的手陡然抽了出来,周作便觉得眼前寒光一闪,便听见“咔嚓”一声,小老头的双手又拢在了袖子里,周作旁边的那颗桂花树的一根枝干这时候才掉了下来。 周作深吸了一口凉气,眼里满是惊骇——这一剑若是落在自己的脖子上……老子的小命可就没了! 厉害啊! 他咽了一口唾沫脸上顿时笑了起来,“高手!果然是高手!高手贵姓?” “小老儿江湖人称快手张三!” “嗯,这手果然快极!那这事就交给你了,这是一千两银票,杀了许小闲之后,本少爷再送上银票千两!” “周少爷果然是爽快之人,成交!” “等乡试结束,本少爷带你去认识一下许小闲。” “小老儿保证认识许小闲之后三天之内取其首级交给周少爷!” “成交!” …… …… 许小闲根本不知道周作又请了个江湖高手要弄死他。 他此刻又坐在考舍里发呆——看着这张试卷发呆! 他怀疑自己是在作弊,也或者说是张桓公在帮他作弊! 因为这道算学题,正是他写给季月儿的那两只老鼠相遇的问题,连字都没有变一个! 这就很令他生气了,因为他必须答出来啊,这答出来了又特么是个甲上! 一家伙弄到两个甲上,再加上三科乙中……这乙中是他自己估计的,万一不是乙中反而是甲下呢? 莫非这解元又要落在自己头上? 老子不想出名啊! 就算是解元,也没有说必须去参加会试,但偌大凉州,解元就只有一个! 乡试阅卷是在当地贡院完成,但阅卷之后选取的举人,他们的试卷将送去京都,由太学院复核,之后再行张榜公布。 去岁许小闲中的解元,这是凉州贡院传出来的消息,通常而言,太学院不会驳了地方贡院的脸面,何况地方贡院阅卷者本就是太学院派出来的学官。 可去岁时候许小闲的试卷在送去了京都太学院之后,却被拿下,甚至连举人的名额都没有给他。 没有人知道究竟是为什么,但既然太学院将他拿下,那必然有其缘由,下面的人也没有申述的途径。 所以……许小闲这就有些忧愁了,他担心万一又弄到个解元,又被太学院给刷掉,这举人身份没有了,那两万多亩的山地,那数千万斤的土豆,这特么得给凉浥县缴纳多少税赋啊! 想想都肉疼! 老子赚的银子,哪怕是季县令这岳父大人,也不能给! 可若是不答这张卷,得个零蛋,他又担心连举人都考不上。 那就答吧,若是依旧考不上……这便印证了一个问题——那毫无记忆的爹娘,你们是不是挖了人家太学院院正家的祖坟? 许小闲磨墨,落笔—— 答曰:二日、十七分日之二。 大鼠穿三尺四寸、十七分寸之十二。 小鼠穿一尺五寸,十七分寸之五。 至于过程……没过程,这样总能扣点分吧,最好就给个乙中,完美。 他放下了笔,没有去睡觉。 这是科考的最后一天,但要离开考场得明日,也就是八月十七……中秋居然过了,也不知道丈母娘回了凉浥县没有。 接下来自己暂时还不能去凉浥县,得去看看朱重举将那些铺子弄得如何了,按说百花蚊香和百花饴糖应该要在凉州的市场上销售了。 这二来嘛当然还是为了解除那心头之患的周阎王。 要神不知鬼不觉的弄死周阎王他的心里已经有了主意,需要的是一个恰到好处的时机。 至于等科考的结果……这个不太重要,他没打算在凉州呆那么久。 弄死了周阎王就回去。 因为百花村的造纸作坊理应万事俱备,就欠自己回去教他们造纸了。 中秋已过,稻田里的稻谷也已经收割了,百花村的那两千多亩田,也得趁着这时候进行改造。 瞿河水库,估计季县令也能抽调出老百姓来修建了,这水库必须得在明年的四五月份将大坝给砌起来,雨季来临的时候正好蓄水,也正好可以拦截从瞿山出来的山水。 还有很多事要做啊! 想要当个富家翁也不容易,对了,都忘记了和季月儿成亲这件事。 这是大事! 冬天来了被窝里冷,嘿嘿,终于可以滚床单了,真是期待啊! 第两百三十四章 他就是许小闲 初秋的晨,秋雨已经过去,空中是淡淡的薄雾。 贡院的那道大门再一次开了,这便宣告本次乡试正式结束。 门外是黑压压的人群,最多的是考生们的书童,当然也有这凉州某些考生的父母。 他们在这里迎接考生们出来,希望能够得到一个好消息,然而出来的学子们一个个脸色都极为暗淡,甚至还有考生失声痛哭了起来。 贡院偌大的广场被愁云笼罩,这愁云当然是他们的,对于许小闲而言,他却觉得神清气爽—— 我许小闲,终于出来了! 九天啊! 老子被折磨了足足九天,这种感觉就像从大狱中给放出来重见天日那般,他很高兴,就连看着那些痛哭流涕的学子他都觉得高兴。 他高兴的太嚣张了一些,他在迈出贡院大门的时候居然仰天大笑! 这顿时招来了无数双仇恨的眼睛,那些眼睛里蕴藏着怒火,又有几分同情——考疯了一个,哎,也是可怜之人。 “少爷、少爷……这里!” 来福挥舞着手臂,他是循着少爷那熟悉的笑声寻过来的,少爷如此高兴,想来考得极好! 来福接过了许小闲背上的行囊和提着的书箱,一脸媚笑道:“少爷,莫非又能中个解元?” 许小闲脸上的笑意徐徐收敛,他转过头来恶狠狠瞪了来福一眼:“本少爷,是不屑于那解元的!” “呲……”身旁有一白衣翩翩的少年一脸的嘲讽,“这年头,大言不惭的人可越来越多了,也不怕风大了闪了舌头!” 许小闲讪讪一笑,“兄台,难不成你还能中得解元?” “哼!”那少年脖子一扬,“这次没有发挥好,不知为何犯困,下一次……下一次我定要中个解元!” 就在这时候,又有一个青衣少年扯了扯那白衣少年的袖子,在他耳边低声说道:“你也是,和他说啥?他就是许小闲!” 白衣少年一惊,“就是在贡院里大言不惭的说好担心得个解元的那个许小闲?” 每一场科考结束,学子们总是会聚在一起相互说说话发发牢骚,许小闲并没有去和这些人掺和,因为他实在有些担忧,这种担忧他说给周若林他们听过,在周若林他们看来许小闲这厮就是不要脸—— 天下考生,谁特么不是做梦都想得个解元! 这可是第一啊! 是要载入族谱能够光宗耀祖的! 可许小闲这家伙却偏偏担忧得了解元,甚至他还给周若林他们打气,希望他们能够超过他。 这些话在周若林等人看来显然是个玩笑,也或许觉得这是许小闲对解元有些畏惧——毕竟去岁他得了解元却榜上无名还疯了。 于是这些话便传了出去,在学子中广为流传,以至于许多学子不认识许小闲,却都听过他的名字,不过尽皆嗤之以鼻,对其极为鄙视。 尤其是最后一艺算学考完,一大群的学子如丧考妣,完全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偏偏又听说许小闲答了出来,偏偏还听说许小闲愈发担忧得了那解元了,这特么的,学子们想要弄死许小闲的心都有了。 “可不是么,罗兄,我可还听说这家伙身上发生过许多故事,他就是凉浥县的那个神经病!” 姓罗的白衣少年顿时后退了两步,上下打量了许小闲一眼,拍了拍胸口转身离去:“走走走,林兄,咱们找个地方吃个早茶!” 许小闲嘿嘿一笑当然不以为意,哥两世为人,可不像齐文杰那般小肚鸡肠,他跟着来福向停在外面的马车走去。 远处的人群中,周作周阎王正带着快手李三,他当然也看见了许小闲,指了指,“就是他!” 快手李三微微眯起了眼睛,穷酸秀才,弱鸡一个,这桩生意简直不要太简单,他暗自欢喜的点了点头,“记住了,再见!” “何时动手?” “适合动手的时候小老儿自然会动手!” 李三身材短小,他很快消失在了人群中,周阎王阴恻恻一笑,在一群狗腿子的护卫下也离开贡院,去了某个茶楼。 许小闲正要登上马车,却被周若林给叫住了: “繁之、繁之……” 他急匆匆跑了过来,“不是说好了考完试去兰瑰坊的么?” 许小闲抬头望了望天,“你丫觉得这时候兰瑰坊的那些小姐儿们可有起床?猴急猴急的干啥?正好,咱们去找朱重举。” “他在哪?” 许小闲顿时茫然,是啊,季月儿知道朱重举买那铺子的地方,可那日走得太急,忘了问啊。 “这……要不先找个地方住下?” “我也是这个意思,这大包小包像逃难一样,跟我去归缘客栈,对了,等等安荷花和杜芦门。” 简春夏这时候掀开了车帘跳了下来,手里拿着一包糕点,她仰着头望了望许小闲,好奇的问了一句:“考得如何?” “哎……”许小闲一听这个就满脸忧虑,他不知道那道算学题几乎所有的考生都没有答出来啊! 早知如此,当初就应该交个白卷。 简春夏一瞧,顿时就笑了起来,她踮着脚想要拍拍许小闲的肩膀,却发现依旧够不着,“考不上?考不上好呀,当官有什么好的?哪里有当土匪自在!” “喂喂喂,我说,你要不要考虑一下去龙虎山当大当家的!” 小姑娘双手一张,极为夸张的又道:“龙虎山大当家呀,手下几百号人都听你的,打家劫舍……啊不,除暴安良、吃香的喝辣的自由自在,哪里像月儿他爹那样过得那么纠结!” 许小闲整个人都不好了,老子是良民! 大大的良民! 这年头……还没有落到上山当土匪的境地。 “想啥呢?百花镇团练总教头回去之后你可就得担起来!那是咱们的根基,可得夯实了!” “谁答应当那什么总教头了?” “每天做一顿饭给你吃!” “不干!” “两顿!” “……好!” 许小闲他们等来了一脸沮丧的安荷花和杜芦门,这样的沮丧许小闲早已习惯,他都懒得再去安慰他们了。 一行人跟着周若林向归缘客栈走去。 这一天,也是凉州贡院正式阅卷的第一天。 数十个考官在袁树之的带领下,就在贡院一侧的官署中焚香更衣,举行了简短却神圣的阅卷仪式,各自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翻阅起了第一艺诗词的考卷。 考官们心里当然充满了期待,今岁谁的诗词又能惊艳大家呢? 今岁……何人能夺得解元之位呢? 第两百三十五章 甲上上 所有的试卷是糊名的,这当然是为了避免阅卷时候作弊。 这糊名条得在所有试卷批阅完成之后再行揭开,其中选出的十五个举人的试卷将再次送去京都太学院。 所以当凉州贡院阅卷结束之后,这举人也就已经诞生了,这解元当然也已经诞生了,这便是去岁许小闲知道自己得了解元的缘由。 只是他没有料到的是这妥妥的解元却在京都太学院被刷了下来,让排名第二的楼永年捡了个大便宜。 “竹林书院张长举张老夫子这些年也是了得,去岁时候他的竹林书院就出了一个解元……原本有两人中举的,另一个老夫也是昨儿查阅了去岁考生的资料才知道他就是许小闲!” 袁树之端着茶盏在阅卷阁的过道里巡视,似乎难以相信许小闲还曾有过何解元失之交臂的往事,他摇了摇头又道:“许小闲今科倒是又参加了,不过……可惜了,这人自暴自弃,莫要说解元了,就算是举人他也无望,却不知道今岁的竹林书院可还有亮眼的人才。” “今科在凉州学子中呼声最高的是北秀三杰,另外一个是柳时越,也是北秀书院的弟子。其余嘛……听说水阳书院的罗承儒、林予安也很不错,估计这解元会从他们几个中诞生。” 说话的是这凉州贡院的学官赵述秋赵老夫子,他翻开了一张试卷又说了一句:“许小闲可惜了,你们不知道,这个学子……听张长举张老夫子说极为勤奋,博学广记,对四书五经之经义极有见地……对了,今岁端午,竹林书院举办了一场文会,这小子可是得了魁首的,虽然未曾宣布,但他做的那诗词下官看过,确实了不得,也不知道这科考,他的诗词会如何?” 袁树之愣了一下,“许小闲还有这本事?” “是啊,听闻他数息之间连作四首诗词,比之北魏花中举花老大儒还要厉害……当然,恐怕传言有些夸张,但也足够厉害了。” 袁树之脑子里顿时浮现起了第一艺考试的场景,他哑然一笑又摇了摇头:“你们未曾注意,老夫可是将许小闲看了个清清楚楚,他入场就在睡觉,至交卷时候才匆匆落笔……他没可能能够作出好的诗词来的!” “行了,不说他了,安心阅卷,若有精美之作,给老夫一阅。” 房间里安静了下来,几十个考官都在翻阅着试卷,或蹙眉沉思或不屑的摇头也或眼睛一亮。 赵述秋一直皱着眉头,这一届的考生怎么就这么差呢? 中秋,这是个千年来的大题材,能够再出彩确实不太容易,但拿个平稳的考评是不难的,这已经是他评阅的第四份试卷了,立意平平,遣词平平,就连韵律……好吧,这张试卷连韵脚都有问题。 丙下! 他落下朱墨,又拿起了下一份,嗯,依旧一般,不过倒是通顺,这字写得不错,给个乙下吧。 就这样,直到中午临近,袁树之也没有等到任何一个考官给他一张出彩的试卷。 赵述秋望了望外面,再看一张吧,看完该吃饭了。 于是,他又取了一张试卷摆在了面前,眉间微微一蹙,这字……写得有些潦草。 接着他便看向了这首诗的名字《阳关曲、中秋作》,嗯,这名字倒是应题。 他并没有对这首诗有多少期待,本来肚子就饿了,再加上看了这么多的垃圾诗词他的思想都麻木了。 “暮云收尽溢清寒……” 他的精神陡然一震,似乎这一瞬间他的精气神都回来了。 他的眼睛一亮,甚至连呼吸都已忘记。 “暮云收尽溢清寒,银汉无声转玉盘。” “妙啊!太妙了!”赵述秋突然一声大叫,吓了其余考官们一跳——他们也看了半天的试卷了呀,莫要说极为出彩的诗词,就连能够让他们咂舌的都极少,这时候一听赵老夫子这句话,一个个便都看向了他。 “有好文章了?” “是怎样的诗词?” “赵夫子,读来听听,让我们也共赏一下!” 都是一群文人,一个个都对这首诗词升起了好奇之心,袁树之当然也不例外。 于是,赵述之便站了起来,一手捧着试卷一手捋着长须徐徐诵读了出来: “暮云收尽溢清寒, 银汉无声转玉盘。 此生此夜不长好, 明年明月何处看。” 当他将这首诗吟诵出来的那一刻,袁树之陡然站了起来,他甚至大步向赵述秋走了过去,下台子的时候还差点摔了一跟头。 “给老夫瞧瞧!” 他一把抢过了这张试卷,视线落在了试卷上,心里默诵了三遍,哈哈大笑了起来:“好诗,好诗啊!” “这是一首中秋送别的诗,暮云收尽溢清寒……妙极!月到中秋分外明,但这位学子却偏偏没有从月光入笔,而是从暮云说起!” “此中极有深意啊!你们想想,明月被云遮掩,当那暮云收净时候,转觉清光更多……句中即无明月二字也无如水二字,但一个溢字和清寒二字,却将月光如水的神韵表现得淋漓尽致!” “银汉无声转玉盘……简直是神来之笔!” “月明星稀银河淡远,天宇空阔,此时明月便如白玉盘。无声二字,似乎倒出了银河本应有声,只是太过高远我们听不见。这个转字,诸位,你们仔细的去体会一下这个转字!” “在老夫看来,这个转字他不但赋予了一种神奇的动感,它还再次暗示了明月的圆!非圆何以能转?” “此时此夜不长好,明年明月何处看……中秋明月圆,正值团聚,佳会难得当尽情游乐不忘今宵。但明月暂满还亏,相聚便有离散。一句何处看,是问人也是问己,抒发的是行踪萍寄之感!” “整首诗对仗天成,假借巧妙,实乃老夫这一生所见难得的妙品……当推举给苏名扬苏公,或可入文峰阁!” 袁树之袁老夫子的这一番解读,其余考官们纷纷点头认同,他们虽然不是大儒,但也浸淫文学数十年,对诗词的辨识肯定是不差的。 袁树之说这首诗或可入文峰阁……这个评价当然极高,但这些考官们在仔细的回味之后,也无人加以辩驳,因为关于中秋的诗词太多,但能够像这首《阳关曲》一般意境高远四句全好者却至今未闻。 “这……会是哪个学子所书?” “袁大人,速速看看他的词如何!” 第两百三十六章 甲上下 “这条街就叫举人街,它还有一个名字,叫风月街。” 许小闲此刻和周若兰等人正徜徉在凉州的某个街头,此刻已是午时,他们是出来觅食的。 “难不成是取文人风流之意?”许小闲好奇的问了一句。 周若兰笑着点了点头,“有这个意思,但真正的缘由还是这条街的二道桥那地方,有一个兰瑰坊。” 这青楼和贡院隔得不是太远啊,文气和骚气果然是相依相伴的。 “凉州的兰瑰坊比之咱们凉浥县大了数倍!现在我就不多说它了,反正今儿晚上你请客,咱们无论如何得去兰瑰坊打个茶围听听曲儿……” 说着这话,周若林看向了安荷花二人,“这乡试已经考完了,你们二人当正视结果,不要再纠结于考评如何好么?” “你们瞧瞧我,最后一道算学,白卷,倒数第二艺策问……这东西原本是会试才会考的,今岁改制,连乡试也考,也不知道谁出的题目,考个舟何以不被水覆……好吧,我答了个舟大水浅即可。” 许小闲顿时看向了周若林,这脑瓜子妥妥的拿个丙下! 安荷花和杜芦门瞅了周若林一眼,码的,家里富裕就是任性,这位周家大少爷若是考不中也是要回去继承那周氏药堂的万贯家业的! 而自己呢……两人都看向了许小闲,寻思得找个时间和许小闲先把账房先生这件事给落实下来。 通常而言,一个秀才要么是在私塾教书,连竹林书院当个教习的资格都没有,因为他们只能教授启蒙,也就是蒙学。 若是衙门里有点关系,倒是可以在衙门当个秉笔,若想当个师爷这就要和县太老爷有着极好的关系了。 思来想去,还是给许小闲当个账房更实在一些。 许小闲牵着简春夏的手,来福背着把大刀跟在他身后,简春夏左右好奇的望着,偶尔会扯着许小闲去卖糖人的小摊前瞧瞧,花上五个铜板买一个糖人儿来舔着——她的麦芽糖吃完了,这嘴里没了零嘴有些不习惯。 在稍微远一点地方,快手李三也在人群中默默的跟着,他现在看出来了,那个背着把大刀的大块头估计是许小闲的保镖,其余人……都不足为虑。 这大街上杀人肯定是不行的,作为一名江湖上有名的杀手,干活儿得仔细,当然得选在晚上。 刚才听说他们今儿夜里要去兰瑰坊……快手李三没有再去跟踪许小闲,因为没必要了,他去了兰瑰坊肯定是要喝酒的,出来正是大半夜,正是他死期到的时候。 许小闲并不知道周阎王也想要他的命,他这一路都没再怎么说话,想的也是如何要周阎王的命。 一行人穿街过巷试图寻到朱重举,晃眼之间云开雾散阳光灿烂已至午时。 “先找个地儿吃饭!” …… …… 贡院的阅卷阁里。 一群学官这时候都早已放下了手头的活儿,还围在了袁树之的旁边。 那一首《阳关曲、中秋作》可是极有可能进入文峰阁的! 文峰阁建成至今十四载,才收录了诗词文章不过十余篇,可见要入文峰阁有多难! 但现在,他们似乎就要见证一个历史性的时刻了。 这名考生既然能够将诗作得如此之好,那么他的词想来也不差。 就算是他的词差一点,这诗词一合计,估计得个甲中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袁树之也很是激动啊,这可是他监考的贡院!若是这凉州贡院出了个惊动大辰的大才子,他也有识贤之能啊! 若是这首诗举荐给了太学院院正苏老大儒,若是真的进入了文峰阁,他还能得个伯乐之评! 人们以后提起这首诗的时候,可是会说起他袁树之的! 这便是留名,文人求得是什么? 不就是一个名么! 可惜现在还不能拆掉糊名,这名考生是不是北秀三杰中的某一个? 若是,北秀书院的院长魏长清魏老夫子也会出名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的将这张答卷放下,然后这才拿起了另一张答卷,这张答卷上是一首词。 他的视线刚刚落下便倒吸了一口凉气—— “嘶……” “好词!好词!” “哈哈哈哈……” “甲上!双甲上!大辰史上……不,就算是前朝史上也绝无仅有的双甲上!” 这群考官们看着袁树之那癫狂的模样就愈发的惊奇了。 “袁老,当真有这么厉害?” “大人,快快给我等也瞧瞧!” “要不……大人你吟诵一番我等也品品这词的味道!” 袁树之咽了一口唾沫,那张老脸上的欢喜比他解了那局七星聚会的棋局还要兴奋,他一缕长须,颇有老夫聊发少年狂的那味道: “尔等听好了!” “此词名为《琵琶仙、中秋》!” “碧海连连, 试问取、冰轮为谁圆缺? 吹到一片秋香, 清辉了如雪。 愁中看、好天良夜,知道尽成悲咽。 只影而今, 那堪重对, 旧时明月。 ……” 偌大的阅卷阁里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所有学官的耳朵里依旧回荡着这首词,袁树之微微抬首,双目紧闭,他同样沉醉在了这首词中,就像喝了一壶窖藏千年的老酒一般,回味悠长,久久难忘。 过了许久,袁树之这才睁开了眼,脸上神色忽然萧索,说了一句话来:“此词……甚悲!” “细细品之,仿佛作这首词的人是在悼念故人……还是一位红颜……看来这首词是某个年岁比较大的考生所作,不然寻常少年哪里有如此悲凉的愁!” 一众学官们纷纷点头,他们同样品出了这首词的味道,并被这愁绪所影响,以至于一个个脸色都极为感伤。 “这首词胜就胜在这悲凉二字,其情之苦仿若冰轮,孤身孑影,怎么去面对那旧时明月……品之仿若身临其境,老夫仿佛在这词里见到了亡妻……悲乎!只落得,填膺百感,总茫茫,不关离别……” 袁树之忽然泪流满面,他放下了试卷,哽咽着坐了下来。 他的妻子早已过世,这些年来每到中秋他便愈发怀念,此刻触景生情中,他更加难以自制。 “此学子……吾之知己也!待知晓他的名字后,老夫……当亲去拜访!” 这首词,原本就是纳兰性德为其亡妻卢氏所作! 许小闲因为没有时间去思考,便信手落笔,抄了这么一首词,却不知道抄到了袁树之的心坎儿上。 袁树之在阅卷阁以泪洗面,始作俑者许小闲一行正好走入了一间雅致的食府——尚品坊。 在这里,他见到了几个熟悉的人——北秀三杰! 第两百三十七章 意外消息 齐文杰等八个少年围坐一桌依旧在说着科考的事。 “我至今难以释怀,为什么在贡院里那九天只有第一天颇为清醒,其后八天……尤其是最后那三天,我特么简直困得要死!” “史兄这话在下也深有同感,这不,今儿个这脑子完全没事,你们说……会不会是那蚊香的问题?” 这话一出,所有少年陡然一惊。 “有点道理,科考第一天,上午的时候点蚊香的人不多,故而我们思绪较为清楚,但到了中午点蚊香的人一多,贡院虽大,却架不住几百盘的蚊香这样熏啊,午时过后我的脑子就犯了糊涂,第一艺的诗词原本以为会考得极差,现在想来,五艺之中恐怕唯独这诗词最好!因为后面的四艺,我完全是在懵懵懂懂中渡过!” 宋思杰此刻也紧皱着眉头,他也考得不好啊,原本还以为是自己的问题,现在终于知道所有人都出现了问题。 那么问题就来了,这清水蚊香是不是真的有问题? “我这里还有不少清水蚊香,呆会咱们去客栈点上试试……如果真的是这蚊香有问题,这件事,咱们绝对不能善罢甘休,定要去报官!” 其余学子纷纷附和,齐文杰却吓了一跳——他知道这清水蚊香是周作弄出来的呀! 如果真是这蚊香有问题而影响了整个凉州的乡试……这罪过可就大了! 莫要说他周作背不起,就连周作他爹周巡查使也背不起,甚至周作的外公曹刺吏也会受到牵连。 “大家先冷静,我以为应该不是这蚊香的缘由。你们想想,咱们曾经用过百花蚊香,是不是没有出现这样的状况?” “这清水蚊香的配方和工艺和百花蚊香一模一样,如果这清水蚊香真有问题,那百花蚊香早就将这些问题给暴露出来了。百花蚊香我们可是都熏了两三个月了,屁事没有,所以应该不是清水蚊香的事。” 这话好像有些道理,其余学子们就愈发的迷糊了。 宋思杰却没有信他这句话,而是反问了一句:“齐兄是如何知道这清水蚊香的配方和工艺就和百花蚊香一模一样呢?” “清水蚊香产自凉州,这蚊香的盒子上印着的可不是许小闲的头像,而是……周作的!” “我们都知道曾经周作在凉浥县和许小闲有结下梁子,许小闲万不可能将这配方和工艺告诉周作!” “另外我还听说许小闲派了朱重举来凉州,为的正是在凉州售卖百花蚊香和百花饴糖……同行可是冤家!这愈发能证明哪怕是周作给钱买那配方,许小闲也断然是不会卖的。” “所以,我现在更有把握相信是这清水蚊香的问题!迟早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贡院不是封存了那些蚊香么?很快就会有鉴定的结果出来!” 宋思杰的这番话得到了其余学子们的赞同,就连常煦杰也在暗自点头,而恰好这时候许小闲一行走了进来,他恰好听见了这番话。 许小闲乐了,原来老子在贡院里睡得香是因为周阎王弄出的这蚊香! 看来宋终这货和周阎王勾结是铁板上钉钉的事了。 他们一行坐了下来,就在宋思杰他们的邻桌。 齐文杰和许小闲背对,并没有注意到许小闲等人进来,此刻他又说话了:“此事关系重大,宋兄万万不可妄下定论!” “对了,今儿晚上,周少爷在兰瑰坊宴请各位,他已经得了举荐……走的是户部尚书章大人的路子,过两天就要动身前往京都,周少爷说希望能和大家在这凉州再聚聚,往后恐怕没啥机会了,所以大家可不要拂了周少爷的脸面。” 许小闲一听,周阎王晚上也要去兰瑰坊? 不是,这混账居然也能得了举荐去当官?这个户部尚书章大人看来也不是个好东西啊! 这样的人能当个什么官? 特么的肯定是祸害一方啊! 这厮就要跑去京都长安了,那留给自己弄死他的时间可就不多了,而最好的机会便是今晚! 那就在今晚动手! 背后的一群学子这时候面面相觑,清水蚊香可是周阎王卖的! 他丫这是要拍拍屁股走人了? 他们都是凉州人,深知周阎王的背景雄厚,拿他毫无办法啊! 就连宋思杰此刻也倒吸了一口凉气在心底里一叹——这曹刺吏手眼通天啊! 居然走到了户部尚书的门路,就算查出来是这蚊香的问题又能拿周阎王怎么办呢? 齐文杰这时候又添了一句:“周少爷是双喜临门!受举荐前往京都是一喜,这第二喜……听闻章大人有个女儿叫章玉兰,即将和周少爷订婚……你们想想,如此一来,周少爷是不是就一飞冲天了?” “他这次请大家一聚,在下说句难听的,是看得起我们,是周少爷还念着这同乡之情!” “再说了,周少爷当了官,咱们往后若是有那机缘能去京都,岂不是也能多条路子?” 齐文杰的这番话顿时打消了这些学子们去告发周阎王的心——这凉州可是曹刺吏的地盘,你去向曹刺吏告他外孙……这官司能打赢么? 自古民不与官斗,何况是他们这样的还指望能够踏入庙堂的秀才。 与其得罪周阎王,莫如讨好他更有益处。 于是,这些学子们似乎忘记了刚才的那些话语,此刻居然举杯为周阎王提前祝贺了起来。 只有宋思杰闷闷不乐,但他也毫无办法,因为他也不敢独自出头去招惹了曹刺吏。 刚才的批判现在变成了赞歌,常煦杰立马阿谀道:“在下估摸着是那贡院里的空气不太流通的讲究,考前那一天清水蚊香不就售卖了么?我等也都用过,哪里有制人犯晕的问题?” “这清水蚊香可是周少爷的产业,他为的是清水镇的百姓们能够富裕起来!这清水蚊香在凉州卖开了,许小闲那厮的百花蚊香便只有在那小小的凉浥县售卖。” “对了,听说朱重举选的地方在琵琶巷子,周少爷的清水蚊香就在他的对面!这许小闲妄想在凉州赚钱,他呀……恐怕会把底裤都给亏没了!” 其余学子附和着大笑,许小闲转头,咬牙切齿,这群没骨气的东西! 第两百三十八章 郁闷的朱重举 琵琶巷子算得上是凉州城的繁华街巷之一。 这做生意嘛,首要的就是口岸,酒香也是怕巷子深的,所以朱重举将四间铺子全部选择在了琵琶巷。 现在这四间铺子都已经整理完毕,货柜货架子甚至掌柜伙计都已经到位,商品也已经成列其中,但问题来了。 这个问题出在百花蚊香院。 对面的清水蚊香铺子一举弄下了三个门脸,开间极大,装潢考究,货品还极为充足,再加上它在上市的那一天百花蚊香并没有开售,那清水蚊香便在凉州城一炮而红。 等百花蚊香院正式开门营业的时候,哪里还有半个客人——所有的客人都去了清水蚊香铺子,因为它的售价比开售时候降低了十文钱,而今也卖五十文,和百花蚊香一模一样! 对面的清水蚊香铺子里的客人川流不息,而自己这边……朱重举站在门前回头望了一眼,好吧,冷冷清清当真是门可罗雀。 从凉浥县送来的百花蚊香足足有三万来盒了,这每天才卖出去那么十来盒,这亏损简直都不用去算的,该怎么办呢? 梓儿也很是担心。 她被季月儿给派来了凉州负责账目,原本还担心做这账目会很繁忙,现在才知道自己想多了。 百花饴糖卖得不错,每日能够售出两三百斤,比凉浥县的销售倒是提高了四五倍,但这百花蚊香…… “朱公子,要不……咱们这百花蚊香院就关了另外寻个地方,和这清水蚊香铺子隔得远一些,会不会好点?” 朱重举看了一眼梓儿,心想你分明知道这铺子从租下来到开业花去了多少银子,这是说关就能关的么? 这一关掉,就铁定的亏了,得卖多少蚊香才能够赚得回来? “我再想想办法,对了,许少爷究竟有没有来凉州参加科考?” “小姐来信说有。” 朱重举望了望阴沉的天,这都考完了,这家伙怎么就不来看我一眼呢? 如此想着,他又看向了对面那热热闹闹的铺子,寻思是不是晚上去放一把火把他那蚊香铺子给烧了? 他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那铺子可是周阎王开的,惹不起啊! 许小闲那蚊香作坊保密的工作做得不好,这周阎王是使了什么手段得到那蚊香的配方和工艺的呢? 现在不是想这个问题的时候,现在要想的是如何扭亏为盈……若是许小闲面对这种情况,他会如何应对? 就在朱重举脑子都想痛了的时候,许小闲一行来到了这琵琶巷子,站在了他的面前。 “咦,对面的生意还真的不错。” “大哥啊,他是不错了,咱们这可是血亏啊!” 许小闲笑了起来,他拍了拍朱重举的肩膀安慰道:“莫要急,做生意嘛,有亏有赢正常。” 说着这话,许小闲又瞧了瞧对面,问道:“咱们凉浥县那边是怎么送货的?” “每隔一天会送来蚊香六千盒和饴糖五百斤……饴糖供不应求,可这蚊香……现在积压了三万余盒了!大哥,再不想想办法,这铺子里可就要堆满了!” “堆满了好……对了,近日再有蚊香送来,告诉他们,往后尽量多送一些,另外,从明儿个开始,咱们百花蚊香涨价,就定为……七十文一盒!” 朱重举顿时惊呆了,他怔怔的看着许小闲,咽了一口唾沫,“我、我还寻思降价的,对面才卖五十文,咱们比他贵二十文……这岂不是一盒也卖不出去了?” 许小闲收回了视线,脸上依旧是和煦的笑意,“按我说的去做就行了,接下来这三五天估计真的会一盒都卖不掉,不过别急,让子弹飞一会儿。” 朱重举就听不明白了,子弹是什么鬼?它飞一会儿难不成这生意就能好转? 周若林三人此刻也一脸茫然,他们不知道许小闲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许小闲没有向他们解释,而是走入了这百花蚊香院里,取了笔墨纸砚,提笔洋洋洒洒写了一纸的字递给了朱重举。 朱重举接过来一看又大吃了一惊……“真的?” “真的!” “那为什么不直接去衙门告他丫的?” “他外公是这凉州刺吏,学子们哪里敢去告发?但学子这次考得大失水准肯定心里是有一股怨气的,咱们要做的就是在这怨气上多浇点油,然后等那一抹火星迸发出来,将这股怨气给点燃!” 许小闲阴恻恻一笑,笑得朱重举毛骨悚然。 “这人啊,是从众的。一个人不敢去告官,但若是有了一大群人……他们就敢掀了这州府的衙门!” “所以这就是利用?” “这怎么能说是利用呢?我不过是让他们能有足够的胆气去伸张正义罢了,这叫借势!” 朱重举顿时明白了,许小闲这是要借刀杀人! 但这刀能不能借得到他并不知道,那些学子们在放榜之前大多都不会离开凉州……放榜之后,不,等凉州阅卷完毕消息传出来之后,大致还有三五天的时间,他们在知道自己名落孙山,十年寒窗白费的时候,或许就是许小闲说的那一抹火星迸发之时吧。 朱重举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这个大哥……厉害啊! 他既然如此笃定对面的蚊香有大问题,那便说明他知道周阎王背后动了手脚,他也早有了预防……这就是父亲常说的未雨绸缪? 理应如此! “大哥,你吩咐,接下来我要怎么去做?” “将这玩意儿印成传单啊,找几个乞丐,给他们银子,让他们满城去张贴!” 这就是要把捂着的事搞大? 对,让那些学子们明白科考失利的罪魁祸首!如此一来,当他们那火燃起来的时候才不会乱烧。 “好,不过……大哥,我听说周阎王这东西得了举荐要去京都了。”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担心什么?” 许小闲当然没有说起他要对付周阎王这事,今儿晚上他得神不知鬼不觉的弄死周阎王,而蚊香的这把火,本就是要烧到曹不动的头上。 凉州的这把火并不能要了曹不动的命,但他坚信贡院最后封存的那些蚊香,当那些蚊香送去京都鉴定之后,从京都而来的火,才能够动摇曹不动的根基。 就算这狗贼不死,恐怕也要脱掉一层皮! 第两百三十九章 袁树之的主意 贡院阅卷阁。 第一艺诗词的试卷全部批阅完毕,一群学官们坐在了袁树之的面前,现在是对一些试卷进行综合决定的时候了。 袁树之首先拿起的就是那首《阳关曲、中秋作》,他举起了这张答卷,开始了提议: “老夫今儿个看了这首诗二十四次,老夫坚持自己的看法,甲上!你们是何意见,现在提出来。” 下面一群学官对此并无异议,因为这首诗确实是他们这么多年所见过的最好的写中秋的诗了。 “如此,老夫就落评了。” 甲上两个朱红大字落在了答卷的顶上,这便算是这张试卷的成绩定了下来。 接下来,他又翻到了第二张,“这首《琵琶仙、中秋》,老夫未敢多看,触景伤怀啊……但老夫同样坚持初衷不变,提议……甲上!” 这个时候下面有一名学宫举起了手表达了他的异议:“袁大人,若论这首词的内涵,下官是赞同甲上的,但这首词的字……诸位大人请看看,实在有些潦草!” “它以行书写之,但字迹漂浮,笔干无力,甚至就连排列也显得参差不齐!故而……下官以为得个甲中较为妥当。” 袁树之一听却微微一笑,“钟大人,你此言差矣!” “这首词和这首诗,同为一人所作。这首诗的字迹说不上完美,但也颇有大家风范,那么为什么这首词的字会显得漂浮无力呢?” “字由心生!这名学子在作这首词的时候,他定然是全身心投入其中的!这首词极为伤悲,它是词人发至内心的展示,那么这时候词人的内心定然也是伤悲的。试问诸位,在泣不成声的时候,在内心一片惨然的时候,这笔墨还能保持有力饱满吗?” “这笔字,正好说明了一点,这位考生是临场而作!是有感而作!是含着那份真切的心境而作!” “若是平日所作在考时抄上,他的字,会是这个样子的么?” 许小闲原本是因为时间来不及了才匆匆忙忙赶出来的,那时候他哪里还想过将字写好,他想的仅仅是在最后时刻完成这答卷罢了。 可现在被袁树之这么一解读出来,这名学子的形象顿时在这群学官的心中愈发的高大了起来——是啊,这显然是词人临场而作! 在这考场上能够作出如此深切的词来,这得要多高的功底?这得要多么痛的领悟? “下官觉得袁大人此言有理,更当为甲上!” “下官赞同!” 就连那名提起异议的钟大人此刻也怀疑自己了,他也点了点头,认同了袁树之的意见,“下官未能见此深意,得袁大人提点,恍然大悟,当为甲上!” 于是,袁树之再次落笔,批了甲上二字。 “其余诗词……没有议论的必要了,就按照诸位的批阅定了吧。” “这两首诗词,老夫以为当快马送去京都交给院正苏公,想必苏公会召集文峰阁十二学士对这两首诗进行评判,这结果……越早越好。” “另外就是老夫刚才一直在想,本次科考这贡院里的学子们表现极为怪异,一个个的精神都难以集中,都极为嗜睡,甚至后面的三天许多学子还真趴在桌上睡着了!” “如此可以预见,本次凉州乡试的成绩一定不佳!这必须得找出缘由,而现在最大的怀疑对象就着是清水蚊香!” “诸位,为国纳仕取材乃是太学院之职责所在,若是今岁凉州乡试出了大问题……你我都难辞其咎!” “故而,老夫决定将这清水蚊香与这两首诗词一道送往太学院,请苏公让太医进行验证这蚊香之害!” 袁树之这番话一出,顿时得到了所有学宫们的赞同,为啥?这锅没人能够背得起啊! 他们原本就是监考,考场上那些考生的异样他们是亲眼所见,却没有能够及时发觉问题,这就是大过! 现在袁树之是要甩这口锅了,那当然是好事。 “下官以为,当用贡院之护卫送这蚊香入京!万万不可借凉州府兵!” “为何?” “因为下官听说……这清水蚊香,本就是凉州曹刺吏那外孙所造!” 袁树之顿时皱起了眉头,看来这件事的牵连不小啊,既然如此,那就更要谨慎快速了。 “老夫同意,老夫这就亲笔写明缘由给苏公,派贡院护卫星夜兼程赶往上京!” 当夜幕降临之时,凉州贡院里一队二十余人的护卫骑着快马出了凉州城往京都长安而去。 曹不动并不知道他孙子的这蚊香出了问题,他依旧在州府衙门里陪着未曾离开的齐文珺。 齐文珺留在凉州想的是等到这科考的结果出来——他已经知道了许小闲的许多事,比如去岁,许小闲分明得了解元,最后却在京都被撸了下去。 他现在几乎已经确定了许小闲的身份! 这便能说明许多的问题——在陛下心里,他既然打压了许云楼的儿子许小闲,这便说明陛下是知道云楼先生有个儿子存在的。 但陛下又没有派人来弄死许小闲,这又说明了陛下或许已经原谅了云楼先生。 他只是不想许云楼的儿子再冒出头来,因为大辰刀骑毕竟是云楼先生亲手所创。 而今大辰刀骑最强大的那五万人被陛下牢牢的掌握在手里,其余五大侯府,只有北都侯府罗浣溪掌握着三万刀骑,其余四大侯府各自掌握着一万。 这是大辰最强大的军队,当年随着云楼先生南征北战立下了赫赫战功,他们的身上早已打上了许云楼的烙印,而今十余年已经过去,这烙印想来早已淡漠,不然为何北都侯府的罗侯爷也不照拂许小闲一二? 可这次来凉州,偏偏又是罗候爷开的口,这里面莫非又有什么深意? “曹大人……”齐文珺端起茶盏来呷了一口,“这剿匪的事,现在如何了?” “啊,回齐大人,最近刚刚捣毁了一个黑风寨,而今府兵正往红莲教的山头而去。” “哦,对了,”齐文珺放下了茶盏,转身看着曹不动,脸上带着一抹笑意:“本官要恭喜曹大人了。” “这……喜从何来?” “曹大人,你这样就不够意思了!本官可已经听说令外孙走了户部尚书章大人的门路举荐为官……另外还听说章大人的那位七千金章玉兰即将下嫁给令外孙,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 “曹大人,令外孙能入章大人的法眼,想来必是人中龙凤,可否让本官认识一番呢?” “……这,齐大人见笑了,下官这就派人去将周作叫来,往后……还希望齐大人多指点指点这孩子的为官之道!” 曹不动派去的人当然没有找到周作周阎王。 他现在正往兰瑰坊而去,有如此大运,当然不能锦衣夜行,需欢庆! 第两百四十章 螳螂捕蝉 华灯初上,凉州城一如既往。 举人街二道桥头的兰瑰坊早已亮起了灯笼,从外面的牌坊一路亮到了那栋更加辉煌的二层大楼房。 许小闲一行在用过了晚饭之后从琵琶巷子往兰瑰坊而去,相距并不太远,他们选择了步行。 “会不会太早了一点?”在朱重举看来,去兰瑰坊这种地方,当在亥时去,这时候才酉时,应该先去找个茶楼喝喝茶。 但许小闲需要提前一些去,所以他笑道:“这里可是凉州城,人家可不会像凉浥县的那兰瑰坊一般等着你朱少爷。再说……今儿个可是科考结束的第一天,估摸着去兰瑰坊的学子会很多,晚了怕是连坐的地方都没有了。” 也是,朱重举想了想没有再说。 简春夏却瞅了许小闲一眼,不知道他为何想要去兰瑰坊——莫非这就像娘曾经说的那样?男人……就像猫,没有不偷腥的? 不过有自己跟着他,他肯定是没有机会的,哼哼,馋死你这只猫! 一路而行,许小闲悠闲自得的打量着这凉州城的街巷。 无论如何凉州城毕竟是州府所在地,比之凉浥县繁华了十倍不止。 这街巷也挺宽阔,两旁店铺林立,这时候正是用饭的时间,街上闲逛的人倒是不多,但酒楼食肆里的生意极好。 走过了繁华的琵琶巷子,穿过了一条不知名的小胡同,在路过这小胡同的时候许小闲看见了一颗皂角树。 他随意的折了一根皂角树的枝条,从上面小心翼翼的折了几根钉刺,然后走出了小胡同,来到了举人街。 没有人注意到他将那些钉刺放进了袖袋中,还用手帕给包了起来。 这样就不用去买针了,更不会留下任何线索。 “前面就是二道桥,”周若林指了指,“这凉州有一条名为白水的河从西往东穿城而过,将凉州分成了两半,于是这白河上架设了九座桥,这就是凉州鼎鼎有名的白河九桥。” “这二道桥,顾名思义就是从西往东数的第二座桥,兰瑰坊所选的位置极佳,它就在桥头,听闻若是有幸能入兰瑰坊的后院,开窗便可见白水,不开窗亦可闻潺潺流水之声。” 说着这话,周若林转头看向了许小闲,笑道:“听闻这凉州兰瑰坊的头牌名叫萧思思,年芳二八,正是吐蕊的花样年华,若是许兄能再作了诗词入了这位思思姑娘的眼……恐怕就能去那后院留宿,卧听水声了!” 许小闲觉得这厮在开车,便看了简春夏一眼,好吧,这小丫头估计根本听不明白,她这时正偏着脑袋看着旁边的一处脂粉铺子。 “别想……!”朱重举接了这句话,他摆了摆手,“我来这地方有些日子了,听说这位思思姑娘可是周阎王的姘头,曲儿据说是唱的不错,其实吧在我看来,无论是相貌还是才艺,肯定不及曾经咱们凉浥县的那位云十三娘!” 说到了云十三娘,朱重举便看着许小闲问道:“当初在凉浥县,行刺你的当真是云十三娘?” “这还能假得了?” “哎……果然是美人如蛇蝎,你说你……我就闹不明白了,人家云十三娘是从长安而来的,现在看来她来的目的就是杀你。” “你连这凉州都没出去过,怎么会惹到了长安的人呢?” 许小闲两手一探,“只能是因为我长得帅!” “切!” “滚……!” 就连简春夏这时候都鄙视的看了他一眼,“臭不要脸!” 一行人正在走着,身后忽然传来了大叫声:“让路让路!周少爷大驾,所有人,给老子让开!” 许小闲回头,便看见一群狗腿子在前面快速的跑着,中间跟着一辆两匹马拉的豪华大马车。 街上的路人这时候纷纷闪开,脸上颇有愤怒,却无人敢出言吭声……看来这周少爷在凉州嚣张惯了。 许小闲这时候也没想惹事,他们也站在了路边,这群人和马车疾驰而过,他的眼眯了起来,牢牢的记住了这架马车的模样。 更远处的路边,一个小老头儿正背负着双手在慢悠悠的走着,他似乎一直低着头,似乎觉得这地上恐怕能看见遗落的银子。 但他偶尔会抬头往前看一眼,他看的当然是许小闲。 然而他也不知道的是,在他身后数丈的距离,有个戴着斗笠蒙着面巾背着一把剑的女子也正皱着眉头看着他! “认钱不认人的快手李三,他似乎在跟踪许小闲!” 女子身边的一名黑衣男子想了想说道:“师姐……要不要做掉他?” “再看看,许小闲这是要去兰瑰坊?” 黑衣男子抬头望了一眼,“今儿个乡试结束,姑爷年少,何况还有小师妹同行,当无妨!” “仅此一次!这男人一旦入了那花丛之中可是会上瘾的!等回了凉浥县,就着手安排月儿和小闲的婚事!你跟着许小闲,切记,不可让他沾染女色!否则……切了!” “……师姐你呢?” “我瞧瞧这快手李三究竟想干个啥。” 许小闲压根就没想到他的丈母娘简秋香来到了凉州,而且就在他的后面。 简秋香也是今日才抵达凉州,正好听闻乡试结束,原本想的是见见许小闲,和许小闲同路回凉浥县,结果直到傍晚才寻到许小闲的踪影。 作为土匪窝里长大的简秋香,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在关东一代活动的快手李三居然在这! 而且跟了这么长一段路,这矮子居然跟踪的是她的女婿许小闲! 简秋香当然就没有露面去和许小闲相见了,从季中檀写给她的家信中她知道了许多关于许小闲的事,当然也包括许小闲得罪了周阎王这事。 难道是周阎王请了快手李三? 简秋香不能确定,因为她从京都回来,她还知道了一些关于京都的消息——京都的某个贵人,恐怕也想要许小闲的命! 他是许云楼的儿子,简秋香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许小闲去死。 就这样,许小闲一行来到了兰瑰坊。 牌坊里是一片巨大的院子,院子里停了许多的马车……就像前世的停车场。 许小闲等人在一名婢女的带领下沿着这条明亮的通道往兰瑰坊的主楼而去,他左右看了看,很快便发现了周阎王的那辆马车。 车把式依旧坐在马车上,呆会得想点办法进入马车里。 第两百四十一章 偶遇 兰瑰坊,二楼雅间。 周作作为兰瑰坊的大金主,他所在的当然是最大最好的名为积玉阁的那一间。 作为最有身份最有前途的人,他所邀请的人当然得早些来等着,否则就是不敬。 所以当他在一名妖艳的老鸨的带领下踏入积玉阁的时候,看见的是以齐文杰为首的一群正在高谈阔论的少年。 当他的右脚迈入积玉阁的时候,里面的声音顿时戛然而止。 当他的左脚也迈入积玉阁的时候,所有人在齐文杰的带领下站了起来。 “周少爷好!”齐文杰的声音响起,一群人纷纷躬身行礼,齐声喊道:“周少爷好!” 周作顿时笑了起来,要的就是这种感觉! 他双手虚按,“诸位,这样可就见外了,咱们基本同岁,彼此无需客套……” “上酒!请思思姑娘!” 说着这话,他一把拍在了这老鸨的屁股上,“快去快去,老规矩,今儿咱们不醉不归,呆会多安排几个姑娘来侍候!” 老鸨扭着腰肢挥舞着一条手绢笑道:“好好好,奴家这就去给周少安排,保证让周少满意!” 周作走了过去,坐在了上首,他一撩衣袖,又道:“有些唐突哈,只是本少爷这两天就要去京都长安了,估计这两天出不了门,得听候外公的训诫,所以才将这日子定在了今晚。” “咱们都是凉州人,你们也都是凉州有名的才子,这乡试结束,本少爷在这提前祝你们全都高中!然后……咱们在京都再聚!” 热烈的掌声顿时响起,一个个阿谀奉承之声络绎不绝。 酒菜上桌,在萧思思的琴曲之中,此间顿时热闹万分。 许小闲一行也在二楼,不过是在角落里,因为今儿晚上这兰瑰坊确实人多,没地方了。 他们并没有叫来艺伎歌女,而是行着酒令喝着酒。 时间在悄然中流逝,许小闲借着酒意去出了个恭,在那厕所里,他将袖袋中包着的钉刺取了出来泡在了那小药瓶子里,又若无其事的进入了房间。 兰瑰坊的外面,快手李三坐在了二道桥的桥头,手里拧着个酒葫芦,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他的视线一直盯着那艳红的兰瑰坊的牌坊,就这样安静的等着。 在更远一些的一颗大榕树上,简秋香藏身在了这树冠之中,透过浓密的树叶,她正好可以看见坐在桥头的李三。 她也安静的等着,就像一匹盯着猎物的猎豹。 兰瑰坊许小闲的那处雅间里,他猜拳又输了,今儿个晚上他输得有点多,这酒自然就喝得有点多,他看了看天色,差不多已经是亥时了,该去干活了,不然万一周阎王这厮提前走了要弄死他可就不容易了。 于是,他又站了起来。 “不是,我说繁之,你是不是肾不好?”周若林打趣的问了一嘴,因为这是许小闲今儿晚上第四次出恭了! “哎,所以回到凉浥县之后,你可得好生问问你家的那些坐堂郎中,可有调理这肾的药方?” 许小闲摆了摆手,推门走了出去。 一楼的大堂很是热闹,正有歌姬在大堂中央的台子上高歌舞蹈。 都是些小儿科,许小闲扬了扬眉,心想若是自己来开这青楼,老子调教出来的姑娘们,能够将你们这一个个的色狼兜里的银子给掏光! 从古至今,青楼都是个来钱极快的玩意儿,当然,从古至今要想将青楼开下去,也都需要极为强大的背景。 自己只有在凉浥县有个季县令作为靠山,那就从凉浥县开始,就叫……天上人间! 如此想着他没有去入恭,而是装着醉醺醺的模样下了楼。 一路偏偏倒到出了这兰瑰坊的大门,来到了前院,靠近了周阎王的那辆马车。 然后他手里握着几枚钉刺大喇喇的掀开了车帘上了这辆马车! 车把式何欢一瞧,这特么谁啊? 这何欢也是周阎王的狗腿子,他不认得许小闲,但知道周少爷的马车可不是什么人都能上的。 于是,他跳了下来,也掀开了车帘,大声吼了一句:“喂喂喂,你特么上错车了!” 许小闲正在凳子上安放钉刺,得将这东西尖朝上,还得固定住,得保证周阎王坐进来这钉刺能够扎穿他的裤子扎破他的屁股! 所以这是个技术活。 这周阎王挺会享受的,马车里的坐垫是软的,这就很方便了。 许小闲刚好才弄好两枚钉刺,被这车把式一声吼,他装聋作哑的反吼了一句:“你这奴才,还不去赶车,少爷我醉、醉了,该、该回府了!” 何欢一愣,“这特么不是你的车!” “瞎讲,你、你狗曰的是谁?还不架车?” 何欢愣了一下,“滚!这特么是周少爷的车!” 说着这话,何欢一把就将许小闲给拽了下来,许小闲装好了四枚钉刺,他顺势下了车,哇的一声就吐了何欢一身。 何欢整个人都不好了,老子的新衣裳啊! 他一脚踹了过去,正中许小闲的腹部,这一脚痛的许小闲倒吸了一口凉气,他连退了五步,指了指何欢,恶狠狠的说道:“你特么给老子记住,老子定要弄死你!” 撂下这句狠话,他转身走入了兰瑰坊,却没有进那大门,而是去了一旁的澡堂子。 这澡堂子是给客人们喝多了放松用的,这时候喝多的人并不多,澡堂子里的池子中只有一个中年人。 许小闲并没有注意,他脱了衣服也躺在了池子中,倒不是为了醒酒,而是在贡院里关了九天,他觉得浑身上下都发霉了,就是想要洗个澡。 那中年人正是北凉府的道台齐文珺! 今儿晚上受曹不动之邀,他们吃过晚饭之后也来到了这兰瑰坊喝酒听曲儿。 这不是什么龌龊事,这是一件雅事。 只是齐文珺被这凉州的一众官员一劝酒,就真的喝得有点多,他躺在这池子里是为了醒酒,也是为了躲酒。 那日在贡院门口匆匆一见,许小闲并没有认出他来,何况许小闲也不知道他的身份。 于是,齐文珺便笑了起来: “喝多了?” 许小闲看了齐文珺一眼,“有点。” “考试结束了放松一下?” 这老头话多,老子就想安静一会好不好? “嗯。” “有没有找个姑娘?” 许小闲顿时白了齐文珺一眼:“看你也是有家室的人了,记住啊,路边的野花,你莫要采!” 第两百四十二章 搓背 齐文珺的脸顿时就黑了。 老子不过是打趣你一句,你却反倒教训起我来了! 许小闲压根就没去看他,他这时候就躺在澡池子里,手在有一下没一下的搓着,脑子里在想着这个计划还有什么漏洞。 漏洞…… 他的眉间忽然一蹙,还真有一个微小的漏洞——这钉刺上的毒素效果究竟如何?能要了周阎王的命么? 没有验证啊! 万一毒素剂量不够,只是让周阎王屁股痛了一下,这哪里是在报仇?这特么分明就是在打草惊蛇呀! 不能应该,不太稳妥,另外那车夫估计有看见自己的模样,他也得死! 所以还得自造一起车祸,双管齐下,周阎王去见阎王的几率才会更高。 如此一想,许小闲躺不住了,他迅速从池子里爬了起来,看得齐文珺一愣一愣的:“你……要干啥?” 关卿屌事! “拉屎!” 齐文珺张了张嘴没话说了,他看着许小闲爬出池子穿上衣服,还是冒了一句:“拉完了回来!” 这老头……脑子有病! 许小闲没鸟他,他急啊,他就在齐文珺茫然的视线里走出了澡堂,再一次踉踉跄跄的来到了前院—— 那车把式不在! 许小闲左右打量了一眼,依旧没有见到那车把式,他迅速的将一枚钉刺倒插在了车把式的座位上。 按照他对这钩吻药性的估计,它应该在个把时辰左右才会发作,按照现在的时辰算,周阎王应该也要出来了。 接着他来到了马车的侧面,这里背着光,更显阴暗。 他从袖袋中摸出了匕首,在车轴上使劲的削了起来,他想的是将这一边的车轴给削细一些,马车在行使的过程中颠簸几下便会断裂导致侧翻。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他正要将这活儿给干完,何欢回来了。 刚才那该死的醉鬼吐了他一身,他跑去兰瑰坊里换了一身跑堂小二的衣裳。 许小闲听见了脚步声,他从马车的后面绕了过去,借着夜色的掩盖,何欢没有发现他,他又装着一副醉鬼的模样,跌跌撞撞的走入了兰瑰坊,想了想,依旧没有上楼,又去了那澡堂子。 可惜了,若是再能多削几刀就更稳妥,他现在不能确定那车轴会不会断裂。 如果断裂了,再加上那钩吻之毒,只要车把式一死,没有人知道自己在现场出现过。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至少有两个人发现了他的异样! 一个正是齐文珺! 因为这澡堂子里有厕所,但许小闲要出恭却走了出去。 于是,他裹了一条浴巾也走了出去,他这时候并没有怀疑许小闲做了什么,他只是觉得奇怪——许小闲出恭不去厕所,怎么跑那前院停马车的地方去了? 莫非他在厕所里拉不出来非得去那黑乎乎的地方? 齐文珺只是觉得这个少爷的行为有些怪异,所以他仅仅是扬了扬眉,又回到了池子里泡着。 而另外一个发现许小闲怪异之处的是坐在桥头的李三! 许小闲第一次从兰瑰坊里出来他便已经看见,甚至他都准备着动手了,哪里知道许小闲并没有出这牌坊。 然后他又看见了许小闲出来,依旧是去的前院,还是没有出这牌坊。 李三就皱起了眉头,他并不知道那是周作周阎王的马车,他同样是对许小闲的这番举动不解! 你说在兰瑰坊里好好的享受享受生命里最后的时光它不更美么? 这小子应该是喝多了出来吐! 喝多了好,杀个醉鬼就更容易。 李三又喝了一口酒,摇了摇头裂开嘴无声的笑了起来。 许小闲返回了澡堂子,又脱光光躺在了池子里,这才转头看了看齐文珺,“大爷,躲酒啊?” “是啊,你也躲酒啊?” “……躲个屁!主要是这酒难喝!” “难喝?也是,你恐怕没有喝到这兰瑰坊的醉花雕,这酒的滋味……啧啧啧,太美了!” 许小闲瞅了齐文珺一眼,没点理想的人啊! “你还别说,我们今儿晚上喝的还就是醉花雕,寡淡无味,难以下咽,你居然还赞美……没喝过好酒吧!” 齐文珺就傻眼了,醉花雕驰名大辰,乃是兰瑰坊独家秘方,比之外面售卖的酒不知道好了多少,这家伙居然还看不上眼! “这么说你喝过更好的酒?叫啥命儿?” “唔……闷倒驴,烈酒,一口下去嗓子冒烟那种,”许小闲伸出手来摆了摆,带起一片水珠儿:“那才叫男人喝的酒!哪里像这什么鬼醉花雕,女人喝的玩意儿。不过……那闷倒驴估计你也喝不了。” 这话顿时勾起了齐文珺的兴趣,他就好几口这东西啊,此刻一听,顿时心痒难耐,他侧过了身子看着许小闲,眼睛闪闪发亮:“为啥我就喝不了?” “二两,”许小闲伸出两根指头比了比:“最多二两,你就会像驴一样被放倒!” 齐文珺乐了,心想老子这醉花雕可是一斤的量,你小子居然说二两就能把我放倒…… “那闷倒驴哪里有卖?” “没有。” “没有你说啥?” “但若是本少爷高兴,它就有了。” 齐文珺一怔:“你会酿酒?” “略懂……我说大爷,” “叫我大叔!” “哦,大爷,看你长得挺富态的,是这凉州城的商贾?” “……是啊,在这北凉府做点小生意。” “哦,看在我们有缘同在一个池子里泡澡的份上,来,帮我搓搓背。” 许小闲转过身,扭过头看着一脸震惊的齐文珺,咧嘴一笑:“可不是让你白搓。” “莫非你还给我银子?大爷我、不,大叔我不缺银子!” “闷倒驴,想喝不?” “……想!” “帮我搓搓背,你有空若是去了凉浥县……就是这凉州更北边的那个县,我就在凉浥县,我叫许小闲,挺有名的,你随便找个人一打听都知道我,我用闷倒驴来招待你!” 码的! 老子堂堂正四品的府台,给你这秀才搓背……齐文珺觉得自己撂不下这脸面。 “喂,大爷,我真的是自己搓不到呀!再说你也没啥损失对吧,还能白嫖我一顿举世无双的美酒,何乐而不为?” 齐文珺移了过去,“你若是骗了我呢?” “我用我爹的名义起誓,若是骗了你,他不得好死!” 齐文珺顿时就惊呆了——听闻云楼先生死得蹊跷啊! 第两百四十三章 曹不动惊呆了 “你爹是谁?” 齐文珺真的帮许小闲搓着背,并问了一句。 “说来你不信,我长了这么大,却连爹娘是谁都不知道。” 齐文珺的手顿时一顿,他皱起了眉头,老师既然托了自己保下许小闲,老师是知道云楼先生的那些事迹的,难道他没有告诉许小闲? 应该是,不然许小闲估计会跑去长安——难怪老师没有告诉他关于他的身世,他若是真跑去了长安,估计会被吃的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还是老师稳重啊! 于是齐文珺也放弃了向许小闲说那一段往事的想法。 齐文珺这手一停,正在舒服的许小闲便后悔了,既然连爹妈都不知道,这誓言可就没用了,这老头要反悔! 他连忙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我真的能够酿出那闷倒驴的酒来,我这回去了就酿,这东西可不会多,我会给你留着。” 或许是这句话起了作用,齐文珺又开始帮许小闲搓起背来,问道:“既然你将这酒吹的如此神乎,为啥不多酿一些来售卖?” “哎……你这样的商贾吃穿不愁,哪里知道天下疾苦!” 许小闲悠悠一叹,“咱们大辰,缺粮啊!酿酒需要大量的粮食!” “说些咱们凉浥县的破事给你听听,可莫要传到官府的耳朵里,不然我可不会承认。” 齐文珺笑了起来,“那就说来听听。” “你不知道啊,今岁,凉浥县上半年的税赋,官府核定的亩产又提高了半成达到了三成!这是年年涨,不给老百姓活路了!” “你肯定不知道核定亩产的三成是什么概念,小麦这东西,凉浥县平均亩产不到两百斤,官府却核定为亩产三百斤!你是做生意的,你算算这老百姓缴纳了税赋再上缴给地主,他们能留下几斤几两?” “我也不瞒你,我那酒若是酿出来,肯定能赚很多银子!但那样更会加剧凉浥县粮食的紧张,造成粮价上涨,吃亏的还是老百姓!” “古人说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恶之家必有余殃!我许府可就我这一颗独苗,还指望我开枝散叶呢,所以这银子我哪里能去赚!” “不说了不说了,看你面相善良,本少爷我这是多了嘴,你只需要记得来凉浥县找我喝酒,其余的……我啥都没说。” 齐文珺的手又停了下来,他惊讶的问了一句:“你说凉浥县的小麦亩产核定为三百斤?” “我没说!” “这没道理呀,北凉府统一核定的是一百五十斤!” 许小闲顿时一怔,“你恐怕搞错了,若是那样,肯定是咱们北凉府的府台大人搞出来的事……他恐怕贪墨了其中的一半!” “啪……!” 齐文珺一巴掌就拍在了许小闲的背上,许小闲吓了一跳,转身惊讶的望着齐文珺,“莫非你还认识咱们的府台大人?” “……见过,他不是你想的那样。” “呵呵,好吧,不能妄议国事,来来来,再帮我搓两把,我得去楼上喝酒了。” “别想!” “我说大爷,还想不想喝闷倒驴了?” “……转过去!” 许小闲顿时乐了,他舒服的享受着,却不知道身后的齐文珺皱紧了眉头——凉州州府有这么大的胆子私自增加税赋? 没有户部的文书,季中檀那家伙也不会认啊! 难道这曹不动还真的和户部尚书章大人勾结起来了? 甚至这户部的文书直接越过了北凉府传达到了凉州? 应该是这样! 不然章克己没可能会举荐曹不动的外孙,更没可能将他那七女章玉兰下嫁给周阎王! 这件事得告知右相……不,这件事既然发生在北凉府,就得自己出手来解决! 得早些动身前往凉浥县,收罗了一应证据之后,看本官参他们一本! 就在齐文珺沉思的时候,曹不动来了。 这场酒会宴请的可是齐文珺齐大人——二人虽为政敌,但现在齐文珺依旧是他的顶头上司! 只有等外孙和章玉兰订婚之后,有户部尚书在那庙堂之上为自己美言,才有可能通过左相的手将齐文珺赶出北凉府,那时候自己也才能坐到那个位置上。 这一切都是计划好了的,所以他现在根本犯不着和齐文珺翻脸。 这酒席上的正主儿不见了,一离开就是大半个时辰,这当然不行。 于是,曹不动独自下了楼,找到了这澡堂子里,正好看见齐文珺在给另外一人搓背! 堂堂北凉府的府台大人,他在给人搓背! 那这个人是什么身份? 岂不是皇亲国戚一般的存在! 曹不动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作为这凉州的地头蛇,他居然不知道有这样一号大人物驾到! 难怪齐文珺久久未归,这孰轻孰重当然分明。 他走了过去,齐文珺听到脚步声转过了头来,顿时吓了一跳,他将手指竖在了嘴前嘘了一声,曹不动愈发笃定另外那人的身份极为高贵。 就在他也惊疑不定之时,许小闲伸了个懒腰,“行了,就这样吧,少爷我得上去了……” 许小闲站了起来,转身……曹不动的眼睛都直了! “许、许小闲!” 许小闲没见过曹不动呀,他大喇喇的点了点头,“嗯,这水温正好,你也来泡泡,本少爷得上去喝酒了。” 曹不动脑子就浆糊了,堂堂府台大人,给一贱民……就算许小闲有个秀才身份,他也完全不值得让府台大人给搓背啊! 莫非这许小闲……他也想起了从章尚书那里听来的那个传言——他顿时咽了一口唾沫,难道陛下当真是原谅了许云楼?那么宫里的那位就没可能再置许小闲于死地! 只要陛下不死,这许小闲恐怕就要翻身了! 瞬间,曹不动脑子里那些难解的疑惑顿时解开—— 张桓公为啥要为许小闲出头? 季中檀为啥要将他的女儿嫁给一个傻子? 齐文珺来凉州,他直接去的贡院,那天就在贡院的门口,齐文珺叫了许小闲的名字! 他说来凉州没啥事……他就是冲着许小闲来的! 莫非京都已经有了什么声音? 这终究说不通,因为十七年过去,陛下并没有对许小闲有任何恩旨! 再说无论是章大人还是左相给自己的暗示都是宫里要除掉许小闲! 那么这一切只怕是北都侯府所为,得探出这件事的虚实来! 就这一瞬间,曹不动就想了很多。 许小闲当然不知道,他舒服的走了,反倒是齐文珺拍了拍曹不动的肩膀:“走吧,再喝两杯回去。” 曹不动指了指许小闲的背影:“他……” “偶遇……你信不信?” 我信你个鬼! 这个糟老头子坏得很! 第两百四十四章 千里之外 月隐星散,有秋风忽起,有寒雾初降。 何欢打了个冷颤,他紧了紧衣襟,一屁股坐在了马车上。 “哎呦……!” 他大叫了一声,从马车上跳了下来,伸手往坐垫上一摸,又“哎呦”的低呼了一声,这特么的,怎么运气这么差,刚刚屁股被蛰了一下,这下手指头又被刺破了。 他将手指头放在嘴里吮吸了一下,这才又小心翼翼的摸去,然后他摸到了那东西,拔出来一瞧,一根皂角刺。 “真特么晦气,哪里来的这东西?” 他没有多想,甩手将这钉刺扔了,又仔细的摸了摸坐垫,没有了,他再次坐了上去,转头望向了依旧灯火辉煌的兰瑰坊,少爷也该出来了。 周作这时候在几个狗腿子的护卫下确实出来了,不过他还搂着一个小娘子,正是这兰瑰坊的魁首萧思思。 “小娘子,少爷我过两天就要走了,此去京都,前程似锦,待我锦衣还乡才能再来给你捧场了!” 站在这兰瑰坊的大门口,周作一伸手熟练的勾起了萧思思的下巴,一脸坏笑又道:“所以今儿晚上……你、就是本少爷的人,这以后……你都是本少爷的人了!” “记住,从今儿晚上开始,你仅可唱曲儿,不可再接客!” “本少爷不是个刻薄的人,等本少爷荣归,会纳你为妾,此后余生,你会有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 萧思思一听,心里顿时大喜——像她这样的艺伎,终究有红颜老去的那一天,她们必须在最合适的年龄去寻到一个未来的靠山。 这周作年少、帅气、多金,有强大的靠山,而今还要入朝为官,这样的人显然是她的最佳人选! 此前多次献身于他,所求不就是他此刻的这番承诺么? 她的脸上顿时洋溢起了春水般的笑意,她的腰肢儿扭动了一下,无限娇媚的低声说道:“若公子不弃,奴家、奴家定生死相依!” 她这媚眼儿一飞,有着七分酒意的周作的魂儿顿时被飞到了天外,他从内到外都忽然一阵舒爽,“好好好,我的美人儿,春宵苦短,来日……来日方长,咱们这就回家!” “嗯。”萧思思轻咬着嘴唇,这个嗯字的尾音有些长还有些婉转,周作一把搂紧了她的腰肢,抬步就向前院的马车走去。 脚下有些漂浮,被齐文杰那群人一恭维,他喝得实在有些多。 听闻外公今儿晚上也在这兰瑰坊宴请那位府台大人……他原本想要去敬一杯酒,却没料到他们的席已经散场。 无妨,和那姓齐的本就是面子上的事,毫无交情,甚至还是敌人,少爷我是要去京都的人了,无须和这样的人虚与委蛇。 来到了马车前,他忽然回头望了望依旧灯火辉煌的兰瑰坊,听闻许小闲也来了此间。 他冷冷一笑,摸了摸屁股,老子的屁股是你许小闲能白砍一刀的么? 就算是当初那姓齐的和外公打了招呼又如何? 该死还是得去死! 那姓齐的若是明儿听说你死在了凉州,他那表情恐怕会很精彩。 他又能如何? 他根本不知道你是谁杀的,他恐怕会很愤怒,却又无可奈何。 许小闲,早死早投胎吧,可别让本少爷知道你投胎在了谁家,否则本少爷还要让你再死一次! 这算是告别,也算是为许小闲悼念。 “怎么,莫非周郎还想着楼里的某个姑娘?”萧思思有些等不急了,不是说好的春宵苦短么? 周作在她屁股上捏了一把,“这楼里的姑娘,除了你本少爷可没看中一个。” 说着这话,他指了指那楼,“里面有个旧人,走吧,回去之后你帮我洗洗。” 他转身牵着萧思思就上了马车。 然后二人并排坐下…… “啊……!” 一声惊呼陡然从马车里传来,接着是“哎呦”一声。 周阎王一家伙从马车里蹦了起来撞到了车顶,他又摸着屁股,脸上满是愤怒,“钉子?这特么老子的坐垫上怎么会有钉子!” “何欢……给老子滚过来!” 何欢慌忙跳了下来,两步来到了这车厢的门口,这时候同样被扎了一下的萧思思摸到了那钉刺。 “不是钉子,打个火折子看看。” 何欢连忙打燃了火折子,周阎王一怔:“皂角刺,怎么会有这个东西?” 萧思思也摸了摸屁股,还好,这东西扎的不深,没啥大碍。 周阎王却被扎得很深,甚至那两颗钉刺现在还钉在他的屁股上。 他撅起了屁股,“快帮本少爷拔出来!” 何欢这就有些怀疑了,他也被这钉刺扎了一下,看来是有人对这马车动了手脚,不过他此刻并没有讲出来,因为他知道周阎王的脾气,这是自己犯了错,没有守好马车,恐怕会被周阎王给毒打一顿。 “也不是什么大事,走吧。”萧思思想的是今儿晚上服侍好了周阎王,让他牢牢记住自己带给他的欢愉,回来之后能够纳她为妾。 周阎王再次坐下,紧蹙着眉头看着何欢:“可有人上过本少爷的马车?” 何欢连忙摇头:“没有,小人一直守着,根本就没人来过!” 这特么就奇怪了,难道是被风从外面吹进来的? 周阎王心里依旧有些怀疑,可紧接着一阵香风扑来,萧思思依偎在了他的怀里,媚眼儿一挑,低声说道:“不就两处小伤么,呆会……呆会奴家给你好生治治,保证它非但不会痛,还会带给公子快乐!” “当真?” “不瞒公子,奴家口技也是一绝,却未曾施展过。” “那赶紧的,回家!” 何欢如蒙大赦,他连忙登上了马车,手里的鞭子一扬,马车缓缓的驶了出去。 过了兰瑰坊的牌楼,周阎王通过车窗看见了二道桥桥头的快手李三,他忘记了屁股上的痛,他收回了视线,双眼火热的看向了萧思思。 “来,让本少爷品品你的口技如何?” 许小闲站在窗口,他目送着那辆马车离去,忽然哼起了一首歌来: “我送你离开,天涯之外,你是否还在。琴声何来,生死难猜……” 周若林回头,“你这曲儿挺有意思,没听过,叫啥名字?” 许小闲转身,笑道:“千里之外!” 第两百四十五章 夜夜夜的黑 上 “咱们现在走?” “不急,我们再喝几杯!” 周若林看了看许小闲,“我怎么总觉得你在算计着什么?” 许小闲端着酒杯悠悠一叹,“人在江湖飘啊,哪能不挨刀啊!我不过是为了少挨两刀而已,来来来,咱们喝一个!” 简春夏仰着小脑袋也看了许小闲一眼,这话好听,可你不是江湖里的人呀! …… 幽静的街道上,一群狗腿子护卫着一辆马车正在徐徐前行。 速度并不快,因为周少爷在车厢里办事。 马车尚未走出举人街,车厢里的周作忽然一哆嗦,“啊……” 萧思思抬头,咽了一口唾沫。 “未曾想到你还有保留曲目,这口技着实了得,仿若天籁,当秉烛静赏!” “何欢,”他掀开了前帘,“快点,本少爷急着回家!” “小人领命!” 马车陡然加速,飞快的穿过了举人街来到了尚香坊。 这古代青石板铺成的路面可不平整,原本许小闲担心少切了几刀车轴不一定断裂,但他没想到这车厢里多坐了一个人。 马车在尚香坊拐弯,这里恰好没有几盏路灯,光线颇为昏暗,恰好有两个更夫“铛铛铛铛”的一慢三快敲了四声,四更天了(凌晨一点)。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关门关窗,防抢防盗!” 两个更夫话音未落,便惊骇的闪到了街边,一辆马车疾驰而过…… 就在他们还没醒过神来的时候,那辆马车的车厢陡然一歪,一条轮毂忽然飞了出去,巨大的车厢“砰”的一声侧翻在地! 似乎有个人被甩了出去? 两匹马刚刚才吃痛,此刻正在发力,拖着倒地的车厢依旧向前,车厢和地面的青石板发生了剧烈的碰撞,然后车厢被甩到了一边,撞在了街边房舍的墙上! “砰……!” 那墙塌了,那车厢被甩入了墙里,里面有人的惊呼声响起,车厢被卡在了柱子上,两匹马嘶津津发出了长鸣,人立而起,这才停了下来。 “该死的,这特么谁的马车,老子的房子啊!” 房间里有人冲了出来,一时之间有孩子的大哭声,有婴儿的哇哇声,有妇人的尖叫声……听在两个更夫的耳朵里,就像有人在表演口技一般,那么真实……这特么就是真实的呀! 这巨大的响动当然惊醒了这附近所有的街坊,一盏盏灯亮了起来,许多的人打开了房间走了出来,映着灯光一瞧,全都傻了眼。 这时,跟着马车后面的那些周阎王的狗腿子也跑到了。 卧槽! 这特么出了车祸? 这不是少爷的马车么? 完犊子了,少爷可千万不能死了! “都特么让开,救人,救人!” 这些狗腿子平日里在凉州城跟着周阎王耀武扬威,这些街坊们都认识,此刻一看,才知道是周阎王翻车了。 这车翻得好! 天作孽不可活,希望这狗曰的死透了吧! “回去睡觉!” “走走走,没啥好看的,就是可惜了孙烟袋的房子,得重修了。” “吓老子一跳,还以为发生啥事了。” 所有人都转身回房,哐当一声,门窗关了,这里一片漆黑。 “这些狗曰的,你谁啊,快点掌灯!” 孙烟袋就被吓呆了,这特么祸从天降啊,居然是周阎王的马车……赔钱就别想了,明儿个自己再来砌墙吧。 孙烟袋正在发愣,被一名狗腿子一吼,他慌忙点上了灯笼。 “何欢在这,好像死了!” “你特么管何欢的死活干啥?还不快来帮忙把这车厢打开!” 孙烟袋提着灯笼,这群狗腿子七手八脚费了老大的劲才将变形的车门打开,他探头一瞧,吓出了一身冷汗—— 太特么可怕了! 里面两个人都血糊糊的,可千万别死在我家里了呀! “快把少爷弄出来,王东,你速速去请大夫,请最近的孙大夫!” “张林,你速速回府去禀报老爷,这事儿可别想瞒住!” “都特么小心点,去抱一床被子……不,这床老子征用了,把少爷弄出来放在床上!” 周阎王的护卫头领孙大路此刻发号着施令,一群狗腿子将血糊糊的周阎王从马车里给拖了出来,一个个看见了都心肝儿一颤倒吸了一口凉气……这特么的,还能救? 这周阎王要是死了,咱们这些人可不会有好日子过! 他可是周巡查使的独苗! 他还是曹刺吏最疼爱的外孙! 这二位随便找个由头就可以将他们弄入大狱,一辈子生不如死甭想出来! 要不要跑路? 就在所有人看向孙大路的时候,周阎王睁开了眼睛。 “……痛!” 孙大路大喜,刚才他也在琢磨啊,现在看来周阎王还能救,那就赶紧救! “将少爷放在床上,再去一个人催催孙大夫!” …… …… 周府。 曹不动阴沉着脸,过两天周作就要去上京,此去上京有两件重大的事——受举荐而面圣,再一个就是拜访户部尚书章大人。 这两件事办下来,曹家就和章家有了关系,在这大辰官场,曹家和周家就有了一个强大的靠山! 自己会坐上北凉府府台的位置,周作他爹周扬也能坐上这凉州刺吏的位置。 这是多么关键的一局棋啊! 老夫苦心经营多年,好不容易才攀上了章大人的关系……虽然他那七女章玉兰生得丑陋还有残疾,可这又有何妨? 好好的一局棋,就这样莫名其妙的破了! 周作……你喝泥马的花酒! 你误了老子的大事啊! 万幸的是他还带着那艺伎,幸亏那艺伎垫在下面,不然这地方现在就该布置灵堂了! 那么这件事究竟是巧合还是有人使了手段? “来人,请贼曹从事任大人前来!” 无论如何得好生查查,在这节骨眼上,可万万不能大意! 很快,负责查案的贼曹从事任平来到了周府,“下官已经派了最有经验的捕快去了事发现场,请大人放心,下官一定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嗯,本官这外孙是从兰瑰坊出来的,你可得要多用点心!” “下官遵命!” 任平转身离去,这时孙大夫和周扬走了出来。 “如何了?” “少爷福大命大,多为皮肉之伤,未曾有骨折之相,小人已经为少爷清理了伤口,敷上了草药,只需静养数日,便可康复!” 曹不动看了看周扬,周扬长长的松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赏金……百两!你也别回去了,这些日子就在这府上照料少爷!” “小人遵命!” 曹不动这才放下了心来,对周扬说道:“如此……我明日修书一封给章大人说明缘由,请章大人宽限半月。” “你记住,周作好了之后,不可让他再去那花柳之地,误事啊!” 曹不动话音刚落,房间里陡然响起了女人的哭叫声:“啊……儿啊,你这又是怎么了?” 第两百四十六章 夜夜夜的黑 下 快手李三摇了摇手里的酒壶,酒喝完了,许小闲这厮怎么都还没有出来呢? 此刻已经是丑时,兰瑰坊里的酒客除了留宿的都走得差不多了,就连有些房间里的灯都已经熄灭了。 后面榕树上的简秋香这时候也郁闷啊! 好你个许小闲,居然和你爹一样! 她眉间紧蹙,牙齿咬得咯嘣咯嘣的响,这小子到这时候都还没出来,莫非他真的要在这兰瑰坊留宿? 简春夏不是在他身边么? 她在干啥? 这些男人,就没一个好东西! 尤其是长得帅气的! 还是我那相公好,丢哪都放心。 简秋香越想越生气,这一生气就觉得有些热,于是她取下了面巾,深吸了一口清新的凉气,忽然杏眼一凝瞳孔一缩—— 二道桥桥头的快手李三不见了! 她这里距离兰瑰坊稍微远一些,她并不能看见此刻许小闲一行出来了。 许小闲走到了前院,看了看曾经周阎王停放马车的地方,他扬了扬眉,无人注意到他嘴角儿一翘——钩吻之毒,这时候当发作了吧! 周阎王,现在你丫该去见阎王了吧! 朱重举明日去印刷了那檄文,再召集一些乞丐,等贡院阅卷的成绩一出来就在这凉州城里张贴那檄文,清水蚊香的大名将在这凉州城更甚! 这把火就由安荷花和杜芦门二人去放,有人牵了头,又没有了周阎王的威胁,那些学子们心中的怒火就能点燃了,到时候数百学子围攻凉州州府衙门,曹不动……你是应该先审这清水蚊香案呢?还是先葬了你那外孙? 此刻的许小闲并没有指望这一手能够将曹不动撬翻,人家可是堂堂五品刺吏!不过周阎王死了也得背下这口锅! 最终曹不动能不能动,就要看贡院将那清水蚊香送去京都之后的鉴定结果了。 不过许小闲并没有报太大的希望,因为曹不动既然能够和户部尚书勾搭起来,这背景显然颇硬。 官场讲究个啥? 不就讲究个背景么? 他想的有些出神,就这样信步走到了兰瑰坊的牌楼前。 就在这时,简春夏忽然抬头,豁然蹙眉……“小心!” 她迅速取下了她背上的小包包,这需要时间,而许小闲现在没有时间,因为快手李三已经穿过了薄雾,来到了他身前一丈之处! 这小老头儿太矮,这里的光线又较为昏暗,许小闲在听到简春夏的这一声大吼之后才隐约看见。 他顿时慌乱,却在下意识中从袖袋里摸出了他的那把从前世带来的匕首。 快手李三已到。 人未到,短剑已到! 牌楼上大红灯笼的昏暗光线之下,许小闲只觉得眼前寒光一闪,他完全是下意识的一挥手里的匕首,脚尚未跟上他的思维,他没有后退半步。 “锵……” 一道火花闪烁在这夜色之中,快手李三欺身,手里的短剑继续前送——目标正是许小闲的胸口! 然而,他陡然觉得手里的短剑一轻——这把短剑陪着他走南闯北数十年,杀人无数! 他对它了如指掌! 短剑长一尺三寸三分! 重三斤八钱六两! 按照他现在和许小闲的距离,此刻这把短剑已经进入了许小闲的身体,并且进入了四寸六分才对! 李三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的判断,这是他纵横江湖数十年用血换来的经验。 但此刻…… 他豁然皱起了眉头,许小闲这时候的脚步终于跟上了思维,他连退了两步,李三收剑,他的段剑从中而断! 正好短了四寸五分,仅仅一分刺到了许小闲,也就是刚刚刺破他的衣裳! 他来不及考虑,他握着手中的断剑双腿刚一发力,陡然……一道杀意从许小闲的身侧升起,一个声音在这夜空中炸响——“去死吧!” 来福手里的长刀如匹练一般的向他劈了下来! 功夫再高也怕菜刀,李三没有丝毫犹豫,他的身子一矮,从地上斜斜一窜,来福的长刀“砰……!”的一声劈在了他刚才站立的地方。 李三手握断刀再次向许小闲急掠而去,来福根本来不及再次举刀,他的心一家伙就提到了嗓子眼上:“少爷小心!” 许小闲亡魂大冒,老子也想小心啊,这小老头的速度太快,他退后了五步,但这小老儿却瞬息而至。 许小闲觉得自己这次真的要死了。 他甚至已经感觉到了那断刀刺骨的寒意,他连后退的机会都不再有。 就在这时…… “锵锵锵……!” 一阵剧烈的精铁交鸣之声响起,简春夏终于从她的小包包里摸出了她的两把短刀! 李三这才大吃了一惊—— 卧槽! 大意了! 没有调查仔细啊! 这小丫头才是真正的高手! 李三也是二品下,简春夏同样是二品下! 李三个子很矮,最擅长攻敌人的下三路。 简春夏也不高,两人正好半斤八两。 简春夏那小眉头一扬,手里的两把短刀上下翻飞,杀得李三退后了十步! 许小闲的魂魄这才归位,来福提着大刀站在了许小闲的前面,周若兰朱重举四人此刻早已懵逼了—— 这特么的! 许小闲这小子做了啥天怒人怨的事? 在凉浥县他有事没事就会遇刺。 这都跑到凉州来了,他丫居然又遇刺了! 刚才好险,他丫就差那么一丢丢就挂了! 这家伙也是命大! 不是,许小闲这小姨怎么如此厉害? 那个人畜无害就喜欢吃甜食的小丫头……她此刻似乎越战越勇! 简春夏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快手李三!你死定了!” “锵锵锵锵……” “小丫头,你是何人?” “哼,姑奶奶是龙虎山简春夏!” “……误会,小老儿和龙虎山往日无怨近日无仇……” “你去死吧!他是龙虎山未来的大当家!” 快手李三真的想去死,这狗曰的周阎王,江湖上能惹得起龙虎山的屈指可数,老子一散人,这特么居然刺杀的是龙虎山未来的大当家…… 得扯呼,银票不退了。 如此一想,快手李三一个虚晃拔腿就飞。 他刚刚飞起,那双眼睛却陡然大睁,然后“砰……!”的一声直挺挺从天上掉了下来。 简秋香来了。 李三压根没注意。 大意了啊! 许小闲此刻也陡然睁大了眼睛,就在所有人的注视中,他飞快的跑了过去…… 他一把抱住了简秋香! “老婆,你居然是高手?!相公我差点就见不着你了!” 简春夏:“……???” 简秋香:“……放手,我是你丈母娘!” 第两百四十七章 丈母娘 “我是你丈母娘!” 许小闲愣了片刻,丈母娘? 松手,后退两步……这特么就尴尬了,刚才死里逃生情难自禁啊! “这……你怎么和月儿一模一样?” “月儿是我生的!” 这丈母娘就真的太年轻了。 尤其是在这朦胧的灯光之下,她真的和季月儿没有区别,除了穿着一身漆黑的衣裳。 若是她和季月儿季星儿走在一块,活脱脱的三胞胎! “伯母好……刚才、哎,伯母,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简秋香一怔,老娘来救你你反倒说我不对? “伯母太年轻,太漂亮,我简直没有分辨出月儿和你有啥区别!这可是不我眼拙,不信你问问来福,来福……” “啊,少爷,小人在!” “你说,她是谁?” 来福一个激灵,这些话他都听见了呀,但少爷既然这样问了肯定有其深意。 此刻的来福灵光一闪,连忙说道:“这不就是少奶奶么?” 这家伙上道,得给他涨工资。 “伯母您瞧,我没骗你吧!”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简秋香心里顿时欢喜,女人,谁不想别人夸自己年轻漂亮呢? 哼,只有季中檀那不懂风情的家伙! 可作为长辈,得有长辈的样子。 于是,她轻咳了两声,一本正经的说道:“说正事,这青楼……以后不许去!” “……好,不去!” 见许小闲答应得如此爽快,简秋香对这个女婿很满意,她压根就没想到她这女婿还在打算开青楼! 简秋香走到了快手李三的面前,她蹲了下去,忽然伸出一只手戳在李三的丹田。 “啊……” 李三发出了惊天动地的惨叫,他的武功被废! “叫了也没用,你招惹到了我龙虎山!说吧,谁指使你的?” 李三痛的在地上打滚,他的眼里满是绝望。 “不说?那老娘就让你尝尝龙虎山分筋错骨手的味道!” 这分筋错骨手似乎是个极为恐怖的东西,李三一听,他居然强忍着散功的疼痛,一家伙就跪在了简秋香的面前,额头满是冷汗:“是、是周作周阎王!” “哦……”简秋香回头看了看许小闲,季中檀给她的信中提起过,说许小闲砍了周阎王屁股上一刀,现在看来是这周阎王雇凶杀人了。 “姐姐,这人没用了,一刀杀了吧!” “可别,你姐夫可是朝廷命官,他时常给我说,现在我们不是土匪了,是马帮!这就要遵守大辰律法!” 简秋香站了起来,回头望了一眼,一黑衣男子从天而降。 “五师弟,我不是叫你看着点我女婿的么?刚才他可差点被弄死了!” 黑衣男子吓了一跳,仔细的打量了一下许小闲,还好,全须全尾的,幸亏没出大事。 “三师姐,我、我饿了,就跑去吃了一碗面。” 简秋香瞪了他一眼,恶狠狠的说道:“将此人绑了,明儿一早送去这凉州官府,请大师兄写个状纸……状告周作周阎王雇凶杀人!” 这五师弟一听,顿时一怔,“不是,三师姐,刚才我吃面的时候听说周作那马车翻了,此刻生死不明。” 简秋香也愣了一下,“活该,但这状依旧要告!我的女婿可不能受了这委屈!” 许小闲心里顿时暖洋洋的,有个这么牛叉的丈母娘真好! 可接着他便听见简秋香又说了一句:“你在哪吃的面?对了,”她转头就看向了许小闲,“听说你做的菜很好吃?走走走,这大半夜的我也饿了,咱们去找个馆子你下厨!” …… …… 归缘客栈。 许小闲花了二两银子从老板娘手里租用了厨房。 他花了足足一个时辰的时间做了一桌子的好菜——要攻略丈母娘可得多费点心思,何况还是这么厉害的丈母娘。 当他将菜摆上桌了之后才发现这丈母娘居然请来了满满一桌子的人! 这些人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他们的身上都带着武器,或刀或剑或矛等等。 另外就是……他们喜欢将一只脚踩在凳子上,一个个都极为豪放的样子。 简春夏此刻很欢乐,简秋香坐在上首,手里拧着一壶酒正看着这一桌子的菜发呆。 这房间里安静极了。 桌上的菜热腾腾的冒着诱人的香味儿,然后有个声音响起:“咕噜!”这是咽口水的声音! 接着,许小闲便看见简秋香左首那年约四旬的清瘦白面男子说话了:“……三师妹,可食否?” “那就先吃!” 然后许小闲就惊呆了—— 这群人仿佛是被饿了三天三夜从深山老林出来的一样! 一个个挥舞着筷子飞快的夹着菜,当真是吃在嘴里看着碗里。 “好吃!”那清瘦男子又说了一句,等他的筷子再次伸向那盘白切鸡的时候,里面连胡瓜也没有一片了。 “太好吃了!” “就是量有点少!” “明儿请姑爷多做一些?” “姑爷是斯文人,就像这菜一样精致,你们可别吓着姑爷了!” “也是,姑爷是要当举人,以后是要当大官的!再说……咱们这嘴可不能吃刁了,不然以后吃啥都觉得没味!” “大哥,我觉得小师妹说的那主意好,如果姑爷当了咱们龙虎山大当家的……咱们龙虎山恐怕会更兴旺!” “别瞎想,时代不一样了,姑爷还是走官途比较好,以后官匪勾结,咱们的买卖才能做得更大!” “……” 都是一群什么人啊? 许小闲在后面默默的听着,居然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到来,直到一桌子的菜在短短的时间被一扫而空。 这时候简秋香才看见了许小闲。 她放下了筷子……每个盘子都空空如也了,她又随意的抹了一把嘴,这才对许小闲招了招手:“来,给你介绍一下你的叔伯们!” “这位是你的大师伯沈怀云,江湖人称铁笔判官!” “这位是你的二师伯韩秋山,江湖人称绝命刀!” “这位是你的四师叔鲁得深,江湖人称铁索拦江!” “这位是你的五师叔时越,江湖人称踏雪无痕!” “这位是你的六师叔邱三德,江湖人称追魂剑!” 简秋香介绍完毕,许小闲挨个的行了一礼,接着简秋香隆重的推出了许小闲: “他、许小闲,就是我给月儿选定的女婿!” “等我们回了凉浥县,就择个良辰吉日让他们成婚。从此以后,许小闲就要诸位师兄弟罩着了!” “对了,今儿个那刺客,就是这凉州的周作周阎王买通的快手李三,现在大家饭也吃了,接下来谁去干掉周阎王一家!” 许小闲一听吓了一跳,这丈母娘阴晴不定啊! 刚才还说不是土匪要遵守大辰律法,这转眼就要干掉周巡查一家…… “伯母稍等!” “敢欺负我女婿就不能等!” “不是,我的意思是等过两天看看!” 简秋香蹙眉,“看啥?” “……看戏!” 第两百四十八章 死了 许小闲这个夜里和这些混江湖的师伯师叔们好生的认识了一番。 没有菜,但有酒! 作为曾经的扶贫干部,和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这是他的强项,他能信口拈来各种故事,于是用这些故事佐酒,没多少时间他便和这些江湖汉子们混得勾肩搭背,再多喝了几杯之后,就在简秋香和简春夏震惊的目光中,他们居然开始称兄道弟起来。 “老弟……咱们各叫各的,从此以后,你就是我沈怀云的老弟了!来来来,就冲你这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老哥和你干三个!” 这龙虎山大师兄如此一吼,其余的这些师弟们自然得跟上,何况他们是真心喜欢许小闲这小子—— 他的话语之间没有半分瞧不起土匪的意思,甚至他还大力的颂扬着龙虎山的好汉们赏善罚恶弘扬江湖正气!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许老弟这话简直如那啥、对对对,醍醐灌顶!就凭这句话,我韩秋山敬老弟三杯!” “咱鲁得深没文化也不会说话,就是觉得许老弟说的话好听、漂亮,不像那些穷酸秀才,一个个嘴里之乎者也,却满肚子的男盗女娼!老弟是性情中人,我鲁得深也敬老弟三杯!从此往后,老弟有任何事情,无论是杀人还是防火,给四哥我打个招呼,四哥上刀山下火海定为老弟把事情办得妥妥的!” “……” 五个原本的师叔师伯,现在变成了许小闲的五个大哥! 一人三杯酒,许小闲义无反顾的吞了! 为啥? 这些人过的本就是刀口舔血的日子,他们喜欢的就是这样的豪放! 哪怕喝得躺桌子底下也得喝,只有这样,才能和他们打成一片。 许小闲需要他们,他已经对这些人的未来有了安排。 在这样的冷兵器时代,这样的高手就是强大的力量,这个世界不太安全,他需要拥有这样的力量! 就在推杯换盏之间,窗外一声鸡,许小闲等人全部趴在了桌子上。 简春夏顿时就乐了,“姐,我说的没错吧,他最适合当龙虎山的大当家!” 简秋香此刻有些怀疑自己的眼光了,这是秀才? 这小子简直活脱脱就一小土匪,不,这有文化的土匪不一样,他话语里透露出来可不是打家劫舍这样的小儿科! 当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他可万万别起了别的心思! 还是老老实实当个秀才的好,或者,中个举人也行。 简秋香这时候隐隐有些担心,简春夏那小眼睛里却充满了期待,她只是觉得许小闲若是真当了龙虎山的大当家,那一定会很好玩。 …… 与此同时,周府里的人也彻夜未眠。 因为周作忽然之间上吐下泻,状若癫狂,根本止不住! 孙郎中就完全束手无策了——出个车祸受的是皮肉之伤,不至于有这种表现啊! 莫非是伤到了脑子? 对,一定是伤到了脑子,导致了他浑身功能紊乱才出现了如此症状。 他不善于医治脑子呀,事实上放眼大辰,估计也就华神医对医治脑子有点研究,听闻凉浥县那许小闲的脑疾可是华神医给治好的。 此刻周作他爹周扬在门外大发雷霆:“去将凉州医馆里所有的郎中都给老子请来!” “华神医、对,华神医肯定能救我儿,来人,来人啊,去京都给老子把华神医请回来!” 曹不动也很紧张啊,但他终究更为老辣,他呵斥了周扬一句:“冷静!华神医……现在谁都请不来!” 周扬一怔,是啊,华神医在京都给陛下治病,他哪里可能来得了! “岳父,怎么办?你外孙……恐怕、恐怕熬不住了啊!都在吐血了,这该怎么办?!” 周扬的话音未落,其妻曹氏从房间里踉踉跄跄的飞奔而来。 人未到,哭声已至。 “我的儿啊……郎中呢?快救救我的儿啊!周扬,你这遭天杀的,你还愣在这里干什么?快点去请郎中,无论花多少钱都要救回我儿……不然、不然老娘也不活啦……!” 整个周府鸡飞狗跳,活脱脱仿佛一场口技在上演。 整个凉州也在这一刻被惊动,曹不动派出了许多的府兵,用快马将整个凉州有名的医馆里的坐堂郎中从床上给拽了下来。 一匹匹的快马回来了,那些一脸懵逼的郎中们到了周府才明白发生了什么。 周阎王要死了? 死了好啊! 这有什么好救的? “无论是谁,只要能救我儿一命,赏纹银万两!”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一名头发花白的老郎中提着药箱走了进去。 他紧蹙着眉头看着这房间里的污秽之物,又看了看躺在床上翻滚哀嚎的周阎王,“将周公子抓住,老夫方可切脉!” “叶郎中,我儿、我儿究竟是啥病?” 叶郎中抬眼瞅了曹氏一眼,老夫又不是神仙,这还没诊断呢,怎么知道? “稍等!” 周作被几个家丁给摁在了床上,叶郎中撩起衣袖伸出了手,摸了半天摸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又起身摸了摸周作的额头,翻开了周作的眼睑看了看,依旧看不出个名堂。 作为这凉州城岐善堂的首席郎中,他这老脸上就有些挂不住了。 这周作一没发烧二没咳嗽,为啥会上吐下泻呢? 莫非他是吃酒太多烧了胃肠? 这得洗胃。 试试,万一医好了呢,那可是一万两银子啊! 于是他直起了腰,一缕长须,淡定的说道:“令公子饮酒过多,再受了车祸之伤,导致气血翻涌,胃肠不调,得洗胃!” 曹氏顿时大喜,能找到症状就好,说明就有救! “全凭叶郎中吩咐!” “取粪水……!” 这古代洗胃可没那么讲究,可怜的周阎王就这样被摁着活生生灌了一肚子的粪水! 这玩意儿极为有效,他很快便吐得一塌糊涂,整个房间臭气熏天。 “娘……救、救我……!” “儿,你坚持一下,娘就是在救你呀!” “再灌!” “不要……” “娘……儿、儿要、死了……” 窗白一声鸡,周阎王在极度的痛苦中咽了气。 曹氏在那一刻扑在了她儿子的尸体上晕了过去。 当这屋子里的消息传出来之后,周扬也噗通一声一头栽倒在地,曹不动一个踉跄,他坐在了凳子上,那一瞬间仿佛苍老了十岁。 就在这时,负责办案的曹贼从事任平急匆匆走了进来,他并不知道周作已经死了,他在曹不动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曹不动顿时眼睛一瞪: “查!昨夜去过兰瑰坊的所有人,挨个去查……许小闲……对,许小闲昨夜也去了兰瑰坊,极有可能是他动的手脚!” 第两百四十九章 告状 周作周阎王死了! 这个消息随着那些郎中的返回迅速的传遍了开来。 这当然是个天大的惊人消息,但凉州的居民们此刻反而不敢弹冠相庆,他们只能在心里欢乐,因为没人敢这时候去触了刺吏大人的霉头。 举人街那些客栈里的等着科考消息的学子们也听见了这个消息,他们来自凉州八县,对于周阎王的死他们仅仅是有些惊讶,对此感触并不太深,更没有往深处去想。 但齐文珺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却大吃了一惊。 “这个消息是真的?” 他看着他的护卫左寒难以置信的问了一句。 左寒拱了拱手:“大人,千真万确!小人在听闻了这个消息之后去了一趟尚香坊,墙都被撞垮了!” “那地方现在被凉州捕快给围了起来,小人听说……死的不止周阎王一个。” “还有何人?” “架车的车把式,他是摔出了马车撞死在墙上的,另外、另外还有一名女子,听说是兰瑰坊的头牌萧思思。” 齐文珺想了片刻,“这是天灾还是人祸?” “估计是人祸!” “怎么说?” “小人听捕快说……这马车的车轴,有明显的人为切割的痕迹!” 齐文珺顿时一愣,他很快就想了许多—— 周阎王乘着马车安然无恙的到了兰瑰坊,他是在回去的途中发生的意外! 这便说明切割车轴的那人选的时间只能是在周阎王的马车停在兰瑰坊的这段时间。 他的心里咯噔一下,他想到了一个人——许小闲! 许小闲和周阎王本就有仇,听说周阎王还两次请了杀手去凉浥县刺杀许小闲,这小子有最明显的作案动机! 另外昨夜在那澡池子里他出去过一次,去的正是前院停放马车的地方…… “曹不动现在在哪里?” “回大人,他在周府!” “备车,去周府!” …… …… “周阎王死了!听说是在尚香坊出了车祸,抬回家请了许多郎中,在黎明的时候死的。” 举人街归缘客栈,一大早就过来的朱重举看着许小闲兴奋的又道:“这厮坏事做绝也是活该!他这一死,那清水蚊香铺子恐怕就开不下去了,咱们的百花蚊香终于有出头之日了!” “大哥,昨儿你写的那檄文已经送去印刷,我也叫了家丁去寻一些乞丐,咱们什么时候将这檄文给张贴出去?” 许小闲嘴角儿画了个弧线,这是个天大的好消息,狗曰的周阎王,你三番五次想要少爷我的小命,现在你丫总算是去阎王爷那里报道了。 举荐,呵呵。 攀上户部尚书章大人想要一飞冲天……你丫去地府做梦去吧! 这就是得罪了本少爷的下场! 朱重举忽然打了个寒颤,总觉得大哥这笑容里仿佛带着冰冷的刀! “檄文别急,让子弹再飞一会儿。” 朱重举顿时就一怔,这得飞到什么时候? 许小闲没有解释,他发现自己在弄死周阎王这件事上画蛇添足了! 就凭着钩吻本就可以要了周作的命,自己去偏偏又去切了他那车轴。 这特么的,这就是做贼心虚啊,终究经验不足。 官差肯定是能够通过车轴断定那是一场人祸,好消息是可能见过自己的那车把式也死了,坏消息是自己昨儿晚在兰瑰坊这事恐怕会被曹不动用来做文章。 不能坐以待毙,虽然不至于毙,这主动权可得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许小闲忽然站了起来, “走,大哥要去凉州府衙门告状!” “……告啥?” “嘿嘿,昨儿晚大哥我被人刺杀这件事,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说完这话,许小闲转身上楼,敲开了丈母娘的房间,也敲开了时越的房间。 他说明了来意,时越一把将李三给提溜了起来,一行人来到了凉州府衙门外,许小闲走了上去,“咚咚咚……”敲响了门口的鸣冤鼓。 今儿个凉州刺吏曹不动家里发生了那么悲惨的事,他当然没有来呀! 就连这衙门里的两班捕快,也悉数被贼曹从事任平给带走了,其余的官员们听闻了这消息也都一股脑的跑去了周扬的府上,此刻的凉州府衙空空荡荡,只有一名曹不动的师爷段雀在值守。 段雀段师爷心里难受,这些官啊吏啊都特么去巴结曹大人了,只有自己这无权无势的小老儿给留了下来。 他此刻正沏好了一杯茶,看着这空空荡荡的衙门,背负着双手学着曹不动的模样在那台子上来回的踱了几步,忽然一笑,摇了摇头喃喃低语道:“不就是死了一个无恶不作的纨绔么?这些人啊,只怕死了爹妈都没这么用心的!” 这就是一出活脱脱的官场现形记,溜须拍马者胜,阿谀奉承者迁,兢兢业业者……屁都不是。 无所谓了,反正老子也老了,能混一天是一天,哪管这江山如何变迁! 他踱到了那张太师椅前,一屁股坐了下去,舒服! 他刚刚端起茶盏,刚刚揭开盖碗,却陡然听见了那咚咚咚的鸣冤鼓声响起。 这一大早的,谁又有如此急迫的冤情? 这凉州府衙门的鸣冤鼓好像已经多年未曾响起,因为曹大人不爱听,这凉州城的人都知道。今日曹大人本就悲恸,更无心理会这些刁民的冤情,那今儿个是谁如此不长眼? 段师爷端着茶盏走了出去,正好看见了许小闲等人。 “何人击鼓鸣冤?” “在下凉浥县秀才许小闲击鼓鸣冤!” “有何冤曲……先冤着吧,刺吏大人不在。” 说完这话,他转身正要离开,许小闲就郁闷了,“大人留步!” “晚生状告周作雇凶杀人!” 段雀一哆嗦,手里的茶盏差点掉在了地上。 他转过身来,看着许小闲咽了一口唾沫,“你说啥?” “晚生状告周作、凉州巡查使周扬之子周作!他花钱雇佣江湖杀手李三,行刺晚生未遂。晚生擒获李三,人脏俱在,这是诉状,请大人为晚生做主!” 段雀深吸了一口气,这就有些棘手了,周阎王死了啊! 死者为大,你小子有点眼力见就算了吧! “啊……老夫不过一师爷,这诉状……” “师爷?那就请师爷将诉状交给刺吏大人,否则,晚生就敲破这面鸣冤鼓!” 第两百五十章 什么 周府前院。 黑压压一群官吏差点将这偌大的前院给挤爆! 周扬派出了大大小小的管家将这些人给安置了下来,他并没有出来,他和曹不动都在后院,因为北凉府的府台大人齐文珺来了。 “人死不能复生,节哀吧。” 齐文珺面色深沉,他安慰了两人一句,又道:“本官也是今儿早上才听闻这噩耗,本官还听说这是一场蓄意谋杀,有歹人在令外孙那马车上动了手脚……曹大人啊,你说会不会是因为你派了府兵去剿匪……导致匪人记恨,将这恶气发泄在了令外孙的身上了呢?” 齐文珺当然是想祸水东引,曹不动当然也不知道齐文珺的意图,他只是心里极为疑惑——看这齐大人那沉痛的模样和这诚挚的话语……他不像是来看老夫的笑话的呀! 大家彼此心里都跟明镜似的,按说自己这外孙死了,他应该高兴才对,这老狐狸葫芦里莫非还藏着什么药? 他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对齐文珺拱了拱手:“哎……家门不幸,让齐大人笑话了。” 齐文珺连忙摆手,“曹大人说这话可就见外了,咱们虽然是上下级的关系,但都是在为皇上做事嘛。可惜,本官原本是想见令外孙一面的,却不料而今居然天人相隔……曹大人,这土匪实在猖獗,要不要本官从北凉府调兵前来清缴?” 这下轮到曹不动连忙摆手,开什么玩笑,老子哪里有去正儿八经的剿匪! 这匪是不能剿的! 只要土匪存在,这凉州的府兵每年那么多的粮饷可是一半进入了自己的兜里。 若是土匪没了,府兵就要解甲归田,我哪里去弄那么多的银子? 没了银子如何上贡? 不能上贡还怎么去升迁? “多谢齐大人关心,这些该死的土匪……!”曹不动此刻咬牙切齿,一副深恶痛绝的模样,“本官食君俸禄当为君分忧,岂能被这些宵小所吓倒!本官非但不会屈服,还要将这凉州地界的所有土匪扫荡干净!” “好!咱们这北境之地因为历史原因一直不大太平,本官相信这凉州在曹大人的治理下必然呈现一番全新之景象!” 周扬一听,不对啊,我儿死不瞑目这时候应该是追查凶手的时候,怎么你们却说到剿匪去了? 他也连忙拱了拱手将这话题给拽了回来,“齐大人不知,我儿那马车去兰瑰坊的时候好好的,回来的时候却着了匪人的道!” “所以下官以为,匪人正是在兰瑰坊动的手脚,此人昨晚,也定在兰瑰坊!” 齐文珺眉间一蹙,“哦……查,将昨晚去过兰瑰坊的人统统叫到衙门来问个清楚!这些土匪也是胆大包天,居然跑进了这凉州城,还跑去了兰瑰坊!” “曹大人,这事可不是小事!如果这匪人的目标是本官……你可担待得了?” 这句话齐文珺说得极重,顿时吓了曹不动一身冷汗,他慌忙拱手,“下官治下不严,还请齐大人责罚!” 说着这话,他瞪了周扬一眼,不长眼的东西,给了齐文珺这么好的一个借口! “责罚……你今日痛失外孙,这责罚就先记着,家里这丧事得快些办了,毕竟这偌大的凉州州府可不能无人值守!” 说着这话,齐文珺叩了叩桌子,又语重心长的说道: “家事、国事,可都不能耽误!外面的那些官吏……曹大人,他们也是食的君的俸禄,一家伙全跑你家来,这算个什么事?” “他们究竟是你家奴?还是皇上的臣子?” 这个帽子就有了几分重量,曹不动咽了一口唾沫,连忙站了起来,躬身一礼:“大人这话严重了,下官哪里有那胆子?下官这就去将他们遣走!” 曹不动正要离开,却没料到齐文珺又摆了摆手,“算了算了,本官不过随口说说。这也说明了曹大人对下属极好,他们听闻了此噩耗,感同身受,前来悼念也没什么。” 曹不动心里一咯噔,这齐文珺话里藏刀却刀锋不露……可得小心着点应付,莫要落了把柄在他的手上。 就在这时,贼曹从事任平带着两个捕快和两名仵作急匆匆走了进来。 他一看齐文珺在这里吃了一惊,连忙行了一礼,看向了曹不动不知道该不该说。 这样明显的表情,曹不动恨不得给他一巴掌! “说,我那外孙是不是伤及脑子?” 一名仵作回道:“大人,车祸并不是少爷致命之伤!” 这话一出,齐文珺曹不动和周扬都大吃一惊。 “什么?”周扬陡然站起,“我儿不是因那车祸而死?” “回大人,经小人们验尸,车祸所造成的不过是皮外之伤,孙郎中的诊断并没有错。少爷之死死于中毒,叶郎中的诊断同样没错。只是……” 周扬一步跨了过去,一把抓住了这仵作的手臂:“说,只是什么?” 这仵作咽了一口唾沫,“只是小人们都无法验出是何种毒药,但有几个疑点。” “其一,少爷的胃里只有粪水而无毒液残留。” “其二,少爷的呕吐物里也没有毒液残留。” “其三,少爷的嘴里至咽喉至食道……都没有毒液残留。” “这毒仿佛是被注入少爷的体内,经过血液而至心脏,小人们在少爷的心脏里发现了毒液残留。” “所以……小人们以为,少爷之死,真正的死因是中毒。” 这仵作说完了这番话,周扬松开了手,贼曹从事任平上前一步,他的手里拿着一个盒子,他将这盒子递了过去: “在兰瑰坊前院少爷停马车的那地方,我们找到了四枚这皂角刺!” “兰桂坊前院乃至方圆三十丈都没有皂角刺,下官怀疑,凶手就是用的这东西刺入了少爷的身体……是与不是马上就能知晓。” “陈仵作,拿这些钉刺去刺一条狗,若是狗死了,这钉刺就是凶手行凶的凶器!” 齐文珺皱起了眉头……许小闲,你大意了啊! 不过要凭这东西定许小闲的罪是没可能的,因为没有人证,这只能是他们猜测罢了。 齐文珺放下心来,却见这周府的一管家带着个衙门的师爷急匆匆的跑了进来。 这师爷他见过,好像姓段,他来这里干啥? 段雀拱手团团作了揖,将手里的状子递给了曹不动,“大人,许小闲在衙门击鼓鸣冤状告、状告周少爷雇凶杀人!” “什么?!”曹不动豁然一震,“这许小闲……你们出去!本官有话要和齐大人聊聊!” 第两百五十一章 交锋 后院里愈发的安静。 曹不动根本就没去看那张诉状,此刻他正看着齐文珺,小意的说道: “齐大人知道的,我那外孙和许小闲曾经在凉浥县有点小过节。这年轻人嘛,争风吃醋在所难免,就算齐大人不给下官来那一封信,下官也是约束了我那外孙,不可找许小闲寻仇。” “所以……这些都过去了。我那孙儿被匪人所害,这是他的命,下官怨不得谁,但许小闲若是说我那孙儿雇凶意图杀他……下官是不敢相信的,但这下官也不敢肯定,所以这案子得审了才知道。” “可是……齐大人,这案子不好审啊!许小闲,当年云楼先生可是在凉浥县淡水楼和陛下有过八拜之交的交情。下官斗胆在这里说一句不该说的话,许小闲理应叫皇上一声伯父。” “以往下官并不知道许小闲就是云楼先生的儿子,未曾关爱照拂,这是下官失职。但现在下官既然知道了,就想问齐大人一声,当年事,可真的已经了了?” 这老东西,想来套我的话! 问题是当年事究竟是不是了了我也不知道啊! 既然恩师之意是不让许小闲知道他的身世,那么这件事至少现在就不能让它大白于天下。 不然矛盾就会浮出水面,就会变得尖锐。 他捋着长须微微颔首,这算是肯定了曹不动的猜想,可接着他却又说道: “你也知道华神医去了京都,你在京都也有消息,陛下现在的情况……不是很好。所以,关于许小闲这事,还是暂时不要让宫里知道。” 曹不动心里顿时就笑了起来,齐文珺在撒谎! 因为当初在凉浥县许小闲砍了周作那一刀之后,他就已经将许小闲可能的身份告诉了左相严宽严大人! 严大人的回信是——宫里的意思,一个孤儿,随意死了比较好。 这说明了什么? 这说明了宫里那位是想许小闲死的! 皇上真的知道许小闲的存在么? 他或许知道,但他的态度模棱两可,因为这位皇帝若是真记得当年的八拜之情,许小闲哪里还会留在凉浥县这破地方,他早已被陛下召去了京都长安,早就当了官,也不至于去岁中了解元还被宫里给取消了。 昨夜在兰瑰坊见到齐文珺给许小闲搓背,还以为许小闲入了皇上的法眼,现在看来只不过是齐文珺念及许云楼昔日之威名为了讨好北都侯府罢了。 其实就算是北都侯府而今对许家的态度也是冷漠的,不然这么多年了,北都侯府可曾看过许小闲一眼? 他的心里顿时安稳,只要陛下没有认真去看许小闲,他就是个可有可无的小人物! 对付小人物就比较容易了,所以他又拱了拱手,很是认真的说道:“齐大人的意思下官明白了,听闻当年云楼先生以公平严谨治军……今日既然许小闲告了我那外孙一状,这若是不受他心里定然对下官更为不满。下官是这样想的,这案子得审,还得审个水落石出来!” “若是我那外孙当真请了江湖刺客去行刺了许小闲,本官当为他做主!就算我那外孙死了,这罪状也得公告天下!” “唯有如此,才能安许小闲之心,才能平凉州百姓之意!” 这番慷慨激昂的话一出齐文珺就有些摸不着头脑了,这老东西莫非是忌惮许小闲的身份? 也是,毕竟云楼先生是进了大辰忠烈祠的人,他区区一个刺吏哪里敢徇私舞弊! 齐文珺没有料到曹不动是为了先稳住许小闲,他知道没有证据能够证明许小闲就是杀他外孙的凶手,但证据这个东西总是能够造出来的,比如……许小闲擒获的那个叫李三的凶手! “来人……!” 曹不动冲着外面一声大吼,任平和段师爷都慌忙跑了进来。 “许小闲这诉状,本官受了。但因今日本官痛失外孙,无心审案,段雀,你回衙门告诉许小闲,三日之后,本官开堂审案,定给他一个公道!” “小人遵命!” 段雀退了下去,曹不动又对任平说道:“你也去衙门,将许小闲带来的那凶手关押在大牢里,好生看押,若是凶杀在大牢出现什么茬子……当着齐大人的面,本官要砍了你的脑袋!” “另外,全城宵禁,将两班捕快悉数调出,全城搜捕可疑的江湖之人。查明昨夜去过兰瑰坊的人,勒令他们呆在家中或者客栈,不允许离开凉州半步,随时等候本官传唤!” …… …… 齐文珺回到了官驿,心里却隐隐有些不安。 这不是曹不动的性格啊! 他这样做……难道是因为他那外孙反正死了,莫如和许小闲结个香火情? 曹不动不是那样的人,他这样做的意图何在? 三日之后再审,这老狐狸,他在拖延时间! 齐文珺这时候醒悟了过来,周阎王是被杀,这幕后的凶手尚未找到,但显然曹不动是怀疑许小闲的,只是他需要时间去采纳证据。 许小闲告周作这件事对于曹不动而言根本无所谓,就算许小闲胜了也无所谓,因为周作已经死了,总没可能刨出来鞭尸吧。 但如果曹不动找到了昨儿晚上的目击证人……许小闲从二楼下来这肯定是有人看见的,他在外面呆了足够长的时间才回去,这也肯定是有人看见的。 如此一来,只要曹不动收买那么一两个指证许小闲有不轨之行为,他就可以定许小闲害死周作之罪! 所以他问自己的那句话,就是为了探明陛下对许家的态度! 大意了,当时如果大大方方说当年事已经了了,陛下极为挂念许小闲,只是身体有恙暂时无法召许小闲入京都,这样就算是借他曹不动一百个胆,他也不敢对许小闲动半分心思。 那么现在事已至此,接下来就是要如何挽回了。 齐文珺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然后笑了起来,“左寒,” “小人在!” “这几日你守着凉州府衙门,曹不动何时开堂审问许小闲递交的那案子,你就何时告知本官一声。” “小人遵命!” 此刻回到了归缘客栈的许小闲也微蹙着眉头。 曹不动受理了这个案子,三日之后再审…… 他也笑了起来,三日,正好! 第两百五十二章 暗流 上 傍晚时分,天空阴沉沉的。 这秋风一吹,那些树上的黄叶便簌簌而落,青石板的街道变成了金黄,但那街巷两边的树却萧条了起来。 琵琶巷子,清水蚊香铺子的蚊香依旧在卖,周阎王死了并没有影响到这蚊香铺子的生意。 清水蚊香对面的百花蚊香院的门也是开着的,自从提价到了一盒七十文之后,这铺子这两天一盒都没有卖出去。 梓儿觉得姑爷的脑子真的有问题。 似乎还影响到了朱重举的脑子! 从凉浥县运来的蚊香没有断过,而今那铺子里就快堆满了,现在已经没啥蚊虫了,这些蚊香恐怕得留到明年夏。 梓儿的心里充满着焦虑,姑爷将这么大的生意交给了朱家大少爷去打理,他、他似乎并没有怎么用心,这两天居然连人影儿也没有见着,莫非是这朱少爷的花花心思又犯了,将这凉州城的地头踩熟了又跑去哪里花天酒地去了? 站在铺子门口的梓儿深吸了一口气,无可奈何的一声叹息,她毕竟只是个管帐的,来凉州前小姐也吩咐过,生意上的事一应由朱少爷做主。 好吧,这两天姑爷也没有来看过,他恐怕也对这生意失去了兴趣。 忽有几滴雨点落下,梓儿望了望阴沉沉的天,又下雨了,这凉州的秋雨比较多呀,也不知道凉浥县可否有了一场秋雨。 她转身正要走入百花饴糖的铺子里,却忽然看见这琵琶巷子的南边,朱重举正匆匆而来。 她以为朱重举是回这铺子的,却没料到朱重举居然压根就没看她一眼,朱重举从她身边而过,又急匆匆的向北边而去。 他那胳肢窝里似乎夹着厚厚的一叠纸。 梓儿皱起了眉头,他这是在忙什么呢? 梓儿咬了咬嘴唇,她跟了上去,走进了这雨里。 这一路向北走了足足个把时辰,梓儿躲在了一颗树后,她看见了朱重举进入了前面的那一间破旧的城隍庙。 又过了盏茶的时间,朱重举从那城隍庙里出来了。 他胳肢窝里的那一叠纸不见了,他似乎是办成了一件大事,他撩着衣袖擦了擦脸上的雨水,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然后他站在这愈发昏暗的城隍庙前四处张望了一下,这里极为偏僻,压根就没有一个人,他伸出一只手遮着头顶,又走入了雨中,原路而回。 梓儿连忙藏了起来,等朱重举走后,她也轻手轻脚的来到了那城隍庙前,却陡然一惊,转身就跑—— 她看见的是昏暗光线下的黑压压一屋子的乞丐! 朱家大少爷怎么会和乞丐有了往来? 他究竟在干什么? 梓儿不解,雨渐渐有些大,她跑得有些快,觉得这件事得让姑爷知道。 所以她去的地方是举人街的归缘客栈。 …… …… 兰瑰坊后院的楼顶上。 龙虎山轻功最好的老五踏雪无痕时越就像猫一样趴着,这两日以来他都守在这里,今儿个是他第三次看见这凉州的贼曹从事任平来到这地方。 姑爷说现在最大的麻烦恐怕就是曹不动花钱让这兰桂坊的某个人作伪证——姑爷坚决不承认是他弄死了周阎王,也是,像姑爷那样一身正气的读书人,怎么可能使用这样阴毒的手段! 所以这曹不动意图陷害姑爷,那当然不能让他得逞! 时越要做的是确认曹不动究竟会找谁来作伪证,然后等这夜色再黑一些,就干掉他! 要判断谁将会出面做伪证很简单,这里的捕快很多,受捕快保护的那人,一定就是自己的目标。 明儿个就是曹不动受理姑爷那案子的时候,按照姑爷的分析,估计这黑锅也将在明儿背在姑爷的身上,所以不能有半点马虎。 时越悄无声息的猫着腰向兰瑰坊的主楼走去,然后在某个地方趴下身子侧着耳朵仔细的听听,如此这般,他来到了这楼顶的右边。 他听见了下面有声音传来。 他轻轻的揭开了一片瓦,看见了这屋子里的人,也听清楚了屋子里传来的声音。 “你记住了没有?!”任平那双鹰隼般的眼睛狠狠一瞪,他对面的那女子吓得一哆嗦,“奴家、奴家记住了!” “你重复一遍!” “八月十七晚上大致是、是亥时。奴家送了客人下楼,正要、正要返回,却忽然看见许小闲许公子也、也走了下来。” “不对!”任平一声低喝,“你根本就不认识许小闲!” “啊……对对对,是奴家看见一少年正好走了下来,这、这小官人长得俊俏,于是、于是奴家就躲在门边多、多看了两眼。” “嗯,然后呢?” 那女子咽了一口唾沫,“然后、然后那小官人去了前院,奴家、奴家有些好奇,便、便跟了过去。” “你看见了什么?又听见了什么?” “奴家、奴家看见那小官人在、在一辆马车旁蹲了下来,奴家还以为这小官人是在、在出恭,却没料到听见了他、他似乎在割那马车的声音。” “这种事奴家从未曾见过,心里、心里有些害怕,就、就走了回去。” “嗯,若是让你指证,你能认出那少年的模样吗?” 那女子连连点头,“那小官人生得漂亮,奴家记得很清楚。” “好,明日公堂之上,你必须将这事一五一十的讲述清楚!这是一千两银票,你做对了才有命去花!” “……奴家、奴家知道怎么做。” “你们,给本官将她守好了,记住,简秋香就在凉州,这一次咱们的目标不仅仅是许小闲!若是简秋香的手下有人胆敢越界杀人……正好将他们一网打尽!” 时越顿时皱起了眉头,这曹不动居然还有这等恶毒主意? 他想了想,再次看了下去。 任平带着两个手下走了,这房间里有足足十余个捕快,该怎么办呢? 他将这瓦给盖上,又悄悄的摸去了后院的厨房。 这个夜里,兰瑰坊忽然起了一场大火,这场大火烧了足足三个时辰! 幸亏这兰瑰坊被官府管制没有接客,但依旧造成了人员伤亡。 死了一个艺伎,一群捕快站在楼外看着漆黑的兰瑰坊想死的心都有了。 曹府的曹不动当然也得到了这个消息,他从床上起来,望着窗外的秋雨忽然笑了,他看向了对面的厢房,那里面有足足十余个兰瑰坊的艺伎。 “现在,老夫敢确定我那外孙就是死在了许小闲的手上!” “东家,莫非这是简秋香所为?” “当然,走,去对面房间看看,天就要亮了,她们也该起床了。” 曹不动和他的管家陶扬掌着灯笼去了西厢房,他忽然一震,瞳孔顿时一缩,“不好,开门!” 门开了。 曹不动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陶扬更是瞪大了眼睛—— 房间里空空如也! 第两百五十三章 暗流 下 归缘客栈。 许小闲看着这一屋子的姑娘在发呆。 他转头狐疑的看了看丈母娘,丈母娘若无其事的取下了斗笠,摘掉了面巾,对沈怀云说道:“大师兄,这都是可怜之人,莫如……弄去龙虎山?” 沈怀云一声苦笑:“路途遥远,再说龙虎山现在就只有一个小师叔在……我担心小师叔吃不消啊!” “那怎么办?” “送去凉浥县!”许小闲接了这话,简秋香抬眼看向了他,“怎么?你脑子里莫非还有什么歪主意?” “非也,伯母,人们常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些人……都是可怜之人,但也有活下去的权力。她们除了对琴曲舞姿有所涉猎之外,并没有其它的谋生手段。” “若是伯母将她们直接杀了也就一了百了,但伯母既然救回来了这十个活生生的人,想来也是不想让她们去死的!” “我说将她们弄去凉浥县的意思是,她们必须接受劳动人民的再教育……就是让她们在百花村去跟着那些村民们干活,用自己的双手去谋生而不是用她们的身体!” “如此,若是她们被改造了过来,这可是伯母做的一件天大的善事。” 简秋香脸上的神色有些怪异,她眼睛一眯看着许小闲,“你……真的不是有别的念头?” “没有,我许小闲对天发誓没有!” 现在的问题是必须尽快将这些人给弄出凉州,她们可是得了曹不动的指示要在公堂上指证许小闲的! 她们是被威逼利诱的,简秋香终究没法下手真的砍了她们。 “那行,二师兄,你带着十个弟兄一人抗一个,趁着迷药还能维持两个时辰,将她们弄去凉浥县……” 简秋香又转头望向了许小闲,“把她们弄去了凉浥县之后找谁?” “找百花村的老村长李大爷,告诉李大爷,让她们统统去做百花饴糖!” 看来这小子还真没有别的心思,简秋香这才放下心来,这可是十个俏滴滴的十五六岁的女子! “就按照他的意思去做,出城小心点,凉州的捕快可全出动了。” “三师妹放心,我们办了此事立刻返回凉州!” 人去楼空,简秋香这才坐了下来,“曹不动老奸巨猾,他估计还有我们没有想到的手段,天亮以后开堂,你自己得多加小心!” “多谢伯母关爱,他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 “什么意思?” “……水来土掩!” …… …… “没杀,”曹不动在这西厢房里转了一圈站在了屋子中间。 “既然没杀,那就一定藏在这凉州的某个地方!” “东家,要不要动用那三百死士端了归缘客栈?” 曹不动想了片刻摇了摇头,“齐文珺在啊……去书房,老夫修书一封给章大人,你派快马送去。” “好!” “凉浥县的那些税粮税银送到了没有?” “回东家,昨日已经送到。” “给章大人的那份早些派人送去。” “好!” “这凉浥县秋粮的亩产核定……看来可以再提一提。” “东家,现在是……今儿个审案可还有万全之策?” 曹不动坐在了书房里,陶扬磨着墨问了一句。 “反告我外孙,这是许小闲想要站得先机。别急,他的人证,也可以成为老夫的人证。这人证只要一个就够了,审案的事老夫才是裁判,他翻不出老夫的手掌心。” 陶扬很想说齐文珺在这里,他可是府台大人!他若是插手……东家也没有办法呀! “我那外孙……不会白白死的,我要很多人为他陪葬!” 曹不动咬牙切齿的说完这句话,他提笔写了一封长长的信,又仔细的看了两遍,这才吹干递给了陶扬。 “许小闲打乱了老夫所有的计划,甚至也打乱了章大人的部署……一枚小小的棋子,他居然蹦到了这棋盘上成为了一枚卒子。” “他上了这棋盘也好,这样他才会令宫里正视他一眼。宫里看他一眼,老夫才更好办事!” “你去吧,这乱了的计划,老夫得再好生想想。” 陶扬躬身退下,曹不动独自煮上了一壶茶。 现在必须正视外孙死了这件事! 与户部尚书章大人联姻不再可能,但和章大人之间的利益关系已经建立。 这一次对凉浥县加税,按照章大人的说法,是左相大人要凉浥县那地方,因为季中檀不是左相一系的人。 要说这凉浥县虽然有着象征意义,但那穷乡僻壤真的重要么? 还是这凉浥县藏着什么秘密? 这不是自己需要去想的事,自己需要想的是进一步压迫季中檀,让凉浥县出事,让季中檀丢官走人,为左相办好这件事。 原本一个税收就完全可以弄垮凉浥县,却没料到横空出现个许小闲,导致了这一计策失败,那么秋季再加税赋,他许小闲还能化解么? 不能给许小闲机会! 这一次,定要将许小闲做成死局! 你不过是一枚卒子,却挡在了车马的面前,你不死谁死? 还得给东郡侯府夏侯爷去一封信了,这件事未能办成,侯爷恐怕也会不喜……哎,夏侯爷对许云楼这个儿子的态度也是模棱两可,他似乎也是在看陛下的意思。 …… …… 凉州官驿,齐文珺也彻夜未眠。 此刻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谁也想不到,就连齐文珺自己也未曾想到的人——凉州贼曹从事任平! “齐大人,实在对不住,这才刚刚忙完。” “下官任平,三年前从临州调至凉州担任贼曹从事一职,再三年前……下官是镜州南屏县一县令。南屏县是罗侯爷的老家,那时候让下官在那看着,现在罗侯爷觉得应该让下官来凉州看着了。” 齐文珺吓了一跳,“你是北都侯府罗侯爷的人?” “下官是侯爷的家奴,此刻前来相见……是想让大人知道曹不动可能的手段!” “快快请坐!” 任平没有坐,他继续说道:“有齐大人在,许小闲定然无恙,只是得当心一点……曹不动手里有三百死士!另外就是这凉州府兵统领都尉刘造是他的心腹。” “小人担心的是若是齐大人接手了这案子,曹不动狗急跳墙之下会作出过激之举动,怕是对大人以及许小闲都会不利!” “齐大人,下官还有一些事,不过已经办妥了一些事,兰瑰坊的那一把火烧得正好,另外下官也告诉了简秋香一些事,她想来也办妥了。现在下官还剩下最后一件事要去办……许少爷大意了,快手张三,才是真正的目击者,他会在审案时候翻供反咬许少爷一口,到时候许少爷会有麻烦,曹不动这次是铁了心要让许少爷死!” “你……为什么要帮许小闲?” “大人能帮,小人当然也得要帮。” 任平拱手一礼转身正要离开,齐文珺却叫住了他: “张三不能死!” “他不死,许少爷会有麻烦!” “放心,有个人,你正好见见。” 第两百五十四章 大管家 任平转身,豁然一惊! 他呆立了片刻,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 “大管家!” 这是一个年约六旬温文尔雅的老人。 这个老人穿着一身有些陈旧的青色素雅袍子,头上戴着一顶有些陈旧的黑色小毡帽,双手杵着一根有些陈旧的龙头拐杖。 他整个人看上去都有些陈旧,但偏偏在这样的陈旧中,却隐隐有一股出尘洒脱之意。 若是许小闲见了,会觉得这老人就像是一副油画,越是陈旧越有味道。 他就这样站着,用一只脚站着,另一只脚是这拐杖,他原本的另一只脚早已没了。 此刻他那张满是沟壑的脸露出了一抹微笑,“你居然还会记得我。” 任平砰砰砰连磕了三个响头,这才抬起了头来,很是认真的说道:“大离末年,小人随着罗将军千里奔袭关西太阿,剿灭了离朝残部之后挥师入长安。” “那年三月三,就在长安城外的九曲池头,小人有幸见到了许大将军,也见到了大管家!再一别,至今已是十六年!” “你起来。” “谢大管家!” “难得你还记得那些事,难得你现在为许少爷做的这些事,以后有见到罗浣溪……向他代老夫说声谢谢!” “大管家,家主从未曾忘记过去的那些事!” “我知道,无论如何,他有心了。” 大管家空出了一只手来锤了锤背,然后杵着拐杖向一张椅子走去,年岁大了,这腰不太好,他不能久站。 齐文珺连忙走上前去搀扶着他,将他扶在了椅子上。 他深吸了一口气,笑着摇了摇头:“这才过去十六年,当年老夫也是跟着少爷驰骋沙场南征北战……岁月不饶人啊,终究废了,终究没有办法再去侍候小少爷了。” “所以老夫来过这里这件事,你们二人知道就行,万不可对小少爷说起,关于小少爷的身世,现在也不要让他知道。” 他的那双依旧有神的眼睛徐徐眯了起来,透过那有些松弛的眼睑,依旧显露出一抹锋芒:“你们别问为什么,时候还不到。” 齐文珺心里真的有很多疑惑,但他一听这句话,便一个字都没有去问,他沏了一壶茶递给了大管家,便听大管家又说道:“凉浥县是个好地方,当年少爷既然将小少爷留在了那里,就有少爷的用意。” “来的路上听了许多关于小少爷的消息,老夫甚慰,小少爷终于不再是那个只知道读书的书呆子了,这很好。小少爷在凉浥县做的那些事,也很好。小少爷的那未婚妻季月儿,还是很好。” “少爷走的时候留给了老夫一封信,说希望小少爷就在凉浥县平平安安的过一辈子……老夫原本也是这么想的,但现在看来恐怕没那么容易。” 大管家并没有说为什么没那么容易,他的话或许是因为老了显得有些跳脱,上下句之间转换的没有什么逻辑。 “天凉了,少爷的身子骨有些单薄,我得去帮他找些棉花来做一件厚一点的衣裳。” “这凉州的刺吏……曹不动该动动了,不然季中檀的日子不好过,小少爷的日子就也没那么好过。” “哦,对了,你告诉罗浣溪一声,叫他将他家的三少爷罗灿灿给叫回去,上阳县查不出什么来,老夫在上阳县呆了三年!” “那些秘密在宫里,但现在还不是去查的时候,我担心会把唐无妄给气死了。唐无妄现在还死不得,他若死了,那个疯女人可就真的无法无天了。” 齐文珺和任平对视了一眼,大管家的这些话里透露出了许多极为重要的信息,这些信息有些飘忽,难以串联出来组成有用的消息。 比如那个疯女人,肯定是宫里的某个贵人。 比如大管家要去给许小闲做一件厚一点的衣裳……听闻当年许云楼有一支数千人的亲卫队,号称刀骑中的刀锋,这支部队在大辰建国的时候并没有去长安,也没有被皇上唐无妄收回。 没有人知道这把刀的刀锋去了哪里,若是这支部队掌握在大管家的手里……他这一辈子唯一忠于的对象就是许云楼,他会不会用这支军队作出逆天之事? 那些秘密既然在宫里,他这些年又有没有去宫里暗自调查过? 说起许小闲的时候,他说了三个很好,他以前从未曾出现,难道是因为以前的许小闲不太好? 曾经的许小闲是个书呆子,或许他在小少爷的身上没有看见希望,于是熄灭了许多的念头。 可许府恶奴欺主那么多年……或许他有在看着,只是不能出面,免得给许小闲惹来天大的麻烦。 可他现在出来了! 莫非是现在的许小闲大大的不一样了,莫非他心里那熄灭的念头又再次燃烧了起来? 要知道当年跟在许云楼身边的大管家,可是整个刀骑的大管家! 只是而今已经过去了十六年,刀骑曾经的五大将领被陛下分封为五方诸侯,他们过上了锦衣玉食的生活,手里曾经的刀骑队伍也被削减了不少,他们还会记得云楼先生、记得这位大管家吗? “大管家,晚辈斗胆说一句,大辰现在本就已经风雨飘摇……”齐文珺小意的话并没有说完,大管家微微一笑摆了摆手,“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放心吧,我已是风烛之年,做不了当年少爷做过的那些事了。” 齐文珺的心这才刚刚落下,却又见大管家脸上的笑意缓缓的收入了他脸上的那些沟壑之中,然后再也看不见。 “不过……你们可知道小少爷这些年为啥能够安然无恙的长到十七岁?” “因为我的手里,真的藏着一把刀锋。” “唐无妄不敢轻举妄动,只有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的疯女人,她反而没多少顾及,使的也都是一些下三滥的手段。” 大管家似乎根本就不忌讳当今皇帝的名字,他又道:“唐无妄是清楚刀锋的厉害的,所以他一直在管束着那个疯女人。” “我真的老了,现在反而担心唐无妄死了,但现在看来唐无妄活不了多少时间,所以……我在死之前,总是得为小少爷做些什么。” 说完这句话他站了起来,又锤了锤背,“天亮了,这场官司我没别的要求,小少爷不能受任何委屈,不然……” 他杵着拐杖向门外走去,“不然,这刀锋这么多年来的第一刀,就会斩向这凉州城!” 门外有风也有雨。 不知何时停了一辆马车。 两个穿着一身漆黑铠甲,背着两把长刀看不见面目的汉子撑着一把伞走了过来,一人扶住了大管家,一人将伞撑到了他的头顶挡住了风雨。 他杵着拐杖上了那辆漆黑的马车,马车驶入了这秋风冷雨中。 齐文珺忽然打了个寒颤,大管家那一身的陈旧在他踏上那马车的时候,似乎陡然间明亮了起来还绽放出了凛冽的锋芒。 “可千万莫要出事!” 【祝所有的书友们中秋快乐!我也要过中秋,所以明儿估计只有两更,不过加上《逍遥小地主》也是三更。】 第两百五十五章 秋天里的一把火 天亮了。 虽然有风也有雨,但居住在举人街的那些参加科考的学子们依旧起了床。 按照时间算,凉州贡院的阅卷也差不多快要完成了。 按照以往的惯例,凉州贡院会发布一份不正式的名单——在这次乡试中中举的人的名字会提前列出来,因为从长安太学院复核之后发出来的榜单要差不多两个月左右才会正式在凉州贡院外张榜。 这么些年来,除了去岁那个叫许小闲的不走运的家伙被刷了下去之外,还从来没有出现过意外。 所以这和正式张榜并没有什么区别,毕竟阅卷的官员大多来自太学院。 史黄净面之后草草的用了早餐便撑着一把油纸伞出了门,他本打算去贡院瞧瞧,没料到刚刚走出这客栈的门他便站定了脚步,这门外居然有了许多的学子。 他走过去一瞧,就在这客栈外面的墙上,居然张贴着许多的白纸。 他探出脑袋再仔细一看,这标题…… “震惊!有人蓄意破坏大辰科考,凉州乡试数百考生全军覆没!” 这标题特么的太惊悚了呀! 难怪吸引了这么多的学子们围观,这些学子们一边看一边发出嘶嘶的声音,仿佛难以置信,但稍作回想便觉得这檄文有理有据没有半点夸张—— “……清水蚊香,乃是凉州刺吏之外孙、凉州巡查使之独子周作所制造售卖。” “这蚊香之配方乃是周作从百花蚊香作坊所盗取,可他却丧尽天良的意图让凉州考生无人中举!故而,他在这蚊香配方中添加了迷魂之药!导致了本次乡试的考生们在嗅了那蚊香之后萎靡不振、思绪不清而无法全神贯注的答题,甚至当场睡着!” “周作此人,在凉州号称周阎王,借着他外公和父亲的官威,在凉州欺压百姓欺男霸女无恶不作!在下没料到此子居然胆敢丧心病狂的干扰大辰神圣的科举,他这是意图颠覆社稷!” “……诸位考生,在下在此发出倡议,所有的考生们联合起来,就去这凉州府衙门一同状告周作!” “十年寒窗,被这清水蚊香付之东流,你们心甘么?你们还能有点血性、有点读书人的风骨么?” “面对强权、面对国贼,你们敢凭着大辰的律法去声张正义么?!” “今日巳时,咱们在凉州府衙门前共击鸣冤鼓,不见不散!” 这是一篇慷慨激昂的檄文。 许多的学子们在读后一个个义愤填膺,血气涌动。 “这特么的,果然是那蚊香有问题!” “我就觉得奇怪,以往用百花蚊香好好的,怎么一用这清水蚊香就犯困,原来是周作这狗曰的故意搞的鬼!” “可是周作听说已经死了啊!” “他倒是死了,老子们这场科考可就废了!死了也不行,子不教父之过,他爹也脱不了干系!” “走走走,咱们去凉州府衙门!” “先去贡院问问看成绩出了没有,如果真的像这檄文里说的差不多全军覆没,咱们再去凉州府衙门不迟!” “好,就这么办!” “等等,我再去多叫一些人!” …… 同在这举人街的归缘客栈里。 许小闲洗了一个澡,脑子顿时清醒了许多,他还哼起了歌来: “咱老百姓啊,今儿我是真呀真高兴……” 他一脸欢喜的来到了后院。 简秋香此刻正坐在后院的凉亭里,手里也正拿着一张檄文仔细的看着,她微蹙着眉头忽然转头看了一眼许小闲,“高兴啥呢?你过来!” 许小闲乖乖的走了过去,心想若是按照韩秋山他们的叫法,我应该叫你三姐才对。 这几天仔细的偷看过了丈母娘,这丈母娘当真和季月儿一毛一样,嗯,尤其是丈母娘现在换上了一身白色的长裙之后。 若是非得要说区别……许小闲凑了过去,好吧,丈母娘的眼角有少许的鱼尾纹,嗯,季月儿的发际线上有美人尖,丈母娘这发际线上的美人尖没那么明显…… “干啥?这是不是你弄的?” 许小闲立马坐直了身子大方的点头承认了。 “有意义吗?” “当然有意义,做错了事总得付出一些代价!周阎王虽然死了,但总得有人来承担这责任。就算曹不动真有那本事一手遮天,能够给他添点堵,能够让他难受不高兴,我才能高兴一点。” 这女婿小肚鸡肠,不过挺好。 “伯母,你先坐会,我得去找安荷花他们说点事。” “嗯,你去吧。” 许小闲蹬蹬蹬的上了楼,来到了安荷花他们的房间,正好,三人都在。 此刻的许小闲脸色极为认真,他又问了一句:“真的不怕?” “怕啥?反正这事儿办了之后,我和杜芦门就跟着你混了。” “好,这是诉状,呆会你们就去衙门,等我那案子审问了一炷香的时间左右,你们再发动那些学子击鸣冤鼓,递上这状子!” 许小闲再次向他们交代了这官司要怎么去打,话要怎么去说,然后他先行离去,带着来福和简春夏,三人去了凉州府衙门。 简秋香蹙眉想了片刻,如果曹不动敢对这女婿作出不利之举,老娘就砍了他带着一家子去龙虎山当土匪去! 于是,简秋香戴上了面巾和斗笠也跟了出去。 曹不动今儿也一大早来到了衙门里。 经过仵作的再三确认,周作确实死于中毒,那毒的来源也正是那毫不起眼的皂角刺——被这钉刺刺过的那条狗口吐白沫死了! 这是多么歹毒的毒物! 许小闲,你居然用这等恶毒的手段来谋杀我外孙,本官要让你在大牢里受尽酷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时辰到,升堂……!” “啪!” 随着他惊堂木一拍,两班衙役齐声吼道:“威武……!” “传原告许小闲……!” 许小闲正要迈入这衙门的门槛,却忽然一怔,他看见了一个熟人—— “大爷,早啊,吃早餐了没?我这还有俩包子!” 说着这话,许小闲将手里的两个包子塞到了齐文珺的手里,“我是来打官司的,你不好好做生意,跑这来凑什么热闹?” 齐文珺捧着包子整个人都不好了。 “啊……我来旁听。” “还能旁听?” “当然。” 好吧,许小闲觉得这大爷是闲得蛋疼。 他迈步走了进去,站在了这公堂中央,对曹不动拱了拱手,“凉浥县秀才、即将成为凉浥县举人的许小闲,参见曹大人……咦,被告呢?” 曹不动的脸瞬间就更黑了。 第两百五十六章 且听风起 站在一侧的贼曹从事任平这是第一次见到许小闲。 此刻一听许小闲的这番话,他顿时刮目相看——这位小少爷脸不红心不跳装得就像完全不知道周作死了一样……好心计! “啪……!” 曹不动手里的惊堂木又猛的一拍,忽然厉声问道:“许小闲,你可知罪!” 许小闲眉儿一扬一脸惊诧的盯着曹不动:“曹大人,晚生是来告周作周阎王的!曹大人是不是没有睡醒叫错了人? 师爷段雀坐在一旁手里提着笔就不知道该怎么落下去了,这怎么记录? 曹大人意图给许小闲扣帽子,许小闲却不上这个套啊! “好你个许小闲,牙尖嘴利的小东西!本官问你,八月十七晚上,你可有去过兰瑰坊?” 许小闲嘻嘻一笑,“哦……我知道了,这两天听到一个消息,说周作那厮死了,本来我还不相信……他可是曹大人的外孙,周巡查使的独苗儿子啊!” “听闻这周作出门可都是带着数十打手浩荡而行,曹大人,你说他有着如此多的护卫,怎么会死了呢?” “你……” 许小闲忽然踏前一步,又高声说道:“现在是原告陈述时间,你曹刺吏总不可能不让原告说话吧,你给我闭嘴!” 他这话一出,吓了任平一大跳,段师爷也愕然的张大了嘴巴,就连两边的衙役也极为惊诧——这许小闲的胆子大啊! 人家说强龙还压不住地头蛇,问题是这厮也不是一条龙啊!这小子此刻倒是说得酣畅淋漓,似乎将曹大人的威风都给压了下去,可呆会……呆会曹大人定了你的罪将你打入牢狱的时候,你小子后悔可都来不及。 坐在一侧的齐文珺咧嘴笑了起来,他现在一点都不担心许小闲的安危,因为他相信大管家一定在某个地方看着。 只是那是最坏的结果,最好不要发生,呆会自己出面来收场比较妥当。 许小闲这时候继续说道:“本少爷在兰瑰坊喝酒碍着谁了?这周作就不是个东西!不就是在凉浥县的时候发生了一点小误会被我不小心砍了一刀么?” “这都几个月过去,这小肚鸡肠的东西居然还记得,居然三番五次的雇凶意图杀我!” “在凉浥县刺杀了我三次!若不是本少爷命大,早就被他弄死,那坟头上的草都有一人那么高了!” “本少爷宽宏大量不和他一般计较,却没料到来到凉州参加完乡试之后,他居然再次雇凶意图杀我!” “这次又幸亏本少爷命大,躲过了这灾祸,还抓获了凶手!” “曹大人,凶手可是交给你了,莫非这凶手死在了你这大牢中而今死无对证?” 这一次曹不动没有打断许小闲的话。 他居然极为平静的听完了许小闲的陈述,脸上甚至连愤怒都不再有,而是变得极为平静。 “原告陈述完了没有?” 许小闲心里微微一惊,这么快就到了图穷匕见的时候了? “晚生说完了,请曹大人带证人!” “好,带证人上堂!” 随着曹不动一生大喝,两名差役押着李三走了进来。 “足下何人?” 李三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小人李三!” “许小闲说周作雇你行刺他,是否真实!” “回大人,确有此事!” 这李三回答得如此干脆,齐文珺反而皱起了眉头,这件事不会这么简单,且看看曹不动如何去演。 “本官要告诉你,你的每一句话,都是本案的证供!若是查到你说谎……按照大辰律法,当斩!你可明白!” “回大人,小人说的每一个字都千真万确!” “好,你将八月十七那晚上的事,一字不漏的详细道来!” 李三真的将周作让他做的那一切都说了出来,甚至连周作给了他一千两银票都和盘托出。 当然,他也详细的说了那晚上行刺许小闲的经过。 许小闲听了大半个时辰也纳闷了,莫非这李三没有被曹不动要挟? 他的这些证词一旦落下,周作可是绝无翻身的可能…… 等等,周作特么的已经死了,他何须翻身! 所以,李三的这番证词,一方面确实将周作的罪过给坐实了,但另一方面,他也将许小闲在八月十七那晚去过兰瑰坊的事给坐实了。 那么接下来曹不动会出什么招? “原告,证人之词,你可有异议?” “回曹大人,确实如此!” “好,本官宣判,周作雇凶杀人,但杀人未遂,依据大辰律,当发配北荒充军!然被告已经死亡,故此案到此为止。” 这一锤子高高的举起,然后轻飘飘的落下,任平心里却陡然一震,好戏这才开始。 果然,曹不动又说话了: “现在本案已结,接下来本官再审许小闲谋害周作一案!” “八月十七夜,许小闲在兰瑰坊饮酒至丑时方归,这和证人所说的行刺时间吻合。” “但许小闲在兰瑰坊饮酒的时候,中途曾经离开过兰瑰坊,被告许小闲,你是否承认?” 这必须得承认啊,谁知道堂堂刺吏那晚上也跑来了兰瑰坊,还去了澡堂子,两人可是碰过面的,这证人就在这大堂里坐着呢。 “确有此事,晚生喝得有些多,再加上在贡院里关了九天,故而想去洗个澡。” “本官再问你,在本官见到你之前,你可有去过兰瑰坊的前院!” 这个许小闲肯定就不会承认了,“没有,晚生出了兰瑰坊的门径直就去了澡堂。” 曹不动突然拿起惊堂木啪的拍下,声音陡然大增:“你撒谎!” “你在亥时去过两趟前院!第一次去了回来之后没过片刻又去了第二次!” “现在你必须告诉本官你在这个时间做了什么!” 许小闲也顿时跳了起来,“曹大人,你血口喷人!” “哼,他、李三,那个晚上就在二道桥的桥头等着杀你!二道桥的桥头距离兰瑰坊的牌坊仅仅数丈!李三将你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你还妄图狡辩?” 原来曹不动真正掌握的人是李三! 许小闲笑了起来,“相隔数丈,又是夜晚,那晚在兰瑰坊喝酒的不知其数,李三他哪只眼睛看见的是我?” 许小闲话音刚落,李三砰砰砰连磕了三个响头,伸手一指许小闲,“大人,小人在江湖上号称快手李三,凭的就是这眼力见,小人敢发誓,正是他许小闲去了前院,两次都是他!” 曹不动的眼睛眯了起来,结束了,许小闲,往后余生……不,你没有余生! “来人……!” 第两百五十七章 解元 “许小闲谋害周作一案,证人无误,证词充分,按照大辰律……” 他的话尚未说完,齐文珺正要起身,衙门外突然响起了“咚咚咚咚……”震天响的鸣冤鼓声。 鼓声在继续,一群少年冲入了衙门,衙役们的水火棍还没来得及架住,安荷花一马当先冲到了大堂。 “晚生凉浥县秀才安荷花,联合本次科考三百余考生,状告周作!” 呼啦啦一大群人涌入了大堂,这些学子们气愤啊! 贡院已经将本次科考的成绩给公布了出来,就张贴在贡院的外面! 可是…… 按照以往规矩,凉州要取举人十五人,这十五人最低的平均考评也必须是在乙中,按照太学院规定,若是考生达不到乙中这一底线,那便少取。 于是,那一张张贴出来的榜单上仅仅只有三人! 榜首竹林书院许小闲。 其二北秀书院宋思杰。 其三水阳书院林予安! 其中许小闲三艺甲上,两艺甲下,而其余两人,唯有宋思杰在策问中拿到一个甲下,其余所有科目皆为乙中。 这在以往的科考中是绝对没有的事,以往至少都得在乙上才有机会。 也就是说他们二人能够榜上有名极为勉强! 这些学子们气啊! 就连齐文杰和常煦杰看过那檄文再一看自己榜上无名之后,他们也气啊! 周阎王死了,这狗曰的怎么就不早点死呢? 告他! 当然,二人并没有参与,却煽动了一股阴风。 这一家伙,所有落榜的考生心里的怒火就被点燃,再加上安荷花和杜芦门居然已经准备好了诉状,那就去衙门告他丫的! “尔等胆子不小,这里是公堂!本官正在审案,你们都是秀才,极有可能中举,当知道大辰律法,来人……” “慢!” 上阳县的考生史黄一步跨出,和安荷花并肩而立,他忽然仰天大笑:“哈哈哈哈,举人,” 他的笑声落下,一脸的狰狞:“举人?你是凉州的父母官,你可知道本次乡试偌大凉州才考取了几个举人?” 曹不动心里一咯噔,顿时皱起了眉头,不是每年都取十五个的么? 莫非今年出了岔子? “拜你外孙周作周阎王所赐,四百二十三名考生,今科仅仅考取了三人!” 他伸出了一只手,比出了三根手指,在这公堂中转了一圈:“三个人啊!千年难得一见的壮举啊!” 他再次看向了曹不动,“你外孙周作干的好事!你们家的清水蚊香,我们带来了许多,现在请曹大人当场验证它是不是有毒!” 曹不动这就惊呆了,各州的科考取仕可是京察时候的一项重要政绩,这次凉州怎么可能才考上三个? 再说,这关清水蚊香什么事? 麻烦了! 他陡然想起了周作给他炫耀过,周作说那些学子们买了许多蚊香,还要带入贡院…… 莫非这清水蚊香当真有毒? 不好,十天前这清水蚊香就托快马送入了京都,若是章大人未曾察觉而敬献给了皇上…… “段雀!”他低声喊了一句。 “小人在!” “速去本官府上,叫我府上的管家陶扬快马入京,追回蚊香!” “小人遵命。” 段雀从后门离去。 曹不动眼珠子一转,手里的惊堂木又猛的一拍:“肃静!” “案子要一桩一桩的审,你们这案子……本官接了,你们退出去,等本官审了许小闲杀周作一案之后再行审理!” 无论如何得先将许小闲做入死局! 至于那清水蚊香……反正我那外孙已经死了,大不了再给他加个罪过。 就在这时,被人群堵住的衙门外忽然传来了高呼声:“让让,请让让,本官要见本科解元许小闲!” 曹不动眉间一蹙,这许小闲又中了解元? 这就麻烦了,他的名册会被送去京都,若是宫里没有出手,今岁他这解元保住了,说不定皇上就要召见…… 先弄死他再说! 皇上说不定也不想见他呢? “来人,将许小闲……” “慢!” 戏看够了,足够精彩,该是齐文珺登场的时候了。 许小闲这时候还没有注意到齐文珺,他扭头便看向了正在拼命往里面挤的那老头……这不是那位让自己冷了九天的主考官么? 解元? 这特么的! 这届的考生不行啊,我都那么放水了,你们居然没有一个超过我的! 说好的牛逼轰轰的北秀三杰呢? 干什么吃的? 这时候齐文珺已经向台上走去,“曹大人,而今两件重大的案子都牵涉到了令外孙,按照大辰律,你当避嫌,这两桩案子,现在由本官来审,你且旁听。” 这就是曹不动最担心的。 官大一级压死人,齐文珺是北凉府府台,他仅仅是这凉州的刺吏。 这前面审了那么久齐文珺都没有动,他还以为这老东西被自己背后的章尚书给镇住了,现在看来,他一直在等着这一刻。 他只好站了起来,哪怕心里再有不甘,依旧对齐文珺行了一礼:“下官治下不力,劳烦齐大人了。” “本官既然遇见,若是不闻不问……确实不妥,你放心吧,本官审案是极为公正的。” 他坐在了太师椅上,也抓着这惊堂木一拍,“肃静!” 许小闲转身就看向了他,顿时瞪大了眼睛—— 咦,这老头怎么坐在那上面去了? 不对呀,曹不动怎么像孙子一样站在他旁边? 这老头不是商贾! 莫非是京都来的大官? 就在许小闲惊诧的时候,齐文珺说话了:“本官,北凉府府台齐文珺。” 卧槽! 原来这老头就是当初张桓公委托帮他摆平周阎王那事的府台齐文珺?! 这背搓得……不行,改天得搓回来,不然万一他给自己下点眼药水那就更难受了。 齐文珺这时候也看向了许小闲,老子不但给你搓了背,现在还得给你擦屁股! “诸位学子还是请稍等,本官先解决许小闲这件案子,贡院蚊香案,本官一定给你们一个公道!” 袁树之这时候终于挤了进来,他老了,耳力不太好,正好听见齐文珺说要先解决许小闲…… “大人,许小闲解决不得!” “下官太学院学宫袁树之,许小闲本次乡试五艺其中三艺甲上,两艺甲下,大辰科考十余年绝无仅有!是国家不可多得的栋梁之才!” “许小闲的两首诗词,本官三日前就快马送去了太学院,这两首诗词,是极有可能入文峰阁的啊!” “许小闲,解决不得!陛下定会召见!” 所有人惊呆了! 许小闲也惊呆了……老子真的不想出名啊!! 第两百五十八章 翻案 此刻,偌大的衙门鸦雀无声。 所有的学子都看向了许小闲,虽然他们已经知道了许小闲的成绩,但此刻听袁树之这么一说他们才更深切的体会到了许小闲的厉害。 尤其是诗词! 袁大人居然说要推荐给太学院评审极有可能入文峰阁! 他在诗词上的造诣居然超过了江南四大才子! 不,他似乎已经和北魏的那位花中举花老夫子并驾齐驱了! 如果真入了文峰阁,那可就真的会得到皇上的召见啊! 这有多少年没有诗词文章入文峰阁了?皇上肯定会借着这事大肆宣扬,这家伙可就直接步入了官场,说不定还不是从一个小小的县令起步。 这比会试中了个状元来的还要荣耀,这家伙恐怕就要飞黄腾达了。 那些学子们看向许小闲的视线就有些复杂,一方面当然是羡慕,另外还隐隐有些羞愧。 当初有多少人嘲笑他来着? 所以这家伙在第一艺考试结束时候说他恐怕要得甲上这是真的! 可当时却没有一人把他这句话当回事。 齐文珺也惊呆了啊。 恩师张桓公在来信中对许小闲大加赞赏,其中就提到过许小闲的诗词无人能及! 可是恩师并没有在信中摘录许小闲的诗词,自己并未曾亲见,但凭着恩师的才学,他既然给了许小闲如此高的评价,齐文珺对此当然不敢质疑。 再有刚才太学院袁树之的这番话,齐文珺就更加相信了。 他脸上露出了一抹微笑,心想老子给你搓背……给大辰第一才子搓背,这不算丢入。 曹不动这时候就极为不安了,他可是深知其中厉害的,但作为凉州刺吏,他没有对贡院的管辖权,而且这袁树之三日前就已经将许小闲的诗词送走,就算想追回也来不及了。 何况这里还有个钉子……齐文珺! 他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这官司,齐文珺尚未审,他就已经输了。 齐文珺此刻走了下去,双手搀扶着袁树之,再次问了一句:“袁大人,许小闲之诗词……当真可能入文峰阁?” “齐大人,老夫自大辰立国便在长安书院和太学院,历年在大辰各地住持乡试,老夫敢用项上人头担保,许小闲所作的这两首诗词……举世无双!” 一句举世无双,令所有的学子们再次震惊,齐文珺心里大定,“好好好!” 他转身走回了台上,“凉州出了如此了不得的才子,是凉州之幸,是大辰之幸!” “诸位,大辰开国十六载,为了大辰王朝的繁荣昌盛,陛下广纳贤才求贤若渴!” “陛下对每年的科考都极为重视,经过数次改革,才有了而今科考的规模,才开辟出了你们这些学子们出人头地的一条出路!” “所以陛下无数次的强调,大辰科考,无论任何人敢于插手科考行舞弊之事……当满门抄斩!” 说完这话,齐文珺极有深意的转头看了一眼曹不动,“更何况是敢于阻止科考,在神圣的贡院下毒之人!” “偌大凉州,仅仅三人考中举人,本官作为北凉府的父母官……本官羞愧!” “本官对此责难辞其咎,自当上书吏部求责罚。” “但现在,本官将为你们主持公道,将罪魁祸首揪出来绳之以法!” “来人,点蚊香,让我们所有人见证一下这清水蚊香究竟是不是如你们所说的那般,若它真的会导致所有人头晕脑胀萎靡不振……” “贼曹从事任平……” “下官任平听候府台大人调遣!” “让衙役点燃蚊香,你速速带捕快前往清水蚊香店,封店之后控制住所有人,然后去周府……周作已死,将其父周扬捉拿归案!” 曹不动一惊,这齐文珺是要撕破脸皮了? 他上前一步,“大人,就算蚊香有问题,那也是周作的问题,关周扬何事?” “曹大人,关不关周扬的事,需要审后才知,你不用着急,稍安。” “可许小闲杀周作一案尚未完结,人证在此,难道齐大人就敢如此包庇?” “你的话,有些多,现在是本官审案,你……你的问题,咱们呆会再议!” 曹不动一噎,他躬身后退了两步,眼里凶光一闪,你齐文珺敢做初一,老子就敢做十五!这里可是凉州! 他对站在他身侧的都尉刘造使了个眼色,刘造不动神色的也后退了两步,没有人注意到他将手里的一张纸条递给了他身后的一个毫不起眼的老者。 这老者并没有穿官服而是穿着一身青色的袍子,他从后门悄然退了出去。 这是曹不动最后留的一手,原来就是为了防备齐文珺发难,他不想用到这张底牌,但现在齐文珺的刀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图穷匕见的时候已经到了。 “啪……!” 齐文珺手里的惊堂木陡然一拍,大堂里安静了下来。 “李三,现在本官再问你,八月十七夜,你当真看见了许小闲从兰瑰坊出来去了前院么?” 李三是真的看见了的呀! 曹不动答应过他,只要他出来指证许小闲就给他自由,可现在局面却发生了突变,居然北凉府的府台大人在这里,还将曹刺吏给凉在了一旁。 这府台大人分明是向着许小闲的,我现在该怎么办? “你从实招来,有本官为你做主!” “我再告诉你一句,那晚,本官也在兰瑰坊,许小闲确实从兰瑰坊下来过,不过是和本官一起在澡池子里泡澡,没有离开半步!” 曹不动陡然抬头瞳孔一缩,齐文珺你不要脸!你这包庇也太明显了吧! “大人,我抗议……!” “你闭嘴!你可是亲眼看见本官给许小闲、给许小闲搓背的!” 堂下顿时又轰动了起来,那些学子们再次惊呆了,堂堂府台大人给许小闲搓背……这小子是个什么来头? 也或者府台大人那时候就看出了这小子的不凡? 曹不动心里比吃了一只苍蝇还要难受,他确实看见的呀,现在齐文珺直接跳出来给许小闲当证人……这案子,再也没法给许小闲定罪了! 外孙啊,你死得冤枉,外公一定会给你报仇! 李三作为一名老江湖,这话的意思他当然明白,他跪在地上砰砰砰给齐文珺磕了三个响头,转身就指向了都尉刘造。 “是他、是他、就是他……前两天晚上,他在大狱里威胁了小人,说若是不做这伪证,他就要当场砍了小人脑袋!” “对了,他还说若是小人指证了许小闲,就、就立刻放了小人,小人句句属实,还请大人为小人做主!” 刘造想死的心都有了。 这该死的李三,分明是你狗曰的说那晚有看见许小闲去了兰瑰坊前院的! 第两百五十九章 清水蚊香案 “来人,将凉州都尉刘造拿下,革去官职,收入大牢,等本官择日再审!” 刘造这就慌了神,我特么就帮曹刺吏办了一点点事啊,这火怎么就烧到了自己的头上? 不对,不要慌,我还给曹大人办了一件天大的事! 曹大人背后的势力通天,若是这件天大的事办成……你堂堂府台又怎样? 死了还不是就死了,说不定曹大人趁势还能坐上北凉府府台的位置。 如此一想,他镇定了下来,老子受一时之辱换来一生富贵,何乐而不为? 那些衙役就惊呆了呀,他们看得眼花缭乱,这忽然之间府台大人登堂,许小闲居然是无辜的,现在又忽然要抓捕凉州都尉刘大人…… 这抓还是不抓呢? 衙役归于贼曹从事任平直接管理,现在任平去外面办差了,他们一时就成了没头的苍蝇。 齐文珺双目一凝,手里的惊堂木再次拍下,“怎么?本府台的话,在这凉州府衙不好使了?尔等莫非还想造反不成?!” 这个帽子可没人背得动。 这些衙役们立马就冲了过去,将刘造剥去了官袍给押了下去。 “现在本官宣布,李三被刘造威逼利诱作了伪证,许小闲……无罪!” “这件案子就此结案,接下来本官就来审这清水蚊香一案。” “蚊香已经点燃,咱们开始等待。” 他坐了下来,抬眼看了一眼许小闲,这小子生得不错,嗯,只是恩师分明见识过许小闲的诗词,按照恩师的性子,他见了了不得的诗词之后肯定是要寄去太学院的,但恩师却没有那样做…… 这说明许小闲还不到去京都的时候。 昨夜大管家也极为慎重的交代过,话语间的意思也是许小闲这辈子就留在凉浥县比较好,毕竟那地方是云楼先生当年所选择的。 可现在太学院的这位老学究将许小闲的诗词送去了京都……如果许小闲的这两首诗词入不了苏明扬苏公的眼倒是无所谓,因为那样一来这两首诗词在京都就会石沉大海翻不起一朵浪花来。 可万一这家伙那诗词真的惊艳了苏公…… 许小闲这个名字会在京都响亮,他的名字和他的诗词会呈给陛下,如果陛下再次打压了许小闲,将这两首诗词给压了下来,又像去岁那样,再把他这解元给撸掉,这其实是最好的结果。 因为许小闲现在势单力薄,他若是去了京都……那弱小的肩膀,哪里能承担得起京都的风雨。 许小闲现在正看着一脸媚笑的袁树之。 此刻的许小闲在袁树之的眼里可没有半点厌恶,他觉得许小闲整个人到散发着袅袅文气,仿若文曲星下凡,还带着书香和墨香。 好闻极了! 袁树之闭上眼凑到许小闲身前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吓得许小闲往后一跳——这老头,莫非还有断袖之癖? “繁之,考场之上,老夫对你抱有偏见,这是老夫之过,还请繁之原谅!” 说着这话,袁树之对许小闲躬身行了一礼。 许小闲哪里敢受! 按照这大辰不成文的规矩,他许小闲是在袁树之的手里考出来的,这袁树之就要算他的半个恩师。 师之礼他受不住! 这老家伙莫非是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本少爷担下个不尊师重道之过? 他慌忙跳到了一侧,躲过了袁树之这一礼,然后接着便还了一礼:“袁大人,您这可是折煞晚生了!” 其实这是袁树之发至内心的行礼。 他自责啊! 若是将许小闲安排在一个好的考舍,他说不定能考出五科甲上! 这是多么大的成就? 莫要说大辰或者前朝大离,放眼周边所有国家,科考五甲者也绝无仅有啊! 可惜了,自己这狭隘的胸怀导致了许小闲有两艺仅仅得了个甲下。 趁着等这蚊香的效果发作,袁树之当着所有学子的面,像许小闲慎重道歉,这番举动赢得了许小闲的好感,这位老学究敢爱敢恨,果然是书读多了的那种直肠子人。 二人居然就这么攀谈了起来,片刻之后居然惺惺相惜极有相见恨晚的那种感觉—— 许小闲无论是四书五经还是奇门杂谈居然都随口道来,这令袁树之顿时刮目相看! 什么叫博学? 繁之这才是博学! 他居然懂得农经,还扬言要在那凉浥县养蚕! 对此齐文珺当然不信,因为北境之地无桑,既无桑,何以养蚕? 那可是江南和蜀地的特产! 许小闲这家伙吹牛皮似乎习惯了,对了,如此看来他说的那闷倒驴……恐怕也是诓老夫的。 但袁树之不知道呀! 他是正儿八经的老学究,学的是正经,可从未曾接触过农经这种东西。 “圣人说民以食为天,食从哪里来?袁大人啊,晚生说一句不当说的,若是肚子都吃不饱衣服也穿不暖……何来精力潜心于正经?更遑论著书立说了,您说是吧?” “繁之所言有理!” “故而,农才是而今大辰之根本!因此,农经不可小觑,它才应当发扬光大!” 许小闲开启了演讲模式,这公堂成了他的演讲堂,所有学子,包括齐文珺,甚至就连曹不动都在仔细的听着,不过区别在于曹不动是假听,他此刻心里很焦急,信已经送了出去,自己那三百死士和刘造手里驻守在凉州城的八百府兵怎么还没有到? 时间渐渐流逝,那蚊香燃了一半,因为点的比较多的缘由,这公堂里弥漫着蚊香的浓烈气味。 又过了盏茶时间,齐文珺感觉到了一股困意,而曹不动更是呵欠连天,许小闲这时候也没了说话的精力,公堂里顿时安静了下来,一群学子们此刻也感觉到头晕脑胀。 “就是这样的效果!” “没错,贡院里我等和此刻的症状一模一样!” “码的,好困,这时候要是有张床,我定能一觉睡到大天亮!” “……” 学子们在窃窃私语,曹不动心里已经有了结论——该死!这蚊香果然有问题! 外孙说这蚊香的配方和工艺是挂门的堂主宋终从凉浥县偷来的! 这蚊香的配方和工艺来自于许小闲,可他那百花蚊香此前常用,哪里出现过这样的状况? 如此看来,宋终那配方有问题……难道这是许小闲早已布下的局? 曹不动瞬间清醒了不少,他眯着眼睛看向了许小闲……此子若是有这等心机,当尽快除之! 不过,老夫的人呢?! 第两百六十章 刀锋 “曹大人,”齐文珺此刻看向了他,“现在你还有什么话可言?” “老夫无话可言,周作,当斩!” 这特么的就不要脸了,周作都死了你倒是光棍。 “如此,带周作尸体上堂,斩之!” 斩尸? 还能这样操作? 曹不动就惊呆了,周作的尸体被仵作查找死因剖了个七零八落,这尚未缝合完成又要挨一刀? 大辰的律法没有这样子的呀! 齐文珺此刻猛的一拍惊堂木:“将所有蚊香灭掉,全部窗户打开!” “清水蚊香,经众人亲自实践,证明它有强烈的催眠、乱神、烦心之巨大毒性。清水蚊香乃周作所造所售卖,此等毒物,当销毁!” “周作已死,这活罪可免,但死罪难逃!故而本官为平民愤,特斩周作尸首,以震慑宵小以儆效尤!” “另,周作之父周扬,身为凉州巡查使,你巡查了个锤子!纵容其子以这清水蚊香祸害科考,意图断送大辰科举之国策!导致数百学子无法在科考中正常发挥,只能再等来年!” “故,本官剥去周扬凉州巡查使之职,羁押于家中,不得离开家门半步!待本官上书吏部,听候吏部定罪!” “诸位学子……你们被周作耽误了一年的时间,本官希望你们在接下来的一年里勤学苦读,争取明年榜上有名!” 一群学子爆发出了热烈的掌声! “赢了!” “周阎王哪怕死了也受到了惩罚,活该!” “幸亏府台大人再此,否则……我等哪里能斗得过曹不动!” “这周家算是完了,只是这曹不动……” “这恐怕得等府台大人上呈吏部之后,由吏部来裁决!” 许小闲就纳闷了,你们特么是不是搞错了主次? 你们应该主张自己的权利啊! 不是应该向齐文珺提出凉州重开乡试的么? 这群傻子,他们居然真的愿意再等一年! 那自己的这个解元岂不是又要看京都的意思了? 我真的不想明年再考了呀!就给我一个小小的举人就这么难么?我只是想逃税而已! 他当然不敢去提醒这些学子们,因为他明白齐文珺也难做——大辰乡试是在同一时间举行,哪里有补考的先例? 这是要呈报给太学院的,若是太学院怪罪下来,他齐文珺也得跟着喝一壶。 看在这老头帮了自己的份上,许小闲没有吭声。 曹不动心里早已恐慌,这若是捅到了吏部,那这摊子可就彻底无法收场了。 该死的! 老子的人呢? 你们快点来呀! 他不知道他永远都等不到他的人了。 …… …… 一队足足千人的穿着漆黑铠甲背着两把大刀的骑兵从凉州城的北门而入。 一辆马车就在这一队萧杀的骑兵中间。 骑兵队伍来到了曹府门口停了下来,马车里下来了一个杵着拐杖的颤巍巍的独脚老人,他的另一条裤管还在风中飘荡。 他看了看这华美的府邸,对身边的一名将领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声:“关山,曹贼私自养死士三百,你带一百人去将那些死士斩了……将这曹府所有人一并斩了,割下首级,送去凉州府衙门给曹不动……也给齐文珺看看。” “属下遵命!” 一百铁骑撞开了曹府的大门径直冲了进去,里面顿时鸡飞狗跳哀嚎遍野。 “望月,你带五百死士去府兵营地,主意宗文寇那老东西,若是府兵敢出动……杀之!若是见到了宗文寇……给老夫带一句话给他。” “就说,谢谢!” 名叫望月的这名将军一怔,连忙拱手道:“大管家,属下不认识宗文寇啊!” 大管家淡然一笑,“就是一道貌岸然的糟老头,你见到自然就知道了。” 望月带着疑惑而去,这里就剩下了四百人。 “啸风,咱们走吧。” “去哪?” “瞿山!” …… …… 大辰刀骑突现凉州城,一刀斩向了刺吏府,又一刀斩向了府兵大营。 这无疑是一件震惊凉州城的天大的事! 听说刺吏府被一百刀骑杀得鸡犬不留,又听说八百府兵被斩了个一干二净……凉州城的百姓居然奔走相告弹冠相庆! 大辰刀骑是陛下手里最锋利的刀啊! 它既然斩在了这凉州城,那肯定是陛下对这里不满。 该杀! 无论是曹不动还是那些作威作福的府兵,统统该杀! 这个消息当然也传入了凉州府衙门里,齐文珺闻之倒吸了一口凉气——只有他才知道那不是而今真正的大辰刀骑! 那是刀锋! 是许云楼曾经不知道藏在何处的一支强悍的军队! 曹不动不知道啊,天下刀骑都一个样,唯一的分别是他们肩膀上的旗标,但曹不动并没有看见,他只以为真的是陛下砍下了这一刀。 当那些血淋淋的人头被这群冷漠的刀骑丢入这大堂的时候,曹不动顿时就晕了过去。 那是三百死士的人头! 可那不止三百颗! 里面还有他的家人……比如他的五房妻妾,还比如他的三个儿子七个孙子! 这是绝了他曹不动的后! 一切都完了! 一切还没有完。 任平将周扬给带了进来。 周扬一瞧这如小山一般的头颅,再一看那些死不瞑目的人的模样,他顿时就尿了。 这是……岳父家被满门抄斩了? 难道齐文珺拿着陛下的上方宝剑巡查北凉? 齐文珺此刻猛的一拍惊堂木:“大胆周扬,你纵子破坏大辰科考,你可知罪!” 周扬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下官、不,小人知罪!” “你的罪,远不止这么简单,你和曹不动坑壑一气欺压凉州百姓,贪张枉法无恶不作!” “现在将你和曹不动的所有罪过招供,否则,你看看这些人头……本官是不介意将你也抄家灭族的!” 许小闲顿时就对这齐文珺佩服得五体投地,他这是趁你病要你命啊! 这老头利用了刀骑的赫赫威名,恰好这时候曹不动又晕死了,周扬这一招供,他齐文珺就能顺理成章的拿下曹不动,对吏部也能有个交代——按照大辰官制,要开除大辰公务员,哪怕是个小小县令,也得有吏部正式文书。 这也是当初在凉浥县季中檀不惧周巡查使的缘由。 但这也不是一成不变的,若是下官有犯罪的真凭实据,上官可将其就地免职,至于定罪,这就得经过吏部批核了。 所以现在齐文珺要做的就是将曹不动做死! 周扬不知道呀,曹不动都躺下了,那肯定大势已去。 “小民这就交代!” 周扬很上路,他洋洋洒洒写了半个时辰,真的将他和曹不动的龌龊事给写了出来,最后摁上了手印递给了齐文珺。 这时曹不动才悠悠醒来。 “齐大人,你欺人太甚!” 齐文珺扬了扬手里的纸,“来人……将曹不动的官服剥掉,押入大牢好生看管。” “齐文珺,你敢!” “哈哈哈哈,曹不动,你女婿可都全交代了。” “砰……!” 曹不动又晕死过去。 第两百六十一章 帝心 这一场秋雨连续下了三天才停了下来。 秋日的暖阳挂在天空,举人街巷两旁的桂花树落下了许多米黄的花瓣,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桂花香味儿,甚是好闻。 距离那场官司已经过去了四天。 这四天里,凉州城的老百姓就像过节一样、不,比过节还要高兴。 许小闲当然也很高兴,来到这个世界八个多月了,而今终于消除了那心头之患,从此往后就窝在凉浥县和季月儿成了亲然后卿卿我我,多生几个猴子,这便是自己在这个世界生了根,往后的日子才更有奔头也更有盼头。 “明天,咱们就启程回凉浥县!” 站在归缘客栈的天井里,许小闲对周若林等人又说道:“回了凉浥县之后,接下来我有许多的安排,你们俩考虑好了没有?当真不等明年再考?” 安荷花撇了撇嘴,“考个屁,我是不想考了,就算真中了个举人,会试那一关以我的才学也过不去,反正这以后就和你混了。” “杜兄你呢?” “我也一样,就在你手里谋个差事……不是,繁之啊,你这次可是又中了解元,我的意思是这次如果太学院没有像去岁那样给驳回,你恐怕得去京都。” “对呀,万一袁大人推荐你的那两首诗词当真入了文峰阁,陛下恐怕真会招你去京都。能入文峰阁你都不需要再参加明年的乡试,陛下一个不好就会直接给你封个官儿……你若是回不了凉浥县咋搞?” 许小闲一听这个就有些憋屈,他挥了挥手,“管它的,最好是又被撸掉,京都我是不想去的。不说这个,走走走,咱们去看看朱重举,现在清水蚊香倒闭了,也不知道我那百花蚊香的生意有没有起色。” 四人离开了归缘客栈,多了一个人,她是简春夏。 简秋香不在,不知道她跑哪地方去了。 许小闲本来是想去拜访一下齐文珺的,毕竟这老头是北凉府的府台大人,比季县令那细胳膊细腿可粗多了。但是兰瑰坊不知道被哪个天杀的一把火给烧了,没法再去泡澡池子,估计再也没机会给这老头搓背了。 那天刀骑来了凉州城,一家伙将曹不动家里的人给砍光了,还一家伙将八百府兵也给搂了,现在凉州州府衙门乱成了一团糟,估摸着齐文珺正在安排临时人员也没空理自己。 这皇帝还是挺英明的嘛,他脑子虽然有病却还没坏,居然知道这凉州城鼠蛇一窝,这一锅端得好,彻底解决了自己的后顾之忧,若是真有一天去了京都,得拍拍这皇帝的马屁。 许小闲并不知道斩向凉州城的这一刀根本不是皇帝手里的刀骑,这支骑兵名为刀锋,是曾经刀骑中精英的精英。 刀锋在凉州城出现的这个消息,被一个穿着一身青色袍子的老头用一只信鸟给送去了京都,他正是那天在凉州府衙门里给刘造送信的那位,他被大管家称为宗文寇! 放飞了这只信鸟,宗文寇扬了扬那两条快秃了的眉,他起身往凉浥县而去。 三天后,长安城那巍峨的皇宫中,大辰太玄皇帝唐无妄手里拿着这张纸条看了许久。 这御书房中坐着左右二相,他们不知道那张纸条上的内容,但看陛下如此严肃的神色,恐怕又是哪里有大事发生。 唐无妄取了一个火折子将这张纸条给烧了。 他又坐在了椅子上,揉了揉脑袋,淡淡一笑:“刚才说到哪里了?” 左相严宽拱了拱手:“刚才说道今岁上半年的税赋。” “哦,对……这上半年的税赋尚未能入库,但根据户部的折子来看……比去岁并没有什么增长。” “大辰南疆那边,漠国正在厉兵秣马意图夺取南疆,东西两边和云国以及景朝还算平安,但北边的魏国……” “魏国狼子野心啊,窥觑朕的北境之地久也,可得加强防范。” “说来说去,就是要扩军,但朕不敢扩啊,每年就这么点税赋,哪里供养得起更庞大的军队?今儿请你们二位宰辅前来,就是想商议一下,如何才能增加税赋,让老百姓既能休养生息又能给国家提供更多的粮食……” “这个问题你们下去之后好生想想,和六部一起想想,今儿不谈这个事。” “对了,朕记得三年前张桓,就是在长安书院担任过院长,在朝中担任过银青光禄大夫的大儒张桓,他辞官之后去了哪里?” 严宽心里一咯噔,陛下放着那么重要的国事不再商议,忽然问起了张桓,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陛下有了重新启用张桓这老家伙的意图? 姜上游心里一喜拱了拱手:“陛下,张桓公而今就在北境之地的凉浥县。” “哦……”唐无妄捋了捋下巴上那缕短须,“跑得这么远?张桓能够成为大辰的大儒,其才学是肯定没有问题的,朕这些日子一直在想,除了五皇子唐不归在景朝之外,朕身边还有四个皇子。” “你们不一直劝朕立太子么?” “朕忽然觉得应该招张桓回宫,由他来教导朕的这四个儿子,以……以两年为期,朕大致这两年还能活得过去。然后再行考核,如此选出能够带领大辰继续走下去的某个皇子为太子,” 唐无妄思忖了片刻,“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严宽,你告知吏部,让吏部行文,派钦差……不,既然要请张桓为帝师,就得诚意十足!” “朕记得当年他在议政殿里公然斥责朕,让朕无法下台,被朕训斥之后他才死了心而离开了京都。” “所以请张桓这件事,朕亲自去!” 姜上游大急,严宽的话已经脱口而出:“陛下,万万不可!” “凉浥县距离北魏不过区区三百余里,万一、万一陛下去了凉浥县的消息传到了北魏……那地方既无坚固城池,更无驻防大军,就算陛下带着刀骑前往,也凶险万分!” “臣,恳切陛下收回成命!” 姜上游此刻也拱手道:“陛下,左相之言句句肺腑,陛下身子骨本就不太好,此去凉浥县千余里地,一路舟车劳顿对陛下的身子有百害而无一利!” “陛下若是亲笔修书一封给张桓公,想来他定会明白陛下之心意!” 唐无妄看了看他的这两位宰辅,双手杵着膝盖站了起来,“朕意已决!你们不用多劝。” “朕是从凉浥县走出来的,现在也想趁着这身子骨还能动再回去看看。” “此行保密,轻车简从,刀骑……一个不带,就带上朕的那一千亲卫即可。” “朕出行之后,由大皇子唐不器监国,你们二位宰辅多费点心思,记得找到大辰缺粮的解决办法。” “行了,你们退下,朕的头疼病又犯了,想静静!” 第两百六十二章 噩耗 大辰十六年九月初一,许小闲终于回到了凉浥县。 踏着这熟悉的夕阳,他带着来福和简春夏来到了凉月巷子,站在了自己家的那扇朱红的大门前。 他仔细的看了看这扇大门,门上的油漆有些斑驳,得重新刷刷,这门楣也得重新做一张新的来挂上,因为接下来就是娶季月儿入门了。 那娇滴滴的美人儿可就是我许小闲的妻子了! 他搓了搓手,心里很是激动,然后上前一步叩响了门环。 开门的是稚蕊,依旧穿着一身鹅黄裙儿的稚蕊。 稚蕊一瞧少爷回来了,脸上顿时洋溢着欢喜,比这夕阳还有灿烂,也让许小闲心里更加温馨。 回家了,真特么的好! 京都,算个屁! “少爷,考得好不好?” 许小闲的那张灿烂的笑脸顿时就黑了下来。 你就算问一句吃饭了没有也好呀,为啥要问考得好不好? 这很重要么? 少爷是需要靠考试中举人吃饭的人么? 稚蕊一瞧,心里咯噔一下,完犊子了,少爷这次考挂掉了。 也是,这大半年来少爷就在折腾百花村的事,现在百花村倒是被他折腾得有模有样,却耽误了读书呀! “……少爷,”稚蕊低下了头,捏了捏裙摆,“这次没考好没啥,接下来安生读书,明年、明年少爷一定能再中个解元!” 这句话仿佛给了许小闲当头一棒——解元,多么可怕的名头! 这一次少爷我就又中了解元呀,却不知道会不会再被京都的某个神经病给撸掉。 少爷我就想逃点税而已,怎么就这么难呢?! “别瞎想,走走走,进屋,对了,明儿个找个收荒货的来,少爷后院那屋子里的所有的书,统统给少爷拿去卖了!” 稚蕊抬头,眉眼儿里满是惊诧,小嘴儿微翕,倒吸了一口凉气……“少爷,咱不可自暴自弃!” “你是许府的独苗啊!你若是不思进取……月儿小姐现在可还不是少奶奶!” “她若见你这般、这般……”稚蕊想说这般无能的,但她生怕刺激到了少爷,导致他那脑疾又犯了,善良的少女言语终于没有那么尖锐,“若你这样沉沦下去,月儿小姐不愿进这许府的门,可如何是好?” “嘿嘿,”许小闲揉了揉稚蕊的脑袋瓜子,“过两天你家少爷我和月儿的婚期就能定下来了,进屋,在这门口说话像个啥?” 稚蕊撇了撇嘴,随着许小闲走入了院子。 他又来到了闲云水榭里,取了水煮上了一壶茶,然后去了主屋,从那登山包里摸出了那包烟来,数了数,还有十三支。 抖出一支来,用打火机点上,叼着烟将登山包塞入了床底下,这才一摇三晃优哉游哉的回到了闲云水榭。 一支烟一壶茶一间豪华大宅院一个漂亮可人的老婆…… 这才叫过日子,这才叫人间逍遥。 稚蕊随后跟了过来,简春夏应该是从前院的那扇门过去了季府,当然她也可是飞过去的。 “少爷,少奶奶叫你过去一下。” 许小闲一怔,自己回来了,季月儿怎么就不过来呢? 他想了想,抽了三口烟,燃了一半,得省着点,于是掐灭了烟头,将烟屁股放在了桌上,“你去找找来福,我在凉州城给月儿她们买了一些糕点,你留下一些来尝尝,其余的给我,我得送过去。” “哦。” 稚蕊转身去找来福了,许小闲喝了两口茶来到了前院。 “汪汪汪汪汪……!” 有个把月的时间没看见这货了,皮毛似乎又光生了一些,看来稚蕊给它吃的不错。 常威欢快的蹦跶着,它一家伙扑了过来,两只前爪搭在了许小闲的肩膀上,舌头一伸,刺啦一下就添在了许小闲的脸上。 “滚……!” 常威一家伙窜出了老远,依旧在蹦跶着,表达着它内心里看见了小主人的欢喜。 这狗子不错,以后对它也得好点。 抬眼望了望那堵墙,月余不见,从墙那边伸过来的那颗红杏上的花居然都脱落了! 那枝条儿也光秃秃的,连叶子都掉光了,哎,得等明年……无所谓了,季月儿这就要过府,这红杏可不能再等,再等……就只能等小姨子了。 小姨子太凶残,惹不起,还是不等为妙。 许小闲站在前院胡思乱想着,稚蕊拿着一大包的东西走了过来递给了他。 “听说凉州李记特香包味道很不错,所以、所以这些糕点我就真每样留了一盒。” “嗯,本来就有给你买,以后要吃李记的糕点就容易了,少爷的生意在凉州开了张,很是不错,有送货过去顺道就能带些回来。” “可别,这玩意儿肯定很金贵,府上的银子可不多,还要张罗你和月儿小姐的婚书,开销大着呢,得省着点花,你去吧。” 来福站在一旁舔了舔嘴唇,少爷偏心,我想尝一口他都不给! 许小闲瞪了来福一眼,“明儿个你继续去百花村操练那些护卫队,少爷给你涨月钱。” 来福顿时一喜,满眼期盼,“涨多少?” “……一两银子一个月!” 来福大喜,少爷大气啊! 从此往后,少爷就算是要我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辞! “要不……小人现在就去百花村?” “……滚!” 来福当真屁颠屁颠的提着大刀走了,许小闲推开了那扇门走入了季府。 他抬眼就看见了这后花园的凉亭里坐着五个人,四个女人一个男人。 他提着一堆糕点也屁颠屁颠的走了过去,却忽然发现这里的气氛有些凝重。 季中檀看了看许小闲,接过了这些糕点离开了凉亭,简秋香也看了看许小闲,伸手一指,就说了一个字:“坐!” 许小闲坐了下来,他看的是季月儿,月儿的眼睛似乎有些红,好像刚哭过,这是怎么回事? “叫你过来是这样……” 简秋香组织了一下语言,毕竟在凉州的时候就答应了许小闲回来之后就张罗他们的婚事的。 “情况有些变化,你和月儿的婚事……” 许小闲咯噔一下,莫非黄了? 这怎么能黄? 老子抢也要把季月儿给抢回去暖床啊! “咳咳,原来我是打算在今年,这接下来的几个月里将月儿许配给你。但有件事……” 简秋香看向了许小闲,深吸了一口气,“你和月儿的事不知为何被北都侯府知道了,北都侯府的罗侯爷让齐文珺齐大人带了一句话,说……说你和月儿的婚期,得等罗府三少爷罗灿灿完婚之后才能进行,所以……” 这简直是个晴天霹雳! 罗灿灿,这名字很熟悉啊。 对了,不就是那什么三少爷么? 这狗曰的他是嫉妒老子! “岳母,我和月儿成亲,关他罗府什么事?” 第两百六十三章 好事多磨 简秋香娓娓道来,许小闲这才知道北都侯府才是这北境之地最大的那条地头蛇! “罗灿灿与你同岁,他来过凉浥县,也正好见过你。” “这样的公子哥儿为什么会起了这样的心思,实难理解,但北都侯府既然发了话……咱就算是龙虎山的土、侠士,也没有办法和罗浣溪手里的刀骑相抗衡啊!” “何况你伯父在这凉浥县为官,若是真拂了北都侯府的脸面,他这官儿恐怕也当不下去了。” “小闲啊,只能委屈你们了,好事多磨,就再磨两年吧,罗灿灿已经有了未婚妻,想来成亲的时日也不会太远了。” 这狗曰的欺负人啊! 许小闲原本以为解决了周阎王自己的好日子就到了,没想到现在又凭空杀出个罗灿灿! 他眼里凶光毕露,那老子再弄死你罗灿灿! 不过……这北都侯府作为大辰五大侯爵之一的存在,可比弄死个周阎王要难太多了。 说来说去,还是自己太过渺小,人家随意的一句话,连简春夏这丫头都不敢龇牙咧嘴,那么很明显这北都侯府自己就更惹不起。 幸亏那罗灿灿没有打季月儿的主意,否则老子哪怕再重新投胎也得跟这厮拼出个死活来! 正在上阳县四处瞎晃荡的三少爷罗灿灿忽然打了个喷嚏还打了个摆子,码的,老子堂堂北都侯府三少爷,二品上的剑道高手,这谁吃了豹子胆在咒我? 许小闲沉默了片刻,他坐在了季月儿的身边,就这样牵着了季月儿的手,言语轻柔:“无妨,既然如此,那咱们就再等等……最多明年这个时候,到明年这个时候,我不管他三少爷成不成亲,咱们的事儿都得要办!” “若是北都侯府要降罪下来……我说句不当说的话,就算跑去北魏,咱们依旧能够活出个人样儿来!” 季中檀正好走了过来,听了这句话吓了一跳,“繁之,北魏和大辰可不对付,你这是叛国!以后这种话万万不可提起!” “听闻你这次又中了解元,伯父心里欢喜!伯父还听闻袁树之袁老先生将你的两首诗词推荐给了太学院苏老,伯父心里更加欢喜!” “若是你的诗词真的能入文峰阁,陛下极有可能召见你……你怎么还一副不喜的样子?陛下可比北都侯府大多了!” 许小闲一听这话顿时明白了,若是真能入了当今皇上的法眼,讨了皇上的欢喜,求皇上给自己赐婚,那么北都侯府带的这句话就是个屁! “伯父啊,这……若是真得了陛下召见,他要是赐个官儿怎么办呢?我真的不想当官啊!” 季中檀一捋那两撇八字胡须,淡然的说了一句:“那就要看你怎么取舍了?是我女儿重要还是你那不想当官的理想更重要……你自己去权衡吧!” “……” …… …… 月落乌啼霜满天,许小闲和季月儿坐在闲云水榭里相顾无言。 他此刻的心里很是矛盾。 一方面他希望自己的那两首诗词真的能够入文峰阁而入陛下的法眼,这样就能面圣,就有机会娶回这小娇娘。 但另一方面他又真纠结这皇帝老儿真给他弄个什么官儿……倒不是他惧怕官场,里面有些什么乌七八糟的事他很清楚,该怎么做人怎么当鬼他也熟悉,若真的去当官,他相信自己能够左右逢源甚至还极有可能步步生莲! 但那真的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 一入官场深似海,以后想要上岸可没那么容易。 牵扯着太多的人,也牵扯着太多的利益。 想要上岸,人家会抓住你的船!若强行上岸,手里没有了权力,那面对的可不是像周作这样的蠢货! 累啊! 勾心斗角心累! “许郎,”季月儿用锤子敲了一个核桃,新鲜的嫩核桃,她一边剥着核桃皮一边低声说道:“娘说……北都侯府应该并无恶意,只是那位罗府三少爷生性顽皮,可能是嫉妒于我们,叫我给你说一声,她说,你好像对北都侯府起了心思,这没必要。” “另外……”季月儿抬眼看了看许小闲,“另外你的那两首诗词已经寄去了京都,事情会如何变化尚不可知,我以为一切随缘,想多了伤神。” 也是,万一那两首诗词并不符合那位苏名扬苏公的口味,压根就没机会呈给皇上,自己的这些忧虑还真就是多余。 只是罗府三少爷顽皮……你特么的顽皮你也不应该拿老子的幸福来顽皮呀! 这笔帐得记在罗灿灿的头上! 现在本少爷没法找你算账,但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迟早有一天,小爷我要连本带息的收回! 季月儿递了两瓣核桃给许小闲,许小闲伸过嘴儿来一口接住,嚼着核桃,他深吸了一口气说道:“说来说去还是我无能,所以从明儿个起,我得要认真的去生活了。” “怎么个认真法子?” “从百花村开始!” 顿了顿,许小闲又道:“明儿我去百花村看看,然后去找找伯父。瞿河水库得动手修建了,百花村外的那两千多亩农田得着手改造了……对了,你可是说过能够和那些农田的主人沟通的,到时候这活儿一铺开就要银子,那排灌沟渠要全部建成恐怕需要千余两银子,这得按照田产的多少分摊。” “你告诉他们一句话,这工程一旦完工,我保证他们的那些田收入能够倍增!是一件绝对值得投入的事!” “其余……造纸作坊得要开工了,我得去教会一些人如何造纸。” “先就这样吧,无论要干啥,银子才是最重要的!” 许小闲没有向季月儿说他要将百花村而今的护卫队扩大,他需要拥有一支至少上千人的军队、是真正的军队! 大辰刀骑不是很厉害么? 小爷我就从武器盔甲着手,在武器盔甲上超越大辰刀骑,再请龙虎山的那些个大哥们帮忙训练这支队伍。 不要求他们能够高来高去,只要求他们身强力壮就行。 百花村又需要更多的人了,等造纸作坊造出了纸来赚了钱,就让更多的人来百花村,将百花村变成百花镇! “月儿,”许小闲将所有的事放在了脑子里,此刻他探过头去,看着季月儿那娇美的脸蛋儿,“这些日子,我真的好想你!” “贫嘴!”季月儿丢了他一个白眼,风情万种。 这要命的小妖精! 许小闲坐了过来,正要将季月儿给抱起,简春夏从天而降。 “说好的我去百花镇当团练,你每天做饭给我吃!” “……”许小闲转头看着她,“你被解雇了,我现在有了更合适的人选!” 第两百六十四章 百花馆 凉浥县依旧那么破破烂烂。 但百花村却焕然一新! 站在瞿山下那些新翻出来的地里,许小闲眺望着比以往大了三倍的百花村。 放眼望去,掩映在翠竹之间的是红砖碧瓦的四合院,此刻正是大清早的,那些院子的房舍上有袅袅炊烟升起,有鸡鸣狗叫之声,也有某个妇人的吆喝之声。 曾经死气沉沉的百花村现在变得鲜活了起来,它在短短小半年的时间里便恢复了勃勃生机,充满了新的活力。 李大爷牵着李妞妞就站在许小闲的身旁,他此刻也眯着眼睛看着,心里有太多的感慨——若不是有这位少爷,莫要说住上这新房子,恐怕今年就连税赋那一关也过不去! 现在好了,老天爷可算是开了眼,派了个少爷来到了这里。 虽然那造纸的作坊还未曾正式生产,但乡亲们的生活却维持了下去,甚至比以往过得更好。 若是造纸作坊再开起来…… 李大爷的脸上那每一道沟壑里都绽放着期望。 “少爷,以往的桃园村、牛角沟村和李庄的人已经悉数迁了过来,现在人口已经稳定,按照您的吩咐将原来的四个村子合并成了新的百花村,而今有人口一百九十三户,比此前所统计的多了三十户……” 李大爷看了看许小闲的脸色又道:“这三十户人家原本是不愿意搬迁的,就是在少爷您去凉州的时候改变了主意,或许是因为咱们这里的房子太好,小人擅自做主就让他们也落户了。” 许小闲当然没有意见,他揉了揉妞妞的脑袋问道:“现在咱们百花村有多少人口了?” “回少爷,共计一千一百零八口人,其中五十岁以上的老人有二百二,十五岁以下的孩子一百八,另外就是女人二百四,壮年的男子四百六十八人。” 李大爷如数家珍的道来,许小闲心里却悠悠一叹,这人口太少了! 他还寻思弄一支千人的军队呢,将这所有壮年男子统统招募了也还差一半呀! 这事儿得等回了凉浥城里寻季县令商量一下,现在得先把造纸作坊给开起来。 “李大爷,你去帮我叫一些人来,王富贵算一个,其余的你自己选,要身强力壮机灵点的,先找一百个,我去造纸作坊那边等你们。” 李大爷应下离开,简春夏觉得这事儿没意思便带着李妞妞走了。 季月儿和季星儿伴在他左右,就像两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一样。 季月儿来是好奇,她难以相信许小闲懂得造纸之术! 许小闲最远就去过凉州,两次去都是参加乡试,凉州也没有造纸作坊,他是从哪里学来的造纸术? 季星儿是不愿意沾染许小闲——她看见许小闲就觉得鼻子疼! 但架不住姐姐说,还有娘亲似乎也偏袒着许小闲,便让她也跟了过来,依旧是保护他。 许小闲没有立刻往造纸作坊去,他带着两个娇滴滴的美人儿去了百花饴糖作坊——这里面有十个从凉州兰瑰坊弄回来的接受劳动人民再教育的女子! 李大爷做事实在,他居然在那百花饴糖作坊的旁边修了一座小院子。 此刻时候尚早饴糖作坊还没有开工,那小院子里也冒着炊烟,但那院子却并不宁静,里面居然有清亮的歌声传来,甚至这晨风中隐隐还有胭脂的香味。 “你真把云十三娘和她那丫鬟也给打发到这里来了?”许小闲好奇的又问了一句,因为昨儿在许府的后院里,他没有看见那两个女子。 “不然呢?”季月儿瞅了许小闲一眼,那云十三娘长得也漂亮啊! 尤其是那柔弱无骨的身子更是生得恰到好处,那地方比季星儿略小,却比她季月儿更大! 这是一个极有威胁的女人! 孤男寡女同住在一个院子里,许小闲那躁动的心又那么荡漾,这万一荡到了一块去……我季月儿怎么办? 所以当大伯父沈怀云他们送回了那十个女子之后,季月儿便自作主张将云十三娘二人也弄到了这里。 云十三娘居然没有抗拒,甚至她似乎对这里更满意! 当然,她和她的婢女铃儿是不需要干活的,可接下来季月儿便发现了一个令她震惊的事情——每到下了工,这云十三娘居然在教那十个女子弹琴唱歌跳舞! 云十三娘居然还给这个小院写了个牌匾——百花馆! 许小闲走到这小院的门前,抬眼就看见了百花馆这三个大字,他不由得一笑,倒是应景也挺形象。 里面有琴音响起,然后又有歌声传来,唱的正是他当初在兰瑰坊作的那一首《踏莎行、祖席离歌》。 他没有进去,就站在外面听了一会,便听见了云十三娘的教导声——“这是诉说的离别之情!莫小小,你怎么会用这样的唱法?你这唱出了一股子暧昧的味道!这是离别么?这分明是在勾引男人!” 应该是那莫小小的回应,声音有些低,似乎有些委屈:“……以往,凉州兰瑰坊的乐师就是这样教我们的,她、她说这活儿就是让男人高兴!若真能勾到,那就是本事。” 许小闲笑了起来,又听见云十三娘长长一叹:“你们啊!你们给本姑娘记住!要让男人记挂着你们凭的是你们的素养!” “勾引算什么?那是青楼最下乘的手段!” “真正高明的是什么?是让那些男人将你们放在他们的心坎儿上!” “要怎么去做,你们给本姑娘听好了……” 季月儿竖起了耳朵,许小闲不以为意。 好吧,云十三娘这算是正式上班了,就让她去折腾,等她调教得差不多了本少爷再去升华她们一下。 如此想着,许小闲带着两个大美人离开了百花馆向雪平沟那地方走去。 “不进去看看?”季星儿打趣的问了一句。 许小闲当然不会上她那个套,“你姐夫我可是有家室的人了!” “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繁华三千,我只为一人而悲欢!” 说着这话,他乜了一眼季星儿,然后一脸笑意的看向了季月儿,“那个人,只能是你姐姐!” 季月儿一听心都融化了。 她羞怯的低下了头,心里的小鹿一阵乱窜。 我的许郎,真好! 得想个法子把娘手里的那些田产弄到自己的名下! 对,就当是自己的陪嫁! 第两百六十五章 造纸术 雪平沟建起了一座巨大的厂房。 这青砖碧瓦的厂房完全是按照许小闲的图纸所造,它和这个世界的所有作坊都不一样—— 它采用的是流水式生产,在那巨大的厂房里,被分割出了五个单独的厂房。 厂房外是一块极大的平地,平地上铺上了整齐的青砖,上面排列着整齐的架子,这是用来晾纸的。 对这个作坊许小闲表示很满意。 他带着两个美人儿走了进去,挨个的查看了那些设备,设备当然简易,但在目前而言已经足够用了。 这第一个厂房是碎浆房,里面有几个巨大的磨盘,磨盘采用的水磨,下面是一条从瞿河而入的溪流。 当然单凭这溪流冲刷的力量估计带不动这么大的石磨,所以这上面还得需要驴子来拖。 将采来的竹麻树皮这些东西通过石磨磨成浆,浆水会流到对应的池子里,这池子的作用就是净化,过滤掉大的残留物,比如浆团、纤维束,或者草屑等等。 这些经过处理的浆水会流入第二个房间——煮料房。 这个房间里建造了三口极大的煌锅,从碎浆房流过来的浆水将在这里和石灰混合经过高温处理,然后再流入池子中,进行第二次洗料。 洗好后的浆水会流入第三个房间——打浆房。 打浆房有和煮料房对应的池子,只是这池子中安装的是木制桨叶,同样通过下面的水流来驱动以达到完成打浆的目的。 这道工序有些难度,得将浆料打成膏状,使浆料中的纤维分丝和帚化,才能交织成具有一定韧性和强度的纸张。 然后打成膏状的纸浆会流入第四个房间——抄纸房。 就是将纸浆和水放入抄纸槽内,使纸浆纤维悬浮在水中,然后用竹帘放入水中抬起,让纤维均匀的平摊在竹帘上,这样就形成了薄薄的湿纸张。 最后将湿纸张的水分尽量榨干,就可以进行最后一道工序烘烤或者晾晒了。 第五个房间就是裁纸房,顾名思义就是将不同的纸张裁切成不同的大小便于售卖使用。 这个法子是许小闲经过深思熟虑,在古法造纸的基础上加以改良,能够在目前的生产工具和生产资料的条件下最大化的提高产量并保证纸张品质的法子。 它当然不完美,但就目前而言,它已经是这个世界造纸的最先进的工艺了。 当许小闲向季月儿和季星儿将一应工序粗略的讲解了之后,季星儿那张小嘴儿就一直没合拢过——她这才知道原来平日里用的纸是这样造出来的! 居然这么麻烦! 而季月儿的眼里是满满的爱意——她也听不懂,但听起来好像好厉害的样子! 这可是她的夫君弄出来的! 这个世界除了大辰造纸司和宣州章氏之外,就只有许郎才懂得造纸! 季月儿的眼睛闪着小星星,心里却充满了疑惑,他究竟是怎么懂得这东西的呢? 走出了厂房,秋日的薄雾已经散去,李大爷带来了百来个百花村的汉子。 这百来个汉子脸上都充满着期待——少爷回来了! 这百花纸业作坊要开工了! 既然少爷请了李村长带自己这些人前来,那显然是少爷要将造纸的技术教给我们,这是少爷对我们的信任! 他们临行之前各自的族长就有过交代:踏实做事!好好做人! 农人们是懂得感恩的! 他们明白而今的生活从何而来,少爷现在给了他们一个极好的机会,他们当然愿意用勤劳的双手去共创一个美好的未来。 许小闲站在了这群人的面前,大声的说道:“本少爷今儿个就教你们如何造纸!” 人群顿时轰动了起来,虽然他们心里早有准备,但此刻一听便更加激动。 许小闲双手虚按,人群陡然寂静。 “规矩,在这之前,本少爷将规矩先给你们定好!” “首先是工钱,除了打浆房之外,其余四房工钱为每天二十文,唯有打浆房,每天……三十文!” 人群又爆发出了雷鸣般的掌声,少爷果然依旧大气,并没有因为我等已经移民而要挟盘剥我们,只是……这打浆房为啥贵了十文钱? 那肯定会更辛苦,但辛苦又何妨! 许小闲等人群的声音小了继续说道:“这造纸作坊,本少爷任命王富贵为总管事,负责造纸作坊的日常工作。” 这话一出,王富贵顿时吓了一跳,当初从桃园村移民自己还有过迟疑甚至怀疑……现在少爷居然要重用我……这、这简直是一场天大的富贵! 他站了出来,激动得满脸通红,“小人王富贵,一切听凭少爷吩咐!” “嗯,以后你和李大爷一样,有直接去本少爷府上和本少爷商议的权力。” “接下来我需要培养一批懂得技术的人,这技术想来你们也知道,它真的很值钱!” “所以本少爷有个小小的条件……愿意在造纸作坊做工者,入我许府为许府之家奴!” 家奴? 这和卖身是一样一样的,若是成了许府家奴,作为主人的许小闲对他们就有了生杀予夺的权力。 若说好处,这就要看主家是否大方了。 通常主家富裕不会亏待家奴,而如果主家衰败……主家甚至可以将他们卖给别人再次为奴。 所以一般人只要有口饭吃饿不死,就不会愿意成为某人的家奴。 人群有些安静,他们也没有料到许小闲会来这一出呀。 许小闲并没有再说话,他给了他们选择的权力,他们也需要仔细想想。 就在这时,一名身强力壮的青年站了出来,“少爷,小人愿意!” “你叫啥名字?” “小人马凉,此前乃是牛角沟村村民。小人有个哥哥叫马旭,他加入了护卫队,也是少爷家奴。这次他从凉州回来,说起了在松岗的那一战,小人听闻之后对少爷极为佩服!” “小人相信少爷是一位重情重义之人!” “小人也相信少爷真的能带着百花村脱贫致富,小人愿意将这条命交给少爷!” 马凉如此一说,其余的村民们顿时想起了护卫队回来之后说的那些话,以及少爷对护卫队人员的补偿。 天底下哪里去找这么好的东家! 于是,王富贵也立马表了态——本来就打算将这一辈子卖给许少爷的,成为许少爷的家奴又何妨? 有了表率,接下来所有人都心甘情愿的成为了许小闲的家奴。 也就是说,许小闲而今直接掌握着一百多号人的命运了。 “好,本少爷只要有口饭吃,就不会饿着你们,接下来,所有人分为五队,本少爷要将五道工序教授于你们!” 第两百六十六章 手纸 这一天许小闲都是在百花造纸作坊里渡过。 接下来的七天,他同样是在这造纸作坊里渡过的。 直到第一批勉强合格的纸造出来。 我真的是太难了! 站在百花造纸作坊的外面,许小闲仰天长叹,没文化真特么可怕! 七天,试做了五次,全废! 问题基本都出在第二道工序煮料,要么是石灰加多了,要么是浸泡的时间太长了,要么是没煮透或者煮过头了。 不一样的原材料需要不同的石灰配比,也需要不同的浸泡熬煮的时长,这年头没有表啊,没有办法,许小闲只好弄来了几个沙漏才终于解决了这个问题。 今儿个这第一批纸总算是弄出来了,用的是稻草为原料,为的是给这些泥土杆子们练手,这纸只能用来作为手纸。 接下来让他们继续用稻草练手,等熟悉了之后再用竹子木浆吧。 这玩意儿没啥卖相,许小闲大手一挥:“将这一批的纸全部分下去!” “你不是说不能写字没用么?” “这东西就不是用来写字的!分给百花村所有的村民们,用它来擦屁股!” 王富贵等人就惊呆了——这是纸啊!再差它也是纸啊!少爷居然说用这么金贵的玩意儿来擦屁股……现在造纸作坊只有百来号人,所以只开了一口煌锅,不算原材料单单人工少爷每天要支出二两多银子,七天……这不就得十五两! 他居然就这样分给了大家,用这东西擦屁股……这屁股似乎也显得高大了起来。 王富贵招呼着所有人真的将这批纸挨家挨户的分了下去,还不忘记叮嘱每一户人家一句——少爷送的,百花纸业的第一批纸,擦屁股用! 百花村顿时就轰动了起来,生活了大半辈子,用那棍子瓦片都习惯了,这玩意儿真的能行? 这些纸自然也分了一些给百花馆。 云十三娘拿着这些纸便笑了起来,“我还真以为他无所不能,这纸……确实是卖不掉的,至于他说的……京都长安的那些富人们不就是用的纸么?” 铃儿撇了撇嘴一声冷笑:“以奴婢所见,他哪里能造出能用于书写的纸!倒是个败家子,在那造纸作坊里投入了那么多的银子,恐怕会亏得倾家荡产。” 云十三娘没有应这句话,她放下手里的纸,抬起头来望了望天边的夕阳,那家伙回来好几天了,居然一直未曾来百花馆看看……他不是说要弄青楼么?莫非他这是在欺骗自己? 京都暂时是回不去了,这地方颇为安宁,还有十个艺伎可训,就先呆着等明年再作打算吧。 “呆会将这些纸分给她们,毕竟也算是他的一番心意。” 踩着一地的夕阳,许小闲精疲力尽的回到了家里,但心情却是快乐的——有了这手纸,老子终于可以不用棍子了! 带着一些裁切好的纸,他从后门去了季府。 季府很是安静,简秋香不在,简春夏……好像被丢在百花村了,季月儿呢?难道她也出去了? 将纸放在了凉亭下的桌子上,许小闲偷偷摸摸的向季月儿的闺房摸了过去,心里有些窃喜,累了这好几天,今儿个来偷个香。 轻手轻脚的来到了那阁楼前,许小闲伸长了脖子通过窗户向里面张望了一下,里面隐约有声音传来,未见人影,季月儿在屋子里! 他翻窗而入,浑然没有发现自己的身手敏捷了那么一点点。 他落在了房间里,一脸贼贼的笑,窃玉偷香这种感觉特别的好! 这是一间典雅的少女卧房,前面就是季月儿的书房。 他穿过了卧房贼头贼脑的走入了书房,然后便看见那书桌前坐着一个穿着一袭白衣的女子的背影,那肯定就是季月儿无疑。 他悄悄的走了过去,想要悄悄的蒙上他的眼睛。 他刚刚来到那背影身后三尺之地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刷!” 一道银光一闪,一把冰冷的剑顶住了他的胸口! 简秋香蹙眉正疑惑的看着他! “是你?” “……是你?” “你经常这样干?” “啊、伯母,这是第一次!” 简秋香收剑,“是不是傻啊,这才第一次?你也好意思!” 这话的意思是让我经常这样来一下? “嘿嘿,”许小闲死皮赖脸的笑了起来,“一定、一定,月儿呢?” 简秋香意味深长的打量了许小闲几眼,“月儿在凉浥县县衙办理田产过户,呆会应该就会和她爹一起回来了。” 许小闲吃了一惊,“怎么?月儿缺银子又在卖田产?” 简秋香心里踏实了下来,看来月儿要那些田产不是许小闲出的主要。 “你真不知道?” “伯母,我能知道什么?这几天你知道的,我都在忙着造纸啊,和月儿都没时间说上几句话。” “你真的要将百花村外的那两千多亩农田进行改造?” 许小闲点了点头。 “改造之后真的能亩产翻倍?” “不是亩产翻倍,是一田两种,通过排灌沟渠,在稻谷成熟之前就将田里的水放干。这样一来打稻子的时候更方便,打完稻子之后将田一犁就能栽种别的作物,比如小麦大豆什么的,来年三四月就能再收获一季。” 简秋香懂了,但从未曾听过有人使用这个法子,她疑惑的问道:“真能行?” 许小闲拍着胸口,“肯定能行!” “你去外面等等,月儿应该就快回来了。” “好,对了,伯母,我带回来了一些纸,出恭的时候用很好。” 简秋香顿时瞪了许小闲一眼,许小闲转身就走,翻墙而出,在凉亭里坐了下来,片刻,季中檀和季月儿走入了院子。 “繁之……!” “伯父!” 季中檀一脸喜意的来到了许小闲面前,他听了季月儿说起的许小闲要干的那事极为兴奋啊——若是真的一田能够两种,这粮食的产量可就多了一倍! 大辰最缺的是啥? 是粮食! 若是这技术能够推广,可是造福大辰的天大好事啊! 他刚一坐下便看见了桌上的这堆纸,“这纸……太软、韧性还行,不能书写,”季中檀摇了摇头,“这纸就是你那造纸作坊弄出来的?” “回伯父,正是,这是第一批实验品,不过我打算也生产这玩意儿。” “来干啥?” “擦屁股!” 季中檀:“……” 季月儿:“……” 简秋香:“给我试试!” 第两百六十七章 我要人 这个世界本没有手纸,用的人多了它就成为了手纸。 京都的那些贵人们有的是银子,所以他们擦屁股用的真的是纸,却并不是这种柔软的草纸,而是寻常的桑麻纸。 许小闲早已试过,那玩意儿在擦屁股这一功能性上完全不可和草纸相比! 这是一个巨大的空白市场,它需要满足几个条件——其一便宜! 其二便宜! 其三产量巨大! 因为消耗巨大! 许小闲刚才一直在想这个问题,稻草麦秆这东西多啊,多少给点钱就能大量的收到。 就算是试做的这一批纸,整个百花村一千多号人每人也能分到一大叠大致有十来张,那总共就有万来张。 成本就算加上收购稻草的钱也不过三两银子。 将这草纸做成前世的那种卷纸,一卷不过两百来克,一万多张纸有多少斤?怕是有五百来斤,那就能做出一千余卷,平均每卷的成本顶了天才三文钱……卖十文钱一卷不过分吧,三四倍的利润! 就在季中檀和季月儿来之前,他便拿好了这个主意,明儿得去一趟百花村,让王富贵派人大量收购稻草麦秆! “你……造纸就是为了擦屁股?”季中檀依旧很是惊讶,他不知道成本啊,只知道纸这个东西是个奢侈品,根本走不进寻常人家。 许小闲点了点头,冒了一句:“对了,它还能擦嘴巴!” 抽纸也是可以做出来的! 季中檀的表情顿时精彩,心想这小子也不嫌恶心。 原本以为这小子大张旗鼓的在百花村弄那造纸作坊,是要造出和而今市场上差不多的纸张来,现在才知道他并不懂那技术,却捣鼓出了这完全不能用于书写的玩意儿。 卖不掉! 他那作坊估摸着要不了多久就会倒闭。 就连季月儿这时候也颇为担心——他以前说的不是这样子的呀! 他以前说能够造出比世面上更好的纸来,而且成本远低于那些纸的! 这算什么? 季月儿拿起一张纸来仔细的看了看又捏了捏还扯了扯……莫说,这东西确实柔顺,用来擦屁股恐怕还真好使。 就在这时简秋香走了过来,她去了院角打了水来洗了洗手,坐在了季中檀的身边,看了看许小闲,说了一句话:“这纸……啥都好,就是薄了一些。” 本来就要加厚,弄成三层纸它就没问题了,这是小事。 季中檀转头看向了简秋香,“好使?” “好使!” 他又看向了许小闲,“成本几何?” “尚未核算,不过小侄估算了一下,不会贵,寻常百姓也能消费得起。” 季中檀没有再问这事,而是说到了瞿河水库的问题: “县衙已经将徭役之事传达到了各村镇,三天之后,所有服徭役的村民们会在牛角沟村集合……正好牛角沟村房舍未曾拆除,往后至过年前,他们都将住在那里,听凭你这河长的调遣。” “吃饭的问题怎么解决?” “由县衙出钱买粮和请人,这些由杜师爷来安排,你无须操心。” 这当然是好事,如此一来,瞿河水库的修建速度就会更快,现在距离过年还有四个来月,争取在这四个月里修建好大堤,最不济也得将里面的那道大堤给建成,如此里面就可以先行蓄水。 季中檀交代完了这件事又想起了许小闲要弄的农田排灌工程,他狐疑的问道:“稻田种植水稻是长年蓄水在田里的,你刚才说到了稻谷即将成熟的时候将稻田里的水放干……这会不会影响到来年水稻的播种插秧?” “这怎么会?到了来年的五月份,这田里种的冬小麦或者大豆已经成熟。收割了之后就犁田放水,正好赶上插秧……培育秧苗不需要多大的地儿,时间上并不冲突。” 季中檀捋着那两撇八字胡须蹙眉想了片刻,没敢在全县推广许小闲的这个法子。 百花村外那两千多亩田都是简秋香这些年来置办的、哦,不对,现在在季月儿的名下,那就先在这里实验,如果得到了验证再行全县推广也不迟,万一有个什么闪失,也不会造出全县的粮食锐减。 “伯父,”许小闲为季中檀简秋香和季月儿斟上了一杯茶,“百花纸业作坊若是满负荷运转需要劳工八百至一千人!” 他放下茶壶看着季中檀很是认真的又道:“是千八百的壮年劳动力!” “但百花村所有人全加一块,才仅仅一千出头!壮年劳动力更是只有四百六十多人!远远不够啊!” 季中檀小眼珠子一转,“你怎么打算?” “移民,继续往百花村移民!百花村完全可以升级为百花镇嘛!那地方能够容纳下上万的人口!” “可是百花村的良田却也只有几千亩!这么多人移民到百花村,他们吃什么?” 许小闲嘿嘿一笑,“伯父,你忘记了我还有两万多亩的山地!” “那破地方能种出多少小麦来?砂石土地,土壤极薄,根本不利于小麦生长,一亩能够产出百来斤就顶了天!” 许小闲并没有说土豆这个东西,现在还不是说的时候。 “您就放一万个心,我真的有办法解决他们的生存问题!就抛开那破地和良田,单单我那百花纸业作坊,就能够养得活他们!” “当真?” “当真!” 季中檀并没有立马表态。 这是一件天大的事! 移民去百花村倒是简单,因为还有许多贫穷的村子在见过了百花村的那些崭新的四合院之后,他们甚至让各自的族长来主动说过多次。 百花村是而今凉浥县所有村镇的百姓们羡慕并向往的地方,所以要办这件事很容易,可这一切都是建立在许小闲能够给他们更好的生活的前提下! 万一许小闲那蚊香作坊赚不到钱甚至倒闭了,他许小闲拿什么来供养那么多的村民? 就凭那两万余亩荒地? 百姓们又不傻,他们可是种地的行家。 这种结果一旦出现可就会出事、出大事! 他们无工可做,无田可种,守着那漂亮的四合院有个屁用! 会出乱子的! “这事儿我再想想。” “那再委托伯父一件事,百花村两千亩农田实验田要修建排灌工程,还请伯父帮我招募至少五百人!” “工钱每日十文,管饭,日结!” 这个可以有,季中檀也很期待这一田两种的效果。 “行,这事儿我这两天就给你消息。” “对了,繁之,齐文珺齐大人这几天估计会来凉浥县。” 许小闲一怔,不就是搓个背么?至于追到凉浥县来? 对了,得酿酒,答应他的闷倒驴得弄出来,他恐怕是记挂着这东西,糊弄不过去啊! 第两百六十八章 就造这种纸 这一天百花村的村民们个个都很好奇,因为少爷送给他们的那纸。 既然少爷都说了这东西是用来擦屁股的,那便试试。 别说,这一试之下,手纸和棍子的对比实在是太鲜明了,天差地别啊!就算三岁小儿也知道少爷这纸擦屁股太舒服了。 “这许小闲也是个妙人儿,”百花馆云十三娘也取了水来洗了洗手,“可惜这纸太薄了一些,不说他了,来来来姑娘们,今儿咱们继续练习曲儿。” “怎样才能将这曲儿唱到那些男人们的心坎里呢?” “首先你们必须懂得这词,深刻理解词间的含义!诗词发展了这么多年,其实总结起来就是几句话的事。” “春之喜悦、夏之烦恼、秋之哀伤,和冬之无病呻、吟。当然,其中有相聚之欢、有离别之愁、有两情相悦,也有单相思的牢骚……” 百花馆里又是莺莺燕燕,百花村的百姓们已经习以为常,因为受到了村长李大爷的约束,并没有人去围观打扰到她们,这百花馆就成了百花村的一个另类的存在。 村民们完全弄不明白少爷此举有何深意,想的是少爷恐怕在为他自己府上培养一些歌伎。 许小闲现在没有精力去捣鼓青楼这件事。 这个晚上他和段山段石匠碰了个头,段山这些日子可没闲着,他带着他的两个儿子和招募来的十来个石匠将大小青山的两处计划修筑大坝的地方给仔细的勘测了几遍。 “少爷,这是瞿河水库的地形草图,这地方……就是山腰子这里,两山相聚五十丈,石料可在里面直接开采,颇为方便。” “这外面的这道大堤有些宽,足足两百丈,石料也可在两山的余脉开采。” “小人们几个合计了一下,这两道大坝若要按少爷说的固若金汤,则需要的石料巨大,因为坝基至少得修十余丈宽,外面的这大坝的坝基更是需要三十丈宽!” “小人的家也搬迁去了百花村,少爷教授的那砌墙之法极好,小人验证过,糯米灰浆的粘合力极高,可用于这大坝石料间的粘合,就是用到的糯米会很多。” 许小闲点了点头,“无妨,需要的物质找杜师爷要。我的要求只有一个,年底之前,最少要将里面这道大坝给筑起来,这大坝的两边要修建溢洪道,就像这样……” 许小闲取了一张纸,稚蕊为他磨了一砚台的墨,他提笔在纸上画了起来:“一旦爆发了洪水,这两条溢洪道就得开启闸门放水,或者这前面的水库缺了水,也能开启这溢洪道向水库里注水以保证百姓们耕种的用水。” “这两个闸门要这样去弄……这个东西叫滑轮,用精铁打造,用粗的牛筋绳索将这巨大的石门给吊起来……上面这玩意儿叫龙门,这东西简称龙门吊,就是这个样子……” 段石匠就惊呆了,许小闲不但标注了两条溢洪道的宽度和高度,还将控制闸门的图极为形象的画了出来,甚至他思忖了一会之后还计算了一下,这滑轮变成了滑轮组! 每一组滑轮有足足八个! “用铰链来拖动这玩意儿,嗯,加上水压,大致十头牛能够将闸门给吊起来。” 接下来许小闲就仔仔细细的给段石匠科普了一下这滑轮组的建造和使用方法,段石匠用了一个时辰的时间领会了其中的奥妙,他仿佛看见了一扇窗。 “懂了吧?” “……略懂!” “略懂就行了,前后大坝都需要弄这东西,还有三天人就到齐,这三天里你和其余石匠再好生规划一下怎么修建,这一旦定了下来,在施工的过程中可就轻易不要再有改动。” 段山仿若宝贝一般的将这些纸给收好,然后告辞,踩着星光往牛角沟而去。 许小闲伸了个懒腰,然后去了厕所,亲自用了用这手纸。 屁股舒服多了! 从此往后,就因为本少爷的这手纸,大辰的文明向前迈进了一大步! 对了,得烧制一个马桶。 反正百花纸业作坊外有现成的窑,明儿去了百花村,顺便找个窑匠烧个这东西出来。 如此想着,许小闲沐浴之后躺在了床上。 秋天的床有些凉,若是有季月儿来暖被窝就好了。 他安然入睡,次日早起,湿了一大片,这特么的! 倒是个好事,说明自己的身体没啥问题。 …… …… 起的比鸡早睡得比狗晚,这不是本少爷想要的生活。 在去百花村的路上,许小闲开始思考如何让自己更轻松更舒服一些。 对了,安荷花和杜芦门这两个家伙得抓来用用。 百花纸业往后销售的事就交给他俩去打理,一个负责凉浥县,一个负责凉州城…… 想到了凉州城就想到了齐文珺,这老头要来凉浥县,还得去烧制一套简易的酿酒设备。 在凉州城认识的那五个大哥,他们押送了那十个女子来凉浥县之后就没见着,昨儿丈母娘说他们五人有点事暂时离开了凉浥县,大致要到年底才会回来。 好吧,等他们回来之后,得将他们留在凉浥县,等岳父大人把移民这事儿搞定,百花村有了更多的人,这护卫队扩编之后,就请他们帮着训练,可不能吃白饭! 如此想着他抵达了百花村,来到了雪平沟的百花纸业作坊。 王富贵等人早已等候在此,不知道少爷接下来有何安排。 “咱们这造纸作坊里面是三套同样的设备,其中两套,继续造昨日生产出来的那纸!” “另外的那一套,王富贵,你安排几个人继续实验,先用竹浆为原料,你给本少爷记住,一应工序的实验都要记录下来!” “这样才能发现问题解决问题!” “不要怕失败!本少爷怕的是在同一个地方不停的失败!” “另外,你派一些村民去各地收购稻草和麦秆……我也不知道这东西什么价,少爷我要大量!不要压价,和市场一个价,但要让卖家自己送到这里来。” “另外,这纸造好了之后不能再像昨日那般裁切,来来来,少爷我给你说要怎么弄……” 云十三娘在略远处看着也听着。 她的眉间微蹙,这许小闲还当真要生产那、那手纸? 片刻之后她眉间舒展了开来,若是这东西价格低廉……说不定还真能卖掉,只是,纸这个东西的价格能低廉么? 第两百六十九章 袁树之到来 这些日子许小闲在昏天黑地的忙。 这一天他终于有暇带着几卷百花纸业作坊生产出来的手纸前去拜访张桓公——许久没有见到这位老哥了,无论如何可得去看看他。 凉浥县竹林书院那边,张桓公所居住的桃林小筑依旧如往昔一般的宁静。 一老一小二人坐在凉亭里,张桓公手里拿着这一卷草纸看了又看,然后抬头问道:“这东西就是你说的用来擦屁股的玩意儿?” 许小闲嘿嘿一笑,“这玩意儿极为好用,谁用谁知道!” “你不是说要造出更便宜的能够书写的纸来么?” “工艺已经解决了,接下来就可以造出比桑皮纸更好,却比桑皮纸更便宜的纸了!” “当真?” “老哥,我还能骗你不成?不过……我觉得你更需要这种纸!” 张桓公未置可否,他将这纸放在了一旁,为许小闲斟了一杯茶,这才极为欣慰的笑道:“你这次又中了解元的消息已经传回来了,可喜可贺!” 许小闲顿时就郁闷了,他摆了摆手,悠悠一叹,“哎……我怕的就是这解元,老哥你想啊,去岁时候就被京都某个大能给抹去了,这显然是那人不想我得这解元,意下我估计是不想我去京都。” “那你想不想去京都呢?”张桓公问了一嘴。 许小闲摇了摇头,“咱们说句实在话,我真压根就没想去!” 他双手一摊,“您瞧,在这凉浥县多好?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闲来无事弄点蚊香饴糖和纸来赚些银子,顺便还能兼顾着修那瞿河水库,这种日子多美好!何必去京都那一汪深潭里找不自在!” 张桓公眼睛一亮,“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这句话极有意境!” “你不想去京都……这一次可不一定了!听闻袁树之将你的那两首诗给寄去了太学院,你那两首诗词是怎么写的?来来来,写下来老哥先帮你鉴定一下!” “知棋,磨墨!” 张桓公转头吩咐了一句,那唇红齿白的小书童欣然走了过来,撩起袖子就给许小闲磨起了墨。 许小闲倒没有矫情,他提笔便在纸上写下了《阳关曲、中秋作》和《琵琶仙、中秋》。 墨迹未干,张桓公便迫不及待的拿起了那首《阳关曲、中秋作》。 他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开口便低诵道: “暮云收尽溢清寒, 银汉无声转玉盘……” 他抬起了头来,无比兴奋的盯着许小闲,“老弟,千古佳作!千古佳作啊!这首诗,就凭这两句,便可入文峰阁!” 许小闲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完犊子了,莫非这皇上还真的必须去见? “此生此夜不长好, 明年明月何处看。” “……”张桓公这一次沉默了良久,忽然“啪!”的一声一巴掌拍在了自己的大腿上! “好极!妙极!老弟,相信老哥的眼光,这首诗,入文峰阁入定了!若是苏公有异议,老哥我亲自去京都为这首诗作辩!” 许小闲一怔,“您可省省吧,我倒是宁愿它不被人知!” “老哥知道你之理想,但是……老弟啊,当官未必不好,这些以后老哥再和你细聊,把那首词给我瞧瞧。” 许小闲递了过去,张桓公接过来一看又惊呆了—— “碧海连连, 试问取、冰轮为谁圆缺? 吹到一片秋香, 清辉了如雪。 ……” 桃林小筑一片寂静。 许小闲心里无比忐忑。 张桓公这次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才徐徐抬头,“老弟之才华……举世无双!此词已是中秋诗词之巅峰,世间恐怕再难有人能够超越!” “这两首诗词入文峰阁……毫无问题!袁树之曾经在老夫手里当过长安书院的教习,他的眼光也没有问题!” 就在这时,那月亮门里走进来了一个人。 这人似乎听见了张桓公的最后的这句话,他匆匆而入,声音先至:“桓公……下官袁树之,这眼光妥不?” 张桓公和许小闲抬头,袁树之已经走进,他对这张桓公躬身一礼:“下官袁树之,问桓公好!” 张桓公愣了一下,估计是没料到说袁树之袁树之就到,此刻他站了起来也走前两步,将袁树之扶住,“真的是你?” “真的是我!” “快快快请坐,知棋,快去拿老夫的那一盒好茶来!” 那叫知棋的书童转身跑去了屋子,两个老学究这才相互搀扶着坐在了凉亭里。 一时之间都激动莫名,彼此言着过往,感慨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眼就是三年未曾再见,顿时将许小闲给晾在了半边。 许小闲当然毫不在意,人家这分明是旧友相逢,当喜庆。 他煮上了一壶新茶,袁树之这才和他打了个招呼,转头又和张桓公说道:“昔日在长安书院,承蒙院长大人之关照,下官一直感恩在心!” “这次下官来凉州主持乡试,带了一些京都的特产送给桓公,还望桓公不弃!” “你呀,能来看看老夫就令老夫开怀了!人常说人走茶凉,这话是有道理的,所以老夫并不感觉心凉。” 张桓公给袁树之斟了一杯茶,“毕竟都是给皇上办差的,公事自然重要,再说我这老头子而今在这地方住的也安好……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 许小闲瞅了一眼张桓公,这老哥倒是会活学活用! “桓公啊,你之品性依旧如此高洁!” “其实京都咱们当年那些人可都记挂着您,只是从京都来这凉浥县着实不太方便,他们也让下官给桓公您带了话,希望有一天您能官复原职,再入京都!” 张桓公淡然一笑摆了摆手,“再入京都……老夫这脾气你是知道的,哪里看得惯那些龌龊之事?只怕到时候又要上书给皇上,可莫要把皇上给、给气坏了……对了,皇上而今身体如何?” 袁树之一声苦笑,“我这小小一学官哪里有机会面圣!不过在来凉州前倒是听苏公提起过一嘴。” “哦,苏公怎么说?” “他说呀,皇上那头痛的脑疾比以往发作得更为频繁……以往,就是去年之前,陛下那脑疾多在夏天的时候发作,也就是七八月最热的这两个月会发作那么一两次。可是今岁……听说上次还是刀骑来的凉浥县请了华神医回去。” “只怕……只怕有些严重!” 第两百七十章 党争 许小闲对这位陛下毫无感觉。 不过今岁三月刀骑在他许府请走了华神医他是亲眼所见,此刻他顿时竖起了耳朵听了起来。 便见袁树之一捋胡须悠悠一叹又道: “那可是春天!今岁陛下那脑疾已经发作过了十来次,可不是个什么好兆头!” 张桓公深吸了一口气,面色有些紧张:“这么说来华神医并没有治好?” “可不是么?听说华神医也束手无策,只能在陛下发作的时候施针以针灸之法进行缓解。” “陛下依旧没有立太子?” 袁树之俯过身子放低了声音,“可不好立啊!” “大皇子唐不器的母亲虽然仅仅是个昭仪!可这位潘昭仪是大辰六大家之一的江南潘氏的嫡长女,而今大辰兵部尚书潘北慕的亲妹妹!” “二皇子唐不语的母亲虽然也仅仅是个昭容,但夏昭容是东郡侯府夏家夏侯爷的亲妹妹!” “三皇子唐不悔的母亲倒是德妃娘娘,但这位德妃娘娘反而是陛下当年打天下的时候定下的一门亲事……您知道的,这位德妃娘娘对陛下的帮助极大,她可得带着三千上石寨的土匪为陛下立下了汗马功劳!” “至于四皇子唐不惧的母亲娴妃娘娘,那可也是大辰六大家之一的梅氏……就是长安城最大的那位地主,掌控着大辰一大半盐矿的梅舒然的嫡孙女!当年陛下兵临长安城,这梅舒然可是第一个带着府上的家将为陛下开的南大门!” “桓公,您说这得立谁为太子?” 许小闲就听懵逼了,这一个个背景都如此强大,不对,他忍不住问了一句:“皇后娘娘呢?” 袁树之转头看向了他,思忖片刻方才说道:“皇后娘娘……她和陛下青梅竹马乃是陛下发妻,也是五皇子唐不归的母亲。只是五皇子唐不归幼年就被送去了景朝为质子,晃眼已经……十来年了。” 许小闲又糊涂了,“这顺序……我的意思是这位皇后娘娘不是陛下的发妻么?怎么他们的孩子不是大皇子而是五皇子?” “这说来话长,老夫也是听闻了一些消息,大致是这样子的。” 袁树之似乎说的口渴了,他呷了一口茶,又低声说道:“听闻大辰元年之前……也就是大离三百四十二年,陛下和皇后娘娘诞下了一个孩子。” “只是那时候正是战争激烈之际,二人并未曾拜堂成亲,然后那个孩子在战火中丢失了,一年后陛下灭了离朝建立大夏,两年内娶了五个……简皇后最先入宫,其余四人位居其后。” “皇后娘娘一直没有身孕,反而是最后一个诞下了五皇子唐不归,那是大辰四年的事了,五皇子而今才十二岁。” 许小闲明白了,这位皇后也是可怜,前面一个孩子丢了,好不容易再生了一个,却被作为质子给送了出去。 对于这些往事,张桓公是知道的,只是这些年他离开了京都,后面再发生的事他就两眼一抹黑了。 “陛下既然身体有恙,这国不可无君,他无论如何也应该趁着现在立下太子,不然……若是陛下真、真驾崩了,可是会出大乱子的!” 袁树之点了点头,“可不是么?听闻朝中早已有了纷争……左相严宽一系支持二皇子唐不语,这恐怕是因为东郡侯府的缘由,毕竟东郡侯府掌握着不小的军权。” “右相姜上游一系似乎在支持着大皇子唐不器,这或许是因为潘北慕的缘由,他可掌握着兵部,家族的势力还极大。” “所以在京都时候那些风声大致就是这样,这太子恐怕就是在大皇子和二皇子之间产生,三皇子和四皇子背后的势力不敌于他们,恐怕没那机会。” 这些事情距离许小闲太过遥远,他为两个老人斟着茶,就当着八卦来听着,丝毫没有往心里去。 那可是争夺皇位! 是要死很多很多人的! 这种事一来自己这小小蚂蚱连掺和的机会都没有,二来……明哲保身方为长久大道,站队这种事是要付出代价的! 张桓公似乎也没了兴趣去思考皇位这事,他捋着长须淡然一笑,“希望那几个老兄弟能够安好。” “老弟……”张桓公转头叫了许小闲一声,袁树之听得一愣——老弟? 堂堂大儒张桓公老大人叫许小闲老弟? “这两首诗词,老夫一并收了。不如这样如何?反正这两首诗词都是要入文峰阁的,不如将你此前所作的那几首一并寄去长安,怎样?” 许小闲连忙摆手,“老哥,您可就别添乱了,我真的不想出名!” 袁树之这就惊呆了,这二人还真的结为了忘年之交啊! 也是,许小闲之才华极高,那些诗词入了文峰阁,他就是当之无愧的大辰第一才子,还真能够和张桓公平起平坐,只是……“你以往作了怎样的诗词?能否给老夫瞧瞧?” 这读书人就是这样。 一听好的诗词,就像酒鬼一听有美酒一样。 张桓公看向了许小闲,许小闲能怎么办呢?他只好点了点头。 张桓公命知棋从他的书房里取来了几幅装裱好的字,这些正是许小闲此前所作,比如《三月三》、比如《锦瑟》、比如《长相思》,还比如端午文会的那四首咏荷花的诗词。 “我这老弟淡泊名利,老夫早已想将他所作的这些诗词寄给苏公,奈何他不愿意,你且瞧瞧。” 袁树之捧着这些诗词顿时就沉迷了。 他醉于这诗词之中,难以自拔。 过了许久,他一遍一遍仔细的吟诵了这些诗词之后,才抬起了头来。 许小闲以为他会夸他,却没料到这位袁大人不安常理出牌??—— “桓公,下官欲入厕,敢问在何处?” 我擦,许小闲整个人都僵硬了,他取了一卷纸递给了袁树之:“此物,名为手纸,擦屁股所用,袁大人试试!” 袁树之太急,刚才读那些诗词憋得太久,他跟着知棋向厕所跑去,许小闲这才对张桓公拱了拱手:“老哥,这些诗词千万别再寄去京都了,天色渐晚,我得回去了,明儿个还得去瞿山水库看看,改天给你送一些能书写的好纸来!” “好吧。” “你记得入恭时候用这纸,它真的会让你觉得入恭是一种享受!” 张桓公:“……!” 第两百七十一章 土豆 秋意渐浓,有晨雾寒霜起。 许府院子里的那些夏花都早已凋谢,稚蕊栽种的那些菊花又灿烂的开了起来。 稚蕊而今俨然成为了这许府的大管家。 少爷一天到晚不着家,这偌大的院子里经常都只有一个女人和一条狗。 隔壁的季月儿去了凉州,带着杜芦门杜公子去的,说是要在凉州开设一个卖纸的铺子。 来福最近就像打了鸡血一样在瞿山操练着那些护卫队,只有到了发月钱的时候他会准时的回来一次。 因为少爷不常在家,少爷没有下厨做饭,隔壁的人好像都不愿意过来了。 好些天没看见星儿小姐了,还有那位少爷嘴里的小姨,除了早上喝豆浆的时候她会翻墙过来之外,也没见着人影儿。 好像身边所有的人都在忙碌,只有自己和这条狗极为清闲。 稚蕊坐在前院的那些菊花前,双手撑着下巴双眼没有焦距的看着,忽有两只蝴蝶飞来,一只白蝴蝶,另外一只还是白蝴蝶。 挺美的,但这美是他们的,我、我什么都没有。 少女看着那两只蝴蝶很是惆怅,时间就在她的惆怅中过去,似乎没多久这晨雾散去,那脸盆般大的红彤彤的太阳升了起来,没啥温度,不过看着心里挺暖的。 就在这时候,有叩门声响起,稚蕊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鹅黄裙儿,走了出去打开了门眼睛一亮——少爷这么早回来了! “没啥大事了,家里还有点事得先弄弄,稚蕊,来,咱们去后院刨土豆。” 稚蕊关上门跟着许小闲就往后院而去,问道:“那东西成熟了么?” “嗯,两天前我就看过了,这两天太忙没时间,你去取一个大箩筐来。” 主仆二人站在后院的那一畦地边,许小闲欣慰的笑了起来——那一颗玉米种子极为坚强,它真的活了下来,还真的结出了两根玉米棒子! 这可太重要了,虽然依旧是微不足道的少,但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这些玉米粒也可以在未来的数年里入侵大辰广袤的土地。 他掰下了两根玉米棒子丢在了箩筐里,然后蹲在了地边。 “我来帮忙。” “别,这事少爷我自己来,你在旁边看着,不要对任何人说,记得!” 稚蕊一怔,莫非这叫土豆的东西还藏着什么秘密? “嗯。”少女乖巧的点了点头,反正少爷说怎么就怎么,这大半年来她已经习惯了跟着少爷的脚步去走。 许小闲小心翼翼的用一把小铲子刨开了一株土豆下面的泥,黄色的土豆皮露了出来,看起来个儿挺大。 他就这样极有耐心的刨着,然后抓着土豆藤一拔,稚蕊便惊讶的发现这下面居然是一大堆她那小拳头般大小的果实! 她愕然的张了张嘴儿,指了指这些果实,“这、这就是土豆?” “对,这就是土豆,来,你将这些土豆摘下放在箩筐里。” “好!”稚蕊挽起了袖子,很是仔细的摘着。 丰收是喜悦的。 许小闲当然也极为欢喜。 “稚蕊啊,” “嗯?” “明年,明年少爷就能给你吃这东西了,今年不行,得留为明年的种子。” 稚蕊咽了一口唾沫转头看了忙碌的许小闲一眼,“这东西好吃么?” “好吃,吃法多种多样,明年这个时候少爷做给你吃。” “好……少爷,这东西结的挺多的。” “嗯,少爷可就指望着这东西发财了!” “你从哪弄来的这种子?以前可从未见过也从未听过。” 这能怎么给稚蕊说呢? 如实说她肯定不信甚至还会怀疑我这脑子又出了问题,那就干脆不回答。 “稚蕊,那手纸你用过了没有?” 稚蕊脸儿一红,瞅了许小闲一眼,这问题多尴尬? “嗯。”她点了点头。 “好使不?” “……嗯。” “明天我弄的马桶就好了,改进了三次,明天我叫李大爷带几个人来挖一个化粪池,在后院的楼顶上装一个水箱。对了,你有空了去牙行看看,来福不在家,得去雇几个家丁。” 稚蕊偏着脑袋,“雇家丁来干啥?” “挑水,水箱那么高,你我都挑不动。” “水箱又用来干嘛?” “冲马桶。” 少女一怔,“马桶又是用来干啥?” “可以坐在上面入恭,可舒服了!” “……”稚蕊看着许小闲的后背久久无语,他花了这么大的功夫、甚至还要请几个家丁就为了入恭舒服? “这、是不是太奢靡了一些?” 许小闲依旧在刨着土豆,他嘿嘿一笑,“赚银子的目的不就是让生活过得更舒服一些的么?” 稚蕊无法理解许小闲的想法,“你可是快要成亲的人了,有那闲钱用来置办更多的家业岂不是更好?” “再说……我也听说了你这次又中了解元,总没那么倒霉这次又榜上无名吧!” 少女不无担忧的抬起头来,“我说……万一、万一这次真的又榜上无名,你可千万别再有患得患失之心!毕竟这些日子看来你的病情稳定了,我可真担心你受了刺激那病又翻了。” “说来你不信,这次我是巴不得榜上无名。” 许小闲站了起来伸了一下腰,“我只想呆在凉浥县,守着这个家。你看呀,这一小片地,是四颗土豆种出来来,等收完以后称称有多少。” “明年,将这些土豆再全部种下去,产量不知道会翻多少翻。” “都是银子呀,稚蕊,少爷说话算话,真的会给你准备一份丰厚的嫁妆,到时候将你风风光光的嫁出去!” 稚蕊顿时垂头,脸蛋儿微红,“我不嫁!” “说啥话呢,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也十五岁了,不过再等两年吧,你自己可要好生物色一下,不然两年后少爷我就要找媒婆去给你说媒了。” 稚蕊没有吭声,黯然神伤,许小闲继续刨土豆,以为稚蕊默认了。 用了半天的时间,许小闲将这一畦地里的土豆刨了个精光,主仆二人取了秤来一称……六十三斤六两! 去皮净重六十斤! 这个产量极高! 因为那四颗土豆最多三斤,三斤土豆种出了六十斤……那么明年这六十斤土豆种下去就是一千两百斤! 后年就是两万四千斤! 发财了! 许小闲看着这些土豆就像看着银光闪闪的银子! 明儿个等李大爷他们来,得挖个地窖将这些土豆给窖藏起来,这北境之地的冬极为寒冷,可千万不要将这些宝贝疙瘩给冻坏了。 第两百七十二章 营销 阳光正好,许小闲打算偷个懒。 他美美的睡了一个午觉,做了个美美的梦,梦见那些土豆都变成了亮眼的银子,堆满了瞿山下的那一大片的荒地! 那得有多少银子? 他站在那银子堆里一声大吼:“老子终于富可敌国了!” 然后醒来,一声苦笑,他爬了起来,去洗了把脸,在闲云水榭里煮上了一壶茶。 这茶还没来得及喝,稚蕊带着一个人走了进来——安荷花。 “繁之,铺子我已经弄好了,按照你的吩咐还请了个小二,就是我远房一堂弟,这百花纸什么时候开始售卖?” 安荷花坐在了许小闲的对面,许小闲好整以暇的给他斟了一杯茶递了过去,“别急,正式售卖之前咱们得来一波广告!” 广告? 安荷花想到了端午文会那天竹林书院里的那些横幅,“写一些标语挂起来?” 许小闲点了点头,“但这标语不能那样写,要这样弄……稚蕊,磨墨!” 安荷花就很是好奇了,这开门做生意不是上了货品等着顾客上门完事了么? “咱们这手纸不一样啊,是个革命性的东西。荷花啊,你想想,人们用棍子早已习惯,这忽然间听说用纸……纸这个东西在老百姓的心头有一个不好的印象,它太贵!” “你说老百姓一听这百花纸业铺子卖擦屁股的手纸,他们的第一想法是不是买不起?” 安荷花一怔,这话有些道理,因为他在试用过这手纸之前也是这么想的,直到他用过之后,许小闲告诉了他一卷纸的售价,他才陡然明白这玩意儿一定会卖得火爆,甚至能够超越蚊香! 但现在听许小闲这么一说,他才知道自己这是一厢情愿了,一个商品,尤其是此前从未曾有过的商品,它首先要被顾客接受。 “那要怎么做?” 许小闲提笔在一张纸上写道:“百花纸业定于十月初二耀世开业!十月初二至十月初六期间,所有商品只送不卖!” 安荷花大惊,稚蕊以为少爷写错了。 接着他们便又看见许小闲在另一张纸上写道:“凡于十月初二至十月初六期间,前来百花纸业铺子里的所有人都可获得抽签的资格,以一百卷纸为限,以抽签之形势进行,抽中者可免费获得一卷,不中着请下次再来!” 许小闲抖了抖这两张纸,“就这样弄,所有这条幅不能像以往那样做,得做得更大……不需要太多,在县衙外面的墙上张贴这样两张,然后在淡水楼和兰瑰坊的外墙上也张贴这么两张,当然咱们铺子外也得有。” “不是,繁之,” “你好生想想!”许小闲打断了安荷花的话,端起茶盏来呷了一口。 安荷花蹙眉沉思,片刻,他豁然开啦,“原来你这就是让咱们凉浥县的老百姓知道手纸这个东西!” “对,你还得告诉他们,这手纸就是用来擦屁股的!” “咱们就只卖这手纸?” “当然不是,不过手纸才是咱们现在的核心产品,把手纸做热了,再上其它的纸品,比如抽纸,比如桑麻纸什么的,那时候就水到渠成了。” “对了,在十月初二开业的那天,你在咱们铺子外搭一个台子用来抽签,另外……我将百花馆的那十个姑娘请来,到时候咱们那铺子外锣鼓喧天旌旗招展……相信我,百花纸业一日、一个时辰,满城皆知!” 还能有这种操作? 安荷花顿时对许小闲佩服的无以复加! 这小子、不、现在这小子是我的东家了。 这东家简直是个营商的天才! 百姓们可爱凑热闹了,若是十月初二那天铺子前十个花枝招展的漂亮姑娘在台子上一番歌舞,只怕那梨花巷子会被挤得水泄不通。 他每天只给了一百个中奖名额,活动五天,也不过是送出五百卷手纸,对于凉浥县而言这根本微不足道,却足以吊起所有人的好奇心。 用纸擦屁股,那可是京都的贵人们才有的享受,若是自己也能用到,岂不是也高人一等! “售价……”安荷花顿了顿,“那这百花纸业的售价就在活动的最后一天来定?” 许小闲沉吟片刻,又提笔在一张纸上写了一行字:“百花村百花纸业新品发布会!” “这东西你做一张横幅到时候挂在舞台上,剩下的事我来。” “好!” “凉州城那边也是这样弄的?” 许小闲点了点头,季月儿去了凉州城,他同样给季月儿出了这般主意,凉州城兰瑰坊虽然被一把火给烧没了,但其它的青楼依旧是有的。 季月儿原本对请青楼的姑娘来唱歌跳舞比较排斥,但当她抵达凉州城后便想明白了其中的用意。 “凉州城和凉浥县两处的铺子同在十月初二进行宣传推广,所以现在作坊里造出来的纸都送去了凉州城,毕竟那地方路上要走四天。” “今儿个是九月二十八,还有三天的时间,你去好生准备准备,我去一趟百花馆和姑娘们说说。” …… …… 百花馆。 云十三娘穿着一身青绿色的长裙,楚楚动人的站在许小闲的面前,左右看了看,忽然“哧”的掩着嘴儿一笑:“胆儿挺大的,你就不怕我一剑宰了你?” “姑娘家家的,别动不动就要杀要砍……过来,”许小闲坐在了这四合院里的石桌子前,四处打量了一眼,好吧,四处都挂着一些花花绿绿的亵衣亵裤,色彩斑斓风景挺好。 “是这样……” 许小闲将他的打算说了出来,云十三娘很是认真的听他说完,然后才问了一句:“有必要么?” “当然有必要,这饴糖作坊受限于小麦的紧缺,目前这个生意做不大。蚊香作坊受限于季节,它也有着极大的局限性。唯有这纸,又尤其是手纸!” 许小闲忽然俯过身子,盯着云十三娘那张精致的脸蛋儿,低声问了一句:“你用过了吧?是不是很舒服?” 云十三娘顿时脸儿一红,瞪了许小闲一眼,却忽然又嫣然一笑,那娇媚的模样儿看得许小闲心里一慌,他连忙坐直了身子,装得一本正经的模样——受不了,这可是一只得道的狐狸精,杀伤力比季月儿姐妹俩加起来还大多了。 “听闻月儿去了凉州城,这深秋的夜……挺凉的,要不要奴家回去给你暖暖被窝?” 第两百七十三章 马桶是个好东西 这北境之地深秋的夜真的很凉! 尤其是在入恭的时候。 那北风呼呼的吹,从下往上而来,许小闲觉得自己的屁股都要被冻僵了,简直是遭罪! 明儿改良了三次的马桶和一应简易的配套设施当送到府上来了,等安装好了之后若是没啥问题,得给月儿也装一个。 当然他没有去卖这玩意儿的打算,原因是供水他解决不了——造不出水泵,就无法实现抽水马桶的功能,所以他自己这家里都只能想出那个笨拙的法子,在高处安装水塔,用人力来将水给挑到水塔里去,如此才能实现马桶冲水的功能。 他并没有打算将厨房改造成自来水,水井里的水水质极好,如果再经过水塔和那些管道会造成二次污染,虽然这古代一切都是绿色的,但养身这个东西还是得注意着点。 主要是稚蕊挑水去厨房没啥问题。 用手纸擦了擦屁股,许小闲缓缓起身,锤了锤蹲麻了的双腿,这才走入了主屋钻进了冰凉的被窝……云十三娘那娘们、算了,别胡思乱想,许小闲咽了一口唾沫,睡觉! …… …… “砰砰啪啪……” “叮叮当当……” 许府改建马桶的伟大工程正式开工! 就在稚蕊震惊的视线中,就在许小闲的指挥下,李大爷带来的那些匠人们各自忙碌着。 有十几个人在挖粪坑,少爷说这是化粪池。 又有几个人在后院的那间放置杂物的房间顶上砌砖,少爷说那是水塔。 这工程看起来颇为庞大,当然,其中也有工人们不太熟悉的缘由,他们就在这后院里捣鼓了足足三天,才终于将少爷说的那马桶给装好了。 “把中空的竹子拿来!” “对对对,就这样连接!” “这地方做个阀门,就是这样的东西……” “时间来不及了,本少爷得去参加发布会,李季,其余的事儿就交给你了,记住,阀门要能顺畅的开关,要能挡得住水!另外都弄好了之后用白灰仔细的涂抹一下,要弄得美观一些,还有……” “稚蕊,呆会叫他们挑点水上去,多挑点,试试看水塔漏不漏水……这马桶弄好之后你先用用,看看方不方便,到时好叫李季再带几个人来整改!” 李季是百花村的窑匠。 他从来没干过这种活儿啊! 他甚至这时候才知道少爷弄这东西是用来干啥的! 好吧,少爷甩手就丢给了他,得给少爷弄巴适,可不能出了问题。 许小闲抬步正要离开,又转头对李季说了一句:“对了,那些少爷我要用来酿酒的玩意儿,明天,最迟明天你得给本少爷弄来!” “小人遵命!” 许小闲这才去了主院换了一身衣裳走了出去。 季县令说齐文珺要来凉浥县,这都过去了这么长的时间了,也不知道他来还是不来。 不过无论他来不来,这烧酒都得弄出来。 因为明年得让云十三娘出面去开青楼——丈母娘不准他干这活儿,这能有什么办法呢? 开青楼有两个关键,其一当然是里面的小姐儿们得有几分姿色,其二就是得有特色。 这特色嘛……许小闲脑子的那些特色挺多的,但那是软件,还得有硬件,比如酒! 比兰瑰坊的花雕酒更好的酒! 这酒独供自己家的青楼,在粮食问题没有解决之前,他没想大量的去生产。当然,凭着自己弄得那些小玩意儿也没法满足青楼的需求,酿酒作坊也是得要建的。 至多三年的时间,土豆就能够达到数十万斤的时候,凉浥县就不会缺粮了,用土豆去换粮食来酿酒就不再是问题。 昨儿个晚上季县令来小坐了一会儿,因为抽调了许多壮年男子去修建瞿河水库的缘由,自己要的那几百号人得再晚一些……可不能晚过了十月底,否则就来不及播种黄豆了。 至于百花镇这事儿季县令松了口,说是准备派郑县尉黄县丞他们下乡,去凉浥县最穷的那几个乡,季县令的意思是先将最穷的乡给迁来百花村,大致有三五千人。 这还是不够,但总比现在这一千来号人口好多了。 饭得一口一口的吃,百花村也得一步一步的来发展,步子快了会扯着蛋。 如此想着,他听见了前方嘈杂的声音,抬头便看见了黑压压的一群人! 这里果然搭起了一个长长的舞台,将旁边的百花蚊香院都给遮住了。 那舞台两端插着两根竹竿,上面挂着一条醒目的条幅——百花村百花纸业新品发布会! 在条幅的后面是两张巨大的红布,上面书写的正是他要求的那些东西。 凉浥县的居民们此刻正在窃窃私语: “新品发布会是什么东西?” “许小闲许少爷弄出来的,估计是宣扬他的纸了。” “喂喂喂,听说许少爷这次又中了解元?” “当然,竹林书院的红榜都还张贴在牌坊门口的,这哪里假的了?” “你们说这次……许少爷还会不会落个榜上无名?” “那有那么差的运气,再过个把月不就知道了?对了,你们恐怕不知道这次许少爷的诗词极有可能入文峰阁!” “嘶……当真?” “我偷偷告诉你,是竹林书院张长举张院长亲口说的!” “哇,若是这样,许少爷可能就会入京面圣,咱们凉浥县也跟着沾光了!” “可不是么,许少爷厉害啊,这纸……你们恐怕也还不知道,这手纸,可是擦屁股的好东西!听说季大人用了这手纸之后,连痔疮都治好了!” 有人竖起了一根手指,“这、这手指比棍子好使?不嫌脏呀你们?” “你特么想啥呢?纸,写字的那个纸!” “哦……那告示上说连送五天,若能抽到那可就幸运了,毕竟纸这个东西那么金贵,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哪里买的起?” “……” 许小闲仔细的听了片刻,他嘴角儿一翘,这才挤入了人群往里面而去。 “诸位,借过借过……!” “哇,许少爷!” “哎呦,许少爷比以往更帅气了!” “许少爷,我爱你……!” “许小闲,这里这里看这里……”一个胖乎乎的女子拼命的跳着,她手里还挥舞着一条红色的手绢! 卧槽! 许小闲这就大吃了一惊,莫非你们这就忘记了我脑子有病? 第两百七十四章 史无前例的发布会 上 桃林小筑。 袁树之因为要等到太学院最后放榜的缘由,他依旧住在这里并没有去凉州城。 这期间他和张桓公去过凉月巷子的许府三次,无一例外,没有一次见到许小闲。 袁树之本来还有些芥蒂,结果听张桓公一说之后,他顿时对许小闲更加钦佩。 “你不了解繁之。” “他早就说过要带着百花村的村民们脱贫致富……现在老夫也不瞒你,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这句话,就是繁之曾经对老夫说起的,老夫觉得这句话极有深意,故而在给苏公的信中提到了这句话,却没料到居然成为了今科乡试的考题。” 袁树之大吃一惊,一句话成为大辰乡试之考题,可见这句话在苏名扬苏公的心里是多么的重! “可是……繁之在这一艺上得的是甲下。” “哦……他以何为论点?” “我记得他提出的论点是一屋不扫可以扫天下!” “……”张桓公这就不明白了,他依旧清晰的记得那日许小闲在他这桃林小筑里说的那些话! 他的观点明明就是扫天下当从一屋开始,他为何变了? 不过他用了反方的观点依旧得了甲下,说明他的辩论也极为精彩,可惜未能看到。 “这也无妨,咱们闲来无事,老夫带你去百花村瞧瞧。” 就在这时候,书童知棋风风火火的跑了进来,他喘了一口气说道:“老师老师,许小闲许少爷就在梨花巷子呢!那人可多可热闹了!” 张桓公一怔:“他在那干啥?” “小人看那条幅,说是举行一场百花纸业新品发布会!” 两个老头面面相觑,这意思当然能够理解,只是这行为……又是几个意思? “书院里好多师兄们也去了,小人在回来的途中还遇见了张老夫子。” “走走走,咱们也去瞧瞧!” 袁树之当然极有兴趣,这许小闲实在给了他太多的惊喜。 随着和张桓公聊天的深入,他愈发不太明白许小闲是怎么想的。 张桓公说他拒绝了他的举荐,说许小闲去岁受了那巨大的打击之后再也无意为官,可他偏偏又参加了今岁的乡试,还又中了解元。 张桓公说这解元究竟能不能保住还得看京都的意思,言语里有些担忧,担忧许小闲再受打击。 袁树之就不明白这偏僻的凉浥县一个小小的人物怎么就被京都的大人们给盯上了,张桓公没有解释,只是说那是一段往事。 如此听来,许小闲的父母恐怕也曾经在京都身居高位,只不过得罪了不能得罪的人,最后他的父母落得个身死的下场,许小闲便成了一个孤儿在这凉浥县艰难的长大。 果然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这许小闲有如此大的本事,若是京都那一关能够过去,他必有一飞冲天之时日。 如此想着,两老一下三人也来到了梨花巷子,果然,这巷子的中段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 “繁之……天才啊!” 看着这场面,张桓公捋着胡须由衷的赞美了一句——单单凭着他营造出来的这声势,他已然相信百花纸业的生意会极为红火。 季星儿和简春夏也在这里,另外还多了一个小丫头李妞妞。 许小闲要在这梨花巷子开一场发布会的消息当然也在百花村传了个遍,只是百花村的村民们要忙于那些作坊的生产不能前来围观。 简春夏一听之后,再又看见百花馆的那些姑娘们收拾得花枝招展在云十三娘的带领下离开了百花村,她便对这发布会来了兴趣,于是带着她的朋友兼徒弟李妞妞也来了,正好遇见要来继续保护许小闲的季星儿。 “你说……他这声势弄得如此之大,却偏偏又只送不卖,这是什么意思呢?”简春夏偏着小脑袋舔着麦芽糖就想不明白了。 季星儿当然就更不明白,作为一个一心只想当个游侠儿的江湖侠客,她的心思儿哪里会用在经商这种破事上。 她仰着脖子看了看走到舞台上去的许小闲,嘟哝了一句:“人傻钱多,脑子坏了呗!” 李妞妞一听就不乐意,这是我的少爷! 这位漂亮姐姐虽然是少爷的小姨子,也不能如此咒骂少爷呀! 于是,李妞妞也说了一句:“少爷行事,岂是凡夫俗子能够看懂!” 季星儿扬了扬眉儿,这小妮子倒是护着那家伙,难怪小姨要教她武功,她倒没有和李妞妞去辩解,她又看向了台上。 许小闲站在了那张铺着红布的舞台中央,此刻,他当然是全场的焦点。 他的视线徐徐扫过,然后用一张纸卷成了一个话筒——没办法,人实在太多。 “诸位,请肃静!” 梨花巷子里渐渐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在期待着这从未曾见过的发布会会是什么模样,所有人也都在期待着这百花纸业出品的手纸究竟售价几何。 尤其是一些行商们,他们早已嗅到了其中的商机,寻思若是价格不错,若是贩卖到别的地儿去肯定能赚到银子。 袁树之和张桓公往里面挤了挤,他们的眼力耳力都不太好,想要近一些能够看得更清楚听得更明白一些。 待到人群安静,许小闲又说话了: “百花蚊香天下无双,百花纸业,伴你美好生活每一天!这里是百花纸业新品发布会的现场,本少爷许小闲,欢迎大家的光临!” 人群中顿时掌声如潮经久不息。 站在舞台后面角落的安荷花此刻更是对许小闲佩服的五体投地! 这家伙厉害,短短几句话就勾起了这么多人的期待,赢得了他们的赞美。 安荷花也不知道这新品发布会是怎么个开发,他自己也极为期待。 许小闲双手虚按,过了半盏茶的功夫人群才再次安静了下来。 “百花纸业,是百花村的一个支柱产业!” “本少爷在百花村投入巨资修建这个产业的目的不是为了能够给自己赚多少银子,本少爷依旧是那个目的,带领百花村脱贫致富!” “百花纸业作坊在百花村村民们,以及其余雇佣的工人们的辛苦劳作下建成了,它的建成,标志着百花村的事业步入了一个新的台阶,意味着百花村村民们的收入,能够更上一层楼!” 第两百七十五章 史无前例的发布会 中 掌声又一次的响起,凉浥县的这些淳朴的居民们看着台上的许小闲,一个个钦佩得无以复加! 袁树之激动啊! 他的巴掌都拍红了,他转头看向了张桓公,“桓公,繁之果然有一颗救国救民之心!他、他这就是在实实在在的履行扫一屋而至天下啊!” 张桓公当然引以为豪,他骄傲的挺了挺胸膛,嘴里却说的清淡:“自然,他可是老夫的忘年之交!” “这等了不得的少年郎,桓公啊,当为陛下引荐,当将他这光辉事迹传扬天下!让天下百官皆以繁之为楷模,时时将百姓记在心上,事事以百姓之利益为己任!” 张桓公顿时就瞪了袁树之一眼:“此举万万不可!” “为何?”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袁树之愕然张嘴,“桓公所言有理,我、我这是情不自禁了!” 简春夏听得一愣一愣的,这小财迷有这么大公无私的么?怎么听闻季月儿偷偷说起他那蚊香作坊赚了不少银子呢? 李妞妞简直是激动得不行,这是她第一次看见许小闲高谈阔论的样子,她觉得台上的少爷浑身上下都绽放着璀璨的光芒——小姑娘丝毫没有怀疑许小闲别有用心,因为百花村的变化,是她亲眼所见。 小姑娘踮着脚尖,一脸崇拜的看着许小闲,心想,那就是我以后要侍候一辈子的少爷!这是我的荣耀! 台上,许小闲再次举着那话筒说话了: “百花村百花纸业,它是属于百花村所有村民的,它也是属于凉浥县所有百姓的!” “它将会成为咱们凉浥县的一个标志性产业,它将给凉浥县带来丰厚的税收,为解决凉浥县财税窘迫问题尽到它的一份责任。” “百花纸业它刚刚诞生,就像一个初生的婴儿,它需要大家共同的呵护,就像呵护你们的孩子一样,你们会见证百花纸业的成长、发展,和壮大!” “在这里,我热情的邀请大家,举起你们的双手,为百花纸业、为你们的孩子,尽情的欢呼吧!” 掌声又起,更是惊天动地! 安荷花明白了,许小闲此举瞬间拉进了这些老百姓和百花纸业之间的距离! 他将百花纸业喻为孩子,让这所有的人对百花纸业产生了爱心,那么在以后的销售过程之中,若是同等的价格,他们肯定会首选百花纸业的纸张。 许小闲嘴角儿一直翘着,那清晨的阳光洒落在他的脸上,便是一副和煦的笑容,令人亲近,觉得实诚。 这就叫品牌认知! 许小闲说这些话的目的,就是要将百花纸业这个品牌深深的烙印在这些人的脑子里! 作为百花蚊香的根据地,凉浥县肯定得拿下,甚至要占据凉浥县纸业九成的市场! 幕后的云十三娘当然也清晰的听见了许小闲的讲话,她此刻眼睛有些迷离,就连神智似乎也有些恍惚——这个射了自己几下的家伙,莫非真的胸怀那些百姓们? 不对,这小狐狸狡猾着呢,他这是在用言语引起那些人的共鸣! 云十三娘的眼睛瞬间清澈,且听听他接下来会说些什么! “创建百花纸业,我的目的只有一个,为了改善百花村所有人的生活。” “同时,百花纸业作为一种商品……生产这些商品的目的又是什么?” 所有人侧耳倾听,他们已经被许小闲的言语带着走了,一个个在寻思着,生产商品的目的不就是为了赚钱么? 但许小闲却不是这样说的。 “生产出的商品,为的是改善所有人的生活!” “比如百花蚊香,它能够有效驱蚊,还你一个宁静的夏天!” “比如百花饴糖,它价廉物美让你的生活天天甜甜蜜蜜!” “而百花纸业,它将从呵护你们的屁股开始!” 人群顿时爆发出了哄笑生,那些小娘子小媳妇们一个个脸儿羞的红彤彤就像要生蛋的母鸡,她们或许垂头,但那眼神儿却依旧瞟着许小闲,似乎并不觉得这话有些害臊。 许小闲从后面的桌子上取了一个卷纸举了起来。 “百花纸业的第一个产品——手纸,可不是你们手指头的手指。你们莫要小看了这一卷手纸,百花村纸业作坊里,我和师傅们经过了数十次的实验,并不是我们的实验每一次都失败,事实上每一次我们都能做出纸来,但那些生产出来的纸达不到我的要求!” “既然是呵护屁股,它就一定要柔软,还要有一定的韧性。” “在经过那么多次的实验之后,我们通过配方的改良,通过技术的改进,好不容易才有了我手里的这一卷纸!” “这手纸做出来以后,我们又花费了一个月的时间请人试用,比如季县令、比如张桓公、比如周若兰、也比如我的未婚妻季月儿等等。” “试用的人群包括了男女老幼,我们用极为严谨的方式记录了他们使用后的感受,在他们所反馈而来的各种信息之中再进行完善,才有了这手纸的正式面市!” “屁股不是小事,百花纸业上下所有人极为重视,这就是百花纸业的核心原则——绝不马虎,以顾客美好的体验为首位,百花纸业,只生产售卖最完美的产品!” “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整个百花村的作坊,都以这一原则为准绳,让你们买的放心,用的安心!” “为了让更多的乡亲们体验百花纸业的手纸,我们制定了详细的体验计划,请诸位看这告示!” 许小闲站在了一旁,再一次让这些人看明白了这活动的细则,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他又走到了台子的中央。 “为了表示对乡亲们前来捧场的谢意,接下来将正式进行抽奖活动,并同时带给大家一场视觉盛宴。” “有请云姑娘带着百花馆的姑娘们登场!” 他喊出了这句话,下面的人顿时就懵逼了,这又是要干啥? 就在他们翘首期盼的时候,铺子里有锣鼓声响起,接着他们便看见了一个个戴着面纱穿着五颜六色裙儿的姑娘鱼贯而出。 她们站在了舞台上,一面大鼓放在了最前面,一张琴放在了舞台的左侧。 一个身姿妙曼的白衣女子站在了前台。 她盈盈一礼道了个万福,她那秋水般的眼眸扫过了众人,那一眼之下,几乎所有人都咽了一口唾沫。 “百花蚊香天下无双,百花纸业,伴你美好生活每一天!这里是百花纸业新品发布会的现场,小女子云裳,有请大家欣赏……袖舞!” 第两百七十六章 史无前例的发布会 下 这黑压压的人群当然是以普通的街坊居多,他们可没那银子去兰瑰坊赏舞听取打茶围,这舞台上的表演显然令他们在震撼之后还没齿难忘。 云十三娘在前面领舞,后面的十个妙人儿中有一人击鼓一人弹琴,其余八人随着她翩翩而舞。 云十三娘是专业级别的,那十个女子也是一流水准的。 这样的舞蹈,莫要说这凉浥县的兰瑰坊,就算是凉州城的那兰瑰坊也绝对没有。 它只有在京都长安的兰瑰坊里有过,那还得是某个盛大的节日里才会当众表演。 就连站在一侧的许小闲也极为惊诧,这袖舞自然是以舞动衣袖来表现舞蹈的含义,有些像前世唐朝的宫廷舞,但它更显灵动,也或许是云十三娘舞技太高的缘由,若是云十三娘施展轻功,这活脱脱就是一副飞天的画卷。 有云十三娘这样的技艺,要弄出个轰动的青楼,将不是什么难事,明年有暇,得好生挖掘挖掘云十三娘这座宝藏。 一曲舞罢,过了半晌才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云十三娘再次道了一个万福,等掌声渐歇,她又开了口,“接下来由小女子主持这抽奖仪式。” “百花蚊香天下无双,百花饴糖回味悠长,百花纸业伴您美好生活每一天。” “这里是百花纸业新品发布会现场,小女子在这里为百花纸业代言,另外顺便邀请所有人推荐你们在乡下的亲戚朋友前往百花村参观,若是有人愿意在百花村落户……百花纸业作坊每日工钱二十文,百花书院正在建设中,来年春,所有百花村村民的子女可免费入学。” “许公子承诺,百花村村民的子女读到哪,他供到哪,此言若有违背,天打雷劈!” 许小闲一怔,两眼一瞪,卧槽,台词里没有这最后一句啊! 云十三娘此刻正好转身,她对站在角落里的许小闲道了一个万福:“奴家代百花村的所有人感谢许公子。” 她又转身面向了那些惊呆了的人们,又道:“许公子曾经说过,百花村一年脱贫,两年致富,三年奔小康……这小康的意思是,百花村村民们每年的人均收入达到十两银子!人均可支配收入达到五两银子!” “许公子还说,要想在百花村落户,需要经过在作坊里试用,勤勉者方可留下,好逸恶劳者……百花村不欢迎。” 这些话是在台词之中,许小闲倒没有觉得什么,但下面的人群一个个却爆炸了。 在凉浥县里过日子,寻常百姓不过是摆点小摊卖些杂货,他们的收入也不过如此。 作为街民,他们是优越的,是看不起那些泥腿杆子的,因为那些泥腿杆子每年劳作下来最多维持个温饱。 但现在,他们似乎真的要翻身了! 有如此好事,自己的那些穷亲戚还真可以推荐去百花村。 只是……百花村的田地极少,这些作坊创造出来的效益,真的有这姑娘说的那么美好么? 人们窃窃私语着。 袁树之这时也狐疑的看向了张桓公,“……桓公,繁之当真有如此伟大的理想?” “当真,他早前就给老夫说过,想让老夫帮他请几名教习。他说……学习才是最重要的。哪怕百花村真的富裕了,若是没有文会的底蕴,也不过是暴发户罢了。” “所以他说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两手都要抓,两手都不能松懈……以往老夫还不太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现在老夫懂了,他这是要让百花村在富裕起来的同时,老百姓们还不会迷茫,还能有更高的追求!” 袁树之捋着长须点了点头,“这句话说的好啊!咱们大辰不就应该这样么?大辰朝啊,物质文明匮乏,精神文明……它毕竟是在大离的基础上建立起来的。这精神文明太多的继承了大离的那些东西,哎……那些东西害人也害国,陛下却又难有壮士断腕之决心,难啊!” “树之,不谈国事。” “对,不谈国事,桓公,我这次回京也想告老,可否……可否去繁之的那百花书院教书育人?这里……我觉得这里有那一线希望!” 张桓公一怔,“你可要想好了,老夫是孤家寡人一个,你却儿孙满堂。再说,莫要看着田园风光好,真的居住其间,还是有诸多不便。此事,你再多考虑考虑。” “好。” 二人言毕望向了台上。 云十三娘这时开了口:“下面,抽奖环节,正式开始!” “姑娘们,将抽奖箱子拿下去,所有人只允许抽取一张,若有违反者,视为无效!” 十个姑娘捧着箱子分散去了十个地方。 人太多,这奖票可仅仅只有千来张,许多人注定连抽奖的机会都没有。 台上的云十三娘又说话了,她气沉丹田声音比许小闲用喇叭还要洪亮: “未能有机会抽取者,或者是未能中奖者,明日早上可继续参加!” “百花纸业预热活动持续五日,祝大家好运!” 人群轰动,争先恐后的向姑娘们挤去。 有人抽到了奖票却未能中奖,不免大失所望。 有人抽中了奖票欢呼雀跃,也有人根本挤不过去,只能望着人海兴叹。 “请抽中者上台,由许公子亲自为你们颁发奖品!” 就是一卷纸巾,许小闲却活生生将这发布会弄得就像卖苹果手机一样。 又过了一个时辰的时间,奖项颁发完毕,领到手纸的人就像捧着个宝贝一样珍贵得不得了,没有抽到的人投去了羡慕的眼光。 这时候云十三娘带着一众姑娘退了下去,许小闲又站在了台子的中央。 “诸位……!” “接下来是本次新品发布会的重头戏……价格!” “你们可以从中奖的人的手里感受一下这手纸的品质,它是那么柔软,就像情人的肌肤一样。” “正如我们宣言里说的那样,它会伴你美好生活每一天!” “那么我们费尽了心血生产出来的这样高品质的纸,它一卷卖多少钱呢?” 所有人都屏息住了呼吸,就连袁树之也极为期待——在桃林小筑他这些天也是用的这手纸啊!那感觉,真的比棍子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甚至他觉得自己的痔疮带来的疼痛似乎都清减了不少。 无论是长安书院还是太学院,他们坐着的时候极多,许多人都有这个难言之隐。 所以这次回长安,他想的就是带一些这手纸回去。 许小闲静默了数息,大声的说道:“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为了让所有人都能用得起这手纸,我们仅仅赚取半文钱的利润……我宣布,百花蚊香纸业第一种产品手纸,它的价格是……十文钱一卷!” “哇……好便宜!” “天,我还以为得五十文呢!” “这么大一卷,展开来比那桑皮纸可大多了,这价格……真的良心啊!” “等它上市,从此告别棍子!” “……” 第两百七十七章 放榜了 这是一场圆满的新品发布会。 这也是这个世界上的第一场新品发布会! 它虽然发生在大辰北境偏远的凉浥县,但它就像一颗石头落在了平静的湖面,它产生的涟漪扩散去了很远很远,还经久不散。 那是许小闲现在不知道的,在这百花纸业的铺子里,云十三娘正仰着脖子似乎极为深情的注视着许小闲。 “你答应我的两件事,准备什么时候兑现?” 许小闲摸了摸鼻子,“这……去淡水楼吃饭简单,就今儿晚上吧,咱们就当举行一场庆功宴!” “那另一件事呢?” “这个真的需要到明年,我现在很忙你知道的,再说……她们十个姑娘也不够啊。” 云十三娘扬了扬眉儿,“行,我可以等,希望的是你莫要忘记。” “我们走了,晚上淡水楼,不见不散!” 云十三娘甩头,那带着桂花香味儿的一头秀发就拂在了许小闲的脸上,他愕然一抓,扯落了一根,云十三娘回眸一笑,许小闲吓得一个激灵——这要命的狐狸精! …… …… 数钱的日子过得实在惬意。 百花纸业铺子那五天的赠送时间过去,在随后的销售中极为火爆,以至于超出了许小闲的预料。 而今凉浥县街坊们见面都不再是问你吃饭了没有,而是问你那手纸用了怎样。 凉州城售卖这手纸的铺子也开了起来,季月儿采用和许小闲同样的方式,只不过凉州城发布会上台的是朱重举,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终究是不太好登台露面的。 凉州城毕竟是州府之地,人口比凉浥县多了数倍,购买力也强了许多,这手纸很快也在凉州城里风靡了起来,一时之间供不应求。 许小闲只好调整了造纸作坊的产能结构,将三口煌锅全部用来生产手纸,并再次派出了人去整个凉浥县收购稻草和麦秆。 这玩意儿以前是喂牛当柴烧的,那些百姓们没有料到居然还能换来钱财,一时之间许小闲许公子的大名也远播开来。 将造纸作坊的一应事情安排妥当之后,他的身影最常出现的就是两个地方——瞿河水库和百花村外的农田。 瞿河水库正在前期准备,数万的人在开采运送石料,按照这样的进度,许小闲和段石匠都预计能够在年底完成葫芦腰的那处大坝。 有段石匠和杜师爷在瞿河水库盯着,许小闲倒是清闲了不少。 百花村外的那两千来亩农田也在李大爷的主持下进展顺利,设计的图纸是许小闲出的,施工的要求他早已交代清楚,这玩意儿并不复杂,他在看过几次之后便也放下了心来。 转眼就到了十月底,这北境之地的天气愈发的寒冷了。 他用百花村窑炉里烧制出来器具酿造了两坛子的烈酒,这烈酒已经存放在了酒窖里——其实就是窖藏土豆那洞里,可齐文珺却还没有来。 这老头,难道凉州州府的破事还没弄完? 坐在秋风中的闲云水榭里有些凉了。 许小闲起身走出了水榭,在这院子里又扎起了马步——简春夏这丫头似乎把自己给忘了,她成天呆在百花村里陪着李妞妞放牛,然后教李妞妞功夫,回来时候喜气洋洋,说她这个朋友兼徒弟练武的天赋极好,而今已经踏入了六品。 六品,一掌下去可以劈开一块砖头! 这让许小闲有些难受,他也拿了一块砖头来试过,才知道力的作用真的是相互的,他的那只缠了两天的绷带,昨儿个才取下来。 就在他蹲马步蹲得汗流浃背的时候,稚蕊飞一般的跑了进来,就像一只惊慌失措的蝴蝶。 “少爷、少爷……” 许小闲收功,站直,两腿打颤。 “啥事?” “天大的喜事!” 许小闲一怔,没听到喜鹊叫呀。 他眼睛忽然一亮,极为期待的问道:“是不是罗灿灿那厮要成亲了?” 稚蕊愣了一下,罗灿灿? 他谁呀? 他成亲关少爷你啥事? “不是,放榜了,这次乡试,少爷你真的在榜首,解元呢!” 许小闲愕然,这些日子充实中又闲适,他都忘记这事了。 “真的?” “真的!”稚蕊咬着嘴唇一脸兴奋的点了点头。 少爷十年寒窗可算是苦出头了! 少爷从此往后就是举人老爷了! 若是少爷愿意,明年就能去京都长安参加会试了! 这不是少爷此前的痴念么?这下可算是实现了,他会不会去京都呢? 就在少女这期盼的眼神里,许小闲转身走入了水榭,自个倒了一杯茶来喝了一口。 既然已经放榜了,那便说明这试卷已经经过了太学院的复查。 这次为什么就没有被撸下来呢? 比这试卷更早送去太学院的那两首诗词,怎么还没有消息传来? 若是石沉大海,那和季月儿之间的婚事就得看罗灿灿的了。 若是真的能够进入文峰阁,怎么没有皇上来圣旨请自己去京都呢? 短短时间他想了很多,却想不明白。 “我知道了,明儿去衙门报备,少爷我成了举人,那些田地可就不用给县衙缴纳税赋了,当庆祝,稚蕊,杀一只鸡来炖了!” 稚蕊张大了眼睛没有走,就这样? 解元呢! 凉州第一呢! 少爷怎么如此平淡? 少女抿了抿小嘴儿,问了一句:“……以前,你一心所想是去京都参加会试,得入金殿面圣为一方父母官。少爷,莫非你忘了?” 许小闲还真忘了。 那是这身体原主的记忆,他的念头早已产生,似乎将那些记忆给覆盖了。 “自那场大病之后,你知道少爷我已经改变了想法。” “既然如此,为何要去参加科考?” “你告诉我的呀,你说举人不用缴纳田地税赋,你忘了?” 少女就惊呆了,心想你那六十亩田能缴多少税赋? 就为了这个那么辛苦的读书考试? 少爷的理想果然非同寻常! 因为就算是举人,他的那些产业也是要缴纳税赋的!除非他是侯爷。 “我觉得……若是能够再考个状元,那才是读书人该做的正事。” 你可省省吧! 许小闲压根就没有去想过考状元,因为举人带给他的利益已经足够。 “可别,”许小闲摆了摆手,“稚蕊啊,你看,咱们现在的生活可安好?” 稚蕊点了点头,现在府上有充足的银子,顿顿都有肉有鸡吃,这样的日子可不就自己从前梦寐以求的么? “所以,这人啊,贵在有自知之明。少爷我没有那么远大的理想,只想这个家平平安安的。” “等少爷我娶回了少奶奶,这个家也就完整了。” “咱们就这样生活在凉浥县一辈子,等你再大一些,找个合适的人家一嫁,少爷给你一笔丰厚的陪嫁,你随时可以回来看看少爷,大家都这样舒服的老去,它不香么?” 第两百七十八章 长安初雪 大辰十六年十月二十五,京都长安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御书房里燃起了炭火,大辰太玄皇帝唐无妄坐在茶台前,再一次拿起了太学院院正苏名扬给他的那两首诗。 “陛下,既然您这次没有剥夺许小闲解元之身份,何不一起成全了他?这两首诗词,臣见之心喜,太学院十二学士会商,尽皆认为可入文峰阁!” 唐无妄又放下了这两张纸,端着茶盏来呷了一口,并没有回答苏名扬的这句话,而是说道:“走,陪朕去御花园走走!” “陛下……您身体有恙!” “无妨,”说着这两个字,唐无妄转头看向了侍候在这御书房里的那名老宦官,“魏进贤,你去告诉云皇后一声,朕请他于御花园赏雪。” 魏老公公躬身一礼:“奴才遵旨!” 他退了出去,唐无妄加了一件貂裘大氅,带着苏名扬走入了风雪中。 …… …… 御花园观景阁。 这间优雅别致的阁楼里也燃起了几盆炭火。 云皇后穿着一身素色的棉袍坐在了茶台前煮上了一壶茶。 唐无妄站在窗前,看着大雪中那些盛开的娇艳的梅花,脸上不喜不悲看不出什么表情来。 他的手忽然伸出了窗外,接住了几片飘落的雪花,他将手收了回来,看着手心里融化的雪花忽然微微一笑: “苏公,你瞧这雪,一片两片三四片,落在手心就看不见。” “可你再瞧窗外的雪,一样的雪花,但它们落在梅间树下却堆积了起来,你说,这是何道理?” 苏名扬一怔,那张老脸上的那双老眼看向了陛下,这一瞬间,他忽然明白了皇上的意思。 “回皇上,老臣以为,这便是厚积之缘由。” “你说的没错,一片两片三四片成不了气候,但若是无数片……这整个天地,都能被大雪覆盖。” “所以……许小闲,他还不到在这大辰扬名的时候!” 苏名扬躬身一礼:“老臣明白了!” 云皇后端着茶壶的手陡然一顿,停在了空中。 她转头看向了唐无妄的背影,眼睛徐徐眯了起来,然后睁开,斟茶,再无异样。 “你其实还是不明白。” 唐无妄的视线依旧落在梅园里,却没有聚焦到某一颗梅树上。 “朕原本是打算在九月初去一趟凉浥县的,后来被一些事耽误了,这一耽误就到了冬天。北境之地比这里更加寒冷,朕这身子骨怕是受不住。” 苏名扬一惊,心想莫非皇上还想去看看许小闲? 他是清楚那一段往事的,因为那时候的他,本就是那时候还不是皇帝的唐无妄的老师! 唐无妄在凉浥县起事之初,他便一直跟在唐无妄的身边,他是唐无妄最信任的人之一……而另一个,自然就是陛下当年的结义兄弟许云楼! 这么多年过去了,看来陛下已经放下了一些事,记起了一些人。 只是这话怎么能当着云皇后去说? “华神医也苦苦相劝,所以朕只好打消了那个念头……朕指的是今岁去凉浥县的念头,明年、等明年开了春,朕还是要去的。” 他徐徐转身看向了云皇后,云皇后的脸上带着一抹浅浅的笑。 “爱妃,明年春,可愿随朕去凉浥县看看?” 云皇后起身道了个万福:“臣妾自然愿意!” “那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凉浥县那地方是个苦寒之地这是你知道的,到了那里恐怕会受些委屈,一切也都没有宫里方便,你可要忍耐一些。” 云皇后再次一礼:“臣妾晓得了,臣妾也不是什么富贵人家的娇贵之人……那凉浥县,以往毕竟也曾经呆过。” 唐无妄点了点头,又转过身去看向了窗外的雪。 “朕去凉浥县,倒不是为了专程去看许小闲,而是为了张桓公。” “苏公,朕意欲请张桓公回朝,拜其为皇子之师,以两年为期……在四个皇子中挑选出能继承大统之人,你觉得如何?” 云皇后又看了唐无妄的背影一眼,然后垂头,没人知道她此刻心里在想着什么。 “老臣以为极好!张桓公此人才学渊博,心里只有国家而无半分私欲,只是……” “只是什么?” “老臣斗胆说一句,既然为皇子之师,陛下就得给他教导皇子们的权力!” 唐无妄点了点头,“那朕就拜他为太子太师……太子虽然未立,但太子终究要在这四个皇子中产生,这名目也算正当。” “老臣就先代张桓公谢陛下!” 苏名扬躬身一礼,眼角的余光却看向了云皇后,她的脸色依旧淡然,不喜不悲,仿佛这立太子之事与她无关。 皇后是有后的,只是那位五皇子在景国为质子,他失去了登这大宝的权力。 皇帝的脑疾问题很严重,群臣都知道他的恐怕活不了多少年。 若是皇帝大行,这皇后依旧在,新的皇帝却不是皇后的子嗣……皇后在朝中、在大辰的势力都是不及那些妃嫔们的,到时候她的处境恐怕令人担忧。 当年唐无妄起事,云娘便一直相随,她和许云楼之间的关系也极好,可惜云楼先生早逝,再无人能庇护得了她,甚至还会因此而牵连到许小闲的身上——没有任何一个新皇帝能够容忍大辰刀骑创始人的后代还活着! 其实就算是唐无妄,他原本也是难以容忍的。 不过这十几年过去了,大辰刀骑早已被分散、甚至其中的许多人已经被轮换。 五大诸侯也各自守着规矩,效忠于皇帝,他们没有看许小闲一眼。 唐无妄终究给许云楼留了个后人。 苏名扬读了一辈子的书却读不懂这难测的帝心—— 去岁时候是陛下亲笔取消了许小闲那解元的身份,今岁他却过问了凉州乡试的结果! 这次他没有将许小闲的名字划掉,却又阻止了许小闲的诗词入文峰阁! 按照他用这雪花的比喻,他做这一切似乎又像是在维护着许小闲。 所以,他究竟是想要许小闲死呢?还是想要许小闲活着,并活得更有力量? 也或许,他是想要在明年春去亲眼看看许小闲再做定夺。 “朕有时候会回想从前。” “凉浥县的雪比这长安会来得更早一些,那年冬,就是在凉浥县的那场初雪中,朕和许云楼在青龙台赏雪。” “我们赏了一天一夜的雪,喝了十大坛子的酒,才有了而今的大辰。” “可惜他走得早了一些,终究没有陪朕赏一场这长安的初雪。” 云皇后又一次看向了唐无妄的背影,嘴角儿微不可察的一翘,眼里闪过了一抹漠然。 那年冬,就在长安城外的九曲池头,你们二人分明在那亭子里煮茶赏雪的! 只是那茶终究凉了,那雪却一直在下,那人……终究离开了长安。 第两百七十九章 堆个雪人 事实上,大辰十六年凉浥县的初雪比京都长安来的晚了一些。 前世作为一名南方人,许小闲除了在电视里,他真的没有见过雪。 当他从梦中醒来,当他穿上棉袍推开房门的时候,映入他眼帘的便是白茫茫的大雪! 那些花、那些树,那屋顶房檐,所见之处全是一片白! 许小闲就惊呆了,他就这样站在门前傻呆呆的看着,才发现这样美丽的景致,在这脑子的记忆中居然是模糊的。 曾经的这个身体的主人,当真除了读书对啥都没有兴趣。 而现在的许小闲,除了对读书没兴趣,他对啥都有兴趣。 比如现在—— “稚蕊,稚蕊……” 许小闲穿着一双稚蕊为他做的崭新的棉鞋跑到了雪地里,新来的两个家丁正好拿着扫帚走了过来,他连忙阻止了——这好不容易才堆积起来的雪,你们把它扫了是不是大煞风景? “四喜、丸子,你俩别动!把扫帚放下,来来来,和少爷一起堆个雪人!” 俩少年就惊呆了,来到这许府才仅仅十来天,这十来天里很少看见少爷的影子,就算是他晚上回来也多坐在那闲云水榭中和未来的少奶奶说说话儿,哪里有他们俩去接近的时候。 他们以为这样的主子应该是高冷的,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此刻却看见少爷另外的一面,自然有些惊诧。 稚蕊从那月亮门外飞了进来,依旧穿着一身鹅黄的裙袄,她跑来了主院,嘴里呼着白气,那两道秀气的眉儿上居然凝结出了几粒小小的水滴。 “少爷,啥事?” “咱们来堆雪人儿!” 稚蕊一怔,这老大不小的人了,堆雪人儿那不是小屁孩儿玩乐的么? 再说锅里还熬煮着豆浆呢! 她瞅了许小闲一眼,“没空。” “四喜,你去取了木炭来给少爷生个暖炉,丸子,你跟我来,把前院清扫一下,把百花村送来的木炭堆在杂物间里……” 作为这许府的主人之一,稚蕊渐渐的有了这种觉悟。 少爷经常不在家,少奶奶又还没有进门,这个家目前只好由她来打理,比如过冬的木炭的囤积,比如该新弹的棉被,也比如少爷自己和这两个新来的家丁冬衣的添置等等。 事儿可多着呢,堆雪人……幼稚!哪里有那闲工夫! 稚蕊带着俩家丁走了,丢下了许小闲在风中凌乱。 好吧,许小闲还能怎么办呢? 他独自一人在这主院里堆了一个雪人儿,这花费了他半个时辰的功夫。 搓了搓冻僵的手,许小闲站在这个半人高的雪人前欣赏着自己的杰作……这是个女人的模样,这模样儿当然有些模糊。 在潜意识中他是想要将这雪人儿修饰成季月儿的样子,但此刻看来看去,怎么都觉得像秦若曦更多一些。 大半年了,有好长时间没有再想起秦若曦,时间果然是强大的,她的样子在脑子中已渐渐淡去,或许再过一些日子,就再也想不起她的样子。 “你在他乡还好吗? 是否还会想起从前? 你在他乡还好吗? 是否已经有了太多改变……” “少爷,吃饭!” 稚蕊的声音在月亮门的那边响起,忧伤的歌声戛然而止,许小闲摸了摸那雪人儿的脸蛋,将双手放在嘴边哈了几口热气。 “好,来了!” 他转身离去,恢复了往日的神情。 前院没有雪,被丸子给扫了个干干净净。 但前院的花园里有雪。 花园里尚有一些依旧顽强的菊花顶着白帽子在绽放,墙角的那一树梅花的枝条儿上挂了许多的花蕾,只有那么三五朵才刚刚盛开。 倒是那梅树下的不知道名字的野花开得极艳,火红的花瓣就像在雪里燃烧一样。 这样寒冷的天气当然不能再坐在院子里吃饭了,主仆四人的饭堂搬去了这前院的厢房里。 桌上是热腾腾的豆浆还有热腾腾的馒头以及一人一个热腾腾的水煮蛋。 对于这样奢靡的生活稚蕊早已习惯,但新来的四喜和丸子二人依旧有些拘谨——一来是和主人同桌,这是作为下人绝对不敢想象的。二来是这许府的饭食实在太好,和二人此前的那种日子简直是天壤之别。 “你们是我稚蕊收来的人,从此往后就是这府上的一份子!” “你们只要记住一点,用心为许府做事!少爷不会亏待你们,我稚蕊也不会为难你们。” “都随意一些,不够了锅里还有,自己去添。” 稚蕊的话音刚落,门口落下了一个穿着一身红色棉袄的小姑娘,小姑娘探着脑袋张望了一下,嘻嘻一笑,自个跑去了厨房。 很快她又回到了屋子里,左手端着一碗豆浆,右手端着一盘馒头,她坐在了许小闲的身边,“稚蕊说的对,都别客气!” 简春夏说着这话就将许小闲碗边的那个鸡蛋拿起,在桌上敲了敲,剥开了就咬了一口。 稚蕊撇了撇嘴儿看了看简春夏,默默的将自己的那个蛋推到了许小闲的碗边。 简春夏吃着鸡蛋喝着豆浆,似乎根本没有注意稚蕊的不满,她对许小闲说了一句:“你岳父说,呆会叫你去一趟县衙。” “啥事?” “还能有啥事?你不是要人么?今年这雪来的有些大,他怕有些地方的村民房子给压垮了,他又怕这冷的天冻死了人,所以……估计是将那些村子里的人移到百花村的事。” 这是个好事,许小闲已经等了很久,甚至将修建房舍的砖瓦都烧了很多出来,为的就是给那些移民们建造新房子准备的。 “好,月儿呢?她怎么没过来?” “她?……我过来的时候她好像在堆雪人。都要出嫁的人了,也不知道她怎么喜欢弄那么幼稚的东西!” 许小闲一怔,笑了起来。 他吃了两个馒头喝了两碗豆浆,将鸡蛋拿在手里走了出去。 穿过那道后门来到了季府,果然便看见了一个穿着一身白色裙袄的女子正在欣赏面前的雪人。 许小闲走了过去,却觉得有些诧异——这个雪人模样儿颇为威武,手里还拿着一根棍子,背上还披了一件红色的大氅! 月儿怎么会喜欢这模样的雪人? “冷不冷?” “有点。”季星儿沉迷在自己堆得这个雪人身上,“他威风不?” “威风,来,吃个蛋。” 季星儿顺手就接了过来,许小闲顺手就将她抱入了怀里。 季星儿陡然一惊,转头,仰头“砰……!” 第两百八十章 移民 这是个意外。 无论是简春夏还是许小闲都没有料到一向只穿红色的季月儿,今儿个脑子怎么出了问题,她居然穿着白色的裙袍! 这就尴尬了。 她仰头那一家伙,鼻子又撞在了许小闲的下巴上。 殷红的鼻血长流,她转身就蹲了下去,许小闲转身就从那后门跑了回去。 太可怕了! 这双胞胎……也挺麻烦的呀! “快快快,走走走!” 四喜架着马车,依旧是那辆老马破车。 许小闲坐在马车上晃晃悠悠的来到了凉浥县县衙。 他走了进去,推开了季中檀那间官署的门,门里很是温暖,抬眼便看见季中檀这时候正和郑县尉黄县丞坐在一起。 季中檀对许小闲招了招手,许小闲坐在了他的对面,三人拱了拱手算是打了个招呼。 “本县已经派了刘能他们去各村看看,这每一年的冬天最是难熬,每年总是会冻死一些人,每年也总是有房屋倒塌压死一些人。” “繁之其实早就和本县说过,他说将那些贫困村子的人迁往百花村……本县曾经犹豫过,担心百花村无法养活更多的人。” “现在看来这不是个问题了,你们二人也知道百花纸业作坊里生产出来的那手纸供不应求,所以本县在观察了两个来月才下了这个决定。” “晚是晚了一些,但繁之却早已有了准备,搬迁而来的人建造房舍的一应材料都已经准备齐全,就连地儿都已经选好,他那窑洞里也烧出来了不少的木炭……你们家里用的不要钱的木炭,都是繁之送的!” 郑县尉和黄县丞二人一脸笑意的又对许小闲拱了拱手,“繁之有心了,我等……可都记在心里!” 这小子会来事啊! 以往过冬买炭是一笔大的支出,今岁可好,他提前了一个月就将足够的炭送到了他们的府上。 还有府上的用纸,那手纸他也都免费的提供了。 这东西可是十文钱一卷的玩意儿,说贵不贵,说便宜……这东西消耗极大,若是细细算起来也是一笔不小的钱。 这样的少年,当然得多帮帮他了! “季大人放心,我等这就去往那些乡镇,给那些乡镇的乡绅地主们做做工作,他们既然无法保证村民们的生命安全,那就由不得村民们自愿迁往百花村!” 季中檀捋着两撇八字胡须微微一笑,“黄县尉此言有理!村民们并不是那些地主乡绅们的家奴,他们是自由的,他们有选择自己生活环境的权力!” “这一次,凡是自愿移民去百花村的一律同意。等百花村的村民人数过超过三万,就将百花村撤乡变镇。” “你们去吧,这件事要快,因为再过月余可就过年了,告诉那些愿意迁移的村民们,他们若是想在新房子里过个好年,那即日便要行动,否则……过了这几天的时间,百花村就不再接纳更多的人了!” 二人起身,又对许小闲拱了拱手,许小闲当然还之以礼,“可辛苦两位大人了!” “繁之客气,何来辛苦?倒是繁之你呀,为了百花村,为了凉浥县,这毫不为己的付出精神,实为我等楷模,实在是季大人的乘龙快婿!我等可等着喝你和季小姐的那一杯酒!” 花花轿子众人台,彼此欢愉,你好我好大家都好,许小闲很习惯这样的场面。 他送了两人出去,又回到了季中檀的官署里。 季中檀依旧有些担忧的问了一句:“繁之啊,如果真有那么多人移民,你真的能安排得下去么?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许小闲微微一笑:“伯父放心,百花纸业作坊还得扩建,得再扩建五倍那么大,不怕人多!” “如此,那我便放心了,喝茶。” 许小闲端起茶盏来看向了季中檀, “伯父,你不是说齐大人会来凉浥县的么?” 季中檀摇了摇头: “繁之啊,齐大人暂时来不了了。” “哦,那就好,最好别来!” “你这话说的……凉州府这一次查出了窝案!” 季中檀呷了一口茶,手指头在桌上扣了扣,俯过身子来看着许小闲低声说道:“偌大凉州府,除了一个贼曹从事任平之外,其余所有的官儿……是所有,包括那些小吏,统统被齐大人给弄进了牢狱里!” “这凉州府算是彻底的空了,你说,齐大人哪里还能来凉浥县?户部还没有任免文书下来,凉州府无主,齐大人只能暂时呆着主持凉州府的日常事物。” 许小闲一听,这当然好啊! 曹不动主政凉州这么多年,他肯定将所有人换成了他自己的人,齐大人这么一家伙搂草打兔子将曹贼势力一锅端了,对于自己而言就愈发的安全。 “伯父,有没有听说户部派谁主政凉州府?” “这个没人知道,通常这刺吏之人选是由凉州府台齐大人推荐……这里面的道道挺多的,北境之地,北都侯府有绝对的话语权。所以齐大人推荐之人,肯定也是北都侯府默认之人。” “但京都也肯定有人会和北都侯府板板手腕,还比如那位曹不动原本是东郡侯府夏家的人……东郡侯府和北都侯府地位一样,曹不动可是东郡侯府敲在这北境之地的一颗钉子!” “现在这钉子一家伙被齐大人给拔了……东郡侯府可会就这样了了?” 季中檀坐直了身子,扬了扬那双稀疏的眉,“这事儿有得看,不管是谁坐上这凉州刺吏的位置都会很难受……咱们不用去管那些破事,繁之啊……” “啊,” “瞿河水库,你弄的那什么滑轮,这东西很贵啊,那么大的一坨铁不说,那加工的工艺,伯父我可是将凉州城匠作司的匠人都请来了,就连他们也觉得难度太大,那滚珠至今还没有办法给镶进去……我说那玩意儿可不可以不要?” 许小闲摇了摇头,“伯父,还真离不了这玩意儿。若是无法开闸放水,这水库修来何用?你告诉他们用热胀冷缩之法,便可解决滚珠镶入的问题。” “瞿河水库耗费了那么多的人力物力,它一定要按照我的要求去建造!唯有如此,才能保它千年不溃,也才能保凉浥县大半个县的百姓们旱涝保收!” 季中檀一怔:“热胀冷缩是个啥玩意儿?” “就是让他们加热外铁圈,铁圈受热之后会膨胀,在它膨胀的时候将滚珠镶嵌进去,然后快速给它降温,它便会收缩,将滚珠给卡在铁槽里,这样就完事了。” 季中檀小眼睛一瞪,那些匠作司的匠人们都搞不定这个问题,这许小闲他怎么知道? “就这么简单?” “……本来就很简单!” 「祝所有的书友们国庆快乐!」 两百八十一章 百花镇 晃眼之间就到了十一月末。 凉浥县自从那第一场雪之后,雪就没有见消失过。 夜里下雪白天偶尔出出太阳,太阳的温度却有些冰冷,雪难以化尽。 这便是北境之冬,和以往并没有什么两样。 这些日子里许小闲当然又不得闲。 因为百花村接收移民的官府文书下达到各乡镇之后,它所产生的反响远远超过了季中檀和他许小闲的想象—— 那漂亮的四合院,那巨大的作坊,那每天给的二十文的工钱,还有孩子读书不要钱等等,百花村有着这个世界都没有的最好的移民政策和环境。 原本那些庄户人家还担心没有田地可以耕种,去了百花村会不会啃砖头,可接下来他们便听说了百花纸业作坊生产的那手纸,这玩意儿而今居然供不应求! 许家少爷说一旦他们移民过来,就扩大那作坊,满足所有人工作之需要! 有了那么些工钱,就算是买粮吃也比种地划算啊! 老百姓们又不傻,其实他们最会算计这样的账。 于是,短短五日的时间,报名要移民百花村的人,就超过了三万人!又两日之后,更偏远地方的人来到了凉浥县县衙,报名人数超过了五万人! 季中檀以及黄县丞郑县尉原本极为担心,认为太多了,许小闲根本就接不住,却没料到许小闲大手一挥,全要了! 这是凉浥县史上最大的一次移民! 这也是百花村史上的第二次大建设! 这些人要在百花村留下这第一件事当然是建房子,而今各家各户都有一男丁被征用去了瞿河水库上服徭役,但剩下的人依旧很多,这些老百姓们看着百花村的那些房子眼热呀,一个个的热情极高,妇孺老幼齐上阵,百花村外曾经的那些荒野处,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着变化。 百花作坊外的那几个隧道窑再一次开了工,砖瓦源源不断的送了去,仅仅大半个月的时间,一个个村落便在那些山野林地里拔地而起,其建设速度堪称神速! “那些房子终究还没有干,这样住人是不行的!” 李大爷家的院子里,许小闲将那些新来的移民们的族长全给叫了过来,足足三十多个,一个个端着小板凳听着台上少爷的发话。 “少爷,我们不怕!这已经比我们曾经的房子好上太多太多了!”一名头发花白的老人举手说道,他的脸红彤彤的,也不知道是被冷的还是激动的。 “对对对,少爷,我们以前村子里的那些茅草房还要漏雪呢!一旦出了太阳化雪时候,房子里就没一个干的地儿!” “少爷,我们真的很想搬新家,您可千万要成全我们呀!小人再也不想回原来那旧房子里去住了!” 一个个族长们纷纷发言,所求皆是尽快的迁入。 那是四合院啊! 窗明几净的青砖碧瓦的房子! 那么漂亮的房子,那点潮湿算得了什么? 许小闲沉吟片刻,转头对一旁的王富贵吩咐了一句:“呆会叫窑匠们再多烧一些炭,要保证每家每户这个冬炭火不断!” “若是木头不够……” “少爷,这大冬天的也没啥事,我们可以上山伐木!”又一名老者抢答了这个问题。 “对,伐木这事由我们下溪村包了!” “可别,现在咱们都是百花村的人了,这种事大家都得出力!” 许小闲连忙按了按手,“大家安静……大家有这样的热情来共同建设百花村,少爷我极其欣慰。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一位,便是百花村的村长李大爷,你们听他的安排就是听少爷我的安排!” “接下来我给大家五天的时间搬家,五天之后,咱们要开始动工建设新的造纸作坊了。规矩不变,所有参与劳动者,每日每天二十文钱。” 这群大爷又激动了起来,许家少爷果然没有骗我们! 这一来可就有了活儿,有了活儿就能赚到银子,有了银子这日子当然会越过越红火! “另外还有个事,我需要一千壮年,也就是十六至二十五岁的男性青壮年,这一千人,将组成百花村的护卫队。” “他们将接受专人的训练,必须得能吃苦耐劳!他们也是有工钱的,每人每天三十文。” “你们将这个消息带回去,五天之后,会有专人前来挑选,愿意者,从此就是我许小闲的家奴!” 这场会开了两个时辰。 许小闲在这场会议中向这些族长们描绘了百花村未来的发展前景,他画了好大一张饼,让这些族长们一个个激动得无以复加。 百花村将成为百花镇,造纸作坊将是目前百花镇的核心产业。 它将扩大数倍用以安置每家每户的主要劳动力,保证每家每户都能赚到银子,过上比以往更好的日子。 这些族长们依依不舍的散去,会议精神被他们传达了下去。 许小闲离开了百花村,带着季月儿和季星儿来到了那两千余亩的良田旁。 排灌沟渠已经修建完毕,这些水田里的水前些日子已经排了个干干净净,现在种下的是黄豆,时间稍微晚了一点,明年插秧恐怕也会推迟个十天半月。 这北方的天气超出了自己预料的寒冷,这种子可莫要给冻死了,没有薄膜能有什么办法呢? 这地方竹子多,就让他们编一些竹篱笆,给这两千亩田都盖上一个篱笆棚子 这一家伙来了五万多人,那些壮年的劳动力可以去做重活,盖棚子这事就让那些妇女们来做。 “许郎,” 许小闲正想的出神,季月儿叫了他一声。 “嗯?” “我总觉得这事儿你还是唐突了一些,应该慢慢来的。” 许小闲点了点头没有否认。 事实上这些人明年春迁来更好,但他等不急了。 等不急的原因仅仅是他想要那一千人的护卫队! 而今他深深的感觉到了自己手上没有力量,就像一只待宰的羔羊! 尤其是北都侯府一句话就让他和季月儿的婚书给搁了下来……所以这一千人的护卫队仅仅是个开始。 他要将百花镇所有人的命运绑在自己的身上,只有如此,当自己的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这五万人才都能成为自己强大的助力。 “他们来了也好,这地方终于更热闹了,我喜欢热闹。”他抬眼看了看远处那些崭新的房舍微微一笑,“走,咱们回去,不是说五个大哥来了么?和他们坐坐去。” “那些都是伯父!” “他们要我叫大哥的,他们又不老,你以后也这样叫。” 季月儿瞅了一眼许小闲的背影,不知道他一个书生怎么会和那些一身匪气的伯父们打得火热。 第两百八十二章 闷倒驴 “姑爷好!” “各位哥哥们好!” 许小闲抱拳,挨个的行了个礼:“五位大哥好久不见,可想死我这姑爷了!” “哈哈哈哈,我就喜欢姑爷这性子,说谎都不带脸红的。” 韩秋山大笑,指了指许小闲摇了摇头,又道:“你说你一举人,还是解元,你想我们这些跑江湖的……” 许小闲连忙一举手:“大哥这话说得真不对!我是真的想死你们了呀!” “想我们干啥?” “嘿嘿,”许小闲神秘一笑,转头就对稚蕊吩咐道:“稚蕊,做一桌好菜来,今儿晚上少爷和这些哥哥们不醉不休!” 稚蕊应下,他又转头看向了韩秋山等人,“你们不知道,姑爷我弄出来了一种好酒,就连我岳父大人都还未曾尝到,我可藏起来的,就是为了等你们回来一起品尝!” 这话说得简直是重情重义! 这五个汉子顿时就感动也激动了。 “姑爷,莫非你酿的这酒还能够和兰瑰坊的醉花雕相比?”老六邱三德也好奇的问了一句。 “看你那点理想!姑爷我酿的那酒不知道比醉花雕好了多少!” 这话一出,就连向来沉稳的老大沈怀云也吃了一惊:“比醉花雕还好?” “当然,呆会你们一品便知!” “现在就取来我们闻闻!” “五哥你就省省吧,我这时候拿出来,你们恐怕光顾着喝酒……这酒可不能像喝醉花雕那样用碗喝!” “那用什么喝?” “酒杯!” “太小,不过瘾!” “嘿嘿,”许小闲又笑了起来,“二哥,可别夸这海口,姑爷我这酒,你就算酒量再大,最多喝一斤下去必醉!” “哈哈哈哈,姑爷,我韩秋山可是十碗不醉!岂止一斤,那可是足足五斤!” 许小闲露出了一脸的惊诧,“当真?” “不信你问问三师妹她就知道。” 说着三师妹,简秋香正好走来,“我知道个啥?” “酒量,姑爷说他酿的那酒我最多一斤便醉,来来来,三师妹,你告诉他二师兄我是不是五斤不醉!” 许小闲接过了这话,因为韩秋山上套了。 “既然如此,咱们打个赌!如何?” “行,随便你赌啥!” 许小闲看向其余四人,“你们要不要一起来参与?所有人,只要谁能将我酿造的那酒喝下去一斤不醉,那就算我输,你们想要我干啥都行!” “可若是你们都醉了……那你们就要答应我一个小小的请求!” 简秋香顿时就看向了许小闲。 她的这些土匪师兄师弟们的酒量她当然清楚,这明摆着许小闲要输呀,他这赌打来有什么深意? 不过也无妨,都是自己家的师兄师弟,就算是许小闲真输了,他们也不会提出过分的要求,最多不过是让许小闲下厨再做一桌子的菜罢了。 只有简春夏那机灵的眼珠子看着许小闲,觉得这事儿恐怕没那么简单。 稚蕊做了一大桌子的菜,许小闲从酒窖里抱出来了一坛子的酒。 沈怀云等五人都伸长了脖子看着,这一大桌子的菜香味儿在此刻居然没有引起他们的注意! 就连简秋香此刻心里也很是好奇,因为酒这个东西她也很喜欢很熟悉呀。 季月儿也不知道许小闲啥时候弄出了酒这个东西,她伸长了脖子极为期盼,因为既然他说了这酒远比兰瑰坊的醉花雕还要好,那就肯定还要好。 至于好到什么模样,这就得品过之后才知道了。 就在众目睽睽之中,许小闲拍开了泥封,一股醇厚浓郁的酒香顿时飘了出来,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无比惊诧的望着那酒坛子—— 无它,这样浓郁的酒香是醉花雕绝对没有的! 那么它喝在嘴里会是怎样的味道? 这群江湖汉子平日里醉花雕也喝得极少,毕竟他们被简秋香管束着,可不能三天两头去兰瑰坊,所以他们喝的都是酒坊里打的散酒,二十文钱一两,若是要喝够,一次真能喝下去个三五斤! 那散酒味道寡淡,根本就没有许小闲这坛子里的酒的这种香味。 沈怀云咽了一口唾沫,问了一句:“姑爷,这酒……叫啥名儿?” “闷倒驴……就是连驴子都可以放倒的意思,来来来,酒杯……你们真的用碗?” 韩秋山早已等不急了,“用碗!” 许小闲取了个酒勺挨个的给他们盛了一碗,这至少得三两。 酒碗里是一层漂亮的酒花,这时候的味道更加香醇,五个大老爷们此刻哪里还顾得了许多,尽皆端起了酒碗来大大的喝了一口。 一股强烈的酒味刺激着他们的味蕾,这是和他们以往喝的酒完全不一样的味道! 鲁得深来的急了一些,他被这酒给一呛,顿时胀得满脸通红,转头大咳了起来,一边咳嗽一边还在不停的叫好:“好酒……咳咳咳……好酒……!” 这当然是好酒。 简秋香也喝了一大口,眼睛顿时一亮——她的嘴里仿佛含着一团火! 这火顺吼而下,烧到了嗓子眼里,又一路烧到了胃里! 嘴里萦绕着不散的酒香,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口酒之下燃烧了起来。 身子顿时暖洋洋的,那是一种说不出的惬意! “好酒!” 她这么一说,季月儿也小小的喝了一口,片刻,她的脸儿顿时通红,在灯光下显得愈发娇媚。 韩秋山觉得有些热,一股辛烈的滋味涌上心头。 “好酒……!” 他说着这话,豪气干云的端起了碗,“姑爷,此酒果然远非醉花雕可比!就凭着姑爷你的这酒,从此往后,让二哥我干啥都是一句话的事!” 说完这话,他一口将碗里的酒给干了下去。 他闭上了嘴,瞪大了眼,感受着胃里的那团炙热的火,感受着这种从未曾有过的澎湃的感觉。 其余四人也尽皆干了这碗酒,一个个神色各异,那一张张黝黑的脸也渐渐泛了红。 许小闲乐了,他继续给他们斟酒。 三碗…… 沈怀云觉得飘飘欲仙。 韩秋山双眼赤红,舌头在嘴里打转,他非要拉着许小闲拜把子。 鲁得深哭了,放声大哭! 时越觉得天旋地转,幸亏许小闲将他扶住,他差点就躺在了地上。 邱三德踉踉跄跄的站了起来,扶着墙走了出去,似乎在这冰天雪地的院子里奔跑。 简秋香也喝了三碗,她脸蛋儿红扑扑的,当季中檀走进来的时候,她忽然对着季中檀嫣然一笑,“相公……你比以往更好看了!” 季中檀身子一紧看向了许小闲。 第两百八十三章 雪夜 这前院的厢房里安静了下来。 沈怀云五人加上简秋香皆醉,许小闲将五人安排在了他府上的西厢房里,一个个打着呼噜沉沉睡去。 季县令原本说将简秋香扶回去之后过来,却未能过来,想来他们这时候应该会做点什么。 许小闲季月儿等人这才开始吃起了这一桌子的菜。 “这酒……你什么时候弄出来的?”季星儿喝了半碗,脸蛋儿红得就像要生蛋的母鸡一样。 她觉得自己这些日子有些失职,居然不知道许小闲弄出了这种好东西。 早知道应该随时翻墙过来偷偷瞧上一眼的。 “有个把月了,当初伯父说齐文珺齐大人要来,在凉州城的时候我许诺了他,说要酿出一种他从未曾喝过的酒,结果他却没来。” “那你干嘛藏着掖着?早些拿出来我们喝啊!” 许小闲乜了季星儿一眼,“就两坛子,今儿晚就干掉了一坛,你以为弄这东西容易啊!” 季月儿却在这酒里看见了商机,她那双美目看向了许小闲,“这东西难弄?” “……若是要大规模的生产到也不是太难,只是这东西消耗粮食巨大!我酿造了两坛子酒,大致十斤,用掉了小麦三十斤和稻谷二十斤共计五十斤。” 季月儿眼睛一亮,小麦一斤十文钱,稻谷一斤十五文钱,那么成本一共是六百文钱,每一斤酒也就是六十文……这比市面上卖的酒贵了足足四十文! 但这种酒却是独一无二的,远不是市面上的那些散酒可以比拟。 尤其是在这北境之地! 北境之地的冬天冷啊,这玩意儿一喝下去身子就像燃起了一团火似的。 兰瑰坊的醉花雕一斤是三百文钱,这酒比兰瑰坊的醉花雕好多了,那么它若是卖五百文钱估计是有销路的。 这销路肯定不大,但既然产量不大,便可因其独特性专门卖给那些有钱人。 若是加上其余成本打它百文钱一斤,四倍的盈利,这生意显然是能做的。 但许小闲此刻却说话了: “这种酒现在还不能大量的去生产。” “为啥?” “缺粮,老百姓吃的都不够,哪里还有多的余粮来酿酒,再等个两三年吧。” 季月儿懂了,许郎果然有一颗忧国忧民之心! 只是再等个两三年……这大辰缺粮的问题是两三年能够解决的么? …… …… 大雪漱漱而落。 闲云水榭里亮起了一盏灯笼也燃起了一盆炭火。 许小闲和季月儿终于能够独处,二人并肩坐在在水榭中,低声的说着话儿。 “咱们那百花纸业铺子,那手纸用了你的法子宣传之后,你是不知道卖得有多么火爆!” 季月儿红扑扑的脸蛋儿上那双迷人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加上运费,手纸在凉州卖的是二十文一卷,运费我算过,其实一卷也就最多两文钱,所以凉州那边的利润远高于咱们凉浥县。” “咱们那手纸在凉州城造出了轰动之后,凉州城最大的纸商阮氏的家主阮行远亲自来过。这人我认识,三味书屋的纸就是从阮氏进的货。” “许郎,咱们要当心点,那阮行远据说和宣州府章氏沾亲带故。虽然而今咱们卖的那手纸和他阮氏的纸张没有冲突,但这么令人眼热的生意……我很担心章氏也能造出这种纸来。” 许小闲握着季月儿的小手儿嘴角儿一翘,“你放心,就算章氏真能够造出这种纸来,他的成本也一定会比咱们的高。” “若是章氏想要凭着雄厚的资本和咱们打价格战……等另外三个造纸作坊建好之后,我就用桑皮纸水纹纸甚至宣纸来占领凉州的市场份额!” 季月儿依旧有些担忧,“这些纸……品质真的能和章氏的纸相比么?” “当然,甚至比他们的更好,也更便宜。” 季月儿放下了心来,章氏的一等品相的桑皮纸市场售价十五文钱一张,许小闲曾经说他造出来的桑皮纸就算卖五文钱一张也有三文钱的利润! 章氏敢把销路最大的桑皮纸降到五文钱一张么? …… …… 宣州府,这里也下着一场雪。 宣州府怀安巷子里有一处占地极大的庄园,这便是宣州城赫赫有名的章氏庄园。 作为大辰除了造纸司之外唯一掌握着造纸术的庞然大家族,它在宣州甚至在大辰,都拥有着极高的身份地位。 再加上当今章氏的族长章泽田官居户部尚书之高位,章氏而今的风头更是一时无两。 章氏庄园的那栋最豪华的院子里,章泽田的老父亲章雅风杵着一根拐杖从厕所里走入了他的书房。 他的手里拿着一卷纸,正是许小闲所生产出来的那手纸,它是阮行远用快马送过来的,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封信,信里讲述了这手纸的来龙去脉。 章雅风坐在了椅子上,章氏庄园的大管家徐顾连忙给他递过去了一根水烟袋,他用火折子将这水烟袋里的烟丝点燃,章雅风深深的吸了一口。 他的对面坐着的是他的二儿子章泽相,而今章氏造纸的掌舵者。 “父亲,这纸……如何?” 章雅风吐出了一口烟雾,端起茶盏来呷了一口,“这手纸舒服啊!泽相,这个许小闲有点东西,二十文钱这么大一卷,其中也不知道利润几何?” “这东西用起来实在是太舒服了,所以……接下来你就安排匠人们也研究一下。这个市场可比咱们那些纸的市场大太多了。” “书写用的纸,只能卖给文人学子,大辰的文人学子能有多少?” “可许小闲弄出来的这手纸,却可以卖给所有的人!刨去那些泥腿杆子买不起,这份额……也是章氏这些纸的数倍!” 章雅风又吸了一口烟,被呛了一家伙,他咳嗽了起来,身后一名年约十五六岁的漂亮女婢慌忙走了过来给他捶着背。 “咳咳咳……这些年,躺在章氏祖先的功劳簿上,偌大章氏,以及那些依附于章氏过上了好日子的人,都忘记了推陈出新这一祖训!” 章泽相连忙躬身:“父亲,这是孩儿的罪过!” 章雅风摆了摆手,“不仅仅是你,我也不思进取了。” “凉浥县,那穷山恶水的地方,倒还真的是人杰地灵!” “这许小闲,可是今科凉州乡试的解元!这还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听说这小子的诗词文章了得,他的诗词被送去了京都,说是给苏名扬苏公,可能能够入文峰阁的!” 章泽相吃了一惊,他也知道若是这诗词入了文峰阁就表示入了陛下的法眼,许小闲若是有了那样的背景可就不太好办了。 “这事我会修书一封问问你大哥,若是许小闲的诗词真的入了文峰阁……凉州的市场让给他,结个善缘。” “若没有呢?” 章雅风那张老脸上洋溢起了一抹笑意,“若是没有……那就连凉浥县的市场也不给他分毫!” “挤跨他吧,大辰只能有一个章氏!可不能再诞生出一个许氏!” 第两百八十四章 百花镇团练总教头 “姑爷早!” 许小闲抬头望了望天,虽然这天空依旧飘着雪,可也巳时了呀! “大哥早!” 沈怀云就用那冰冷的凉水洗了一把脸,他来到了闲云水榭,坐在了许小闲的身旁。 在这五个土匪、不,五个大哥之中,沈怀云年岁最长,大致在四十左右。 他比其余四人要显得消瘦一些,再加上他喜欢穿一身青色的儒衫,于是看起来就更加斯文,更加像一个书生。 据丈母娘说,龙虎山除了小师叔之外,武功最高的就是这位沈怀云沈大哥了。 而龙虎山上能够识文断字的人,同样是除了小师叔之外,就算深怀云最有才华——他曾经,也就是在离朝末年,考取过秀才。 所以就连他用的武器,也是一对判官笔。 简秋香没有说沈怀云落草的缘由,也没有说那位守着龙虎山颇为神秘的小师叔……不,对于许小闲而言,那人算是他的小师祖了! 最好别见,辈分相差太大,若是老头还好一点,但既然有个小字……他很担心又出现一个像简春夏这样小的小姨! “姑爷那酒……”沈怀云揉了揉太阳穴,并没有宿醉后的头疼,只是觉得脑子依旧有些不太清醒。 “厉害啊!姑爷,你就说吧,有什么事需要我们兄弟去做的!” “先喝一杯茶醒醒酒。” 许小闲斟了一杯茶递给了沈怀云,并没有立马提出他的要求,而是好奇的问道: “这马帮……你们的路线固定么?每年都去哪些地方?” 沈怀云呷了一口茶,笑道:“这路线可不固定。” “这些年来走南闯北去过的地方还真是挺多的,比如这北境,咱们曾经跨过了上阳县的阳关去和北魏做过生意。” “这一路往北,咱们去到过北魏的都城扶风城。” “这一路往南……咱们去到过大辰的京都长安。” 许小闲觉得很是好奇,又问道:“那东西两边呢?云国和景国去过没有?” 沈怀云摇了摇头,“不管怎么说咱们还是江湖中人,这江湖中人就得遵守江湖规矩。东西方向是另外一个马帮在经营,不过它不叫马帮,而是叫镖局,威远镖局……其实前身和咱们一样,是塞外的一股马匪。” “这生意是做不完的,事实上无论是那条线路,都还有别的行商,也有五花八门参与其中。莫要看表面上太平,这暗地里的竞争可大了。” “江湖嘛,大鱼吃小鱼是正常的,咱们龙虎山马帮名头响亮,又遵守江湖和朝廷的规矩,这些年到还从来没有失手的时候。” 许小闲为沈怀云满上茶又问道:“都卖些什么东西?” “杂七杂八都卖,比如从北魏运粮卖到京都,也比如从江南运丝绸卖到扶风城。这些年咱们龙虎山在几个重要的城镇都设有了铺子,经营铺子的也都是龙虎山上的兄弟,他们兼任信息的收集工作,比如哪里缺了什么?比如哪里的某种商品价格大跌等等。” “三师妹……就是你岳母统筹整个马帮的安排,她说卖什么,咱们就卖什么。” “对了,姑爷,你岳母这次看中了你作坊里生产出来的手纸,打算过完年走一趟北魏的扶风城,将这手纸卖给北魏,然后从北魏采购一些粮食和盐这一类的东西运去长安,你可得抓紧时间多生产一些才好!” 许小闲点了点头,丈母娘给他说过这事,这是一件好事,因为卖去北魏能够赚到更多的银子,虽然这银子他没有一文,但他更看重的是百花纸业这个招牌。 龙虎山的马帮很大,有骡马五百余匹,能够一次运送五百来架马车,这可能装载不少的货物,就是速度很慢,一来一回估摸着一年的时间就没了。 “大哥,我想要二哥韩秋山留下来帮我。” 沈怀云一怔,“老二能帮你什么?” “我打算在百花镇建立一支一千人的护卫队,请二哥当这团练的总教头!” 沈怀云的视线一直落在许小闲的脸上,这一瞬间他就想了许多。 一个镇,一千人的团练,这开销可极大。 他确实在那百花镇投入了不少的银子,可那地方能有什么威胁? 就算这北边还有两股土匪,有简秋香的名头在,那些土匪也没那胆子打百花镇的主意。 “有必要么?” 许小闲坚定的点了点头,“很有必要!” 沈怀云没有再说,他意味深长的看了许小闲一眼,“这事你给你岳母说一声就行。” “不,这事终究得看二哥的意思。” “……既然如此,那我就去给老二说说。” “多谢大哥!其实……若是马帮辛苦,整个龙虎山的弟兄们都可以来白花镇。” 沈怀云欣慰的一笑,“现在大家都还能跑,就再跑几年吧。等我们都跑不动了,就来白花镇混口饭吃,不过你可要把百花镇经营好了才行!” 沈怀云站了起来,正要转身,又忽然对许小闲说了一句:“对了,你昨儿晚那、那闷倒驴,若是能够大量生产出来卖去北魏,能够赚到大钱!” “北魏的人好酒?” “尤其好烈酒,你那酒……北魏可没有!” 沈怀云走了,许小闲独自琢磨着,也不知道闷倒驴在北魏能够卖个什么价钱,若是真的利润极高,用卖酒的钱买回粮食,这便不会影响到凉浥县的粮价,倒是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这事儿得问问丈母娘。 片刻之后,韩秋山大步的走了过来。 “姑爷,大哥和我说了,可我就是个粗人,哪里懂得训练别人?” “二哥请坐,我不是让你将他们教得能够飞天遁地,只是需要他们会一些拳脚上的功夫,能够身强力壮使得动大刀,开得了三石之弓就行了,你瞧瞧这个。” 许小闲将曾经给来福的那本训练手册递给了韩秋山,“就照着这玩意儿操练他们,另外再加上你战斗的经验,这样就成了。” 韩秋山接过来仔细一瞧,顿时就沉迷其中,过了半个时辰他才抬起了头来,眼神里极为惊讶: “姑爷,你这是想造反啊!” “……” “这活儿其实不错,三师妹曾经就说过,天底下最大的那一笔生意是什么?是夺了这天下,自己当皇帝!” “我觉得三师妹说的对,只是她毕竟是女流之辈,姑爷你……真可以!” 第两百八十五章 年终结算 造反这种事情许小闲连想都没去想。 他将韩秋山给打发去了百花镇,让他在而今的百花镇里挑选了一千青壮年,这批人连同来福李强李二狗等人,一并落在了韩秋山的手里。 这入了冬,马帮难得的休息了下来,沈怀云四人无事可干,于是也跑去了瞿山里。 可怜的来福等人,就在那冰天雪地里,被许小闲的这五个大哥给操练得死去活来。 “无论如何,这些人的战斗力要比咱们龙虎山的那些喽啰强!至少得达到大辰刀骑的水准!” “大哥,我偷偷给你说,我怀疑姑爷要这样的一支队伍可能有大举动!他若是成了事……咱们这笔投资可就赚大了!” 沈怀云一脸懵逼,“老二,这话你可千万莫要乱说,更不能让老四老五他们知道!” “当年三师妹可就蠢蠢欲动过,最后被师傅给活生生压了下来,老四老五他们对这事儿可上心了,若是叫他们听到,指不定干出些什么事来!” 韩秋山:“……大哥,我已经给老四老五说过了,你没看见他们各自带着五百人在卯着劲的练么?” 沈怀云:“……二弟,你怎么如此孟浪,万一这话传了出去,可是会给姑爷惹来天大的麻烦!” “这个大哥放心,就咱们四兄弟知道,就连三师姐我也没敢去说……我怕我说了之后,三师姐会亲自来训练这支队伍。” “哎……可惜没有战马,姑爷的这训练法子简直太好,若是有了战马,这一千人一年之后恐怕就能和大辰刀骑匹敌!” “大哥,要不这样,明年不是先去北魏的么?回来的时候买几千匹战马偷偷运来,如何?” 沈怀云没有回答,一来战马极贵,尤其是这漠北牧场的战马更贵。 这二来嘛,马这个玩意儿可金贵了,它可不像骡子,它虽然也吃草,可更多的是要吃细粮,不然哪里有力气跑得起来。 再说大辰可是严禁私人养马,若是皇帝老儿知道这百花村有上千匹良马,恐怕刀骑很快就要跑来。 “这护卫队的武器我看了看,不太行,啥时候写封信给小师叔,请他帮忙打造一批送来。” “大哥,小师叔好些年没有抡锤子了。” “没关系,信里若是提一嘴姑爷也大举动,他恐怕又会将龙虎山里的那炼铁炉子给燃起来。” …… …… 许小闲不知道他的这些哥哥们正在帮着他谋划大动作。 此刻他和季月儿还有从凉州城回来的梓儿、朱重举同坐在闲云水榭里。 “这所有的账簿归拢了,从最初的百花蚊香开始,到现在的百花纸业的销售全都在这。” 季月儿指了指桌上厚厚的账簿又道:“整个利润……其实整个利润是极为可观的,三种产品而今一共盈利了四万二千二百五十三两银子。这是很不简单的盈利,但是……!” 季月儿看向了许小闲,“但是在支出的这一块,最大的支出是付给工人的薪酬!” “现在百花村有村民共计五万六千六百二十八人,有三万三千五百六十四人在百花村做工,每人每天二十文钱算,每一天的支出是六百七十余两银子,加上铺子的费用等等,一天至少支出七百两银子!” “从第一批蚊香开始售卖至今,所有的支出相加,是三万六千七百五十四两银子,账户盈余五千五百两,进出账目是对的。” “这里面没有去算百花村轮窑产出的那些砖瓦,那些砖瓦是白白提供给村民的。但烧制砖瓦的那些匠人的钱,却一文不少的算在了支出里面。” “百花村而今正在建设第二座造纸作坊,按照计划将在明年二月建成,也就是说还有两个来月的时间,这第二座作坊才能创造效益,那两千多建设作坊的匠人们的薪酬却一天也不能耽误,这就是盈余里的预支,这盈余,堪堪能够和支出持平。” “当然,手纸的利润在三种产业中占据第一位,明年第二座作坊投入生产之后,盈利状况会大大的增加,但开支也会增加!” “那两千亩田,还有那两万多亩的荒地,明年会需要更多的人去耕种,按照你的说法,这些田和地不再采用租出去的方式……这些田地至少需要一千人去侍候,就算按照你说的每天十文钱……这其实是巨亏,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干,只能理解为你真的想让百花村的村民们富裕起来。” 无论是季月儿还是朱重举,都不明白许小闲刚才说的那番话——田地全部收回,让那些妇人们去耕种,日薪十文钱,这一个月就是三百文! 这还不算,许小闲居然说种田地的人按照一年计! 也就是说哪怕农闲的时候也是要给银子的! 这一年可就是三两多银子,一千余人就是四千两银子的支出。 两千亩田,就按照亩产两百斤来算,共能产出四万斤水稻,水稻市价通常为十五文钱一斤,六千两银子就是这两千亩田的总收益,刨去种子税赋,根本就没得利润可言。 至于那两万多亩的荒地……无论是季月儿还是朱重举,都不认为那地能够产出多少效益。 何况明年开年之后,百花村的学堂就要开学了。 托张桓公在竹林书院请了五名教习,百花村而今有五至十五岁的孩童共计一千三百余人,这些人的课本笔墨纸砚,以及许小闲承诺的管饭……这些都要钱! 好吧,这些帐明年再算。 许小闲咧嘴一笑,摇了摇头,“也就是说我忙活了大半年,到头来依旧一穷二白?” 季月儿很认真的点了点头,“这话没错,不过百花镇的老百姓们的日子倒确实蒸蒸日上了。” “别急,明年,明年我再开三五处造纸作坊,另外再开一个酿酒作坊……相信明年我的兜里就应该有银子了!” 许小闲看向了朱重举,“今年二弟你辛苦了,月儿,从剩下的四千多两银子里面开两千两给二弟,这算是今年的分红。” 朱重举连忙摆手,“你可别!今年跟着你干这些活儿,我倒是觉得前所未有的充实,学到了许多,就连我爹都夸了我好多次,这就够了!” “这话说得,这红利钱你必须拿,明儿个月儿去钱庄兑换了银票再给你,兄弟之间不要婆婆妈妈的。” “……那明儿晚咱们去淡水楼喝酒!” “这个可以有!” 朱重举离开了许府,季月儿有些担忧,“这样账上可就只剩下两千多两银子了,明年开年……” “我知道,原本我还打算给百花村的村民们都发一个红包的,等明年吧。” 第两百八十六章 要过年了 天终于放晴了。 可这化雪的天比下雪来得还要冷。 今年过这个冬许小闲准备的很是充分,尤其是木炭,他觉得没这玩意儿自己恐怕会被冻死在被窝里——这里可是北境之地啊! 可这床却不是那种暖炕! 还是没有经验的缘由,明年得将这床和墙,统统改建,弄成火墙和火坑,不然这木炭燃着万一弄出个一氧化碳中毒,这能找谁说理去? 他穿着稚蕊纳的第三双棉鞋,将稚蕊亲手缝的那件棉袍裹在了身上,这才走出了卧房。 主院里的雪因为少爷喜欢的缘由,四喜和丸子就再也没来打扫过,这么多天过去,许小闲对这雪也生不起多少兴致来。 呆会得叫他们将这路给扫出来,不然一脚下去到了小腿肚子,这棉鞋可不防水,湿了就难以晒干,只能用炭火给烘干。 他没有往闲云水榭去,而是穿过那抄手回廊来到了前院。 一股香喷喷的煎蛋味道从厨房中传来,稚蕊这丫头弄这些东西手艺愈发的精湛了。 他来到了厨房,坐在了灶台前,一来可以帮个忙烧烧火,二来这里窝着暖和。 “少爷,马桶、马桶别用!” 许小闲一怔,抬头,“为啥?” “竹筒里的水被冻住了,冲不了,得从井里提水,麻烦。” 许小闲张开了嘴儿,还真没注意过这个问题,可他不愿去那透风的厕所呀,“提水就提水呗,至少屁股舒服一些。” 他向灶里塞了一把柴火毫不在意这件事。 稚蕊瞥了瞥嘴也没再说,少爷现在的生活越来越有少爷的样子了,他似乎忘记了以往住在后院的那房间里,这大冷的天可常常连炭火都没有一盆。 以往大家都还小,还可以在一个被窝里相互取暖,后来大家都大了,就只能各自蜷缩着盼着天亮。 所以人长大了不好。 还是小时候好,可以抱着少爷睡,可现在…… 稚蕊将煎蛋铲入了盘子里,又开口说道:“咱们凉浥县,那间云来客栈倒闭了,那地方现在新开了一家卖纸的铺子,楼上楼下都是货品,听说是从凉州城来的商人开的,价格比月儿小姐的三味书屋卖的更便宜,这两天月儿小姐在忙着账目的事,她心里恐怕有些不是个味道,你……你得劝劝她。” 许小闲抬起了头,这事儿他真不知道。 有很久没有逛街了。 他逛的地方是瞿河水库还有就是百花镇。 云来客栈倒闭了? 这么说那个叫李晖的家伙跑了? 难道是齐大人在凉州抓住了宋终宋蛮子? 新开了一家卖纸的铺子? 还是从凉州来的! 莫非就是季月儿曾经提起的那个凉州最大的纸商阮行远? 这是要对着干的意思啊! “我知道了,呆会吃了饭咱们去那铺子瞧瞧,另外这眼看着就要过年了,你自个、还有四喜和丸子,都去朱家的布料铺子扯几尺布来做一身新衣裳。” “另外……稚蕊啊,要说起来,这可是咱们正儿八经的过第一个年,所以得弄得像样一些。” “府上得多挂一些灯笼,看起来喜庆。这对联嘛我自己来写,你若是会剪窗花就剪一些来备着。” “你记一下,到了腊月二十四那天,叫四喜和丸子将整个府上的卫生都收拾一下,屋顶窗棂啥的那些灰尘得扫掉。” “有空就带着他们二人去多采买一些食物糕点蜜饯什么的,过年大家围着一起吃热闹。” 稚蕊认真的听着,这确实是这么多年来和少爷第一次真正的过年。 以往这年是张管家和他的那些狗腿子们的,正院里喝酒划拳的声音吵到天亮,后院里自己和少爷冷冷清清,若不是外面有爆竹声声,恐怕两人都不知道又过了一岁。 “嗯,那我也买一些爆竹。” “有爆竹?” “当然有了,一直都有的,咱们凉浥县就有一家专门生产爆竹的小作坊,只是你从未曾注意罢了。” 许小闲确实没有注意到这个东西,因为就算有这个东西也是造不出枪来的。 枪需要极好的钢材,他确定这玩意儿无论是大辰还是别的国家都没有。 他倒是会土法炼制钢材,这种钢材的强度和韧性都远比而今的铁要高,却依旧达不到生产枪械的要求。 尤其是在工艺上,枪管这个东西是根本没有办法弄出来的。 所以他接下来的打算是用现成的铁锭,小批量的锻造一批百炼钢,这个玩意儿用来打造武器特别好使,肯定比大辰刀骑的刀更加锋利并更加坚硬。 他关心爆竹是因为这说明了这个世界是有硝石的,而且肯定已经能够大量生产。 硝石这个东西能够制冰,这里的夏天热的要死,空调就别想了,但若是有一大盆的冰来降温,这显然才是最有价值的。 不就是为了让日子过得更舒服一些么? 你想想啊,炎炎夏日,用冰来做一份冰镇甜品,还有冰来降温,和季月儿呆在房间里岂不是惬意的要死! 那样的小日子,莫要生三个,许小闲觉得自己恐怕能让季月儿生十三个! “那就多买一些爆竹,子时的时候得放,这叫除旧迎新。卯时的时候也得放,这叫开门红!” 稚蕊一听,这爆竹不就是听个响图个热闹么? 怎么少爷还知道这样的说法? 那自然得多买一些,让来年许府更加红红火火! “对了,稚蕊,这些日子少爷没顾得上你,那腮红应该也用完了,你自个去定芳楼再买一些。” “我不去。” “为啥?” 稚蕊拿着水瓢从水缸里打了一瓢水倒入了锅里,“没必要,反正不管怎么涂抹,总是没有少奶奶漂亮的。” 许小闲顿时无语,心想你怎么会去和季月儿相比呢? 你应该和周若兰相比嘛。 对了,好久没见到周若兰那小妞来季府了,难道她和季月儿之间起了间隙? 这是微不足道的小事,许小闲仅仅这么一想。 打扫主院的四喜和丸子来到了前院,主仆四人喝着豆浆吃着馒头和煎蛋,简春夏那小姑娘今儿个没有翻墙过来,不知道在忙活什么。 用了早餐,日上三竿。 四喜架着老马破车,带着少爷和稚蕊离开了许府,向那新开的纸张铺子而去。 第两百八十七章 阮氏纸业 曾经的那处云来客栈,而今真的变成了一家卖纸的铺子。 它的门楣上写着四个朱红大字——阮氏纸业。 许小闲站在门口仔细的看了看,果然是凉州城阮氏在这凉浥县来开了个铺子。 人家合法做生意,大家公平竞争,这当然无可厚非。 虽然季月儿说这阮氏纸业的老板阮行远和宣州府章氏沾亲带故,这在许小闲看来阮氏既然卖纸,那当然脱离不了章氏。 毕竟章氏的纸在大辰站了大半壁的江山。 在自己造出纸之前,可以说大辰大半的纸商都离不开章氏,除非是和朝廷有关系,能够从造纸司的手里拿到货源。 如此想着,他抬步走了进去,原本不过是看看着阮氏纸业的售价,让自己的心里有个底,却忘记了他而今是凉浥县的大名人。 “哇,许小闲,快看许小闲!” 有人惊呼,这铺子里有不少的少年,许小闲一怔,我特么又不是猴子有什么好看的? “呀,真的是活的许小闲……”一名二八女子顿时就像花痴一样跺着脚直跳。 “许解元……” “大辰神探……” “大辰小神医……” “白花镇镇长……” “我心中的厨神!他的那菜品实在太好吃了……!” 卧槽,许小闲当场就懵逼了,前世不追星,他哪里知道那些追星者的疯狂。 就在这铺子掌柜阮小二震惊的视线中,那些学子们不论男女,尽皆向许小闲围了过去。 更有好事者兴奋的跑到了门口,双手拢着嘴对着大街上一声大吼:“父老乡亲们,许小闲,许解元,他出现了……!” 顿时,就连这街上原本正在采买着商品的人也涌向了这阮氏纸业的铺子,一时之间便将这里围了个水泄不通。 许小闲自从从凉州城回来之后,他还真没逛过街。 忙啊,一天到晚脚不沾地的忙着白花镇和瞿河水库的事,哪里有那闲情逸致来逛街! 可随着这次乡试放榜,县衙里季中檀可是将这件事当成了一件重大政治治本来作了宣传的! 季中檀为啥要这么干? 凉浥县出了个解元,对于而今极度重文的大辰朝而言,这是他治下了不得的大事! 这说明了他这县令遵循皇命,重视教育,才培育出了这偌大凉州唯一的一名解元! 其二,许小闲是他季中檀当初挑中的女婿,可许小闲脑子有病这事凉浥县同样满城皆知。 你说堂堂一县令,千挑万选选个脑子有病的女婿……这在凉浥县街坊们的眼里,是笑话他季中檀的! 但现在呢? 现在许小闲用他的实力证明了他可以再拿解元,也证明了我季中檀慧眼如炬! 有了这解元身份,许小闲曾经背负的那些名声——书呆子、傻子,疯子,在解元这个了不得的名头之前,它们都如烟消云散。 在凉浥县街坊们的眼里,而今的许小闲,可是正儿八经的举人老爷了! 所以,季中檀派出了刘能等捕快,还请了一个戏班子,敲锣打鼓抬着那红榜在凉浥县的这六道街巷里游了足足三天! 一时之间,满城皆知! 再加上此前许小闲弄得那一出百花纸业新品发布会,人们用了那便宜的手纸之后,对许小闲经商的头脑佩服得无以复加。 另外当然是百花村的巨变。 曾经一穷二白的百花村,而今变成了拥有五万多人口的百花镇! 那鳞次栉比的青砖碧瓦的四合院,莫要说别的村镇的农民,就是他们这些街民看着也无比眼热。 那是许小闲的大功劳! 他用自己的那三个产业,真的带着百花镇这么多人走在了奔向脱贫致富的路上。 所以,许小闲的品德还无比高洁! 一个年少多金,生得帅气还极有才华的少年,这当然是这凉浥县所有女子心里的梦中情人,他的诗词文章有可能进入文峰阁,他当然是那些学子们心中的偶像。 可他偏偏又那么神秘低调。 这普一出现,自然引起了所有人的好奇,都想要再看看解元的样子,都想要沾染一点才子的文气。 “许公子,请问这些日子你都在忙什么?” “许少爷,听说你和季月儿之间的婚事出现了一些状况,我家小女年芳十四……喂喂喂别挤……等我说完……” “许少爷,请问你这次乡试作的那两首诗词是什么?” “许少爷,听闻这次乡试你取得了三艺甲上两艺甲下的好成绩,能不能给我们说说您的经验?” “……” 这是新闻采访啊? 阮小二自然听过家主阮行远说过许小闲,他来这凉浥县开这铺子也是受了家主的嘱托,章氏纸业大致在明年三月就能造出手纸。 那么阮氏纸业就要在纸这个生意上,将许小闲彻底击垮,因为家主说许小闲的诗词,并没有进入文峰阁。 章氏当然就不能允许这大辰还有第三家造纸的作坊存在。 这许小闲跑我这铺子里来……肯定是来刺探价格的,可这价格你就算是刺探去又有何用?凭着阮氏的财力实力,挤垮你那百花纸业不过是一年半载的事。 他已经知道许小闲全靠百花纸业来维持百花镇那数万村民们的生计。 若是百花纸业一倒闭……阮小二那双三角眼笑得眯成了一条缝——五万多张嘴巴要吃饭,你许小闲能让他们吃多久? 当他们没饭吃了的时候,恐怕会吃了你的骨头! 我看你许小闲怎么去死! 于是,他也一脸喜意的看向了许小闲。 许小闲此刻举起了手来,“大家静静!” 所有人安静了下来,许小闲又大声说道:“各位父老乡亲,在下许小闲给大家拜个早年!” 他团团一转作了个揖,又赢得了一片欢呼声—— 人家可是举人老爷! 可人家却毫无举人老爷的那做派! 他依旧是那个令人亲近的许家少爷! 人家说年少得志必有余殃,可人家许家少爷行事非但没有丝毫乖张,反而如此谦逊,那定然必有余庆! “今儿得闲,所以我也就出来随意逛逛。既然大家伙这么热情,那我便在这里和大家伙提前透露个消息。” “百花纸业作坊正在扩建,明年三月,将又有新品发布,大家敬请期待!” “哇,是不是用于书写的纸?” “许少爷,能不能透露一下是什么纸?价格几何?” “许少爷,这隔壁有我家的两间铺子,你若需要,明年我就收回给你卖纸!” 许小闲眼睛顿时一亮,“公子贵姓?” “……小女子姬如花!” 第两百八十八章 阮小二郁闷了 许小闲终于从这铺子里挤了出来。 因为姬如花那女子居然非得要邀请他去姬府一叙! 这就有点难为人了,这叫姬如花的女子,真的还没安荷花漂亮。 漂不漂亮无所谓,我许小闲是看人相貌的人么? 只是你这样拽着……实在有些让我担忧啊! 他这一跑,这阮氏纸业的铺子里所有人都跟着跑了。 短短半盏茶的功夫,铺子从刚才的人潮涌动到这时候的空空如也,转变如此巨大,以至于阮小二半天才回过神来。 这该死的许小闲,他说明年三月他又有新品发布,他这是故意的! 他这样一弄,那些学子文人们哪里还会再从他这买纸! 他们肯定会等着许小闲的纸上市……不过,他的新品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呢? 这大辰除了官家便只有章氏掌握着造纸术,许小闲他又是从哪里学来的呢? 不行,得修书一封给家主,明年三月正是章氏的手纸上市之际,这许小闲莫非还有杀手锏? 如此一想,他提笔便开始写信,这信才刚刚写到一半便写不下去了,因为许小闲居然又偷偷摸摸的跑了进来! 阮小二顿时就停了笔皱起了眉头,他那双三角眼眯成了一条缝就这样盯着许小闲。 同行是冤家,这道理你许小闲莫非不懂? “掌柜的,贵姓?” 许小闲嬉皮笑脸的靠着柜台,看着那张漆黑的脸问了一句。 “阮,许公子,你我都是生意人,做的还是同一种生意。我阮小二从凉州城而来,为的不过是谋个生计混口饭吃。你许公子是这凉浥县的地头蛇,欺负我这外乡人,恐怕有些不太合适。” “阮老板这话说到哪里去了?别人认为同行相忌,我许小闲可不这样认为。” 说着这话,他这才仔细的打量了一下这铺子里的摆设,又道: “你卖的是书写用的纸,以桑皮纸为主,我卖的是手纸……阮老板用过手纸了没?要不呆会我给你送点过来?那东西擦屁股是真的很舒服,特别配阮老板你这样有身份的人!” 阮小二就弄不明白许小闲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了。 “多谢许公子好意,手纸这个东西嘛……要不了多久我可能也会卖。正好许公子在这,我就想问问许公子,既然手纸这个东西这么好,许公子为何只卖十文钱?” 许小闲笑了起来摇头一叹:“阮老板不知道,这凉浥县穷啊!我呢,也不过是给百花镇的那些人谋口饭吃。除了给他们的工钱之外,这里面没利润,阮老板卖这玩儿可是亏本的买卖,我劝你一句,还是别去进这手纸,如何?” 阮小二一听,明白了,许小闲这是来说情的。 他知道这个市场就那么大,他卖十文钱这就是他那手纸的底线。 现在还不知道章氏纸业生产出来的手纸成本几何,但章氏既然发了话要打压百花纸业,那就根本不需要计较成本,因为许小闲根本撑不了多久。 他心里很怕! 怕的就是阮氏和他打价格战! 所以他才千方百计的又跑了回来,为的就是这个事。 他扬了扬那两道八字眉,阴恻恻一笑:“许公子,这个恐怕不能如你愿了。我阮小二也就是负责这凉浥县的一掌柜,家里的生意是家主说了算。所以在这凉浥县或者凉州城里卖不卖手纸,这件事……不如许公子去趟凉州城,和家主说道说道。” 许小闲故作惊讶,“……你们在凉州城还有铺子呀?” 阮小二笑了起来,这不是什么阴谋诡计,这就是堂堂正正的商战! 凭着阮氏资本的雄厚,堂堂正正的将许小闲那百花纸业击溃。 “许公子既然是做纸品这一行当的,理应先摸清门道,阮氏……可是整个凉州唯一的上游纸商。” “许公子,莫如这样,你那百花纸业作坊若是愿意出售,我倒是可以给家主进言一二,这样许公子多少还能收回一点本钱,不知许公子意下如何?” “卖作坊呀?”许小闲连忙摆了摆手,“那可是我为百花镇的百姓所建的,若是卖了他们吃什么?不能卖不能卖。” 不识抬举,那就没办法了,你就等着倒闭吧。 “如此……许公子便等到明年再看看,不过那时候家主恐怕对你那作坊也没兴趣了。” 许小闲极为大度的点了点头,“阮老板一看就是个坦荡之人,我也不瞒你,我正在扩建那造纸作坊,明年的产出将是今年的数倍。” 他挠了挠脑袋,又道:“这么看来我这投资有些错误,但银子已经投下去了……” 他指了指那桑皮纸,“我也要生产这玩意儿,你这售价……一等桑皮纸十五文一张,我其实是来给你打个招呼,毕竟你是从凉州城来的。” “这种一等品相的桑皮纸,我打算就卖五文钱,阮老板,这样对你没啥影响吧?” 阮小二顿时一惊,五文钱? 这许小闲莫非疯了? 一等品相的桑皮纸五文钱连进货的价格都不够! 阮氏从章氏拿货,一等品相的桑皮纸进价就要十文钱! 这其中加上运费仓储人工等等,成本大致会摊到十二文钱!每张纸的利润才三文钱,而章氏生产这桑皮纸的成本价也要八文,他许小闲居然说只卖五文,这连生产成本都不够!……这小子肯定是在诓我! 于是阮小二不以为意的一笑:“若是许公子真能将一等品相的桑皮纸卖五文钱,我倒是很想看看你怎么卖?能卖多少?” 许小闲扬了扬眉儿,“阮老板对我卖这个价没有意见?” “这是许公子的本事,就像我阮氏到时候售卖手纸,若是成本能够降低,恐怕也就卖个八文钱……比你那十文钱要便宜两文,许公子到时候可也莫要责怪在下才好!” 许小闲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站直了身子,看着阮小二悠悠一叹,“哎……其实这样彼此杀价真不好,要不咱们在价格上达成统一,这样彼此的利益都不会受损,至于谁卖得多谁卖得少,这就各凭本事好不好?” 这恐怕才是你许小闲的本意! 阮小二心里一声冷笑,嘴里却没有答应。 为啥? 就凭刚才那一幕! 许小闲在这凉浥县的声望太高,若是都卖同样的价格,他相信只要许小闲站出来振臂一呼,这凉浥县的老少爷们恐怕都会跑去他那铺子里。 再说自己来这凉浥县开这铺子首要的任务可不是赚钱,而是挤垮他许小闲! 所以他摇了摇头,“一山难容二虎啊,许公子,做生意是很残酷的,你既然是举人老爷,莫如走仕途一道,岂不更加光明?” 许小闲悠悠一叹:“哎……仕途先不说,既然阮老板不接受我的善意,那我只好将你这铺子给挤跨了。” 他转身走了。 阮小二眯着那双三角眼看着许小闲的背影,他就有点郁闷了。 无知者无畏啊,你许小闲,拿什么来和阮氏斗? 更不用说这背后的章氏了! 第两百八十九章 应对 午时,阳光明媚。 闲云水榭中,季月儿和许小闲相伴而坐,她隐隐有些担忧。 “稚蕊都和我说过了,这阮氏以往可从没有在这凉州八县任何一个县开设铺子!” 季月儿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盯着许小闲那张若无其事的脸,又道:“他们是做上游生意的,这一次却偏偏下沉到了凉浥县,而且口口声声说章氏将在明年三月上市手纸……” “许郎,章氏如果和我们打价格战……章氏真的富可敌国啊,我们能坚持多久?” 许小闲抓起了季月儿的手儿,在手心里摩挲着,“你放心,相公我需要的就是他章氏打价格战!” “明年三月,咱们的桑皮纸上市,百花纸业作坊只生产一等品相的桑皮纸,我也真的只卖五文钱。” “阮氏必然跟进,他敢把他家的桑皮纸也卖五文钱,那他就敢将手纸降价到八文钱,若是我也将手纸的价格降到八文……这样我们依旧有五文钱的利润,阮氏若定然会继续降价,等他降到五文钱的时候……月儿,来,相公给你说这之后咱们怎么操作!” 季月儿很是好奇,心想章氏就算亏本卖,人家可是真正的财大气粗的主,哪怕亏个几万十几万两银子估计人家也不带皱下眉头的,不过百花纸业那手纸就算也降到了五文,其实还是有两文钱的利润,就是不知道章氏这手纸的成本是多少,许郎究竟有什么好办法来渡过这个难关。 她附耳过去,许小闲忽然在她的脸蛋儿上亲了一口。 季月儿大囧,心肝儿砰砰直跳,却没有恼怒,她羞怯垂头,就喜欢许小闲这色色的模样。 许小闲在她的耳旁低语了一番,季月儿抬头看向了许小闲,脸上极为惊讶…… “这样也行?” “当然,你等着瞧!” 季月儿心里的算盘噼里啪啦一阵猛打,“你就这么笃定他章氏造出来的手纸成本会高于五文?” “你相公我能掐会算,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前后还知道五百年。章氏亏一年无所谓,亏两年也无所谓,可若是每年都亏……这玩意儿销量那么大,就算他章氏有一座金山也受不了的!” “这是降维打击!” “相公我用先进的生产技术去碾压他,你记住,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改进设备改良工艺提高产量降低成本,这是开始作坊的不二法则,这纸张的定价权……永远在你相公我的手里!” 季月儿听不太明白,但觉得许郎的这番话好有道理的样子。 于是少女心里的那些担忧顿时抛到了九霄云外,那张红扑扑的俏脸儿上仿若有一朵花儿绽放,许小闲顿时就看呆了。 少女银牙轻咬着嘴唇,娇羞的低头,低声的说了一句:“听说、听说这凉浥县的那些小姑娘们很喜欢你,你可莫要、莫要忘乎所以!” 许小闲一把将季月儿搂在了怀里,香玉满怀,温暖如春。 “想啥呢?我早就说过,弱水三千我只取你这一瓢而饮。” 他抬起头来望向了湛蓝的天,徐徐又道:“人间烟火,山河远阔。我这一生,所希望的也就是和你在这凉浥县始于初见、止于终老,一人一心、白首不离罢了!” 十六岁的少女哪里经受得了这样的言语,季月儿的心顿时就化了。 她偎依在许小闲的怀里,脸上洋溢着幸福,觉得这个给自己依靠的男人,就是自己这辈子的全部了。 可惜,现在却不能成亲。 他而今如此优秀,着实有些令人担心。 许小闲似乎也想着这个问题,此刻他低声的嘀咕了一句:“那该死的罗灿灿,也不知道他何时成亲?” “也是奇怪,那两首诗词去了京都也石沉大海,不然,我明年定会进京去拜见皇上,请他老人家给咱们做主的。” …… …… 夕阳西下,有个断肠人在天涯。 冰天雪地中,罗灿灿带着俩侍卫和福伯,此刻正站在一望无际的雪原上。 这里就是塞北。 这里是北魏的疆域。 “大辰二年,大辰和北魏的那一战,主战场就在这个地方。” 罗灿灿抱着他的剑,望着这辽阔雪原,蹙眉又道:“有传言说许伯父死于上阳县,也有传言说许伯父死于这战场上。” “福伯啊,这哪里能够寻到半点蛛丝马迹?” “三少爷,”福伯转头看向了罗灿灿,“老奴以为,这无疑是大海捞针。咱们的重点应该是寻到当年那一战幸存下来的士兵才对,他们多少总会知道一点云楼先生的消息。” “我也知道啊,可咱们在上阳县挨家挨户的问过了,就连这北部大营,咱们也去查过了历年名册,当年的那一批人在那一战之后就尽皆退伍,可那些名册却偏偏不见了,你说奇怪不奇怪?” “三少爷,按照大辰兵制,退伍士兵都应该有详细记载,所以这事儿老奴的看法是,恐怕那些名册被人取走了。” “那为啥统领这北部大营的王麻子不知道?” 福伯想了片刻:“王麻子也是那一战之后才调过来的,另外……也或许王麻子根本不敢说。” 罗灿灿眉间一蹙,看向了福伯,“你的意思是……上面?” 他指了指天,福伯点了点头。 “那这事儿还查个屁啊!爹这不是在折腾我么?” 福伯心想老爷可能还真不是在折腾你,你跑这上阳县来调查当年那桩旧事,这消息只怕早已传到了宫里。 老爷此举……莫非是要做这么一个举动来给宫里看看? 如果那些名册真的被收入了宫中,能够一手隐瞒这件事的天底下只有那一个人! 他既然有了此举,那就是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当年那事的真相。 这么多年过去了,老爷在这十四年里看都没有去看凉浥县一眼,他又为何选在这么一个时候让三少爷来这里? 这样做,会不会给北都侯府带来灾难? “眼见着就要过年了,咱们是赶不回侯府了,三少爷,莫如咱们回去,回去之后再问问老爷的意思?” 要过年了? 罗灿灿一愣,啥都没查到在这破地方就呆了半年之久? “行,走,咱们回去……不急着回侯府,咱们去凉浥县过年!找许小闲去!” 第两百九十章 状元红 许府前院。 季月儿和稚蕊蹲在一旁,仔细的看着许小闲捣鼓着一堆不知名的器具。 他将一大桶发酵好的谷物倒入了一口陶瓷器皿之中,然后指挥着四喜和丸子将这像一口瓮的玩意儿放在了一个炭炉子上的大铁锅里。 “这玩意儿叫甑桶,前面还有几个步骤,比如选料、制曲、发酵,这些我都已经弄好了,料没啥选头,就是用的谷物和小麦,制曲要稍微麻烦一些,其实也不难,发酵简单,但要掌握好火候,尤其是这样寒冷的天,得保证发酵时候的温度。” 许小闲粗略的向季月儿解释着,转头便对好奇张望的四喜吩咐了一句: “四喜生火,丸子,去提一桶水来。” 许小闲将那木头盖子盖在了这甑桶上,又道:“这就是酿造烈酒最为关键的一步,它的名字叫半固态法酿酒技术,用这法子就能够酿造出闷倒驴那样的烈酒。” 说着这话,他取了一根拇指粗细,上一次用过u型空心竹筒插在了这甑桶的木盖上,“简单的说,呆会这甑子里的蒸汽会通过这管子出来,现在这天气很冷,这蒸汽便会在竹管中凝结成水,流出来的就是酒了。” “要达到闷倒驴的那种烈度,还需要二次蒸馏,呆会咱们做一些,但更多的也就这样了,度数太高也不是个事。” “什么叫度数?”季月儿好奇的问了一句。 “就是酒里面的酒精含量……你理解为口感的烈度就行。像这样第一次蒸馏出来的酒,它大致在四十多度,其实已经比兰瑰坊的醉花雕好喝很多很多了。” 拍了拍手,许小闲直起了腰来,“在这北方,因为天气的缘由,我估计大多数人喜欢喝烈一些的酒。但若是在南方,那地方温暖,他们估计更多的是喜欢醇和一些的酒。” “要将这酒调制成适合大多数人喜欢的口味,这就需要进行勾兑。” “现在咱们不需要,有这两种烈度的酒,就足以满足咱们北方大多数人的口感了。” 季月儿玩着腰看着,觉得这玩意儿真的好新奇。 她不知道酒是如何酿造而成的,她更不明白许小闲又是如何知道这酿酒之法的。 这个世界的酒是未经过蒸馏的,所以它无论怎么发酵处理,最多也就是二十度,根本达不到高度白酒的水准。 所以沈怀云等人能够饮酒三五斤不醉,但喝这闷倒驴却只需要最多一斤。 这一次许小闲要酿造三百斤粮食的酒,能够出酒百来斤。 他需要送一些给张桓公,还得送一些给岳父大人,当然,那五个大哥要回来过年,也得让他们一饱口福。 随着炭炉里的火越来越旺盛,甑桶下的水沸腾了起来,酒曲的香味儿随风飘荡,没多久,竹管的另一头有酒滴落了出来。 稚蕊连忙取了一口罐子来接着,这是头酒,许小闲并不打算用来喝,头酒尾酒可用于下一批酿酒的时候发酵用。 “接下来就是等了,得两三个时辰,丸子,取几张凳子来。” 几人坐在了这甑桶旁,就这样看着,却没人觉得无聊。 隔壁的季星儿回来了。 她那秀气的鼻子顿时耸了耸,“咦,好香!” “好香的酒香!” 对了,肯定是许小闲那家伙在酿酒,得去看看。 红衣少女一个起落落在了那堵墙上,放眼一瞧,姐姐也在这,他果然是在酿酒。 少女身形一展,落在了许府的前院里,她的轻功愈发的娴熟,已经好久没有翻车了。 她来到了季月儿的身边,瞅了瞅这玩意儿,好奇的问道:“这就是酿酒?” 季月儿点了点头,“嗯,许郎弄的。” “我尝尝。” 季星儿取了一个小酒勺子,从那陶瓷罐子里舀了一勺,将小嘴儿凑了过去,小口的喝了一口—— 片刻,“嗯,这酒怎么比上次那种、就是你说的那闷倒驴更好喝一些呢?” “你是女人,上次那种太烈的酒是男人喝的!”许小闲换了一口罐子应了她一句。 “那这酒叫什么女子?” 许小闲瞧了瞧季星儿,少女一身火红,“要不就叫女儿红?” 季星儿一听,大喜,“好好好,许小闲,你这解元果然是凭本事考来的,女儿红这个名字挺好。” 季月儿瞧了瞧自己穿的这一身白,忽然乜了季星儿一眼看向了许小闲,“这酒是你亲酿,我倒是觉得叫解元红更为妥当,因为这酒肯定不单单是给女人喝的,这天下男子定然也会喜欢。” 这话也有道理,许小闲笑道:“那莫如就叫状元红,我虽然不是状元,但取状元红这个名字更能受到天下酒客的喜欢,尤其是文人!” 季月儿就想斗败季星儿,至于解元红状元红倒无所谓,她欣然应道:“对对对,就这名字,状元红……大气,好听!” 季星儿眼睛一瞪,“女儿红才好听,状元红……每年就一个状元,他红啥?” “哼,就是因为每年才一个状元,所以状元才是天下学子的目标!许郎此酒就仿若酒中状元一般,它本就高不可攀,取这名字正好相得益彰,比那女儿红大气了不知道多少!” 季星儿一噎,这辩不过姐姐呀。 何况姐姐说的好像确实更有道理。 红衣少女腮帮子一鼓,将勺子里的酒一口给干了,脖子一扬,胸脯一挺,斜眼“哼!”了一个字。 这就是骄傲! 季月儿恶狠狠瞪了她一眼,脖子一扭,嘴儿一瞥,没再理她。 这酒的名字就这么定了下来,状元红,很好,许小闲觉得自己也很欢喜。 “我是这么打算的,明年开了春,就在百花镇选个地方造一处酿酒作坊……这酒现在还不能生产太多,得等酒卖出去换回来了粮食之后才能大量的去酿造。” 季月儿一听点了点头: “既然这酒产量不会太多,物以稀为贵……这瓶子得再好生设计一下,将这状元红打造成百花镇的高端商品,想来京都的那些有钱人是舍得花银子买的!” 这是个好主意! 闷倒驴因为二次蒸馏的缘由,五斤粮食才能产出一斤酒,合六十文钱。 可这状元红是一次蒸馏,三斤粮食可产出一斤酒,合成本三十五文。 丈母娘说北魏最好的酒是甘露堂酿造的岁寒甘露,一斤售价五百文! 其味远远无法和闷倒驴相比! 第两百九十一章 罗灿灿到 一桌热腾腾香喷喷的菜。 一壶酒香四溢新酿的状元红。 一桌人依次而坐,季中檀具于上首,简秋香坐在他的左首,许小闲坐在他的右首,简春夏挨着简秋香落座,季月儿挨着许小闲落座,季星儿排在了尾巴上。 稚蕊和四喜丸子三人在另一张桌子上,这是少爷宴请季家的人,他们上桌子就不太合礼数了。 许小闲拿起酒壶给每人斟了一杯,季中檀咽了一口唾沫,强忍着一口将这酒给干了的冲动,他捋着那两撇八字胡须说话了: “距离年节还有十天,衙门将在十二月二十八休沐。” “今儿个杜正纯回来了一趟,言之瞿河水库内库大堤几近完工……” 他转头看向了许小闲,脸上是一抹欣慰之色:“滑轮那个东西,匠作司的匠人用你那法子解决了。” “凉州府匠作司的匠作监曲柳曲大人对繁之你极为赞赏,曲大人还去了一趟瞿河水库,老夫陪同,亲眼看了那滑轮组的运用之法,对这法子更是惊为天人。” “只是这年节将近,曲大人在瞿河水库呆了两天,便急匆匆回凉州城去了。他告诉老夫,若是繁之你再有去凉州城,一定去一趟匠作司,他定会扫榻以待!” 许小闲微微一怔,有些不好意思。 这几日里他可没有出门,还不知道瞿河水库里面的那个堤坝居然已经完工了。 自己这个河长似乎有些失职呀! 他好奇的问了一句:“这凉州城的匠作监是个几品的官儿?” “州府的匠作监称为少匠、匠人的匠,是个六品的官儿。可你千万莫要小看了这六品的少匠,他的手里可掌握着整个凉州的矿产。甚至所有的铁匠铺子,也受匠作监的管辖。” “比如咱们凉浥县的那两个铁匠铺,而今和平年代,他们主要打造农耕器具等等,但若是战时需要,匠作监便可征用,用于打造武器铠甲马蹄铁等等。” “这是他们权限的一个方面,另一个更为重要的方面是,若想要开采铁矿,必须要有匠作司匠作监的亲笔批文。” “另外就是匠作司直接受工部管辖,地方衙门不能干涉,所以他们拥有极大的自主权。” 许小闲明白了,他的心里顿时冒出了一个念头——百花村的那一千护卫队,而今莫要说比大辰刀骑更好的武器,就连大刀和弓箭现在都没有配备齐全。 这若是能够和这位曲少匠打好关系,能够弄到更多更好的铁锭,那护卫队的武器铠甲问题便能够迎刃而解。 他记住了曲柳曲少匠的这个名字,若是翻了年有去凉州城,还真的要去拜访他一下。 就在这个时候,罗灿灿和福伯来到了许府。 他一个起落飞到了围墙之上,福伯一怔,连忙也飞了上去,不解的问道:“为何不叩门而入?” 罗灿灿有些愧疚的低声说道:“哎……我干的那事有些不靠谱,耽误了人家许小闲,这内心有些愧疚!” 福伯瞥了他一眼,心想你三少爷而今干过几件靠谱的事? 罗灿灿望向了亮着大红灯笼的院子,他的鼻子忽然一耸,使劲的嗅了两下,阵阵浓郁的酒香飘来,他不禁咽了一口唾沫:“福伯,你闻到了没有?好香的酒!” 福伯又瞅了他一眼,心想你分明知道老奴的鼻子不好使! 罗灿灿丝毫没有注意到福伯的神色,他那双明亮的眼睛在院子中逡巡,“这酒的味道……莫要说兰瑰坊的醉花雕,就连北魏的岁寒甘露也远远不及!” “奇怪了,许小闲这府上怎么会有如此美味的酒呢?” 福伯催促了一句:“三少爷,你究竟去还是不去见许小闲?” 罗灿灿有些纠结了,因为那一句话的事,他实在不好意思去见许小闲,可这酒的味道却偏偏又牵着了他的鼻子,令他欲罢不能。 就在这时候,常威悄悄咪咪的摸了过来,按说以罗灿灿那一品下的实力他本应该听见,可他的注意力全在这美妙的酒味儿中,浑然没有注意到有一条狗已经来到了墙角下。 他正要说话,常威猛的一家伙就扑了上去! “汪汪汪……!”它跳不了那么高啊,它掉了下来,只能一阵狂吠,吓得罗灿灿差点一跟头从墙上栽了下来。 “该死的家伙,你特么吓着少爷我了!” 罗灿灿正要拔剑一家伙宰了这狗东西,福伯却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这是许小闲养的狗!” 好吧,狗仗人势的东西! 罗灿灿深吸了一口气,正要跳下去…… 前院的房间里,许小闲听完了季中檀对这匠作司的解释,他回道: “多谢伯父,这件事小侄记住了。” “嗯,来吧,都饿了,大家吃菜!” 就在大家刚刚举起筷子的时候,常威的狂吠声传来,简秋香忽然抬头向外面望去,她陡然站起,反手一抓,背上的长剑锵的一声便出了鞘。 她一个闪身就冲了出去,罗灿灿正好跳下,正好循着酒味儿飞到了这门口。 “简姨,是我,罗灿灿!” 一个少年穿着一身漆黑的衣裳,双手抱着一把长长的剑,一脸风尘仆仆似乎极为倦怠的模样,他就站在简秋香的剑前三寸之处。 许小闲一惊,你狗曰的就是罗灿灿? 你还好意思跑老子家里来? 不是,这位三少爷怎么称呼丈母娘为简姨呢? 许小闲一脸懵逼的看了看罗灿灿,又转头看了看简秋香。 简秋香的脸上也没喜意,她瞪着罗灿灿,长剑归鞘,“哼,你罗三少还记得简姨?” “简姨,我漂亮的简姨就算是烧成灰我也忘不了啊!” 没文化真可怕! 这罗灿灿还真没什么文化,他这话一出,气的简秋香刚刚收起的长剑又锵的一声拔了出来,“你爹就是这么教你的?” 罗灿灿连忙摆手,他不知道自己这话说错了呀,“不是,我爹他压根就没教我。” 他那张冷峭的脸这时候露出了一抹猥琐的笑容,“简姨,我饿!又冷又饿!” “您能不能让让,容我进去喝一口热汤,给许小闲道个歉!” 第两百九十二章 商业计划 “哼,进来!” 简秋香再次收剑,罗灿灿抱着他的剑走了进来,坐在了凳子上,眼睛陡然一亮,“哇,好香、好香的菜,好香的酒!” 他抬眼看向了许小闲,眼里毫无愧疚,“这一定是你许小闲做的菜,可这酒……这么香的酒,我罗灿灿喝便了大辰,也从未曾闻到过这么香的酒……” 他毫不客气的端起酒杯一口饮尽,然后将这一杯酒含在了嘴里,徐徐的咽下。 这酒虽然达不到闷倒驴的那种度数,却也有四十多度,远超了这世界所有的酒的度数。 它显然让罗灿灿感受到了完全不一样的味道! 它就像这冬天里的一把火一样从罗灿灿的喉咙烧到了胃里,这一刻他觉得自己浑身的每一个毛孔都舒张了开来。 一身疲倦尽去! 身子顿时暖洋洋就像泡在温泉之中一样。 这是前所未有的感觉,是连北魏的岁寒甘露也达不到的感觉。 罗灿灿的眼睛顿时就透亮! “好酒!” “好好的酒!” “简姨,再给小侄我来一杯!” 简秋香顿时笑了起来,她眉儿一扬,淡然的说道:“这菜是许小闲做的,这酒是许小闲酿的,而今月儿尚未和许小闲成亲,我呢……也还不是许小闲的岳母,现在我的话对许小闲可没那么好使!” 罗灿灿顿时尴尬,他讪讪一笑,看向了许小闲: “我说小闲,你看这事闹的。其实吧……我是嫉妒你,月儿姐姐如此漂亮,又知书达理……我没坏心思,就是想、想让你们再用些时间来加深理解,仅此而已!” 丈母娘和北都侯府的三少爷认识,听罗灿灿这言谈恐怕她和北都侯府的关系匪浅,这让许小闲极为惊讶。 这位丈母娘水很深啊! 你一龙虎山的女土匪头子是怎么和北都侯府攀上了关系的? 看这位三少爷的模样对丈母娘还极为尊敬,那丈母娘恐怕和北都侯府的侯爷认识……丈母娘那么漂亮,莫非曾经年少行侠仗义的时候被罗灿灿他爹给追求过? 对了,当初丈母娘说起这事的时候就提了一嘴,说北都侯府没有坏心,叫自己不要往往心里去…… 可罗灿灿这厮一句没有坏心思的话就要耽误老子和季月儿的婚事! 既然丈母娘和北都侯府熟悉,那就可以不用给这位三少爷的面子! 许小闲虎视眈眈的盯着罗灿灿,若是眼光能够杀人,罗灿灿此刻已经被许小闲给千刀万剐了。 “罗三少爷!你知不知道这北境的冬天有多冷?尤其是晚上!” “既然三少爷说没有坏心思,还请三少爷告诉侯爷一声,我许小闲和季月儿情投意合,就请侯爷成全了这桩美事!” “这个……这个自然,本少爷向你赔个不是,来来来,咱们干一杯!” 这家伙倒是光棍,他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反倒是令许小闲愣了一下——如此看来,这罗灿灿倒是个没有心机,至少在这件事上还真没有坏心机的人。 既然如此,冤家宜解不宜结,那便和他喝一杯。 他正要去拿酒壶,却不料罗灿灿已经站了起来,迫不及待的就一把拎起了酒壶,他没有将这酒倒入杯子里,而是顺手将季星儿的碗给拿了过来倒了一碗酒。 季星儿就惊呆了,“这是我的碗!” “啊、你是……星儿姐姐?借用一下,喝了就还你!” 他端着碗看向了许小闲,面含深情,言辞恳切:“许兄,借你的酒我敬你一碗!等我回到侯府就和父亲说说,你和月儿姐姐的婚事,我罗灿灿到时定会前来参加,干一碗!” 许小闲就纳闷了,这北都侯府的三少爷是这么谦和的人么? 接下来他才知道这厮压根就不是谦和,仅仅是好他的这一壶酒罢了。 三碗下肚,罗灿灿大醉。 福伯摇了摇头走了进来,对简秋香拱手一礼,有些尴尬的笑道:“三少爷、三少爷的性子您是知道的,让大家见笑了……许公子,您这府上可有空房让老奴和三少爷暂住一宿?” 许小闲看了看简秋香,简秋香点了点头。 他只好起身,福伯扛起罗灿灿,他将二人带去了后院,安排在了他曾经住过的那房间里。 随后想了想,还是叫四喜送去了一盆暖炉,这么冷的天,万一将北都侯府的三少爷冻死在了自己府上,这恐怕又要惹来不必要的大麻烦。 回到了前院厢房,许小闲坐了下来,看向简秋香问了一句:“伯母和这北都侯府……” “这事说来话长,曾经和罗浣溪……也就是北都候打过交道。” 她并没有细说,因为季中檀的脸色似乎有些不好看,但有这句话也就够了。 许小闲没有丝毫攀附北都侯府的心思,从这句话里他明白了北都侯府至少不是自己的敌人,这让他松了一口气。 季中檀脸色不太好看的缘由许小闲倒是想岔了。 他那一双稀疏的眉微蹙着,因为罗灿灿跑到许小闲这府上来,在而今情况不明的时候,其实真不是一件好事! “明儿一早,将三少爷送走!” 许小闲以为岳父大人不待见这北都候的儿子,他点了点头,他也想把这混蛋给送走啊!不然一看见那丫的模样就想揍他丫的! 所有人刻意将罗灿灿给遗忘,一边吃菜一边喝酒,又说起了话儿,此间的气氛再次融洽了起来。 “繁之,你这酒味道极好!”季中檀品了一口,给了很高的评价。 “生意上的事我不懂,但我觉得这酒有市场,还是极大的市场!” 许小闲笑道:“不瞒伯父,小侄正准备明年开了春,在百花镇再建一个酿酒作坊,就生产这酒!” “此酒可有名字?” “回伯父,此酒名为状元红!” “好名字……不过,繁之啊,酿酒需要的粮食极多,这大辰可没有一颗多余的粮食来酿酒啊!” “这个小侄清楚,所以……” 他转头看向了简秋香,“我是这么想的,马帮要做大,做的比现在更大!” “伯母,往北,可有一队马帮将这酒贩卖至北魏都城扶风城。听沈大哥说北魏的粮食比咱们大辰便宜,我想的是将卖酒的钱买成粮食再运回来。” “凉浥县那些粮商们的粮食咱们不能去收购,一来是会贵一些,二来一旦我们大量收购必然造成凉浥县粮价上涨,对老百姓可是极为不利。” “所以我想的是这样……” 第两百九十三章 罗灿灿跑了 昨儿那个夜里,那一顿酒席吃了许久。 就在那酒席上,许小闲洋洋洒洒的说了许多,在简秋香和季月儿等人的面前描绘出了一幅庞大的商业蓝图。 这样的计划令简秋香和季中檀极为震惊,并很是欣慰! 因为这是一份完美可行的计划。 若是这计划能够成功,不仅仅是百花镇能够更加繁荣,就算是马帮所获得的利益也是巨大的。 这是三赢之计,要执行这个计划的难度也并不大,靠的就是许小闲的那些出类拔萃的商品。 手纸他们都用过了。 这酒他们也都喝过了。 蚊香这个东西的效果早已体会,饴糖他们也都尝过。 许小闲的产业正在飞速的壮大! 这才仅仅半年的时间,他就已经成功的建造了三种作坊,并且产出了三种独一无二的商品。 那么以后他还会不会给大家带来惊喜? 这是毋庸置疑的。 除非他去了京都长安。 但就算他去了京都,凭着这四种商品,尤其是纸和酒,简秋香相信就能够建立起一个庞大的商业帝国! 丈母娘看女婿,那是真的越看越欢喜。 季月儿心里自然甜蜜蜜,只有季星儿有些失落——姐姐这是瞎猫遇见了死耗子,让她捡了一个梦中人儿,我的梦中人儿又在哪里呢? …… …… 次日清晨,天空又飞扬起了雪花来。 许小闲洗漱之后去了一趟后院,想了想没有去敲门,他又回到了主院坐在了凉亭里。 丸子而今已经习惯了这主子的喜好,他似乎不太喜欢呆在房间里。 他给许小闲生了一盆炭火,拿起扫帚来将这小径上的雪扫了个干净。 许小闲挽起袖子来磨墨,然后提笔继续在纸上写着。 这是写给朱重举的。 答应了给朱重举染料的配方,这件事当然得落在实处。 他写的正是几种颜色的植物提炼方法,当然单单有这提炼方法还不够,他还详细的将浸染工艺给写了出来。 有了这配方和工艺,许小闲相信朱家的染坊定能开起来,若是花点心思,超过凉州城的柳氏染坊并没有问题。 写完了这个东西,他喝了一壶茶,等墨迹干透收入了袖袋,去了前院吃了早餐再回来……怎么后院还没有动静? 昨儿夜里简秋香说罗灿灿的功夫极高,按理像罗灿灿这种年少的高手,这酒劲儿去的也快呀,莫非这厮被一氧化碳给毒死了? 许小闲一惊,坐不住了,起身就去了后院,才看见那门居然是开着的。 门里没有人。 他走了进去,书桌上压着一张纸,纸上是潦草的字: “许小闲: 多谢昨儿的美酒! 我罗灿灿第一次喝醉,让你看了笑话。 原本想在你家过年,但估计我若在你恐怕这个年也过得不舒坦,莫如离去。 对于那件事,我罗灿灿向你道歉,回去之后就给家父说起,大致明年二月你就能得到消息。 好了,我走了,等你大婚之时,我罗灿灿再来! 对了,你家那条狗得拴好,下次它再咬我,我真的很喜欢吃狗肉! 尤其是冬天!” 许小闲笑了起来,这罗灿灿……怎么说呢? 毕竟没啥交情。 不过这小子倒是磊落,身上没啥纨绔的气息,就是匪气足了一些。 许小闲收起了这封信,他并不知道罗灿灿是被简秋香给赶走的—— 许小闲而今并不知道他自己的身世,而皇上对许云楼究竟是个什么态度而今同样不知道。 万一皇上依旧没有放下昔日恩怨,罗灿灿留在许府不仅仅是会给许小闲带来灾难,甚至还极有可能牵连到北都侯府。 这是简秋香绝不愿意看见的。 所以罗灿灿天没亮就走了。 “哎……福伯,他们为啥就不告诉许小闲他的身世呢?” 福伯将双手抄在了衣袖里,回道:“知道又有何用?他本年少,万一冲动之下去了长安……原本这事隔着一层窗户,彼此不见彼此安好。他去了长安就意味着这层窗户纸被捅破,那么谁退一步?” “许小闲若退,那不如不去。许小闲若不退……难道陛下能退?” 罗灿灿一愣,“陛下为何就不能退?” 福伯瞅了罗灿灿一眼,“因为陛下退,就意味着当年陛下不对!他是皇上啊,能不对么?” 罗灿灿愕然张了张嘴儿,他总算是明白了,这就意味着得死一个! 总没可能死皇帝吧! 那就只有死许小闲了! “幸亏昨儿晚上我醉了,不然……若是我说了出来,岂不是会酿成大祸!” “当然。” “那父亲为啥又叫我见见许小闲?” “……老奴也不知道。” 在福伯看来,北都候此举似乎有投石问路之意——罗灿灿若是正大光明的见了许小闲,这事儿恐怕瞒不住陛下的眼睛。 接下来北都侯府恐怕就想看看陛下会怎么去做。 比如派刀骑来砍了许小闲。 也比如一纸圣旨召北都候入京都。 甚至还比如陛下不闻不问。 总之家主敢这么做就有他的深意,家主不会将而今偌大的北都侯府置于危险之下,家主也不会让云楼先生的儿子被陛下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那么这样的试探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三少爷夜里去凌晨走,悄无声息,只怕陛下也不会知道,那么如此一来会不会影响到家主的计策呢? 无论如何,在福伯看来,还是这样悄悄走了的好。 一切可以等陛下大行之后再做嘛! 北都候身体倍儿棒,可陛下那脑疾……恐怕真活不了多久了。 如此想着,主仆四人啃着几个刚买来的热乎乎的馒头离开了凉浥县,往凉州城而去。 许小闲从后院走出去了前院,带上稚蕊,叫四喜搬了一坛子酒也离开了许府。 老马破车嘎吱嘎吱的行走在积雪的街道上,他去的是朱重举的家。 他将那一叠关于浸染的纸慎重的交给了朱重举,朱重举接过来瞄了一眼,看不懂,他转手就递给了他爹朱大昌。 朱大昌放下鸟笼子细细一瞧,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沉迷其中,粗略的看了半盏茶的时间才抬起了头来,那张胖乎乎的脸上满是激动的潮红—— “繁之……这、这是你弄出来的?” 许小闲点了点头,“我和重举乃是结义兄弟,当然得帮着他了!” 朱大昌忽然起身,躬身对许小闲行了一个大礼,许小闲连忙让开,朱大昌居然激动得老泪纵横: “繁之,大恩不言谢!” “老夫也将这染坊开在百花镇!” “这染坊里面,繁之占五成干股!” 朱重举就惊呆了,他愕然张嘴,“爹……这、真的就能开染坊了?” “当然,有如此详尽之方法,若是这染坊还开不起来,这生意也别做了!” 许小闲此刻连忙摆手,“伯父,这干股我绝对不能要,而且你那染坊也别开在百花镇!” “为啥?老夫也想为百花镇的村民们尽一份绵薄之力呀!” 这玩意儿污染比造纸还要严重,百花镇可是许小闲的根基,这哪里能行! 第两百九十四章 七星聚会 好说歹说说了半个时辰。 最终许小闲接受了两成干股,并建议朱大昌将这染坊开去了极为偏僻的曾经的杨下村。 那里不怕污染。 因为那里的村民都搬去了百花镇。 谢绝了朱大昌请他留下来吃午饭的挽留,倒是朱重举将他送到门口的时候两人约定了一个时间去淡水楼吃吃酒。 “楼永年回来了,听说会试考得不太好,叫上他,再加上安荷花,对了,也叫上你未婚妻还有季星儿吧,这样我叫若兰出来毕竟容易一些。” 许小闲并不知道这句话要怎么去理解,叫若兰出来容易一些……不就是周若兰么?叫上周若林顺便让他小子叫他姐姐不就完事了? 再说你们不是表兄表妹的么? 难道这表妹还会拒绝你? 他不知道朱重举和周若兰已经订了婚,所以周若兰而今极少再跑出来,这叫待嫁,就最好不要抛头露面了。 事实上现在的季月儿也极少出门,倒是季星儿依旧在欢快的野着。 告别了朱重举,老马破车去了季府,接上了季月儿往桃林小筑而去。 桃林小筑的厢房里,张桓公正坐在一张小几前,皱着眉头看着面前的一局残棋,那原本就已经全白了的头发仿佛又蒙上了一层寒霜。 这残局以红黑双方各七子组成,故而名为七星聚会。看似简单,实则变化万千。 按照这棋局,红方必输,但这残局的精妙之处,就是让红方如何不输! 必输之局要不输,红方必须步步为营去应对黑方的猛烈攻击,可红方身居劣势,如何才能挡得住? 袁树之已经走了半个月了,张桓公这半个月除了入恭睡觉就没出过这间房子的门。 就在小书童知棋那担忧的眼神中,张桓公似乎想到了什么,他拿起了红方的炮,走了一步炮二进四。 如此一步,黑方只能卒五平六吃掉这枚炮。 好像不妥,他又将炮放了回去。 脑子有些晕乎乎的,张桓公叹息了一声,端着茶盏站了起来,来到了门口,便看见许小闲和季月儿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个家丁,家丁的手里抱着一个坛子。 张桓公捋着长须一笑,“繁之,可算是有暇了?” 许小闲和季月儿躬身一礼:“老哥啊,这不就快过年了么?总得给自己放几天假轻松一下。前两天我亲自酿了一点好酒,老哥喜酒,就给老哥送一坛子来。” 张桓公一怔,“你还会酿酒?” “嘿嘿,略懂!” “来来来,请进请进!” 三人进入了厢房,坐在了那张小几前,张桓公正要叫知棋将这棋盘撤掉,却不料许小闲的视线落在了这棋盘上,眼睛一亮,“咦,这棋……” 张桓公摇头一声苦笑:“知棋,上茶!” “繁之啊,这棋局是袁树之那家伙带来的,他这是不想让老哥我安生过一个好年!” “此残局乃是大辰五贤之一的棋贤窦阡陌所创,名为七星聚会。袁老头说此局在京都极为流行,但至今无人可解。这不,我都研究了这棋局半旬了,至今也还没有眉目。” “繁之,你可会下棋?” 许小闲就乐呵了。 这确实是七星聚会的棋局,但这玩意儿在前世是从清代开始广泛流传于民间的,开创这棋局者未知,但它的影响力却真的极大。 偏巧自己喜欢研究这些东西,在百花村扶贫的时候夜里无事,常常和百花村的老村长对弈,那些江湖名局他还真都仔细的看过解法。 而这七星聚会便是其中一局。 “略懂……” 季月儿顿时就看向他,从相识以来,可从未曾见过他下棋。 张桓公一喜,俯过了身子,极为期待的问道:“那……此局你仔细瞧瞧,可能看出其中奥妙?” 片刻,就在张桓公和季月儿以及小书童知棋震惊的视线中,许小闲一撩衣袖伸手就拿起了红方的炮,走了一步和刚才张桓公一模一样的炮二平四。 接着,下一步他走了卒五平六吃掉了红方的炮。 张桓公眼睛一瞪,许小闲迟疑片刻,伸手又拿起了红方的兵,走了一步兵四进一,送到了黑方将的嘴里。 下一步是必然,将六进一,吃掉了红方的兵。 张桓公顿时就皱起了眉头,这顷刻之间红方丢失了一炮一兵,许小闲这岂不是在乱来? 可许小闲却没有抬头,他又想了想,毕竟这么久了,印象不是太深刻,得好生回忆一下。 他用了十息的时间,这棋谱在他的脑子里变得清晰了起来。 车三进八,将六退一。 车二进一,前卒平五。 季月儿此刻也极为仔细的看着,琴棋书画,这棋她也略懂,但此刻她的思维却完全跟不上许小闲的节奏,不明白他落子的深意何在。 张桓公浸淫这棋道数十年,对这七星聚会也研究了半个月,其中变化他多少了解,但像许小闲这样似乎都不用去思考的速度……他也渐渐的看不懂了。 他的眉间紧蹙,早已忘记了手里的茶,眼睛死死的盯着棋盘,心想就算是许小闲解不出来,或许也能从中受到一些启发。 车二平五,卒四平五。 帅五进一,卒六进一。 …… 许小闲的手越来越快,棋盘上的棋越来越少,红黑双方在棋盘上厮杀得难舍难分,却终有结束的时候。 过了一盏茶的时间,许小闲直起了腰来,棋盘上剩下了六枚棋子,红黑各半,和局! 张桓公顿时瞪大了眼睛,和局……红方未输,这就意味着这七星聚会被解了! 他豁然抬起了头来,盯着许小闲看了半晌——这小子刚刚才进屋,看了这棋局不过数息的时间,他居然就这样将这无数人不能解的局给解了! “来来来,咱们对弈!” 张桓公放下了茶盏,很快将棋盘恢复,许小闲执红,他执黑,二人就这样杀了起来。 结果第一局张桓公输了! 第二局……他又输了! 第三局,他下的很慢,仔细的回忆着许小闲的解法,最终依旧没能赢了红棋,和局! 第四局,这一局下得更慢,主要是张桓公在每一步都在思索许小闲落子的意义,顺便,他也将许小闲的每一步牢牢的记在了脑子里,依旧是和局! “知棋,收棋!” “老弟,老哥算是服了你了,此局被解,若是传入京都,你将名震天下!” 第两百九十五章 滚滚长江东逝水 此局被解,若是传入京都,你将名震天下! 许小闲淡然一笑摆了摆手,“老哥,我可不想要名动天下,我就想在这凉浥县当个逍遥富家翁。” 张桓公很是遗憾,这么有才华的一个少年,居然甘于偏居一隅,过这等闲淡的日子,或许也是好事吧。 “知棋,去吩咐厨房做饭,多做几道菜,呆会正好尝尝繁之酿造的酒。” 知棋躬身退下,张桓公抬眼看向了许小闲: “大辰五贤,个个都有极高的才华,个个都在各自的领域里有一番独到的建树,可惜……琴贤云梦泽被奸人所陷,落得个满门抄斩。” 张桓公不甚唏嘘,脸上的神色有些凄然。 许小闲没有去问云梦泽被何人所害,他从云十三娘的嘴里知道了一些东西,但那都是他无法触及的存在。 他不会为了一个云十三娘去帮她调查,更不会去帮她复仇——大家彼此利用,远远没到他许小闲值得为她去冒险的程度。 张桓公似乎也不愿意提起,他又道:“而今大辰五贤仅存其四,只有棋贤窦阡陌还留在京都,他是太学院十二学士之一,却不愿意呆在太学院,而是在长安书院教学。一辈子醉心于棋道,脾气……脾气比较怪异,不过人不错,尤其欣赏懂棋之人。” “老弟你若是去了长安,他定会对你极为喜欢。” 可别,许小闲太了解这样的老学究了,和这种人在一起根本就没有多大的意思,那位窦阡陌,恐怕也是除了下棋就没有别的兴趣爱好了。 许小闲摆了摆手,笑道:“老哥谬赞,以后,等这百花镇真正实现了脱贫致富的目标,我呢……手里再有了一些闲钱,倒是会带着月儿去京都长安玩玩。” “只是玩玩,毕竟听说京都城外的九曲池极为不错,九曲池两侧的文峰阁和忠烈祠也很不错,当然,还听闻长安书院极为壮丽,永乐坊乃是不夜天等等。” 许小闲端起茶盏来呷了一口,笑道:“这个世界很大,人的生命很短暂,所以理应在这有限的生命里去看看这个世界的风景。” “乐于山、乐于水,乐于这恬淡闲适的岁月。” “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许小闲若无其事的抓住了季月儿的手儿,扬了扬眉儿又道:“所以我这人啊,不会去看太远,也不会有太大的理想。布衣饭菜,可乐终身,听风无忧、落雪成眠,有佳人红袖添香,便觉一盏灯火可亲。” “老哥儿,你的这个忘年交,可是胸无大志之人呀!” 许小闲这番话说的有些深沉,张桓公错愕的看着他,觉得这哪里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 他就像一个六七十岁的智者,简简单单的言语里,却透露着看破世间的淡然。 正如第一次和华神医同去他许府,那是二人的初见。 他说所求应当是趁阳光正好之温暖,趁春风不噪之和煦,趁繁花还未开之荼蘼,趁现在有这年轻的体魄和心态,去寻一场触及灵魂的旅行,这就够了。 在那时候自己也有同样的感觉,觉得面前的这小子就像一个得道的看破了红尘的高僧。 看山看水独坐,听风听雨高眠。客去客来日日,花开花落年年……他将百花村变成了百花镇,将百花村原本的数百人口变成了而今的五万余人! 他不但给了那些村民们青砖碧瓦的漂亮的四合院,他还一举解决了那么多人的生存问题。 前些日子季中檀前来,说今岁冬,整个凉浥县仅仅冻死了十余人,被房屋倒塌压死的也只有六人。 这在以往是绝对不可能的! 自己来了凉浥县三年,前两年一到冬天,整个凉浥县会冻死压死的上都是上百计。 所以许小闲这变相的是救了许多人! 他没有因为自己短短半年所创下的莫大功劳而骄傲,他依旧如此谦逊,并始终初心如一,这才是最难得的品性! 唯有大智慧者方能大愚,繁之这小子……去岁的那一场病,当真让他大彻大悟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一捋长须,“不,老弟这才是真正的高风亮节!” “对了,老弟,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应该是一首词吧?” 许小闲一怔,点了点头,因为它确实是一首词。 张桓公顿时来了兴趣,“来来来,到书案这边来,老哥给你磨墨,这词一听就又非凡品,写来给老哥瞧瞧!” 许小闲只能起身,三人来到了书案前,季月儿哪里敢让先生给相公磨墨,她接过了这活儿,满心欢喜,且看他又能作出一首怎样的词来。 张桓公同样极为期盼的看着,作为大辰大儒,他比任何人都知道许小闲的诗词造诣是何等的高! 他极为欣慰,因为这大辰第一才子是他张桓的忘年之交! 许小闲取了笔来饱蘸浓墨,落笔下去,便是一纸飘逸出尘的行书: 《临江仙,滚滚长江东逝水》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是非成败转头空。 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 一壶浊酒喜相逢。 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搁笔,转头,张桓公早已呆立当场,季月儿那双亮晶晶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这张纸,似乎连呼吸都已忘记。 过了片刻,张桓公一把将这纸给捧了起来,那捧着纸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他看见的是一首词,他还看见了洒脱的人生! 此词慷慨悲壮,意味无穷,令人读来荡气回肠,心头陡然升起苍凉之感。 然,它其中偏偏又蕴含了淡泊宁静之氛围,折射了高远的意境和深邃的人生哲理—— 这样的哲理,不正是和许小闲以往和刚才所说的那些道理相吻合么? 古往今来世事变迁,那些名垂千古的丰功伟绩又算得了什么? 最终不过是沦为后来人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 “老哥,我是这大辰历史的一过客,随便写写,这词有些颓废,你可万万莫要往心里去。” “不,老弟,这是你高洁的情操和旷达的胸怀!” 张桓深吸了一口气,将胸中那不得志的郁结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一缕长须,将纸放下,顿时豪气干云: “来来来,就凭着这首词,咱们当浮一大白!” 第两百九十六章 带子入朝 诗香、墨香,还有酒香。 大儒、才子,还有佳人。 门外的大雪迷蒙了天地,门里墙角的暖炉烧得正旺,屋子里温暖如春。 就在这厢房里,三人落座,许小闲将那酒坛子抱在了桌子上,拍开了泥封,一股浓郁的香味儿顿时飘溢了出来,张桓公的那双老眼陡然就愈发的明亮了—— 这味道……他想起了以往在京都兰瑰坊喝过的醉花雕,醉花雕的酒香远远不及这味道。 他又想起了三年前离别京都的时候和御吏台的童公公喝过的岁寒甘露,童公公说这是从北魏都城扶风弄来的酒,皇室贡品,大辰连卖都没得卖的那种。 所以岁寒甘露的味道他至今记忆犹新! 可岁寒甘露那酒香味儿依旧没有许小闲这酒来的浓郁醇厚。 “此酒……何名?” “状元红!” 许小闲说着就给张桓公打了一杯,笑道:“这玩意儿颇烈,可容易醉人,咱得慢慢喝,还得少喝!” 张桓公当然不以为意,他接过酒杯,“这名字取得很好。”说着这话,他端着酒杯凑到了鼻子前深深的嗅了一口。 强烈的酒味只冲脑门,令他顿时觉得神清气爽。 “好酒!” 说完这话,他又小小的品了一口,他的感受和当初简秋香等人的感受没有什么两样。 虽然这个世界的酒没有度数这个概念,但事实上酒的好坏就是凭着度数的口感来区分的,只是度数将其量化,能够让人一看就明白罢了。 这个世界没有高度酒。 这在许小闲看来只有四十多度的状元红,它已经是这个世界最烈的酒了。 这对比是相当强烈的。 所以他的那五个土匪大哥宁可一醉,也要畅饮一场,因为难得二字。 “好酒!此状元红入口初觉辛辣,再觉甘醇,后劲十足,其韵悠长,仿若、仿若见初雪而积于梅间……” 他又喝了一口,火热顺吼而下,“再品之……便似那雪里梅红。” 他再喝了一口,酒杯里的酒干了,过了片刻,他又道:“一口饮之……梅似火,燎原于雪原之上也!” 他面色不知道是因为酒精的刺激而变红还是因为激动,“老弟,此酒只应天上有!实乃玉液琼浆,瑶池仙酿!” 瞧瞧,这就是文人喝酒,可不像自己那五个土匪大哥,就一句: 卧槽,好酒好喝! 许小闲笑了起来,“老哥,这玩意儿没你说的那么金贵,我打算开了年就在百花镇建造一座这状元红的酿酒作坊,到时候每月都给你送一坛子过来。” 张桓公眼睛一直,“当真?可量产?” “当真,技术没啥难度。” 张桓公一缕长须,忽然蹙眉,“酿酒……需要很多粮食!” 许小闲又给他满上了一杯,“我打算从北魏去买粮食。” 张桓公放下心来,“那就好,咱们大辰缺粮啊,你是知道的。若是动用了凉浥县或者凉州的大量粮食来酿酒……这酒如此之美妙,它的名声定会传去京都。若是有心之人听见,到时候参你一本,可不是个小事!” 大辰对酿酒的管控极为严格,吃都吃不饱,哪里还有多余的粮食来酿酒? 大辰国库还极为缺银子,但就算这样每年也要向别的国家购买一些粮食,不然根本就养不活而今的军队。 所以粮食这个东西是陛下心里的痛,若是知道有人用大量粮食来酿酒……到时候关闭酒坊是小事,一个不好人头落地也正常。 许小闲知道,所以他从开始就必须规避这个问题,可不能因小失大丢了性命。 三人喝酒吃菜,许小闲向张桓公说着百花镇而今的那些事,张桓公仔细的听着,偶尔也提醒许小闲几句,特别是现在百花镇有整个凉浥县近乎四成的人口,人命关天,万万不能出现老百姓失业吃不饱饭这样的事情。 片刻之后,张桓公三杯酒下肚,这得有半斤! “老哥,这酒的劲头足,可不能再喝了!” “老弟,老哥我老当益壮,你就放心,再来一杯!” 许小闲没有再给张桓公斟酒,万一这老头有个高血压啥的,喝出个脑溢血来,那可就得给交代在这了。 “老哥,状元红虽好,可不能贪杯!另外……那位棋贤既然摆出了一局七星聚会,老弟我这也有一个残局,名为带子入朝。寻思饭后给老哥你瞧瞧,你若是醉了,怎么瞧?” 张桓公一听顿时心痒难耐,那一局七星聚会是许小闲破的,许小闲居然在这时候又想出了另外一个残局……这小子厉害啊! 莫非还能一心二用? 这残局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模样,自己能不能破之? 许小闲这话一出,本就有些微醺的张桓公当真没有再要酒,他现在只希望许小闲和季月儿能够吃得快一些。 …… …… 桌几前,张桓公端着茶盏在仔细的看着。 许小闲身旁,季月儿也在认真的看着。 许小闲凭着脑子里的记忆将那同样有名的带子入朝一局给摆了出来。 “就是这样,老哥你仔细研究,我和月儿得先回去了。” 张桓公已经沉迷其中,他点了点头,挥了挥手:“嗯,改日再见!” “好……老哥,这眼见着就过年了,你一人在此有些孤单,莫如到我府上去过年?” 张桓公没有抬头,他摇了摇头:“你可别管我这老头子,这些年习惯了,你们快走、快走!” 二人离去,张桓公从一局残棋跳入了另一局残棋之中,无法自拔。 马车里,季月儿一脸倾慕的看着许小闲,问道:“都没见过你下棋,你何时想出这棋局的?” 许小闲嘿嘿一笑:“你相公我胸有丘壑,这些玩意儿同样信手拈来。” 季月儿银牙轻咬着嘴唇,丢给他了一个白眼,心里却美滋滋的。 这是她的未婚夫! 他诗词文章可信手拈来,那这棋局自然也是可以的。 琴棋书画……他的书法极好,那么他的琴和他的画呢? 会不会同样惊艳? 会不会再带给自己更大的惊喜? 季月儿想多了,许小闲倒是会弹弹吉他,至于琴和画,他那是一窍不通。 老马破车回到许府的时候已经是未时。 季月儿没有在许府停留,二人在前院告别,许小闲去了闲云水榭,季月儿回到了家里。 她做了两件事——其一,是将许小闲的那首《临江仙,滚滚长江东逝水》给默写了下来。 其二是取了棋盘,将许小闲的那一局带子入朝的残局给摆了出来。 少女坐在书房中看着这棋局也入了神,浑然不知她的娘亲简秋香走了进来,站在她的身后看了看那首词,又看着她的这棋局看了很久。 第两百九十七章 齐文珺到 简秋香过了足足一个时辰才离开。 她没有惊动季月儿,而是回到了她的房间里,也磨墨提笔将那首《临江仙,滚滚长江东逝水》给抄录了下来,也取了棋盘将那一局带子入朝的残局给摆了出来。 作为一名土匪头子,简秋香一方面受了母亲对武艺的教导,另一方面也受了父亲大辰书贤简从书文学休养的熏陶,所以她是一个有理想的土匪,只是她曾经那理想被父母亲给联合镇压了下去,并熄灭了她的念头。 那个造反的念头被她埋在了心底,而今已经蒙尘,再也没有去扒开来看过。 她成了遵纪守法的马帮头子,做正当的生意,走正当的路,当然偶尔也不太正当的杀某个人。这让简从书和她的娘亲宽心不少,也让季中檀终于安心。 这凉浥县虽然是个穷乡僻壤之地,但乐得清闲。 何况这里距离北魏更近,对于马帮而言跑单做生意也更为方便。 她渐渐开始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对而今的状态也很是满意——有一个当小小县令,虽然长得丑了点,却绝对不会纳妾,也绝对不会去沾花惹草的丈夫。 这个丈夫有着极高的才学和抱负,曾经可是长安书院极为有名的才子,师从大辰名仕张桓公,只是没有背景暂时被埋没了罢了。 另外就是那一对女儿。 她觉得这是最幸运的事! 一对双胞胎女儿完全继承了她的优点,没有长成她们的爹的那幅渗人的模样——若是和她们的爹一个模样,简秋香觉得自己会想立马死去! 月子都坐不满! 一对女儿性格截然相反,月儿性子恬静,因为身体阴寒的缘由不能习武,她也不喜欢习武,她喜欢文墨,和她外公极为相似。 而次女季星儿偏偏性子活泛,星儿的身体偏阳性,适合练武也喜欢练武,只是有些懒,而今才堪堪踏入三品下。 自己当初做主让长女季月儿和许小闲定下了婚约,而今看来是极为正确的。 这么些日子的相处,自己仔细的观察过许小闲多次,这个女婿曾经的那病似乎真的好了,这是一件幸运的事,也是一件诡异的事。 因为在京都长安的时候她去拜访过华神医,华神医说今岁四月他来过一次凉浥县,和张桓公一起去许府看过了许小闲,可许小闲不让他复诊——那是精神异常之症,若是许小闲不受刺激能够静养,或许、或许能够自愈。 那么他现在究竟自愈了么? 但无论如何不能让他再受刺激这倒是很紧要的。 简秋香没有去看那一局残棋,而是望着窗外的雪在蹙眉想着关于许小闲的事儿。 许小闲说要扩大马帮,要让马帮行走在更远更宽阔的路上,要在大辰朝最重要最繁华的城市建立据点——就是商号。 可这马帮的扩建也不容易啊! 龙虎山事实上是没落了。 自从娘亲下了山,和爹在兰陵定居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去料理过龙虎山。 而那位小师叔更是懒散,对龙虎山的人和事丝毫不放在心上。 马帮需要很多很多的人。 有车把式,有力士,还要有高手护卫等等。 而今龙虎山算得上高手的也就是自己师兄弟六人,护卫一队马帮问题倒是不大,可若是按照许小闲说的那样……那可不是一队马帮,而是足足五队! 要招募一些江湖中人倒是容易,可那些人哪里能够重用?自己也分身无术,根本无法全局兼顾,就像这一局残棋一样。 她的视线又落在棋盘上,这棋,究竟该怎么去走呢? …… …… 黄昏。 冬日的黄昏很是阴暗,尤其是在这飘飞着大雪的天里。 季府早已挂上了灯笼,正院的西厢房里也升起了炭火,季中檀和季月儿此刻就在一张桌几前相对而坐,桌上摆着一个棋局,两人的视线都落在棋盘上,仿佛面对的是千军万马一般,面色都极为紧张严肃。 “这棋……当真是繁之弄出来的?” 季中檀捋着两撇八字胡须看着棋盘问了一句。 季月儿点了点头,这棋她解不了,索性就不去想了。 她抬起了头来,“爹,这棋局叫带子入朝,女儿不懂其中意思。” “今儿上午女儿和许郎去了一趟桃林小筑,许郎给张桓公送去了一坛酒,正好看见张桓公在冥思苦想另一个棋局,说是京都棋贤窦阡陌窦先生所布的残局。” “先生说他用了半个月的时间尚未能理出头绪,可许郎仅仅用了半盏茶的功夫,就将那局名为七星聚会的残局给解了。” “然后他弄出了现在这一个带子入朝的残局,女儿记了下来,寻思看看能不能解……爹,你能看出其中端倪么?” 季中檀吃了一惊,他也抬起了头来盯着季月儿,难以置信的问道:“繁之……他当真那么快解了棋贤的残局?” “嗯,”季月儿又点了点头,“女儿亲眼所见,他几乎不假思索。” “这小子……厉害啊!这带子入朝之局先留着,待父亲再多想想。” 季中檀此刻也放弃了去思考这局棋,他随手拿起了旁边的一张纸,又仔细的看了看,这张纸上正是季月儿写下的那首《临江仙,滚滚长江东逝水》。 “月儿啊,看来繁之真的无意于仕途了,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这家伙若不是知道他才十七岁,爹恐怕会以为这是某个大儒所作,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 他摇了摇头一声叹息:“可惜了,就凭他将百花村弄成百花镇变成而今那般繁华的模样……他若是入朝为官,定会成为名垂青史的大官!” “算了,他既然安于这凉浥县,你千万记得,你也要安于这凉浥县!” “嗯,女儿现在也觉得这样挺好,就像他说的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挺好!明年扩建的造纸作坊完成,酿酒作坊若是再建成,百花镇的基业便算是稳固了。” 就在父女二人说着许小闲的事的时候,季星儿飞快的跑了进来,有些惊慌,嘴里吐着白雾, “爹,门外来了一个人,说、说他叫齐文珺!” 季中檀一怔,这眼见着过年了,齐文珺不回北凉府跑我这地方来干啥? 第两百九十八章 师兄弟 北凉府府台大人齐文珺于大辰十六年腊月二十六入暮时分跑到了凉浥县季中檀的家里。 “师兄好!” 齐文珺规规矩矩的给季中檀行了一礼。 季中檀躬身还礼:“师弟好,好久不见!” “师兄啊,师弟我可想死你了!” “师弟啊,你不会是要在师兄家里过年吧?” 齐文珺大笑,“知我者,唯师兄也!走走走,外面风雪甚大,师弟我原本早就该来,却被凉州府的那些破事给耽误了,今儿夜里,咱们师兄弟又像当年在长安书院那般把酒言欢、秉烛夜谈!” 作为曾经在长安书院的同窗,二人皆在张桓公门下读书,要论成绩和才华,季中檀是比齐文珺更高的。 可入仕之后的变化却出人意料,其实应该是在意料之中。 齐文珺的家就在长安,本就是官宦世家,在前朝的时候,齐文珺的父亲齐人便是大离朝官居四品的吏部侍郎。 大辰消灭了离朝之后,不仅仅是接管了离朝的国土,也接管离朝的那些官员,齐人就是其中之一。 这位齐侍郎很会做人,他很快就和新朝的新势力打好了关系,并将他的儿子齐文珺送入了长安书院,放在了张桓公的座下。 张桓公和齐人同属于旧朝的旧臣,原本就熟识,而今又同为新朝的臣子,自然对齐文珺多有照拂。 而季中檀呢? 他仅仅是长安城外舒阳县人,家境贫寒,在大辰二年的乡试之中凭着自己的本事考中了举人,凭着第二的优异成绩进入了长安书院,被爱才的张桓公收入名下。 一个官宦之家的少爷,一个贫穷家境的孩子,就这样在长安书院相识。 作为曾经住在一个屋子里,睡在上下铺的师兄弟,二人之间身份上的隔阂渐渐消除,反而成为了知交。 张桓公其实更喜欢季中檀,因为这孩子懂事、踏实,才学极好。只是二人在踏入仕途之后,齐文珺因为他爹的缘由,从县令而至一府之府台,仅仅用了十年时间。 反观季中檀……候补三年才终于有了一个实缺,来到这天远地远的凉浥县当了一个县令,这一当就到了现在。 坐在西厢房中,齐文珺喝着茶极为感慨:“长安一别……咱们是大辰六年分别的,在九曲池头!对对对,我想起来了,那也是一个冬天,也是下着大雪,师兄你指着那文峰阁意气风发的说……老子的诗词文章,终有一天会被供在里面!” 说完这话,齐文珺俯过身子嘿嘿一笑:“师兄……你这理想,怕是早已被磨平了!” 季中檀老脸一红,“你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哎……” 他长长一叹,给齐文珺斟了一杯茶,“莫提当年,当年你还指着长安城说要立于那最高的庙堂之上!不过……伯父而今虽已辞官,但人脉还在,多在京都活动活动,你再上一步不就去了那庙堂之上了么?” 齐文珺呷了一口茶摇了摇头,“师兄,而今京都形势变化莫测,在前来凉州的时候我去拜访了一次北都侯府的罗侯爷,他说这北境之地是个好地方……我觉得这句话有点深意,就在北凉府安生的呆着,莫要去蹚了京都的那一潭浑水!” “对了,师兄,恩师身体可好?这到凉浥县的时辰晚了一些,我没敢去,怕打扰了他老人家。” 季中檀点了点头:“恩师的身子骨还硬朗,饮烈酒半斤而不醉,明儿个我们同去拜访恩师。” 齐文珺并没有对烈酒这个词上眼,而是又问了一句:“你那女婿呢?这小子在凉州城干的那事把我给套住了,不过他那事干得漂亮,恐怕会受到北都侯府的重视!” 许小闲在凉州城为了弄死周阎王,结果阴差阳错将曹刺吏一伙给拖下了水,被齐文珺给一网打尽。 “师兄,有件事得提醒你一下。” 齐文珺俯过了身子,神色有些严肃,季中檀一捋那两撇八字胡须,微微蹙眉,“师弟请讲!” “凉州城,曹不动全家被杀,府兵死了五百来个,这事儿你知道吧?” 当初这件事在凉州城极为轰动,简秋香回来之后有说起,往来于凉州城和凉浥县的商人们也有提到,季中檀当然有听说。 他疑惑的问道:“那不是陛下派了刀骑前来干的这事儿么?” 大辰刀骑穿黑甲背长刀骑黑马,这是标配,也是他们的标志。 简秋香当时正在凉州城,她亲眼所见,这肯定是假不了的。 可是齐文珺却摇了摇头,低声又道:“我在凉州城见到了一个人。” “谁?” 齐文珺伸出手指叩了叩桌面,“大管家!” 季中檀豁然一惊倒吸了一口凉气——大辰刀骑有个名声不显但威望却仅仅在云楼先生之下的大管家! 唐无妄当初在凉浥县起事,大辰刀骑便在云楼先生的带领下南征北战。 在那八年的战争历程中,有一场极为有名的战役——桑洋河大捷! 那一战之后,刀骑名震天下! 也是在那一战之后,唐无妄取得了北境之地的完全控制权,被称为大辰军对大离战争的第一个重要转折点。 桑洋河之战的实际指挥者便是大管家! 大辰覆灭了离朝之后,按照云楼先生的安排,刀骑交给了唐无妄,但极少有人知道许云楼留下了三千亲卫队,他们,号称刀骑中的刀锋! 齐文珺知道,因为他此前在北都侯府见过大管家。 所以那一天在凉州城,大管家也找了他,大管家需要的是他齐文珺保证许小闲的安全,为了许小闲,大管家还砍了凉州城两刀。 “大管家出的手?这么说……当初京都那传言是真的?” 所谓京都传言,便是有言官说许云楼有不臣之心,背着陛下,私自还拥有一支强悍的军队。 当初那传言在京都闹的沸沸扬扬,直到许云楼离去,陛下慎重的申明了云楼先生之伟大功绩,并在云楼先生牺牲之后,将他的画像请入了忠烈祠,朝野上下似乎一夜之间便忘记了这件事,转眼十四年过去,再也没有人提起。 齐文珺点了点头,“是真的。” “师兄啊,我就不太明白,大管家都隐忍了十几年了,他为什么要在凉州城砍那两刀?如此一来,陛下岂会容他存在?” 齐文珺还有另一个担心,大管家曾经出现在北都侯府,侯爷罗浣溪,以前可是许云楼的右指挥使! 第两百九十九章 欢聚 房间里顿时寂静。 这一刻季中檀也想了许多。 大管家隐忍了十四年而今现了身,他在凉州城为了许小闲砍死了曹不动全家,甚至还斩杀了属于大辰的五百府兵,这……已经完全可以给他安上一个谋反的罪名了。 皇上是肯定知道大管家的存在的。 而皇上也肯定是知道许小闲的存在的。 皇上原本似乎已经忘记了这凉浥县还有一个许云楼的后人,可大管家砍下的这两刀,却分明是要将皇上的视线给吸引过来。 听闻宫里的那一位可恨不得许云楼断子绝孙,大管家此举,分明是授人以柄,给了宫里的那一位和皇上一个掐死许小闲的理由。 他这样做,究竟是为什么? “老师对当年事知道得更多一些,咱们不用去多猜多想,明儿个咱们去求问一下老师吧。”季中檀将这件是放在了心里,有些沉甸甸的,可现在确实也没有别的法子。 齐文珺点了点头,“师弟我来此,也正是想要求老师解惑。” 放下了这个话题,此间的气氛顿时轻松了一些,齐文珺转头就看见了书案上的一张纸,他起身走了过去,拿起来一瞧顿时瞪大了眼睛—— “师兄……你依旧那么厉害!” 这张纸是季中檀抄写的那首《临江仙、滚滚长江东逝水》。 齐文珺一捋长须张口便吟诵道: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是非成败转头空。 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 他又转头看向了季中檀,心里佩服的无以复加,“师兄高才,这越老才越高,你这是……看破了尘世豁然开朗啊……” “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啧啧啧,师兄,凭师弟我这浅薄的学识,我觉得这首词能给苏名扬苏公品品,万一入了文峰阁,岂不是圆了你昔日的理想?” 季中檀瞥了他一眼,心想我也想作出这样的词来啊,奈何力不从心江郎才尽。 “这是繁之所作!” 齐文珺一怔,“繁之写的……难怪,我就觉得师兄你搞不出来这样有深意的词……啊,我不是那意思,师兄当年在长安书院就立下了大宏愿要为国为民当一个好官!” “这是师兄之远大理想,而这首词里却有颓废之意,非师兄所想。” “对了,师兄,繁之住在何处,我可想死他了!” 季中檀就纳闷了,你堂堂北凉府府台,想许小闲一个解元干啥? “他就在我这季府的隔壁。” 齐文珺一听放下了手里的纸,“走走走,咱们去找许小闲!” “你嫂子在做菜呢,找许小闲干啥?” “嘿嘿,这小子欠我一顿酒!” 季中檀双手一摊,“不巧,这小子今儿晚上还没回来。” “这大雪的天,他跑哪里去了?” “和几个友人去了淡水楼,这不,我那两个女儿也去了。” …… …… 淡水楼。 这眼见着还有四天就是年三十,再加上这样大雪纷飞的天气,淡水楼的生意很是冷淡,今儿晚上只有二楼开了一桌。 这一桌正是许小闲等人。 去岁的解元楼永年回来了,朱重举约到了今儿晚上在淡水楼一聚。 同席的除了季月儿季星儿之外还有周若兰、周若林姐弟俩,另外还有一个安荷花,正好八人围坐一桌,房间的角落里燃着炭火,桌上是热腾腾的酒菜,此间气氛融融。 “恭喜繁之,要说来我这是走了狗屎运,去岁时候……繁之,你莫要多心,去岁时候若不是因为那莫名其妙的缘由,那解元依旧是你的!” 楼永年去京都混了大半年似乎更能说会道了,他端起了酒杯,对许小闲举了举:“祝你再次高中!” 许小闲也举起了酒杯一声苦笑摇了摇头,他没有去说他真不想得这解元之名头,因为说出来别人会觉得他太作。 两人喝了一杯酒,楼永年打开了话匣子,“你们可不知道,京都之繁华,和咱们这凉浥县两相对比,那可真的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京都也下大雪呀,可人家那地方,莫要说才戌时,长乐坊通宵达旦灯火通明,歌舞之声不绝于耳十里可闻!” 他敲了敲桌子摇了摇头,“可咱们凉浥县,一到了冬天,行商们歇了脚,瞧瞧这淡水楼的生意,对面的那兰瑰坊里的那些小姐儿们恐怕一个个都闲得会学会绣花了,莫要说去听曲儿的,只怕就算是那头牌,也求爹爹告奶奶的想要求个入幕之宾赚几个零花。” 众人大笑,朱重举接了一句:“你说的这倒是个好机会,平日里那头牌小姐儿恐怕得花个几百两银子才有机会一亲芳泽,这冬天岂不是花个几两十几两银子就能达成夙愿!” 他这话一出,坐在季月儿身边的周若兰忽然一笑,飞眼看向了朱重举,轻飘飘说了一句:“哟,你这话有些道理,要不呆会吃完了饭你就别回去了?” 朱重举这才想起自己是订了婚的人了,而周若兰正是他的未婚妻。 他连忙摆了摆手,“若兰,我可不是这个意思。这些日子跟着我大哥学习经商,什么事都习惯了去思考其中成本,嘿嘿,我大哥可以作证,我朱重举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去过兰瑰坊了!” 许小闲已经从季月儿的嘴里知道了朱重举和周若兰的事,这亲表兄妹之间他其实是不赞同的,可人家季月儿说这是太正常不过的事,想想也是,曾经历史上的古人表亲之间成亲也还真的正常。 他又不是朱重举的爹,哪里能够干涉人家的这美事? 他看着朱重举笑道:“我说二弟,咱们做人要行的端做得正!比如在凉州城的时候,咱们可是去过兰瑰坊的。不过我喝得有点多去了澡堂子里洗澡,听说你和一小娘子去了后院一个时辰才回来……弟妹也莫要多心,他们应该是在交流做生意的事。” 周若兰一听,那双眼睛就像刀子一样的刺向了朱重举,吓得朱重举一哆嗦,“我说大哥,你可别冤枉我!” “哼,朱重举,你什么德行我周若兰还不知道?你们确实是在交流做生意,只不过是皮肉生意!” “不许再有下次!若有下次……” 周如兰咬牙切齿:“我家可是开药堂的,砒霜有,鹤顶红也有,到时候你想怎么死?” 卧槽! 许小闲吓了一跳,这女人狠啊! 可怜的朱老二,这以后的日子恐怕没那么好过。 第三百章 云衣容 雪霁天晴。 许小闲一大早起了床,在院子里扎了一会儿马步,寻思今儿个得去百花镇再瞧瞧。 一来是看望一下那些村民们,送去一份没有任何实质东西的本少爷的关怀。 二来嘛也应该让那些村民们歇着了,地主剥削人也得有个限度,这是百花镇成立的第一年,得让这些村民们好生的过一个年,来年才能有更高的热情投入到为本少爷赚钱的大业中去! 三来嘛,那五个兢兢业业尽心尽责的大哥也该叫他们回来了,还有三天就要过年,人家可没有要一文钱的工钱,如此敬业的人哪里去找?可得让他们悠着点,用那几坛子好酒再笼络笼络感情。 另外那一千多点护卫队可是要用来给自己卖命的,也应该让人家有个合家团聚的时候。 如此想着,许小闲收了马步,稚蕊早已准备了沐浴的热水,这小妮子越来越懂事,觉得越来越离不开她了。 这以后她若是嫁了人,我再去哪里找这么个贴心的丫头? 许小闲洗漱沐浴之后,穿上了一身整洁的衣裳,在前院里用了早餐,带着稚蕊和四喜出了门。 …… …… 百花馆。 云十三娘今儿个早上没有训练那些女子。 她坐在自己的房间里,望着窗外的雪,觉得这里的景致太单薄了一些,应该在这院子里种上几颗梅树。 晃眼之间,从京都长安来到这凉浥县半个年头了。 不知为何自己居然没有升起丝毫回京都的念头。 当这十个小姑娘去了饴糖作坊之后,这偌大的院落便冷冷清清。 她曾经认为自己是喜欢热闹的,就像京都热闹的长乐坊、热闹的东西市,还有热闹的朱雀大街和才子佳人的聚集地、九曲池头的宜两囿等等。 然而这半年里自己的心态似乎发生了极大的变化,居然喜欢上了这里的冷清,若不是因为年节快到了,几乎忘记了长安的繁华。 那人来过这里五次。 都是小坐一会儿,问几句习惯不习惯……不习惯又能怎样? 这是寄人篱下,可自己似乎已经没有了寄人篱下的感觉,并觉得这里很是习惯。 就像他说的那样,在这里可洗心、可调素琴、阅金经。 甚至那人还让李村长去凉浥县给自己新开了一个户籍,并擅自给自己取了一个新的名字——云衣容。 他说这是取自云想衣裳花想容之意…… 云十三娘从袖袋中取出了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纸。 她将这纸展开来,脸上顿时露出了灿然的笑—— 这张纸上有一首诗,他的字,他的诗,很漂亮的簪花小楷,很有意味的美妙的诗。 他说这首诗的名字叫《清平调》。 “云想衣裳花想容, 春风拂槛露华浓。 若非群玉山头见, 会向瑶台月下逢。” 她低声的又念了一遍这首诗,这家伙是在赞美自己的丰满姿容,还以为他真能视而不见呢! 有贼心没贼胆的家伙! 她忽然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长长的呼出,向窗外喷出了一口白雾。 她脸色的笑容徐徐收敛,就像一朵梅花凋落了一般。 她又仔细的叠好了这张纸,仔细的塞入了袖袋中,悠悠一叹,徐徐闭上了眼睛—— 你射我四箭就此了了,你莫要再来乱了我的心,云十三娘……云衣容,你这一辈子都没有资格去爱或者被爱! 她再次睁开了眼睛,从墙上取下了她的剑,她来到了院子里,舞起了剑。 这不是剑舞,这是杀气凌冽的寒剑! 当许小闲踏入这百花馆的时候,看见的是阳光下翻飞的雪、翻飞的剑芒,和一个飘飘欲仙的人。 一剑从天而落,剑尖在雪地里画出了一条笔直的线,然后一挑,一篷雪花随着剑飞到了天上。 云十三娘仿佛在空中织了一朵花,那朵花却在她的剑下碎成了花瓣,雪白的花瓣飘落了下来,她似乎就踩着这些花瓣从天而落。 “好剑,好功夫!” 许小闲鼓掌,云十三娘长剑归鞘,眉儿一扬,嫣然一笑,“哟,许公子,你可又来了。” 许小闲探头探脑的四处瞧了瞧,“要过年了,给你二两银子,自己去城里买些东西,记得放下剑戴上面巾!” 云十三娘穿着一身白衣款款而来,那被一条束带束缚着的蜂腰随着她的脚步一摇一摆,摇动着阳光,摆动着许小闲的视线,这要命的狐狸精! 许小闲连忙收回了视线,咽了一口唾沫,还舔了舔嘴唇,“明儿叫莫小小她们放假,明年初五开工。对了,明年元宵过后咱们这百花学堂要开学了,你有没有兴趣去教教那些孩子们?” 云十三娘站在了许小闲面前,一股淡淡的香风迎面扑来,许小闲深吸了一口,这味道……真特么好闻! “你就不怕我把那些孩子们给教坏了?” 声音软糯,极为勾魂。 许小闲只能示弱,他后退了一步,“又不是让你教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若是你不懂四书五经,教他们蒙学也是可以的。” 云十三娘上前一步,这一步跨的有些大,那山峰差点就怼到了许小闲的前胸。 许小闲又退了一步,两眼一瞪:“云衣容,你可别考验本少爷的定力!” 云十三娘顿时就吃吃一笑,“那许公子的定力究竟怎样呢?” 她长袖一挥就搭在了许小闲的肩膀上,眉目含春,朱唇儿轻启,低声的又道:“房间里炉火正旺,床榻上被子里余温犹存,这阳光正好,并且这院子里除了你我再无第二人……你还等什么呢?” 许小闲转身落荒而逃,却撂下了一句狠话:“云衣容,你给本少爷等着!” 云十三娘笑得花枝招展,眼里的泪花都笑了出来。 然后她直起了身子,望着门外那远去的背影,忽然之间泪流满面。 “小姐。” “没事。” “可你……真的哭了!” 云十三娘转身,用衣袖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强颜欢笑道:“铃儿,这不又到了过年了,我想起了小时候。小时候这时候娘亲已经给我做好了新衣裳,家里也已经准备了好多好吃的,年三十那天晚上,我们放着爆竹,哪怕再困,也要守到子时过后……” 她深吸了一口气,“他给了二两银子,过完年你回一趟京都,将咱们这些年攒下的银子都兑换成银票带到这里来。” “……小姐,真不打算回长安了?” “暂时回不去,你用这二两银子去街上买一些零嘴吧,毕竟是过年,总得有点过年的样子。” 第三百零一章 煮酒 许小闲是在傍晚从百花镇回来的。 他在百花镇忙活了一天,主要是去探望了那些新来的移民们,并去了那三处作坊里慰问了一下那些工人。 他带给了他们对过年的祝福,也带给了他们明年的那一块大大的饼。 百花镇的村民们沸腾了,而今他们的少爷可是堂堂的举人老爷! 这是了不得的大身份! 可这位年纪轻轻的举人老爷却和以往完全一样——他依旧那么谦逊,依旧那么平易近人! 他还是那个小少爷! 他们更愿意称呼他为少爷,觉得这样比叫举人老爷更亲近一些。 许小闲没有进入瞿山,他让王富贵派了两个人去瞿山里通知那些护卫队一声。 放假了,从腊月二十九、就是明天,一直放到正月初五。 种了一辈子地的泥腿杆子们哪里享受过放假这个词! 这不是最关键的,最关键是少爷说放假这几天,大伙儿的工资照算! 这岂不是让少爷白白亏了么? 可不能这样去占少爷的便宜! 少爷不是说明年将生产那种桑麻纸么? 那趁着这天没下雪,咱们去多砍一些树弄回来! 许小闲不知道百花村的村民们自发的在劳动,干劲比以往更足,他和稚蕊回到了家里。 屁股还没有坐热,便见稚蕊飞奔而来: “少爷少爷、刚才月儿姐姐过来了!” 过来就过来了呗,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可接下来稚蕊又说了一句:“月儿姐姐说齐大人要来咱们府上!” 卧槽,齐文珺还真跑来了? 许小闲只好迎了过去,便看见那后门有人正好进来。 第一个过来的是穿着一身白袍,袍子的下摆绣着一朵淡蓝色兰花的季月儿——自从上次他抱错了季星儿之后,季月儿就和他有了一个秘密的约定,不再看衣裳的颜色,而是通过那一朵兰花来分辨。 这其实不太好,因为再没有抱错过,可许小闲不敢说。 紧接着过来的是穿着一身红袍的季星儿。 季星儿的身后跟着的是季县令,季县令的身后骇然正是齐文珺! 这老头还是来了! 这大过年的你跑凉浥县这破地方来干啥? 许小闲脸上堆起了微笑,打了个哈哈,给季县令和齐文珺拱手作了个揖:“齐大人,你可想死我了!” 齐文珺一怔,这不是我常用的台词么?他心里顿时一暖——许小闲这小子果然是重情重义之人! 他没有忘记我给他搓背,更没有忘记在凉州府衙里我给他撑腰! 齐文珺于是笑了起来,正要说话,却没料到许小闲又开口说了一句:“齐大人,您来的不巧,咱凉浥县这的兰瑰坊休业了,说是明年二月才开……您看这就三天就要过年了,就不耽误您的事,你现在赶回去……走快一些还能赶上过元宵是吧?” 这话啥意思? 想赶我走? 没门! 我齐文珺今儿个这个年,还非得赖在你许小闲这府上了! 老奸巨猾的齐文珺可没有半点生气,他那张微胖的脸上也堆起了笑容,“繁之啊,叔父我也不瞒你,当叔父我的左脚踏出北凉府的时候,这右脚就没想过在元宵之前踏回去!” “当叔父我的这左脚踏入你这许府的时候,这右脚……” 许小闲一惊,连忙摆手:“大爷,这右脚我帮您抬出去!” 季中檀等人就看呆了,这许小闲和齐文珺好像很熟悉啊! 他们不就是在凉州府衙见过一次吗? 怎么彼此说话都如此不客气的? 齐文珺大笑,“哈哈哈哈,你小子试着抬抬?叔父我这右腿可粗了,抱抱是真的可以的,至于抬嘛……你可要想清楚了!” 许小闲似乎这时候才想起齐文珺的身份来,他也笑了起来,“叔父,能够抱住您这大腿可是我许小闲之幸,来来来,伯父,月儿,咱们去里面坐坐!” 他伸手一引,转头就对稚蕊说了一句:“蕊啊,杀两只鸡,将昨儿买回来的羊肉给炖了,咱们晚上正好吃火锅!” 一行人走入了主院,齐文珺没有直接入厢房,而是站在了那荷塘边,视线落在了闲云水榭这四个字上。 果然是云楼先生的手笔! 他再次笃定许小闲就是许云楼的儿子! 他又打量了一下这院子,典型的江南风格,和季中檀家的那院子布局截然不同。 许云楼并非江南人氏,对于许云楼的来历齐文珺不知道,就连北都候罗浣溪也绝口不提。 但这位云楼先生是一名儒将,这是得到大家所公认的,也就是说当初起事的时候他就不是一个纯粹的土匪,而是一个有着极高文化素养的土匪! 不然他哪里训练得出那么强大的刀骑? 不然他如何设计得出如此精美的宅院? 许小闲不知道齐文珺看着这院子就想了许多,他比较好奇的是齐文珺自称为他的叔父。 他可没有在外面陪齐文珺吹风,而是坐在了季中檀的身边,问道:“伯父和这位齐大人认识?” “昔日长安书院同窗。” 许小闲明白了,看来这二人关系不错,只是人家都爬到了北凉府府台的位置上了,你…… 季中檀瞪了许小闲一眼,脸上有些挂不住,许小闲乐呵一笑:“伯父,您放心,您这是厚积薄发,未来定会官运亨通!” 这话音刚落齐文珺走了进来,“师兄,繁之这话有理!” 他坐在了桌几旁,双手杵着膝盖又道:“这一次凉州府被弄空了,向吏部举荐凉州刺吏这件事,我问询了北都侯府的意见,送的是你的名字上去。” 季中檀一怔,齐文珺又道:“谁叫咱们曾经是同在一个宿舍的兄弟呢?但这事儿我原本不打算给你说,因为你知道京都水深,哪怕是这北境之地的一个刺吏,也是庙堂上各方势力角力的由头。” “举荐信在九月下旬就已经送去了吏部,按照正常流程,吏部任命的文书最迟应该在十一月送达凉州。” 齐文珺双手一摊:“可等到了十二月末,却依旧没有。” 他看向了季中檀,“所以这事儿肯定有了变数,你千万不要患得患失,毕竟任命文书没有下来,便也说明还有几分机会。” 季中檀确实有些失落。 在凉浥县一呆就是八年! 八年啊! 当年皇上消灭离朝才用八年的时间! 人生能有几个八年? 眼见着昔日同窗一个个都青云直上,唯有自己,而今依旧是个七品县令。 他讪然一笑摇了摇头:“莫说这些,繁之,煮酒!” 齐文珺一听便看向了许小闲,“你说的闷倒驴,我可没有忘记!” 第三百零二章 难啊 这个夜里,许府的羊肉火锅味道香极了! 但比这羊肉火锅味道更香的是桌上的一坛酒,它正是许小闲第一次酿造的那闷倒驴。。 齐文珺吃过山珍海味,喝过醉花雕也喝过北魏的岁寒甘露,却绝对没有喝过这猛烈刺激的闷倒驴。 “好酒!” 齐文珺此刻哪里还有半点府台大人的模样,他接过酒杯,深深的嗅了一口,便浑然不在意的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师弟,这酒厉害,你可要悠着点!” “师兄,师弟我的酒量你理应清楚!” 季中檀扬了扬眉儿没再劝阻,五杯过后,齐文珺大醉! 许小闲吩咐四喜和丸子将齐文珺安排去了东厢房,其余人这才继续开心的吃起了热气腾腾的火锅。 …… …… 瞿山深处。 这里面有一处极为隐蔽、人迹罕至的山谷。 皑皑白雪之下,这地方被彻底的与世隔绝开来,那一条唯一能够进出山谷的山间小路早已看不见,但若是有人能够飞跃这瞿山的上空,却能够在这漆黑的夜里看见那山谷中隐约的灯火。 没有人能飞跃高耸入云的瞿山,没有人知道这里面有一处存在了许多年的偌大的村落。 一间二层小木楼上。 大管家杵着拐杖来到了这房间的角落里,他用这拐杖拨弄了一下那一盆就要熄灭的炭火,转过身又走了过来。 拐杖杵着木楼上发出了咄咄的声音,这声音在这安静的房间里格外响亮。 他坐在了桌前,将拐杖靠在了凳子上,抬头看了看其余三方坐着的三个中年人,这才说道:“村子无以为继,家主走的时候立下了规矩,咱们不可再当土匪。” “可现在的那些土匪又实在无用,上阳县望城山里的红莲教……今年都抢了他们三次了,也做实可怜。前些日子我让关山又去了一趟,还没提借粮这事,人家红莲教的教主红莲圣母直接就给关山跪下了。” “红莲教粮仓里的粮食……维持他们过这个冬都很是困难,红莲教上下也有千来张嘴巴呀,咱总不能让他们全部饿死吧,所以关山是空着手回来的。” “而黑风寨的那批土匪,主力被少爷杀了个干干净净。他们也没粮啊,不然哪里有胆子去打官粮的主意?” “青龙寺一家伙搬去了残月山里,太远了,去打劫那些和尚不太划算。” 大管家顿了顿,“所以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咱们的未来在哪里?” “不,”他摆了摆手,“我一大把年纪了,早就活够了,就算明儿一早死了也无所谓……是你们的未来在哪里?” “刀锋、刀锋可是家主的心血啊!无论如何得让三千刀锋战士活下去!” “我想过就地解散了刀锋,凭着大家的身手,要谋口饭吃是极为容易的,但你们不同意。” “现在到了刀锋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候了,咱们村子里的人在外面抢了一些女人回来,这人口渐渐多了,但自给自足的那点地的产出却依旧只有那么一点,养不活整个村子的人了。” “前些日子望月陪我出去了一趟,倒没走多远,就是去了这瞿山的前山看了看,那地方原来叫百花村,而今叫百花镇。” “那是少爷的地方。” 说到少爷,大管家的精神头儿便旺盛了一些,他的那双老眼甚至亮了起来。 “少爷在百花镇弄了三个产业,产出的商品卖的极好!” “少爷还训练了一支千人的护卫队,是龙虎山的那五兄弟在训练,说明少爷是没有安于现状的,他也许想要做些什么,做些家主身前没去做的事情。” “对你们说这些,不是让你们去造反!而是要告诉你们,少爷之志……恐怕不下于家主!但少爷究竟要怎么做?你我不得而知!唯有等着、看着。可咱们等不下去了,再等就全饿死在这山谷里了,所以得寻一条出路,所有人得活着去等、去看!” 坐在这桌子其余三方的正是刀锋的三大将军:关山、望月、啸风! 他们已经三十出头的人了,但这种年龄正是他们精力最为旺盛的时候。 三人尽皆看向了大管家,关山拱手说道:“当年家主将刀锋??交给您,我们的一切,便听凭大管家您的安排!” “我是这么考虑的,简秋香当年和家主有一番……她的马帮……我不知道她需不需要扩大马帮?但她肯定不会眼见着刀锋消亡!所以明儿个我得出去一趟,和简秋香见一面。若是她马帮需要人……刀锋,依旧是刀锋,但锋芒却要收敛起来!” “咱们可以成为简秋香手里的一把刀,去帮她把马帮做得更大!” “如此,咱们才能够生存下来,也才能够以新的面目行走天下!” “但你们要记住一点,听简秋香的安排得像听家主的安排一样,这一点你们务必要做到!” “你们觉得,如何?” 三人一怔,面面相觑,他们当年倒是隐约听说过家主和简秋香之间的故事,可家主却极为认真的否定了呀! 再说他们是真正的战士!可不是土匪能够比拟的! 哪怕是窝在这荒山峡谷之中,他们依旧没有耽误操练,他们的刀甚至比以往更加锋利,可现在大管家却要让他们收起刀去当保镖…… “那……村子怎么办?这里毕竟是我们的根基!”啸风问了一句。 “村子我死之前就守着。对了,简秋香可是少爷未来的岳母,在简秋香的手里混口饭吃……不丢人!甚至还能时常看到少爷。” “大管家,就没有别的路了吗?要不……再和罗浣溪说说?” 大管家摇了摇头,“咱们而今是唐无妄的心头之患,再和罗浣溪接触……只怕会给他带去祸端。” 啸风忽然问道:“传说当年家主在青龙台留下了一大笔的宝藏……” 大管家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他苦笑了一声,“我们容忍青龙寺在青龙台呆了那么长的时间,青龙寺的和尚将青龙台都差点翻了个底朝天,何来的宝藏?再说若是真有大笔的宝藏,家主会瞒着我么?” “那终究是个传言,不要去信。” 关山沉吟片刻,“我同意大管家的意见,若是简秋香的马帮需要人,咱们去!” 望月问道:“可刀锋有三千人!她哪里要的了这么多?” 大管家点了点头,“你们先去歇息吧,明儿……明儿关山随我去见见简秋香再说。” 三人拱手退下,大管家这才深吸了一口气,望了望漆黑的房顶。 当年刀锋清一色的十六七岁少年,十六年过去,他们现在成了清一色的三十二三岁的中年。 男人总是有需要的,这些年头自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他们去北魏那边抢回来了许多的女人。 这村子倒是阴阳调和了,可这些大老爷们们精力太过旺盛,孩子生了一茬又一茬……眼见着村子里的人口就快接近一万了。 真特么的养不活了! “哎……难啊!” 第三百零三章 视察 “师兄,这……这是什么讲究?” 站在百花镇的那两千余亩田间,齐文珺看见的是茫茫一大片被大雪覆盖的篱笆棚子! 这田过冬还需要保暖的么? 瑞雪兆丰年,田地就是需要在大雪的覆盖下将残留的虫卵给冻死,这样来年才能够有个好收成。 可这些棚子却挡住了积雪,下面看不见,但肯定是没有什么雪去覆盖的。 齐文珺并不是一个五谷不分的糊涂府台,他在这些年的官途中对农事也有一定的了解,但他却敢发誓,无论在大辰的那个地方,都没有见识过这样的事情。 季中檀捋着两撇八字胡须笑道:“这是一片实验田,繁之捣鼓的,他说……一田可以两种!” 齐文珺一怔:“两种?怎么个种法?” “稻谷成熟前将稻田里的水悉数放干,稻谷收割之后,将干了的田深耕一遍,然后种上黄豆……繁之说种黄豆有改善土壤之效果,还可以种别的东西,比如油菜。” 齐文珺就吃惊了,“师兄,这法子……有些道理啊!这下面种的就是黄豆?” “对,繁之说这法子在南方更好,咱们这北方冬季太冷又太长了一些,会影响到黄豆的生长成熟,明年插秧的时候恐怕会往后推迟十天半个月。” “那会不会影响到明年稻谷的收成?” 季中檀两手一摊:“我也不知道啊,所以没敢全县推广,且看看明年这两千余亩试验田的结果如何。” 齐文珺点了点头,“师兄依旧稳健,明年结果出来了还请师兄修书一封给我,若是这法子可行……咱们这北境之地也不至于粮食如此窘迫。” 陪同齐文珺同来参观百花镇的还有黄县丞郑县尉以及捕快头子刘能。 许小闲没有来,因为他昨儿个也喝多了。 一行人穿过田埂站在了那道石拱桥上。 齐文珺抬眼望去,看见是苍松翠柏掩映中的那些青砖碧瓦的院落,还有那些院落顶上摇曳的道道炊烟。 有鸡鸣狗叫之声此起彼伏,甚至偶尔还有一两声爆竹响起,接着便会传来孩童们的惊呼声、嬉笑声、还要打闹声。 有某户人家的女人在吼着自家的孩子,也有某户人家的孩子在呼喊着别的孩子。 各种声音交织在这样的清晨,它便是一副极为生动的乡村美图。 这个地方充满了活力! 这个地方的老百姓,似乎没有那么多的压抑。 “师兄,咱们进镇子里去瞧瞧。” 一行人穿行在崭新的百花镇里,齐文珺近距离的看见了那些漂亮的四合院,难以置信这是许小闲以一己之力给村民们修建的。 他虽然没有出力,可他却出了所有的砖瓦,这得值多少银子? 他们来到了一户人家的院子里,看见一个女人正在杀鸡,齐文珺极有兴趣的走了过去,“大婶,这是准备过年呀?” 那女子抬起了头来瞅了齐文珺一眼,这人倒是穿得人模狗样的,可本姑娘还没出嫁呢! “大爷,你眼瞎呀!” 齐文珺一怔,这里的民风有些彪悍啊! “不是……” “什么不是?我有那么老么?本姑娘今年才十八,大婶……不是看你年岁这么大了……你们城里人有什么了不起的?咱们百花镇的姑娘可还不愿意嫁给你们城里人呢!” 齐文珺被怼得讪讪一笑,“那姑娘贵姓?” “本姑娘李金花,你们……这冷的天你们跑来百花镇干啥?哦,对了,你们肯定是商人,我可告诉你们,少爷这些作坊里的商品可不卖给你们这些二道贩子!” “另外呢,你们也别想去打那些作坊的主意!今儿个开始作坊放假了,却有护卫队守着,我劝你们莫要靠近,不然……不然万一误伤到了,咱们少爷的岳父可是凉浥县的县令大人,你们告状也无门!” 齐文珺身后的季中檀脸都黑了。 许小闲这小子,莫非还扯老子的虎皮来做了大旗? 齐文珺不以为意哈哈一笑,“多谢姑娘提醒,既然作坊放假了,可镇子里的人怎么这么少?” 李金花一把抓着这公鸡的鸡冠往后一拧,“男人们都自发的去帮少爷伐木了,镇子里就剩下女人孩子和老人,当然人会少许多。” 她忽然抬头瞅了齐文珺一眼,狐疑的问道:“你打听这些干啥?” “哦,不干啥,我从外乡来,听闻百花镇很是出名,故而来看看。” 李金花这才放下心来,手起刀落利索的在鸡脖子上划拉一刀,那鸡在拼命的挣扎,脖子上鲜血长流。 “咱百花镇当然出名了,这凉浥县还有好多好多人想来这里,可少爷说了有而今这么些人已经够了,他们想来可来不成!” 齐文珺看着那只奄奄一息的鸡有些腿软,“这鸡留着明儿年三十吃?” “不,呆会就炖了,爹晚上回来,用小火煨着,晚上吃正好。” 这百花村的人吃鸡都这么随意的了么? 在齐文珺的认知中,整个北凉府的农村,村民们能够一年四季吃上饱饭,这就是了不得的村子了。 这样的村子村民们有点余粮来养鸡猪,但他们养鸡猪的目的却是为了拿去换点铜钱,若要说自己吃,除非是得了鸡瘟死掉的,否则他们是舍不得的。 “你家生活真不错呀!” 李金花咧嘴一笑:“你这是少见多怪。” 她又怼了齐文珺一句,接着说道:“咱们来的晚了一些,最先移民过来的牛角沟桃园村那些人,人家家家户户不但有鸡吃,还有鸭吃!” “少爷说了,明年开始,百花镇要养猪!少爷还说了,明年开始,咱百花镇的所有人家家户户都得吃上猪肉!” “知道你们城里人不喜欢,说是膻味很重,矫情!咱们农村人不嫌弃,何况少爷说他教我们养猪的法子,保证那猪肉没有膻味儿!” “少爷还说了,要多吃肉才有力气干活,才不会面黄肌瘦,才有、有什么免疫力,就是不容易生病的意思。” “你让让……” 李金花将死翘翘的公鸡丢入了一口木盆里,抬头望着齐文珺一笑:“我给你说呀,少爷还说了,这以后,城里的大姑娘们可会想着法子千方百计的嫁到咱们这百花镇来,你信还是不信?” 这……齐文珺摇了摇头,无论如何这农村的条件是无法和城里相比的,他当然不信。 “不信呀?那过两年你再来这里瞧瞧!” 第三百零四章 百花镇镇长 季府后院。 齐文珺向刚到的张桓公行了一礼,“恩师,弟子听了您的吩咐,今儿个去了一趟百花镇。” “看过之后有何感想?” “回恩师,感想极多!” “若不是亲眼所见,弟子实在难以相信许小闲真的只用了半年时间就将百花村变成了而今的模样!” 张桓公一捋长须接过季中檀递来的茶盏也笑了起来,“莫要说你,就是老夫、老夫去过百花镇三次,每一次去那地方都不一样!” “若是用日新月异这个词来形容也不为过,因为它的改变真真切切,是完全看得见摸得着体会的到的。” 张桓公揭开盖碗了吹了吹,深吸了一口气,又道:“繁之曾经说要带着百花村的村民们脱贫致富,老夫起初是不信的,可接下来他却用行动告诉了老夫,他真的在做这件事,而且做的极好!” “你们师兄弟都是官场中的人,你们仔细去想想,若是繁之为官,治理这一县之地……他曾经说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他能打造出一个百花镇,就能打造出一个百花县一个百花州甚至一个百花府!” “你们别不相信,咱们来捋捋繁之这半年的所作所为!” “北境之地因为气候土壤等等缘由,粮食产量全国最低这是共识,所以他是从作坊起步,换句话说他这是从商业开始。可他走的却不是寻常路,他的这条路……” 张桓公摇了摇头,看了看自己的两名弟子:“他的这条路无法复制!无论是你季中檀还是你齐文珺,都无法进行复制。” “蚊香……这个世界原本没有这个东西,这个东西是许小闲通过华神医开给他的药方自己研究出来的!它有着极好的驱蚊效果,还有安神之功效,所以这东西具有唯一性!” “饴糖,这个东西大辰倒是有,可许小闲的饴糖售卖的价格却只有京都的一半!说明成本极低!” “再说他造出来的纸,你们都知道造纸术被大辰造纸司和宣州府章氏垄断,我也不知道繁之从哪里学来的造纸术。” “可咱们现在来看看他的布局,整个大辰一大半的纸品市场被章氏掌控,可繁之推向市场的却不是用来书写的纸,他另辟蹊径弄出了就连章氏也没有的手纸。” “手纸大卖,百花纸业的名头在整个凉州响亮。” “他那酒你们都已经喝过了,明年他那酒坊再建起来,酿出来的那状元红……必然又供不应求!” “这样敏锐的洞察力,天下有几人具备?这样卓越的商业天赋,天下又有几人具备?” “所以这就是无法复制的缘由,非你们能力不足,仅是因为繁之那脑子太妖孽!” 张桓公对许小闲的这番大肆褒扬令齐文珺深以为然。 手纸他用过,而今已经离不了。 酒他喝过,若是再喝下去,他相信自己再也没法去喝别的酒。 蚊香这玩意儿他倒是没有用过,但既然张桓公都这么说了,那效果肯定和清水蚊香不一样。 这些是商业方面的。 但大辰最麻烦的是粮食! “老师,您说这一田两种之法……史上可曾有过?” 张桓公摇了摇头:“这又是繁之的一大创举,若是成功,亩产粮食不要说翻倍,增加个两三成总是能有的。若是全国推广,这就意味着整个大辰的粮食能够增加两三成,可能解决不少的问题!” 季中檀一听连忙说道:“这事儿现在还不能声张,一切还得等明年看结果。” “而今看来,要施行一田两种之法,前期就必须投入去建造排灌系统,这就需要水源,充沛的水源,所以繁之在上游修建了瞿河水库。” 季中檀仔细的分析了一番,得出了一个结论:“水源、排灌、这两件事必不可少。排灌倒是可以修建,但水源……这个东西恐怕许多地方会受限。” 齐文珺点了点头,不是什么地方都适合修建水库的,尤其是这北境之地。 南方倒是没有什么问题,有长江流域灌溉,南方沃野千万里,本就是大辰最大的粮食产地。 可就算这样,若是许小闲那法子成功了,缓解北方粮荒也有着极为重要的意义。 “诸事因地制宜,有、总比没有来的好。” 张桓公呷了一口茶摇了摇头一声叹息:“可惜繁之这小子始终无意为官,不然大辰定会多一名贤能之臣!” “恩师,要不要弟子回了北凉府之后给北境侯府说说繁之的事?” 张桓公摆了摆手:“繁之志不在庙堂,万万不可强求!” 那只能作罢,总没可能赶鸭子上架吧。 齐文珺摇了摇头,许小闲这小子不去当官,真的可惜了! 季中檀而今倒是看得开,许小闲去当官远比在这凉浥县呆着危险,不要说陛下对他的态度,宫里的那位只要透出点风声来,就会有许多的官员像疯狗一样围着他咬。 到时候被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我那女儿怎么办? 张桓公端起茶盏来呷了一口茶,又补充了一句:“繁之不去当官……但这百花镇是他一手所建,这份功劳可不能便宜了别人!” 他看向了季中檀,“百花镇新建,我听说还没有设立镇长。这镇长可由县令指派,不领朝廷俸禄不是官。繁之……当个镇长还是可以的,至少这样他在百花镇做任何事也说得上名正言顺。” 季中檀一怔,他还真没想过这事。 毕竟凉浥县下辖的六个镇的镇长实际上都是本镇最大的乡绅在担任,县衙并没有去干涉过这种事。 此刻听张桓公这么一说他醒悟了过来,连忙回道:“恩师此言有理,待得休沐结束,弟子就给繁之委任一个百花镇镇长之职!” 正在闲云水榭写对联的许小闲压根不知道他即将成为一名镇长。 此刻季月儿和季星儿坐在他的两侧,稚蕊站在他的对面正在磨墨,简春夏坐在凉亭的栏杆上舔着冰冷的麦芽糖。 “春联就是图个喜庆和寓意,表达的是对来年美好生活的憧憬,所以不需要太复杂,言简意赅最好!” 他落笔写了下去: 五更分二年年年称心 一夜连两岁岁岁如意 横批:新年大吉! 第三百零五章 柞蚕丝 大辰十六年腊月三十,除夕。 这一天许府的稚蕊极为忙碌。 她带着四喜和丸子在前院杀鸡宰羊准备着少爷昨儿说的年夜饭。 少爷说今年的这个年夜饭,得请隔壁月儿姐姐一家,再加上一个齐大人,另外还有少爷不知道从哪去认识的五个大哥……人挺多的,得开两桌。 所以需要准备的食材也很多。 稚蕊没有任何怨言,甚至极为欢喜,因为这同样是她和少爷过的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年! “来福,你力气大一些,杀羊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四喜、四喜,你去杀四只鸡,记得毛要处理干净了!” “丸子,你来切肉,做粉蒸肉的要切大块一些,用来炒的要切小片一些……” 前院极为热闹,就连常威似乎也感受到了这过节的气氛,也或许是它太久未曾见到来福,它一直在围着来福打着转。 许小闲是不想干这活儿的,尤其是在稚蕊的厨艺精进了之后,他已经极少再下厨房——稚蕊也不要他再下厨房了,毕竟少爷可是举人老爷! 这天底下哪里有举人老爷在灶台上忙着的道理? 所以这小妮子真贴心啊! 许小闲坐在闲云水榭里和季中檀齐文珺聊着天,季月儿和季星儿在一旁安静的听着。 简春夏觉得他们说的那些事情无趣,便对季星儿说了一句:“星儿,走,咱们去逛街!” 季星儿也觉得听他们说这些无趣,起身便和简春夏走了。 许小闲当然不以为意,他给季中檀和齐文珺斟了一杯茶,又说道:“养蚕这件事真不是我吹牛,江南蜀州养蚕喂的是桑叶。咱们这北境没有桑树,但有柞树……这指的是树的一个类别,比如瞿山就有的麻栎树和槲栎树。” 齐文珺就惊讶了,“等等,繁之,你的意思是这两种树的树叶也可以养蚕?” “对啊,又没人规定蚕只吃桑叶。吃柞树叶的蚕吐出的丝叫柞蚕丝,吃桑树叶的蚕吐出的丝叫桑蚕丝,不过有一个事实是柞蚕丝确实赶不上桑蚕丝。” “桑蚕丝是长纤维,具有优良的弹性和韧性,柞蚕丝是短纤维,弹力韧性都较差。” “桑蚕丝手感丝滑,而柞蚕丝手感偏硬。但柞蚕丝也不是一无是处,用它纺成的丝绸比桑蚕丝更为结实耐用。” 许小闲这番言论彻底颠覆了齐文珺和季中檀的认知——世人都知道大辰的丝绸出自南方,其中又以苏州和蜀州的丝绸为最,从来没有人听说过北方还能够养蚕产出丝绸来,哪怕它是如许小闲所说的有着许多缺点的柞蚕丝。 柞蚕丝织造出来的它也叫丝绸啊! 这可是个精贵的玩意儿! 哪怕它比不得南方的丝绸,它所售卖的价格也远超棉麻布帛啊! 齐文珺有些激动了,他俯过身子,一把抓住了许小闲的手,“繁之,明年、明年你把这东西给弄出来!” 许小闲的手往后一抽,大爷的,你当养蚕那么容易? 就算蚕出来了结成了茧子,你还得将这茧子织造成绸缎……这活儿许小闲知道怎么弄,但他明年的重点在百花纸业和状元红这两个产业上,哪里还有多余的精力去搞个纺织作坊? “齐大人,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我许小闲分身无术啊,所以明年肯定不行。” “那后年!后年总可以了吧!” 许小闲这才意识到这个东西若是弄出来恐怕有极大的利润,不然堂堂一府台为啥对这东西如此上心? 还真是! 大辰产于南方的丝绸至少七成要销往周边的四个国家,为啥?大辰太穷了,丝绸是大辰换取银子和粮食的主要产品。 如果这北地也能产出丝绸,对于齐文珺而言,这就是一份莫大的功劳! 季中檀显然也明白其中的意义,在他和齐文珺看来,许小闲的这个主意比他酿造的那酒还更有前景,所以二人都在劝说许小闲将这件事纳为重点。 “繁之,你可知道丝绸这个东西市面上的价格?!”齐文珺叩了叩桌子,极为认真的问了一句。 要说起来,许小闲还从未曾去布行买过布,不过他在三月三的那一天去过一次朱重举家的布行,正好遇见了周若兰买绸缎,犹记得掌柜的说是十两银子一匹。 于是他回了一句:“上等丝绸,朱氏绸缎庄卖的是十两银子一匹。” 齐文珺点了点头又道:“礼玄缣有规矩,五两以两为束,每束两两卷之二丈双合则成匹,凡十卷为五束,以应天九地十之数,与此制异焉。一匹布长四丈余,宽不足半丈,就算交给最好的裁缝,成人最多也只能裁出两件衣服!” “繁之啊,你那酒要酿造多少才能卖十两银子?这丝绸里面有多高的利润?” “无论是江南还是蜀州,桑农甚多,蚕茧价格在五十文钱一斤。十斤蚕茧可出生丝一斤,一匹绸缎通常用生丝四斤六两,你算算这成本是几何?” 许小闲知道养蚕也知道如何纺成绸缎,可他真不知道这成本呀。 此刻他心里那小算盘顿时拨得噼里啪啦响,还没算明白季月儿就已经脱口而出了:“一匹绸缎材料成本为二两三钱银子。” 许小闲吃了一惊,若是加上人工成本也不过三两,一匹绸缎利润七两……当然,这是零售价格,估计朱重举家卖这么一匹至少得赚二两银子,那么进货价格在七八两银子左右,也有四五两银子的利润。 若是在百花镇养出了柞蚕,这玩意儿可没桑蚕那么金贵,它的茧子肯定便宜一半,就算织造成的绸缎比桑蚕丝便宜个两三成,利润也是很可观的! 这事能干啊! 关键是这事不需要用到壮年的劳动力,可以解决百花镇妇女的就业问题。 “这事儿我记住了,明年开了春我试试!” 第一步得养蚕,柞蚕这个玩艺儿得去瞿山的柞树林子里采回来蚕卵,得先让那些女人们试着养养,等养成功了真的结出了茧再去建造作坊也是来得及的。 齐文珺和季中檀松了一口气,只要许小闲接下了这活儿,想来他真能够做到。 “师兄,你瞧,繁之当个百花镇的镇长是不是名副其实?” 许小闲一怔,季中檀捋着那两撇八字胡须笑了起来,“繁之啊,一镇不能无长,百花镇是你一手建立起来的,这百花镇的镇长就由你来担任了!” “有没有月俸?” “没有!” 镇长啊! 前世镇长是很牛叉的! 这一世居然连工资都没有……差距怎么那么大呢? 第三百零六章 一支竹蜻蜓 上 太阳红彤彤的。 但北境这地方的天气却有些奇怪。 大雪之后,越是出太阳这天气就越冷。 哪怕是这样的正午时候,雪刚开始融化,空气却愈发的寒冷。 大管家从马车上下来顿时打了一个寒颤,他将身上的那件漆黑的袍子重新裹了裹,将腰上的那条带子系得更紧了一些。 他杵着拐杖站在马车旁看了看热闹的凉浥城街道,又抬头望了望太阳,“这鬼天气,关山,去买两个热馒头。” 片刻,关山拿着俩热腾腾的馒头走了过来,大管家咬了一口馒头又登上了马车,“走吧,去凉月巷子。” 一个馒头刚刚吃完,大管家觉得身子暖和了一些,马车在凉月巷子停了下来。 他杵着拐杖下了马车,一瘸一拐的向季府走去。 在路过季府门口的时候他并没有停下来,而是从怀中摸出了一个竹蜻蜓,这个竹蜻蜓下绑着一张小纸条,他随手一搓,然后松手,这竹蜻蜓顿时飞了起来,飞入了季府中。 他仅仅只看了一眼,带着关山回到了马车上继续往前走去。 然后他经过了许府,也透过车帘抬头瞥了一眼,仅仅是瞥了一眼。 两人穿过了凉月巷子,来到了杨柳巷子,去了曾经季中檀带许小闲去过的那处幽静的茶园。 这年三十了,茶园原本打了烊,可关山依旧推开了那扇门,大管家杵着拐棍走了进去。 一个年约三十的女人从茶园里飞快的跑了出来,她搀扶着大管家,很是心疼的说道:“这么冷的天,您老怎么不在山里歇着?” “有点事……今年茶园的收入如何?” “回大管家……入不敷出!” 大管家似乎早已知道,他深吸了一口气,“生意难做,玉秀啊,辛苦你了!” “我倒是不辛苦,不管怎样,这里也比山里的日子好过一些,倒是您……莫如就在这里住下?” 说着话,这个叫玉秀的女人将大管家和关山带入了一楼的一间雅阁,里面生着炭火,暖洋洋的,比外面舒服太多了。 大管家和关山相对而坐,玉秀冲着外面喊了一嗓子:“小雨,泡一壶极品猴魁来。” “好咧!” 外面有个女子应了一声。 大管家摆了摆手,“有些浪费了。” 玉秀坐在了大管家的下首,“没啥浪费的,今岁一年,这极品猴魁仅仅只卖出去了一壶,还是季中檀季县令带着、带着小少爷来喝的。” “放到明年,这味儿就变了,亏本的玩意儿。凉浥县太穷,只能卖十文钱一壶的茶,这一两银子一壶的……以后可别进货了。” “不,你记住,无论如何,这极品猴魁茶园里都必须备上半斤!” 玉秀一怔,那张依旧有着几分姿色的脸上神色渐渐黯淡,她低声说道:“大管家,老爷、老爷不会再回来的了!” 大管家沉默片刻,“可小少爷在!” 小少爷当然是许小闲。 玉秀一听却并没有欢喜,“可你我都不知道小少爷究竟是不是真的小少爷!” 大管家这一次沉默了许久,直到那个穿着一身鹅黄衣服的叫小雨的姑娘将沏好的茶端上来,又退出去,他才悠悠一叹:“既然老爷将府邸都留给了小少爷,那小少爷就是小少爷!” “可小姐当年……” 大管家抬手,阻止了玉秀的言语,“你我都不知道小姐当年和老爷后面的事!小姐死在老爷的前面,然后老爷才来了凉浥县,他是抱着一个孩子来的。按照时间算,许小闲定然是老爷和小姐的孩子!” “若不是因为孩子,以老爷的性子,当年……他怎么会退了一大步!他又怎么会将刀锋给藏起来?” “所以你记住了,小少爷只有一个,他就是许小闲!” 玉秀没有再说,作为曾经小姐的贴身丫鬟,她却在那两年里被小姐给派去了北魏都城扶风城。 离开的时候小姐已经有了身孕,按照时间算,许小闲今年十七,时间没有问题,可她始终有些疑惑。 因为她再回来的时候,就在这凉浥县,她去见过了家主,想要留下来照顾小姐的孩子,却被家主给打发到这地方来开了这个茶园铺子。 甚至在大辰二年,家主在离开凉浥县去上阳县的时候,他还特意来过这铺子一次。 交代她绝对不可以去府上看看那孩子,无论那孩子是生是死,都不可以去! 老爷和小姐当年感情如此之深,如果许小闲是他们的结晶,老爷为何如此无情? 这事大管家后来也知道,但大管家也猜不透老爷的心思。 少爷在那府上过的是什么日子? 那个叫张秀的恶奴整整欺压了少爷十六年! 可大管家没有对那恶奴动手,自己……自己也只能这样远远的看着。 “他就真的不怕少爷被那恶奴虐待致死么?你也真的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 “玉秀,你别激动,少爷不是好好的么?” “其实你仔细想想,若是那时候我真的将张秀给杀了,这张秀的身份我早已查清楚了,他是中书舍人徐瑞派来的人!” “这是明面上的!背地里呢?张秀会不会是唐无妄派来监视许府的?家主死在了塞北战场上,被大火烧得面目全非,尸首送去了京都,可家主有后这件事唐无妄知道!” “他也知道刀锋的存在!” “若是救了小少爷,小少爷跟着我进了山失踪了,唐无妄就有正大光明的理由派出刀骑来寻找老爷的后人!” “这个理由不仅冠冕堂皇,还能让他在世人面前展示他重情重义的一面!但他真的是为了寻找老爷的后人么?” 大管家叩着桌子发出了咄咄的急促声,“他打着这个旗号,正好可以找出刀锋!他若是将刀锋给消灭了……那时候才是小少爷真正危险的时刻,你明白吗?” 玉秀听得愣了许久,这才拿起了茶壶,给大管家和关山斟了一杯茶。 “我、我没大管家您想的那么远,我只是、只是觉得许小闲若真是小姐和老爷的孩子,他、他不应该受那么多的苦!” 大管家端起了茶盏悠悠一叹,“所以,这也是北都侯府、南都侯府不去看一眼少爷的缘由,你也莫要责怪他们。” 玉秀抬起了头来忽然问了一句:“既然这样,那你为啥又在凉州城砍了两刀?” 大管家呷了一口茶,回了一句:“因为少爷长大了,也因为唐无妄的脑疾……他恐怕命不久了!” 玉秀没明白其中有什么关联,心想既然大管家这么做了,那自然有这么做的理由。 “今儿出山为了什么?” “为了刀锋的未来,在这里来等一个人。” 第三百零七章 一支竹蜻蜓 下 关山觉得有些好奇。 大管家说要和简秋香见一面,可大管家并没有去叩开季府的门。 他向里面飞去了一支竹蜻蜓—— 这个玩意儿是小孩子的玩具,刀锋所有人都会做,还是家主当年传授给大家的。 “万一简秋香没有捡到那支竹蜻蜓,怎么办?” “那我们就一直在这里等。” “她真的会来?” “她若是见到了那支竹蜻蜓,就一定会来!” …… …… 季府。 前院。 季中檀和两个女儿都去了许府,简秋香没有过去,因为她的五个师兄弟今儿个要回来了。 关于马帮扩大这件事,这不仅仅是她简秋香个人的事,还是整个马帮甚至整个龙虎山的大事! 所以这件事得和五个师兄弟好生商议一下。 扩是肯定要扩的,这调子得定下来,但怎么个扩法,这就得寻一个主意出来。 她拿起了那张写着《临江仙,滚滚长江东逝水》这首词的纸来又看了看,脸上露出了一抹笑意,这小子之才华,而今看来比他爹可高多了。 “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你才十七,怎的都看见了白发的模样?当真是书生气十足,少了几许你爹的英武。” 她放下了这张纸,又看了看那一局带子入朝的残棋,昨儿齐文珺和夫君苦苦思量了大半宿,终无所得,也不知道这小子是怎么想出来的。 如此想着,她起身信步走了出去,看着花园里那白的雪红的梅,似乎想起了什么过往,以至于有些出神。 一阵风来,她清醒了过来,扬了扬眉儿,嘴角一翘,便将那陈旧过往抛去了脑后。 她抬步走了出去,正在思索明年马帮的线路问题,却忽然一惊,豁然蹙眉—— 她看见了雪地上躺着一个竹蜻蜓! 她的心跳陡然加快,她四处张望了一下,莫要说人,连鸟都没有一只。 她走了过去捡起了这支竹蜻蜓,这才看见下面绑着一张纸条。 取下纸条展开一看——“请上香茶园一见!” 这不是他的字! 这是谁的字? 简秋香眉间紧蹙,这是谁送来的竹蜻蜓? 这个人怎么知道竹蜻蜓的故事? 她沉默片刻走回了房间,从柜子底下翻出了一口普普通通的匣子。 她打开了匣子,匣子里居然也是一支竹蜻蜓! 它应该有一些年生了,原本应该是用翠竹做的,而今变成了黄色。 手里的这支竹蜻蜓也有一些年生了,因为它也是黄色的。 简秋香将匣子里的那只竹蜻蜓取了出来,两只仔细的一对比……一模一样! 她顿时有些激动,心肝儿砰砰直跳,难道他没有死? 对,他那么厉害的人,当年反离朝,他在敌军三军之中杀了个三进三出也没有受一点伤,他怎么可能会死在塞北的战场! 简秋香将两只竹蜻蜓都放入了匣子中,又将匣子放入了柜子里。她从墙上取下了一顶斗笠戴在了头上,又戴上了一张洁白的面巾,然后背上了她的剑。 想了想,她又取下了剑、取下了斗笠也取下了面巾,她想要换一身漂亮一点的衣裳,可当她找出了一件漂亮的衣裳之后却又迟疑了片刻。 她深吸了一口气,将这衣裳放了回去。 背上长剑,戴上斗笠,戴上面巾,她踏步而行,离开了季府,向杨柳巷子的上香茶园而去。 …… …… “小孩子都喜欢玩竹蜻蜓,那时候其实家主也不过才二十来岁。” 大管家又喝了一口茶,脸上的神色似乎是因为想起了当年而极为轻松。 “离朝末年天下大乱,各路江湖英雄豪杰纷纷起事,有人直接竖起了反棋,也有更多的人为生活所迫走入了山林间落草为寇。” “少爷……就是家主,我习惯称他少爷。” “少爷性格豪迈,喜欢结交武林中人,所以那时候老奴我陪着他去过一次龙虎山。” “简秋香的娘,江湖大名鼎鼎的潇潇夜雨孤灯下……简秋香的娘名字叫着孤灯下,因为那一手杀人无数的夜雨刀法而被江湖人称潇潇夜雨,取夜雨无边杀意潇潇之意,她是龙虎山的大当家,也就是寨主。” “只是那时候孤大当家的早已离开了龙虎山,和前朝书贤简从书在兰陵城安了家。” “老奴陪着少爷又去了兰陵,兰陵城就在龙虎山下,不远,一日之程便到。” “少爷和孤灯下打了一架,少爷输了一招。然后少爷和简从书下了三盘棋,少爷赢了两局。就这样,我和少爷住在了简家,少爷意图说服孤大当家的参加义军,却被孤大当家给拒绝了。” “但孤大当家的却要教少爷刀法,我们便在简府呆了三个月。” 这是一段玉秀和关山都不知道的往事,他们此刻都极为认真的听着,因为大当家真的很老了,若是这些故事他再不说出来……只怕就会被他给带到坟墓里去了。 “简府有一个女儿,那时候简从书和孤大当家的还只有一个女儿,她就是简秋香,那年……她大致七八岁,还是个孩子。” “少爷和简秋香同在孤大当家的手里学艺,不过少爷学的是夜雨刀法,简秋香学的是飘香剑法。” “简秋香那时候总是会缠着少爷,让他讲外面的故事。少爷当然也说起了那些江湖中的趣事,但更多的时候说的是离朝各地民不聊生的凄惨景象。” “在说了那些故事之后,少爷用竹子做了一个竹蜻蜓……小孩子都喜欢玩这个玩意儿,简秋香那时候也是个孩子,她当然也不例外。” “少爷做的竹蜻蜓工艺极为精湛,可不是你们所做的那玩意儿可以比拟。简秋香很喜欢,她一直珍藏着,在大辰元年,她去了长安,在九曲池头和少爷见了一面,那时候她十五六岁……而今想来,或许她喜欢的并不是竹蜻蜓。” 大管家似乎说完了,也似乎是不想说了,他又端起茶盏来呷了一口,“刀骑的刀法来自少爷,少爷的刀法来自孤大当家的夜雨刀法。” “孤大当年曾经说,这种刀法尤其适合于骑兵,便送给少爷,让少爷以此刀法为基建立一支骑兵,这就是刀骑的由来。” “夜雨刀法只有九刀,刀骑学的是其中六刀!而刀锋学的是其中八刀。” 关山一怔,“那还有一刀呢?” “不,还有两刀!” 关山顿时瞪大了眼睛,大管家又道:“少爷天纵奇才,他将九刀糅合,再创了更厉害的一刀,它叫……归一!所向无敌!” “……这刀谱……?” 大管家摇了摇头,“就连我也不知道少爷将这后面两刀的刀谱放在了何处。” 就在这时候,小雨走了进来。 她盈盈道了一个万福:“客人来了!” 第三百零八章 托付 简秋香取下了斗笠,一人、一剑,就这么站在了这雅间的门前。 她的视线落在了大管家的脸上,眉间微蹙,神色微微有些吃惊也有些失望。 她转身将斗笠挂在了门前,抬步走了进去,坐在了玉秀的旁边,视线又落在了大管家的脸上。 “常伯,他……真的死了?” 大管家点了点头,心里却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因为当年才七八岁的简秋香,而今依旧记得叫他常伯! 简秋香微微垂头,深吸了一口气,“他既然真的死了,你来找我还有何事?” “少爷是死了,但少爷留下了一支刀锋……学会了夜雨刀法八刀的刀锋!” 简秋香一怔,她当然知道夜雨刀法有多难! 二师兄韩秋山,江湖人称绝命刀,他学的就是夜雨刀法,而今也才学会八刀。常伯说许云楼留下了一支刀锋…… “有多少人?” “三千!” “他果然如娘亲说的那般妖孽!” 这句话不是简秋香在回答福伯,而是她有感而发。 当年在兰陵,许云楼的武功就极为高强,但就连娘亲也没有料到他仅仅用了三个月就真的学会了夜雨九刀,而且还不是只学了一个皮毛,他甚至用夜雨九刀赢了娘亲! 所以在他和常伯走后,母亲说许云楼才是真正的武学奇才,若是他真的训练出了一支骑兵去造反……恐怕他真能成就一番事业。 他确实训练了一支骑兵去造了反,却成全了唐无妄,落得个死无全尸之境地! 娘说,这就是命。 他许云楼用刀斩断了离朝数百年的气运,这报应落在了他的头上,而唐无妄却捡了一个天大的便宜。 这个便宜是简秋香心里的一道坎,她始终觉得这天下就不应该是他唐无妄的! 哪怕现在,她依旧是这么想的,只是嫁了人,有了孩子,这种想法再也没法去实现罢了。 “云楼先生的儿子依旧在,要不要我去将他叫来?” 在简秋香看来,这刀锋既然是许云楼留下来的,那自然应该交给许小闲,却不料大管家摇了摇头: “刀锋太锋利,他握着会伤了自己。” “那你是什么意思?” “老奴不瞒你,刀锋而今日子窘迫,就要熬不下去了,所以……少爷曾经在孤大当家的手里学的这刀法,要论起来,他也算是你师兄。刀锋之刀法来自少爷,便是来自孤大当家的,他们若是论起来,就是你的徒弟辈。” “老奴老了,没有办法再给刀锋某一条好走一些的路子,若是解散……恐怕老夫去了九泉之下无颜去见少爷。所以,请小姐您,握住这把刀!” 简秋香顿时就瞪大了眼睛,不管这怎么说,这三千骑兵可是当今皇上心头之患! 再加上常伯带着刀锋去过凉州城,还砍了两刀……这一瞬间她就想了许多。 这一瞬间常伯一直看着简秋香。 他担心简秋香拒绝,但他也相信简秋香不会拒绝。 “少爷从兰陵回来之后就着手建立刀骑,就在大辰刀骑打下来了这万里江山的那一个夜里,少爷又做了一支竹蜻蜓,他说……若是以后有难,拿这支竹蜻蜓去找师妹……所以老奴来了。” “这样的竹蜻蜓,天下只有两只!” 这一句话瞬间击溃了简秋香心里的防线,她才知道原来许云楼对她如此信任,她才知道原来许云楼早已在谋划着身后的事情。 你既然有如此谋划,你怎么就偏偏要去了塞北战场送死呢?! 她深吸了一口气,“咱话得说在前面,马帮……不是军队!马帮的目的只有一个——赚钱!我们不打仗,也轻易不杀人!” “而今我已经有了我的相公,他是朝廷的官儿,哪怕是这凉浥县的七品县令,他毕竟吃着皇粮。我不希望因为我而影响到我的家,所以他们在马帮的一切所作所为,都必须受我约束,如果你的人能够同意,我可以带着他们去发财。” “若是他们做不到……我回头就将那两只竹蜻蜓烧了!” 常伯笑了起来,“你放心,他们原本就是少爷调教出来的,懂得规矩……另外,你能不能帮我问问许小闲,他那百花镇,可还能容得下一些妇女孩童?” 简秋香蹙眉:“什么意思?” “刀锋藏了十几年,他们中的许多人已经有了家室,呆在那深山里会耽误了他们的后人,若是能够出来,许少爷能够给他们一个房子一口饭吃,不是白吃,他们都能干活。这样……这件事也算是圆满的解决了,老奴若是哪天死了也能安心的闭上眼。” 简秋香深吸了一口气,让这些战士的家人留在百花镇,这想来是常伯留下的后手,那些战士因为家人终究会有所顾忌。 可是这些人真的可以被皇上给定义为叛军! 若是如此,他们的家人必然连坐,而许小闲作为收留他们家人的人,也必然会受到牵连。 常伯似乎读懂了简秋香的犹豫,他转头对关山和玉秀说了一句:“你们出去一下,我和简夫人聊一些别的事情。” 二人惊疑的走了出去,关上了门。 常伯这才笑道:“其实你大可放心,小少爷为啥会训练一千护卫队?这本就不合规矩,可他偏偏就做了。” “若是小少爷的手里再有三千强大的骑兵……” 他的长眉一扬,揭开了盖碗,淡然一笑:“当年少爷起事,手里不过才两千骑兵,何惧之有?!” 他呷了一口茶,又说了一句:“再说……若是真发生了什么,小姐、你不知道小姐,就是小少爷的娘,她也死了,死在少爷的前面。若是真发生了什么,这个东西给你,你的马帮每年都会去一次北魏,拿着这东西,北魏……不会坐视不理!” 常伯从怀里取出了一块漆黑的牌子递给了简秋香,简秋香此刻心里已经泛起了惊涛骇浪——“他的母亲是北魏的人?” “大辰二年,北魏举兵南下,为的就是找唐无妄要一个说法。唐无妄当然给不了北魏皇帝的说法,所以少爷才去了塞北。” “可他死在塞北!” “对,他死了,北魏认为他这一死,就算是给小姐陪葬了。” “她是皇族?” “她是皇族的三公主!” “……北魏不知道他们留下了一个孩子?” “没有成亲,哪里来的孩子?北魏都城扶风距离这里又那么远,不过这块墨玉牌子是小姐留下来的,少爷去塞北的时候交给我保管的,我想……北魏的皇帝恐怕认得这个东西。” 第三百零九章 大年夜 简秋香回到了季府。 她摩挲着手里的这块很有些分量的墨玉牌子,仔细的看了看,一面雕刻着一只栩栩如生的凤凰,另一面雕刻着一个字:汐! 许云楼一生未娶,原来他是有女人的。 只是他又是如何和北魏的三公主在一起了呢? 那是一个怎样的女人? 能够配得上许云楼的女人,她一定极为美丽,肯定也知书达理极为温柔贤惠。 她是许小闲的母亲,按照时间算,恐怕是在生下许小闲不久就去世了。 常伯也不知道她的死因,常伯知道她是如何和许云楼认识的,可他却只字未提。 也是,堂堂开国大将军,其妻怎么能是北魏的公主! 她深吸了一口气,将这块墨玉牌子收了起来。 刀锋三千人……这马帮的人手问道倒是解决了,还多了许多,总不能要一半放弃一半,他们都是许云楼当年的心血! 等过了年,得和许小闲说说那些妇女小孩的安置问题,也得给夫君说说如何给她们一个正式的户籍身份。 这件事得做得细致一些,可不能留下破绽把柄。 就在简秋香如此想着的时候,季星儿和简春夏走了进来,手里抱着一大包的糕点零嘴。 “娘,尝尝,隔壁许小闲那顺来的。这家伙,居然前些天就托了人从凉州城的李记特香包买来了那么多的糕点,哼!这小气吧啦的家伙,居然藏到现在才拿出来!” 简秋香瞪了季星儿一眼,“就知道吃!对了,你爹还在那边?” “在!姐姐也在,齐叔叔也在,几个人也不觉得无聊,从种田说到了治国……那许小闲也是,他又不想当官,偏偏还高谈阔论治国之道!” 季星儿塞了一快桂花糕在嘴里,一边嚼着一边又道:“这家伙好像也有点本事,我看他说得齐叔叔和爹一愣一愣的,好像有些道理,却又空洞,反正我是听不明白。” 简秋香来了兴趣,也拿了一块桂花糕了咬了一口:“他说了些啥?” “我没怎么听进去,好像、好像是说而今大辰若是再增加农业税赋,恐怕会有危险,他这不是咸吃萝卜淡操心么?” “对了,他还说而今那些六大家占据了太多的资源,这才导致了大辰建国十六年还这么穷,应该向六大家族开刀!” “嘿嘿,”季星儿笑了起来,“人家六大家族为大辰消灭离国出了多少钱财?这大辰建国了,人家肯定得拿那些好处呀!想来这也是皇帝许了人家的,他许小闲这是眼红人家吧!” 简秋香却没有笑,“春夏,这些日子星儿练武的事,不能因为过年而荒废了,你可给姐姐多盯着她一点!” 简春夏嘟了嘟嘴儿,“你生的你不管?” “你这小姨怎么当的?教别人也是教,教你侄女还不是一样的教?我要赚钱!我不赚钱全家人都喝西北风啊?!” 这话说得简春夏顿时闭了嘴,简秋香又瞪了简春夏一眼,她站了起来走了出去。 “娘,你去哪?” “去隔壁!” …… …… 上香茶园。 关山和玉秀回到这雅间里。 关山有些紧张的问了一句:“她……可有同意?” 大管家点了点头,“回山之后,召集所有的弟兄,告诉他们一声,正月初十,所有弟兄去百花镇建房子,这件事你来办。” 关山一怔,“建房子?” “对,建房子。马帮没那么快能够安排下去那么多人,但弟兄们出了山总得有个落脚的地方。在小少爷的地盘子上建房子,你们的家人……以后就落户在百花镇。” 关山顿时大喜,“这么说,村子里那些女人孩子的户籍也能够落在百花镇了?” “简当家的暂时还没有答应,毕竟落户这么多人不是个小事,她还需要和她夫君商量一下。但建房子这事得着手进行。百花学堂正月十五之后开学,孩子们入学这事肯定得耽误了。” “少爷以前就说过,在离朝,穷苦人家的孩子没有资格上学,这不公平。少爷为了那些所谓的公平才走上了造反这条路,可最终他依旧没能见到什么是公平。” “小少爷在这百花镇做的这些事情,我仿佛看见了某种公平。或许小少爷这样做才是对的,毕竟他实现了百花镇所有孩子都能够上学这个目标。” “山里的女人孩子出来,不是去百花镇养老的。小少爷提供了那么多作坊,百花镇而今的村民们全部是凭着自己在那些作坊里的劳动赚的银子,这也是一视同仁的公平,咱们山里出来的人可没有任何特权可言,甚至要比那些村民更努力的去劳作,这一点,务必要让所有人都能清楚的认识到。” “谁要是敢破坏了小少爷的公平……”大管家杵着拐杖站了起来,“我虽然老了,这心也比以往慈悲了许多,但若是论杀人,我手里沾染的血,比少爷当年可还要多!” 关山躬身一礼:“属下明白,属下一定会警告他们!” “天色已晚,咱们走吧!” 玉秀站了起来,“大管家,又要下雪了,这时候回山里黑灯瞎火的不太方便,莫如今儿就歇在上香茶园?” 大管家摆了摆手,“等村子里的人安排妥当了,你在这茶园给我准备一间房子,到时候我就住在这了。” “好!” 大管家和关山走了出去,站在了飘雪的夜里,他抬头望了望,上了马车,思索了片刻,对关山说了一句:“去许府看看。” 关山一怔,架着马车又往凉月巷子而去。 站在许府紧闭的大门前,望着那两盏崭新的大红灯笼,大管家指了指这门楣,对关山说了一句:“记住,此间少爷,便是你们未来的主人!” 关山颔首,大管家抬头望了望这院墙,他忽然长身而起飞了上去。 院子的里面有欢声笑语声传来,还有一阵阵酒香扑鼻,大管家咽了一口唾沫,用那双昏花的眼睛望了望看不见的院子深处。 过年了,小少爷这里颇为热闹,这很好! 他想了想飞入了院子里。 这是前院。 常威上一次遇见那个要翻墙而入的人没有咬着,今儿晚上又遇见了一个。 它小心翼翼的靠近,原本还担心墙上的人不下来咬不着,没料到这人似乎很傻,他居然下来了! 大管家不过是想去许小闲的厨房找一口吃的。 喝了一天的茶,就吃了一个馒头,饿啊! 哪里知道他杵着拐杖才刚刚踏前一步,常威在漆黑的夜色中猛的发起了攻击。 它一个狗扑,一家伙就将大管家扑倒在地。 大管家吓了一大跳,一脚将常威给踹飞了出去,还没来得及站起来,常威“汪汪汪……”一阵狂吠却没有再次扑来—— 它不是傻狗啊,刚才那一脚差点要了它的狗命,它向正院跑去。 大管家连忙飞到了墙头,又深吸了一口那酒香味儿,不无遗憾的说了一句:“咱们走!” 第三百一十章 狗肉 “大管家,你、你刚才想干啥?” 关山就觉得大管家的行为有些怪异,你跑少爷的府上来,正大光明的敲门也没啥呀,为啥偏偏要翻墙? 翻墙也没啥呀,却差点被狗咬了! 一品下的高手被狗咬了……这若是传到山里,恐怕会让刀锋所有战士大吃一惊。 “……在凉州城,我们站在远处看过了小少爷,毕竟太远了一些,我这老眼昏花看得不是太清楚,所以……所以,就想偷偷进去靠近一点看看小少爷,没料到他居然养了一头恶犬!” “那要不要属下去将那恶犬给弄死?属下记得大管家您喜欢吃狗肉。” 关山的眼睛在黑色的夜里贼亮。 狗肉好啊,尤其是在大冷的冬天,炖上一锅再来两斤酒,他顿时就咽了一口唾沫。 “这是小少爷养的狗!把山里的那一套收起来,出来以后万万不可去打小少爷那狗的主意!” “哦。” 关山不无遗憾的架着马车走了。 大管家想要回头再瞧瞧那院子,刚才踢了那狗一脚,没看清那狗是什么毛色,感觉挺肥的,可惜了。 今儿是大年夜,凉浥城里很是热闹。 街巷里有许多的小孩儿拿着一炷香在点着爆竹,砰砰啪啪的声音不绝于耳。 朱重举也喜欢放爆竹。 今年表现良好,得到了父亲的许多夸奖。 再加上许小闲真的给了他那极为珍贵的染料配方和浸染工艺,这更让父亲如获至宝,于是大手一挥就丢给了他两千两银子过年,主要是让朱重举多多招待许小闲。 父亲说有了这东西,明年将染坊给开起来,就能给凉州甚至江南或者蜀地的那些大纺织商们染布了。 这玩意儿的利润可比自己家卖布强了许多,因为印染这技术可是被大辰六大家之一的潘氏所垄断! 如果许小闲的这法子在明年试做成功,这就意味着大辰有了第二家掌握印染工艺的染坊! 偌大凉州,仅仅只有一家依附于潘氏的柳氏染坊,父亲说哪怕拿下凉州一半的印染生意,也能让朱家赚个盆满钵满。 所以这方子事实上万金难求! 这大哥太够意思了! 今儿年三十可没办法请大哥出来喝酒,那就再等两天大哥忙完再说吧。 他带着几个狗腿子,牵着一条大黑狗出了府们,来到了街上。 “把爆竹给本少爷一溜儿铺开,一直铺到街尾巴上去!” “咱老朱家过年,就图个响亮!” 朱大少爷似乎没有因为订了婚变得成熟一点,他只是在许小闲的面前才能够有所收敛,倒不是装,而是他总觉得许小闲的那双眼睛能洞悉人心,他真有点怕这个大哥。 对了,三弟苏平安来了两封信,一封是给大哥的,改天得给大哥送去。 “喂喂喂,你特么小心一点,别打湿了,湿了不响老子把你揍响!” 朱大少爷牵着大黑狗,俩家丁给他掌着灯笼,他巡视在这条热闹的街巷上。 “大家伙都注意着一点,小心脚下,别踩着了本少爷的鞭炮!” “那位大婶,把你孩子牵着一点,本少爷要放炮了!”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那些狗腿子们真的将许多爆竹给连成了一串,从朱家门前一直铺到了巷子的尾巴处。 “少爷,请您点炮!” 朱大少接过燃着的香,小心翼翼的凑了上去,他刚刚将爆竹的引信点燃,爆竹刚刚发出了第一声响—— 他牵着狗绳子的手陡然一空,大黑狗发出了啊呜一声悲鸣,一辆马车疾驰而过,他顿时瞪大了眼睛! 那大黑狗飞了起来! 是倒飞的! 它飞到了那马车上! “砰砰砰砰砰砰……” 剧烈的爆竹声响起,伴随着的是升腾的烟雾。 朱家大少爷一身大吼:“我的狗!” “旺财……!” “给老子追!” 爆竹的声音很大,除了他身边的两三个家丁听见,前面原本可以拦住马车的家丁们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马车疾驰而去,消失在了爆竹的烟雾里。 朱重举气喘吁吁的跑到了巷尾,看见的是漆黑的夜。 “卧槽!” 这年头,有抢粮食的,有抢银子的,可特么谁吃饱了架着马车来抢狗啊! 朱家大少爷生无可恋,觉得自己恐怕是狗的克星。 “少爷,要不要追?” “追个屁!人家架着马车,显然是有备而来,这一家伙跑出了城,去哪追去?” 莫非我家这条狗有龙虎之姿? 不然为啥架着马车抢本少爷好不容易才养大的狗呢? “……隔壁老王家的狗又生了一窝崽子,要不少爷再弄一只来养?” “养个屁!老子没那闲工夫养狗了,走走走,回去喝酒!” …… …… “关山,狗是人的朋友,你这样做是不对的!” “……大管家,属下知道了,我保证以后再也不杀狗了!” “嗯,记得就好,这样做会被许多人骂!丢的可是刀锋的脸,也是小少爷的脸……它已经死了,下不为例!” “属下这就去把它埋了!” “……稍等,它既然死了,还是不如吃了的好。” 大管家看着这壮硕的黑狗一声叹息,“去吧,炖了,叫望月和啸风一起过来,正好得说说接下来的事。” 天色已经大亮,大管家和关山回到了寨子里。 四人围着一锅香喷喷的狗肉,一个个眼睛都绿了。 山里的生活苦啊! 平日里要想改善一下生活就得去打猎,这么多年下来,村子附近方圆百里莫要说打到山羊,就连山鸡都被吃绝种了。 大管家显然意识到了这样下去不行,到时候一个个黄皮寡瘦的莫要说骑马打仗,就连提刀恐怕也没了力气。 “所以得出去!” “你们三人是三千刀锋的三大统领,但在未来的日子里,简当家的才是你们的大统领!” “简当家的做的是正当生意,马帮跑完一单生意之后,她会付给所有人酬劳,我很担心咱们的人穷疯了,见不得银子。” “你们这些日子千万要再三的提醒他们,简当家的银子一文也不能去动!连心思都不能有!” “否则……我会像杀狗一样的宰了他!” 大管家这话杀气极重,三名统领顿时从狗肉的香味儿中警醒了过来,“大管家放心,出了山,谁特么的忘记了规矩,我三人首先就饶不了他!” “这就对了,小少爷而今走的是正途,你们可不能给小少爷丢脸!” “狗肉炖的差不多了,来吧,吃了它。” “关山,以后若是在凉浥县遇见了狗的主人,记得赔人家的银子!” 关山给大管家夹了一块狗肉,心想那么黑的天那么黑的狗,我只看狗去了,哪里有看狗的主人长得什么模样? 第三百一十一章 难题 年三十的那个夜里,稚蕊比春天的蝴蝶还要高兴。 这就是家。 这就是过年。 团圆饭原来要吃很久。 对联原来是在年三十的晚上就要贴上。 爆竹的声音原来那么大,爆竹燃放的味道原来那么好闻。 少爷喝醉了原来是那么可爱,他居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亲了月儿小姐……也不害臊! 那一场年夜饭一直吃到了未时才结束,来福扶着少爷躺在了床上,这时候还没有起床。 少爷昨儿睡前说初一的早上要吃汤圆,汤圆已经做好,水也烧开了,就等他起来了。 今儿早上卯时的鞭炮是她去开了门放的,原本以为会害怕,结果听着那爆竹声却觉得并不可怕。 少爷说爆竹声声辞旧岁,这旧岁已去,新的一年又来了。 少女站在前院,任凭飞扬的大雪落在身上,她双手合十,望着铅灰色的天空低语道:“新年到,希望在新的一年里,少爷能够、能够不再犯病,能够平安快乐!” “希望在往后余年……少爷、少爷不要总想着将我给嫁出去!” 原本是希望少爷能够和月儿小姐早日成婚的,她终究没有念出这一句来。 “稚蕊,神神叨叨的在干啥?” 个头比以往又高了一节,身子比以往更加魁梧的来福提着他的大刀走了过来。 稚蕊翻了个白眼,转身往主院走去,“要你管!” 来福愣愣的看着稚蕊的背影摇了摇头,师傅韩秋山说千万不要和女人一般见识……师傅说的对,以后可得离稚蕊更远一些才行。 因为他的力气和对刀的理解,韩秋山将来福收为了弟子。 在韩秋山的指点下,他的功夫突飞猛进,而今俨然就是护卫队的第一高手! 这令来福很是骄傲,可少爷却说他连功夫的门槛都没摸到。 好吧,来福在这前院舞起了他的大刀,就一招——劈! 一刀劈下,收刀,抡起,再劈! 片刻,稚蕊走了回来,她倒吸了一口凉气,“来福……!” 来福吓得一个激灵,“小人在!” 稚蕊指着他,“你、你……你给我把院子劈成这样,赶紧的去将这地给我弄平了!” 来福这才注意到这院子的地上被他深一刀浅一刀的劈出了七零八落的沟渠。 这里可不是瞿山,瞿山怎么劈也劈不跨! 这里是少爷的家! 他慌忙丢了刀,取个把锄头,仔细的平整着地面。 正院里的许小闲起了床,床头已经放着了一盆热水,洗漱的用具都已准备妥当。 稚蕊这丫头……实在太贴心了! 他洗漱了一番之后刚刚走到闲云水榭想要煮一壶茶来醒醒酒,却见季月儿走了过来。 通常季月儿走路都不会快,但此刻她却像是在小跑一样。 “怎么了?” “娘亲让我叫你过去一趟。” “……啥事?” “看爹娘还有齐叔父的模样,挺严肃的。” 这老大初一的难道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 这可不吉利,就算是不好的事也得将之变成好事。 “走,咱们去瞧瞧。” 两人来到了前院,许小闲看了看正蹲在地上忙活的来福,又看了看想要爬到来福背上去的常威,摇了摇头和季月儿去了季府。 季中檀的书房里。 许小闲踏入一瞧,岳父大人正蹙眉捋着那两道愈发稀疏的八字胡须,岳母大人面有愠色,此刻正说了一句:“这件事,办也得办,不办也得办!” 这话颇重,仿佛落地有声。 季中檀深吸了一口气,“你这就不讲道理了!文珺在这里,你问问他这种事情可有先例?” “若是我办了,万一有人查下来……夫人,这弄不好就是个满门抄斩!” 许小闲顿时一惊,这啥事严重到了满门抄斩的地步了? “等等,都别激动。”许小闲走了过去,坐在了一侧,这才看向季中檀问道:“伯父,究竟是个什么事情?” “她……她要扩大马帮!” 许小闲一怔,“这是好事啊!” “可你知道她扩大马帮的人是从哪里来的么?” 许小闲愕然,“哪里?” “山里、山里的土匪!” 许小闲笑了起来,“我还以为多大个事,人家土匪愿意下山,就像兰瑰坊的姑娘愿意从良一样……不是,我就是打个比方,这是走上了正路,咱们不能用老眼光去看待新问题,总得给他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再说了,他们出了山不再为害一方,伯父你这一县之地也就更加太平,这件事我支持伯母!” 季中檀小眼睛一瞪,“可那些土匪都有了家眷!他们的家眷也要跟着出来,说是要去你的百花镇安家落户!落户你知道不?他们可是没有户籍的,得凭空捏造出他们的户籍来!这万一被查到……是不是大罪?!” 许小闲一听,这事儿倒是有些麻烦。 他想了片刻,巴掌在腿上一拍,“这样,齐叔父,今年冬,北凉府冻死的人还没有统计报到户部吧?” 齐文珺瞬间就想到了许小闲的主意,“这样……岂不是和顶白鸭一个意思?” “也不完全是,白鸭会死,现在是把死了人变活……反正都死了,这北凉府一个冬死的人报上去的太多皇上还会怀疑你治理一府的能力。” “不如就少死几个,各村镇要注销的户籍统统收到你官署里去,再将这些户籍送到凉浥县来,伯父转手弄一个迁移文书,将所有人的户籍落在百花镇,这不就完事!” 齐文珺顿时瞪大了眼睛,心想老子堂堂府台,为啥要为这些土匪的家眷去捣鼓这等有隐患的事情? 他正要拒绝,许小闲忽然凑过来笑道:“叔父回去之际,小侄给您准备几坛子的状元红,多谢叔父了,人对我真的很重要,就当帮我许小闲一个忙!” 齐文珺还能怎么说呢,他只好假装欢喜的接受了。 “看看,还是小闲有本事,这不就办妥了么?”丈母娘看女婿心里愈发欢喜,“繁之啊,今儿中午在伯母这边吃饭,伯母给你做几个好菜!” 说着这话,简秋香起身离去,出门的时候还乜了一眼季中檀,丢给他了一个哼字。 “哎……”季中檀摇了摇头,许小闲说的这法子当然可以操作,也是风险最小的操作,但为了这么个小事劳动了齐文珺……人家虽然和自己是同窗,可人家毕竟是正儿八经的北凉府府台大人呀! 这一家伙可欠了人家天大的人情。 “师弟,我在家里的地位不是太高,就麻烦你了!” “师兄,看得出来,”齐文珺拍了拍季中檀的手背,“家有悍妻……师兄受委屈了!” 第三百一十二章 忙碌的百花村 简秋香自始至终没有说出山的是刀锋。 她说的是土匪! 因为若是说刀锋,恐怕用刀架在季中檀和齐文珺二人的脖子上他们也不敢同意。 许小闲同样以为是土匪,但这事儿他必须得配合简秋香,因为马帮扩大这件事本就是他提出来的。 他需要几支更庞大、运载能力更强,并且安全系数还极高的商队。 在而今的交通条件下,要将生产出来的商品远销到大辰的各个地方,事实上马帮才是最安全最快捷的。 以往马帮是将有差价的商品从一个地方运到另一个地方批发给当地的大商号,但从今年开始得渐渐改变。 今年马帮出发会带着新的任务——开设自己的商号! 许小闲根本不愁自己的商品不好卖,无论是蚊香、饴糖还是纸或者是酒,都是这世界的人极为欢迎的东西,再加上价廉物美,与其批发,那不如自己独营多赚点。 当然,在各个大的城镇,若是有和简秋香关系极好的老商号,这生意分润给人家去赚也无所谓。 既然简秋香找到了扩大马帮的人,自己就得给他们解决了后顾之忧。 户籍这事没那么快能够办得下来,不过无所谓,凉浥县地理偏远,也没人闲的蛋疼跑这地方来核查户籍。 正月初五一过,许小闲就跑去了一趟百花镇,让王富贵安排了砖瓦匠和窑匠开始制砖瓦烧窑。 “这一次从外地要迁来数百户的人家,说好了,他们初十过来建房子,我知道这土上了冻,哪怕烧火烤也得给本少爷化开了制砖瓦!” 王富贵一呆,“少爷,不是说百花镇不再……” “不再啥?本少爷现在是百花镇镇长,那些都是本少爷的远亲,难道本少爷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在异乡受苦受难置之不理?” 王富贵嘴巴一张,“哦,原来是少爷的远亲,那小人这就去安排!” “嗯,地儿也寻一个……就在少爷我那荒地附近找找。对了,等这窑烧了出来你到我府上来一趟,咱们今年还要搞个新鲜玩意儿来给大家增加收入!” 王富贵眼睛一亮,眼巴巴看着许小闲小意的问道:“少爷,啥好活计?” “酿酒,你寻十来个机灵点的二三十岁的人给我,少爷教他们酿酒!” “好!” “还不快去!” 王富贵转身就跑了。 许小闲这才一摇一晃的往李大爷家走去,在山坡上他望了望那栋百花馆,驻足片刻没敢过去。 来到李大爷家,人不在,院子里只有那条白花小母狗望着他摇尾巴,似乎在问怎么没将那条壮硕的黄狗带来。 李妞妞也不在家。 许小闲去了侧院的牛棚,好吧,小母牛也不在家。 今年这小母牛发了情得弄去配种了,这样生了小牛犊子才有奶,季月儿……可盼星星盼月亮的等着呢。 转身他去了雪平沟,今儿个造纸作坊已经开工,里面正干的热火朝天,他没有进去,就在外面瞧了瞧。 这造纸作坊的旁边也有许多人在忙碌,第二个造纸作坊正在建设,看这模样估计二月能够建成,那桑皮纸就能够正式生产,赶在三月上市售卖了。 他转身又走了,去了一趟蚊香作坊,里面依旧在生产,但送出去的蚊香却没有怎么积压。这世界的人不可理喻,大冬天的根本就没有蚊子,他们居然坚信蚊香这东西能够提神醒脑。 朱重举说自从清水蚊香被查封倒闭之后,百花蚊香在凉州供不应求。 凉州有个传言,说这百花蚊香是华神医传授给许小闲的方子,许小闲就是用这个东西治好的精神异常之症,所以他才得了今岁的解元! 好吧,这样美好的误会总不能去澄清吧,看来这蚊香作坊也得再增加一处,不然压根就没多的供应商队。 如此想着,他来到了那一望无际的荒地里。 荒地里依旧覆盖着皑皑白雪,这雪要到二月底才会完全融化,到时候这荒地里又将生长出旺盛的野草。 那些土匪的家眷肯定多为女人,就让她们来侍候这地吧。 就在这荒地的另一头,大管家带着关山和啸月二人正向这边走来。 刀锋下山之事简秋香已经给了回应,这件心头大事算是解决了,他带着二人前来,一来是让他们瞧瞧小少爷在百花镇弄的这些红红火火的产业,二来是寻个地方,等少爷的砖瓦烧了出来好建房子。 许小闲正蹲在这雪地里撅起了雪下的泥土,他将这泥土放在手里搓了搓,还凑到了鼻子下面闻了闻。 三月末得翻出一小片的地来种植土豆,他再一次确认了这沙地适合种植土豆。 事实上这样的沙地还适合种花生。 花生这个东西前世有两种说法,一种说它是哥伦布到达美洲之后才发现,过了许多年才传入国内,还是在沿海,后面又用了许多年才传入内地。 但另外也有一种说法,说花生这玩意儿是国内原产,因为有考古发现在江浙一带和江西的某个遗址中有像花生的植物颗粒。 不得而知,反正凉浥县或者凉州城是没有花生这个玩意儿的。 暂时不用去理会别的作物,先将土豆给种出来才是王道。 至于那两根玉米棒子,今年还是种在后院里比较稳妥。 许小闲如此想着,将手里的泥土丢在了地上,拍了拍手正要站起,抬头便看见了杵着拐杖向他走来的大管家。 他眉间一蹙,百花镇五万多人他的脑子里都能挂得上相,这瘸子老头和他身后的两个笔直的中年人他绝对没有见过。 他反手就取下了背上的弓,搭箭张弓就瞄准了三丈开外的大管家。 “你们是什么人?” 大管家停下了的脚步,他杵着拐杖一脸笑意的眯着眼睛看着许小闲。 这就是小少爷! 小少爷居然如此警惕! 这是好事,但小少爷还是大意了,他应该带着几个护卫才对。 “我是常伯,少爷,敢问这里就是百花镇?” “你们有何事?” “我们是答应归顺简秋香简简当家的……土匪,这不来瞧瞧在百花镇的哪个地方安家比较方便。” 许小闲一听放下了箭。 “你们回去,初十叫你们的人来建房子就行,其余事本少爷自会安排!” “小老儿能不能和少爷您聊聊?” “没啥好聊的,像你这样这般年纪还身有残疾的人……百花镇的学堂缺一个门房,这个位置给你留着,二十文钱一天,到时候你就去学堂,这活儿轻松。” “你回去告诉你们的人,百花镇不养闲人!除非躺在了床上!” “另外,你们来了同为百花镇村民。你们的孩子同样享受免费入学,就这样,少爷我没空,再见!” 许小闲挥了挥手转身就走了。 大管家和关山啸月呆立当场。 “他……” “他很好,若是这样,咱们回吧,那学堂的门房……也很好!” 第三百一十三章 瞿河水库 正月初六,凉浥县衙门也开工了。 昨儿早上齐文珺离开了凉浥县,带走了许小闲三坛子状元红。 他依旧去的凉州城,因为该死的户部还没有下达对凉州府的任命文书! 季中檀开始忙碌了起来,一来是去岁的秋粮税赋得开始征收,二来是今年的春耕要开始检查各乡镇的农耕器具和种子耕牛什么的。 瞿河水库又开了工,许小闲作为河长无论如何得去看看。 坐在闲云水榭中喝了一壶茶,他望着冰封的荷塘,看着那些早已枯败的荷叶,想着瞿河水库的事。 内库已经建成,但外面的这处大坝显然赶不上四五月的插秧了。 这凉浥县到了六七八月就是雨季,去年的雨季几乎没什么雨,但这地方可没有天气预报,谁知道今年的雨季会怎么样? 瞿山上的雪水会从三月下旬开始融化,大小青山上那些融雪水不知道能不能够将内库的水蓄满,若是不能,还得将瞿山里面的山泉水进行引流。 外坝的建设得先从溢洪道开始,得保证内库的水放出来能够经过溢洪道流出去,去解决部分地方的春耕用水问题。 至于外坝大堤的建设,只能先准备好石料等等,待到秋收农闲之后再行施工。 如此想着,他叫上了四喜正要出门,却看见一脸不喜的季星儿气呼呼的走了过来。 “……这大清早的,你这又是怎么了?” 季星儿瞥了瞥嘴,冲着许小闲生气的说道:“还能怎么?娘非得要我来保护你!” “这么大个人了,还得要人跟着,你就不能自己练练功夫?总不能我以后嫁了人还给你许小闲当保镖的吧?” 许小闲一怔,顿时笑了起来,这小姨子已经很久没有跟着他了,月儿说她使唤不动,因为不知为何就算给妹妹十两银子她也果断的一口拒绝。 现在丈母娘给她下了命令,这原本就是她不情愿做的事,她如此生气倒也理所当然。 “你不想去就别去!再说周阎王死了,曹不动也下了大狱,我许小闲如此低调又不遭人烦,哪里来的那么多仇人想要杀我?” 说完这话,许小闲抬步就走了,季星儿气的直跺脚,却毫无办法,只好跟在了他的屁股后面—— 娘说许小闲的命,关系到百花镇数万人口,关系到爹的前途,还关系到马帮的未来……季星儿多少知道一点事,可这些事关她屁事! 但娘生气了,说如果她不去保护许小闲,就将她送去龙虎山! 那地方小时候去过,她再也不想去。 她想当个游侠儿,却不想当一个活在深山老林里的隐士高人,毕竟红尘更为热闹,她季星儿还没有看破红尘归隐的那心思。 穿银甲批大氅手握长刀的大将军相公还没找着呢,那深山老林有什么? 有猴子! …… …… 一架老马破车晃晃悠悠的出了城往牛角沟村方向而去。 一匹神骏的大白马上坐着个穿着一身红袍背着一把长剑戴着斗笠蒙着面纱的女侠,也一摇一晃的跟着那老马破车缓缓而行。 乡村的土路因为化雪的缘由很是泥泞,马车有些颠簸,走的速度也很慢,许小闲倒是不急,他掀开了窗帘,看着外面被积雪覆盖的田野。 再过些几天就立春了,立春之后要不了多久,那些田地里的麦苗儿就会冒出头来。 他原本是想要在自己的那一片荒地里也种上小麦的,因为土豆的种子太少,占不了多少地。但最后还是放弃了,因为那沙地种小麦确实不行。 浪费种子,还浪费人力物力。 兜里没几个银子了,这开了工,账上的两千多两银子像水一样哗啦啦的流出,在今年的第一批货款没有回来之前,恐怕还得从季月儿那借点来填补空缺。 想着接下来要做的很多事情,不知不觉两个时辰过去,马车终于来到了牛角沟村。 这里距离大坝工地还有两三里的路程,马车没法再前行,这路又如此泥泞……许小闲看向了季星儿。 “托我一程?” 红衣少女心肝儿一紧,摸了摸鼻梁骨,“不干!” “我现在能够爬上马背了,你别怕!” “男女授受不亲,自己的路自己去走!” “……女侠,你能飞,要不把马给我骑,你飞过去?” “别想!” 少女骄傲的扬了扬脖子,打马就往前而去,那马路过许小闲身旁的时候似乎还瞅了许小闲一眼,眼里有些畏惧,似乎还没有忘记自己原来的那一身漂亮的毛就是被这人给薅秃了的。 许小闲能把这任性的小姨子怎么办? 他看了看这大白马又长出来的油光滑亮的毛,决定找个机会再薅它一家伙! 一匹大白马托着个红衣少女走在泥泞的乡间小路上,许小闲深一脚浅一脚的跟着,心想老子也就来这一次了,以后……以后等蓄水的时候再来瞧瞧。 来瞿河水库他还有另外一个目的——去看看青龙寺! 抵达瞿河水库,许小闲让段山找来了几个主要负责的石匠,将自己的意见详细的阐述了一番,得到了段山等人的认同。 他又去了内坝看了一眼,对这个工程很是满意。 目测这坝高大致在五十丈,也就是能蓄水一百二三十米上下。 大坝通体由条石砌成,条石之间浇灌的是糯米灰浆,这玩意儿的粘合强度不用怀疑,足以抵挡千年不遇的山洪。 他主要看的是大坝两侧的溢洪闸门,磨盘一般大小的几个滑轮吊在龙门架上,一端固定在闸门上,一端固定在远处的一个巨大的绞盘上。 “试过了没有?” 段山连忙回道:“试过多次,用五头牛能够将闸门给拉起来。” “蓄水之后再试试。” “好!” 许小闲走下了大坝,沿着还没被水淹没的小路往曾经的青龙寺而去。 “喂喂喂,你又跑那鬼地方去干啥?”季月儿大叫。 “去烧一炷香,这水一蓄起来,青龙寺可就在湖底了。” 他当然不是去烧香,他就是去瞧瞧,因为他总觉得青龙寺建在这地方有些诡异。 你说一寺庙,藏在这深山老林之中,不受人间香火,它存在的意义何在? 对于青龙寺,他请教过简秋香,按照简秋香的说法,那位慧能大法师的来历颇不简单。 他曾经是北武林的总瓢把子! 他曾经当然不是和尚,他姓禅,叫禅舒心,一品上的高手! 第三百一十四章 再探青龙寺 在当今皇帝唐无妄起兵之际,唐无妄曾经亲自去招揽过禅舒心,但看来是没有招揽到。 因为唐无妄征伐离朝的那八年时间里,禅舒心帮助过离朝抵抗过刀骑。 所谓北武林,其实就是这北境之地的数十股大小不一的山寨堂口。 其中的一大半跟随了唐无妄——简秋香并没有提起许云楼这个名字,事实上这一大半的武林中人都是许云楼招募来的,他们组成了最初的大辰刀骑。 另外的一小半顾念旧朝,被禅舒心收拢成为了旧朝的平乱军,甚至禅舒心还被旧朝最后一代皇帝赐了个平乱大将军之职。 当大辰攻陷长安之时,禅舒心方知大势已去。 他带着残余的两千多人躲去了大辰西边白露州的天青山里。 大辰建国之后,唐无妄数次派了刀骑去剿杀禅舒心,最后一战发生在大辰二年秋,在天青山的云谷中,禅舒心所部被围,所有乱军全部被杀,却没有发现禅舒心的尸首。 他早已离去。 他带着几十个心腹高手在大辰建国之初就已经潜入了凉浥县的大小青山里,也就是十六年前,他就已经在这里出了家,修建了青龙寺。 简秋香曾经带着龙虎山的五大高手和三十六天罡来过这里,两人有过一番谈话,谈的是什么内容简秋香没有透露一个字,只是告诉许小闲,这和尚活着比死了更有用。 言下之意,就是不要将禅舒心活着这事告诉官府,所以就连季中檀也不知道他的治下曾经有一名朝廷通缉的要犯! 许小闲和季星儿走入了青龙寺外的林间。 苍翠青松的枝头挂着许多晶莹剔透的冰条,下午的阳光斜斜的穿过松林,照射在那些冰条上,冰条便散发出了璀璨的光彩。 冰尖上的水珠儿渐渐凝聚,然后滴落,滴落在下面的积雪上,发出极其轻微的噗的一声,树下满是这样的小雪坑,就像蜂窝一样。 “你来这鬼地方究竟想干啥?”红衣少女有些紧张,虽然她而今已踏入了三品下能飞了,可她知道这身手若是遇见绿林强人可简直不够看。 “真的就是来看看。” “有什么好看的?”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来看看这庙跑了没有。” 话虽如此说,许小闲此刻也取下了弓搭上了箭——浸泡了钩吻剧毒的箭! 季星儿听不明白,觉得这家伙脑子有病。 许小闲当然也没解释,两人踩着厚厚的积雪小心翼翼的向那暗红色的院墙走了过去。 忽然,“扑棱棱”一个声音从林间响起,许小闲在那一瞬间举起了弓,季星儿也在那一刻双手握住了她的剑! 这鬼气森森的地方,胆小的女侠那颗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上,她咽了一口唾沫,下意识的往许小闲的身边靠近了一点。 “野鸡,别怕。” 季星儿抬起头来四处张望,果然看见了一只野鸡从雪地上飞到了树梢头,摇落了片片的雪花来。 她这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许小闲转头有些惊诧的看了她一眼,“就你这胆子还敢去闯荡江湖?人家简春夏那么小就敢独自一人从千里而来……” 他摇了摇头,“我看你还是更适合在闺阁里绣花!” “哼!”少女脖子一扬脸儿却陡的一红,“本姑娘怕的是鬼又不是怕人!” “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你是不是干了啥谋财害命的事?” 季星儿扭头,瞪了许小闲一眼,恶狠狠的说道:“你信不信我宰了你?” 许小闲瞥了瞥嘴没理她,继续向前走去,踏入了那道正门却陡然一惊。 跟在身后的季月儿一把将他推了开去,也跨入了这门里,少女的小嘴儿顿时就张得老大—— 上一次,去年来这青龙寺的时候,那个叫阴虚的小和尚带着他们正是从这道门进来的。 这门里原本应该是巍峨的群殿,右边的这条通道抵达的是后院的澄心禅院。 可现在……现在是一地倒塌的瓦砾砖石! 这才半年过去,青龙寺就塌了? 显然不是,这是人为! 以往这些殿院阻挡了视线,不能看见后面是什么模样,此刻放眼看去,所见是一片狼藉! 有依旧镀着金身的佛像倒在这断壁残垣里,胳膊在东,脑袋在西。 更有许多的佛陀被乱七八糟的丢在外面,看起来下手很重,因为没有几个佛陀是完好无损的。 青龙寺占地极广,但曾经鳞次栉比的寺庙,此刻皆已被夷为平地。 这是谁干的? 王富贵他们秋天还来这里收割过稻谷,那时候青龙寺依旧在,他们甚至还在寺里歇过脚! 这说明青龙寺的和尚在离开的时候并没有破坏它,这也说明它是在这个冬天被人所破坏的。 “为了财?”季星儿在震惊之后问了一句。 许小闲摇了摇头,“青龙寺的和尚不可能留下财物。” “那是为啥?” “……或许是看这寺庙不顺眼。” 许小闲当然是瞎说的,他说着这话,向后院那边而去,澄心禅院的那堵围墙依旧在,那里曾经是青龙寺住持慧能大法师的禅房。 在许小闲想来,这偌大寺庙都被翻了个底朝天,这澄心禅院当然也不会例外。 然而当他踏入这后院的月亮门的时候又吃了一惊——这禅院里完好如初! 那尊白玉雕琢而成的弥勒佛像没有了,那佛龛里却供着一尊土地菩萨的神像。 禅房依旧在,院子中的那凉亭同样在,就连凉亭的石桌上摆着的那茶盘也在。 许小闲站在门前皱起了眉头。 地上没有积雪,院墙的角落更没有蛛网,就像刚被人打扫过的一样。 他又握紧了弓,季星儿探出脑袋往里面瞧了瞧,也握紧了剑。 “这地方怪渗人的,要不……咱们回去?” 许小闲点了点头,身边就一个不靠谱的三品下的高手,他可不敢以身涉险。 这地方得再来,却不是现在,得将那五个大哥都带着才会觉得安全。 就在许小闲想要转身回去的时候…… 那禅房里忽然走出来了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嬷嬷! 她的头发已经花白,穿着一身灰色的裙袍,她佝偻着腰眯着眼睛看向了许小闲,然后向许小闲走了过来。 许小闲举起了弓,瞄准了这老嬷嬷。 “站住!” “不许动!” “举起手来!” “不然我就放箭了!” 第三百一十五章 夏昭容 就在许小闲的视线中,老嬷嬷果然停了下来。 她微微的直起了腰,似乎眼力不太好,她依旧仰着脖子眯着眼睛仔细的看了看许小闲,然后又低头继续向前。 “你再不站住,我真的放箭了!” 老嬷嬷可能是耳力不太好,她埋着头依旧走着,距离许小闲越来越近。 许小闲在这一瞬间果断的张弓,松手,毒箭离弦而去,咻的一声瞬间就到了老嬷嬷的身前。 就在此刻,老嬷嬷伸出了一只手,她一把抓住了这支箭! 许小闲吓得亡魂大冒,“跑……!” 他一声大吼,身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季星儿果断的转头就跑,他从腰间再取出了一支箭,在转身开跑的那一瞬间又射出去了一箭。 转头的那一刹那,他似乎看见那老嬷嬷在笑! 卧槽。 这特么的莫非是遇见了千年老妖! 许小闲跑到比兔子还快,可他还没来得及跑出十丈,就觉得背后一疼,“砰……!”的一声他一头栽倒在了雪地里。 这特么的,大意了啊! 前面的季星儿在慌乱之中施展出了她那蹩脚的轻功,她刚刚跃起三丈,也陡然眼前一黑,从天上掉了下来。 …… …… 禅房里。 一个很是富贵的妇人正慵懒的斜靠在一张软塌上翻阅着一卷佛经,一名俏丽的婢女为她煮着一壶茶。 老嬷嬷推门而入,躬身站在了她的面前。 “娘娘,丢出去了。” “……菩提本自性,性净是菩提,亦非可修相,更无可作相……一切处无心者,既修菩提、解脱、涅槃、寂灭、禅定乃至六度,皆见性处……” 妇人头戴金钗,身着貂裘,捧着佛经的手腕上戴着两条碧绿手环,拇指上还有颗硕大的祖母绿镶金戒指。 她那葱白般的手指在嘴唇上沾了沾,又翻了一页手里的佛经,“莫要说这佛经倒还有点意思,走的时候将这庙里的佛经给本宫装回去。” 老嬷嬷躬身一礼,“奴才遵命!” 妇人的视线一直落在这佛经上,眼都没有抬一下,“说说吧,是个怎样的人儿?” 老嬷嬷再次躬身,想了片刻,“生得很是俊俏,身子骨……有些单薄,射箭有一点点力道,没有学过功夫。 “另外……” 老嬷嬷想了想,许小闲提醒了两次,射了她两箭,“心地应该善良,行事有些拖沓,大致就是这么个样子。” 这实在有些抽象,妇人想的似乎有些吃力,她的眉间隐隐有了皱痕。 “暮云收尽溢清寒,银汉无声转玉盘……能写出这等佳句的少年,理应长得俊俏。吹到一片秋香,清辉了如雪。愁中看、好天良夜,知道尽成悲咽……” “本宫记得他才十六七岁,” 她又将指头放在嘴唇上润湿了一下,又翻了一页书。 “这词……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不过也能合了他的心境。” “想来这些年,他在凉浥县这地方也受了不少苦,这孩子倒是坚强,没料到今岁还能得了这凉州的解元。” “明儿个你去凉浥县走走,多了解了解他。像他这样人,不应该仅仅只有这两首诗词才对……收集一下他别的诗词,另外就是看看他这些年,在凉浥县做了些什么?” 老嬷嬷再次躬身,“奴才遵命,只是……这地方已经被许小闲撞破,他既然来了这里,恐怕也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恐怕还知道了云楼先生藏在这里的那刀谱,娘娘是不是该离开这里了?” 贵妇人沉吟片刻,“也该回去了,陛下恐怕会在三月初动身来凉浥县……叫秀春卫收拾收拾,呆会本宫就启程回去,你……弄清楚了许小闲的事,再跟回来。” “娘娘,奴才斗胆问一句,为何不将他杀了?” “他活着比死了对本宫更有利,再说……他就算是死,也不能死在本宫的手里。” “……既然这地方没有寻到那刀谱,云楼先生会不会将那刀谱放在凉浥县的那许府中?” 妇人摇了摇头,“那个贱人派了个奴才在许府呆了十四年……只怕那许府的每一个角落都被翻了个遍,却没找到,那便不会在那里了。” “老奴知道了。” 老嬷嬷躬身退下离开了澄心禅院,起落间向凉浥县而去。 贵妇人这才放下了手里的佛经,端起了刚刚沏好的一盏茶,面上的神色变得严肃了起来,喃喃自语了一句:“许云楼……你究竟会将那刀谱藏在什么地方呢?” “那真的会是一本刀谱吗?” 她是当今大辰的夏昭容! 二皇子唐不语的母亲! 东郡侯府夏家夏侯爷的亲妹妹! 去岁十一月,她回夏侯家省亲却省到了这里。 这本来应该是一件无人知道的秘密,然而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一只信鸟在某个夜色中从京都皇宫的后宫里飞了出去,它飞去的地方是北魏都城扶风! …… …… 许小闲醒了过来。 冷醒的。 他一骨碌爬了起来打了个寒颤,这才看见旁边躺在雪地中依旧昏迷的季星儿。 少女的体温将身边身下的积雪融化,所以,她是躺在一摊水里的,可莫要被冻死了。 许小闲四顾张望了一下,这里就在青龙寺外不远的地方,望着那幽静的森林和森林中看不见的被拆除了的青龙寺,他又打了个寒颤—— 这特么的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个怎么回事指的是那老妖怪居然没有要了他和季星儿的小命! 他可是清清楚楚的看见了那老妖怪的模样,按照道理,她不是应该将他们杀了灭口么? 这荒山野岭的地方,杀了也就杀了,等明儿个季县令带着捕快来找到自己的时候,要么被山上的狼给啃得只剩下骨头,要么被冻成了僵尸。 可没死。 甚至还没有受伤。 那么她就不怕小爷我出去了搬来救兵? 现在还是赶紧离开这个地方的好,万一那老妖婆想明白了这个道理,那可就真交代在这了。 “醒醒……醒醒……!” 他蹲在了季星儿身旁,使劲的摇了摇,没将季星儿摇醒差点将自己的鼻血给摇了出来。 哪怕她穿的是棉袄,可也架不住她的骄傲! 这特么的,这么大一坨恐怕得有百来斤。 许小闲深吸了一口气,将季星儿抗在了肩膀上,撒腿就向外跑去。 他这才发现自己的力气好像又大了一些。 就在他气喘吁吁的跑到了大坝处的时候,肩膀上扛着的季星儿醒了,被晃醒的。 少女睁开眼看见的是蓝蓝的天。 然后她才感觉到了异样。 她一把捂住了湿漉漉的胸口。 她倒吸了一口凉气,“许小闲,你对本姑娘做了什么?放我下来!” “砰……!” 季星儿的脸着地。 第三百一十六章 信 季星儿是血流满面的回去的。 这模样实在凄惨。 那一身红色的裙袍满是泥水,头发都被泥水给浆住了,还散乱着。 简秋香看得倒吸了一口凉气,不就是让她去保护许小闲的么?怎么弄成了这般模样回来? “遇见歹人了?许小闲怎样了?”简秋香顿时焦虑的问了一句,季星儿放声大哭起来,泪如泉涌一般。 “你们、你们……我是不是你亲身的?” “你们以前就说我是捡来的,这话看来、看来是真的!” “我都这么惨了,你、你关心的居然是许小闲!” “我早说过他就是我的克星、你、你却偏不信!我跟着他就没有过上一天安生的日子!” “哎呦喂,我的鼻子……!” 季月儿在她的闺房里听见了这番话陡然一惊,什么叫跟着他就没过上一天安生的日子? 许小闲是我的未婚夫,你季星儿跟着他……跟着他过什么日子? 少女为了捍卫自己的主权如风一般跑了过去,这才看见妹妹凄惨的模样,原本想要责问的话被咽了回去,声音也变得低柔了起来: “这究竟是怎么了?不急,你慢慢说,姐给你做主!” 季星儿哭的愈发响亮,“你怎么给我做主啊?” “他、他……”少女指着隔壁的手都在颤抖,“他禽兽不如!” 简秋香心里咯噔一下,她顺着季星儿的手望了望隔壁的那堵墙,许小闲不会想要大小通吃了吧?! 其实也不是不行,只是、只是他的牙口能有那么好么? 再说看这模样,好像星儿不太愿意。 不对呀,许小闲可没有武功,就算他想要用强也断然不是星儿的对手。 星儿怎么会伤得如此之惨? 还是他们究竟遇见了什么麻烦? “星儿,你给娘仔细说说究竟发生了什么?” “娘,我也不知道呀!许小闲那个神经病,去看了瞿河水库之后非得要去看看那青龙寺。” 少女的肩膀抽泣着,她将青龙寺所见的状况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我们来到了澄心禅院,就是以前那老和尚住的地方。他站在那月亮门前,我在他身后没看见里面,就见他取弓搭箭对里面说站住不许动举起手来……然后我就昏迷了,等醒来的时候,他扛着我正在跑。” 季月儿那颗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还以为真出了那难以想象的事呢! 大惊小怪! 简秋香却皱起了眉头,“然后呢?” “然后……然后我一时没醒悟过来,以为、以为他把我怎么了,于是就骂了他两句,他就将我给丢在了地上,可差点摔死我了!” 季月儿瞪了她一眼,心想你这样冤枉许郎,差点让本姑娘过去质问许郎,你季星儿就没干个靠谱一点的事! 简秋香沉吟片刻,“你去洗洗,换一身干净的衣服,我出去一下。” 简秋香去了隔壁,又仔细的问了问刚刚沐浴出来的许小闲。 “伯母,那青龙台,究竟藏着什么秘密?那老妖怪不简单,功夫很是厉害,但要拆了那么大一座寺庙,我觉得他们另外还有人。” “我知道,我和师兄弟们一起去看看。” “我也去!” “你别去,你去了……”简秋香差点脱口而出你去了也是个累赘,“你在家好生休息,伯母为你做主!” 简秋香说完这话提剑便走,许小闲望了望天边的夕阳摇了摇头。 这件事他根本摸不出头脑,思来想去只能认为那帮匪人心地善良。 若换着是自己……肯定一刀砍了,剁吧剁吧丢去喂狼。 历经今儿这事,许小闲又一次意识到了这个世界不太平。 太危险了,光天化日之下去探探寺庙居然也有如此凶险,以后万万不可如此莽撞行事。 苟着! 在凉浥县苟得稳稳当当! 如此想着,他沏了一壶茶,才觉得这院子也不太安全,五个大哥不能都去瞿山里面,得留下一两个在这府上帮忙护院才行。 掀开盖碗,吹了吹袅袅茶烟,这才刚刚喝了一小口,稚蕊就像一只鹅黄的蝴蝶飞了进来,“少爷、少爷,朱家大少爷来了!” “哦。” 这厮这时候跑来干啥? 又想蹭饭吃? 没门! “大哥……!” 朱重举看见许小闲可热乎了,毕竟这大哥给自己家送来了万贯之财呀! “三弟来信了,特意写给大哥的,您瞧瞧!” 苏平安? 许小闲这时候才想起远在千里之外的长安城还有一个义弟。 “来来来,自己倒茶,我瞧瞧三弟当了个什么官儿?” 苏平安是受举荐而去的长安,还是走的左相严宽的路子,这个路子有点野啊,有堂堂一国之相爷罩着,这小子想不飞黄腾达都不可能! 他兴致勃勃的拆开了信封,抽出信纸的时候鼻子耸了耸,“咦,这家伙怎么会用这么香的纸?” 朱重举一怔,“没有啊,就是寻常的桑皮纸写的,我也有一封。” 看来这大哥没白当,给自己的信连信纸都要用的好一些。 许小闲很高兴,展开了信纸,落如眼帘的是一笔极为漂亮,都快赶上自己的簪花小楷了。 不对呀,苏平安平日都是一笔行书,他也会这簪花小楷? 许小闲仔细的看去,陡然瞪大了眼睛—— “许公子 见信好! 奴家苏菲,江南苏州苏家嫡系的苏菲,苏平安的妹妹那个苏菲。” 这特么的! 许小闲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居然是江南那个才女,苏平安心心念念想要介绍给自己认识认识的那个苏菲! 看这一行字,这姑娘写这信的时候心情是愉悦的,嗯,应该也是调皮的。 “公子之诗词,家兄已给奴家看过。奴家见之心喜,惊为天人所作!尤其是那一首《锦瑟》,其中味道令人肝肠寸断,奴家恨不能生了翅膀飞到公子身边,为公子解此惆怅。” “奴家问了家兄诸多关于公子之事,心中有些许疑惑,奴家生在江南长在江南,敢问公子前八景、后八景,续四景……东溪望月、南市晓烟、北山春眺、水村渔笛,长山岚翠,还有大辰第一水乡之称的贞丰里……这些地方究竟在何处?” “为了找寻此中答案,奴家去问过了江南四大才子,他们对此也一无所知,奴家愈发好奇,于是写信回家问了问父亲,父亲说……荒唐。” “……” “这些都不是主要的,奴家给公子写信,想要问问公子,公子既然作了《锦瑟》,奴家想作一首《和鸣》,不知公子以为如何?” “公子无须回信,奴家大致三月来访,正是春天,望春意盎然!” 第三百一十七章 朱重举的消息 这是个什么情况? 苏菲要跑这凉浥县来? 她这不是给自己添乱么? 苏平安这厮,我和季月儿的事他知道的呀!怎么还会任由他这妹妹胡来? 许小闲就惊呆了。 对面的朱重举就纳闷了,三弟写了个什么玩意儿给大哥?把大哥吓得脸色都变白了! “不是,二弟啊,三弟……究竟当了个什么官儿?” 朱重举一怔,“怎么?他信里没给你说?” “他说了个寂寞!” 哦,三弟向大哥述说寂寞忘了说正事。 “三弟在去岁十月就面见了皇上,在十二月的时候得了个实缺,外放去了塑州的潞城县当了县令。” “塑州在什么地方?” “在东边,和景国接壤。” “哦,”许小闲想起来了,他在《大辰山河志》一书中看过,里面有提到塑州,倒没有说到潞城县这样的小地方。 “那地方如何?” 朱重举双手一摊,“我哪知道?不过再差也差不过咱们凉浥县。” 好吧,这话倒是有几分道理。 许小闲想要将这封信给烧掉,但当着朱重举的面烧有些不妥当,于是他若无其事的将这封信给折了起来,塞入了信封中,一同塞入了袖袋里。 “你家那作坊的位置选好了没有?先别忙着大张旗鼓的弄,先试试,我估摸着这事也找不到熟练的匠人,最好是用你们朱家的宗亲。” “我爹在开始采买那些材料,也在按照你写的法子弄那些器具,我暂时不过问这事,过两天得去凉州一趟,咱们的生意虽然有杜芦门在那边盯着,但我还是觉得多一个人看着更放心一些。” 说着这话,朱重举似乎想到了什么,他俯过身子,看着许小闲问道:“咱们凉浥县那个阮氏纸业大哥你知道的吧?” 他的手指头在桌上扣了扣,“这阮氏来者不善啊!年前我托爹请他凉州的好友去打听了一下,大哥,这次你可要小心着点,听说阮氏的背后站着的是章氏……就是大辰六大家之一的那个宣州府的章氏!” “章氏而今掌管整个家业的是章家老二章泽相,但实际上章氏权力最大者依旧是章氏的老家主章雅风!” “三弟在给我的来信中提了这么一句,你在凉州弄死了周作……他给你写了这事没有?” 这当然没有! 许小闲茫然的摇了摇头。 “这三弟也真是,这么重要的事怎么就不给大哥你说呢?原本这周作是要去京都和户部尚书章泽田的七女章玉兰订婚的……三弟说这章玉兰名字取得好听,但事实上生得奇丑无比!这还是次要的,这章玉兰在京都的名声可有些不太好,听说她还在外面养了一个漂亮的和尚!” 卧槽! 许小闲吓了一跳,这丑人多作怪看来有几分道理,“这关我什么事?” “要说起来,周作那厮也生得一副好皮囊。你弄死了周作,可就弄死了章玉兰的未婚夫!听说周作被你弄死的消息传到京都章府之后,章玉兰大发雷霆,差点把那尚书府邸都给拆了,扬言要、要将大哥你……千刀万剐!” 这简直是祸从天降嘛! 许小闲顿时就瞪大了眼睛,“章泽田就这么任由她胡来?” “这里面有什么缘由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按照三弟写的意思,这章玉兰在京都还真无法无天。她家有权有势,本就是造纸这个行业的龙首,我估摸着章氏让阮氏出头,也有给章玉兰报仇这么个意思。” 这种商业上的竞争若是涉及到了仇恨,那就一定是以某一方倒下甚至弄得家破人亡才能结束。 朱重举的这番担忧只有少部分是他自己想到的,更多的是他爹朱大昌的分析。 这番言语极有道理,倒是让许小闲对这件事更加重视了起来。 章氏肯定是从手纸入手,许小闲相信自己的生产成本一定比章氏的低,但章氏的体量太大,他既然能够占有大辰七成的纸业市场,想来在大辰的许多地方都有造纸作坊。 这是许小闲根本不可比拟的。 另外就是章氏强大的财力,凭着人家的资本,还真能够将他这小小作坊给挤垮。 但许小闲已经有了应对之策,对此倒不是太过担心。 “你去了凉州,如果阮氏上了手纸销售,你记住,无论他卖什么价格,咱们都比他低上两文钱!” 这不还是价格战? 面对这样的大财阀,大哥这底子……朱重举咽了一口唾沫不太好说。 “你不用管我能撑住多久,反正你就这样干!记住了?” “……记住了。” “行,那你回吧。” “……咱们去淡水楼吃酒去!” “不去,我还有事,你回去!” “大哥,我养的那条黑狗被人家给弄走了。” 许小闲一怔,这脑子转得他猝不及防,“不是我弄走的!” “我不是说是你弄走的。” “那你想说啥?” “我想说……我再也不养狗了!” …… …… 朱重举走了,许小闲又摸出了那封信来闻了闻,真香! 他展开来又细细的读了一遍,想的是读过之后就烧了。 男人的心态就是这么怪异,许小闲明明知道自己已经有了未婚妻,而且还是这么温柔体贴的未婚妻,可他依旧在窃喜,窃喜于自己那借助古人的才华让江南鼎鼎大名的大才女苏菲爱慕上了自己。 谁不想被女人喜欢呢? 这就是作为男人的魅力! 这种感觉怎么说呢? 你喜欢上了我,这是我的骄傲,但我却要拒绝你,你不能怨我无情,因为我是因为有情才对你无情。 用人话说,就是当了婊、子还立了牌坊。 苏平安那厮生得好看,按照正常情况,他那妹妹苏菲差不到哪里去。 这古代的社会三妻四妾是极为正常的,只是这季月儿还没弄稳妥就去想别的……有点无耻啊! 他想的有些出神,也想得有些远,他没有注意到季月儿轻手轻脚而来,然后俏生生站在了他的身后。 季月儿伸长了脖子,原本想要给许小闲一个惊喜,没料到她的视线落在了那信纸上,然后一呆,接着被吓了一大跳。 苏菲…… 她居然想要截胡! 这怎么可以! “许小闲……!” 许小闲被吓得跳了起来,转身才发现季月儿,此刻的季月儿泪珠儿在眼眶里打着转,一副黛玉葬花的模样。 “你……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的?” 第三百一十八章 人去院空 有些事,不容易说的清楚。 许小闲那个郁闷啊,我嘚瑟个啥呢? 一把火将这信给烧了原本屁事没有,可现在……这弄得羊肉没吃着还惹来一身骚! 他看着季月儿那梨花带雨的模样连忙说了一句:“我若是说这是她写给我的第一封信,你信么?” “她为什么要给你写信?” 这是发自灵魂的质问,许小闲被问的一愣,我也想知道她为啥要给我写信呀! “……这个,她是苏平安的妹妹,苏平安那家伙你认识的呀,估摸着他在他妹妹面前把我夸上了天,她这妹妹也是不懂事,一个闺中的姑娘,哪里能这样明目张胆的写这样的信呢?” 季月儿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你这意思是应该背地里悄悄的写?” “……不是,”许小闲连忙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我们素昧平生,她这样做实在、实在是荒唐!” “可是、可是她这信里说要来凉浥县见你,这见了之后就熟悉了,那你是不是就要把她请回家里来?” 很显然这个未婚妻不太好忽悠,这女人的心思儿你越是解释她就越是觉得你在掩饰,许小闲闭上了嘴却动了手。 他一把将季月儿扯入了怀中,紧紧的抱着,下巴在她的头上蹭了蹭,这才在她的耳边极为轻柔的说道:“我的小傻瓜,相公我的心里只有你没有她……罗灿灿那王八犊子恐怕就快到家了,北都侯府那边很快就会传来消息,咱们就能赶在三月成亲。” “我可是早就想和你成亲了,那样、咱们就能同住在一个屋檐下,同睡在一张被子里,在这样冬日的夕阳下,生一暖炉,且将诗酒轻歌,唱一曲红袖添香,歌一调月上瓜州。” “月儿啊,那样的日子是不是很美好?我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你呢?” 少女的脑子里顿时出现了那样的一幅画面——就在这闲云水榭中,我磨着墨,他写着诗,我弹着琴,他唱着歌,我持壶斟酒,他把酒写下了一首月上瓜州! 文青并且怀春的少女顿时将刚才的不快抛到了九霄云外,是啊,我和他可是有了婚约在身的,我担心她苏菲做啥? 这岂不是闲得我没有底气而心虚么? 她苏菲江南大才女又怎样? 我也是凉州大才女呀! 何况苏菲她能有我好看么? 何况我这才是近水楼台! 季月儿顿时止住了眼泪,她的脸上洋溢起了笑意,银牙咬着嘴唇点了点头,“许郎,我、我错怪了你。其实……她能够爱慕你正好说明了你的本事,若是她真来了凉浥县,请她来家里做客,我陪陪她。” 许小闲一惊,下套呢? 我可不会上你这个套! “没可能的事,就算她真跑来了凉浥县,我也不会见她!” “二三月正是最忙的时候,章氏的手纸要上市,我可得好生应对,咱们的作坊就这么大个,暂时没有办法在全国的市场击败章氏,可这凉浥县和凉州城却无论如何不能丢!” 许小闲不作痕迹的将话题引到了生意上,果然,季月儿被他给带偏了。 她回过头来,那张俏脸儿正好凑到了许小闲的嘴边,他顿时就啃了一口,羞得季月儿脸蛋儿绯红。 “别皮,以后有的是时间,说正事呢……”、 许小闲的手伸入了季月儿的裙袄里,他坏坏的一笑,“你说,我听着。” “手拿出去!” “里面暖和。” “……” …… …… 这个夜里又下起了雪来。 漆黑的大小青山下的青龙寺里有几盏灯笼就像鬼火一样的在晃动。 简秋香带着五个师兄弟握着武器来到了青龙寺。 这里一片寂静,只有簌簌而落的轻微的雪声。 他们径直去了后面的澄心禅院,就在灯笼那微弱光线的照耀下,六人陡然一惊—— 许小闲说青龙寺被拆了,但澄心禅院还在。 可这才仅仅半天的时间,他们看见的是倒塌的院墙还有倒塌的禅房!澄心禅院居然也被拆了! “都小心一点,对方有高手,咱们进去看看。” 简秋香等人踏着断壁残垣走了进去,里面一片狼藉,哪里还有人的影子,连鬼都没有一个! “看来姑爷撞破了他们,他们已经走了。”大师兄铁笔判官沈怀云在仔细搜寻了一番说到。 简秋香点了点头,她站在禅房的坍塌处,四顾望了望,然后蹲了下来,在散乱的砖瓦间又仔细的找了找,终究什么都没有发现。 她站了起来,轻蹙着眉头想了片刻,对方很明显是来这青龙寺寻找什么的,那么短的时间这偌大的青龙寺就没了,恐怕来的不仅仅只有一个人。 对方没有要了许小闲和季星儿的命,他们要么是不想杀人暴露了这里,要么就是有所顾及。 也不知道他们在这里呆了多久,要将这偌大禅院拆了寻个遍恐怕需要一些日子,那么他们就会落下在这里呆过的痕迹。 这里没有,山上呢? “走,去后山瞧瞧!” 就在这后山上,他们有了新的发现—— 林间的雪地一片凌乱,有着许多留下来的足迹,还有在这生火做饭的痕迹。 规模很大,六人掌着灯笼沿着这些痕迹走了盏茶功夫。 “他们有在这里安营扎寨,看这活动的范围和留下来的碳灰等等迹象,大致有五百人上下!”踏雪无痕时越蹲在一堆碳灰前,将手插入了碳灰中,又道:“他们在这里呆了至少五天,你们再看看这些坑洞,是他们埋锅造饭的地方,这一溜儿排过去足足十六口……这些人不像是土匪。” “那像什么?” “士兵,还是训练有素的士兵!” “为何?” 时越去了一口灶台边仔细的看了看,又伸手去摸了摸。 “这是军中才有行军灶!” 简秋香豁然蹙眉,“难道是刀骑来过?” 时越摇了摇头,“和刀骑的行军灶有些不一样,刀骑的行军灶是大灶套小灶,小灶用于出烟,这些没有,这些是标准的边军行军灶,当然府兵也是这样挖的,但府兵挖的没这么规范。” 边军? 难道是驻守在上阳县的北部边军派了人来过这里? 那么他们是在找什么东西呢? 第三百一十九章 北境马帮 大辰十七年正月初十,简秋香带来了三个精壮的汉子来到了许小闲的府上。 无论如何这三人是而今刀锋的三大统领,无论如何刀锋是许云楼留给许小闲的。 虽然现在还不能让许小闲知道刀锋的存在,但让关山、望月、啸风他们和许小闲见个面,以后将刀锋交给许小闲这才是顺理成章的事。 简秋香也希望许小闲真的能够握住刀锋做一些什么,但涉及到自己女儿的幸福,她又不希望许小闲真的去做些什么。 就这样呆在凉浥县挺好。 今年他们成亲,明年就能抱外孙子当外婆了。 曾经的那些念头……好吧,这女人结了婚当了娘,那些念头也就淡了。 许小闲煮着一壶茶,他在第一眼看见这三人的时候心里就有些异样——无论是他们的站姿还是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隐隐的凌冽,都让他不认为这三人是简单的人。 而更关键的是其中两人他见过一次,就是在百花镇的他的那片荒地里,一个瘸子老头带着其中两人来过百花镇。 看来这两人还是这股土匪的小头目,那个瘸子老头难不成才是他们的大当家? “请坐!” 三人拱手一礼,坐在了许小闲的对面。 关山三人看着许小闲心里也有一些异样,那天在百花镇相遇时间极短,也不知道这位少爷究竟是个什么性子,可他就是家主的儿子? 他就是我们以后的小主子? 生得很是清秀,当真是文气十足,却少了家主那不凡的气势。 出山的时候大管家多次强调少爷走的是正途,所谓正途,当然就是正当的途径,而不是像他们一样靠打劫土匪过日子。 大管家说一切听凭简当家的安排,但最终是听从少爷的吩咐……他是个读书人,若是叫我们这些抗刀的读书写字吟诗作对……这好像有些难为咱们。 “他们是我行走江湖时候的旧识,这位叫关山、这位叫望月、这位叫啸风,都是江湖中一等一的好手。” 简秋香做了简单的介绍,三人再次拱手,许小闲算是认识了他们。 这三个家伙在江湖上恐怕也是杀人不眨眼的主,在许小闲看来,那隐隐的凌冽大致就是他们手里沾染了许多的血的缘由。 “他们的手里有三千弟兄,我打算再开辟三条马帮货运的路线。以凉浥县为中心,将百花镇的三种货物销往整个大辰……” 简秋香说着也看向了三人,又道:“如此一来,恐怕会和东西线路上的威远镖局发生冲突,另外咱们这一扩大,还要在重要集镇建立商行,也一定会和五花八门产生矛盾。” “江湖上抢地盘这种事时有发生,所以为了维护咱们的利益……你们若是遇见了不长眼的,该杀就杀该砍就砍了!” “朝廷对于江湖纷争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江湖中人也有江湖的规矩,他们要想在江湖中混也断然不会去报官,但要记得一点,莫要伤及他人,也莫要伤及他们的家人!” 许小闲的脸上顿时精彩,丈母娘这是要大干一场呀? “我赞同伯母的意见!”许小闲提起茶壶为四人斟了一杯茶,“大辰就这么大,若是咱们的马帮控制了东西南北最重要的商运线路,形成了自己的物流网络,以后必然前途远大!” 这活脱脱一快递的雏形,在许小闲看来,这马帮如果真能做到垄断,无论是自营还是为别的商人押运货物都能赚到大钱。 何况依托于这物流网络,还能干许多的事,比如形成自己的情报网络,比如开设自己的连锁客栈、连锁百货商铺甚至连锁青楼等等。 四人听不懂什么叫物流网络,许小闲没有去解释,而是兴冲冲又道:“你们也算是有眼光,跟着我伯母混定能混个出人头地来。不过伯母刚才也讲了,我再重申一句……” 他看向了三人,脸上的笑意收敛,变得有些阴沉,他极为认真的说道:“你们记住,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要垄断这门生意,首要的就是杀伐果断!” 他的手举了起来,“要让咱们北境马帮在大辰扬名立万震慑宵小,这第一仗就要打出北境马帮的气势,就要让他们见血,甚至丢命!” 他的手如刀一般的挥下,“咔嚓一声,杀它一个朗朗乾坤,杀出一个光明未来!” “第一个招惹咱们的,不管他是威远镖局还是五花八门中的任何一个,你们要将他们赶尽杀绝,要让整个江湖的人都知道北境马帮睚眦必报绝对不可招惹。” “唯有如此,往后走货的路上才能少许多麻烦,往后咱们北境马奔的旗子,才能永远不倒!” 许小闲面不改色的说出了这番极为残忍的话。 不仅仅是简秋香对他刮目相看,就连关山三人也听得心惊胆战——这少爷,不似表面上看着的那般秀气啊! 他这是心里藏着刀! 不过这样很好,至少少爷不是那种见到血就晕了过去的人,至少少爷也不是那种心思儿软糯的人。 简秋香笑了起来,这样的女婿才更有意思嘛。 “我赞同繁之所言,那么你们就记住了,出发之后,遇见不长眼的……那怕追杀三百里地,也要将之绞杀干净!” 于是,北境马帮一改昔日的低调,就这样定下了未来发展的路线。 这条路线当然是血淋淋的,三千刀锋战士为北境马帮的崛起当真杀出了一个朗朗乾坤来。 这是后话。 许小闲此刻想了许多,得将北境马帮这个品牌给强化起来。 “北境马帮这个名字挺好,但得设计一个旗号,相当于商标,另外就是着装也得统一起来,让所有人一瞧就知道这是咱们北境马帮来了。也要让所有江湖中人或者那些土匪知道,这是北境马帮的商队,他们自然会退避三舍。” 四人一怔,跑个马帮还有这么多讲究? 少爷果然是读书人,他这话好像有些道理。 简秋香眼睛一亮,“你来设计设计。” 许小闲没有推迟,他磨了墨提笔在纸上画了一座抽象的山,山顶上插着一把大刀,大刀的旁边龙飞凤舞的写了四个大字,不是北境马帮,而是光风霁月! “光风霁月,意指人品高洁胸怀洒落,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另外关于北境马帮之着装,头领着黑衣,打手着红衣,力士着青衣,车把式着灰衣。” “马帮所有马车,全部以黑布蒙之,车厢上喷涂北境马帮四字!” “只是这马难以统一,要是全部都是黑马或者白马就更好了。” “第一批货大致在二月初一备妥,但没有酒,所有第一批货我不建议走北魏,而是往东,让威远镖局来找我们麻烦,拿他祭旗!” 第三百二十章 百花玉纸 二月春风似剪刀。 它剪的不是绿丝绦,而是许小闲的脸! 惊蛰都已经过了,这北境之地的春雷却未曾响起,春天的脚步距离这里似乎还有些远。 下了马车,许小闲打了个哆嗦,用手搓了搓被这北风刮得有些生疼的脸,在时越的陪同下他走入了百花镇。 北境马帮今年的第一个商队已经发出,由沈怀云和关山带队,原来马帮的人员出了一半,其余更多的是关山所带的五百壮汉。 他们带走的是百花蚊香还有百花饴糖以及足足六十辆马车的手纸。 这个商队不是去赚钱的,一来是让关山和他手下的弟兄们熟悉马帮的操作,二来……按照许小闲的意思,他们是去惹是生非打架的。 所以他们往东而去,去的是塑州,塑州州府塑望城,正是威远镖局的总舵所在。 接下来的这些日子里,许小闲一直在百花镇忙碌着,忙着第二个造纸作坊的收尾,忙着协调那些马帮的汉子修建房子,也忙着酿酒作坊的建设。 今儿个他要去的是第二个造纸作坊。 这作坊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他要去瞧瞧桑皮纸的生产。 工艺上王富贵他们已经熟悉,用这木浆来造桑皮纸其实已经试做了许多次,最终的成品达到了许小闲的要求,和市面上的上品桑皮纸的品质不相上下,甚至在白度上面还要更胜一筹。 今儿个是量产的第一天,他需要最后确认成品的品质,也要弄明白这作坊一天的产能能够达到多少。 时越被许小闲从简秋香的手里给要了过来……小姨子似乎对自己的误解有些深,莫要说让她保护自己,就连来许府吃饭她好像都有些胆战心惊。 这让许小闲觉得有些怪异,自己这个当姐夫的没将她怎样呀? 简春夏那小姨似乎沉迷于教李妞妞的武功之中,过了年到现在极少见到人影。 保护许小闲这件极为重要的事就落在了时越的身上。 时越年约二十出头,比许小闲大不了几岁,他在身边比小姨子在身边自在了许多。 “五哥,听说你是几个哥哥里轻功最好的一个?” 两人向雪平沟走去,许小闲极为好奇的问了一句。 时越骄傲的点了点头,“姑爷,五哥我江湖人称踏雪无痕,这指的就是五哥这一身轻身功夫。” 顿了顿,似乎是为了让这个书生姑爷对踏雪无痕有更深刻的了解,他又道:“江湖里的事你不知道,这么给你说吧,五哥我虽然才二品中,但就算是大宗师……也不一定能够追得上我!” 许小闲一惊,这就很厉害了。 “你怎么练成了这么厉害的轻功?” 时越摸了摸鼻子,讪讪一笑,“姑爷啊,五哥我小时候听村子里的大爷讲过一个故事。故事是这样说的,村子里的两个猎户入山原本是想猎羊,结果却遇见了熊!这熊皮很厚,箭非但没有射穿,反而让它暴怒。” “熊瞎子向两人扑了过来,最后有一个活着回到了村子里,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许小闲一怔,“熊瞎子吃一个人就饱了?” 时越摇了摇头,“因为活着的那个人跑得比另一个人快了那么三步。” “所以其余师兄们练武的时候,我一直在练轻功。我寻思着……若是遇见了了不得的高手,只要能够比他跑得快一些,他岂不是就拿我无可奈何?” 许小闲转头就看向了时越,心想你是不是曲解了那大爷给你讲这故事的意思? 他那意思分明就是说人要勤奋不能偷懒,要笨鸟先飞,不能好逸恶劳,不然落后了就没有好日子过。 这厮的脑子奇葩,却被他走出了另一条路来,也是个好事。 有他在身边,若是再遇见了不得的高手,他扛着自己跑总能保住小命不是? 一路而行,路过了百花书院,书院里有朗朗的读书声传来。 许小闲驻足,站在书院的院墙外安静的听了一会,脸上浮起了一抹笑意,他继续前行,来到了雪平沟的百花纸业二厂——这是许小闲挂上的牌子,以示和一厂的区别。 “少爷,您瞧瞧这纸!” 王富贵像献宝一样的捧着刚刚出炉刚刚裁切好的一沓纸跑到了许小闲的面前,“前面那些日子的浪费是值得的,少爷您瞧,这纸像雪一样白,比之上品的桑皮纸卖相更好!” 许小闲取了一张,举起来透光瞧了瞧,纸张里的纤维微不可察,分布均匀,质地细密,确实是比一等品相的桑皮纸更好。 “不错,接下来交给你几个任务!” “少爷请讲!” 王富贵激动啊,这么好的纸在少爷的亲自指点下真的造出来了,百花纸业的前途当然无量,百花镇的村民们收入有了保障,未来的日子定会越来越好。 “李大爷年龄大了,当百花村村长不合适,少爷我将他那村长的官儿撸了,这村长……你来当!” 王富贵被吓了一大跳,他将手里的纸放在了一旁的架子上连忙摆着手:“少爷,这可不行!李大爷虽然年岁大了,可不正是德高望重么?” “再说李大爷可是第一个跟着少爷您的人,他在咱们百花镇里的威望极高,他的话搁那都好使!” 许小闲微微一笑,“少爷我叫你当你就当,啰嗦个啥?” “明儿少爷我就以百花镇镇长的名义,将你这百花村村长的任命书张贴在书院外的墙上。这村长可不是白当的,接下来你听好了。” “……少爷请吩咐!” “整个百花镇,现在人手已经充沛。你要保证每家每户的人都有事情在干,我经过那些村子的时候,里面可还有不少妇人闲着……不能让她们闲着!” “明儿个,让一些男人们继续修建百花纸业三厂,让那些女人们去将少爷的那一片荒地给翻耕了。外面那两千亩田上面的棚子记得过十天左右时间全部揭开,田里的黄豆全部施肥一次!” “另外,那农家肥……这事儿你自己去找李大爷,他会弄,家家户户都要按照李大爷教的法子去做,等到了四月初才好培育秧苗。” “第三,将凉浥县境内所有的稻草麦秆全部收购了,千万要记得原材料必须储备充足,哪怕去临县……比如上阳县、水阳县收购,也一定要保证作坊不停工待料!” “……” 要交代的事情太多,许小闲干脆提笔在一张桑皮纸上写了下来。 这纸书写的感觉比世面上的桑皮纸好了很多,不行,这纸不能叫桑皮纸,必须和桑皮纸区分开来。 “这种纸,以后就叫百花玉纸!” 这名字高端大气上档次! 王富贵连忙点头,许小闲将写好的纸递给了王富贵,王富贵一瞧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村长,不好当啊! 第三百二十一章 你是我的眼 纸上密密麻麻的列下了十几条交代给他这个村长的事。 有关于作坊的,有关于田地的,有关于接下来耕种的,还有关于养猪的,还有种树的……! 少爷这是大手笔啊! 王富贵粗略看完之后又倒吸了一口凉气,沉吟片刻,这才小心翼翼的问道:“少爷,你要那水阳县的桃树枝和李树枝来干啥?咱们百花镇……那些竹子和树真的要全砍了种上桃树和李树?” “对,百花镇百花镇,就要百花齐放才叫百花镇!” 许小闲拍了拍王富贵的肩膀,语重心长的又道:“富贵啊,你是一村之长!其实百花镇就是一个大的百花村嘛,少爷我很忙,这些事你得一肩挑起来。” 王富贵心想我也没有三头六臂呀,这么多的事,我哪里忙得过来? 倒不是他想要推却,而是担心自己误了少爷吩咐的这些事。 “你记得,一个好汉三个帮,少爷我给你一个权力,你大可以物色一些人才,比如李大山那厮,对于手纸的技术极为娴熟,一应工艺也很是精湛,大可以任命他为一厂的厂长……就是管理一个工厂的头目。” “又比如蚊香作坊里的那位张大婶,我不知道叫啥名字,她也可以成为蚊香作坊的厂长呀!” “你记住,事情是要群策群力来完成的,作为一村之长,你得知人善任,得去找出那些有才干的人,无论是账房也好,还是管事也罢,只要你用对了人,就能事半功倍!” 他又拍了拍王富贵的肩膀,“就像少爷我用你一样!” 王富贵受宠若惊,他咽了一口唾沫,弱弱的问了一句:“……要不,就由少爷您来任命?” “富贵啊,你错了,这些人是你来用的,他们得你提拔当然就会听你的话。少爷不需要他们听我的话,只要你能完成少爷我安排的事就成了。” “就这样,反正百花镇以后的任何问题,我只找你一个,把活儿给少爷我干漂亮了,少爷不会亏待你的。” “哦,对了,给这些厂长或者这些人才的工资开高一点,他们不领日薪,他们领月薪以示区别,厂长每月二两银子,其余人一两三钱,你……四两银子,就这样了,我给你半个月的时间,将酿酒作坊和一应器具,按照少爷我画的图建起来。” 许小闲丢下被吓傻了王富贵转身就走,“酿酒作坊建起来之后,你寻几个机灵点的人,少爷教你们酿酒!” 他带着时越去了李大爷家,就在李大爷家的主屋里,许小闲端着李大爷递过来的茶开口说道:“李大爷,有个事得给你说一下。” “少爷请讲。” “我把你这百花村村长的官儿给撸了,丢给了王富贵……你没意见吧?” 李大爷一怔,那张老脸露出了一抹笑容来,“小人哪里会有意见!不瞒少爷,现在咱们这百花村变成了百花镇,这么多的人,小人根本就没有办法料理得过来。” “小人一直很是担心,生怕耽误了少爷的正事,那罪过……小人真的背不起!这样好,富贵那小子年富力强也见过世面还能识字,有他看着这百花镇,少爷也会轻松许多。” 许小闲揭开盖碗来呷了一口茶,有点烫,“你能这么想就太好了,不过你放心,你每月依旧领取三两银子……别忙着拒绝,这银子可不是白给你的。” 说着这话许小闲俯过了身子,看着李大爷低声的说道:“无论如何,你才是少爷我在百花村认识的第一个人,你也是少爷我的佃户!你记住,你是少爷最贴心,最信得过的人!” “少爷我没可能时时刻刻呆在百花镇,但你在这里呀!” “所以你就是少爷我的眼,知道了不?” 李大爷张开了嘴,神色颇为激动,原来在少爷的心里,我依旧是他最信任的人啊! 有着少爷这番掏心窝子的话,我当然要用这双昏花老眼、不,我的眼睛可没花,我的心里也跟明镜儿似的,我定要给少爷守好这百花镇! “少爷放心,我李大路永远是少爷的家奴!有我李大路在,百花镇的一切……少爷都能了如指掌!” 看中的就是李大爷的这份忠心。 人上一百形形色色,何况百花镇有足足五万多人。 人心隔肚皮啊,谁知道这些人里面会不会有人被外面的人收买?会不会有人出卖百花镇的利益? 能有几个贴心的人帮忙盯着,这当然会好上许多。 等百花镇的产业稳定了,还得给这些村民们进行忆苦思甜的再教育——这就是在愚民,许小闲没有觉得良心过不去,他需要一个稳定的根基,有些手段当然不会太光明。 和李大爷说了一席话,最多的是教李大爷如何成为一名合格的耳目,半个时辰之后他和时越再次离开,这一次去了百花学堂。 他要去会会百花学堂的那个门房! …… …… 大管家没有住在凉浥城的上香茶园里。 他没有料到许小闲在这百花镇也给他修了一栋四合院。 他的这栋四合院并不在新建的那处村子里,而是建在最初的百花村,距离百花馆和百花学堂都仅仅只有百来丈远的地方。 从山里出来,他也搬入了这四合院里,终于烤上了温暖的炭火,也终于吃上了饱饭——小少爷给新搬来的五百六十三户人家都送来了炭火和粮食,甚至还送来了铁锅棉被这些日常用品。 小少爷的这番举动,以至于他一度以为简秋香告诉了小少爷他们的真实身份,然而并不是这样,这里的原住民说少爷对新搬迁来的人都是这样做的。 这说明了什么? 关山啸月他们认为这说明了小少爷心地善良,但大管家却不这么看,他觉得这说明了小少爷心思缜密。 他在不知不觉之间,用这些恩惠拉拢了所有的人! 那些出山的妇女孩童们对他感恩戴德,甚至许多人家里居然还给他供上了长生牌位,觉得他才是真正的救世主! 这是好事。 躺在百花学堂门口亭子里的摇椅上,烤着火煮着茶的大管家如此想着,少爷此举收了那些妇人孩童的心,事实上就是收了刀锋所有战士们的心。 那些刀锋的战士们绝大多数都有了家室,但曾经山里的那个家却在风雨中飘摇,吃了上顿没有下顿,所有人都活在惶恐之中,不知道明天在何处。 可小少爷此举却解决了他们的后顾之忧。 有了一个稳定的家,刀锋才能无所顾忌。 小少爷没有看见刀锋,可他已经握住了刀锋的刀柄。 大管家笑了起来,很好,希望以后更好! 第三百二十二章 不问 许小闲为啥要来找大管家聊聊? 因为从山里出来的这股土匪带给他了惊喜和震撼! 马帮马帮,有人还得要有马才行,这股土匪居然自己带来了马匹,还是骏马,还全都是漆黑的骏马! 大辰缺粮也缺马。 要养一头好马可不容易。 这股土匪不仅有马,还养出了这么好的马,这至少说明了这股土匪的头领是有脑子的人——骑马去抢比靠脚腿杆子强了不知道多少! 比如去岁前往凉州城的时候路上遇见的那股黑风寨的土匪,若是他们有马,自己那些人肯定就交代在路上了。 那么多的粮食那么多的税银,将会全部落入他们的手里。 而自己坟头的草,这时候也该发芽了。 土匪和土匪是不一样的。 有的土匪能成大事,更多的土匪将会灰飞烟灭。 在许小闲看来,简秋香找来的这股土匪显然是有文化的土匪。 那么他们下山跟着简秋香跑马帮图的又是什么呢? 简秋香说而今大辰渐渐稳定,土匪的日子没以前好过,他们迫不得已才下了山,想要干点正经营生。 这个解释理由是充分的,但在许小闲看来,这股土匪恐怕还另有所图—— 他们有三千人! 简秋香手里加上马夫才五百号人! 他们一个个站如钟坐如松,活脱脱军伍之人的模样,这说明他们平日里的训练极为讲究,章法拿捏得极好。 而简秋香手里的人呢? 当真就是一群江湖好汉。 无组织无纪律的江湖好汉遇见了有组织有纪律还令行禁止的人……许小闲毫不怀疑那三千人能够将简秋香的人一口给吃了,连骨头都不会吐的那种。 他没有阻止这件事的原因是那些人的家眷真的送到了这百花镇里,而今真的住了下来,他们的孩子也真的进入了百花学堂。 这就是人质! 有了这些人,许小闲就不再担心他们会作妖,他才放心的让第一支商队离开了凉浥县去了东边。 这是他定下的路线。 目的只有一个——他需要这群土匪的投名状! 他要看看当北境马帮和威远镖局起了冲突之后,这群人是不是真的能悍不畏死的举起刀。 没有人知道他的打算。 无论是简秋香还是季月儿。 甚至就连大管家也猜不出他的用意来。 许小闲要来见见这位瘸腿老人,不是想要从他嘴里知道些什么,就是喝喝茶聊聊天。 他相信这茶喝了,这天聊了,他大致就能知道这老人是个怎样的人。 …… …… 走入了学堂,听着那些读书声,许小闲那张原本还严肃的脸顿时变得满面春风。 他走了进去,大管家转头,四目相对,彼此一笑。 他坐在了大管家的对面,自个从旁边的火炉上取了茶壶,给大管家满上,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这才说道:“在这里住的可习惯?” “极好!比山里好太多太多了,多谢小少爷!” 这是大管家的实话,许小闲嘴角划出了一道弧线,“习惯就好,若是家里缺了什么,你只管找王富贵……我任命的百花村村长,他若是不能满足你,他会告诉我,我来给你解决。” “多谢小少爷,有而今这样的生活,老奴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这也是大管家的心里话,自从少爷走后,他就带着刀锋一直藏在瞿山的深山里,防备着唐无妄来剿杀,也为那么多人的生存操碎了心。 现在好了,三千人丢给了简秋香,那三千人的家眷都得到了安置,自己也能落个当门房的清闲,这样的日子,他真的很满足了,若非得要说有什么想法…… 他看了看许小闲,唐无妄当大辰皇帝这对少爷不公平! 这话他当然不能给小少爷去说,他希望的是小少爷能够快些长大,能够慢慢明白。 “你这腿……”说着这话,许小闲俯了过去,伸出了手来,一把将那条空荡荡的裤管抓在了手里,眉间皱了起来。 大管家以为他会问这条腿是怎么丢的,却没料到许小闲并没有问,而是说道:“改天我给你做一张轮椅,这样你出行也方便一些。” 大管家心里顿时暖洋洋的,他的那张满是沟壑的脸上洋溢着笑意,“多谢小少爷了,老奴杵着这拐杖已经十来年,也已经习惯了,就不劳烦小少爷了。” 许小闲松开了手,端起茶盏了喝了一口,“不麻烦,很容易的事,到时候找个人来推你,你就可以去整个百花镇去看看,也可以到凉浥城里去看看。” “人活一辈子,总是会有许多不如意的事。那些事现在都过去了,你就安心在这里养老。给你说二十文一天是骗你的,给你二两银子一个月,你这身子骨……太瘦,估计以前在山里面吃了不少苦头。” “人们都说有钱难买老来瘦,但营养若是跟不上却是不好的,所以你以后的生活得自己好生改善改善,若是喜欢喝酒……酒要少喝,等少爷我酿酒作坊建成,少不了你的酒喝。” “现在所有出来的人都安顿好了,我不知道你满意不满意,就算不满意现在也别提,因为少爷我也没银子了。” “另外就是百花镇所有人都是融为一体的,我不希望你们的人与其它的村民们格格不入……这个不急,刚下山总是有些不习惯,但得慢慢改变。” “你那宅子不远就是李大爷家,他和你年岁相仿,百花镇和你年岁差不多的也不少,你们恐怕共同的语言能够多一些,等天气暖和了都出去走走,和那些老人们聊聊,也可以弄一个老年活动室嘛,喝喝茶聊聊天打打牌啥的。” “晚年的生活可以过得多姿多彩,但首要的前提是不能将自己给封闭起来,人毕竟是群居的动物,只有语言的沟通,才能拉进彼此的距离,才能找到生活中的乐趣。” 许小闲就这样看着大管家,就这样一边喝着茶一边轻描淡写的说着话。 他就像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开导大管家,这些话如春风细雨一般的流入大管家的耳朵里,令他觉得自己原本已经油尽灯枯的身体似乎都再次焕发出了生机。 大管家的那双眼睛没有流泪,他早已过了感动到流泪的年纪,但他却觉得有些酸楚,在这一瞬间他陡然发现这些年的守护,是值得的! 大山里受的那些苦,是值得的! 许小闲站了起来,“我得回去了,对了,我该怎么称呼你比较好?” “小少爷,若是、若是你愿意,就叫老奴一声常伯!” 许小闲点了点头,走的时候将大管家身上的那条毯子拉了拉,给他盖住了露出来的腿。 “好,常伯,以后无事也可以来我府上坐坐。” 第三百二十三章 失败的手纸 “这个老人……我总觉得他很厉害!” 离开了百花镇,时越坐在马车里对许小闲很认真的说了一句。 “厉害好,若是他厉害才能证明那三千人更有用!” “我说姑爷,你是不是看出来些什么?” 许小闲笑着摇了摇头,“一个风烛残年的孤寡老人,还瘸了一条腿……我不是看出来些什么,是觉得这样的老人值得尊敬!” “尊敬?” “对,尊敬!这说明了他有着坚强的意志和不屈的精神,正是因为这种意志这种精神,才让他的这帮人和那些土匪不一样!” “若换作是我,莫要说带着那么多人在深山老林里呆十几年,恐怕就算是十几天也难。我做不到,他却能做到,所以他值得我尊敬!” 许小闲转头看向了时越又道,“我说句得罪你们的话,他的那些人比你们原本的马帮自律性强了很多,这种自律铸就了他们不一样的纪律。若是伯母能够用好这帮人……五哥啊,伯母真的就是捡到宝了,北境马帮真的能够名扬天下!” 时越倒没有因为这句话而生气,他只是不了解许小闲是怎么得出这样的一个结论的。 他也亲眼见过那帮人,确实如许小闲所说服从性极高,但在时越看来那些人就像木头人一样,一个个不苟言笑极为板正。 这样的人杀人或许不会眨眼,但做生意显然不太行,他们那模样恐怕会吓跑了顾客。 马帮的存在不是为了杀人的,而是为了做生意的。 可在许小闲看来,马帮要将生意做得更大,首要的就是杀人! 抢地盘这种事从来都不是商量谈判可以解决的,最终都会落在谁的拳头大、谁的刀更狠更锋利这上面来。 国如此,市场也如此。 许小闲回到了家里,站在荷塘边发了会呆。 三千土匪,出去了五百,还有两千五留在了百花镇他们的新房子里。 这两千五百人他没有安排去作坊干活,算是白白的养着,花少爷我的银子吃少爷我的饭……这样不行! 眼见着就要到三月了,按照阮氏纸业那阮小二的说法,章氏的手纸将在三月上市。 百花造纸作坊已经可以量产百花玉纸了,这纸得先屯着,一来是留给马帮贩运出去,二来嘛……等阮氏的手纸上市的那一天,我再开一场新品发布会抢抢阮氏纸业的风头。 不过,章氏那手纸真的能够在三月如期上市么? 手纸这个玩意儿可莫要看用的材料简单,但造出来的纸要满足柔软和韧性这两个要求却并不容易。 那章氏研究手纸的进度到哪里了呢? …… …… 华灯初上,宣州府怀安巷子里章氏庄园灯火辉煌。 主宅中,负责章氏纸业的章泽相站在父亲章雅风的书房里,心里有些惴惴不安。 从去年底父亲作出了研究手纸的决定之后,他就调集了宣州府三处作坊里的最有经验的数百名匠人开始分析百花纸业的手纸,然后开始了试做。 这转眼之间三个多月过去,失败了不知道多少次,而今终于做出了样品来,可这样品……就连他章泽相也很不满意。 可距离父亲要求的上市日期越来越近,匠人们始终找不出问题所在——他们也是用的稻草和麦秆啊,可生产出来的纸要么质地不均匀,要么极为易碎,和百花纸业的手纸相比……简直无可比拟。 匠人们采用了各种方法,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原材料的浸泡时间不够,这样才导致了纸纤维粗细不均,毫无韧性可言。 如此说来,这手纸要和桑皮纸一样,在水池中浸泡至少一个月的时间才能使用,那就肯定赶不上三月的售卖了。 事实上就连匠人们也不知道就算是浸泡一个月的时间,能不能造成同样品质的手纸。 他们找不出缘由,只能根据经验加以判断。 所以章泽相带来了作坊里试做的这种低劣的手纸,想要征询父亲的意见,要么就这样勉强先推出去,以最低的价格售卖,要么……就再等一两个月。 没多久章雅风从茅草里走了出来。 他叫了一个丫鬟打来了一盆热水,仔仔细细的洗了洗手,在丫鬟递过来的毛巾上擦干,这才一脸漆黑的走入了书房。 “这就是你花了三个月的时间弄出来的手纸?” 章雅风坐在了太师椅上,端起了茶盏,似乎想到了什么,他又放了下去。 “这不是手纸,这是用的手指!” 他抬眼看向了躬身而立的章泽田,眉间皱成了一个川:“这个玩意儿真的有那么难么?” 章泽田连忙躬身回道:“父亲,孩儿想应该是我们操之过急了。匠人们说了,一个月,再给他们一个月的时间,保证能够造出一模一样的手纸来!” “再一个月啊……那就到了四月了,等造出来再上市,就是五月份了。我答应阮行远在三月份提供给他手纸去挤垮许小闲,你这是让老子言而无信啊!” 章泽田慌忙说道:“父亲,这是孩儿的罪过,孩儿低估了这手纸的技术难题,若是一开始就按照桑皮纸的技术去处理……就不会是眼前的这种被动局面,还请父亲责罚!” 章雅风抬手捋了捋胡须,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连忙将手放了下来。 “你哥哥前面来了一封信,原本七丫头章玉兰就要和曹刺吏的外孙周作订婚的,那丫头性子是任性了一些,这好不容易许了人家,可周作却被许小闲给害死了。” “玉兰在家里寻死觅活的非得要许小闲死……原本呢,我给你哥哥的回信说大致在六七月许小闲就算不死也要脱层皮,现在看来许小闲还能活蹦乱跳的活不少时间。” 章泽田上前一步低声说道:“父亲,要不……咱们请几个江湖高手将许小闲弄死得了?” 章雅风摆了摆手,“下着!” “你记住,咱们章氏可是大辰六大家之一!虽然在六大家中咱们章氏的根基最浅势力最小,但有你哥哥在朝中,咱们章氏的核心弟子进入官场就会容易很多。” “无论任何一个朝代,任何望族都是经过数辈人的努力去齐心协力建起来的。咱们章氏的路还很长,但这条路却必须走得堂堂正正。” “江湖上的那些人,莫要去接触,更不能和他们扯上了关系!” “请那些烂人行刺这种事,以后不可有此念头!” “若是区区一个许小闲都不能正大光明的将他碾压死……章氏只怕会沦为其它五大家族的笑话。” “你下去吧,再等一个月,我要看到那一模一样的手纸!” 第三百二十四章 少女心思 转眼已到春分。 这北境之地的太阳渐渐有了温度,天气开始暖和了起来,地上的积雪已经消融,只有瞿山山那山头依旧还是白的。 一辆马车从南边的京都而来,走了足足两个来月,终于可以看见远处凉浥城的轮廓了。 苏菲很开心。 她的那双漂亮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外面的风景,忽然对苏平安说了一句:“哥,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呢?” 苏平安看着妹子很是担忧,“这一路,你都问了几十遍了。妹妹啊,他可是有未婚妻的人了!我也给你说了几十遍了,那季月儿……说句让你不开心的话,她比你漂亮!” 苏菲回头,看向了苏平安,一脸的倔强,“我也告诉你很多便了,漂亮又不能当饭吃!许小闲若是真有内涵,岂会将相貌放在首位?” 苏平安撇了撇嘴,心想自己这妹子实在太过理想,男人看女人不看相貌看什么? 秀色方可餐,越秀越下饭! 看文才? 这东西才真的不能当饭吃! 再说人家许小闲已经是才高八斗的人了,他不需要再有一个才高八斗的妻子,不然两个才高八斗的人凑一块干啥? 吟诗作对? 舞文弄墨? 那不叫生活,那叫生而不活! “妹妹啊,你还小,不懂得男人。这么给你说吧,男女便是阴阳,阴阳要协调才能结为夫妻才能白头到老。” “何为阴阳?便是长短有度、优缺互补。我那大哥不仅仅是诗词文章了得,他还是个做生意的天才!” “那饴糖你吃过,和京都所卖并无差别,售价却只有京都一半!那手纸你用过,便再也无法离开,那蚊香你还不知道,总之,我那大哥处处都给人惊喜,处处都令人意外。” “而季月儿呢?她是理财的一把好手,算学极为了得,数字更是有过目不忘之能!无论多么复杂的账目在她的手里都能够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什么叫相得益彰?人家这个就叫相得益彰!许小闲在外面打下偌大的事业,季月儿能够将这些事业产生的盈亏算得文厘不差,许小闲能够根据季月儿的账目数据清楚知道各个产业的销售状况,就能够及时的对作坊进行调整管控……” “妹妹啊,诗词这个玩意儿,我那大哥曾经就说过,它可以陶冶情操,可以修身养性,但生活却不仅仅是诗词文章,更多的还是油盐柴米,你懂了哥哥的意思吗?” 苏菲垂头,脸上的神色有些落寞。 哥哥的这番话虽然不好入耳,但若是细细去想,却极有道理。 自己可从未曾做过生意,哪怕家里的生意做的那么大,可自己却没有去接触过。 江南文风盛行,自古便是文气汇聚之地,宣扬的也一直是以文治国以文行天下的读书理念。 所以自幼时她所接触的就不是女红或者账目,而是四书五经。 她读了许多书,她还有极高的读书天赋,对那些经书她也有过目不忘之能,她的诗词在六岁时候就名扬苏州,在十岁时候就夺得了江南第一才女之称号。 就算是太学院院正苏名扬苏公见了她的诗词之后都大为赞赏,夸耀她说这便是巾帼不让须眉!可惜生为了女儿身,不然大辰朝堂必有她一席之地! 所以她是骄傲的。 她有骄傲的本钱! 极为不错的容颜,极为富裕的家世,满腹的经纶文章,傲睨天下男子的渊博学识。 可她偏偏是个女子! 还是个心高气傲极为自负的女子! 她连江南四大才子都看不上,更是拒绝了家里给她安排的一桩桩在别人眼里极为羡慕的婚事。 她想要找到一个同样极有才学的相公,她觉得那样彼此的思想才能产生共鸣。 原本在见过了许小闲的诗词之后她觉得自己好像找到了,却没料到那人居然已经有了未婚妻,更没料到哥哥一路都在给她泼冷水。 苏平安以为妹妹想明白了,以为她认清了现实屈服了,他刚刚松了一口气,却没料到苏菲却又抬起了头来,脸上居然露出了一抹笑意。 “现在说这些为时尚早,他也不一定就是我的意中人儿,终究要再看看。” 苏平安一怔,“看啥?” “我也得要看看他的相貌和人品啊!虽然你将他夸上了天,但那是站在你的角度,他究竟如何……这得遵从于我的本心。” “你还是没有放弃?” “我为什么要如此轻易放弃?我苏菲是会轻易放弃的人么?如果许小闲真的能够走入我的心里……嘻嘻,” 苏菲灿烂一笑,“哥,你说有季月儿负责那些生意上的账目,再有我和他花前月下谈诗论文……这样子的生活是不是完美?” 苏平安倒吸了一口凉气,眼珠子都快惊得掉了出来——堂堂江南苏家的嫡系女子,你难不成还想去给许小闲当妾? 就算你愿意,父母亲的那一关你过得去么? 简直是荒唐! 我就不应该带她来! “你莫要担心什么,不都给你说了么,得看看,万一我看他毫无感觉……”苏菲扬了扬眉儿,俏皮的一笑,“不就啥事没有?” 苏平安最怕的就是这个。 他坚信自己的这个妹妹在和许小闲接触之后、接触得越久,她就会陷得越深! 他了解许小闲呀,那小子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迷死女人的魅力,除了季星儿。 到了凉浥县得和这大哥说道说道,依据大辰律法,男子若想要娶三个平妻,至少得是一个男爵爵位,许小闲无意为官,这爵位他肯定是挣不到的,妹妹没可能当妾,得让他断了妹妹的念头才行。 “哥,到了凉浥县之后,咱们先去朱大哥家里,我就暂时住在他家,你去赴任吧,别管我,我若是要离开……会让朱大哥派了马车送我回苏州。” “张桓公老大人也在凉浥县,我得去拜见一下他,另外……另外也没啥事了,我就在凉浥县走走看看,等合适的时候再请朱大哥带我去见见许小闲。” “这件事你先别给家里说,等有了结论,我会自己和家里说。” 少女淡定的说完了这番话,又转头望向了窗外,未到三月,外面只有浅浅的鹅黄草芽儿,春意尚不盎然。 第三百二十五章 稀奇玩意儿 朱重举前两天从凉州城回到了凉浥县,他爹叫他回来的,要让他负责染坊。 染坊修建的地址已经选好了,并不在许小闲说的杨下村,那地方实在太过偏远,道路坎坷连马车都不能通行。 所以这地址朱重举在征求了许小闲的意见之后选在了百花镇的下方,距离百花镇仅仅只有一里地——许小闲同意将染坊开设在这里是因为那些染料都是植物染料,而不是前世的化学染料,所以它造出的污染其实极小,再加上又是在那条瞿水河的下游,更不会对百花镇村民们的生活造出影响。 作坊尚未修建,因为那些染料的材料才刚买回来,朱大昌在他家那后院里弄了个小型的染坊,叫了六个宗亲族人,让朱重举从头到尾的弄明白那些染料的调制。 这是实验,朱大昌也不明白许小闲的那染料方子究竟有没有作用,只是他在暗地里观察过许小闲所做的那些事之后心里是有谱的——这方子理应没有问题。 若是有问题,那就叫儿子去请许小闲来指点指点。 朱重举对这玩意儿也极有兴趣,他当真就一头扎在了后院,和那些宗亲们搅合在了一起。 作为朱家长房长子长孙,再加上他朱重举家乃是这凉浥县的首富,朱重举的地位在宗亲里当然是极高的。 “朱春,取一份蓼蓝,朱二细,取一份水……就是这样一盆……” 朱重举看着手里的单子,这当然不是许小闲写的那份,这是他爹抄的一份,上面只有一种染色配方——靛蓝! 这是市面上极为常见的一种布料颜色,朱重举没有料到它如此简单,仅仅用了一种植物,若是真的能够按照这法子提炼出靛蓝的燃料来,这能赚多少银子? “将这蓼蓝放入水盆里,用手搅搅,全部浸泡好……就这样。” 朱春不知道这是在干啥,朱大昌没有说,朱重举当然也没有说,“行了,你们该干啥干啥去,二细你留下来,守着这玩意儿,水若是变了色你叫我来瞧瞧。” 朱家大少爷甩手就走了。 按照方子里的说法,接下来就是浸泡发酵,只要水变蓝就成了,浸泡的越久水的颜色就会越蓝,当要染制某种蓝色的时候便可通过控制浸泡的时长来加以改变。 太简单了! 可如此简单的法子为啥就大哥知道? 朱重举带着满脑子的疑惑正要出门去寻许小闲,没料到这门一开便遇见了正好抵达的苏平安兄妹俩。 “……三弟,你不是应该去塑州的潞城县么?这官还没当就被皇上给撸了?” 苏平安顿时就惊讶了,这二哥是个啥脑子? “不是,” 朱重举偏着脑袋一瞧,苏平安的身后站着一个娇滴滴俏生生的小娘子,他顿时就乐了,“啊、哈哈、三弟……” “别瞎想!这是我妹妹!走走走,进屋子去说。” 朱重举一惊,连忙将二人引入了他的院子,在厢房里坐了下来,他这才又瞧了瞧苏菲,有些疑惑,却不太好问。 苏平安坐下说话了:“我妹妹,苏菲……是这样,她呢……听闻了大哥的消息,于是就非得要来凉浥县瞧瞧大哥。京都就我们兄妹二人,我哪里能放心让她独自前来?” “吏部的委任状要求我在三月底赴任,这不就紧赶慢赶先送她来凉浥县!” 朱重举一怔,张了张嘴,心想大哥那魅力实在是大啊! 堂堂江南第一大才女居然从繁华的京都跑到这穷乡僻壤来,就为了瞧瞧大哥……她这一瞧,可莫要瞧出些什么故事来。 “大哥的事你清楚,我妹妹没别的意思,仅仅是仰慕大哥之才华。我明儿个就得走了,我妹妹就交给你了,安排她住在你府上……另外,见了大哥可千万莫要说她是苏菲!” “那我怎么给大哥介绍?” 苏菲嘴角儿一翘,“朱大哥,你就说我是你表妹。” 朱重举一惊,苏菲不愿意以本名和大哥相见,她这是要从侧边去了解大哥啊? 苏平安还说苏菲没有别的心思……没有别的心思为啥不正大光明的以本名和大哥相见? 这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他看向了苏平安,苏平安点了点头:“对,就说是你表妹。” “那叫个啥?” “……叫费书!” 我特么还费墨呢! 好吧,这是个小事。 朱重举煮上了茶,和苏平安兄妹两一边喝茶一边说着这些日子来发生的事,这些事多是关于许小闲的,一旁的苏菲安静的听着,端着的茶水没有喝两口,那双眼睛却越来越亮了。 “三弟,你不知道啊,大哥乡试的时候作了两首了不得的诗词。原本主考大人是将这两首诗词送去了太学院,说极有可能入文峰阁的!” 朱重举摇了摇头,“大哥又中了解元,但那两首诗词去了京都却如石沉大海。” 这事儿苏平安和苏菲都未曾听过,在他们看来诗词要入文峰阁极为不易,许小闲的诗词没能进去这其实也是正常之事。 “大哥可有因此而沮丧?” “他沮丧个屁!他说他可不想出名,没能进去最好。对了,现在百花村变成了百花镇,大哥将咱们凉浥县那些穷乡僻壤的农民全弄去了百花镇,足足五万余人!” 朱重举比着五根手指头又道:“而今的百花镇清一色的青砖碧瓦的四合院,全是大哥提供砖瓦给那些泥腿杆子们修的!” “百花造纸作坊而今正在修建第三个厂,蚊香作坊也在扩建,他还弄了一个酿酒作坊,可惜你不能多呆几天,那酿酒作坊估计这个月月底也要投入生产了。” “他的稀奇玩意儿可多了,这不,现在天气晴了,他让百花镇的那些妇人们去了瞿山,说是要采回来蚕卵……” 朱重举弯着腰凑到了苏平安的面前,盯着苏平安难以置信的说道:“你家就是专门弄这丝绸织造的,可听说过北境之地能养蚕?” 苏平安也惊呆了,“这地方连桑叶都没有,如何养蚕?” “嘿嘿,”朱重举摇了摇头,“大哥说能养,我估计就真能养!” 苏菲此刻也极为惊讶,她虽然是个大才女,但对养蚕抽丝剥茧这些事偶有耳闻,刚才哥哥说的意思是这北境之地不能养蚕,那许小闲会用什么办法呢? “他要将南桑移植到这北地?”苏平安好奇的问了一句。 朱重举摇了摇头,“不,就地养蚕,不然那成本那么高,大哥可从不会做亏本的生意!” 第三百二十六章 你是不是想多了 苏家是江南的望族,整个家族以经营丝绸为主。 朱重举家就是从江南苏家进的货,在凉州城和这凉浥县售卖,属于维系了多年的生意伙伴关系。 现在朱重举家要准备开染坊了,虽然从江南将原丝或者丝绸的初胚运到这凉浥县来印染颇不现实,但若是生意能够深度合作也不是没有可能—— 只要苏家愿意卖给朱家丝绸初胚,朱家就能在自己的作坊里印染出来直接销售。 如此一来,对于苏家而言,他们少了将丝绸印染为成品的这一道最麻烦的工序,对于朱家而言,便是节省了一大笔的印染成本。 朱重举脑子转得飞快,觉得这件事可以试试。 “三弟,我再告诉你一个消息,大哥送了一份详细的染料提取和浸染工艺的册子给我……” 苏平安一听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这不是咱们江南潘氏才会的玩意儿么?” “你觉得大哥有可能去过江南见过潘氏么?” 这当然不可能,苏平安摇了摇头,依旧不信,“潘氏可是将这染料提取和浸染工艺藏在无人知道的地方,每一代只传给长房的长子长孙,就连嫡系的其余人也接触不到……大哥他真会这个?” “他真会这个!”朱重举慎重的点了点头,“要不你多住两天?两天之后,你就能看见我弄的第一种染料的结果!” 苏平安是真想再留两天,因为如果这是真的,那就意味着大辰的印染市场原本一家垄断的格局被打破! 那么无论是他们苏家还是别的地方的那些织造商人,都不再受潘家的制约,无论是在价格上还是在出货日期的要求上。 潘氏在大辰各州的重镇都开始了染坊,但染料却都是从江南本府运出去的,这便导致了他们的效率低下,也导致了印染的成本极高。 丝绸为啥卖这么贵? 其中浸染就是一大笔的支出。 如果朱家真的掌握了这印染技术,如果他朱重举能够给个合适的价格,他相信苏家只怕真会不远千里将丝绸运到他这里来印染。 “走我肯定必须得走,但你若是真的掌握了那些法子,记得千万给我来一封信!以后咱们的合作能够更加广泛!” “好,若是试做成功我就给你写信并送给你印染的样品。” 苏菲不懂,她就是觉得许小闲好神奇! 他一个读书人,居然主持了修瞿河水库,居然整天往那穷乡村跑……不,朱重举说那叫镇,百花镇。 他捣鼓的那些玩意儿听朱重举的意思好像很不简单,也是,就拿那手纸来说,有行商将手纸卖到了京都,一卷四十文钱,可京都的那些贵人们在用过了之后不待眨眼的买,甚至还和行商们约定了下次送货的时间——他们直接包了,因为送到京都的手纸太少太少。 这人……真有意思。 苏菲最大的兴趣还是许小闲的诗词文章,心想回到京都得去拜访一下苏名扬苏公,看看他科考时候写的那两首诗词。 也或者某天去了他的府上当面向他求来看看。 “这眼见着已是黄昏,咱们去淡水楼吃个饭,顺便把大哥一并叫上。” 苏平安有些担忧的看了看妹妹,只是自己好不容易来一趟凉浥县不见见大哥也说不过去,以后在潞城县正式上任了恐怕再难有机会来到凉浥县,那就更难再见到许小闲了。 他点了点头,“把若兰也叫上,对了,你们准备什么时候成亲?” “娘去合了个八字择了个日子,定在九月九重阳节的那一天……能来不?” “恐怕真不行。” 朱重举摆了摆手,“人不来没事,礼、礼你得送到!” “……这个没问题!” …… …… 就要见到许小闲了,苏菲有些紧张。 “等等,咱们这风尘仆仆的模样……朱大哥,我们先洗漱洗漱换身衣裳可好?” 朱重举心想吃了饭回来再洗不行? 也或许人家女子爱干净。 当然,也或许人家苏菲要给大哥留一个好印象。 于是他叫来了两个女婢,将二人指派给了苏菲,“从现在起,青霞、红云,你们俩就侍候我、我表妹!” 俩婢女对着苏菲道了个万福:“奴婢听候表小姐吩咐。” 挺懂事的,还会来事,二人带着苏菲去了侧院,屋子里就剩下了朱重举和苏平安二人。 “我说三弟……” 朱重举俯过身子,低声问道:“苏菲……你妹,莫不是喜欢上大哥了?” 苏平安一声叹息,“我哪里知道她的心思儿呢?我就是在她面前提了提大哥的厉害,这下好了,天天就缠着我讲大哥的事情。一来二去……” 苏平安双手一摊,“我也不瞒你,她怕还真有那心思!” “也是,大哥那么高的才华,说他是大辰第一才子也不为过!你别这样看着我,我朱重举虽然肚子里没两滴墨水,但要说识人……我觉得我不会看走了眼。” “你想想季中檀季大人为什么要将季月儿许配给大哥?要知道那时候大哥脑子有病这事可传的正旺!” “可人家季大人就有这眼力!瞧瞧,大哥的病好了,又夺得了解元,还弄出了那么大的事业!我爹说了,要不了两年,凉浥县首富就要易主,非大哥莫属!” “大哥这就是才华!整个大辰还能找出谁来?所以你妹若是真喜欢大哥……我倒觉得这不是什么坏事。” 苏平安一听就急了:“这不行啊!季月儿在先,她肯定是正妻,大哥又没爵位,那我妹妹只能是妾!我家里能同意么?到时候肯定得生出是非来!” 朱重举一愕,是啊,堂堂江南苏家的大小姐嫁给荒凉之地的一个小小解元为妾……这、“三弟这话也有道理,我若是苏菲的爹我也不会同意!” 苏平安顿时就瞪了朱重举一眼,这没文化说话就是这么可怕! 朱重举也反应了过来,自己这话大大的不妥,他连忙说道:“我不是那意思……三弟,你说要是大哥弄到个爵位,这事儿是不是就解决了?” “可大哥根本就没有当官的心思,他都不入朝堂,更没可能统兵打仗,何来爵位?” “若是大哥作出了对大辰有巨大贡献的事,这也是可以被皇上给封爵的呀!” “你说这可能么?手纸?蚊香?还是饴糖?” 苏平安深吸了一口气摇了摇头,“除非大哥能够解决掉大辰的粮食问题……咱别想那么多,总之,我走了之后,你得时刻提醒一下大哥,让他千万不要对我妹妹动心,那样可就不好办了。” 朱重举心想这三弟是不是想多了? 苏菲虽然漂亮,却还是赶不上季月儿的。 大哥眼看着就要吃上天鹅肉了,他还会在乎一只丑小鸭? 第三百二十七章 许府 第三百二十七章 许府 苏菲打扮得很漂亮。 她沐浴了一番,换上了一件洁白的裙袍,那裙袍用的上等云纹丝绸制作而成,隐隐的云纹若隐若现,再配上她那修长并同样洁白的脖子,还有那一头尚未干的瀑布般垂下的秀发…… 朱重举觉得自己刚才将苏菲比喻为丑小鸭是错误的。 这特么也是一只白天鹅啊! 苏菲的脸蛋儿红扑扑的,不知道是刚沐浴了缘由还是施了粉底腮红,她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就像会说话一样,和刚才的模样儿仿佛变了一个人! “朱大哥久等了,要不……咱们这就出发?” “好,咱们先去接大哥。” 大哥就是许小闲,苏菲坐在马车里心里就像装了一头活泼的小鹿一样,她有些期待有些紧张还有些羞怯—— 哥哥说他生得秀气,关键是还有一身文气,再听朱重举那一番话语,他居然还有一颗悲悯之心! 他是将百花村变成了百花镇,看起来他好像是雇佣了百花镇的人在他的作坊做工,可他的出发点却和其余所有的商人都不一样。 他不是为了给自己赚来多大的家业,他仅仅是为了让百花镇的老百姓们生活得更好一些。 这是多么崇高的理想! 当罗三变他们还在京都苦苦求个一官半职的时候,他却已经在这偏远的北境之地默默的开始耕耘了。 罗三变他们或许能够成为一方父母官,可他们就能让治下的老百姓过上那么好的生活么? 那百花镇改天得让朱大哥带我去看看,毕竟眼见为实,看看那地方是不是真的像他说的那么好。 呆会见了面要不要向他请教诗词文章呢? 不能,这初见尚陌生,反正要在这凉浥县呆一阵子,等以后渐渐熟悉再问不迟。 我且看着、听着便好。 少女的心情渐渐安稳,掀开车帘看了看被夕阳染红的小县城,小县城有着另外一番热闹的景象,这样的景象是和京都截然不同的。 这里的热闹没有京都那般喧嚣,多了几分朴实,少了几分烦躁。 挺好。 朱重举坐在苏平安和苏菲的对面,眼见着马车驶入了凉月巷子,他忽然问了苏平安一句:“既然都请了大哥,要不要将大嫂一并请了?” 苏平安一愣,摇了摇头,“这次就不要。” 这是什么意思? 给你妹妹创造一个和大哥单独相处的机会? 苏菲此刻却转过了头来说了一句:“小妹觉得若是可以最好将她请上……他们不是还未曾成亲的么?” 这……朱重举左右为难,看了看苏菲又看了看苏平安,苏平安深吸了一口气,“那就请吧,不过……” 他转头看向了苏菲,“不过你要记住,季月儿是大哥的未婚妻!你可千万不要莽撞!” “我莽撞什么?我就是瞧瞧许小闲而已。另外听你说的季月儿那般漂亮……我当然也想要瞧瞧。再说了,这以后终究是要见面的,莫如早些见到,早些多一些了解,以后说不定我们还能成为朋友。” 朱重举咽了一口唾沫,心想你们成为朋友倒是可以,可千万莫要成为了姐妹! 马车停在了许府的门前,朱重举和苏平安下了马车,叩了叩门。 开门的是稚蕊,她一瞧朱重举和苏平安便一脸的欢喜:“两位公子来了?苏公子也回来了?你们来找我家少爷的?不巧,他尚未回来,” 稚蕊抬头瞧了瞧天色,又道:“不过他应该快回来了,要不你们进来喝喝茶等等他,如何?” 这还能如何? 显然淡水楼吃酒必须得请上大哥,那就只好进去。 苏平安去了马车旁对苏菲说了说,苏菲也下了马车,稚蕊瞧了瞧站在苏平安身旁的那漂亮女子,倒是没有多想,以为是苏平安的未婚妻。 她带着三人去了闲云水榭,“你们和我家少爷都是兄弟,就随意一些,自己煮茶,我就不陪你们了。” 稚蕊正要离去,苏平安问了一嘴:“大哥去哪里了?” “他呀,”稚蕊洋溢着笑意,“百花纸业二厂不是已经投产了么?那新造出来的百花玉纸……就桌上这种,这不就得要上市售卖了么?少爷去寻个铺子,就在阮氏纸业的隔壁,两个门头,西市街姬家的,前些日子姬家大小姐姬如花答应了少爷将铺子租给少爷……” 稚蕊顿了顿,脸上的笑意收敛,她扬了扬眉儿又道:“前两天我随少爷去谈过一次,那位姬老板说让如花小姐全权做主,可偏偏那小姐不谈租金。” 朱重举一愣,“那谈啥?” 稚蕊瞥了瞥嘴,“谈风月!” “……” “那小姐喜欢上了少爷,哎……少爷本事太大,这凉浥县的那些大家闺秀们能有几个不喜欢他的呢?” “昨儿我去找李瞎子给少爷算了一卦,李瞎子说少爷……命带桃花。行了,我锅里还炖着鸡呢,要不这晚饭就在这里吃?” 朱重举摆了摆手,“我们来请大哥去淡水楼,为三弟接风洗尘。” “哦……那我得去让丸子少切一点肉,你们坐坐,他应该很快就会回来了。” 稚蕊走了,朱重举倒真没客气,他煮上了一壶茶。 而此刻的苏菲却看向了放在桌上的一叠雪白的纸。 刚才那丫鬟小姑娘说这叫百花玉纸……未曾听说过,想来是许小闲那作坊里的又一个特产。 那这纸比之世面上的桑皮纸怎样呢? 她伸出了手来,取了一张,仔细的看了看,这纸厚薄合适,质地均匀,关键是色泽白的如雪一般,而不像桑皮纸。 哪怕是一等品相的桑皮纸依旧会有些泛黄,而如此白的纸倒是和宣纸差不多,只是比宣纸稍微薄了一点。 也不知道这纸会不会泛出墨晕来,若是没有,若是这纸的价格再合适一些,那这纸的销路定会广泛。 苏平安也瞧了瞧这纸,同样惊叹于这百花玉纸的品质,只是他更在意的是稚蕊刚才的那番话。 “这姬如花又是谁家的女子?” 朱重举笑道:“西市街最大的粮商姬多银的女子……你放心,她和大哥没有可能。” “为啥?” “她……她其实也是经商的一把好手,只是长相随了她娘,大哥虽然不是以貌取人之人,但也不愿意夜夜做噩梦吧。” 苏平安懂了,他随手拿起了那一叠纸旁边的那本《四民月令》,视线却落在了桌上。 《四民月令》下面压着一张纸,正是这百花玉纸。 只不过这张纸上落有漂亮的一纸簪花小楷,那是一首词! 第三百二十八章 一剪梅 苏平安极为惊讶的放下了书,拿起了这张纸。 对于许小闲的书法他极为叹服,对于许小闲的诗词,他同样极为敬仰,未曾料到此刻居然又看见了许小闲所作的一首词! 他在默念了一遍这词之后倒吸了一口凉气——许小闲之才华,当真是无人能及呀! 他、他随手一写,居然就是如此美妙的篇章! 这样的诗词,江南那四大才子,哪怕是罗三变,也是万万写不出来的! 苏平安脸上那震惊的表情显然落入了苏菲的眼里。 她的眼睛陡然一亮,一把将那张纸给抢了过来,视线落下,小嘴儿微翕,脸上同样是骇然之色。 朱重举不太懂诗词这玩意儿,可他在看到苏菲那表情的时候也愣了片刻——他虽然此前未曾见过苏菲,却早已听苏平安说起过他这妹妹在江南的名声之大。 她可是江南第一大才女,此刻见了大哥的诗词居然也如此惊讶,那足以说明大哥这首诗词之好,好到了她苏菲都望尘莫及的地步。 苏菲沉迷于这首词中,心里默念了两遍,终究低声浅吟了出来—— “红藕香残玉簟秋。 轻解罗裳,独上兰舟。 云中谁寄锦书来? 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花自飘零水自流。 一种相思,两处闲愁。 此情无计可消除, 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少女面容凄楚,视线依旧落在这纸上,却久久无言。 苏菲的心里早已掀起了惊涛骇浪,她对这首词的水准佩服得无以复加! 而今是早春,但此词写的却是暮秋,看来是许小闲去岁秋天的时候便已经做好,只是最近才落于纸上。 通读这首词,里面隐隐有几分女子的味道,更像是女子相思而作,但也可能是许小闲那细腻的情感表现。 不对,轻解罗裳,独上兰舟……这分明是写的一女子,难道他是为季月儿而写? 红藕香残玉簟秋……此句设色清丽意向蕴籍,从户外之红藕而至室内之玉簟秋,以秋意而引领全篇,不仅仅有吞梅嚼雪、不食人间烟火之气象,它还有花开花落悲欢离合之人事象征! 就在书痴少女细细品味这首《一剪梅》的时候,就在苏平安极为担忧的视线中,许小闲走入了内院,来到了闲云水榭。 “三弟,你不是应该去潞城县上任了么?怎的跑凉浥县来了?” 苏平安能怎么回答呢? 他只能起身拱手一礼,“大哥,去岁一别,小弟甚是想念,故而转道凉浥县来再和大哥见一面,明日启程前往潞城县。” 许小闲走入了闲云水榭,坐在了苏平安的身边,瞧了瞧正拿着他抄的那首词的沉迷的女子,好奇的看了看苏平安,苏平安连忙指了指朱重举,低声说道:“二哥他表妹。” 许小闲又转头瞧了瞧朱重举,这厮的表妹还挺多的。 苏菲尚未能完全品得这首词里的那相思味道,但此刻却只好放下了这张纸来,她抬眼看向了许小闲,心肝儿一抽,这家伙,生得果然、果然好看! 少女的脸蛋儿一红,连忙起身给许小闲道了一个万福,“奴家费书,久仰公子大名,故而求表兄带来拜访一下公子。” “公子大才,奴家佩服得五体投地!” 许小闲摆了摆手,笑道:“你们这些小姑娘最容易被这诗词里的悲春伤秋所影响,别去理会这玩意儿,我随手写写,测试一下这纸有没有问题罢了,请坐请坐。” 这怎么能解释呢? 许小闲当真是为了测试一下这百花玉纸会不会晕墨,这首《一剪梅》仅仅是因为在脑子里记忆深刻便信手写了下来。 他不是李清照,况且季月儿就在隔壁,他也没那条件一种相思两处闲愁——若是想季月儿了,从那后门而入,一切便都解决了。 所以词中之意和他没有任何关系,若是这小姑娘强行问起,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去回答她。 许小闲说着这话就没再去搭理苏菲,而是又看向了苏平安,“三弟,此去潞城县路途遥远,以后再想一聚着实也难。你能绕到凉浥县来看看大哥我,大哥心里甚慰。” “这样,大哥我新酿出了一种酒,名为状元红,呆会就带一坛子去淡水楼,以此状元红来庆贺三弟踏入仕途,祝三弟前程远大,官路大红!” “多谢大哥!” 苏平安感动啊,大哥这话不但好听,寓意还极好。不是、他的眼里忽然露出了一抹疑惑,在朱重举家里的时候倒是听朱重举说起过,他说大哥在百花镇又新弄了个酿酒作坊—— “大哥,这状元红……就是你新造的那作坊里面生产出来的?” “那倒不是,百花酿酒作坊还要等两天才正式开始试生产,这状元红是我在家里捣鼓出来的,可不多,年刚过完被齐文珺齐大人弄走了三坛子,过年的时候送了一坛给张桓公,也送了一坛给我伯父季大人,还喝了三坛子,这不,幸亏你来的及时,就剩下这最后一坛了。” 苏菲作为江南大才女她也是喜酒的,只不过在她看来许小闲弄出的这状元红肯定是赶不及京都兰瑰坊的醉花雕,所以她并没有在意,而是依旧在脑子里解读着那首《一剪梅》。 随着对这首词愈发深刻的理解,她现在确信许小闲在诗词上的造诣在她之上,也在江南四大才子之上! 那么有此可得他在乡试的时候所做的那两首诗词也定然不错,可为何就没能入了文峰阁在长安城引起轰动呢? 少女不解,心里又默默的念着那一句:才下眉头,却上心头……苏菲看向了许小闲,看见的是许小闲的侧脸,那张侧脸在晚霞的映衬下泛着微红的光芒。 那是一张秀气中透着坚毅的脸。 那是一张俊美中带着自信的脸! 那是一张好看、迷人的脸! 他是个心事儿细腻的人,就像他的词一般,用词细腻、词间蕴含的情绪细腻,就连这簪花小楷的笔墨,也是那么的细腻。 母亲常说心思儿细腻的男人最为温柔体贴,可暖心、可依伴、可佐酒,可……托付终身! 那么,他是不是那个真的值得自己托付终身的人呢? 这可是一件天大的事,得再看看。 第三百二十九章 又去淡水楼 朱重举三人先行离开了许府,他们要去接周若兰。 许小闲静坐了片刻,叫了四喜将那一坛子状元红搬到了马车上,他也去了隔壁接上了季月儿。 “苏平安那小子重义气,他本应该直接取道东边去潞城县的,没料到居然还绕到了这里来看看我。” 坐在马车上,许小闲还是有些感慨的。 他一直觉得人情如纸薄,一直认为苏平安一旦踏上了仕途,恐怕很快就会忘记这凉浥县还曾有一个结拜的义兄。 这是人之常情,他走的是官途,身后有江南苏家的财力和政治资本,投靠的还是大辰堂堂左相,按照前世的经验来看,像苏平安这样的少年,在潞城县当那县令要不了两年就能高升。 他的官路会一路平坦,就像齐文珺那般,他会越走越高,而自己呢? 自己依旧会偏居一隅的苟着。 或许十年之后他已经站在了庙堂之上,而自己依旧苟在这偏远的凉浥县。 这是两条截然不同的路,他在宦海泛舟,我在凉浥县或者是凉州这小小的地方商海浮沉,理应很快成为陌路人。 因为道不同,接触的人和事不同,彼此的圈子便不同。 珍惜而今这样的时光吧,他才刚刚起步,过些年岁彼此再无联系,或许能在某个春风秋月里再想起。 季月儿当然没有许小闲想的这么多,她偏着头望着许小闲,眼里仿佛有星辉闪烁: “这说明了你给他留下的印象深刻呀!再说了,既然你是大哥,他来看你不是理所应当的么?” 许小闲伸出手来将季月儿揽在怀里,笑道:“傻丫头,” 他没有解释这其中的缘由,而是说到了另外一件事:“姬家的那两个铺子租下来了。” 季月儿在许小闲的胸前偏过头来,“姬如花没有再为难你?” “嘿嘿,那姑娘……我花了两个时辰的时间才向她讲明了爱和现实之间的道理。她终于没有再提,还将那俩铺子以一两银子一年的价格租给了我,算是白借的。” 季月儿一怔,“你怎么给她讲的?” “我说……人的一生会遇见两个人,一个惊艳了时光,比如我,而另一个会温柔了你的岁月,他才是你的良配。时光是短暂的,它看上去很美好,但转眼即逝,伸出手去也难以抓住它的尾巴,它也不会在你的生命里留下半点痕迹,就如这冬雪一般终究会消散融去。但岁月不一样,你活在岁月之中,他才能陪着你走过千山万水,才能伴你终老白头。” “……就这样?” “应该是她还没弄明白时光和岁月的区别,脑子有些迷糊,就答应我了。” 季月儿沉吟片刻,也问了一句:“那时光和岁月究竟有什么区别呢?” 许小闲笑了起来,“我也不知道,胡侃的,只要将那两个铺子弄到手就好。” 季月儿白了他一眼,将脑袋在那温暖的怀里蹭了蹭,嘻嘻一笑道:“你是我的时光,也是我的岁月……一个都不能少!” …… …… 淡水楼。 众人在淡水楼前汇合,季月儿自然不能再和许小闲卿卿我我,她对苏平安道了一个万福问了一声好,视线在苏平安身后的苏菲身上停留了一瞬——这儿的光线不太明亮,她也不知道那女子是谁,如此也就没有放在心上。 她去了周若兰的身旁,两人低声的说着话儿,未曾留意到跟在苏平安身后的苏菲在见了季月儿之后眼睛亮了那么一瞬。 陶掌柜自然迎了出来,他对众人拱了拱手,这才看向了许小闲,一脸的殷勤,“许公子,你可想死小人了!” 许小闲一听吓了一跳,“陶掌柜的,我可没那断袖之癖!” “许公子想啥呢?是这样……您瞧我这淡水楼那六道菜品翻来覆去的卖,这银子确实也赚了不少,可这开酒楼的就靠着新鲜的菜品来吸引客人。” “这六道菜品想来公子你们也吃腻了,要不改天小人再登门拜访一下请许公子再售卖几道方子给小人?” 许小闲笑了起来,“陶掌柜,你怕是想要去凉州城开酒楼了吧!” 陶掌柜打了个哈哈,“许公子心思儿当真玲珑,这不小人听说朱公子和您都在凉州城有了生意,小人寻思你们既然都去了那里,小人这淡水楼也当开过去,如此二位公子若是到了凉州城,不是也有个适合口味的吃饭的地方么?” 这陶掌柜挺会来事的。 许小闲点了点头,“那就明儿下午你来我府上。” 陶喜大喜,他躬身便行了个大礼:“多谢许公子,今儿晚上诸位贵客一应菜品酒水,算小人我的!” “诸位公子小姐,楼上请!” “哟,姓陶的,可以呀,那本公子今儿晚上可不给银子了,你瞧瞧咱们这么些人,自己配一桌子菜吧,你那酒就免了,我大哥带了他自己酿造的酒来。” 陶喜带着一行人往二楼而去,有些惊讶的又看向了许小闲,“许公子还会酿酒?” “略懂。” 陶喜虽然惊讶却也未曾放在心上,因为凉浥县有一家售卖酒的丁氏酒铺,据说这位丁老板曾经在北魏生活了多年时间,学到了一手酿酒的技术,回到这凉浥县之后便弄了个酿酒作坊,生意做得极为不错,因为整个凉浥县的人要想喝酒都得去他家买。 丁氏酒铺的酒当然说不上好,但也分了上中下三等,基本满足了各个层次的人的需求。 他家最上等的酒才有名字,叫做玉泉,像朱重举他们来,都不用说的,肯定是喝那玉泉酒。 这事许小闲当然知道,他并没有放在心上,因为他酿造出来的状元红目前根本就不会在凉浥县开设铺子去售卖。 跟在苏平安身后的苏菲好奇的也不是许小闲带来的这酒,而是这位掌柜的向许小闲求菜品的方子——这事儿哥哥给她说过,说那平桥豆腐如何好吃,说那清炖蟹粉狮子头如何味美,说着这些东西的时候哥哥居然有一副垂涎欲滴的模样,甚至放言说许小闲弄出来的这些菜品,比京都新开的那一家御品楼的还要好吃! 御品楼的厨子听说是从宫里出来的御厨掌勺的,那一桌席面足足十两银子! 去御品楼吃饭的可都是达官贵人,一个个对御品楼的手艺赞不绝口。 凉浥县这小地方根本就没有那些讲究的食材,许小闲那书生……他还能创出怎样的菜品来呢? 少女很是期待,觉得这人、这人愈发的神奇。 第三百三十章 吃醋了 二楼雅间,众人落座。 季月儿和周若兰坐在了一块,苏菲想了想坐在了季月儿的旁边。 季月儿有些好奇,不由得多看了苏菲两眼,这姑娘长得挺漂亮,尤其是这一身雪白的云纹锦绣衣裳……在门口的时候她原本是以为这姑娘是苏平安的婢女,现在看这姑娘的穿着打扮明显不是。 这时候苏平安连忙给朱重举使了一个眼神,朱重举这才有些扭捏的站了起来,指了指苏菲,对季月儿和周若兰说道:“这位是我远房一表妹,名叫……费书,也是今日刚到……” “这一位就是季月儿,我大哥许小闲的未婚妻,这一位就是周若兰,我朱重举的未婚妻。” 苏菲站了起来,后退了一步,给季月儿和周若兰分别道了一个万福,“两位姐姐好,久闻两位姐姐的大名,今儿得见,才知道两位姐姐果然漂亮得就像画中的人儿一样,令苏、费书好生羡慕。” 季月儿也站了起来,她一把扶住了苏菲,“妹妹可折煞我们了,妹妹远来是客,若是要在这凉浥县呆上一些日子,姐姐倒是可以陪妹妹去逛逛。” 苏菲顿时更加高兴,这好呀,能够和季月儿打好关系,以后去许小闲家就更加方便了不是? 她连忙说道:“多谢姐姐,妹妹还真要在凉浥县呆一些时间,以后可是会叼扰姐姐的,姐姐可莫要怪我烦了才好!” “没有的事,咱凉浥县的人呀,就是好客。你瞧,朱大少是许郎的结义兄弟,你呢又是他的表妹,这不就和我的妹妹没啥区别了么?来来来,请坐,随意一些才好。” “谢姐姐!” 二人在那说话的时候周若兰极为惊讶的看向了朱重举,心里将那些亲戚给翻了一个遍,就极为疑惑了,朱重举哪里还有一个远房的表妹呢? 这表妹那张小嘴儿甜得就像抹了蜜一样,关键是她生的好像比我还要漂亮……周若兰倒吸了一口凉气,收回了视线,脸上也洋溢起来一抹笑意: “费书妹妹,你在凉浥县住在何处?” “小妹在这凉浥县也没有别的亲戚,暂时就住在表兄的家里。” 这话一出,周若兰脸上的笑意依旧,心里却像被捅了一刀似的——一来她完全想不起来朱家哪里还有这样一房亲戚,二来这年头表哥表妹成亲极为正常,他朱重举从未曾提起过这么件事,陡然间就带回来了一个表妹,这穿的比本姑娘还要好,住的还是朱重举的家里…… 好你个朱重举,我周若兰才是你的未婚妻! 你居然将一个连我都不知道的什么远房表妹给领回家了……她转头又看向了朱重举,朱重举知道这事坏了,可现在他能怎么解释呢? 这事儿得背着季月儿和许小闲才能向她解释呀! 不对,背着他们俩也不能解释,周若兰可是季月儿的闺蜜,若是将苏菲给说出去,转头周若兰就会去找季月儿,那三弟这事岂不是就漏了馅? 但不说清楚我怎么办? 和周若兰的事都定下来了,若是被这破事给搅合黄了,弄得两家反目成仇该如何是好? 朱重举就很难受了,早知如此,就不应该答应苏平安,或者多想想给苏菲另外编造一个身份。 此刻他只能尴尬的一笑:“啊、哈哈,若兰,明儿个我去你家找你,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周若兰扬了扬眉儿,“哦?好消息呀,那感情好,这些日子在家里可憋坏了,你最好是告诉了那好消息之后呢……我能够在三月三那天去抛抛绣球。” 这话儿不能接,接下去没完没了更难说得清楚。 于是朱重举干脆闭了嘴,心想明儿个无论如何得向周若兰说清楚,出卖了苏菲也得要说个清楚。 许小闲一听这话觉得有些怪异,他不由得转头瞧了瞧朱重举,对这家伙极为佩服——原来还可以这样脚踏两只船的! 周若兰这表现显然不知道朱重举的这破事,这一山不能容二虎,二王不能见面……你丫的居然让两个表妹见了面,不翻车才是个怪事。 果然,周若兰说了她要在三月三去抛绣球这话之后朱重举居然没有反应! 这是什么意思? 这岂不是就是默认了让本姑娘自己退出么? 好呀! 莫非你朱重举以为除了你本姑娘还嫁不出去了! 但周家大小姐还是能够控制得住自己的情绪的,她依旧没有表露出来,毕竟这里还有其余人,这顿饭得吃,吃了之后嘛……大家互相取回婚书,这事儿一拍两散! 幸亏这时候陶掌柜的带着俩小二端着菜盘子上来了,“来来来,诸位公子小姐久等了,请慢用,呆会菜好了再送来!” 许小闲也没将朱重举这破事放在心上,毕竟朱家是凉浥县首富,周家也排得上第二富,他们怎样弄都行。 他将酒坛子抱了起来,拍开了泥封,一股浓郁的酒香顿时就飘了出来,甚至压过了菜香。 刚刚走到门口的陶喜鼻子一耸,转过了身来,又走了进去。 “这就是我酿造的状元红,酒坊很快就要生产,不过在较长的一段时间里,这凉浥县是买不到的!” 无论是朱重举还是苏平安对酒都极为熟悉,但像这么香的酒他们却是第一次闻到。 朱重举似乎也忘记了周若兰,他的眼睛绿油油的看向了这酒坛子,然后站起,一把给抢了过来。 “我闻闻……好香的酒!” “大哥,勺子给我,我来分酒!” 他拿着勺子抱着酒坛子给大家都打上了一碗,陶喜眼巴巴的看着,他咽了一口唾沫,忽然说了一句:“那个……朱少,能不能给小人也来一碗?” 朱重举顿时笑了起来,“看在你懂事的份上,自己去拿一个碗来!” 陶喜慌忙跑了出去,朱重举尚未坐下,他拿来了一个碗,朱重举一瞧吓了一大跳—— “我说姓陶的,你特么怎么不抱一口缸子上来呢?” 陶喜拿来的是一个汤碗,这一碗若是倒进去,恐怕坛子里的酒要少一半! “嘿嘿,那个,太急,朱少给小人打两勺便行!” 朱重举给他打了一勺,“不多了,大哥就只剩下了这一坛酒,去去去,咱们要喝酒了!” 陶喜只能无奈的离开,朱重举毫不客气的端起了碗来喝了一口,“啊……” 他张大了嘴巴,啊了片刻,才陡然说了两个字:“好酒!” 苏平安也连忙喝了一口,他闭着嘴仔细的品味着,直到这酒如烈火一般的顺吼而下。 “好酒!不得了的好酒!” 苏菲就觉得很是奇怪了,这酒闻着味道确实比自己知道的大了很多,那它喝起来的味道当真有那么好么? 她也喝了一口,片刻,脸蛋儿通红。 季月儿笑道:“这状元红的劲儿有些大,妹妹可莫要喝醉了。” 坐在季月儿上手的周若兰也端起了碗来,“月儿,咱俩干一个,要说起来,我还真想一醉! 周若兰猛的喝了一大口,她突然闭上了嘴,坐直了身子,憋了好一会儿才将这烈酒给咽了下去。 “朱重举,来,咱们干它三碗!” 干它三晚……朱重举咽了一口唾沫,不知道自己行不行。 第三百三十一章 条件 那一夜周若兰大醉,扬言要和姓朱的一拍两散。 朱重举没有法子,只好将自己也给灌醉——其实是这酒味道太好,关键是仅剩这一坛了。 许小闲当然知道这酒的厉害,他保持着清醒,在下楼的时候陶掌管一定要求他的这酒。 这事儿他暂时没有答应,因为这酒真的在一两年的时间之内都不会在凉浥县售卖。 得卖去北魏换来粮食,这酒才能够持续的酿造下去。 回府的途中。 季月儿扬起那张红扑扑的脸蛋儿,眼神有些迷醉的看着许小闲,看得许小闲以为她也需要连干三晚。 “我总觉得那费书姑娘有些奇怪。” “不就是朱重举的表妹么?有什么奇怪的?” “她吃了很多菜,也喝了不少的酒。” “这说明菜好吃酒好喝啊!” “可她一边吃菜一边喝酒还一边看着你……难道你这也能秀色可餐?” “……” 许小闲还真没注意。 他和苏平安说的话比较多,毕竟苏平安明儿个就要启程去潞城县上任了。上一次他去京都时候说过的那些话,他又再次重申了一次,怕的就是苏平安这愣头青被迎头给敲上一棒。 虽然凭着苏家的背景还有左相那粗大的腿苏平安这官儿会当得稳当,但能够少碰一些壁少走一些弯路终究是好的。 但看起来自己说的那些话苏平安并不以为意,他依旧坚持着他的观点,始终认为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始终认为当向大哥学习——当一方父母官,造福一方的百姓。 大有哪怕刀山火海我定要一往无前之坚定决心。 这……许小闲就不太好再劝了。 毕竟这是他为官的初衷,这样的初衷就像初恋一般美好,只有被抛弃了几次之后才会明白初恋的味道其实是苦涩的。 所以最后他也没有再说啥,只能祝愿他能够遇见一群志同道合之士,能够走出一条实现他的理想和抱负的景秀大道来。 所以,他真的没怎么去注意过那个叫费书的姑娘。 “你怕是看错了,她不过正好坐在我的对面而已。” 如此一说季月儿也觉得自己是不是想多了,毕竟是朱重举的远房表妹,她好奇自己的许郎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季月儿将这事儿抛在了脑后,偎依在许小闲的怀里,只觉得这回去的路途有些短。 …… …… “哥,你不等许小闲来送你?” 次日一大早苏平安决定要走了,站在朱府的门口,苏菲抬头问道。 “大哥很忙,再说……去岁我离开这凉浥县的时候大哥才做了一首送别的词给我,就是给你看过的那首《踏莎行、祖席离歌》。” “画阁魂消,高楼目断。 夕阳只送平波远。 无穷无尽是离愁,天涯地角寻思遍。” 苏平安望向了凉月巷子的方向,悠悠一叹,“大哥是个心思儿细腻的重情重义之人,他见不得这样的离愁别恨。与其那样伤怀,莫如就这样不辞而别……” “你若是有机会就告诉大哥一声,我苏平安……等我苏平安在官场上混出个人样儿来,到那时,我再来和大哥一见!” 一旁的朱重举脑子还有点晕,他忽然一把抓住了苏平安,“那个、苏菲这事儿,我得去给若兰好生解释一下啊,不然我这未婚妻可就弄没了!” 苏平安一把抓住了朱重举的手,语重心长的说道:“二哥、你是我的二哥!苏菲就拜托给你了,我没有别的请求,就是、就是别让大哥知道她就是我妹妹,更别让她喜欢上了大哥。” 苏平安松手,登上了马车,“二哥,再见!” 车把式一扬马鞭,马车疾驰而去。 朱平安顿时就伸长了脖子,“不是,那我怎么给若兰解释?不能因为你导致了若兰真和我一拍两散吧!” 苏菲背着双手垫着脚尖看着马车渐渐远去,“朱大哥,小妹不远千里而来,就是为了对许小闲多一些了解,若是他知道了我就是苏菲……那样可就没趣了。” 你没趣关我屁事! 不能因为你想要有趣就让我这未婚妻给误解了呀! “朱大哥,你不是正在弄染坊么?” “是呀!” “若是你这染坊染出来的布帛真的不输给潘氏,价钱还能比潘氏更优惠一些,小妹在这给你表个态,苏家的丝绸,至少三成可发往你这来浸染,如何?” 朱重举一怔,这就是这小妞的交换条件了? 苏氏三成的丝绸浸染这个生意可不小啊! 若是真能够拿下,单凭着她家的单子,就足够让自己家的染坊给吃个饱了。 他抿了抿嘴唇,苏菲看着他又掂了掂脚尖,伸出了四个指头来,“四成!” 朱重举咽了一口唾沫,忽然觉得眼前是一片亮闪闪的银子,好像未婚妻也不是很重要了。 苏菲脑袋瓜子一偏,伸出了一个巴掌来,“五成!不能再多了,因为怕你来不及!” “成交!” 朱重举这一瞬间就决定还是赚钱更重要! 周若兰就让她先误解一阵子吧,等将这姑娘给打发走了,等拿下了苏家五成的浸染生意,她到时候会觉得我聪明睿智的! “那现在带我去百花镇瞧瞧。” 不要说带你去百花镇了,就是带你去京都几个来回也没问题呀! 这就是对大客户的服务态度,朱重举深谙此道,若不是因为苏菲是个女子,他甚至想要将兰瑰坊给包下来让她玩个痛快。 朱重举带着一帮狗腿子保护着这大客户向百花镇而去,周若兰一大早这酒也醒了过来,心想朱重举这家伙可是说了今儿个上门来解释清楚,那就看看他如何解释。 周家大小姐在家里左等右等,站着等躺着等,这一家伙就等到了日上三竿,又等到了正午时分,可朱重举人呢? “这个骗子!” “朱重举,你这个王八蛋!你去死吧!” 前院的周若林听见了姐姐的咆哮,他连忙跑了过来,“怎么了?” 周若兰大哭,“他、他朱重举、他养了个小的,不要我了,呜呜呜……” 小舅子当然得给姐姐撑腰,狗曰的朱重举,你特么居然还敢养小的,老子砍死你! 周若林冲入了柴房取下了一把柴刀,气冲冲出了门。 正从百花镇回来的朱重举忽然打了两个喷嚏,“好像有人在骂我?” 第三百三十二章 光风霁月 苏菲的心里是极为震惊的。 她和朱重举花了半天的时间草草的逛了逛百花镇,她看见的是一座座精美的四合院,看见的是一个个脸色红润还带着灿烂笑容的村民们。 无论是男女老幼,没有任何一个人沮丧,更没有一个人有着对生活的怨气。 那样的神色意味着什么呢? 苏菲当时并不知道,她只知道这些百姓是发至内心的开心,比自己游历过的任何一个地方的村民都要开心。 她去了那些作坊,因为有守卫看守的缘由并不能进去,但那些作坊里进进出出的村民们一个个也同样精神饱满,似乎浑身都有使不完的干劲。 她在百花学堂外驻足了一盏茶的时间,她仔细的听着里面那朗朗的读书声,那些童稚的声音仿若天籁。 她也在百花馆外停留了片刻,里面有琴音歌声传来,琴技极佳,歌声更是凄楚悠扬,唱的正是《踏莎行、祖席离歌》。 她站在那两千余亩一眼望不到头的田边,看着绿油油的一大片黄豆苗……她不知道这是黄豆苗,她只知道这庄稼看起来长得很好。 朱重举说这是许小闲用了半年时间就做到的,若不是自己亲眼所见,定然难以相信。 所以大辰之穷,究竟是这片土壤穷呢?还是生活在这片土壤上的百姓们懒惰? 都不是,大辰之穷,穷在没有一个像许小闲这般为这些百姓倾尽心血去付出的人! 坐在马车里,她忽然明白了那些百姓脸上的那神情意味着什么,那样的神情意味着希望——他们看见了生的希望,也看见了未来的希望! 而这样的希望,正是许小闲用这些作坊,用这些田地,用这些活生生的例子给他们带来的。 “他……真的很了不起!” 坐在马车上,苏菲忽然说了这么一句,吓了朱重举一跳。 “我大哥当然了不起……不是,苏菲啊,你来晚了,季月儿你已经见过了,他们早有了婚约。再说你哥走的时候可千交代万交代你不能喜欢上许小闲,不然,那真的就是孽缘!” 真的是孽缘么? 苏菲望向了窗外,依旧带着凉意的风吹起了她的头发,也吹皱了她的眉。 或许吧。 为什么我就没有能够早些认识他呢? 最早的时候哥哥曾经写信回来就说起过许小闲的一些事迹,可惜那时候的自己仅仅是以为哥哥少见多怪罢了。 若是早些知道早些来到这里……现在想这个已经于事无补,再说自己的内心中是真的喜欢他么? 苏菲终究是理性的。 她扪心自问,问了许久,才发现自己更多的是多许小闲的仰慕。 仰慕于他的诗词文章,也仰慕于他对百姓们做的那些看似平凡实则伟大的事。 仰慕和喜欢之间还是有距离的,所以她释然了,眉间展开来,脸上露出了一抹笑意,就像路边的那一朵盛开的野花一样。 “表哥,下午咱们去拜访一下季月儿如何?” “你还不死心?” “不是,我就是觉得月儿姐姐很好,可亲,想要亲近她一些罢了。” 朱重举极为担心,觉得这苏菲恐怕也掉入了许小闲那坑里无法自拔。 不过凭着大哥的本事多娶几个也没啥,这就要看苏菲愿不愿意当妾了。 两人没有回朱府而是去了淡水楼,因为苏菲喜欢那菜的味道,这令守候在朱府门前的周若林守个寂寞。 在淡水楼美美的吃了一顿之后,苏菲和朱重举又再次来到了凉月巷子,看见的是一眼望不到头的车队。 “这是什么?” “北境马帮……就是大哥丈母娘做的营生。” “他们现在在干什么?” “……好像在听大哥讲话。” 二人下了马车来到了许府外,这里整齐的站着许多的人。 苏菲的视线落在了那些马车上,所有的马车皆用黑布蒙着,上面写着北境马帮四个白色大字,看不见里面装载的是什么,反而给人一种莫大的压抑感。 她又看向了前面的那一群如标枪一般立挺的人,这些人多穿着鲜红的衣服,一个个手里还握着一把寒光闪闪的长刀,他们似乎不太像马帮的护卫,反倒像身经百战的战士。 她还真没看错,这群足足五百人的队伍,正是刀锋的战士们。 “这一次马帮要走的路线,我已经交给了你们的大当家我的伯母简秋香!” 许小闲站在门前搭起来的台子上,大声的说道:“北境马帮的旗号要在大辰、要在其余所有的国家响亮,靠的是什么?” “靠的是北境马帮的诚信经营,也靠的是兄弟们的通力合作!” “面对土匪,你们要不畏生死的去保护马帮的财产,面对任何敌人……在我看来,所有敢于窥觑马帮的货物者,皆是马帮的敌人!” 当许小闲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台上的简秋香看了他一眼,台下远处的苏菲也心里愣了一下——这话的含义颇深,意思就是如果大辰的军队敢打马帮的主意,也要拼一个你死我活! “面对敌人,我们要如秋风扫落叶一般的冷酷无情,唯有如此,才能让北境马帮的旗子不倒,才能让北境马帮的光风霁月旗在任何地方飘荡!” “多的话今儿个我也不说,最后要告诉你们的只有一点,你们任何人包括车把式,只要是为北境马帮牺牲者……百花镇会照顾好你们的妻子、养大你们的孩子,为你们家里的老人养老送终!” “弟兄们,刀在手,跟我走!用你们手里的刀,去劈开那荆棘,去斩出一条宽阔的大道来!” 随着他一声大吼,下面的五百刀骑一个个血脉偾张,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听见如此慷慨激昂的讲话了! 他们知道站在台上的那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少年就是他们要守卫的小少爷,他们欣慰于小少爷的果敢和决心,也感恩于小少爷为他们解决了所有的后顾之忧。 “光风霁月,犯我北境马帮者,虽远必诛!” 许小闲又吼了一句。 一群汉子顿时齐呼:“光风霁月,犯我北境马帮者,虽远必诛!” “出发……!” 这声音震天响,吓得街头卖豆腐的孙二娘探出脑袋来仔细的瞧了瞧,嘀咕了一句:“许小闲,这个神经病!” 他男人走了出来,站在街上看了看,摇了摇头,笑了起来:“我倒是觉得许小闲那神经病,恐怕还真好了。” “为啥?” “……不为啥,给我二十文钱。” “干啥?” “去打一斤酒来喝喝。” “……不是戒酒了么?” “喝点,今儿高兴,真的高兴!” 第三百三十三章 轮椅 北境马帮浩浩荡荡的出发了。 这一支马帮由简秋香亲自带的队,他们要去的地方是北魏,要卖的商品是百花玉纸。 看热闹的人群也已经散尽,凉月巷子又一次安静了下来。 苏菲从未曾见过这样的浩大的誓师场面,便问了朱重举一句:“这以往,马帮出行前都要这样鼓励一番的么?” 朱重举走到了许府的门前叩动了门环,摇了摇头笑道:“这也是我大哥新弄出来的规矩。” “他和马帮也有关系?” “简秋香毕竟是他丈母娘,你说这能没关系么?” 苏菲一噎,觉得自己这话问的没经过脑子。 “咱们不是去寻月儿姐姐么?” 朱重举也觉得这江南第一大才女的名头有些名不副实,“许小闲在家,季月儿就肯定在他府上。” “……这不还没成亲么?” 这句话是苏菲小声嘀咕的,却依旧落在了朱重举的耳朵里,他又笑道:“其实,若不是因为北都侯府罗三少爷从中作祟,大哥和季月儿的婚事恐怕已经办了,甚至连孩子都怀上了。” 苏菲一怔,怎么又扯到了北都侯府的头上? 她没有细问,那扇朱红的大门这时候开了,稚蕊伸出了小脑袋瞧了瞧,打开了门,让朱重举和苏菲进去了。 “少爷正在忙呢。” 带着朱重举二人往里走,稚蕊说了这么一句。 “大哥又在忙啥?” “做木工活儿,是不是觉得很奇怪?” 朱重举当场就惊呆了。 刚才许小闲还在外面慷慨激昂,怎么转身回来就在做木工活儿了? 他怎么会做木工的活儿呢? 苏菲带着同样的疑问,三人来到了前院,许小闲正用一把锯子在锯着一块木头。 朱重举走了过去,弯着腰左三圈右三圈的转了转,“我说大哥,看来技术不太娴熟啊?” 许小闲笑了起来,他停了手直起了腰,一只脚依旧踩着木马上,“莫说,太久没干这活儿,还真有些生疏了。” 厨房里季月儿拧了一把热毛巾走了出来,她瞧了瞧苏菲,将毛巾递给了许小闲,这才牵着苏菲的手,“费书妹妹来了?” 苏菲很开心,“嗯,”她一脸欢喜的点了点头,正要说点什么,忽然转过了头去看向了那堵墙。 那堵墙上的那扇门开了。 从那扇门里走来了一个女子。 这女子哭哭啼啼的。 她一边哭一边用手绢擦着眼泪,还一边数落着:“月儿啊,朱重举那个王八蛋,他、他真的又养了一个!” 她的话音未落,那门后又走出了一个人来。 他是周若林,他的手里提着一把砍柴刀。 周若兰没有抬头,她没有看见朱重举和苏菲就站在这里。 周若林却看见了。 他双眼一瞪,怒从心起。 他举起了柴刀便冲了过来,“朱重举,你这始乱终弃的狗东西,你去死吧……!” 卧槽! 许小闲吓了一跳。 朱重举更是亡魂大冒!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常威一个狗扑,一口咬在了周若林握刀的手腕上,“啊……”周若林一声惨叫,柴刀哐当一声落在了地上。 常威松口,跑到了朱重举的身边,那双狗眼依旧警惕的盯着周若林。 “误会……这是个天大的误会……” 朱重举高声大叫,“你们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她……” 苏菲伸出了一个巴掌,朱重举一家伙就住了口。 周若兰正等着下文呢,“她怎么了?她究竟是谁?” “哎呀,”朱重举想死的心都有了,“她真的是我远房表妹,不信你问我爹!再说书兰啊,你就是我心里的宝,她……她费书不过就是来凉浥县寻个亲住几天的事,她很快就要回去,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 许小闲瞥了瞥嘴,“我说,你们这破事,快带若林回去包扎一下。你们闹了个误会结果若林被狗咬了一口,这算个什么事呀?……快走快走,二弟,你和弟妹一起,送若林回去,记得伤口一定要消毒!” 狂犬病是不应该有的,因为常威没病。 朱重举连忙走了过去,这小舅子也是可怜,倒是勇敢,居然没有哼一声。 就在朱重举如此想的时候,周若林才发出了一声嚎叫:“啊……” 他原地跳了起来,一边跳一边哭:“啊……痛死我了,痛死我了……” 朱重举一把将周若林给扛了起来,对周若兰说了一句:“走走走,咱们先去你家!” 许小闲对这周若林就另眼相看了,这厮的反射神经是那么长的? 三人离去,院子里安静了下来。 许小闲又拿起了锯子锯着木头,苏菲好奇的问了一句:“你这是要做个什么?” “轮椅。” “轮椅是什么?” “……就是有轮子的椅子。” 季月儿笑了起来,牵着苏菲的小手儿说道:“咱们别理他,去闲云水榭里坐会。” 两个漂亮的女子也走了,许小闲专心的折腾着,答应给常伯做一把轮椅,现在看来自己的这手艺是不成的,还是得找专业的木匠才行。 许小闲又放下了锯子,正寻思明儿个去百花村叫王富贵寻俩手艺精湛一些的木匠,没料到稚蕊带着陶喜陶掌柜的走了进来。 “许公子!” 陶喜来到许小闲的面前躬身一礼,“昨儿晚小人喝了许公子那状元红是夜不能寐啊!” 许小闲一怔,“这酒喝了不是很好睡的么?你怎么还喝失眠了?” “不是失眠,是小人从未曾喝过如此好喝的酒,心中挂念,辗转反侧便难以成眠!” “可是陶掌管啊,我开设作坊酿酒肯定是拿来卖的。这真不是我不卖给你,而是这酒很贵,我得用这酒去换来粮食,不然哪里有那么多的粮食来酿酒?” “小人知道,这酒肯定会很贵,但没有关系,小人不要多,只要每月许公子能够卖给小人十斤、十斤就成!” 这就没问题了,对于酿酒作坊而言十斤酒确实不算个啥,也让这凉浥县的有钱人先在淡水楼感受一下状元红的效果吧。 “那行,但有两点你要记住,其一,状元红的名字不能更改,其二,这酒我给你三两银子一斤,你必须得卖六两银子一斤,少一文钱也不行!” 陶喜一听就惊呆了。 第三百三十四章 天价状元红 陶喜知道这酒会很贵,但也没料到会贵到如此高的价格啊! 丁氏酒铺那玉泉酒才卖五十文钱一斤,那已经是丁氏酒铺最好的酒了! 对面兰瑰坊偶尔有从京都运来的醉花雕,算上运费售价在四百文一斤,这已经是陶喜知道的最贵的酒了。 但许小闲这句话却刷新了他的认知——三两银子,那可是三千文钱啊!这还不算,许公子居然要求他卖六两银子一斤! 这是翻了一倍的利润,他也想啊,可六两银子一斤的酒,这能卖得出去么? 这酒……是用什么玩意儿酿造的? 许小闲看着陶喜的模样就笑了起来,“走走走,先去里面喝杯茶。 陶喜屁颠屁颠的跟在许小闲的身后,脑子里却一刻不停的盘算了开来。 显然许小闲不是在打趣他,更不是敲诈他。 原本许小闲是不卖给他的,仅仅是因为十斤酒不太多的缘由他才松了口,这么看来他卖出去的价格应该是不会低于三两银子一斤。 物以稀为贵,再说这样的美酒世间压根就没有,凉浥县还是有一些有钱人家的,十斤酒不多,就算是凉浥县真卖不出去,等淡水楼在凉州城开业了,想来在凉州城也是能够卖的出去的。 更主要的是这酒独一无二,只有自己的淡水楼才有售卖……若是卖这酒的法子得当,恐怕能够让淡水楼用最短的时间在凉州城立足。 如此想着,许小闲带着他来到了闲云水榭,季月儿和苏菲似乎聊得很是愉快,两个女人的脸蛋儿上都洋溢着笑意。 许小闲和陶喜坐下之后她们便没有再说话,季月儿煮着一壶茶,给许小闲和陶喜斟了一杯。 “你要想好了,咱们也算是很熟的人了,我也不瞒你,状元红在较长的一段时间都会售卖去北魏……” 许小闲端着茶盏来喝了一口,又道:“状元红卖到北魏的定价我也给你透个底,它的定价是四两银子一斤,给你的少一两银子。” “这状元红的工艺极为复杂,所需的粮食种类繁多,我至今也不能确定在保证状元红口感的情况下,百花酿酒作坊每个月能够产出多少。” “肯定是不会多的,所以你说十斤,我最多也就只能给你十斤。” 季月儿和苏菲听得一愣一愣的,这状元红她们都已经喝过,季月儿甚至知道这状元红的成本……这玩意儿的成本不就是三十五文钱么? 许小闲开口就是三两银子……季月儿咽了一口唾沫,一百倍的利润! 许郎他不但敢想,好像还敢这么干! 苏菲被这价格下了一跳,她家当然不缺银子,可她也知道哥哥上任那县令,每月月俸不过二两银子……也就是说哥哥那月俸连一斤这状元红也买不到! 陶喜已经敏锐的抓住了这酒的商机,他连忙点头应下:“小人知道了,就十斤,许公子能够以三两银子一斤的价格给小人十斤,小人感激不尽!” “等许公子的状元红酿造出来之后,小人再来寻你。这不……小人还指望许公子售卖几张菜品的方子不是?” “月儿,磨墨。” 许小闲看着陶喜笑了起来,家里的银子可真花光了,这陶喜来的正是时候啊! “老规矩,三百两银子一道菜品。” “我懂,求许公子十道菜品!” 陶喜从袖袋中取出了三十张银票,恭敬的放在了许小闲的面前,苏菲就惊呆了,昨儿晚上的那几道菜确实好吃,确实如哥哥说的比京都新开的御品楼的菜品还要好吃。 食材虽然远远不及御品楼,但色香味却拿捏的极好,硬是将普通简单的食材做出了山珍海味的味道。 这就很了不得了。 一来当然考验厨子火候的掌握,二来更关键的就是这菜品方子。 主料辅料该如何搭配,各种食材该如何处理,所需调料该如何调制,这是一门高深的学问,只是读书人是不屑于去研究这东西的,许小闲还真是个异类。 季月儿磨好了墨,许小闲提笔就开始写,用的是百花玉纸,写的是一笔漂亮的行书。 龙井竹荪。 凤尾鱼翅。 八宝野鸭。 姜汁鱼片。 酸梅酱烧鹅。 红烧乳鸽。 想了想他又写下了四道相对好做一些的菜品: 松仁小肚。 四喜丸子……这个没写,因为他府上的那家丁一个叫四喜一个叫丸子。 京酱肉丝。 最后一道是东坡肘子。 这十道菜品花了他足足半个时辰的时间,主要是细节,他甚至详细的将烧制的每一个细节都描述了出来,这可是他的招牌,别被淡水楼给弄砸了。 再说淡水楼能够将这十道菜品做好,往后自己去吃也多一些选择。 季月儿就站在许小闲的身后,她看着笔尖在这雪白的纸上游走,她将这十道菜品都给记了下来,因为在往后的日子里稚蕊终究是要出嫁的,那自己终究也是要下厨的。 这厨艺必须得改进,否则怎能留住许小闲的胃! 以往没有改进的法子,现在记住了这些菜品和烧制的工艺,多加练习想来也能做出美味佳肴来的。 对面坐着的苏菲心里痒痒的,她很想也站在许小闲的身后看看,可终究有些不好意思。 陶喜心里不但惊喜还很震惊。 加上前面那六道菜,许小闲这就写出了十六道菜品的方子了! 他根本未加思索,就像是一个掌勺多年的大厨一样,可他现在非常清楚许小闲真的就没有出过凉州,最远也就去过凉州城。 这家伙,去岁的时候还说无法通灵,再也不能神游京都去学到御厨的方子了,现在看来他依旧是可以的,那么他的脑子里究竟还有多少这样的菜品方子呢? 暂时买不起了,凉州城的淡水楼已经在开始装修,比这凉浥城的淡水楼大了三倍,投入了大量的银子进去,可就指望着许小闲的这些菜品方子将银子给赚回来了。 许小闲写满了十张纸,等墨迹干了之后递给了陶掌管,“没了,全卖给你了,叫你的厨子先行验证,尤其主意刀工火候,就这样吧,哪一天弄明白了,我再去你淡水楼尝尝。” “一定,到时候一定请公子来验菜!” 陶喜如获至宝的将这十张方子收好,与许小闲三人告辞,兴冲冲回了淡水楼。 苏菲这才好奇的问了一句:“你、你是怎么懂得做菜的?” “……因为我喜欢吃。” 因为喜欢吃,所以研究出了这么多好吃的菜品? 因为同情那些老百姓,所以就有了百花镇? 那既然你同情老百姓,为啥不同情这天下的老百姓? 你若能解决天下老百姓的温饱问题,不,你若是能解决这凉州老百姓的温饱问题,那样……你就至少是个男爵了! 第三百三十五章 说好的手纸呢 转眼之间柳树抽出了嫩芽儿,院子里的那花圃中也有几朵不知名的野花盛开来。 又到了阳春三月,又是一年三月三。 一年了,不、准确的说来到这个世界一年零三个月了。 许小闲难得清闲的坐在了闲云水榭中,他的嘴里叼着一支烟,一阵阵的烟雾在缭绕,还剩下十二支了。 这些日子一直在百花酿酒作坊忙碌。 王富贵选了二十个颇为精灵的少年学徒,另外居然还有一个老师傅,他姓尤,叫尤大,年约四十,对酿酒知道那么一星半点。 用了五天的时间,将酿酒的一应工艺教给了他们,当然其中最为关键的制曲他谁也没教,这活儿只能他自己来。 状元红能够比市面上所有的酒都要好喝,其缘由其中的酒曲占了极为关键的作用。 这个世界有酒,当然就有酒曲,不过它不叫酒曲,而是叫曲蘖——这玩意儿就是发霉发芽的谷物。 这其实算是最原始的酒曲,原理极为简单,简单的说就是利用谷物发霉发芽所产生的水解酶类对原料进行分解。 而许小闲弄的酒曲是不一样的,他用的是小麦、大米,辣蓼草、桂树叶、以及麸皮加工制造而成。 其中的工艺较为复杂,要经过原材料的粉碎、搅拌、装模、保温、培育霉菌、再翻曲晾霉,最后再养曲才算完成。 这就是大曲,用这个东西,再加上新的蒸馏技术,就能酿造出高度的曲酒了。 所以制曲这个关键的玩意儿他并没有放在酿酒作坊,而是在李大爷家的隔壁建了一个培菌室,钥匙由李大爷亲自掌握,每当剩下的酒曲不多了,他就将自己关在那房间里捣鼓大半天。 没有办法啊,得靠这玩意儿来吃饭,这保密的工作肯定就必须得做好。 现在百花酿酒作坊交给了尤大负责,已经能够正常运转,每日能够产出白酒大致在百来斤。 他让王富贵在酒坊后面的山脚下挖了一个巨大的酒窖,这些刚酿出来的酒得在那酒窖里再放放。 酿酒这件事算是暂时告了一个段落,接下来就是养蚕了。 那些妇人们从瞿山里弄回来了许多的蚕卵,等气温再升高一些,等那些柞树的叶子长了出来,这些蚕卵就该孵化了。 今年先试试。 柞蚕养殖最好的方式是放养,将它们丢在柞树上,自己就懂得去吃树叶,成熟之后结成的茧子也在树上,只需要去采摘便好。 要实现大规模的柞树养蚕其实得专门培育柞树林。 不能让它们长太高,得让树形短化,要保持必要的株距和行距来形成柞蚕场,那样才能保证柞蚕丝的品质和产量。 明年再说吧。 对了,这都三月三了,阮氏纸业那铺子究竟有没有上新手纸? 这事儿都忘了,得去瞧瞧! 许小闲叫上了四喜和时越,四喜架着马车,三人去了阮氏纸业的铺子。 阮小二正在柜台边发愁。 章氏说好的三月推出手纸,可前两天家主带了信来,信里说章氏生产那手纸工艺上还存在一些问题,恐怕得再等一两个月。 他来到这凉浥县也小半年的时间了,虽然铺子里的纸卖得也还不错,却远远不能和许小闲那百花纸业铺子的销量相比。 许小闲那铺子至今依旧只卖一种纸——手纸! 可那家伙! 他多次去看过的呀! 莫要说这凉浥县的人了,就是那些行商们也得在铺子外排队候着。 虽然他以十文钱的售价卖那手纸没有利润,但如此可怕的销量便足以养活百花镇的那五万多人! 何况他这手纸在凉州城卖的是二十文钱一卷,运费仅仅只会摊到两文钱,所以他在凉州城的利润是巨大的。 百花镇他也去看过,虽然不能进入那些作坊,但那百花纸业二厂的牌子他是亲眼所见的,那二厂里的繁忙他看不见,但进进出出急匆匆的人他是看见的。 这说明了许小闲那二厂而今也已经开工,只是尚不知道他那二厂生产的又是什么纸。 如果依旧是手纸也还好,毕竟和自己目前的品类没有冲突,但许小闲可是放了话的,他说他也要生产这桑皮纸,而且一等品相的桑皮纸只卖五文钱……这个疯子! 他懂不懂做生意的规矩? 他许小闲就是个孤儿,根本没有雄厚的家世,他既然捣鼓出了纸他为什么不谋求利润呢? 如果他那二厂真的造出了只卖五文钱的桑皮纸,自己能怎么办? 家主的意思很明确——跟! 陪许小闲玩! 章氏会将一等品相的桑皮纸降价到五文钱给阮氏,阮氏不过就亏点运费,何况这场战斗的战场也仅仅局限于凉州城和凉浥县,阮氏当然承受得起,若是必要,甚至一等品相的桑皮纸还能再降一文钱,就看他许小闲敢不敢跟! 总之,无论花费多大的代价,许小闲的造纸作坊必须垮! 有章氏和家主在背后撑腰,阮小二的心情好了许多,现在就等两件事——章氏的手纸和许小闲的桑皮纸! 那厮据说已经拿下了隔壁的两个门脸,阮小二阴恻恻笑了起来,我看你那两个铺子能开多久!到时候亏得你底裤都没了看你还能怎么办? 就在这时候许小闲带着时越走入了他这铺子里。 铺子里的人不多,只有那么五个,此刻一瞧,咦,有人大吼:“许小闲又出来了!” 卧槽……! “喂喂喂,我许小闲又不是洪水猛兽,你们咋呼个啥?” 许小闲亲切的冲着那五人摆了摆手,抬步就走到了柜台前,看着阮小二,“阮掌柜的,你乐呵个啥呢?” “哟,许解元,贵人呀!怎么,今儿个莫非还要在小人这铺子里买点纸?” 许小闲也乐了,“瞧你说的,我不就是造纸的么?对了,我不造桑皮纸了。” 阮小二一怔,我特么啥都准备好了,桑皮纸囤了一仓库就等着你五文钱开卖,你居然说不造桑皮纸了? 做人是不是应该讲点诚信? 你还是解元呢! 那我那么多的桑皮纸怎么办?放在这发霉? 许小闲接着又说话了,“阮掌柜的,我新研究出来了一种新的纸,比上品的桑皮纸还要好,成本仅仅八文钱,我就卖八文,如何?” 阮小二心里一咯噔,这话他有些不信,毕竟章氏造纸已经几代人了,也没见章氏捣鼓出什么新花样来,这许小闲弄出了手纸,而今莫非他还真的又弄出了什么了不得的新品? 他正要问问,许小闲却反问了他一句:“我说阮掌柜的,你不是说好的三月上新手纸的么?” “你家的手纸呢?” 第三百三十六章 姬如花 手纸是肯定没有的,但气势却不能弱了! “许解元就这么关心咱家的手纸?” “这是当然,我得瞧瞧你家的手纸如何,才能决定要不要将我家的手纸工艺再升级一下。看来章氏还没弄出来……那我就再等等,你先忙,记得你家手纸上市派个人来通知我一声。” 这个神经病! 阮小二盯着许小闲的背影深吸了一口气,得将许小闲的这些话告诉家主。 无论他是虚言还是真的还留有后手,这事儿得让家主告知章氏,得认真应对! 万一他真弄出了比上品桑皮纸更好的一种新纸……凭着这桑皮纸就很难将他那新纸的价格给打下来。 他究竟弄出来了个什么纸呢? 许小闲的百花玉纸根本就没有在凉浥县售卖,这第一批装了百辆马车的百花玉纸被简秋香带去了北魏。 售价在水纹纸和一等桑皮纸之间——二十五文钱一张,一刀二十八张,合七百文钱! 北魏当然有纸,可简秋香在看过并用过百花玉纸之后就决定这一趟货全部走这百花玉纸。 北魏的纸和大辰的纸没有任何区别,也就是说两个国家在造纸的技术水平上是一致的。 只不过北魏的管控没有大辰严格,北魏有三大造纸世家,他们国家的纸在价格上和大辰并没有多少区别,所以马帮以往是不会带纸这种货品的。 可这百花玉纸真的不一样,属于纸中的一个新鲜玩意儿,简秋香相信北魏的那些学子们以及那三大造纸世家,应该对这种纸极有兴趣。 在他们研究出来之前,这个玩意儿是有销路的。 许小闲当然愿意,毕竟能够多卖一些银子,毕竟能够多买一些粮食回来酿酒。 走出了阮氏纸业铺子,许小闲站在隔壁自己的铺子前看了看,得找人来装修了,这装修可就得考究一些,毕竟百花玉纸的品相太好。 再说购物的环境很重要,百花玉纸无论是在凉浥县还是在凉州城都没可能卖到二十五文钱,这是他用来跑量的玩意儿,所以他真的会将售价定在八文钱。 优美高雅的购物环境,加上价廉物美的产品……应该能卖得过隔壁的桑皮纸吧。 就在许小闲想着该如何装饰这铺子的时候,姬家大小姐姬如花的马车停在了他的旁边,姬如花下了马车走了过来,站在了许小闲的身旁,仰着脖子看着那张让她心肝儿乱颤的脸,咽了一口唾沫,说道:“许公子,奴家想明白了时光和岁月之间的关系!” 许小闲吓了一跳,这么高深的道理她居然想的明白? 我自己都没弄明白呢! “……那个,姬小姐,” “许公子不要如此生分,请叫奴家如花!” “……如花姑娘,这时光和岁月是什么关系呢?” 姬如花抬头望着天上的太阳,那张有些婴儿肥的脸上洋溢着一抹神圣的光芒—— “时日如飞,光阴似箭,公子说时光是短暂的……它确实是短暂的,可我就在这短暂的时光之中,我遇见的那人却惊艳了时光也惊艳了我……我不需要岁月的温柔,也不需要岁月的永恒,我只求这刹那之芳华、这一瞬之灿烂!” 姬如花转过头来,双眼火热,“奴家知道公子已和季月儿有婚约在身,奴家、奴家愿意为妾!姬家只有我一个独女,若是公子娶了奴家……姬家的万贯家财……便是奴家之陪嫁!” 许小闲大骇,他没有料到这姑娘居然如此直白! 不过她对那时光的理解倒是独特,我倒是喜欢那万贯家财,可我真的没有办法和你渡过那悠悠岁月呀! “那个……如花姑娘,你在一个错误的时间认识了一个错误的人,这样会导致你走向错误的人生!” “在下绝非姑娘良配,姑娘根本不知道在下的一身陋习,再说……我也不瞒姑娘,我这脑疾,就是那精神异常之症真的没好,说不得那一天就看不见天上的太阳,让姑娘为我守寡,我实在于心不忍!” “对了,你家不是粮商么?你家的粮食是从哪里买来的?” 许小闲立马岔开了话题,那话题必须打住,必须断了姬如花这可怕的念头! 果然,姬如花在迷茫了片刻之后回了他:“从北魏买来的呀,北魏的粮食比咱们大辰便宜,这样才能赚到银子……公子需要粮食?” “需要!” “你娶了我,我家粮仓都是你的!” 许小闲落荒而逃,姬如花咯咯咯的笑了起来,她看着那马车的背影,觉得这人真的很有意思。 可片刻之后她长长的一叹,或许他说的也是对的,他既然如此拒绝……那便是真的无缘了。 不过他要买粮食来干什么? 对了,听说他在百花镇弄了个酿酒作坊,难道他需要粮食?要不要将北魏的卖家告诉他呢? 再等等吧,且看看他那作坊里酿出来的酒值不值得。 …… 苏菲和季月儿坐在瞿山下的一处山坡上,这里可以俯瞰百花镇全境。 “姐姐,你说他为什么要叫村民们把镇子里的竹子和树全砍了种上桃树李树这些果树呢?” “你不知道,他说这里既然叫百花镇,那就应当百花盛开。” “……如此,倒是会很美丽。” “可不仅仅如此,他还说要将李树嫁接到桃树上,也将桃树嫁接在李树上,还有杏子梅子什么的,也可以相互嫁接。” “嫁接是什么意思?” 季月儿摇了摇头,“我也不懂,不过过两天从水阳县弄回来了桃李这些果树,他应该就会教村民们弄了。他说一颗树可以开出数种花来……我翻遍了《齐名要术》和《四民月令》也未曾发现里面有这样的记载,反正他这人挺神奇的。” 苏菲小嘴儿微翕,她的脑子里顿时浮现出了那样的一番画面——那桃树上,一侧开着粉红的桃花,一侧开着白色的李花,又一侧开着淡红的杏花…… 整个百花镇便被这样的花海所覆盖,坐在这样的地方放眼望去便是一望无际的缤纷色彩! “那会是一种怎样的美呢?” “是啊,我也很是期待……他说那才是他想要的百花镇的样子。” 苏菲的眼就迷离了,一身疮痍的大辰,谁能料到在这最偏远的北境之地,还会有如此美丽的一片世外桃源? 第三百三十七章 成功了 三月三这天,周若兰终究没有真跑去了彩云湖那地方抛绣球。 苏菲和季月儿在百花镇呆了一天,中午饭是和简春夏一起在李大爷家吃的。 她们压根就忘记了三月三抛绣球这件事,倒是季月儿对那头愈发健壮的小母牛表现的极有兴趣。 苏菲不知道这头小母牛有何作用,但季月儿知道,所以她很是期待。 “爷爷说最多到下月,它就会发情就能配种了,少爷说若是它怀上了小牛宝宝得等至少九个月才会生产。少爷还说就让它不停的生,给咱们百花镇多生一些小牛犊子,以后说不定还能有牛肉吃!” 李妞妞看着少奶奶很认真的说着,“少爷还说了,往后整个百花镇的牛都由我来侍候,等我再大一些……应该是到了十四五岁的时候,我就能去少爷府上侍候少爷和少奶奶了。” “那时候小少爷也应该出生了,我会像照顾小牛犊子一样的照顾好小少爷,保证把小少爷侍候得白白胖胖的,可不能像少爷那么瘦弱!” 这话说得季月儿脸儿微红笑了起来,“好,可你也得读好书哦,不然到时候怎么教小少爷读书写字?” “这活儿得少爷来,少爷可是解元老爷,有他教小少爷,小少爷肯定能够考中状元!” 李妞妞这小嘴儿就像抹了蜜一样,说得季月儿心花怒放。 “那我和少爷可就等着你长大哦!” “嗯!”李妞妞坚定的点了点头,“我还要和春夏好生学习武艺,将来就能护着小少爷了,谁敢欺负小少爷……我李妞妞就打断他的腿!” 季月儿摸了摸李妞妞的脑袋,“可不要喊打喊杀的,要像少爷那样以理服人才好。” “……道理我不懂,春夏说谁的拳头大谁就是道理,所以、所以我在努力练拳,现在一拳能够打断一颗胳膊粗细的树了呢!” 这丫头被简春夏洗脑得不轻,简春夏在教她武功的同时,也灌输着她那来自于她娘的土匪观念,季月儿想了想也没有去纠正,在这样的一个世道里,有些时候还真的就是谁的拳头大谁就是道理。 她们在傍晚时分离开了百花镇,苏菲不好意思再跟着季月儿,她回到了朱府,来到了朱重举的院子里。 院子里有几个人,周若兰也在,被狗咬了一口的周若林也在,看起来不像是来找朱重举麻烦的,他们围着一口缸子,似乎在看着什么,于是苏菲也走了过去,便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朱重举撩着袖子,将一块微黄的胚布放入了那缸子中,然后将手伸了进去搅动着。 没多久他取出了那块布,这布的颜色已经变了,它变成了靛蓝色! 朱重举将这块布张开来左右看了看,脸上是不加掩饰的狂喜:“若兰,你瞧,成了,真的成了!” 周若兰也很是欢喜,她瞪了朱重举一眼,“快晾起来,现在说成了为时尚早,还得等它干了之后用水洗洗,若是不褪色才算是成了!” “对对对,二细,朱春,将这玩意儿拿去晾起来,记得阴干,不可放在太阳下暴晒。” 苏菲未曾想到朱重举真的将一块白布给染成了蓝色,这么说来许小闲真的将那价值连城的染料法子给了朱重举,这人……莫非不知道这染色原料和工艺的价值? 这其中其实少了一个最为重要的环节,固色! 许小闲没有在那书里面提半个字! 这不是他敝帚自珍,而是他需要等到朱家真的能够将染料提取出来,然后再口述给朱重举,因为这一步才真的价值连城! “走走走,正好表妹也回来了,咱们去找大哥,淡水楼吃酒去!” …… …… 朱重举弄出了靛蓝的染料,并染色成功,接下来的事就是提取更多颜色的染料,这活儿很复杂,需要用极多的时间来调配才能形成固定的配方。 但这第一步无疑已经跨出去了,那么往后的许多步只要方向正确,朱家就一定是大辰第二个掌握浸染技术的家族,以后跨入大辰望族之列也不是没有可能,这自然当庆祝。 远在数千里之外的宣州府章氏大院,章泽相也带回来了新的手纸,他正在父亲的书房里忐忑的等着。 手纸的工艺他现在确信已经找到了那把关键的钥匙——煮纸! 这是手下的一个老师傅提出来的,这一次的手纸正是用这个工艺造出来,虽然失败了数次,但最后的这一次是成功的。 他以及那些师傅都用过,和许小闲的手纸相比,在韧性和柔软程度上依旧有少许差距,所以他采用了一个新的法子——许小闲的手纸是三层纸,那么我做成四层,这样成本会增加一些,手感没有百花纸业的纸那么好,但更耐操。 成本也已经核算了出来,这样的一卷纸仅仅只有八文钱,所以许小闲那厮在凉州卖二十文,他是有巨大利润的! 那么就按照这成本价去售卖,只要他许小闲敢降到八文钱,那就叫阮氏将价格再下降——亏的是阮氏,他家的生意全靠章氏的纸,叫他亏他就必须去亏! 何况凉州有八县,就算在凉浥县和凉州城这两处市场亏了,他阮氏还能在别的市场找回来嘛。 手纸亏了,他其余的纸依旧能够赚钱,但许小闲不一样,他只有这两处市场,他也只有这一种纸,他亏不起! 他一定会倒闭! 就在章泽相如此想着的时候,他爹章雅风走了进来,他连忙迎了上去,问道:“爹,感觉如何?” 章雅风坐了下来,摊开两手看了看,“有些掉灰,不过作为手纸倒是没有关系,屁股没那么精贵。” “比起百花纸业的纸,差距还是很大,叫匠人们继续试做,找出其中的窍门。这种纸也让作坊开始生产……开两个作坊来生产,要在最快的时间将这手纸交给阮氏,要在最短的时间将那个叫啥……许小闲的,让他倒闭,必须倒闭!” “你记住,一旦许小闲的造纸作坊倒闭,无论花多大的本钱也要将他那作坊里的所有人收为章氏家奴,为我章氏造纸!” “大辰……只能有一个章氏存在,不能再有第二个许小闲、李小闲王小闲啥的。” “你大哥来了信,这手纸而今被行商贩卖到了京都,成了宫里那些娘娘们的喜欢之物。皇上在二月就离开了京都,只是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但宫中有传言,恐怕这手纸将会纳入皇商采买,所以要让许小闲那百花纸业倒闭得更快一些!万万不可让他成为皇商,否则……咱们章家就拿他没有办法了!” 第三百三十八章 北都侯府来信 三月春阳正好。 又到了住在凉浥县城里的姑娘们脱去那臃肿的棉袍换上小袄或者裙儿出来晃荡的时候了。 像踏青这样的雅事是这些姑娘才子们的,对于凉浥县的那些百姓们而言,这就意味着他们该要在田间地里劳作了。 这一次的徭役就这样结束,瞿河水库外面的牛角沟大堤未曾能够建起来。 这是许小闲预料之中的事。 瞿山上的冰雪开始融化,那些雪水顺着沟渠流入了内库,内库里的水渐渐涨了起来,渐渐将青龙寺的那断壁残垣之地给淹没了。 百花镇外的那两千余亩良田里,一望无际的黄豆在施了一次肥之后疯长了起来,短短月余便有尺许高了。 许小闲蹲在田埂上观察着这些黄豆的生长状况,身后的季月儿倒是早已不以为意,但苏菲却再次吃了一惊。 许小闲看起来不像是在做样子。 再说他做这样子给谁看呢? 这么些天下来,他极少和自己说话,似乎严格遵循着男女授受不亲,也或者是他心里真的只有季月儿一个人。 反正他对自己的表现不冷不热,求他再做一首诗词,他也毫不犹豫的就拒绝了,似乎在他看来,那些锦绣文章还没有这一田的庄稼好看。 真是个神奇的解元! 苏菲对许小闲的了解越来越多。 这样的了解有通过朱重举或者是周若林的说起,也有在逛街的时候听那些居民赞叹,而更多的是她亲眼所见。 这了解的越多,她却反而对许小闲看不明白了。 说他是个文人吧……至少去了他府上的那许多次从未曾见他捧过书本。 说他不是文人吧……可那些居民们真的叫他一声举人老爷,就连竹林书院的那些学子们一说起他来,一个个也极为敬仰,并视为偶像。 说他是个商人吧,他好像对农事关心得更多一些,说他是个农民吧……天底下哪里有像他这般细皮嫩肉的农人。 那么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在他的身上怎么就表现的如此复杂呢? 但毫无疑问,他脑子里的那些新奇的东西,是苏菲难以想象更从未曾听说过的。 比如这里一田两种! 明明是种稻谷的水田,他偏偏弄成了种黄豆的地! 苏菲不懂这些玩意儿,只是曾经所知道的常识让她难以相信。 她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许小闲的背,许小闲依旧蹲在田埂上,依旧在仔细的看着,甚至还伸出手去将那泥土给掘了一把起来,还放着了鼻子前嗅了嗅。 “豆子要成熟得到五月份,水稻要推迟一个月插秧了。” 季月儿便问了一句:“会不会影响到水稻的收成?” “不会,推迟一个月就当晚稻来种。我忽略了这地方的气候,农作物的生长周期相比南方会长许多……” 许小闲站了起来,拍了拍手上的泥土,“不过问题不大,走吧,咱们去看看酒坊剩下的粮食还能维持几天。” 那玩意儿当真是个吞粮大户,酿酒作坊的产能并没有完全发挥出来,他将产能控制在了三成,日产一百斤的状元红,这每一天就要消耗足足三百斤粮食。 现在那酒窖里已经存放了一千斤的状元红,三千斤粮食没了。 这一批粮食是从百花镇的村民们手里收购来的,价格给得比市价稍微高一些,但在保证他们口粮的情况下,也仅仅才收起来万把斤,按照这消耗的速度算,最多再维持个把月。 个把月的时间正是四月,丈母娘估计还没有回来,又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除非去粮商手里收粮,否则酒坊就得停工待料。 但若是如此大量的向粮商收粮,必然会抬高凉浥县的粮价,这恐怕会被凉浥县的街坊们指着鼻子骂,所以这事儿不能去做。 时越这些日子一直跟着许小闲,作为一名武夫,他当然也弄不明白姑爷做的那些事,不过这些不重要,他也没去想那么多,只要做好自己的本分,保护好姑爷就是自己而今最大的责任。 就在四人正要前往百花镇的时候,一匹大白马飞奔而来。 那大白马上坐着一个穿着一身红衣背着一把长剑的英姿飒爽的女子。 她当然就是季星儿。 “姐姐、姐姐……!” 季星儿在马背上高叫,许小闲四人驻足转身,便看见她从马背上一跃而下,就像一朵红云一般的飘了过来。 她穿的是稍厚一些的裙子。 裙子随着她的奔跑而飘荡。 她的那一头秀发也随之起伏,秀发上绑着的那条红色丝带上下翻飞,仿若跟她而来的两只红色的蝴蝶。 许小闲的视线最后落在了前面。 这小姨子……他倒吸了一口凉气,你别跑那么快啊,如此汹涌,距离还有三丈,但那扑面而来的剧烈抖动……这特么神仙也受不了啊! 他咽了一口唾沫正要收回视线,突然,季星儿被这窄窄的田埂上的土坷垃一绊…… “啊……!” 一声大叫,“噗通……”一声,她一头栽倒在了黄豆地里,就像一块红布铺在了翠绿的黄豆苗上,渲染出了一抹极为靓丽的色彩。 许小闲闭眼,转头,难以直视。 少女极为狼狈的从田里爬了起来,她楚楚动人的站在一大片的绿色中,泪汪汪的看着田埂上的姐姐,然后又看向了许小闲??—— 该死的家伙,难怪本姑娘会出了这岔子,他当真是我命里的克星啊! 不过这次还好,恐怕只是脸上有一些泥土,伸出手来习惯性的摸了摸鼻子,居然鼻子未曾流血。 少女的心情便好了不少。 她一个旱地拔葱从田里飞了起来,俏生生落在了季月儿的面前,讪讪一笑:“那个……不小心,这路不平。” 季月儿看着面前这张五花脸,“你跑来干啥?” “姐,北都侯府来信了,我给你送信来的。” “当真!”季月儿顿时激动了起来,“快给我看看!” “你就这么想要嫁人?” 季星儿瞥了许小闲一眼,觉得自己这姐姐当真是入了魔,她将信递给了季月儿,季月儿展开来一看,片刻,那张紧张的脸蛋儿上顿时便露出了欢喜的笑容来。 第三百三十九章 公平 “秋香,见信好! 京都的那一场雪转眼便过去了十四载,在九曲池头告别的那一杯酒,味道依旧在为兄的嘴里萦绕,时间未曾将它淡去,反而更加的醇厚香甜。 犹记得那年冬,月儿未到两岁,未曾想这么快她就已经长大成人,就要成亲了,为兄甚感欣慰也有些惘然。 这十四年里,你一直在凉浥县,你一直在履行着大哥留给你的那句话,为兄极为佩服,也极为惭愧。 受于某些缘由,为兄不能向凉浥县多看两眼,其实那是为兄之愚昧,终究是书读得太少的讲究,而今为兄反而想通了,看了又如何? 大哥在世的时候一直在追求公平二字,这些年为兄一直在想这公平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大哥原本的理想是想要建立一个公平的国家的,可这个国家给了他公平么? 这个国家依旧如此,依旧没有任何的公平可言。 所以为兄派了犬子去了上阳县,他未能查到任何消息,想来那些消息早已被人抹去。 所以,要想有这样的公平,就必须要有足够的权力! 不应该和你说这些的,但这十余年来为兄无人可以诉说,唯有借着这次机会向你发发牢骚,可不是让你去做那大事,中檀是个好丈夫,你有一个幸福的家,当珍惜。 繁之……他的手纸为兄用过,很好。他的那百花饴糖为兄尝过,很好,他的那百花蚊香为兄也试过,很好。 总之,这个孩子做的那些事,都很好,这样就好。 犬子顽劣,耽误了月儿和繁之的婚事,为兄深表歉意,他们随时可以婚配,记得回个信,告诉为兄一声婚期在何日。 为兄会前来参加,有些话……到时再说的好。 代为兄向中檀问好。 兄:罗浣溪。” 这封信季月儿看得不是太明白,她并不记得两岁时候九曲池头的那一杯酒,毕竟那时候她才两岁。 所以她也不知道母亲居然和北都候认识,从这信里看来,似乎还颇有交情。 堂堂北都候以兄长相称,那这交情还不浅。 只是这北都候信里的大哥又是谁? 这个大哥的理想是建立一个公平的国家……如此看来这人的身份地位都极高,母亲也是认识的,那得等母亲回来之后再问问,也或者不问。 毕竟人都死了,毕竟那是十四年前的事了,和自己以及自己的家人并没有关系。 她唯一上心的是这封信里那一句话——他们随时可以婚配! 这意味着她和许小闲之间的事再没有障碍,只要母亲归来,便可以着手操办这婚事了。 许小闲接过了这封信仔细的看过之后也很高兴。 终于可以将季月儿娶过来了。 冬天里终于有人可以暖被窝了! 从此之后老婆孩子热炕头,我许小闲这才算是在这个异世界有了根了。 不过他对这信里的关于那大哥的描述多看了两眼,晒然一笑,将信递给了季月儿。 “公平……” 他摇了摇头,这里有个费书,费书是外人,他没有对这事发表他的看法。 倒是这位北都候给他留下了极好的印象。 这字写得很丑,但信里表达的意思却很清楚,关键是没有作为大辰五候之一的那种高高在上咄咄逼人的味道。 只是这人似乎有些愤青,言语间充分的表露出了对大辰的不满——这个思想很危险,丈母娘回来之后最好告诉她一声,和这位侯爷最好不要再有往来,更不能让他来参加这婚礼,不然万一他也要去寻那什么狗屁公平……可是会给季府和自己带来灾难的! 对于信里的那句话——这十四年里,你一直在凉浥县,你一直在履行着大哥留给你的那句话,许小闲没法理解。 那个大哥让丈母娘在这破地方守个什么玩意儿呢? 这个大哥也是自私,丈母娘那如花似玉的时光被消磨在了这凉浥县,不过也好,若非如此,自己哪里能够遇见季月儿。 “咱们现在……”季月儿咬着嘴唇说出了半句话,许小闲笑了起来,顺势就牵着了她的手,“现在当然回去,等伯父回来了,这事儿得尽快办了。” 季月儿羞涩垂头,低声说了一个字:“好!” 苏菲心里一惊,她当然没法看那封信,但察言观色看来,许小闲这就是要和季月儿成亲了? 他要成亲了! 这、这…… 这事儿来得有些突然,让心里尚未曾准备好的少女忽然间觉得很是失落,忽然间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他们牵着手走在田埂上,他们肩并肩走在阳光下,就连地上的影子也是重合在一起的。 她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多余,觉得自己不应该来。 这种感觉仿佛就是那首《一剪梅》里写的那样——花自飘零水自流。 一种相思,两处闲愁。 她陡然一惊,才发现自己对许小闲不知不觉之间如此在意,才发现这患得患失的心里,原来已经住进去了一个人。 可那人却是别人的,我什么都没有。 这便是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天下真能有公平么?” “傻丫头,天下哪里来的绝对的公平!” “那……那相对的呢?” 许小闲沉吟片刻,“相对的公平当然是存在的,比如百花镇的所有人,只要他们愿意干活,都能得到报酬。” “比如凉浥县别的乡镇的那些农人们,只要安心种田,到了秋天,终究能够有那么一点收获。” “也比如竹林书院的学子们,若是有那本事,和整个凉州的学子们公平参加科考,也能得个解元身份等等。” 季月儿想了想,又问道:“可是、凉浥县别的地方的村民们和百花镇相比……他们付出了更多的劳动,还要看老天爷的脸,最终他们的收获却远远不及百花镇。那么对于他们而言,这是不是就不公平?” 许小闲捏了捏那只柔弱无骨的手,“所以公平是相对的,就像章氏垄断了大辰的纸,潘氏垄断了大辰的印染等等,这对于其余人当然就不公平。” “那要如何才能实现公平呢?” 这次许小闲没有回答,“咱别想那么多,先打扫好自家门前的雪,至于别人家瓦上的霜……咱们就是寻常小老百姓,够不着。” 第三百四十章 伤心 许小闲没有那么大的理想去和国家机器抗争。 在这样的一个半封建半奴隶制的国家里,你想要打土豪分田地,想要翻身做主人……这真的是想多了。 无论是大辰的六大世家门阀,还是那数之不尽的士族官僚,没有任何一个人会希望那些泥腿杆子跳到自己的头上来。 他们掌握着国家最多的资源,拥有着极为强悍的力量,想要翻天,首先不是皇帝不干,而是他们不干。 好不容易才扶持了一个皇帝掀翻了旧朝,好不容易才得到了巨大的利益,他们和皇帝是同一条船上的人,岂能允许这条船又翻了? 所以那封信里说的那位大哥,这人恐怕是个理想主义者,这样的人,通常死得早。 自己的好日子这才刚刚开始,可不想那么早就被抄家灭族了。 自己没有带着几百把冲、锋、枪和无尽的弹药来,自己就带来了一个登山包,最先进的武器就是那根电击棍。 那根电击棍里残余的电估摸着还能用一次。 想啥呢? 苟着吧! 就苟在这凉浥县,小爷我苟他个天荒地老! 至于公平……关我屁事! …… …… 许小闲要和季月儿成亲了! 对于稚蕊而言,这当然是一件比过年都重要的天大的事! 随着这些日子和季月儿的相处,稚蕊以为自己已经想开了。 前院花园里的花儿又开了那么三两朵,又有了两只蝴蝶在那花上翩翩,那是两只白蝴蝶,很好看,很和谐。 稚蕊深吸了一口气,“四喜、四喜……你将主院里的花园好生修剪一下。” “丸子,你将整个主院先打扫一遍,记得梁上也要用扫帚扫扫尘土,东西厢房收拾收拾,万一有客人来,可得有个安置的地方。” 俨然成为了这个家的一员的稚蕊忙碌的指挥着,她自己也在干着活儿,心里想的是少奶奶进了门,自己就得搬去前院住了。 再住在主院里恐怕少奶奶不会欢喜,虽然自己在少爷的心里像他妹妹一般,但在少奶奶的心里她未必会这样去看。 再说他们成了亲,成天卿卿我我的,自己在主院着实也有些多余。 少女如此想着,心里终究还是有些失落。 服侍了十几年的少爷,他要成亲了,这种感觉怎么就像自己辛辛苦苦种出来的白菜忽然被猪给拱了呢? 不是,少爷不是白菜,少奶奶更不是猪。 稚蕊为自己的这个想法感到羞愧,觉得自己还是太小心眼了一些。 本以为能够淡然接受这一结果,但她真的还是不甘心啊! 眼泪儿不争气的流了出来。 她放下了扫帚跑去了前院,蹲在了那花园边,花园里多了一只蝴蝶,它是黄色的,可它却独自在另一朵花上,孤零零看着甚是可怜。 “你倒是去争呀!” “没用的东西!” …… 伤心人不仅仅只有稚蕊一个。 至少还有另一个——苏菲! 朱府,朱重举的院子里,苏菲双手撑着下巴,看向那假山的双眼有些涣散,瞳孔未能对焦,那一片原本应该美丽的春景在她的视线里仿佛没有任何的色彩。 我这是怎么了? 我知道季月儿是他的未婚妻的呀! 我本以为能够坦然面对,未曾想原来心里的防线是如此的脆弱。 他们要成亲了……其实在这些时日的相处中我本应该知道他对我并无好感,他是一个专情的人,他看季月儿的眼神就像这春日的暖阳一般,在他的眼里,仿佛季月儿就是他的整个世界,他似乎也再难容下另外一个人。 我得将他忘记! 对,看书,看书的时候我能忘记所有,当然也能将他忘记。 苏菲起身去朱重举的书房取了一本书,坐在了亭子中,翻了开来。 这是她以往很喜欢的《百儒诗词文集》,里面汇集了历朝历代的那些大儒们的诗词,以往看着这些诗词,就仿佛置身于那美妙的历史长河之中,仿佛那些诗词里的意境就发生在自己的身边,自己仿佛就走入了那别人无法体会的风景里。 可是…… 她翻了两页,又翻了两页,忽然发现这些曾经令她神往的诗词今儿个居然完全看不进去! 是这些诗词不够美么? 似乎相比与许小闲的诗词,这些诗词总是觉得少了一些什么? 但少了什么呢? 少女眉间微蹙,脸蛋儿上的神色满是严肃,她发现了一个问题——许小闲的诗词,当真能和这些大儒的诗词一较高下,甚至在某些方面来说,他的诗词甚至超越了这些大儒! 比如他所作的那首《一剪梅》,也比如他作的《锦瑟》,亦或是那首《梦江南》等等。 以往还只是觉得惊艳,此刻两相对比再细细一品……少女豁然一惊,才发现许小闲的诗词当真是有资格进入文峰阁的! 可他科考的时候那两首诗词送去京都却如石沉大海……难道是因为科考的时候他发挥不佳所致? 未曾见到那两首诗词,苏菲难以判断,也或许有些怀疑自己的判断。 她发现自己看不进去这些昔日喜欢的诗词,干脆合上了书,觉得应该去拜访一下张桓公老大人。 来了凉浥县这么久了,也应该去张桓公的府上坐坐,带爷爷向他老人家问一声好。 苏菲正要站起,朱重举回来了,他带着满面春风走入了凉亭,坐在了苏菲的面前,哪壶不开他提了哪壶: “刚才我去了大哥家一趟,你可知道大哥和季月儿的婚事就要举办了!” 说着这话,朱重举煮上了一壶茶,浑然没有注意苏菲的脸色此刻又暗淡了下来。 “大哥和季月儿这事也颇多周折,去岁三月三,因为大哥那病,季大人去了大哥府上取回了婚书……这在凉浥县的老百姓看来是最正确的选择,无论如何季大人也没可能将他那宝贝女儿嫁个一个脑子有问题的人。” “可世事如戏就是这么奇妙,结果呢,季大人后面又千方百计的想要将婚书送给我大哥,我大哥却不干了,不过那时候大哥并不知道季月儿生的什么模样。”” “整个凉浥城的街坊们都以为他们之间的事将再无瓜葛,却没料到端午那天,大哥又跑去了凉浥县主动求回了婚书。” 朱重举斟了两杯茶,递了一杯给苏菲,摇了摇头,“我觉得叫折腾,大哥说这就叫好事多磨。” “本以为磨够了,都磨出粉来了,本以为简夫人回来之后他们就应该成亲了,又没料到北都侯府来了一句话,活生生又将他们这事给搁下了。” “这下好了,磨出了浆来,终于北都侯府又来了信,这一次应该没啥折腾的事了,就等简夫人回来定下婚期,总算是有情人终成眷属,总算完结了这一段佳话。” 朱重举抬起了头来,看着苏菲那张黯然神伤的脸,他射了苏菲的心脏一箭——“你真喜欢上他了?” “春已到,苏菲啊,梦该醒了!” 第三百四十一章 桃花开 “你真喜欢上他了?” 这是不是太草率了一些? 你是江南望族苏家的千金大小姐! 凭着你的身世,凭着你的才学,凭着你的品貌……这大辰的儿男莫非都死绝了? 朱重举就弄不明白了,大哥厉害这肯定不假,但像苏菲这样的女子,你选择的门路可是有八百丈那么宽,就算是京都的那些高门大阀的少爷,他们肯定也愿意娶你为妻的呀! 可你为何偏偏要在大哥的这颗树上吊死? 苏菲没有回答。 朱重举咽了一口唾沫,想起了去岁时候苏平安在许小闲府上说的那句话,他说他将许小闲的那些诗词寄给了他妹妹,那时候苏菲就想要来凉浥县,苏平安说她恐怕是喜欢上你了…… 原来这情种早已种下。 你现在到这来,是想要开花等着授粉的? 这显然不可能了,苏菲没可能屈尊降贵嫁入许府为妾,许小闲更不可能和季月儿一拍两散娶了你苏菲。 这果然是个孽缘! “天下男儿不计其数,其中定然会有好男儿的!妹妹啊,听哥一句话,你还年幼,去岁时候就听你哥哥说起过,说你们江南潘家不就想和你们苏家联姻么?” “那可是大辰六大家之一的潘家啊,你哥说潘家的那位叫……叫潘安的少爷生得如女子一般的好看,还说那位潘少爷诗词文章也不在江南四大才子之下,你们两家若是联姻……这岂不是珠联璧合么?” “我大哥他……你恐怕不知道,他那精神异常之症并没有好,只不过是在华神医的治疗之下稳住了。这种脑子里的病谁说的清楚?说句不该说的话,万一哪天他真去了……你娘家可是在千里之外的江南,到时候你孤苦伶仃一个人……” “我不会劝人,只是我觉得这件事,你还是断了念头的好,要不……明儿个我送你回去?” 苏菲在仔细的听着,朱重举的这番话她听了进去,只是心里依旧极为矛盾。 “那季月儿分明也知道他那病,她为什么就敢嫁给许小闲呢?她也是女人,也是个如花似玉的女人,她莫非就不怕万一、万一真有那么一天?” 这话问得朱重举一愣,他不知道许小闲曾经说过那么高深的话啊! 比如许小闲说的人之一生无论长短,所求应当是趁阳光正好之温暖,趁春风不噪之和煦,趁繁花未开之荼蘼,趁现在有这年轻的体魄和心态,去寻一场触及灵魂的旅行,这就够了。 还比如他求的是看山看水独坐,听风听雨高眠。客去客来日日,花开花落年年。 这些话原本是许小闲在张桓公的面前装比说的,但落在了季月儿的耳朵里便是另外一番味道。 季月儿那少女心扉因此而敞开来,再不顾忌许小闲的病,她追求的是一种精神的愉悦,事实上她对许小闲的情感已经超越了爱情。 这是朱重举和苏菲都难以理解,难以想象的。 “再说……他不是华神医的弟子么?他既然能够治好李妞妞,那为什么就不可能治好他自己呢?” “他像有病的样子么?” “那个什么潘安莫要提他,整个一娘娘腔,哪里有半点男子气概!” 朱重举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心想苏平安将他妹妹带到这里来,简直就是给许小闲送的一盘菜! 问题是许小闲还不吃! 这就很尴尬了。 “啊……喝茶,”朱重举端着茶杯来呷了一口,“大哥这个人,我算是比较了解的。感情这种事我是不太了解的,但我想总得两厢情愿吧。” “妹纸啊,哥没谈过情也没说过爱,更不懂得你们女人的心思。但哥知道强扭的瓜不甜,我大哥这个瓜……你若是非得去扭,我怕你扭不下来,更吃不上,最终浪费了时间还落个遍体鳞伤,何必呢?” 这句话说到了苏菲的心坎儿上。 她很清楚现在是自己一头热,而另一头毫无感觉。 需要放弃么? 若是真放弃了,要想寻到一个左手诗词文章能入文峰阁,右手行农布商造福一方百姓的少年郎,这偌大的大辰,还有这样的人么? 少女顿时又惆怅了起来。 于是又想起了那一句诗词,当真是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我想去拜访一下张桓公。” “好,我陪你去。” 朱重举也觉得苏菲能出去走走更好,和张桓公说说话聊聊天,她或许能够想的明白,或许能够从这死胡同中走出来。 马车向桃林小筑而去。 苏菲望着车窗外梨花巷子里的那些梨树,有那么一些梨花已经绽放,星星点点的白很是好看,就是色泽显得有些凄然。 就像现在自己的心情一样。 马车经过了三味书屋,三味书屋任就开着,只是凉浥县自从有了阮氏纸业之后,这三味书屋就变得冷清了起来。 倒是三味书屋隔壁的百花蚊香院里,依旧有几个人似乎在购买着蚊香。 蚊香院的隔壁是百花手纸的铺子,这里极为热闹,甚至外面还排起了队来。 这都是他的产业,但他没有从中为自己赚取钱财,他将所有的利润全部给了百花镇的村民们,这才有了那些村民们而今的美好生活。 听闻凉浥县别的村镇的村民们极想搬迁去百花镇,只是因为百花镇的产业有限,他拒绝了。 若是他能够入朝为官,那么他造福的将不再是一个镇,而是一个县。 凭着他如此了得的能力,他治下的县必然成为整个大辰最耀眼的一道风景,他会进入皇上的眼里,若是家里再搭一把手,他肯定会升官。 那么他能不能谋得到一个爵位呢? 哪怕是最低的男爵也是好的! 少女深吸了一口气,脑子里浮起了新的想法,黯然的神色清减了许多,升起了一抹希望来。 朱重举不明所以,还以为她终于想通了一些。 马车停在了桃林小筑的门口。 苏菲迈步踏了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大片开得正艳的桃花。 少女徜徉在桃花间,人面桃花相映红,她笑了起来。 现在的问题是,如何才能让许小闲多看自己两眼,如何才能在他的心里先占据一席之地! 这才是目前最为紧要的。 第三百四十二章 大道 小书童知棋带着苏菲和朱重举走入了内院。 张桓公正独自一人坐在一颗桃树下,桃树下有一方石桌,石桌上摆着一个棋盘,棋盘上放着一些棋子,正是许小闲留给他的那一局带子入朝。 三个月了! 张桓公脑袋上的白发都被撸秃了不少,可他至今依旧不得解,实在令他胸闷沮丧。 此刻他正沉迷其中,脑子在疯狂的思考。 苏菲和朱重举坐在了他的对面,朱重举最怕的就是见到这样的文人大儒,他大气都不敢出。 苏菲的视线落在了棋盘上,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她这才发现张桓公居然在解一局残棋。 苏菲对棋道也颇有造诣,此刻一瞧顿时也沉迷了进去。 她在仔细的看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后皱起了眉头,这残棋极为深奥,其中变化万千处处都是陷阱。 这也正常,不然以张桓公之能,岂不是轻易就解开了? 张桓公老大人此刻都深陷其中,那眉间深锁的模样,那浑然忘我的状态……只怕他也还未得一窥门径。 京都而今流传着一局七星聚会,已经近一年的时间了依旧无人能解,面前的这棋局不是七星聚会,短短时间难以判断两局棋的高下,不过既然能难住张桓公,想来这棋局也不简单。 七星聚会是棋贤窦阡陌老大儒所创,它的难度理所当然。 那这一局难住了张桓公的棋又会是何人所创呢? 苏菲没有去想这棋局,脑子里在思索大辰朝还有谁能如此厉害。 片刻之后,张桓公一声叹息的抬起了头来,这才看见苏菲,微微一怔,“你什么时候跑这里来了?” “张爷爷,我刚到。” “哦……”张桓公捋着长须还真以为苏菲刚到,他没有去问苏菲为何而来,而是指了指这局棋:“你瞧瞧,可能解得了?” 苏菲摇了摇头笑道:“这我只怕不行,对了,张爷爷,京都流传一局七星聚会,要不要我摆出来给你瞧瞧?” 张桓公摆了摆手,那张老脸也露出了一抹笑意来,“七星聚会,已被解开了。” 苏菲吃了一惊,“我从京都而来,怎未曾听说?” “因为解开七星聚会之人并不在京都。” 苏菲就愈发的惊讶了,京都人文荟萃,有才子能人无数,长安书院更是大辰天才云集之地,太学院还有大辰十二名仕等等,他们用了一年的时间尚未能得解…… “张爷爷,解开七星聚会之人……他是谁?莫非是书贤简从书?” 张桓公笑了起来,“非也,说来你不信,解开七星聚会者,乃是我张桓那忘年之交、凉州今科乡试之解元许小闲!” 苏菲豁然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望着张桓公,小嘴儿微翕,说不出一个字来。 “你初到凉浥县恐怕还不知道许小闲是谁,这小子……” 张桓公给苏菲和朱重举斟了一杯茶,又笑道:“天才啊!大辰真正的天才!” “他才十七岁,他的诗词文章,完全具有进入文峰阁之能,不是一首,而是很多首!” “他解开这七星聚会仅仅只用了一盏茶的时间……老夫知道你难以相信,若非老夫亲眼所见,老夫也难以相信。” 张桓公双手一摊,“可他那日正是在老夫的书房里,他就看了那残局一眼,然后便落子互博起来。落子的速度之快,似乎未曾思索,老夫旁观,连思维也无法跟上。” “就这样,他就将窦阡陌的这棋给破了,然后老夫与之对弈,十局之后老夫方得要领,终究确定他真的将那局棋给破了。” “小丫头,许小闲这小子,简直就是一本极厚的书,越是读下去就欲罢不能。他的本事仿若汪洋,无人知其深浅,更不知边际何在。” “放眼天下,无论是在诗词文章还是在这棋道……他说这些是小道,就算这是小道,他已经到了令天下文人难以望其项背之境界!” “更何况他所说的大道!” 苏菲在听了张桓公的这番话之后,心里仿若掀起了惊涛骇浪—— 堂堂大辰大儒,曾经的长安书院院长,他见识过的天才不计其数,他和几乎所有的大儒名仕都极为熟悉,然而在他的嘴里,这些人,这所有的人,居然都不及许小闲! 这是多么高的赞誉! 那家伙得有多么了不得的真才实学才能得到张桓公如此高的赞誉?! 苏菲抿了抿嘴唇,咽了一口唾沫,问道:“……那,他所说的大道是什么?” “他所说的大道是……油盐柴米酱醋茶!” 苏菲一怔,这不就是寻常生活之所需么? “……这话,有什么大道深意?” “他说大道至简,天下百姓所求不过就是油盐柴米酱醋茶罢了。这话是不是很普通?其实细细思之,若是天下百姓不再为这七个字去操心发愁,是不是说明了老百姓的日子已经丰衣足食?” “家家不缺这七个字,那将是一番怎样的景象?国由家而成,家是国之根基,家稳则国固,家若不稳则国危!” “庙堂上的那些大人物们天天在高谈阔论治国之道,要改革这样,要捣鼓那样,可有谁真正的去关注过老百姓所需要的油盐柴米酱醋茶?” “那些所谓的策略,统统不过是治标而已,如同庸医,真的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 “他们是士大夫阶层,代表的是士大夫的利益,他们所有的策略事实上都是在为士大夫谋利,他们没有人会去多看老百姓两眼,为了那些利益,他们早已忽视了大辰之根基!” “许小闲不一样,你若是有兴趣,可去百花镇走走,听听那里的老百姓是如何说的,看看许小闲是如何做的。” “他解决了百花镇老百姓的油盐柴米酱醋茶,他从根本上解决了百花镇百姓们的后顾之忧,让他们充满了干劲,也充满了希望……这样的希望,才是大辰能够崛起并且繁荣之根本!” 苏菲骇然,她仅仅是一个女才子,她的脑子里并没有治国理政之想法,此刻听张桓公如此一说,原本仅仅是以为许小闲很了不起,现在许小闲这个名字顿时在她脑子里升华开来,变得愈发的高大,也愈发的清晰。 朱重举知道要糟,果然,苏菲的眼睛陡然明亮了起来。 第三百四十三章 羊 “张爷爷,他……许小闲,我怎么听说他并无大志,甚至还拒绝了您的举荐,还没打算明年去京都参加会试呢?” “他既然有如此高的本事,当为天下百姓去一争呀,他若是解决了天下百姓那油盐柴米酱醋茶的问题,岂不是能够封侯拜相留名于史册,令后人敬仰?” 张桓公摇了摇头,“你不懂他。” “其实我也不懂他。不过我多少对他有些了解,他这样做,才是最为明智之举!” “请张爷爷解惑!” “你瞧瞧庙堂之上,大辰立国,陛下兑现了诺言,大赏那些为大辰立国作出了巨大贡献的家族。于是旧朝的九大家族被消灭了三家,有六家延续了下来,成为了这一场盛宴最后的胜利者。” “旧的格局并未曾打破,反而而今他们把控着朝政,无论是京都还是其余各州府,都有他们安插的人手,形成了更为坚固的利益集团。” “他们其实深知百姓是维持他们利益的基石,所以他们不会让老百姓饿死,他们将老百姓喻之为羊……羊可牧之,给它们一点草料,它们就能存活生长。” “这样的存活当然是艰难的,但这样的艰难正是他们所需要的。因为只要多给一点草料,那些羊就会感激不尽,就不会用它们头上的角去撞开羊圈,更不会去伤害到它们的主人,任由主人去薅它们的羊毛,一茬又一茬,子子孙孙无穷尽也!” “但繁之将他们当人!” “人会有思维,会有追求,尤其是在得到了美好生活的时候,他们会去守卫自己的那一方水草丰美的草原,他们真的会用坚硬的角去攻击想要破坏他们生活的敌人!他们会将那些人视之为敌人!” “这就是造反了。” “这当然不被那些利益集团所容忍,而今繁之在这偏远的北境之地,在这小小的凉浥县弄出了一个更小的百花镇,这一举动对他们而言无伤大雅。但若是繁之真的步入仕途,当他将一县之地,一州之地,甚至是一府之地的羊都给解放了出来……” “当所有的羊都知道原来生活可以更美好,原来在繁之的带领下能够给自己以及自己的儿孙一个幸福、安稳,并且丰衣足食的家的时候,他们的角就会变得尖锐起来,他们会视许小闲为主人,他们会对侵犯他们利益的那些利益集团露出锋锐的角……” “曾经有一个人也想这样做,他说……这才是公平,然而他死了,他未能见到半点公平就被咬死了、害死了,并且死无葬身之地!” 张桓公面色凄然激动,心情起伏难平。 “公平……这就是至简的大道,看似如此简单的两个字,它却在天堑的另一边。要想实现它,就得填平那天堑,可那天堑里全是贪婪的嘴,密密麻麻的一眼望不到头的要吃人的嘴!” “……繁之就一个人,他如何去斗?他怎可能凭着一己之力去填平那天堑鸿沟?他会被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所以……他不去当官,才是最正确的!” 苏菲默默听着,这才知道官场之凶险,这才明白面对那样如惊涛骇浪一般的斗争会如此残酷,那么哥哥会怎样呢? 所以许小闲是有大智慧的人,他早已看明白了这一切。 他无法去救大辰数千万计的百姓,他只能偏居在这凉浥县,让那五万多人的日子过得更好一点。 “张爷爷,那位……曾经的那个追求公平的人是谁?” “还能是谁?当然就是许云楼!” 苏菲大吃一惊,“云楼先生?皇上不是将云楼先生的画像请入了忠烈祠么?” “呵呵,”张桓公一声冷笑,他没有说有个词叫假情假意,也没有说许云楼就是许小闲的父亲,他转移了话题: “你爷爷而今可好?” “尚好,就是很怀念曾经在京都时候和您相处的日子。爷爷说当今大辰,真正的大儒风骨只有两人,其一便是张爷爷您了,其二……其二是太学院的苏公。” 张桓公摇了摇头,“你爷爷错了,我若真有那风骨,当年就不会离开京都,而是会在京都继续和他们去斗!” “我退缩了,因为我发现斗不过他们,也发现这样的斗争毫无意义。” “我退缩到了这距离京都千里之遥的凉浥县,不再问京都事,也不再和昔日那些同僚那些学生们联系……那些学生们,他们有许多步入了官场,他们早已将长安书院的院训抛在了九霄云外,不过我现在也能理解,既然无法逆流而上,那便只能随波逐流了。” 长安书院的院训就刻在书院牌坊外的那颗大石头上。 那石头上是这样写的:不让有钱之人得势、不让有势之人掌权、不让有权之人贪腐、不让勤劳之人贫穷,不让守法之人被欺,天下少年,当为捍卫大辰万民之公平而读书! 石碑的下面原本应该有立碑者的留名,然而而今那地方被抹平了。 此刻她便问了一句:“张爷爷,那院训……出于何人之手笔?” “不重要了,他还算有点良心,未曾将那石碑给粉碎,不过他既然将那石碑依旧留着,似乎也在期盼着什么,只是他那魄力……” 张桓公这句话并没有说完,这句话里用的是他,苏菲当然也听明白了,心里有些震惊,也没有再去追问这个话题。 作为江南望族苏家的大小姐,在来凉浥县之前,她的生活里只有诗词文章,只有胭脂水粉。 她游历过许多地方,当然不是去体察民情,而是去参加各种的诗会。 她偶尔看过两眼某些地方田间的农人,她并不知道那些农人的生活怎样。 自由所接受的教育便是人分三六九等,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她没有觉得这有什么不合适的,也没有生起过对那些穷苦农人的怜悯同情。 但自从来到了凉浥县后,在这里呆了大半个月的时间,因为许小闲的缘由,她去过了百花镇多次,这才知道了老百姓过的是怎样的日子。 今儿再听张桓公这么一说,她才知道自己那优渥的生活,其实是建立在百姓的贫苦之上的。 而许小闲在做的却是拯救这些贫苦的农人,让他们的生活能够得以改善,能够像一个人一样,站着、并好好的活着。 所以,他是真的高洁! 所以,他说诗词文章是小道! 所以自己从一开始就错了,因为他根本就不关心那狗屁诗词文章! “你瞧瞧这棋,此局名为带子入朝,繁之所创,棋局名字颇有深意,老夫三月未曾得解,你试试。” 第三百四十四章 绝顶之上 这一天苏菲是在桃林小筑渡过的。 少女沉迷于那带子入朝的棋局之中无法自拔,也无法解答。 朱重举在听了张桓公的那些云里雾里的话之后,他再次重新的认识了他的大哥,才知道原来大哥有着如此伟大的理想。 他居然要将羊变成人! 而自己呢? 自己还在想方设法的用那染坊来谋利,来稳固朱家凉浥县首富的地位。 他觉得自己的内心有些羞愧。 这便是萤火之于皓月,大哥……莫要看平日里大哥嬉皮笑脸的模样,原来他的心里装着的是那数万百姓的生计。 对于农民,朱家大少爷以往也是看不起的。 泥腿杆子嘛,他们本应该过那样的生活,若是他们的生活都和本少爷一样了……这如何能体现出本少爷凉浥县首富地位的差距? 原来这样的思想不是自己才有,而是整个大辰所有的商贾巨富高官门阀都是这么想的。 但大哥不这么想。 他是不是也在追求所谓的公平呢? 或许是吧,也或许不是。 不过无论是与不是,大哥和那些泥腿杆子之间似乎真的没有隔阂。 得向大哥学习,学习他那高洁的品性,学习他那油盐柴米酱醋茶的大道! 朱重举在不知不觉之间思想起了一些波澜,当然他依旧不会放弃自己优渥的生活去和那些老百姓们打成一片,他就是觉得自己家里的染坊若是开了起来,也当为老百姓改善生活作出一些贡献。 日暮时分,苏菲从棋局中醒来。 “晚辈才疏学浅实在解不出,”少女并没有羞愧或者挫败,反而很是心喜,因为这棋局是许小闲所创。 “张爷爷,那局七星聚会他是如何解的?” “是这样……” 张桓公摆出了七星聚会的棋局,然后下了起来。 为了让苏菲能够看得明白,他下得不快,就在苏菲越来越震惊的视线里,棋局下完,棋盘上留下的是六子和棋。 “看明白了么?” 苏菲点了点头立马又摇了摇头:“倒是记住了,只是每一次落子之意图尚不理解,晚辈回去之后再细细思索。” “你为何来凉浥县?” 张桓公这时候似乎才想起这个问题,因为凉浥县贫穷而且偏远,也因为他和苏家太公熟识,他见过苏菲,也知道苏菲极有才华,这样的女子,来这种地方,似乎有些说不过去。 苏菲有些不太好意思的垂下了头,低声说道:“家兄受举荐而至京都,他、他偶有提起他,说他的诗词文章如何了得。我也见过他写的两首家兄带来的诗词,心里极为惊叹便有些好奇,故而来了。” “哦……”张桓公意味深长的点了点头,他站了起来去了书案边取了几张纸递给给了苏菲,“既然你对他的诗词颇有兴趣,这些……你拿去瞧瞧。” “单就诗词而论,苏菲呀,不是张爷爷打击你,你不如他。大辰有个说法,天下文气十分,江南取之七成。以往这句话是有几分道理的,但现在……现在恐怕应该是许小闲独占七成!” 苏菲接过纸张一惊,张桓公对他的赞誉居然如此之高,高到了她难以仰望的地步……他的诗词确实厉害,但真的能够厉害到独占大辰七成这样的境界么? 她的心肝儿又砰砰砰的猛跳了起来,这才看向了这些纸上写着的那些诗词来。 最上面的是一首名为《小池》的诗。 接着是一首名为《浣溪沙、荷花》的词。 再下一首是名为《荷花》的诗。 再下一首还是名为《荷花》的诗。 苏菲仔细的读着这四首诗词,张桓公一捋长须徐徐说道:“这四首诗词,是去岁端午时候许小闲在竹林书院当着数千学子现场而作!” “他做出这四首诗词的时间,仅仅只有半盏茶的功夫。在老夫看来,他已经超越了北魏的花七步。因为花中举是七步成诗,而繁之则是四首诗词一气呵成。” “这四首诗词皆是写荷花,但每一首都不一样,每一首都有其中独到之神韵,” “泉眼无声惜细流, 树阴照水爱晴柔。 小荷才露尖尖角, 早有蜻蜓立上头。” “多么细致入微的观察,多么生动形象的刻画!” “相到熏风四五月,已能遮住美人腰……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天气乍凉人寂寞,光阴须得酒消磨。且来花里听笙歌。他的每一首诗词都蕴含着无穷意境,令人越读越觉得那字里行间里显露出来的回味无穷的画面。” “没有矫揉造作,更没有无病呻、吟,这才是真才实学的体现,就如同他所说的那句话一样。” 苏菲抬头,双眼迷离,“张爷爷,他、他说了怎样的话?” “他说,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你瞧瞧,多么浅显的道理,可这样的道理天下大儒谁又能总结得出来?可繁之却一语道破,这句话道出了诗词之本意,这样的本意天下有几人知晓?更不用说像他这般洞悉了!” 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苏菲细细的品味着这句话,那双迷离的眼睛变得愈发的朦胧起来。 她似乎看见了许小闲当场做诗时候的那一份淡定闲然——他领悟了诗词的真谛,信手拈来便是无人能及的篇章。他已登临绝顶之上,万千沟壑云海早已沉入了他的心间! 她接着看了下去。 这首诗名为《阳关曲、中秋作》。 暮云收尽溢清寒,银汉无声转玉盘……苏菲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一瞬间她的脑子里顿时就将这一句诗变成了一幅画! 她似乎看见了霜寒月明,看见了银河璀璨。 她又翻到了下一首,这是一首词,名为《琵琶仙、中秋》。 她低声的吟诵了起来: “碧海连连, 试问取、冰轮为谁圆缺? 吹到一片秋香, 清辉了如雪。 愁中看、好天良夜,知道尽成悲咽。 只影而今, 那堪重对, 旧时明月。 ……” 她久久才抬起了头来,咽了一口唾沫问道:“这两首……便是他乡试时候所作?” “对,所以袁树之一见狂喜,将他的这两首诗词送入了京都,却不知道为何会石沉大海。老夫有修书一封给苏公,尚未能等到苏公的回信。” “这样的诗词若是都进不了文峰阁……老夫不知那文峰阁设置在那里还有什么意义!” 第三百四十五章 不辞而别 朱府,小院,凉亭下。 朱重举知道要糟,尤其是在桃林小筑里,当张桓公拿出许小闲的那些诗词之后,他就知道苏菲肯定完犊子了。 才子佳人,苏菲当然是佳人,而许小闲当然是大才子。 这佳人遇见了才子总是会发生许多故事,就像那些戏文里演的那样,要么爱得死去活来最终修成正果幸福一生。 要么就真的爱得死去活来最终死掉一个,另一个茕茕孑立孤老终身。 苏菲和大哥这事儿会变成个什么样子呢? 作为苏平安的二哥兼好友,朱重举是希望苏菲能够和大哥修成正果的,可是!! 可是大哥已经有了一个季月儿,两人就快成亲了,季月儿当然是正妻,她也必须是正妻。 苏菲呢? 她若是平民家的女儿还好,当妾没有任何的压力和负担,可她偏偏是苏州望族苏家的嫡系千金大小姐。 她的身世注定了她没可能给谁当妾,那这结果……恐怕会是个悲剧。 他很是同情的看向了苏菲,苏菲在默写那些诗词。 她写的很认真。 夕阳洒在她的脸上,她的脸上仿佛有一种朝圣的光辉。 她是在用心默写大哥的那些诗词的,所以她的每一个字都极为漂亮,似乎生怕玷污了那些诗词。 朱重举这时候也不敢说话,生怕打扰了苏菲的心绪,生怕破坏了此间的意境—— 朱家大少爷不太懂诗词文章,但他懂得一首好的诗词对于一名佳人,就像一杯美酒对于酒鬼一样,那是多么的重要。 苏菲这时候就像在饮一杯酒,这酒味如琼浆,韵味悠长,当然得小酌,当然得全身心投入去细品。 酒终究有喝完的时候。 诗词终究有写完的时候。 苏菲提起了笔,仔细的看着默写下来的这些诗词,过了片刻才放下了笔。 “朱大哥,” “嗯?” “我要走了。” 朱重举一愣,这才子佳人的故事不才刚刚开始么? 苏菲这是被大哥的才华打击了? 或者是她看清了现实,知道她和大哥之间的这场故事不能再上演,故而放弃? 她主动放弃当然是最好的结局。 “……如此,也好!你回去之后就把大哥忘了吧,就像他给姬如花说的那句话一样。” 苏菲一怔,“他又说了什么话?” “他说人的一生会遇见两个人,一个惊艳了时光,比如他,而另一个会温柔了你的岁月,这人才是你的良配。时光是短暂的,它看上去很美好,但转眼即逝,伸出手去也难以抓住它的尾巴,它也不会在你的生命里留下半点痕迹,就如这冬雪一般终究会消散融去。但岁月不一样,你活在岁月之中,他才能陪着你走过千山万水,才能伴你终老白头。” 少女的眼睛又亮了起来,她偏着头看着朱重举,“你怎么知道他说过这样一句话?” “同为这凉浥县的商人,我家和姬家虽然没有生意上的往来,但彼此也都认识,我爹也经常和这凉浥县的商人们喝酒,他听来的,他告诉我的,我觉得这句话很好,便记了下来。” 苏菲点了点头,仰着那修长的脖子看向了天边的晚霞。 “是啊,他惊艳了我的时光,他还会温暖我往后余生的岁月!” 朱重举一惊,连忙说道:“不是,苏菲,你……” “朱大哥,你无须劝导我,我现在心里已经很清楚了。” 少女收回视线看向了朱重举,眼里闪闪发光,“此来凉浥县不虚此行,我认识了一个人,这个人对我很重要。当然他至今未曾将我放在心里,所以我得主动一些去走入他的心里。” “……你不是要回去了么?” 朱重举恨不得扇自己一记耳光,我特么多那一句嘴干啥? 万一苏菲因为这句话改变了主意,她又留了下来,这该怎么办? “我是要回去了呀,明儿一早就动身。” “……去京都还是哪里?我送你。” “你不必送我,你帮我安排一辆马车,有个车夫就好。” 苏菲顿了顿,又道:“我回苏州。” “这不行,路途遥远,路上可没那么安全。” “你又不能打,你跟着还不是没啥意义。” 朱重举一愕,这也是呀,若真遇见歹人,自己不过是给别人多添一盘菜而已。 “那我派几个保镖送你。” 这次苏菲没有拒绝,她点了点头,“我就不去给他道别了,他若是问起……不、他根本就不会问起我来。” 说这话的时候少女的脸色有些黯然,她深吸了一口气,“染坊这事你得抓紧一些,那几块染好的布料我带走。” “我家是皇商,给宫里供应丝绸,但今年秋又到了三年一次的皇商新选,这一次参与皇商竞争的会多上那么两三家,其中江苏的宁氏织造实力极为强劲,宁氏和潘氏在去岁时候结为了姻亲,而我家……我家自然是拒绝了,这就意味着潘氏给宁氏丝绸的印染可能会更好。” “江南丝绸皇商仅选一家,家父颇为担心,朱大哥,若是你这染坊真能调制出和潘氏一样的染料来……若是我家的丝绸再次入了皇商,你朱氏染坊的名头也会更加响亮。” “这是一件两全其美的事,还请朱大哥定要用心才好!” 朱重举大吃了一惊,片刻之后顿时欣喜,若真是这样,若朱氏给苏家浸染的丝绸能够入得皇商,那么朱氏染坊的名头便会鹊起,便会成为大辰极有名望的浸染之家! 皇商啊! 这个名头多么响亮! 若是朱氏冠之以皇室印染之名头……只怕自己家的作坊生意立刻就会火爆起来。 “好,这件事我记住了,我会去找大哥说说,有他之助,我家一定能够帮你家夺得这皇商之资格!” 又是许小闲。 朱重举是不是有些盲目崇拜了? 潘氏印染祖传至今经历了不知道多少个年头,他们的染色配方齐全,工艺完备,手下匠人众多,除了皇上龙袍的明黄之色至今依旧无法解决做得更为艳丽之外,可以说他们的技艺已经达到了浸染顶峰。 听说潘氏正在集中力量攻克这明黄色的问题,听说潘氏极有可能将这新的明黄染色工艺提供给宁氏织造…… 爷爷对此忧心忡忡,甚至隐隐有了放弃之意,许小闲,他能做出更好的明黄之色么? 苏菲淡然一笑摇了摇头,他又不是神,哪里有什么都精通的道理。 次日,苏菲当真没有去向许小闲告别,她独自离去。 朱重举不知道苏菲回苏州是要干什么,他只知道她走了最好。 得去找找大哥,告诉他一下这丝绸皇商之事,请他多出出主意把把关。 他去了许府,然而许小闲并不在府上。 第三百四十六章 行香子 百花镇,百花学堂。 许小闲带着时越来到了这里,他推来了一把崭新的轮椅来到了大管家的面前。 “前些日子说给你打造一把轮椅,原本是想自己亲手做的,但这木匠活儿实在有些生疏,便找了百花镇的几个木匠来帮忙做了。” “你坐上去试试。” 大管家看着这张轮椅心里泛起了波澜,对于当初许小闲说的这句话他并没有放在心上,却没料到许小闲当真记着,还当真做了出来。 他的那张饱经风霜的老脸上有些激动,他杵着拐杖来到了这张轮椅旁,伸出手来仔细的摸了摸,“老奴、老奴多谢小少爷!” 这张轮椅上铺着一张毛毯,毛毯上还绣着几朵鲜红的花,看起来温暖而美丽。 他坐在了轮椅上,才发现这坐垫也极为柔软,似乎里面垫着棉花。 许小闲将毛毯翻起盖住了他的腿,他推着这轮椅走了出去。 “看起来还行,车轴得再改善一下,这得等一些日子,我若是有去凉州,请凉州匠作监的人打造两个轴承,这样推起来就会更轻松一些。” 大管家不知道轴承是什么,他只知道这样坐着很舒服、很惬意。 “小少爷不必将心思儿花在我这将死之人的身上,小少爷还有许多的事情要做,有这功夫哪怕是练练武功……就算是强身健体也是好的。” 许小闲笑了起来,“我这身子骨而今还不错,何况这也不是什么费心的玩意儿。再说简春夏也告诉我了,我不是练武的料。” 许小闲推着轮椅走出了百花学堂,朝阳洒落在地上,也落在了大管家的那张脸上。 他抬起头来微微眯着眼睛看了看那红彤彤的朝阳,恍惚中觉得自己这枯朽的身子骨里似乎又恢复了少许的活力。 他靠着椅背,许小闲推着他向前而行,没有目的的走着,他的脑子里却想着另外的事——就要死了,这一身的武功是没有办法再传给小少爷,不过若是采用醍醐灌顶之法,倒是可以将内力传给他。 只是醍醐灌顶之法有诸多弊端,其一是内力传输的流逝,比如十成内力传到他的体内恐怕只能留下五六成。 这个不是主要的,有了那五六成的内力,他也能踏入三品境界,就有了初步的保命能力。 主要的是醍醐灌顶之法的危险性。 这玩意儿一个不小心就会死人! 死两个人! 所以大管家的内心是纠结的,他渴望小少爷能够更强大一些,却又担心一个不好把小少爷给弄挂掉了,自己死了无妨,但少爷……少爷可就绝后了。 再看看吧。 或者小少爷没有武功也无所谓,毕竟他的手里握着刀锋。 有刀锋在,便足以保证小少爷的安全。 就在大管家如此想着的时候,他们来到了百花馆的外面,里面传来了悠扬的丝竹之声,还有一个女子的美妙歌声。 这是云十三娘的声音,当然她不再叫云十三娘了,她的户籍被落在了百花镇,名字早已改为了云衣容。 许小闲心想大管家在那大山深处当了十几年的土匪,肯定是没有听过曲儿的,于是他推着轮椅进入了百花馆里。 云衣容正在唱的是一首《行香子》,这不是许小闲写的,但听起来不错,尤其是进来之后看见了云衣容的舞姿之后便觉得更不错。 她的那个婢女铃儿不知道跑哪里去了,这些日子许小闲来过百花馆三次,三次都未曾见着,对此他也并没有放在心上。 此刻弹琴的是莫小小,她极为专注,双手玉臂翻飞,十指在琴弦上流动,于是那动人的音符便飘了出来。 云衣容穿着一袭白色的长裙——这个女子似乎也偏爱白色,这挺好的,许小闲也觉得这白色的长裙养眼。 其实是云衣容那妙曼的身段儿养眼。 尤其是这三月天,阳光下,那一袭薄裙随着云衣容的起舞而翩翩,便翩出了一副诱人的春光来。 云衣容背对着门。 她的长袖如流云一般的挥舞,在空中如水波一般的涤荡,那腰肢儿便如杨柳一般的摇摆……许小闲的视线落在了那腰肢儿的下面,咽了一口唾沫,耳畔的琴音却戛然而止。 莫小小正好抬眼看见了他,她的手仿佛被定在了空中,未曾落下,琴音自然未曾再起。 云衣容落袖,转身,看见的是许小闲推着的那张轮椅,和轮椅上坐着的那个老人。 她的视线最终落在了那个老人身上,准确的说是落在了那个老人的脸上。 她看见的是一双眯着的眼睛。 这双眯着的眼睛里的那双原本应该浑浊的眼里,此刻却有一股凌冽的锋芒如刀锋一般的逼了出来。 高手! 很高的高手! 云衣容不能去直视那锋芒,她抬起了眼,看向了许小闲,脸上露出了一抹笑意。 “公子今儿个怎么有暇来看看奴家?” 许小闲也笑了起来,“这不正是踏青的时候么?正好踏入了这里,正好听见了琴音歌声,便进来看看。” “那公子觉得奴家刚才唱的那首《行香子》如何?” “歌声极美!” “那歌词呢?” “歌词……一般。” “奴家请公子写一首《行香子》。” 许小闲思忖片刻,没有推却,他将大管家推到了凉亭旁,扶着大管家从轮椅上站起,大管家杵着拐杖走入了凉亭,他又转身看了一眼云衣容,然后淡然坐下。 “小小,快去取笔墨纸砚来,且看公子作词。” 莫小小飞快的跑入了房间,取了一应用具,站在了许小闲的身后。 云衣容撩袖磨墨,心里极为期待,却也看似随意的又看了一眼大管家。 “答应你的那件事得再多等一些时日,因为我没银子了。”许小闲说着这话提起了笔,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对了,明儿植树……就是种植桃李,你这百花馆就由你安排人来种植了。” “至于种植之后怎么做,到时我会来教你。” 云衣容怔了一下,倒不是开青楼这件事,而是植树。 “为啥要植树?” “因为我喜欢。” “……” “你想啊,这桃李满园,在这样的时节里,它们便盛开了,那是多美的风景?” “我认为生活的环境很重要,这地方叫百花镇,那么它就应该百花齐放……去岁我请你去学堂教那些孩子们音律这事,你再想想,我觉得可以有。虽然音律这个东西和诗词一样没啥大用,但也可以陶冶他们的情操,也算是百花中的一朵花吧。” 说完这话,他饱蘸浓墨,字便落在了纸上,正是一首《行香子》。 第三百四十七章 入城税 许小闲留下了一首《行香子》便推着大管家离开了百花馆。 百花馆里,云衣容和莫小小看着这首飘着墨香的词久久不能言语。 直到这一刻,她才真正意识到许小闲诗词的厉害,那颗心肝儿也沉入了这首词中,感受着这首词里的深意—— 他心里的百花镇应该就是这个样子的。 他不遗余力的建设百花镇,就是为了让百花镇变得如这首词里一般美好。 这人……诗词文章了得,心里、心里却能如此朴实无华,实在是未曾见过的少年郎。 她捧起了这首词,低声的吟诵了起来—— “树绕村庄,水满陂塘。 依东方,豪兴徜徉。 小园几许,收尽春光。 有桃花红、李花白,菜花黄 ……” 这便是田园,这便是他一心所想打造出来的美丽的乡村田园。 那位坐在轮椅上的老人是谁? 这个不重要了。 “小小,去饴糖作坊里告诉姐妹们一声,明儿一早,咱们植树。” “好!” 那些树种植好了,想来来年就能见到这般景象,还能见莺儿啼、燕儿舞,蝶儿忙。 云衣容忽然很是期待,忽然觉得那深埋于心底的仇恨,似乎都在这一刻淡然了许多。 若能在这样的美丽乡村里唱着他的诗词老去,似乎也是一件浪漫的事,这一辈子能如此渡过似乎也值得了。 “明儿我去百花书院,去试试能不能当个合格的教习。” …… 许小闲推着大管家徜徉在百花镇。 百花镇正在植树。 那些昔日的竹林杂树早已被砍光,到处都在种植着桃树李树或者梨树杏树等等果树。 那首词大管家当然也看了,他觉得这便是小少爷的志向,对于这样的志向他当然心里颇有微词,觉得小少爷应该像少爷一样牧马天下,去完成少爷未尽的事业,去探寻少爷曾经描述的那种公平。 但他没有说出口。 “那个女子功夫不错。” “嗯,她对我没有敌意。” “小少爷,老奴瞧她对你似乎还有一丝情义。” 许小闲淡然一笑,摇了摇头,“你不知道她的过往……就像我不知道你的过往一样,过往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够重新振作起来,去面对未来的生活。” “她叫云衣容,一个很不错的姑娘,她原本的生活是美好的,但人生终究会有许多的不如意,所以她才落到了而今这般境地。” 大管家沉吟片刻,问道:“那小少爷想要知道老奴的过往么?” “别说,过往多有伤心事,再提起时候已经物是人非。就将那些不愉快的过往忘记吧,或者埋起来。你瞧,这阳光多好,那些村民们正在忙碌着,他们种下了这许多的树,明年百花镇便会百花齐放。” “他们生活在这样的花海里,就会忘记曾经苦难的过往,就会去追寻去创造去守护这未来的希望。” 大管家终究没有说起那些过往。 那些过往有征战四方的热血,有袍泽牺牲的悲伤,有胜利在望的喜悦,最终是流落深山的绝望。 现在还不是给小少爷说这些的时候。 但也不能让小少爷就安于眼前,就固守着这小村庄。 少爷应该着眼的是天下! 一个如百花镇一般、百花盛开的,公平的天下! …… …… 夕阳西下,有一队马车从南而来,驶入了凉浥城。 这是一队普通的商队,然而这商队里却有两个不普通的人—— 当今大辰皇帝唐无妄和大辰皇后云娘! 商队的护卫当然是大内高手,大名鼎鼎的龙御卫。 随行的还有一位宫里的总管老太监西厂厂公魏公公。 他们被拦在了凉浥县的南门外,魏公公有些气急败坏,一路走了那么多地方,今儿个在这凉浥县遇见了稀奇事,这里居然要收入城税! 陛下三令五申各地方不得胡乱加税,这凉浥县的县令怕是活腻了,他的捕快居然将他们给拦了下来,不给钱就不准入城! 收的倒是不多,每辆马车十文钱,皇上此行一共也就十辆马车,也就一百文钱,但这钱给的憋屈啊! 魏公公在和捕快头子刘能理论,马车耽误的时间有些长,穿着便服的唐无妄干脆下了马车来到了城门口。 “你这老头好不讲理!这入城税是咱们县令下令征收的,对你们这样大的商队而言,区区百文钱算个啥?你们肯定也是要去上阳县出境再去北魏做生意的,一个来回赚成百上千两的银子,咱们不眼红,姑爷说了,那是商人应该得的。” “但是姑爷也说了,这踩了凉浥县的地盘就应该交银子,因为你们会踩坏咱们这地方,收了这银子也是为了维护凉浥县境内的道路……这笔银子户部可没有拨一文钱给咱们,这凉浥县本就贫穷,所以姑爷说这就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也是为了便利你们这样的行商行路方便!” 魏公公大怒,若不是陛下早有交代,刘能这时候早死了,尸体都凉了。 “这穷乡僻壤的地方莫非就没有王法了?大辰税法哪里有入城税这一条?叫你们县令前来和老夫理论理论!还有,你家那姑爷又是谁?” 刘能笑了起来,这样气焰嚣张的商人他见得多了,最终还不是乖乖的交了银子,甚至下次他们依旧会来,依旧会发发牢骚又交了银子。 “我家姑爷可是大名鼎鼎的解元郎许小闲!你们不交这百文钱也无所谓,就不耽误你们的时间了,请你们绕到。” “你……” 魏公公杀人的心顿时提了起来。 刘能乜了他一眼,“你什么你?不服气啊?你这是饱汉子不知道饿汉子饥!” 唐无妄听得皱起了眉头,这凉浥县县令季中檀可是北凉府府台齐文珺推举的凉州刺吏的人选。 本来这次来凉浥县也顺便考察一下季中檀的政绩,没料到原来这人如此贪婪。 他征收入城税当真是为了修路架桥么? 这显然不是! 他这是在中饱私囊! 这样的官员哪里能够胜任一方刺吏! 就连这县令……他也当到头了! 朕不但要罢了他的官,朕还要让他下大狱! 现在无须和他计较,等朕在凉浥县安顿下来就给户部和刑部一道圣旨! “给吧,早些入城,去淡水楼吃吃曾经的味道。” 许小闲可不知道他的这一计差点害死了季中檀。 唐无妄的车队在凉浥县的悦来客栈里住了下来,然后他带着云皇后和魏公公以及几个侍卫往淡水楼而去。 许小闲此刻在朱重举的家里,他详细的将固色之法教给了朱重举,朱重举这才知道给苏菲的那些布的浸染有极大的问题。 不过没有关系,他理解了大哥的用意,将那固色之法牢记在了心里。 “走,大哥,咱们邀几个好友去淡水楼喝一杯!” 第三百四十八章 许小闲 唐无妄和云皇后坐在去淡水楼的马车里。 他似乎忘记了刚才城门口的不快,他掀开了车帘,看着外面的铺面,笑道:“这地方……和以前倒是没有变什么模样。” 云皇后也淡然的看着,回了一句:“这说明凉浥县依旧如十六年前那般贫穷。” 唐无妄一噎,云皇后这话显然话里有话。 当年在凉浥县起事,当年这凉浥县为自己贡献了许多的青壮年,那时候答应过他们,说若能推翻离朝,当让凉浥县繁荣起来,让凉浥县的老百姓过上更好的日子。 这个承诺显然未能实现,他虽然未曾忘记,但放眼于整个大辰,凉浥县的这点事就成了微不足道的小事。 这样的小事,他自然也就没有去履行。 “朕、我倒是没料到你依旧记得,回去之后我便让户部免凉浥县税赋五年。” 云皇后未曾去接这句话,而是远望着另一侧车窗外漫天的晚霞,觉得这晚霞也和十六年前一般模样。 只是晚霞依旧在,却不能沐得旧人归。 他从凉浥县走了出去,又走了回来,他走了十六年,将自己的路走成了一个圆。 这个圆不圆。 这里是他的.asxs.,却并不是他的终点,他死在了漠北的战场之上,而身边的这个皇帝,却早已忘记了当初在青龙台、在淡水楼的时候,他三番五次的说起的那两个字——公平! 值得么? 这凉浥县和十六年前的离朝没有什么区别。 这大辰莫非就和十六年前的离朝有了区别么? 也没有! 这一片土地上依旧生活着曾经的那些人,只是那些高门大阀换了一批罢了,那些穷苦的人依旧贫穷,他们的生活并没有任何的改变。 甚至为了应对北魏的威胁,还割让了上阳县以北的漠北三州! 那里原本应该是大辰最好的牧场,然而现在却是北魏的领土。 如此屈辱……当真是罄竹难书! 若是他依旧在,若是他的手里依旧握着大辰刀骑,北魏能不费一兵一卒就占领了漠北三州么? 云皇后不知道,只知道天下没有若是,天下只有成王败寇。 马车停在了淡水楼的门口,唐无妄和云皇后下了马车,他仔细的瞧了瞧这淡水楼,视线落在了楼前的那门柱上。 上面是一副龙飞凤舞的对联: 有花时节聚难遇,莫负年华似水。 无酒场合食不兴,且惜岁月如金。 “这对联写的极妙,字很不错,其中寓意更为不错……” 唐无妄仔细的读了读这对联,云皇后也瞧了瞧,对此倒是认同。 她看了一眼唐无妄,心想他当真还记得那场有花时节的相遇么? 他当真明白莫负年华似水,且惜岁月如金么? 若他明白,为何会发生了那些事来? 陶喜陶掌管此刻正好走了出来,他一见站在门外的这几人便明白这些人不是淡水楼的常客。 而今开了春,又到了行商们往来的时节,这些行商是他这淡水楼生意的一个极大的来源。 中间的那一位年约四旬的中年男子看起来气度非凡极为富贵,想来就是这些人的老板了。 那中年男子身后半步的那妇人年约三十出头,端庄大方举止优雅,估摸着便是老板娘了。 他连忙迎接了过去,“诸位客官,小人乃是这淡水楼的老板。” 他指了指这幅对联,极为骄傲的又说道:“这幅对联好吧?它可是小人去求了咱们凉浥县的解元公许小闲写的,笔如龙蛇奔行,意如层云掩山。” 许小闲? 云皇后一听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不知觉的又多看了这幅对联几眼。 唐无妄愣了一下,刚才在那城门口,那捕快说收取入城税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这句话也是许小闲说的……这小子,莫非收取入城税之举便是他给季中檀提议的? 他是季中檀未来的女婿,难道他们坑壑一气借着这些不义之财来发财? 他的品性有些问题啊! 幸亏朕没有同意将他的那两首诗词纳入文峰阁,否则……朕岂不是成了个笑话! 他深吸了一口气,将这事给记在了脑子里,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掌柜的,可有好酒好菜?” “老爷,咱不是自吹自擂,这凉浥县、不,就算是整个大辰,最好的酒,和最好的菜,都在本店!” 这话一出唐无妄顿时就瞪大了眼睛。 这凉浥县的人何时吹牛变得如此厉害了? 你这是将朕的御厨、姑且不论御厨,就说京都的御品楼里的菜品,你这小店能比? 再说酒,不说从北魏采买来的岁寒甘露,单单是兰瑰坊的醉花雕……你这小店能拿得出这样的美酒么? 他很快哑然一笑摇了摇头,凉浥县这地方太过偏僻,像这样的小店老板这辈子怕是都未曾走出过凉州,他哪里知道外面的世界,说出这般话来倒也寻常。 唐无妄脸上的表情落在了陶喜的眼里,他也笑了起来,“就知道客官不信,客官里面请。” 陶喜将众人带到了二楼的一间雅间里,他又说话了:“不过客官,咱这小店明码实价童叟无欺,这价格小人得先给客官们讲个清楚。” “这是菜单,菜品的价格都在菜单上。诸位老爷夫人来的正是时候,小店正好得了许解元的十道新的菜品,而今手艺已经成熟,保证让诸位品尝到绝佳的美味。” 云皇后和唐无妄又吃了一惊,这菜品还是许小闲弄出来的? 接着陶喜的一番话就让二人大吃了一惊—— “酒,小店只有两种,一种是凉浥县世面上售卖的玉泉酒,五十文钱一斤,这酒当然寻常。” “但小店还有另一种镇店之酒,这是许解元亲自酿造的状元红。这酒……六两银子一斤,诸位可自行选择。” 六两银子一斤的酒! 唐无妄震惊的张开了嘴巴,作为大辰的皇帝,他富有四海……哪怕这四海小了一点,穷了一点,但这片土地上的一切毕竟都是他的。 可他从未曾听闻有如此贵的酒! 这是用什么玩意儿酿造而成的? 这许小闲不是个书生么?他怎么还会酿酒? 不是,许小闲还会造纸,还会做蚊香和饴糖,这小子怎么和他爹截然不同呢? 等等,六两银子一斤的酒会是个什么味道? 唐无妄迟疑了片刻,陶喜有些失望,以为这位老板消费不起。 “依小人之见,诸位老爷就用玉泉吧。这状元红许解元每月只能供给小人十斤,这才是第一批酒,才售卖三天时间,而今仅仅剩下了六斤。” “那就尝尝这状元红!” 唐无妄表了态,又道:“将那位许解元弄出来的菜品上三道来先尝尝。” 第三百四十九章 隔墙有声 淡水楼二楼的另一个雅间。 朱重举和许小闲楼永年以及季月儿季星儿,还有周若兰姐弟俩共七人坐在了里面。 许小闲还真没注意少了一个苏菲,反倒是季月儿向朱重举问起:“咦,你的那位远房表妹呢?” “走了,今儿个一大早走的。” “哦……”季月儿狡黠的一笑,没有再多说什么,周若兰瞅了朱重举一眼,心底里倒是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那么娇美的一个人儿住在朱重举家里,还是住在朱重举那院子里的,周若兰这心里始终有些膈的慌。 走了好,可千万别再来! 许小闲此刻看着楼永年,“接下来怎么打算?” “过些日子再去京都,去参加一下长安书院的考试,若是能过便在长安书院读书准备今科秋闱。” 楼永年说完悠悠一叹,摇了摇头又道:“哎……这条路当真如同千军万马过那独木桥。你说咱们大辰明明极为欠缺人才,按理国家应该将进士的名额放得更宽一些,让更多的人能够考上。” “可繁之你知道么?秋闱那阵仗,啧啧啧,全国各地足足八千举人啊,将长安贡院都快给挤爆了,结果呢?结果进士名额仅仅八十人!” “八千取八十……我这捡来的解元可就现了形,哪里拼得过那些神仙们。”” “对了,这一次江南四大才子之一的那位罗舒然罗三变考中了,位列皇榜第二,殿试不知道如何,但就算拿不到状元,估计拿到个榜眼或者探花应该没有问题。” 这就很厉害了。 许小闲早已听说过罗三变,据说这人连考了四年,这一次算是考出了头,估摸着就等着外放为官了。 “人家那叫厚积薄发,毕竟是在江南文气汇聚之地长大,确实了得。” “我说繁之,你可是去岁解元,凭着你的才学,若是去参加会试,咱别说前三甲,入皇榜想来是没有问题的,为啥你就不去呢?” 许小闲淡然一笑,“我若去了,你岂不是又多了一个竞争对手?” 楼永年哑然,“我倒是希望你能去,无论如何咱们这凉浥县也能出一个进士不是?” 这破事许小闲想都没去想,因为他不想当官,当然就不能去出那风头了,再说八千取八十,自己难说能不能考上。 “第一是谁?” “第一是京都右相姜上游的三公子姜之涯,这厮厉害,四艺甲上唯有一课甲中,多半是状元。” 许小闲也就是随口一问,倒是将姜之涯这个名字记了下来,转念一想,这辈子恐怕都没机会和这样的人打上交道。 “他堂堂右相的儿子,怎么不走举荐?”朱重举问了一嘴。 “人家有那才华,号称京都文曲星,走举荐怎么说也是靠了他爹,但堂堂正正的考上,还是榜首,这多风光?” “放榜的那一天,人家披红挂彩跨马游街春风得意,这样的风光可比举荐来的荣耀太多了。” 许小闲点了点头笑道:“是啊,人生三大幸事,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这确实值得夸耀。” 楼永年一乐,“繁之,那你这洞房花烛夜的日子究竟定在何时?” 季月儿大囧,羞涩垂头,许小闲哈哈一笑:“这大事可还得等伯母回来再定。” “最好能够早一些,我也想参加你们的婚宴啊。” 许小闲瞅了楼永年一眼,我也想早日成亲啊! 一桌子的少年们便谈论起了许小闲和季月儿的婚事来,随着酒菜上桌,此间不亦乐乎。 隔壁。 云皇后听见了隔壁传来的笑声,还隐隐听见了那些话语声,她看了看唐无妄,“繁之就在隔壁,要不要见见?” “……暂时不忙。” “时间过得可真快,他就要成亲了。” “成亲了也好,这样大哥的血脉就能延续下去……繁之成亲,以你的名义送一份大礼。” “好。” “你说这小子,明明去岁考中了解元,他为啥就不进京参加会试呢?朕还真想瞧瞧他若是去参加会试能取得个怎样的名次。” “我倒是以为他如此选择极好,他若真去了长安……”云皇后抬眼看向了唐无妄,“云楼大哥在朝中的敌人可不少,你真能护得了他的安全么?” “若是真有人将他杀了……”云皇后瞅了一眼唐无妄,没有说出后半句,而是悠悠一叹:“他胸无大志,其实对所有人都好。” 唐无妄沉默了许久,没有对这句话表明他的态度。 陶掌柜带着俩小二端来了三盘菜放在了桌上,躬身笑道:“客官,这三道菜都是许小闲亲手所写的方子,这一道名为平桥豆腐、这一道名为酱汁鱼片,还有这一道,它叫松仁小肚。” “此酒名为状元红,给客官打了一斤,请诸位慢用,若是需要添菜,招呼小人一声就行。” 陶喜介绍完毕走了出去关上了门。 云皇后鼻子一耸,“好香,你别说,这菜品看起来卖相还是极为不错的。” “价钱也不错啊,小小凉浥县,这豆腐也敢卖二百文钱……进贤,开酒,朕这辈子还没有吃过二百文钱一份的豆腐,更没有喝过六两银子一斤的酒,到了这里凉浥县倒是开了眼界。” “若是这酒这菜皆为浮夸,这淡水楼就不再是以前的淡水楼了,它就是个黑店,明儿个就将他这黑店给查封了。” “奴才遵命!” 魏公公拍开了酒坛子的泥封,一股浓郁的酒香顿时就飘了出来,唐无妄眼睛一亮,脸上的神色极为惊讶,他俯过了身子仔细的又闻了闻,浓烈的酒味直冲脑门,“咦……这味儿比岁寒甘露香了许多,来来来,给朕打一碗。” 魏公公给唐无妄打了一碗酒,他端了起来喝了一口…… “好酒!” “好酒!” “来来来,你们都尝尝这酒,朕喝过天下美酒,但这状元红……它确实是当之无愧的第一美酒!” 云皇后也小口的品了一口,浓烈的酒味儿在味蕾绽放,然后一路燃烧到了胃里,她忽然觉得浑身热腾腾的,她并不善酒,这一口下去就觉得有些晕乎乎。 这酒果然不一样! 那岁寒甘露怎么着也能喝一小杯,未曾想到这状元红一小口就有如此强烈的效果。 “看来这酒卖六两银子是有些道理的,再试试他的菜。” 第三百五十章 厉害的季月儿 酒,是独一无二的美酒,菜是独一无二的好菜。 唐无妄的胃口并不好,但这个晚上他觉得自己食欲大开。 三个菜不够,于是又添了三个。 六盘菜被吃了个精光,一斤酒也被喝得一滴不剩。 唐无妄微醺,看着光了的盘子和空了的酒坛子笑了起来:“这掌柜的倒是没有吹牛,果然整个大辰最好的酒最好的菜都在这里。” “有花时节聚难遇,莫负年华似水。无酒场合食不兴,且惜岁月如金。” “有才、懂酒、擅菜……许小闲倒是给了朕颇多惊喜,但那入城税……那便在凉浥县多呆一些时日,多了解一下他这个人。” 云皇后对酒没啥兴趣,但对这六道菜却极为喜欢。 她也吃了不少,至少比在宫里的时候吃得更多一些。 “那皇上还要不要查封了这淡水楼?” “朕还要在这里喝酒吃菜呢,就留着吧……要不咱们回去的时候将这店里的厨子带走?再将许小闲的这状元红列为皇室贡品?” 云皇后笑了起来,“将状元红列为皇室贡品倒是可以,这厨子依臣妾看就算了,毕竟人家还要靠厨子来做生意。” 唐无妄未置可否,想了片刻,“酿酒要消耗极大的粮食……这酒,可不能让繁之酿造太多,毕竟酒不能当饭吃。” “走吧,故地重游,明儿个去四处看看,再来这里吃吃许小闲的菜。” “进贤,回去拟一道圣旨送去吏部,凉浥县县令季中檀为官不作为,擅自收取入城税中饱私囊,罢去他的官儿,发去刑部受审!着今科榜眼罗舒然就任凉浥县县令一职,即刻上任。” “另外再给户部一道旨意,将许小闲的这状元红纳入皇商采购,月供……三百斤。” “奴才遵命。” 云皇后皱起了眉头,这是打许小闲一棍子再递给他一根棒棒糖? 许小闲和季月儿眼见着就要成亲,皇上却要将许小闲的岳父下大狱……这亲怎么成得了? 再说不就是收了十文钱的入城税么? 这事儿还没有查清楚,万一真的如那捕快所说这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呢? 这岂不是冤枉了季中檀? 她正要说话,唐无妄摆了摆手:“家有家规国有国法,不可乱了规矩。” “走吧,朕乏了。” …… …… 许小闲浑然不知他当初给季中檀出的那个主意会给季中檀带来牢狱之灾。 此刻他和季月儿坐在了回府的马车里,季月儿吃吃一笑,笑得许小闲微微一怔。 “啥事那么高兴?” “你没有问问费书,我这心儿就很高兴。” “……” 季月儿扬起脖子,那张喝了一点酒之后通红的脸在这样昏暗的光线下当然看不见,她那双眼睛扑闪扑闪着,“你真不知道费书是谁?” “不就是朱重举的远房表妹么?” 季月儿笑了起来,“不、她就是苏菲!” 许小闲愕然一惊,“苏菲?苏平安的妹妹?” “对,苏平安的妹妹,江南鼎鼎大名的大才女,怎样?惊不惊喜?” 别说,还真有些惊喜,只是……“你怎么知道她是苏菲?她跑这地方来干啥?” “她来凉浥县到你府上的第一天,我就知道她是苏菲。” “以往见过?” 季月儿摇了摇头,“从她给你的那份信里,从她到了你府上看你的那眼神,从朱重举的介绍中,当然,也有周若兰说起过,她说她就不知道朱家有这么一房亲戚。” “你想想啊,费书,苏菲,至少这名字上取的很是拙劣。再加上她看你的眼神实在太过火热,根本不像是初次见面时候作为一个少女该有的神情。” 许小闲顿时就对季月儿佩服的五体投地,心想季月儿对这心里学极有天赋,也或者说她的第六感应该极强。 以后若是想要在外面鬼混,那可得当心着点。 听了季月儿这么一分析之后,再想着苏菲是和苏平安一起来的,苏平安拐了这么大个弯将他妹子送到了凉浥县……这三弟倒是心大,真以为我这当大哥的是吃素的呀? “她……可她今儿个不辞而别了,你说她跑这天远地远的地方来究竟想做啥?” 季月儿丢了许小闲一个白眼,轻咬着嘴唇,一脸的娇媚。 “还能做啥?当然是某人的诗词文章惊艳了她呗。估计原本就是想来看看,结果这一看就看到了心坎儿上,欲罢不能,魂牵梦萦……回去?我倒是觉得她很快还会回来!” “这你恐怕想错了,我就一举人,只可能有你这一房正妻。她苏菲乃是苏州望族家的千金大小姐,没可能嫁给我为妾,咱们别去想她的事,按照时间算伯母应该快要回来了,对了,去东边塑州的沈大哥和关山他们也还没有消息传回来。” 许小闲很快将苏菲这事给抛在了脑后,一来是他对这姑娘并没有什么感觉,至少在感觉上还没有云衣容那般强烈。二来是苏菲的家世注定了二人没有可能,去想这破事无疑毫无意义。 但北境马帮的第一支商队是在二月初离开凉浥县的,现在已经过去了一个月,马帮的速度肯定不快,算起来也应该在塑州境内了,那么沈怀云他们会不会和塑州的土著威远镖局产生了冲突呢? 这个冲突是他希望看见的,并希望沈怀云他们能够一举端掉威远镖局,占领东西线路。 这一战对北境马帮的名头很重要,对未来的商业布局更重要。 “你别担心,娘说他们很厉害,威远镖局不会是他们的对手。再说这路途还是很遥远的,就算他们已经赢了,将信送回来也需要较长时间。” 也是,这年代通讯靠吼都不行,只能慢慢去等了。 “对了,今儿我去三味书屋遇见了一个人。” “谁?” “姬如花。” “……她又要干啥?” 季月儿嘻嘻一笑,“她在三味书屋和我小坐了片刻,问起了你酿造的酒。她说如果你那酒酿造的不错,她家倒是可以以成本价提供给你一些粮食,甚至将北魏的粮商介绍给你。” 季月儿偏过头来看着许小闲,“稚蕊给你算过命,说你命带桃花……我原本是不信的,但现在、现在我觉得那瞎子说的还是蛮准的。” 第三百五十一章 配种 “少爷、少爷……” 稚蕊穿着一身鹅黄的裙儿飞快的跑入了月亮门。 许小闲放下了手里的账册,“又怎么了?” 稚蕊跑到了闲云水榭,拍了拍起伏的胸口,喘了两口气,“不好了、不好了!” “啥事不好了?” “张大爷托人带了话来,说、说那头小母牛发了情,需要配种,但百花镇的人好像、好像还没人懂得这活儿,张大爷正看着那小母牛,说若是少爷懂,就请少爷去瞧瞧。” 许小闲顿时就乐了,“走走走,别说,少爷我还真懂!” 他起身带着稚蕊,冲着后院吼了一嗓子,“四喜、四喜,架车,去百花镇!” 正在后院翻地的四喜跑了过来,主仆三人上了那辆老马破车,时越跟在车后,向百花镇而去。 …… 悦来客栈。 大辰皇帝唐无妄和云皇后在大堂里用着早餐。 悦来客栈的掌柜佟有为正在拨弄着算盘。 唐无妄这时候忽然开口问道:“掌柜的,这凉浥县……可有什么趣事或者好玩一点的地方?” 佟掌柜抬起了头笑道:“客官,听您这口音,京都来的吧?要说凉浥县有什么趣事……”他摇了摇头,“咱们这地方太穷,穷人哪里能有什么趣事?” “不过这一年来倒是发生了一些事,比如许小闲、就是咱们凉浥县的那位解元郎,这位爷可神奇了。” 唐无妄微微一怔,“哦?说来听听,他有什么神奇之处?” “说来爷恐怕都难以相信,去岁、不,是前岁秋,许小闲去参加了凉州乡试,原本就应该得个解元的,但不知为何京都最终放榜下来,他这解元的名头却被撸了……你们不知道呀,他受了此巨大打击便疯了。” 云皇后放下了筷子看向了佟掌柜,这事儿她知道,皇上也知道。 “许小闲在咱们凉浥县可是一等一的大才子!他在竹林书院读书,那刻苦的劲儿……” 佟掌柜又摇了摇头,“真的是读到了废寝忘食之境地!再加上这孩子那时候性子比较孤僻,所以咱们凉浥城的人都认为他是个书呆子。” “你们其实不知道,他是被府上那恶奴,叫、叫张秀的给欺负的。恶奴欺主咱们凉浥城的人都知道,但他未曾报官,所以官府也就没去管,这就造成了他那孤僻的性子。” “那疯了以后呢,在前岁岁末的时候,他在冰天雪地里裸、奔……这事儿凉浥城的街坊们也都知道。大家都以为这孩子这辈子算是完了,却没料到到了去岁三月之后,他忽然就像变了个人儿似的。” “华神医也是厉害,他非但治好了许小闲的那疯病,仿佛还给许小闲开了窍。” “从那以后,许小闲在凉浥县就愈发出名了,因为他做了许多事,许多对老百姓有极大好处的事。” “许公子是有真本事的人,这不,去岁乡试,人家又夺得了凉州解元……所以呀,太学院里那些官儿,小人觉得一个个都没长眼!咱们在这私底下说一句,皇上任用这些人也是眼瞎!” 佟掌柜这话一出,唐无妄的脸都黑了,魏公公正要走过去,他摆了摆手。 佟掌柜继续拨弄着算盘,浑然不知道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你若是问这凉浥县有什么好玩的地方,百花镇你倒是可以去看看。咱们凉浥城里售卖的百花蚊香、百花手纸以及百花饴糖,都是许公子在百花镇开设的作坊生产出来的。” “百花镇那地方好啊,它是从一穷二白的百花村演变而来的,许公子一举接纳了数万人,将咱们凉浥县最穷的那些乡村的老百姓都给搬去了百花镇,给他们提供了砖瓦,家家户户都修成了青砖碧瓦的四合院。” “而今正在大量植树,从水阳县买来的桃树李树什么的,听说许公子要将百花镇打造成咱们大辰的一处世外桃源。” “反正许公子的事迹太多,若要详细说起,恐怕能够说个三天三夜,还是爷自己去瞧瞧,不然还以为小人在胡扯开黄腔了。” 唐无妄也知道百花蚊香、百花手纸和百花饴糖,但他尚不知道百花镇。 此刻一听就觉得很是惊讶了,这么说来,许小闲不仅仅是开创了一番事业,还解决了大量老百姓的生计问题? 世外桃源……那会是怎样的一个地方呢? 那地方会有着怎样的风景呢? 唐无妄的内心充满了期待,原本打算去青龙台怀怀旧的,那还是先去百花镇看看。 于是,一队人离开了凉浥城向百花镇而去。 车队停在了那两千余亩的田野之外,唐无妄和云皇后下了马车,常公公和龙御卫的十来个护卫尾随其后。 他们走在这窄窄的田埂上,唐无妄首先发现这田里的庄稼不对。 这么好的田,怎么种成了黄豆? 水稻和小麦才是主粮啊,这么大的一片田……朕的粮食啊!真的是浪费! 季中檀这个县令,简直是不作为! 幸亏朕此次微服私访,不然还不知道会被像季中檀这样无能的官员蒙骗多时! 御吏台也是,去岁对他的考评居然是优! 齐文珺也瞎了眼,居然推荐他为凉州刺吏,朕还差一点就准了! 唐无妄深吸了一口气,觉得心窝子有些痛,不忍再看到这良田里的那些豆苗,于是继续向百花镇走去。 距离百花镇近了,放眼看去,眼底便是一大片青砖碧瓦的四合院。 看来那客栈的掌柜倒是没有骗朕,繁之……繁之还当真给这些村民们修建了如此好的房舍,繁之当表扬。 咦,那些村民们真的在植树,哎……植树能有什么用?就算种下的是果树,水果能够饱腹么?种粮才是正途啊! 一行人走过了一个个村落,来到了镇子的里面,这里是李大爷家,这里正围着一大群的人。 “让让、让让……” 唐无妄身后忽然有个声音响起,他回头一瞧,一个农夫牵着一头健壮的牛走了过来。 “喂喂喂,我说你们让让,外乡来的?看热闹站一边去!” 王富贵牵着公牛就径直走来,唐无妄只能牵着云皇后靠了边。 “少爷、少爷,公牛牵来了,可以配种了么?” 人群里有个声音响起:“先别忙,将公牛牵去圈里,这小母牛得等它发情发得差不多了再配种,这样才有利于怀孕。” “行了,大家伙该干嘛干嘛去,我可告诉你们,今儿个必须将所有的苗木果树种完,等它们存活了下来,少爷就教你们如何嫁接。” 人群散去,唐无妄看见了那个站在母牛边的少年。 他就是许小闲? 他这是要干啥? 配种? 他不是个文人么? 他怎么懂得给牛配种? 第三百五十二章 大叔你很烦 许小闲正在安抚着小母牛。 李妞妞和简春夏在一旁好奇的看着。 许小闲的手轻柔的从小母牛的脖子一路摸到了背上,又摸到了肚子上,似乎浑然不觉得这牛身上有些脏,似乎更不觉得这牛的味道有些难闻。 他好像还很高兴。 许小闲当然高兴,养了快一年的小母牛终于发情了,这就意味着它从此往后都可以受孕生小牛犊子了,那么季月儿就会有牛奶木瓜汤喝了。 季月儿喝了牛奶木瓜汤之后那两座山峰应该能够长大,这可是孩子的饭碗,当然,这饭碗孩子的老子要先吃。 所以对这事许小闲是很上心的。 “妞妞,将它先栓起来,它会有些暴躁,接触它的时候小心一些,下午少爷再来给它配种。” “好。” 李妞妞走了过去接过绳子,将小母牛牵到了院坝外面,栓在了一颗树桩子上。 李大爷这时候去打了一盆水来,许小闲洗了洗手,回头便看见了几个陌生人。 现在开了春,凉浥县的行商渐渐多了起来。 这些来自各地的行商在城里听说了百花镇之后,许多人都会跑来看上一眼,所以在百花镇见到陌生人并不奇怪,许小闲仅仅是下令护卫队派人守着那几个作坊,严禁有人靠近。 来者是客,万一以后百花镇变得更大,万一作坊建得更多,这里生产出来的商品终究还是要让行商们去卖的,所以许小闲让镇子里的百姓们对行商颇为客气。 “大叔,看你面生得紧,刚来凉浥县吧?” 许小闲走了过去,魏公公不动声色的站在了唐无妄的侧身前,许小闲愣了一下,这大叔看来来头不小,估计是个大商贾。 唐无妄也怔了一下,大叔? 也是,他叫朕大叔也没啥错误。 于是他笑了起来,“公子贵姓?” “啊,免贵姓许,名小闲,字繁之……你们在这百花镇随意走走吧,别靠近作坊就行,我还有点事,告辞!” 唐无妄没料到许小闲要走,他连忙说道:“许公子留步。” “还有啥事?” “是这样,”唐无妄想了想说道:“我们昨天才到凉浥县,昨儿晚上在淡水楼吃了一桌席面,喝了一斤那状元红……听闻淡水楼掌柜的说这状元红正是公子所酿,朕、真的让人很难忘!” “所以,许公子,那酒能不能多卖一些给我?” 许小闲顿时乐了,冤大头啊这是! 六两银子一斤居然还真有人买来喝,果然无论是怎样的朝代,富人始终都是有的。 状元红奇货可居,所以别看它的成本极低,但锁定的销售对象正是像面前这样的大商贾,只是现在还不能卖给他们而已。 “大叔不好意思啊,这状元红呢,确实是本少爷所酿造。淡水楼每月我只给他十斤,因为这酒产量低,所以暂时不对外售卖。” 你开酒坊酿酒却不对外售卖……唐无妄就弄不明白了,他惊讶的问道:“莫非是这酿酒的工艺存在问题。” “啥都没问题,就是不卖,我得走了,大叔,好好逛逛,饿了又去淡水楼吃吃。” 许小闲拔腿就要走,却又被唐无妄给叫住了: “我给银子,现银买!” 许小闲乐了,“大叔,你给金子都不行!” 那你开酿酒作坊好玩啊? “为啥?” 许小闲上下打量了一下锦衣华服的唐无妄,“像大叔你这样的富贵人,大致不知道咱们大辰缺粮食。酿酒就是烧粮,若是作坊正常开工,这一天就要烧去数千斤的粮食。” “咱们凉浥县穷啊,官府收的税赋又高,缴纳了官府的那一份,地主家里的余粮也不多了。” “我也想大量收购粮食来酿酒啊,白花花的银子谁不喜欢?赚了那些银子,咱百花镇的老百姓日子又会好过许多,可不能那样做,赚钱得有良心,不然会被天打雷劈的!” 唐无妄愣了片刻,反倒是云皇后听了这话之后心里极为欣慰,觉得许小闲真是个懂事的孩子。 所以云皇后看向许小闲的眼里便是满眼的温情,这让许小闲有些不习惯,于是他又打算走,没料到那大叔又说话了: “那我少买一些,你那作坊总没可能每月就酿造十斤酒吧?” 这个大叔有点烦。 “倒不至于十斤酒,但我这酒有大用。” “酒还不是用来喝的?” “这得看给谁喝呀!大辰缺粮,但北魏那边不缺粮,他们没有状元红这么好喝的酒,所以这酒得先卖给北魏的人去喝,这样才能换回来粮食,才不会造成凉浥县粮价的飞涨……” 许小闲顿了顿,看了看唐无妄那张有些失望的脸,这叫赚外汇! 他肯定不懂,我也懒得去给他解释,于是他又说道:“再过两年吧,我估摸着两年之后,至少这凉浥县的粮食问题就能解决了,到了那时候……状元红就能在大辰售卖了。” “忍忍就好,再说,这酒喝多了伤身。健康才是最重要的,才有精神和体魄去抱孙子。” “走了走了,你们慢慢逛,我真还有事。” 许小闲挥了挥手,带着稚蕊和四喜还有时越往雪平沟而去。 唐无妄倒是明白了许小闲这些话的意思,而且听起来许小闲的出发点也是好的,他用这状元红去北魏换粮食再酿酒,用的是北魏的粮食,这凉浥县的粮价就不会受到影响。 可是他的心里终究有些不舒服,朕、乃是大辰堂堂天子,这状元红分明产于朕的国家,却偏偏是魏人先喝到,连朕想要喝都要再等两年……! 朕丢不起这个脸面! 反正将状元红纳入了皇商采购,许小闲每月必须供应三百斤这道旨意已经送走,嘿嘿,朕倒是要看你许小闲给不给朕喝这酒! 李大爷这时候走了过来,捋着长须笑道:“我家少爷是真的很忙,老爷夫人,若是你们不嫌弃小老儿这屋子简陋,不如就进来坐坐喝一杯茶?” 唐无妄一想,正好和这老农聊聊许小闲,对许小闲也能多了解一些,于是拱了拱手笑道:“那就多谢老丈了。” 一行人进了院子,十个侍卫分散了开来,唐无妄和云皇后在李大爷的引领下坐在了天井中的石桌子前。 李大爷倒了两杯茶递了过去,“少爷给小老儿的茶,请老爷夫人尝尝。” 唐无妄捧着茶杯便问道:“刚来镇子的时候,朕、真好瞧见外面的那些良田,为何不种稻谷反而种了价值极低的黄豆呢?” 第三百五十三章 原来如此 “我走南闯北多年,无论是大辰的哪个地方,像这么好的田,都是用来种植水稻的,是不是你们的县令让你们种这黄豆的?” 李大爷笑了起来,他摇了摇头说道:“你们不知,这是少爷弄的。” “许小闲?” “对,咱们百花镇的所有人都叫他少爷。” “……他一个文人,哪里懂得农事?他这不是瞎搞么?” 这话让李大爷听着很不爽,他脸上的笑意顿时收敛,他看着唐无妄很是认真的说道:“没有人敢于质疑少爷所做的一切!” “看你们如此富贵的模样,你们才不懂得什么叫农事!咱们少爷懂!” “你只看见了那一田的黄豆,却没看见那两千多亩田里的排灌沟渠。那是去岁秋少爷教咱们修建的,为的就是实现一田两种!” “知道什么叫一田两种不?” 唐无妄就真的懵逼了,因为他从未曾听说过,所以他一脸茫然的摇了摇头。 “秋收之前将田里的水通过那排灌沟渠将水排空,这样收割稻子的时候就会轻松很多。当稻子收割完成之后,就可以在田里种上黄豆或者油菜小麦这样的作物。但少爷说这第一季先中黄豆,因为黄豆的根系能够改良土壤,能够给田里增加、增加氮肥。” “小老儿不懂什么叫氮肥,但少爷说的就一定不会错。这不,田里的黄豆长势极好,大致在五月便能收获。” 唐无妄又问道:“那如此一来岂不是耽误了种水稻的时间?” “少爷说了,四月开始育秧,黄豆收割之后将田翻耕一遍,大致在五月底六月初就能插秧。虽然比起往岁会晚上那么二十来天,但少爷也说了,咱们这北境之地的夏日会比南方更长一些,水稻的光照时间是充足的,所以并不会对水稻的收成造出影响。” “这就是一田两种!” “官府收赋税是按照田的水稻亩产来核算征收的,那这黄豆就是咱们老百姓白得的,所以如此一来,同样的一亩田,便能够给咱们老百姓多带来一份收入,所以你可千万不要诽谤咱们少爷!” “他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百花镇,若是你们在别人面前这样说少爷……恐怕会被打的!” 原来如此,唐无妄这才明白那田里种黄豆还有这样的讲究,看来是误会了季中檀。 不,也没有误会他。 这么好的事,他季中檀可是凉浥县的父母官,他怎么就没有在全县推广呢? 更不用说向户部上报,由国家向全国推广了。 这让朕损失了多少粮食? 所以,他这依旧是不作为! “看来你们对许小闲是真的好,他……他为你们付出了很多?” “当然,你们若是去年春到这里来,看见的不过是个破破烂烂的小村子。哎……那时候的日子太难过得下去了,朝廷只管伸手要赋税,哪里管咱们老百姓的死活。” “就说去岁夏粮征收,凉州将这凉浥县的亩产核定活生生又提高了半成,原本前岁就是两成半,一家伙就变成了三成!” “这还不算,凉州将凉浥县的小麦亩产核定为三百斤……” 李大爷满脸悲戚,他摇了摇头:“你们这样的富贵人根本不知道凉浥县小麦的亩产能有多少,朝廷的官儿更不知道,就连皇帝也不知道。” 唐无妄心里一沉,问道:“那凉浥县小麦的亩产能有多少?” “遇上好的年头,一亩地能够收成两百斤就是很不错的了,这还得看地,若是瘠薄地,亩产最多不会超过一百五十斤,你们是做生意的,算算这笔账,核定三百斤,实际产量一两百斤,缴纳赋税三成……谁家还能有维持一家一年的口粮?” “若不是因为少爷,我可告诉你们,这凉浥县必然会出大乱子!” 李大爷双手一摊,“这人活不下去了,皇上又瞎了眼看不见,这还能怎么办?大不了又造反呗!” 唐无妄老脸一红,魏公公蠢蠢欲动,这大胆刁民,居然敢直言皇上瞎了眼! 唐无妄丢给他了一个眼神,魏公公藏在袖子里的手这才不甘的松开来。 “所以是许小闲解了去岁的那场危机?” “可不是么?少爷在百花村建设了蚊香作坊,让村子里的那些妇人们在作坊里做事,每天给二十文钱。为了解决更多的人的生存问题,少爷还将瞿山下的荒地给开垦了出来。那荒地能有什么用?少爷不过是为了给更多的人一口饭吃罢了。” “百花村开始变好,那些缴纳不起赋税的人,少爷提供给了他们事做,让他们赚到了银子渡过了难关,所以前来百花村的人就越来越多,这不就变成了镇了么?” “你们也是商人,可少爷经商和你们不一样,他不赚钱,他卖的那些商品他没有赚取利润,全部都投入到了百花镇。” “就连那些果树果苗,也是少爷给了银子去隔壁的水阳县买来的,少爷说要让百花镇名副其实……明年春若是你们再来,就能看见这百花镇百花盛开的模样了。” 云皇后的眼睛愈发的明亮了起来,许小闲这孩子……当真是心地善良,难得他有这份心,他、他很不容易啊! 他做的这些事,都是造福一方百姓的好事。 他没有野心,甚至连官都不想当,那么他对唐无妄或者说对大辰,总不存在威胁吧。 如此想着,她转头看了一眼唐无妄,唐无妄脸上的表情有些惊讶、有些疑惑也有些欣喜。没有杀意,这就够了。 唐无妄此刻端起茶杯来正要喝一口,却被魏公公给接了过去。 “拿来,我口渴了。” 魏公公犹豫片刻,将茶杯递给了唐无妄。 “刚才,许小闲说要给牛配种来着?” 李大爷笑了起来,“正是,那头牛是去岁少爷牵来的,今儿个发了情,但没人懂得配种,便请了少爷来。” “他……他怎么懂得这些?” “少爷懂得可多了,我那孙女郎中诊断为肺痨,本来以为会不久于人世,没料到正好小老儿运气好,正好遇见了少爷,少爷轻而易举的就治好了我那孙女。” “他说,他是华神医的弟子,肯定是得了华神医的真传。” 唐无妄愣了一下,没听华神医说过收了一个弟子呀! “前些日子他还说要教咱们种下去的那些桃树李树什么的嫁接,就是让一颗树上开出三四种花来,结出不一样的果儿来,是不是很神奇?” “对了,少爷还在镇里建了一座百花学堂,全部免费。所以咱们百花镇的人都认为少爷是老天爷派下来拯救我们的,你们外乡来的人,可记得莫要在别的村民们面前说少爷的坏话。” “不然真的会挨揍!” 第三百五十四章 故人 唐无妄一行离开了李大爷家。 他和云皇后并肩而行,走在这春阳之下,心情甚好。 “看来繁之这孩子确实不错。” “你能觉得他不错,那说明他就真的不错了。” “哎……若是咱们那孩子还活着,应该也和繁之一般大小了。” 云皇后一听,脸色顿时暗淡了下来,“不,应该比繁之大一岁。” 若是那个儿子还活着,他该十八岁了。 若是他还活着,他会是什么模样呢? 他会不会成为大辰的太子? 会不会成为大辰未来的皇帝? 没有若是,那孩子失踪了十八年,在那兵荒马乱的年代,他尚在襁褓之中,哪里还有活下来的希望。 “知道朕为什么迟迟不立太子么?” “云娘……朕多么希望那个孩子在我们身边,朕多么希望他能继承大统……这些年来,朕派了暗衣卫在各处寻找线索皆不得,再加上朕的身体有恙,终究无法再等下去了。” “你,知道朕的心意么?” 云皇后勉强一笑,却并没有领这一份情,“可你依旧将我儿唐不归送去了景国为质子,那时候他才两岁!” “两岁,你知道么?” 云皇后深吸了一口气,仰头望了望碧蓝的天,将眼眶里的泪水给咽了下去,有些咸有些苦。 “今年他十三岁了,他没有机会再回来,再回到我的身边来。就算是他回来了,恐怕也根本不知道他的母亲生的是什么模样。” “所以皇上,我是不会原谅你的!” 唐无妄驻足沉默了许久,“当时……算了,你不原谅我我也理解,他毕竟也是我的儿啊!” “原本我没啥求你的事,但今日见了许小闲之后,我的心里很喜欢,你莫要对他动手,好么?” “好,我答应你。” “若是那疯女人依旧不放过他……我希望你能护着他一点,他是个有本事的人,他活着,这百花镇的人才有个希望。” “……我不会再让她乱来。” “刀锋是许云楼当年留下来的,他们既然不愿意归顺……他们当年也为大辰定鼎立下了赫赫战功,放过他们,好么?” 这一次唐无妄沉默了更久,他长长的吁了一口气,“我的皇后,你的要求太多了一些。他们是刀锋!刀骑中的刀锋!” “这把刀有多锋利你不知道,但朕知道!” “这把刀若是不能握在朕的手里……只怕它会伤到大辰伤到朕,你觉得是朕的命重要,还是刀锋的命重要?” 云皇后垂首,无法回答。 “咱们是出来散心的,莫要去想那些事,走吧,前面好像就是百花学堂,去听听这学堂里教的是什么。” …… 云衣容推着轮椅走在那一片荒地边,轮椅上坐着的自然是大管家。 这片荒地很长,这路也很长。 他们来到了一片开阔的草地,大管家举起了手,“停一下,歇一会吧。” 他依旧坐在轮椅上,扯了扯那张绣着几朵大红花的毛毯,将他的腿盖得更紧实了一些。 “你很年轻很漂亮,才艺绝佳、武艺高强。小少爷将你的身世大致给我说了一下,我也很同情你,但是有一点我希望你能记住。” 云衣容伸出手来捋了捋耳际的几缕散发,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常伯请讲。” “不是我看不起你的身份,而是你这身份确实会给少爷带来一些不便……你在百花学堂教学这很好,就算是你们有那打算开青楼,这也很好,你们是合作的伙伴,记住,你千万不能成为小少爷的女人!” 云衣容抬头望了望天,眉儿一扬,问了一句:“其实我也挺奇怪的,你……你们从山里来,莫非仅仅是因为他给了你们一条生路,你就真的把他当成了小少爷?” “你为啥那么关心他?我确实倾慕于他,他射了我五箭,伤痕依旧在,但我并没有恨他,至于我和他之间未来会怎样……他都不在意我曾经的身份,您老操这心,是不是有些多余?” 大管家沉吟片刻,咧嘴一笑,笑出了满脸的褶子。 “我关心他是因为他是我在这个世上唯一需要关心的人,我不希望你和他真的走在一起,是因为你虽然是一朵花,却带着刺。” “我而今只希望小少爷在这凉浥县平平安安的,但你……你却还有血海深仇要报。” “莫要看小少爷在这百花镇弄得风生水起,但若是真论到势力实力,他在京都那些大人们的眼里,不过就是一只小蚂蚁。” 大管家弯下了腰,在地上捉住了一只小蚂蚁。 小蚂蚁在他的手心里慌乱的跑,“你看,它或许是这一群蚂蚁里最大的一只,但它毕竟是蚂蚁,只要我稍微用一点点力……” 大管家一根指头压了下去,那只小蚂蚁便一命呜呼。 “它就死了,恐怕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京都之凶险你理应知道,既然你的父亲是大名鼎鼎的琴贤,官拜国子监祭酒……他已经不是蚂蚁了,他已经有着足够强大的力量了,但他还是被害死了,并且至今还查不出幕后出手的人。” “你说像这样的大人物,小少爷如何去对付?” 大管家将手里这蚂蚁的尸体丢在了地上,搓了搓手,“那只不过是让小少爷去自寻死路罢了,若是如此……你能心安么?” 云衣容垂首,脸上一片凄然。 她也知道要报这仇是多么的不容易,甚至某些时候她也想过放弃。 但那寒光闪闪的刀,那满院子的血和尸体,那些凄然的惨叫,那一把冲天的大火,却时常出现在她的梦中。 让她在梦中惊醒,让她浑身冷汗淋漓,让她如陷入深渊之中,难以自拔。 她深吸了一口气,推着轮椅调转了方向往回而去。 “我知道你的意思。” 她嘴角儿一翘露出了一抹自嘲的笑意,“他就是和我打情骂俏罢了,你就放心吧,他的心里只有一个季月儿,和我……没什么关系。” 轮椅推到了百花学堂的外面。 唐无妄一行正好从百花学堂出来。 就在这学堂的门口,他们错身而过,却同时停了下来。 唐无妄眉间一蹙,转身,看向了那张轮椅上的老人。 大管家举起了手,云衣容将轮椅停了下来,大管家回头看向了唐无妄。 这一眼之间,云衣容心里陡然一惊,她感觉到了这一眼之间里的凌冽杀意! 然而大管家并没有拔刀——那把刀就竖在轮椅的一侧。 唐无妄也没有拔剑,他的剑在魏公公的腰间。 大管家忽然笑了起来,唐无妄也忽然笑了起来。 “什么时候到的这里?” “昨儿刚到,今儿来这里看看。” “那不如去那亭子里坐坐?我现在是这百花学堂的门房。” 第三百五十五章 相见不欢 云衣容很是惊讶。 对面的那位中年男子穿着华丽极有气度,显然不是寻常之人。 他身边的那妇人也雍容华贵气质清雅,举止之间闲淡如水,给人一种如沐春风般的感觉。 他们身后的那十个带刀的保镖都是高手,此刻他们极为紧张,他们的手已经握住了刀鞘。 刚才常伯和那中年男子对视的那一眼里,彼此都带着杀意,这种感觉不会错,那么他们认识,而且还是仇人。 听那中年男子的口音,带着明显的京腔,他们是从长安而来,莫非是大商人,因为常伯曾经是土匪。 或许常伯曾经打劫过对方,这便结下了仇恨。 “推我进去。” “你们要不要进去坐坐?” 唐无妄咧嘴一笑,眼睛徐徐眯了起来,“那就进去坐坐!” 云衣容将常伯推入了凉亭中,常伯杵着拐杖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他坐在了石桌前,又对云衣容说了一句:“还得麻烦你去帮我打一壶水,有故人从远方而来,我一个糟老头子没有美酒没有好菜,只能沏一壶清茶来招待招待。” 云衣容取来了水也取来了一个炉子。 她用火折子点燃了炉子上的火,将茶壶放了上去,问了一句:“少爷在百花镇,要不要请他也来坐坐?” 说这句话是云衣容有些担心常伯,常伯的武功虽然高强,但他毕竟老了,而对方的人多,万一真打了起来,常伯肯定是会吃亏的。 常伯却摆了摆手,“辛苦你了,你出去吧,我和这位故人聊聊过往。” 云衣容迟疑数息退了出去。 唐无妄也挥了挥手,让魏公公也退了出去,凉亭里就剩下了三人。 “一别……十六载,我没料到你还敢来这里,若是知道你要来这里,我就带着刀锋把你杀了。” “我也没料到你会在这里,山里呆不下去了?还是你又从许小闲的身上看见了希望?” “呆不下去了,少爷当年说不允许我们当土匪……当土匪就要去抢老百姓,去抢过往的商队,这对他们不公平。你看,少爷临死都还在说着公平。” 大管家将桌上的茶叶罐子揭开,取了一撮茶丢入了壶里,又问了一句:“你说,这天下哪里有什么公平?” “凭着刀锋的身手,当土匪的日子也能过得很滋润,何至于连生存都困难。” “所以没有办法了,我就带着刀锋出了山,正好小少爷这里需要人,我们就投奔了小少爷。” 唐无妄一直看着大管家,他淡然一笑,“你老了。” “嗯,我老了。” 唐无妄的眼睛徐徐眯了起来,视线颇为凌冽,“但你依旧是曾经的那个大管家!” “你在凉州城砍那两刀,不就是为了引我来这里么?” “现在我来了,就是想来看看你究竟想干什么,也想看看你是不是还想砍我两刀,你的刀呢?” 大管家也笑了起来,“我觉得我快要死了,原本想在临死之前找你问问那公平何在,后来在这里住了一些日子,忽然发现那狗屁公平好像也不太重要了。” “你听,这里面是那些孩子们的读书声,我很喜欢。你看,外面种植了许多的果树,小少爷说明年春,那些果树就会开花了。一颗树上三种花,那会是怎样的模样儿?我想看看。” “你既然跑到凉浥县来了,那么刀骑应该就在附近。让我猜猜……嗯,他们应该就在瞿山里,极有可能就在我曾经呆过的那山村里。” “你是想要来亲眼看着刀锋死光死绝,因为唯有如此,你才能够睡得更安稳一些。不过有些遗憾,刀锋并不在那山里的村子里。” “这么给你说吧,刀锋就在这里。你的胆子比以往大了许多,这是好事,若是你早年胆子能有这么大,就不至于将漠北三州割让给北魏了。” “江山既然是你的,你想怎么捣腾都行,来,喝一杯茶。” 大管家斟了三杯茶,递了一杯给唐无妄,又递了一杯给云皇后,“你知道我现在心里在想什么么?” 唐无妄端着茶杯,那双眯着的眼睛睁开来,“当然是想杀我。” “嗯,”大管家没有否认,他点了点头,“我是真的真的很想杀你,想了十四年了!” “那你为什么没有动手?” “因为少爷将刀锋交给我的时候告诉了我一句话。” 唐无妄俯过了身子,问道:“大哥说了什么?” “他说……大辰不能再乱了,乱了,苦的是百姓!” 唐无妄深吸了一口气,坐直了身子,“可我真的派了刀骑去瞿山,一万刀骑!” “我是想要杀你的,因为刀锋本就不应该存在,你活着一天,刀锋存在一天,这大辰就难以安稳。” “现在我送到了你的嘴里,你若是依旧不杀了我,等我回了京都,我依旧不会放过刀锋。” 大管家想了片刻,摇了摇头,“你其实没有理解到我砍凉州城那两刀的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小少爷长大了,他很不错,各方面都不错,我想让你看看凉州,看看小少爷。” “你不能死啊,你死了,大辰就真的乱了,那个疯女人就要作妖,小少爷是个文人,太仁慈,不像少爷……其实少爷也是太仁慈。” “我请你来,是希望你能护着小少爷,莫要让他再受了那些委屈!” “如果你还记得青龙台结义,还记得淡水楼的那几坛酒,还记得刀骑死掉的那些人……那就将小少爷放在心上。少爷既然给小少爷取名为小闲,那就让他在这凉浥县好生的闲着,在大辰,好生的活着。” 唐无妄又俯过了身子,“你这是在威胁我?” “你可以将这当成威胁,若是你不愿意……这大辰再乱了又如何?” 唐无妄的身上忽然爆发出了一股强大的杀意,然而大管家却淡然的端起了茶杯。 茶杯里的茶水在荡漾,这不是大管家的手在抖。 他很老了,但他的手依旧稳定。 只是他身边的那把刀,似乎感受到了这气机,那把刀居然在刀鞘里发出了阵阵刀鸣。 一剑从凉亭外而来。 这是魏公公的剑,却出自唐无妄的手。 那把刀豁然而起。 它撞破了这凉亭的顶,它握在了大管家的手中,它向那一剑劈了下去! 第三百五十六章 一招 “砰……” 凉亭的顶破了,万千的阳光洒下。 破碎的木头瓦片四散飞了出去,凉亭里的石头桌子上的茶烟依旧袅袅。 唐无妄抓住了剑,大管家抓住了刀柄。 一剑寒光向大管家刺了过来,一刀劈下向唐无妄斩了下去。 十个龙御卫在这一瞬间冲了进来,“锵……”刀剑相击一触即退。 “退下!” 唐无妄一声大吼,十名龙御卫止步在了凉亭外。 他抛出了手里的剑,长剑归鞘。 大管家收起了手里的刀,刀依旧插在了他的身旁,若不是这凉亭的顶破了一个大洞,这里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站在远处的云衣容豁然一惊,这才知道常伯的武功之高,也才知道那中年男子的内力之强。 他们究竟是什么关系? 这各自只出了一招就住了手,那么胜负有分么? 唐无妄又端起了茶盏来呷了一口, “你终究没有学会夜雨刀法的第十招。” 大管家笑了笑,他的手放在毯子下,“这些年你倒是没有荒废,居然也已经到了一品中的境界。” “大哥曾经说,业精于勤荒于嬉,大哥的那些话我记着的,所以哪怕国事再忙也不敢荒废了。” “可少爷最为重视的公平二字,你却忘记了。” 唐无妄放下了茶盏,身子往后靠了靠,抬眼就能看见头顶那窟窿上的白云蓝天还有有些刺眼的太阳。 “世上哪有什么公平?” 他摇了摇头,“我不是来和你说什么公平的,刚才我们各自砍了对方一家伙,那么过往的恩怨也就这样斩断。” “刀锋……他们去马帮也挺好,但不要再搞出什么大事情来。比如他们将威远镖局给灭了……这就有些过了。” “下不为例。” “许小闲,朕会重用,因为他的才华,也因为他是大哥的儿子。” “这十七年来,若不是我看着,他早就死了。你们都以为我是那个背信弃义之人……许多事你不知道,也不必再去知道。” “许小闲很好,他做的这一切我都看了,他做的也很好。所以,为了打消你的后顾之忧,我这就下一道圣旨,将三公主唐若曦下嫁给他。” “若曦今年十五,是我最疼爱的女儿,他是我大哥的儿子,是我一直关心的侄子。如此一来,他就是我的女婿了,如此,你就算真死了,也应该可以安心了。” 大管家的心里这时候才起了波澜。 唐无妄说出了这番话,好的地方当然正如他所言,小少爷成了驸马爷,那么唐无妄当然就更会照拂着他,那么宫里的那个疯女人终究会收敛起来。 但他这样一做,就相当于收起了刀锋! 他很清楚刀锋会交到小少爷的手里,他也不想用刀骑和刀锋一战。 那必然是两败俱伤的场面。 用一个公主来换一个刀锋……小少爷仁慈,他断然不会用刀锋去砍他的老丈人,这确实是一个好主意。 对小少爷是好的,对他唐无妄也是好的。 “可小少爷已经有了婚约,季月儿的母亲是简秋香,你是认识的。她的女儿在前,想来就算是你下了圣旨,她恐怕也不会让她的女儿为妾。” “凭着许小闲建立的这百花镇,凭着他解决了五万多老百姓的生活问题,那我就赐给他一个……男爵。但成亲这件事,简秋香不在家,我在这里呆不了几天,若是没有遇见,你就转告简秋香一声,她们可为平妻,但三公主必须在季月儿的前面入许府的门!” 大管家沉吟片刻,“话我可以带,但简秋香愿不愿意……我不能保证。” “无妨,我再留一封信给她。” “如此……甚好。” 唐无妄站了起来,又瞧了瞧头顶这破洞,“大哥留下的那刀谱,当真没有找到?” “若是找到了,我学会了第十招,刚才你已经死了。” “这百花镇甚好,我再去走走,你也多多保重,争取活到许小闲成亲的那一天。” “另外,不要告诉许小闲我的身份。” 唐无妄走出了凉亭。 云皇后起身,后退两步,向大管家道了一个万福,说了三个字:“多谢了!” 多谢了! 多谢什么呢? 当然是多谢大管家化干戈为玉帛,避免了大辰再次陷入战乱之境。 大管家目送着他们离开,也抬头望了望头顶的那个洞,这才将双手从毯子下面抽了出来。 云衣容走了过来,看见的是一双不停颤抖的手。 大管家也看着他的这双手,淡然一笑, “老了,接下他的那一剑,有些吃力,不过幸亏接了下来。” “他们是谁?” “哦……昔日故人。” 云衣容抬头,望着那远去的背影,心想这就是故人相见么? “去教那些孩子们音律吧,别管我这个糟老头子了,我想静静。” “好!” 云衣容离开了这凉亭,大管家的手伸向了茶壶想要倒一杯茶,却忽然一怔。 他的手停在了茶壶的手柄处,尚未碰触到茶壶,但这茶壶忽然裂开,不是碎开,而是裂成了两半! 茶水流了一桌子。 大管家收回了手,皱起了眉头。 “你居然还手下留情了?!一品上,这些年,你还真的是很勤勉!” …… …… “你真打算将三公主许配给许小闲?” 走在新种的桃林间的小道上,云皇后淡然的问了一句。 “当然,你看看这里,若是大辰的所有乡村都能和这里一样,大辰何至于如此贫穷?” “且看看许小闲弄出的那一田两种究竟是不是能够让老百姓的收成更多一些,但他的百花纸业、百花蚊香和百花饴糖以及那状元红,是我们能够实实在在看到的。” “他这是用商业来解决农民的问题,这个方式并不能在大辰推广,不然那些田地谁来种?” “所以也只能给他一个男爵,不过我倒是有一些新的想法,他留在这凉浥县有些埋没了他的才华,得给他挪挪地方,得再多看看他究竟有多大的能耐。” 尚皇后一怔,“你打算让他去哪里?” “还没想好,不急,这百花镇也才刚建立起来,不能就这样半途而废了。” 尚皇后看着唐无妄的背影,沉吟片刻,“刚才那一剑,你本有杀意,为何没下杀手?” “……他毕竟是大管家,他已经很老了,杀了他并没有多少意义。其实朕根本不担心刀锋,因为刀锋只有掌握在大哥许云楼的手里它才叫刀锋。” “若是掌握在别人手里……无论是大管家还是许小闲,它都不再是刀锋。” 顿了顿,唐无妄笑了起来,“刀要开锋,可没那么容易。” 第三百五十七章 粮仓 跨过雪平沟就是老垭口。 老垭口的地势比雪平沟高了不少。 造纸作坊规划的四个厂区都将建设在雪平沟里,但酿酒的作坊修建在老垭口的上面。 许小闲带着王富贵站在酿酒作坊的外面,指了指一侧的大片乱石地,“明儿个叫一些人将这里给平整出来。” 王富贵一怔,“少爷,要开酿酒二厂?” “暂时还开不了,但地儿得留着,这后面……”许小闲伸手一划拉,“这后面也平整出来,修建一处粮仓。” “这粮仓要修建的大一些,”许小闲的话还没有说完,便看见在李大爷家门前遇见的那富商带着几个人走了上来。 他瞧了一眼,依旧没有放在心上,又对王富贵说道:“粮仓要这样建,将笔墨纸砚取来,我这就画个图给你,记住,地平整好了之后立刻着手建这粮仓。” “好咧!” 王富贵转身向雪平沟跑去,唐无妄来到了许小闲的身边,他的鼻子嗅了嗅,闻到了一股浓烈的酒味儿。 “你这作坊明明在生产,卖我一些就那么难么?” “大叔,真的不是不卖给你,开作坊酿酒不就是为了卖的么?我留着干啥?又喝不了那么多。我真的是去换粮食!” “你是不是粮商?你若是粮商,咱们这生意还真可以做做。” “我啥生意都做,说说看你这酒要如何换粮食?”唐无妄也来了兴趣,他看着许小闲有些期待。 这大叔的口气有些大啊,啥生意都做……“我也不骗你,状元红运去北魏作价四两银子一斤,北魏的粮价比咱们凉浥县便宜一些,我就按照凉浥县的粮价来定。” “一斤稻谷十五文钱,一斤小麦十文钱,状元红一斤四千文,可换稻谷两百六十余斤,或者换小麦四百斤。你若是觉得可以,那就用粮食来换。” 唐无妄倒吸了一口凉气,“不是,你这酒需要那么多的粮食么?” 许小闲像看白痴一样的看了唐无妄一眼:“大叔,话不是这么说的。你可是做大生意的人,想来也走遍了大辰,甚至还去过北魏,我就问你,你可曾喝过像状元红这样好的酒?” 这个还真没有。 喝了状元红之后,唐无妄觉得无论是兰瑰坊的醉花雕还是北魏的岁寒甘露都寡淡无味,根本就没有状元红那浓烈的酒香。 “所以这就叫奇货可居!这酒不是给寻常老百姓喝的,是给像你这样的大商贾,以及那些名门望族的人喝的。这喝的是酒么?不是,是品味!是格调!是与众不同的身份!” “所以你也别担心我这酒卖不出去,相信我,它会供不应求的。” 云皇后不知为何看着许小闲她就觉得心里温暖,她看向许小闲的视线里便是一片温情。此刻再一听许小闲说的这番话,她忽然觉得这状元红恐怕真的会供不应求。 这小子是如何懂得酿酒的呢? 不对,他懂得好像挺多,这十几年里,他究竟经历过什么呢? 不是说他曾经是个只知道读书的书呆子么? 云皇后对许小闲愈发的好奇了,不知觉又想到了那个失散多年的儿子,微微有些走了神。 唐无妄心想反正老子要将这酒纳入皇商采买,到时候由不得你许小闲不卖。 所以他摇了摇头,“这生意我不敢做,风险太大。” “你不做是对的,不然你在大辰收购粮食来换酒,这酒倒是给富贵人家喝了,但老百姓却要承受上涨的粮价,这对老百姓而言不公平。” 一听到不公平这三个字,唐无妄的眉间微微的皱了一下,许小闲并没有注意,因为王富贵拿着笔墨纸砚跑过来了。 许小闲没有再搭理唐无妄,他蹲在一块石头旁,王富贵磨好了墨,他提笔就在纸上画了起来,一边画一边向王富贵解释: “这粮仓下面得架空,以防粮食受潮。” “粮仓的四面要通风,道理一样。” “粮仓里修建甏子,用砖和灰浆砌起来,要大,每一个甏子得装粮食五千斤,也要多……” “每一处粮仓里得有十个甏子,修建十个这样的粮仓,每个粮仓之间要相聚十丈,以防火灾……” 许小闲一边画一边说,唐无妄和云皇后围了过去,也仔细的看着仔细的听着,唐无妄在心里默默的算了一下,这小子修建十个粮仓共计一百个甏子,岂不是能装粮食五十万斤之巨? 再一听他说的头头是道,好像很有道理,于是他又看了许小闲一眼,问了一句:“你哪里弄来这么多的粮食?” 许小闲画完也说完了,将笔丢给了王富贵直起了腰来,“一斤状元红可换回来两百六十斤的稻谷,装满这些粮仓只需要两千斤状元红,多么?” “不多,以后还得建!” 唐无妄眼睛一亮,“那你换回来的这些粮食如何处理?” “其一是这酒坊还要扩建,其二当然是分给百花镇的村民们吃了。” “现在他们顿顿都只能喝粥,喝粥哪里喝得饱?饿着肚子就干不好活儿,所以得让村民们吃上白米干饭。” “大叔,你慢慢逛,我还有事,得走了。” 唐无妄一怔,怎么又要走了? “等等,你为啥不将整个凉浥县的老百姓都纳入百花镇呢?” 许小闲觉得这个大叔有些傻。 “太麻烦,再说百花镇就这么大个地方,人太多了拥挤不说,大家的生活环境还会受到影响。” 许小闲抬腿便走,唐无妄又问了一句:“喂喂喂,你去哪里?” “去给小母牛配种,现在去应该正是时候。” 许小闲没有停留,显然给小母牛配种比陪着这个大叔吹牛重要太多。 唐无妄深吸了一口气,看向了拿着那张纸正在细细研究的王富贵,“你们这少爷……他说的是真的么?” 王富贵乜了唐无妄一眼,“皇帝老子的话有假,但咱们少爷的话却从来都是真的。” 唐无妄一噎,忽然发现自己到这凉浥县来被怼了几次了。 老子这个皇帝的话哪里有假了? 老子在这地方的威望居然不及许小闲! 王富贵这时候又补了一刀:“你们不知道,百花镇能有今天,是少爷花了大半年的时间才建立起来的。皇帝老子说要给咱们凉浥县免税,说了三年了都未曾兑现,反而这税还越免越高!但少爷不一样,他说我们能够住上青砖瓦房,我们就真的住上了青砖瓦房还是四合院。” “他说要让我们能够吃上大米饭和白面馒头,我们肯定就能吃上。” “他说要让百花镇百花盛开,你瞧瞧那么多的刚种下去的树,明年春肯定百花盛开呀。” “他还说往后城里的姑娘会屁颠屁颠的嫁到咱们这百花镇来……嘿嘿,我那儿子正好十五,再等两年到了成亲的时候,说不定还真能娶到白白胖胖的城里姑娘。” “我得去忙少爷交代的活儿了,你们随意逛逛,记得别去那些作坊!” 第三百五十八章 有敌至远方来 这些日子唐无妄和云皇后在凉浥城里住了下来。 他们就像寻常的商人一样,偶尔在这小破城里走走,更多的时间是去百花镇转转。 唐无妄没有再去见大管家,大管家也没有去拜访唐无妄。 两人自从出了那一招之后,似乎达成了默契,接受了彼此的条件。 原本唐无妄是计划在三月底回去的,但随着对许小闲的了解越来越深,他决定再多呆一些时间。 话是这么说的,但看起来他好像又在等着什么? 他在等着什么呢? 云皇后不知道,对这个丈夫,自从他登基为帝之后就觉得愈发的陌生了。 每天去淡水楼吃吃那些许小闲弄出来的菜品,但没法每天喝到那状元红,因为淡水楼剩下的状元红被喝光了,那掌柜的说要到了四月才能再有十斤。 云皇后当然也没有意见,她觉得在这里的日子比在宫里舒服太多,尤其是在看见许小闲的时候,她的心里便会充满了欢喜。 那些沉积于心里的不快、执念或者怨恨,都会在见到许小闲之后一扫而空。 这种感觉很好,她很喜欢,甚至很是期盼能够天天见到许小闲。 这一天他们又来到了百花镇,并没有去往镇子里,而是徜徉在了那一大片的荒地旁,因为许小闲正带着一群妇人在这里翻地。 到了播种土豆的季节了,这片去岁时候翻过一次的地得重新松土,重新施肥,以便于土豆的培植。 唐无妄他们不知道呀,此刻他们就站在地边,云皇后摇了摇头笑道:“听说他将这瞿山下的两万多亩山地都开垦了出来,这孩子……这样的山地能有多少作用?他是真的善良啊,只不过是为了给百花镇的老百姓一个赚钱的名头罢了。” “我怎么就觉得他不是个肯吃亏的主儿?” “你以前也是种过地的,这样的瘠薄地能种出什么庄稼来?” 唐无妄顿时语塞,他也蹲在了地边,用棍子撅起了一块土来看了看,这地确实种不出什么庄稼来,可许小闲为啥又如此上心呢? 许小闲正站在地头,指挥着那些妇人们在翻耕的同时埋入那肥料……那是农家肥,臭气熏天,他似乎毫无所觉还很是兴奋。 他兴奋个啥玩意儿呢? 就像这土坷垃里能刨出金子来一样。 “终究是个书生,他不懂得农事,等他种了一季亏得连种子钱都收不回来之后,他恐怕也就放弃了。” 云皇后点了点头,对唐无妄这句话倒是认同。 她抬眼望向了地边,地边有许多不知名的野花已经绽放。 更远一点的地方便是瞿山了。 瞿山一片青翠,有阵阵鸟鸣声响起,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自然和谐美丽。 阳光洒在她的脸上一片温润,一旁的唐无妄看得呆了一下,忽然才觉得自己的这个青梅竹马的皇后依旧那么的美丽。 岁月当然在她的脸上留下了许多的痕迹,比如那眼角的两道细小的鱼尾纹,比如那乌黑的发间里的藏着的一丝白发。 恍惚之间一起走过了十九载,她而今已是三十七岁了。 她早已褪去了少女的青涩,又经历了诸多打击,心有千千结,在宫里终日郁郁,脸上极少见到笑容,多是淡然的模样,就像将世间的一切事都看淡了一般。未曾想到到了这地方,她似乎回到了十九年前。 她笑起来的样子,真好看。 云皇后在笑,微笑,她的视线落在了许小闲的身上,许小闲挥舞着锄头在教那些妇人如何翻地。 她觉得很有意思,那个孩子很有意思。 他看起来好像真的会干这活儿,若不是那一声白色的绸缎衣裳,她恐怕会觉得他真的就是个农人。 可他是个书生呀! 就在这时候,一个穿着一身黑衣的人从地的另一头飞奔而来。 他的到来打破了这方天地的宁静。 唐无妄转身,蹙眉。 魏公公和那十名龙御卫拔剑,守在了唐无妄和云皇后的身旁。 云皇后从那祥和的画卷中醒来,有些不快,但当她看见那奔跑的黑衣人的时候却微微一惊—— 暗衣卫! 暗衣卫是大辰建国之后设立的一个情报组织,原本隶属于监察院,但后来唐无妄建立了西厂——一个只向皇帝负责的监察整个大辰的机构,西厂厂公便是唐无妄身边的魏公公魏进贤。 这名暗衣卫跑到了魏进贤的面前,手里举起了一张漆黑的腰牌,单膝跪下,低声说道:“属下暗七,参见陛下!启禀厂公,瞿山之上发现敌人正向此处而来,请陛下速速离去!” 唐无妄眉间的皱褶忽然松开了,他居然笑了起来,“说说看有多少敌人?” “据暗一等人观察,大致有一千五百余人,尽皆蒙面,武器有刀和箭。” “从何而来?” “……这、未曾发现他们从何处登的瞿山,仿佛、仿佛已经在瞿山里藏了一些时日了,根据他们的装束,极有可能是北魏锐士!” “北魏锐士?这就对了,刀骑现在在何处?” “正向这帮匪人围了过去。” “刀骑擅长的是马战,这在山野间和敌人战斗……”唐无妄摇了摇头,“你去告诉刀骑统领向古,断了敌人的后路即可,驱赶他们过来,不必冒然和敌人一战。” 这暗七愕然的抬起了头来,心想刀骑不和敌人打,那等敌人冲下了山怎么办? “你去吧,按照朕的吩咐即可。” “属下领命!只是……陛下,按照敌人的速度,恐怕最多一个时辰就能冲到这里。” “无妨,朕自有应对。” 暗七起身又飞快的跑了。 魏公公有些惊讶的看向了唐无妄,“……陛下,要不咱们回城?” “不,咱们去百花学堂坐坐。” 唐无妄转身抬步,“刀锋藏了这么多年,朕正好看看那刀锋还锋不锋利。” 云皇后一惊,唐无妄这是要借着这件事消耗刀锋的力量? 他似乎知道会有一场刺杀,对,他等的就是这样的一场刺杀! 那是谁要刺杀他呢? 从京都出来,一行人换了几次马车,转了几条线路,知道他们到了凉浥县的恐怕屈指可数。 但敌人是藏在瞿山里的,那便说明敌人早已知晓他的行踪。 “叫一声许小闲!” “不用,大管家自然会叫。” “朕也想看看这位大管家对许小闲究竟是个怎样的态度,毕竟过去了十几年……他对大哥之忠心,可不知道变还是没变!” 第三百五十九章 夕阳下 上 瞿山里。 韩秋山手提大刀正站在一千护卫队的面前训话: “你们这群王八犊子,姑爷将你们交给老子训练,你们就是这幅熊样?” “不就是负重越野三个时辰么?你们自己瞧瞧,一个个都累得跟狗一样!这怎么打仗?” “万一有敌人窥觑少爷的产业要来突袭百花镇,就凭你们这模样能守卫得了百花镇么?能保护得了姑爷的安全么?” “李刚,你特么的还当过兵,当然,边军就那鸟样,别拿边军和咱们护卫队相比!姑爷早就给你们说过了,咱们的目标是刀骑,是大名鼎鼎的大辰刀骑!” “咱们训练的目的是超越刀骑!” “姑爷给你们配了最好的刀和最强的弓,现在唯独少的是战马。战马不急,姑爷在想办法。但是……” “要上马作战,首先就要把地上的功夫给老子练好!” “你们不是散兵游勇,更不是土匪!你们要成为训练有素战无不胜的军人!” “是军人,懂吗?” “所有人,原地休息半个时辰,休息好了之后继续练刀,李刚,将斥候派出去,来福,你给老子过来,其余人就地解散!” 一群被累的死去活来的队员们一听解散顿时瘫倒在地。 李二狗连想死的心都有了—— 自从少爷弄来了一个百花镇团练总教头之后,护卫队的日子简直就是暗无天日。 原本来福训练他们是严格按照少爷的训练手册来的,虽然也很累,但休息的时间还是挺多的。 可这位韩教头来了之后,他也严格的按照少爷的训练手册来训练,却又加了许多的料! 比如延长负重攀爬长跑的时间,比如要求所有人都练刀法,还比如时常在夜里睡得正香的时候被他的一声号子惊醒,又是一顿长跑。 这特么还要不要人活了? 可他不敢反抗啊! 少爷说了,所有的训练都由这韩教头安排,若是坚持不了者,逐出护卫队。 被驱逐出去,这多没面子。 再说都挺过来了这么长的时间了,无论如何也得坚持下去。 所以没有人提出离开,所有人都在咬着牙坚持着。 还别说,经过韩教头这般操练之后,护卫队的队员们的精气神儿似乎更加充沛。哪怕累的像现在这样,只需要休息个半个时辰,一个个就能恢复体力,又是一副龙精虎猛的模样。 尤其是武功,少爷说这叫单兵作战能力,这武功被韩教头、鲁教头还有邱教头轮番一折腾,耍起那大刀来还真有板有眼有了章法。 射箭的技艺也高超了许多,弓箭也从一石弓换成了二石弓,拉开这二石弓也不太费尽。 李二狗躺在草地上,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望着密林间斑驳的蓝天忽然笑了起来。 “神经病,你笑个什么鬼?”李癞子走了过来,手里拧着个水囊,他一屁股坐在了李二狗的身旁,喝了一大口冰冷的水,将水囊递给了李二狗。 李二狗翻身坐起,“呸”的一口将嘴里嚼烂了的狗尾巴草吐在了地上。 “三癞子,咱俩以前可是百花村出了名的混混……没料到现在却成了护卫百花镇的战士。”他摇了摇头,喝了一口水,撩起袖子抹了抹嘴,“有时候吧,老子自己都觉得不太真实。但这累得精疲力尽的模样又告诉老子,这特么一切都是真实的。” 李癞子也咧嘴一笑,“少爷不是说过么?人谁无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以往咱们荒唐,不思进取,但自从遇见了少爷之后……老子也不瞒你,我想了很多。少爷让我们从混混变成了人,百花村的父老乡亲们以前见了我们就像见了瘟神一样,躲都来不及。” “但现在不一样了,他们现在不但不会躲着我们,还会关心我们,我觉得这种感觉很好,就是那种堂堂正正的,能够抬头挺胸直起腰杆来的这种感觉,很好。” 李二狗将水囊递还给了李癞子,打趣道:“你小子还懂得直起腰杆来做人了?看来这操练还是有效果的,对了,那刀法第三刀你丫学会了没有?” “不太熟练,这刀法听说叫夜雨刀法,和刀骑的刀法一模一样……二狗子,你也要将这刀法学好,说不定哪天咱们真可能成为像大辰刀骑那样威风凛凛的骑兵!” 他拍了拍李二狗的肩膀,“若是咱们成了那样的骑兵,还愁娶不回来一个婆娘么?” “嘿嘿,”李二狗猥琐的一笑,“我可不愁婆娘了。” 李癞子一惊,转头看向了李二狗,“找到了?谁家的姑娘?” “现在、现在还不能确定,毕竟咱们没那时间去更多的相处,不过她答应我等我。”李二狗又拔了一根狗尾巴草叼在了嘴里,“老子现在最希望的就是有不长眼的来攻打咱们百花镇!” “少爷说了,往后护卫队的军功按照杀敌的人头来算,可以升职的!老子看了看这一千号人,来福那家伙搞不过他,李刚……估计搞过李刚也有点难度,那拿个第三应该没有问题。” “我呢?你特么不把我放在眼里?” “嘿嘿,三癞子,要论杀人,我还真没把你放在眼里。” “哎……只是这世道,哪里来的敌人呢?” 李二狗话音未落,一名斥候飞奔而来。 “韩教头、韩教头,前方十里地发现有大量敌人!” 李二狗顿时就站了起来,眼睛一亮就跑了过去。 韩秋山正在和鲁得深邱三德研究下一步的训练计划,此刻一听都抬起了头来。 “敌人?” 斥候喘了两口气,点了点头,“应该是敌人,都用黑巾蒙面,都带着武器,按照李头儿教的法子来看,估计、估计有那么千来号人。” 韩秋山三人对视了一眼,心里就充满了疑惑。 这年头哪里来的敌人呢? 莫非是从北魏而来的? 也只可能从北魏而来了。 对了,三师妹不是去北魏那边卖少爷生产的百花玉纸了么? 难道是那纸太好引起了北魏人的窥觑?所以他们想要来百花镇抢了少爷的纸? 除了这个理由,似乎找不出合理的理由来。 不管它了,既然对方有备而来,还是从瞿山那边来的,那肯定不是好人。 “干他丫的!” 韩秋山也兴奋的站了起来,“所有人,集合!” “斥候营,继续探查,给老子绕到敌人的后面去看看敌人有没有援军。” “来福,整队,掘陷阱,准备埋伏突袭!” 第三百六十章 夕阳下 中 百花书院里有歌声响起。 这是童稚的声音,这声音落在大管家的耳朵里仿佛天籁一般的美妙。 大管家坐在凉亭里,那破了的凉亭顶子已经被重新搭建,石桌子上破了的茶壶也重新换了一把新的。 他用这新壶煮着一壶新茶。 觉得这岁月安好,令人留念。 小少爷的事应该不会再有什么危机了。 这是好事,但这也是不好的事。 好事是少爷若真娶了三公主唐若曦,那么这大辰敢对少爷动手的人就不多了。 唐若曦的母亲是东郡侯府夏重山的妹妹夏昭容,她的哥哥是二皇子唐不语。 无论唐不语能不能登上帝位,就凭着东郡侯府的势力,就足以庇佑小少爷的安全。 只是如此一来,唐无妄就成了他的岳父,那么少爷……少爷的冤曲、少爷要的那公平,恐怕也就难以伸张了。 其中还有另外一个问题,东郡侯府夏重山,曾经是少爷手下的刀骑卫将军,但这人却对唐无妄却更忠心一些,尤其是在大辰二年少爷去世之后, 北都侯府的罗浣溪曾经如此评价过夏重山——墙头之草,见风使舵之人,心思如渊,不可深交。 若是小少爷娶了夏昭容的女儿,这夏重山就是小少爷的娘舅,他会不会对小少爷不利呢? 自己老了。 若是再年轻二十岁…… 人啊,有些时候就得低头,就得退一步,为的是换取一个彼此安好。 现在最为紧要的是给许家留下血脉,不能让小少爷去犯险,所以小少爷不知道他的父亲、不知道那些过往的故事也是好的。 就让他这样轻轻松松的活一辈子吧,能够将许府开枝散叶,想来少爷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 大管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刚刚端起这茶杯,刚刚吹了两口浮沫子,透过那袅袅的茶烟,他看见唐无妄和云皇后等人又走了进来。 他眯起了眼睛,相见不如不见,你又来干啥? 唐无妄径直走入了凉亭,抬头看了一眼凉亭的顶子,坐在了大管家的对面,拧起茶壶自个倒了一杯茶。 “有人来杀我了。” 大管家一怔,咧嘴一笑:“这是好事啊。” “嗯,可我若是真死了,三公主还没有许配给许小闲,而我又是死在百花镇的,刀锋又正好在百花镇,你说……宫里的人会怎么想?” “监国的大皇子,会怎么做?” 大管家呷了一口茶,有点烫嘴,“你这是要挟我了?” “算不得要挟,我就是向你说明这实情。” “刀骑呢?你的刀骑不是就在瞿山么?敌人估计是从瞿山而来,毕竟要杀你会动用不少人,他们不敢从凉州而来。” “他们知晓我的行踪,早已潜藏在瞿山里,瞿山那么大,刀骑并不擅长山地行军和作战,所以刀骑来不及。” 大管家皱起了眉头,他不知道这是不是唐无妄的阴谋,但他还真不能让唐无妄死在了百花镇。 不然这百花镇恐怕会被踏平了。 所以,唐无妄来告诉自己这件事,这是阳谋,无论如何自己都得保他。 刀锋留在百花镇的还有两千人。 但若是刀锋和敌人厮杀的时候刀骑再骤然出现……可就算这样,还是得保他。 这个皇帝不简单啊! “敌人有多少?还有多久到?” “大致一千五百人,大致半个时辰就会到。” “北魏的人?” “不知道,蒙着脸,可能是北魏的人,也可能是……大辰的人。” “小少爷呢?” “他还在那片荒地里带着那些妇人们锄地。” “为何不叫他回来?” “因为我是商人,商人没可能知道会有一场有预谋的突袭。” “你确实是商人,做得一笔好生意!” 大管家握住了靠在石桌上的拐杖,他杵着拐杖站了起来,“其实你就是想要看看刀锋,看看藏了十几年的刀锋究竟有没有生锈。” “你记住,小少爷是你的女婿,这刀锋终究要握在小少爷的手里。他既然不会再斩向你,那么让你看看又何妨。” 就在此刻,学子们下学了,云衣容从教室里走了出来,脚步很欢快,脸上的神色也很欢快,就像变了个人儿似的。 云衣容的心里其实更欢快。 她在学堂上教那些孩子们的音律,便忘记了曾经过往,她全身心的投入到了这教学的伟大事业中去,连那揪心的血海深仇也给遗忘。 她忽然觉得压在肩膀上的那沉重的担子似乎飞走了,这样轻松的感觉让她焕然一新。 夕阳的余晖洒在她的脸上,她的脸上洋溢着灿烂的微笑,她走到了这凉亭外才发现常伯的那几个故人居然又来了。 “常伯,”云衣容看了看唐无妄和云皇后,“要不要我晚上做几个菜你们喝两杯?” 常伯咧嘴一笑摇了摇头,“酒,以后再喝,现在有点事,你来了正好,推我去村子里。” “还是我来推你吧。” 唐无妄站了起来,走到了轮椅后。 大管家又笑了一声,这个皇上看来不放心啊,他是担心我带着刀锋来将他砍了。 “你来推我怕这轮椅受不了。” “你坐下它就受的了。” “那我就真坐下了。” 大管家坐在了轮椅上,将毛毯盖在了膝盖上,对站在一旁很是惊讶的云衣容说了一句:“太阳就快落坡了,你去那荒地边叫小少爷回来,该吃晚饭了。” 唐无妄推着大管家走出了百花学堂,云衣容抬头望了望天,心想这时候吃晚饭是不是早了一些? 再说他可都是回去吃晚饭的。 云衣容不明所以,却也向那处荒地而去。 轮椅上的大管家指了指路,“小少爷将我们所有人都安排在了这里,成为了百花镇的一个村落,这村落的名字叫落霞村……小少爷取的名字,他是个文人,所有这名儿也取得有些文艺。” “要是按照我来取名,我会给它取个葬龙村,也或者……公道村。” 唐无妄推着大管家慢慢的走着,他笑了起来,“我倒是觉得落霞村更好一点,你都快死了,何必还那么凌冽。” “我去过上阳县很多次,也去过漠北那战场很多次。”大管家忽然就转换了一个话题,倒是说得唐无妄一怔。 “大辰二年漠北的那一战,少爷作为监军当然得呆在主战场上。北魏的十万大军是由北魏大将军莫西风统帅,其中有北魏大名鼎鼎的锐士三万。” “大辰有边军十五万,在人数上占优,但在实力上是完全不敌北魏的。” “你能不能告诉我那么重要的一战,刀骑去了哪里?” “还有那一战存活下来的将士,他们的名册又去了哪里?” “我就要死了,能不能让我瞑目?” 第三百六十一章 夕阳下 下 唐无妄依旧推着轮椅在前行。 他抬头望了望天边的夕阳,过了片刻才叹息了一声。 “吴常,其实我也很想问你一句,大哥既然已经将刀锋交给了你,那时候的你……又在哪里?” “大辰二年,三国发起了对大辰的攻击,你问我刀骑在哪里?我告诉你,刀骑在和景国和漠国作战。没错,原本应该派往漠北战场和北魏一战的罗浣溪被我调去了漠国战场,因为漠国突骑太厉害,唯有刀骑可抗衡。” “罗浣溪率刀骑一举击败了漠国突骑,大辰才夺得了南疆的那一大片领地。” “而这北边的战场,我原本以为你无论如何也不会袖手旁观……但我没料到你还真的就袖手旁观了。” “漠北战场大败,朕只好割让了漠北三州给北魏,而朕的大哥……也死在了这里。你呢?你带着刀锋究竟去了哪里?!” 唐无妄的面色此刻有些激动,他的声音不高,但极为沉重。 大管家没有说话。 他无法回答。 他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那双握着轮椅的扶手,手背上的青筋一直在跳。 那是一段往事。 往事往往都不堪回首。 其中当然有着各种各样的理由。 而有些理由是不能给任何人说的,比如那时候的刀锋究竟在哪里。 “朕一直想要抓住你,想要剥了你的皮垫在大哥的尸首之下!” 唐无妄咬牙切齿的说了这么一句,又仰头望天深吸了一口气,他的声音放得平缓了下来,“后来我也大致想明白了,那时候大哥肯定给了你别的任务,或者是给了你按兵不动的指令。” “没错,大哥要的公平在大辰建国的那两年里根本就看不见。或许是大哥死了心,也或许大哥是要保留刀锋,等着再有更英明的君主出现。” “也或许是留着刀锋来牵制朕,让朕能够管束住那个疯女人,让她不至于对他的儿子下了毒手。当然,这些都是我的猜测,你不说我也拿你无可奈何。” “可你们都不想想,我真的是那么薄情寡义的人么?我真的会任由她乱来,害死许小闲么?” “现在我更加想通了,为啥不灭了你手里的刀锋?因为我有脑疾,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死了。我死了,她就再也无人能够管束,我死了,她甚至能够调动刀骑对许小闲下手。” “所以刀锋就留着吧,三公主就算嫁给许小闲,我也担心她会无所顾忌的出手。十几年过去了,曾经跟着大哥的人,恐怕也变了心。许小闲握着刀锋……或许还有生存下来的可能。” 大管家一时之间有些恍惚,他也难以判断唐无妄这番言语里的真假。 他的言辞恳切,似乎真的没有做错什么。 但少爷当年既然说他错了,那么他肯定就错了。 只是他究竟错在了什么地方? “你就不怕小少爷握着刀锋将这大辰给砍烂了?” “烂了又如何?我反正已经死了,再说……这大辰毕竟是大哥和我共同建立的,毕竟在看过许小闲做的这些事之后,我甚至觉得若是他真的能够有那本事、有那魄力杀去长安登基为帝,说不定也是一件好事。” 大管家眯起了眼睛,哑然一笑摇了摇头,“到了,就停在这里吧。” 他杵着拐杖站了起来,从袖袋中取出了一个哨子含在了嘴里,尖锐的哨声顿时吹响,这原本颇为安静的小村庄里忽然之间就沸腾了起来。 唐无妄一直盯着这村子的入口,仅仅十息时间,从里面冲出了黑压压的一群整装待发的战士! 对,就是战士! 他们穿着独属于刀骑的漆黑的服装,只是那些服装很是破旧。 但他们背在背上的刀,非但没有生锈,反而在夕阳下还散发着璀璨的寒芒。 站在大管家面前的是望月和啸风。 他们站得笔直,就像他们背上的刀一样。 “有敌人要攻打百花镇,望月,你带着一千五百战士,前往瞿山迎敌!啸风,你带五百战士保护百花镇” “属下遵命!” 望月转身,一声大吼:“斥候营,向瞿山探寻,其余人等,随我出发!” 大军飞快的向村子外跑去。 啸风也带着五百战士走入了村子里,他们骑上了战马,跑到了百花镇的外围巡逻了起来。 村子口有一些妇人和孩童走了出来,她们并没有惊讶,似乎已经习以为常。 有个三十来岁的女人走到了大管家的面前,淡然的问了一句:“敌人从何而来?” “尚不清楚。” “人多么?需要我们做些什么?” “不多,你们啥也不用做,给你们的夫君煮好饭菜,等他们归来便可。” “好。” 村口的人又进去了,这里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你做得不错,他们都成了亲,也有了后人。” 唐无妄推着大管家向百花学堂走去,夕阳已经完全落了山,但晚霞正红。 “他们也都还不错,刀依旧锋利,人也依旧锋利,看来这些年你也确实用了心。” “比不得刀骑。” 大管家顿了顿,那张满是沟壑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微笑,“人老了总是会想的有点多,尤其是开始相信命这个玩意儿来。” “我现在常常在想,若不是小少爷弄了这百花镇,若不是他接收了这么多的人,这刀锋都用不着你来打恐怕就已经散了。” “但命运就这么奇妙,少爷将小少爷留在了凉浥县,原本的小少爷就是个书呆子,他哪里懂得人情世故,他更不懂得开设这些作坊来经商。” “本来他第一次考中了解元,你若是没有出手干涉,他就应该在去岁去参加会试,说不定你的手里会多一个进士,多一个人才。” “可命运就这样转折了,你偏偏把他那解元的名头给撸了,他疯了,然后被华神医给治好,结果整个人都变了。” “他变得精明起来,并不再去追求那功名利禄,反而捣鼓出了这百花镇,又恰好我走投无路来投奔了他。你可别怪他,他至今不知道刀锋是什么,更不知道我是谁。” “刀锋没有解散,他又将成为你的女婿……我知道你会利用他来做些什么,但我还是想要告诉你一声,人在做天在看,命运无常……说不得哪天这报应就来了。” 第三百六十二章 夕阳下 再下 对于大管家的这番话,唐无妄只是淡然一笑。 “命运,你确实老了,居然会相信这玩意儿。” “大哥当年说人定胜天,我们起事的时候就两千人马,我们在拼命,在努力,在没日没夜的奔波、战斗、算计。我们的人马逐渐壮大,我们攻打下了凉州,又攻打下了曲州,我们的地盘越来越大,身边的人也越来越多。” “虽然我们花费了八年的时间,中途也遇见了许多次的凶险,但最终我们赢了。” “这是命运么?” “这不是,这是努力。” “我不是来和你讨论命运这玩意儿的,而是你要告诉许小闲,人要想活出人的模样来,就必须要努力!” “我依旧是那句话,若是我某一天死了,他许小闲有那能耐,攻入长安,又如何!” “成王败寇,好男儿要追求的就是戴上皇冠的那个王,就是握住权柄登上王座的那份雄心壮志!而不是在这田间地里如老农一般的去碌碌无为的忙活!” 大管家沉吟片刻摇了摇头,“若是以前我应该是会赞同你的这番话的,但现在……现在我觉得你这话有歧义。” “少爷未曾见到公平,你虽然登上了皇位,却也没那本事去创造出天下的公平来。” “可你看看这百花镇,这里就是公平!” “所有的孩子都在百花学堂公平的读书,所有的人都在作坊里公平的劳动。” “没有那什么狗屁六大世家,也没有五大侯府,大家都是一样,凭本事在吃饭。” “你敢将六大世家给消灭了么?你敢将五大侯府给取缔了么?” “你不敢,因为那样会动摇大辰之根基,也会让你背上个背信弃义的名头。” “可你知道他们就是毒瘤……不说这破事了,江山是你的,你愿意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去,但请你让百花镇好好的发展下去,说不定它就是大辰未来的希望。” 唐无妄对大管家的这席话也没有发表任何看法,因为大管家没说错,他确实知道那些都是毒瘤,但这毒瘤却已经和大辰融为了一体。 仅仅十七年,大辰就再也无法和它们分割开来。 但唐无妄是想要将它们给分开来的,只是这路得一步一步的去走,而现在,他似乎看见了一点希望。 …… …… 百花学堂,许小闲坐在云皇后的对面。 他有些好奇,这贵妇人怎么又来了? 他的那位富贵相公呢? 不是,她看我的眼神怎么这么怪异? 许小闲不太好准确的描述云皇后的这眼神,这眼神很温馨,眼神里好像带着、带着慈爱,就像母亲看着儿子一般的慈爱。 想来她的儿子和我差不多年岁,她在外面奔波,估计是想家里的儿子了。 许小闲为云皇后斟了一杯茶笑道:“你们在这凉浥县也呆了好几天了,做生意可得赶早,经过凉浥县往北魏去的行商都走了好几波了,你们若是去晚了,恐怕会错过商品的时节。” 云皇后伸出了那一双葱白般的手,将茶杯端了起来,小口的呷了一口,笑道:“钱是赚不完的,不急。” 她缓缓将茶杯放下,问道:“你家里……还有些什么人?” “我就是个孤儿,父母的模样儿都不记得,连名字也不知道。和府上的一个丫头一起长大,不过你可别可怜我,没啥值得可怜的,这不,我就要成亲了,成了亲,这个家就算是完整了。” 云皇后都知道,但她就是想问问,因为许小闲对于她而言依旧是陌生的。 “那感情好呀,听说你是今科凉州解元,既然你的书读得这么好,那么准备什么时候去京都参加会试?” “若是再中得一个状元那可就了不得了,皇上肯定会赏你一个官儿,从此走上仕途,这也算是光宗耀祖了。” 许小闲摇了摇头,“说来你都不信,我压根就没想去参加会试。” “为啥?”云皇后惊讶的问了一句。 “因为我不想当官。”许小闲顿了顿,望了望天边的那一抹晚霞,“当官有什么好的?能够像现在这般轻松惬意么?” “若是在地方为官,脑子里想的就会是治下老百姓的那些破事。你不知道,老百姓的破事很多很多,要想方设法的解决他们生活需要的油盐柴米酱醋茶,要让他们的生活过得更好,甚至他们娶不到媳妇你也得为他们操心。” “上面要指派各种的任务,比如收税、比如服兵役等等,这些你得去完成吧?若是完成不了,御吏台给你来个差评……这仕途也就无路可走了。” “对上得奉迎,对下也不能不顾老百姓的死活。这就是风箱里的耗子,两头受气的活儿。” “好不容易熬到了京官,你莫要以为京官就能够轻松了。京都居、可大不易。” “京都那地方,拿着一块板砖随便一丢,砸着的恐怕都是一个三品大员,你招惹得起谁?谁你都惹不起,就得夹着尾巴装孙子。” 许小闲这话将云皇后给逗乐了,她掩着嘴儿笑了起来。 许小闲却依旧一本正经的说道:“你不信?官场里的那些玩意儿,我门清!所以我若是去当官,就肯定当不成什么好官。” “这又是为啥?” “因为那是一群贪婪的狼啊!我要在狼群中活下来就不能是一只兔子,我也得变成狼!” “小狼吃农民商人,大狼吃各地方的小官小吏,更大的狼它的胃口就更大了,下面的小狼要想活下来就得各它进贡,那是填不饱的无底洞!” “所以我肯定就要欺压老百姓,从他们身上盘剥来钱财,用这些钱财来铺路,踩着一地的鲜血爬上去,然后继续吸着下面官吏的血继续往上面爬。” “如果命好爬到了那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位置,你莫要以为终于可以歇口气了,你的面前是一只虎!” “伴君如伴虎,一个不小心没侍候好这虎,被这虎咔嚓一嘴给吞了,你看,辛苦一辈子,白搭!” “那莫如生活在这里,”许小闲指了指天上飞着的燕雀, “迟日江山丽, 春风花草香。 泥融飞燕子, 沙暖睡鸳鸯。” “这样的日子,它不更惬意么?” 第三百六十三章 突袭 上 许小闲口若悬河,将云皇后吹得差点飘了起来。 云皇后震惊于许小闲对官场的洞悉,更惊叹于他如此年岁居然看透了那一切。 他随口道出的那一首小诗便是一副极美的闲适画卷,这样的画卷对于不喜争斗性子淡然的云皇后而言,具有极大的杀伤力。 她惊讶的看着许小闲,那双眼睛里愈发的流露出了慈爱的光彩。 这要是我的儿子,会有多好啊! 可惜,他不是我的儿子。 可惜我也没有一个女儿,否则我定要将女儿许配给他,让他成为我的女婿! 就在云皇后被许小闲给忽悠的一愣一愣的时候,唐无妄推着大管家走了进来。 许小闲闭上了嘴,云皇后也从许小闲的话语中醒了过来。 “你们在聊着什么?”唐无妄问了一句。 “聊这归园田居的生活。”许小闲起身扶着大管家应了一句。 唐无妄瞧了瞧许小闲,“那归园田居的生活是什么模样呢?” “是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那样的生活。你就别想了,你是有万贯家财的大财主,已经过习惯了那种纸醉金迷的奢侈生活,哪里还能受得了这乡野的寂寞。” 唐无妄一怔,他肯定是回不了乡野的,毕竟而今的大辰还有很多很多的事需要他去做。但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这句诗却令他眼睛一亮,这小子的文采当真可以,看来他确实有真才实学,那回宫之后,将他的那两首诗词放入文峰阁也未尝不可。 朕既然答应了将三公主下嫁给他,既然准备要重用他,那就得给他造势,他会在京都扬名,当然也会有许多风雨会来。 这样的风雨算是对他的考验。 若是他握着刀锋还受不了这风雨……那就是他的命无法承受这未来之重。 那就让他在这百花镇当个富家翁平凡一辈子吧。 唐无妄并没有和许小闲多说,他坐在了云皇后的身旁,转头望了望瞿山,对大管家说了一句:“应该遇上了。” 大管家点了点头,“是应该遇上了。” 许小闲一脸懵逼,“什么遇上了?” “哦,山里来了一群狼,老奴派了一些人进去把狼杀了,免得祸害到乡亲。” …… …… 瞿山深处。 北魏一千五百锐士在千夫长柴寻山的带领下向百花镇方向快速的冲了过来。 北魏锐士乃是和大辰刀骑齐名的尖端战力,尤其擅长步战,若是大辰刀骑没有马,恐怕在北魏锐士的手里讨不到什么好处。 他们用的是刀,朴刀。 每一名战士装备了两把朴刀和一张弓。 当然,他们并不擅长山地作战。 事实上无论是大辰刀骑还是北魏锐士或者南漠突骑,他们都不擅长山地作战。 这天下最擅长山地作战的是云国的影击。 没有人知道而今还有一支擅长山地作战的部队,它有一个不太好听的名字——百花镇护卫队! 经过了大半年的山地训练,他们对瞿山的这一小部分区域极为了解,他们的体能已经超过了北魏锐士,他们在这山野里练就的战斗技能更是在北魏锐士之上。 毕竟许小闲弄出来的训练手册是前世那半桶水的特种兵训练方法。 里面包括了潜伏、也包括了设置各种陷阱,以及协同配合还有借助所有的自然条件创造对己方最有利的战斗地形等等。 现在,这一千护卫队的队员们就呈扇形埋伏在柴寻山所部的前面。 而更前面一些的地方,在二石弓的射程之内,还挖掘了不少的陷阱机关。 他们悄悄的等待着,等待着敌人踏入陷阱,敌人定然会慌乱,那么手里的弓就会收割掉一大批的人的性命。 用最少的损失去消灭最多的敌人,这是少爷给护卫队定下的宗旨,因为少爷说他没那么多的银子来付他们牺牲之后的抚恤金。 也因为少爷还说若是死了,他们的妻子拿着那一大笔的抚恤金改了嫁,别的男人就会花自己卖命赚来的银子,还会有事无事的抽打自己的孩子…… 这当然不划算,所以得活着,还要把敌人给弄死。 护卫队就此形成了用脑子去打仗的概念。 这是总教头韩秋山未曾料到的。 这也是许小闲所希望的。 前方有脚步声传来,李二狗头上戴着用柳枝儿编织成的伪装帽子,嚼了嚼嘴里的狗尾巴草,将弓放在了最顺手的位置,眯着眼睛死死的盯着前方。 就在这时,一名北魏锐士的斥候闯入了陷阱阵地,他陡然掉了下去! 这陷阱的下面是竖着的尖锐的竹子! 他一家伙被刺了个透心凉,他在闭眼的那一刻发出了“啊……!”的一声惊天惨叫。 “该死!”李二狗狠狠的骂了一句,将嘴里的狗尾巴草吐了出去。 果然,前方的脚步声停了下来。 在李二狗他们看不见的地方,柴寻山举手制止了队伍的前进。 “后面的刀骑还有多久会追上?” 一名斥候什长拱手回到:“报将军,大致还有半个时辰才能追上!” “前方估计是猎人的陷阱,派斥候再探,大部队小心前进!” 那名斥候什长伸手一挥,五个斥候离开了大部队向前飞奔而去。 柴寻山带着大军继续向前。 必须向前! 因为大辰的皇帝老儿就在百花镇! 此刻天色越来越晚,他的心里有些焦急,因为他怕那皇帝老儿走了,所以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也得趟过去。 然而,片刻之后,他们又听见了斥候的惨叫声。 柴寻山皱起了眉头,猎户放陷阱没可能这么密集,那是敌人布置的,这说明了这场袭击已经被敌人发现! 敌人是如何知道的呢? 现在该怎么办? 一名斥候活着跑了回来,“报、报将军,前方不知道有多少陷阱,掉下去的弟兄都、都死了!” 柴寻山望了望周围密集的树林,心里有了主意: “所有人,从树上跳,只要跳过这一片陷阱区域,对面肯定有大辰的士兵,咱们杀过去!” 这是一个好主意,但又是一个馊主意。 凭着锐士的身手他们确实能够从一颗颗的树上跳过去,但他们并不是武林高手,没有办法在空中张弓搭箭,他们一个个攀爬到了树上,然后向相邻的那颗树跳了过去。 就这样,一千五百人尽皆上了树,尽皆向李二狗他们埋伏的地方跳了过来。 李二狗乐了。 他紧紧的盯着了朝着他而来的最近的那个敌人。 老子射猴子最有一手! 第三百六十四章 突袭 中 敌人飞跃在陷阱之上的树梢中。 敌人已经进入了弓箭的射程范围之内! 韩秋山此刻依旧趴在地上,他是个土匪,从未曾和正规军战斗过。 但这些日子训练这些护卫队他学到了很多,从许小闲的那手册里学来的。 他在等敌人靠得更近一些,并且还得保证至少射出两轮箭羽,三十丈的距离最好。 柴寻山在队伍的中间。 此刻他攀爬在一颗树上仔细的瞧了瞧前面,在他的视线范围之内未曾发现敌人。 这就很奇怪了,通常这样的陷阱布置的宽度在十丈,他以为敌人就站在陷阱的旁边,然而他什么都没有看见。 难道这陷阱会如此之宽? 那就不能落地,得继续从树梢过去。 事实上这陷阱也就十丈宽,他的前军已经抵达了安全地带。 但藏在下面的护卫队伪装得太好,再加上这林间的光线阴暗,柴寻山并未曾发现。 就在这时,韩秋山忽然站了起来,他在站起来的那一瞬间搭箭张弓,一声大吼:“射……!” 他射出了一箭! 这一箭穿透了他前方最近的那名士兵的胸膛,那士兵“噗”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李二狗躺在地上拉开了弓,“咻”的一箭瞬间而出,瞬间而至,他的这一箭也正中他盯了很久的那名敌人,那敌人发出了一声惨烈的哀嚎也掉了下来。 密集的箭羽如雨点一般的倾泻了出去。 树上噼里啪啦的就像落果子一样的落下了许多的人来。 一时之间惨叫声不绝于耳,原本寂静的丛林中顿时便沸腾了起来。 “小心,前军注意,地上安全,落地,砍死他们!” 柴寻山的心都在滴血。 这些该死的敌人,这一家伙就弄死了他至少三百个战士! 他向前急掠而去,后面的锐士在此刻也加快了速度。 “瞄准……射击……!” 韩秋山也很紧张,这毕竟是他第一次指挥战斗,而且看起来对方同样训练有素,因为对方并没有被这第一轮突袭给吓的后退。 他们反而冲了过来,并且意识到了这地面是安全的。 落地的锐士锵锵锵拔出了他们的两把刀,他们如恶狼一般的向护卫队扑了过来。 而他们的身后,第二轮落地的士兵此刻也取下了弓,他们没有往前冲,而是向韩秋山等人射出了箭! “啊……!” 护卫队有人中箭。 韩秋山牙关一咬,“射他们的弓箭手,来福,你带领百人迎敌!” “好,第一队,拔刀,跟着老子上,砍死他们!” 来福丢下了弓,拔出了长刀,他猛然跳了起来,然后一刀劈了下去—— 曾经韩秋山对许小闲说来福是个练武的天才。 许小闲觉得韩秋山怕是看走了眼。 来福这家伙块头大力气也大,但那脑子好像不太好使。 在许小闲看来,所谓的练武天才应该是像他这样脑子灵光的人才对。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三个月未曾回府的来福,而今已经是四品高手了。 他还不会飞。 但他丫的跳得高还跳得远! 尤其是他的力量更是成倍的增长。 在韩秋山看来,来福最大的问道是胆子。 这厮胆子小,尤其惜命,但如果他的凶性被激发,他就是一个人性大杀器。 此刻来福的凶性还没有被激发,所以他跳起来的时候两腿都在打颤,甚至握着刀的双手也在流汗。 来福这时候心里在祈祷:可千万不要射我,不要射我,让老子砍死这家伙我就退,退的远远的。 但来福这一刀的威力依旧强大。 他这夺人心魄的一刀“咔嚓”一家伙就将对面的一个敌人给劈成了两半! 北魏锐士一瞧,卧槽,这大块头厉害,肯定是个大人物,“给本将军射死他!” 抵达前方战场的柴寻山当然也发现了,他立马下达了这个命令,于是,足足二十多张弓调转了方向瞄准了来福。 “啊妈呀,我要死了,要死了!” 来福哇哇大叫,他完全是本能的挥动起了手里的刀,他将这刀在身前舞成了一个圆。 “叮叮当当……” 一阵剧烈的金铁交鸣声响起,那些箭羽居然被他的刀给挡了下来! 这就很厉害了。 北魏锐士极少见到这么生猛的敌人呀。 倒是江湖中有那么一些高手能够做到,但就算是江湖高手,面对这么多的箭,他们也很难全部给挡下来呀! “继续射,一定要弄死他!”柴寻山又是一声大吼:“王动,你给本将军上去,砍他!” 来福一慌,他转身就跑。 一边跑还一边喊:“二狗子三癞子,你们特么的射呀!老子要被弄死了!” 李二狗等人这才反应了过来,他们再次举弓,弓箭咻咻而去,敌人的弓箭手顿时倒了一片。 敌人的一个弓箭手依旧瞄准着来福,他放出了一箭。 王动提着两把朴刀正好拦住了来福,那一箭正中来福的臀部。 “啊……我中箭了,我中箭了,我要死了!” 来福单手持刀,一刀将王动劈来的两刀给荡开,王动的虎口顿时开裂,手里的朴刀差点没有掉在地上。 来福另一只手摸向了屁股,摸到的是黏糊糊的血。 他拿到眼前一看,没有再跑了。 他闻了闻这血腥味儿,双眼渐渐赤红,他的双腿不再战栗,他握着刀的手更有力量。 他转过了身来,王动正好提着两把刀向他冲了过来,但王动在瞧见来福的那双赤红的眼睛的时候,他的身子陡然一顿,他停在了来福身前一丈的距离。 来福向前踏了一步,王动向后退了两步。 作为北魏锐士的百夫长,王动居然在这一瞬间被来福吓得冒出了冷汗! 他是身经百战的百夫长啊! 但此刻的来福就像一尊杀神一般。 “啊……!”来福张开大嘴一声咆哮,“哐当”两声,王动手里的两把刀居然掉在了地上。 “你去死吧……!” 来福一刀挥出,王动两断。 “你们都给老子去死吧……!” 来福反手就拔出了插在屁股上的箭,他双手握住了刀柄,一跳三丈高一落三丈远。 两军已经接近,弓箭发挥不了作用,所有人都拔出了刀。 来福一刀劈下,敌人如破竹一般被这一刀分成了两半。 第三百六十五章 突袭 下 “距离敌人还有多远?” 皇家刀骑统领向古焦急的问道。 一名刚刚跑回来的斥候来不及喘气,他指了指身后:“将军,前方一里处发生了战斗!一方正是我们追逐的敌人,而另一方身份不详。” “身份不详是个什么意思?” “……就是、就是小人无法判断他们是那一路的军队。” “这样啊……那我们得快些过去,不然他们肯定会被北魏锐士全部击杀!” “不是,将军,北魏锐士恐怕会被他们给全部击杀!” “……” 向古一惊,“友军莫非有很多人?” “也就千来号人,还没北魏锐士的人多。” “……” 向古皱起了眉头,因为哪怕是刀骑遇见了北魏锐士,在没有战马的山林中作战,在人数相当的情况下,他也没有必胜的把握。 就算是胜,那也一定是惨胜! 而现在有一支不知名的千人队伍对上一千五百人的北魏锐士,他们非但没有被击溃,反而能够将北魏锐士给全歼了……大辰哪里来的如此强悍的军队? 他陡然一惊,莫非是传说中的刀锋? 天下敢说比刀骑更厉害的就是那一支从未曾出现过的刀锋! 据说那支刀锋是开国大元帅许云楼所创,由最初的刀骑中的精锐组成,在大辰建国之后却没有被皇上握在手中。 有流言说刀锋对当今皇上不满……糟糕,万一刀锋真的对皇上不利,皇上身边可没有任何力量。 “全军都有,火速前进!” 向古率领三千刀骑向前飞奔而去。 …… 与此同时,望月带着一千五百名正儿八经的刀锋战士也向瞿山扑去。 他们穿过了那片荒地进入了丛林之中。 对于山地作战他们同样熟悉,因为他们就在这瞿山里呆了足足十四年。 大管家说有敌人来袭,但大管家没有说有多少敌人,也没有说敌人从何而来。当然对于刀锋而言这些并不重要,只要是敌人,哪怕是数以万计的敌人,刀锋永远会一往无前。 当望月所部向这山林里奔行了一里左右路程的时候,他们听见了前方惨烈的厮杀声。 望月一惊,抬头望向了前方,不好! 这瞿山中唯一有一支队伍就是百花镇护卫队! 这护卫队在瞿山里训练,大管家说这是小少爷捣鼓的军队。 小少爷是个文人,他哪里懂得训练士兵? 虽然韩秋山等人是江湖高手,可他们是土匪啊! 韩秋山等人教那些护卫队的武功没有问题,但若是论行军打仗的章法……望月心里一凉,来晚了一些,小少爷的护卫队只怕就要全军覆没了。 “所有人,加快速度!” 一千五百人如狼似虎的向密林深处扑了过去。 …… 向古所部抵达了战场的后方,望月所部抵达了战场的前方,他们尽皆望向了那处战场,满眼的骇然—— 尸体,到处都是尸体! 地上摆着的,树上挂着的,还有看不见的陷阱底下被戳死的。 双方杀红了眼,他们手里的刀高高举起,然后劈下,浑然不顾敌人的刀捅入了自己的肚子里。 肠子从腹部流出,他们居然空出一只手来给塞了进去,然后继续举刀,一声大吼又向面前的敌人劈了下去。 望月看见了来福! 此刻的来福就像月光一般皎洁! 来福早已进入了忘我之境界,他冲在最前面,双眼血红,全身都血红。 他的刀滴着血,一刀砍死了一个敌人,那大刀一轮,如旋风一般扫过,又劈下了一名敌人的脑袋。 他如入无人之境! 他带着队伍杀入了敌军中军,他撩起衣袖擦了擦那双被鲜血迷糊的眼睛,然后看见了一个将军模样的人,他正是柴寻山。 柴寻山心里比曰了狗还要难受。 这是北魏锐士啊! 莫非对方是传说中的刀锋? 码的! 肯定是刀锋! 不然天下哪里还有如此厉害的军队? 他们的战意高昂,他们的刀法厉害,他们的配合协同还极好! 短短的一炷香的功夫,他的一千五百人而今恐怕就只剩下了五百人! 而对方呢? 至多死了两百! 这个大块头简直就是一尊杀神,还是杀不死的杀神! 他已经中了两刀,可丝毫没有影响到他的速度和力量,也没有影响到他的判断。 老子还不信你就是铁打的! “所有人,给老子拼了,弄死最前面的那家伙!” 柴寻山一声大吼,他提着双刀也向来福冲了过去。 没有人知道这战场的前后来了两股军队,他们已经胶着在了一起,除非一方死绝,否则这战斗难以停下。 北魏锐士也是厉害,被弄得就快全军覆没了他们依旧未曾溃败。 他们在柴寻山的带领下嗷嗷叫着向来福扑了过来。 “来福,小心……!” “所有人,包围他们,给老子砍死他们!” 韩秋山一声大吼,他一跃而起,手里的长刀向冲向来福的敌人劈了过去。 战场后面的向古伸手一挥:“上!小心陷阱!” 战场前方的望月锵的一声拔出了长刀,“弟兄们,冲!” 身在战场中央的来福不知道来了两股援军,他只知道挥刀、砍下,劈下,扫向四方。 夜雨刀法有九刀。 第一刀断夜为砍。 第二刀斩雨为扫。 第三刀欺风为撩。 第四刀排山为势。 第五刀倒海为搅。 而今百花村护卫队的队员们都学到了第三刀,但来福已经学会了第四刀,尚未能领悟第五刀。 此刻的来福进入了人我两忘之境,夜雨四刀仿若融入了他的骨子里,在他强大力量的支撑下,四刀源源不断,浑然天成。 没有敌人能够近得了他的身,而他带着舞动的刀却进入了敌人的阵! 他一刀劈下,敌人若海浪一般向两边分开,他将大刀一轮,单手拖刀而行,笔直的向迎面而来的柴寻山冲去。 他踏前一步,长刀猛的一甩,刀势顿起。 何为搅? 刀如长龙入海,一往无前是为搅。 他豁然开朗,在长刀甩至身前的时候,他双手握住了刀柄,一抖,长刀发出了呜咽之声,仿佛在哭泣一般。 他双腿一曲,如箭一般的射了出去。 长刀就这样刺了出去。 不是笔直的,那刀身在他双手的抖动之下蜿蜒而行。 柴寻山豁然大惊,他没法判断出那无数的刀影中那一道才是真正的刀身! 他陡然定住,然后退,连退三步! 来福前行,一步三丈! 一刀递出,柴寻山低头,一篷鲜血在他的腹部炸开。 那不是一个窟窿,他的腹部被搅烂,然后他突然发现自己矮了一截,他的身体从腹部断成了两半。 第三百六十六章 论民 天边最后的那抹晚霞敛去。 天尚未黑,有夜风轻拂。 百花学堂早已下了学,那些孩童们也都各自归了家,这里安静了下来,只有凉亭中许小闲等人依旧还坐着。 他忽然抬眼望向了大管家,“常伯,杀狼要不了这么久。” 大管家沉吟片刻:“这狼群有点凶。” “北魏来的?” 大管家未置可否,“老奴也不知道,但小少爷请安心,无论是从哪里来的狼群,他们都会有来无回。” 许小闲皱起了眉头,极有深意的看了唐无妄一眼。 他认为来的应该是土匪。 毕竟这是大辰北境偏远的凉浥县,没可能有大辰的士兵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来攻打。 而凉浥县境内的土匪唯有红莲教稍微有点气候,但红莲教被丈母娘给弄怕了,他们也没可能吃了熊心豹子胆来打百花镇的主意。 那么唯一可能来的就是北魏的人。 北魏跑来攻打百花镇,这就只能说明丈母娘的商队遇见了麻烦,也或者是百花玉纸动到了北魏纸商的利益。但百花玉纸这才刚卖去北魏,何况带去的数量对于北魏市场而言微不足道,所以这个猜测也不成立。 那唯一的可能就是面前的这个富商了。 所以他看着唐无妄问了一句:“大叔,你欠了人家北魏商人的银子跑这里来躲灾祸的?” 唐无妄愣了一下,半天才想明白许小闲这话的意思。 可他的这番迟疑举动落在许小闲的眼里,许小闲就觉得自己猜中了。 “大叔,做人要厚道啊!看你这面相……倒是生得有些尖酸刻薄。” 这话一出,唐无妄脸色陡然一变,云皇后心里也大吃了一惊,魏公公眯着眼睛看向了许小闲,手握在了刀柄上。 许小闲依旧盯着唐无妄, “你是大商人,我呢也算是一个小商人,我明码实价童叟无欺的做买卖。可你呢?咱们这百花镇没有招谁更没有惹谁,这一年来莫要说土匪,就是窃贼也没有一个。” “但你来了百花镇,你是个商人不去抓紧时间做生意,天天逗留在百花镇,我一直不知道你有何意图,现在才知道原来你在这里躲着祸事。” 唐无妄的神色放松了下来,他忽然露出了一抹微笑,“嗯,你继续说说。” “这还能有什么好说的?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北魏的匪人既然杀到了这里,百花镇没有任何人和那些匪人有仇,唯有你是个例外。他们肯定是来找你的,我可把丑话说在前头,不是我许小闲不敢担当,而是我许小闲绝对不会去帮一个陌生人背这黑锅!” “现在是我的人在和那些土匪战斗,你大致不知道我的规矩。” 原来许小闲果然是想偏了,唐无妄愈发的轻松了起来,他端着茶盏呷了一口,茶水已经凉了。 “说说看你的规矩是啥?” “这打起来一个不好就要死人,若是我的人死了,每一个人要赔偿抚恤金一百两银子!这钱,得你出!” 唐无妄倒吸了一口凉气,抚恤金……朝廷也有,却仅仅只有十两银子,这许小闲是在敲诈朕啊! “你不信?去岁去凉州城,本少爷跟着凉浥县的捕快押解税粮税银,途中遇见了黑风寨的土匪,幸亏本少爷带着一群护卫队,最终弄死了黑风寨的那些土匪,但本少爷的护卫队也死了五个伤了十三个,这规矩就是在那时候立下的!” “在你的眼里,他们的命或许分文不值,但在本少爷的眼里,他们的命比皇帝老儿都还要精贵!” 唐无妄又瞪大了眼睛,云皇后心肝儿砰砰直跳,生怕许小闲又说出什么出格的话来。 魏公公上前一步,唐无妄却将杯子递给了魏公公,“斟茶,退一边去!” 许小闲丝毫不知道他正站在死亡的边缘: “我今儿个就好生的教教你,他们是家里的顶梁柱,你明白么?他们若是战死,对于他们的妻儿而言,就是这天塌了!” “他们的妻儿未来的日子怎么过?他们失去了丈夫、失去了父亲,也就失去了对未来的希望!” “给你说这些也是白费口舌,罢了,”许小闲很生气的摆了摆手:“总之,我的人没死,咱们啥事没有。若是我的人死了……你若是不赔付这抚恤金,你别想走出这百花镇!” 魏公公放下茶盏忍无可忍,他一声大吼:“大胆刁民……!” 许小闲转头就恶狠狠的盯着魏公公,“你这公鸭嗓子,怎么跟个阉人一样?你家主子在这,有你说话的地方么?不懂规矩要不要本少爷教教你!” “你……”魏公公的手又按在了剑柄上,他活了一辈子哪里被人如此怼过? “退下!”唐无妄厉声的说了一句,魏公公极为不甘的退到了后面。 唐无妄对许小闲这番话和这番表现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心里是极为赞赏的。 他原本以为许小闲就是个文弱书生,最多也就是懂一些经商之道,却没有料到这小子还很有性格。 就是要有这样刚强的性格,否则以后怎堪大用? 但对于许小闲的那份慈悲心他是不认同的。 一个人若是太慈悲,就会有许多的羁绊,做任何事就会有诸多顾虑。 古往今来成大事者莫不是有一颗坚硬如铁的心,那些太过慈悲的人要么死得早,要么就只能出家去当和尚。 “《论语、泰伯》有言,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这百花镇既然是你一手建立起来的,这百花镇的所有人既然以你马首是瞻……你就是他们的首领。” “作为一名首领,我倒是觉得你要懂得御民之道。” “他们是为守卫百花镇而亡,你要做的应该是召集更多的百姓来保卫百花镇,至于抚恤金……可以有,却不能过,因为那样就变成了他们在为银子打仗,而不是为你而战斗!” 许小闲顿时笑了起来,“你不会懂的,百花镇是我的,也是他们的,是大家共同的!” “凭着我一个人,我建不成而今的百花镇,凭着他们,也没有现在的百花镇!” “这是相辅相成的存在,没有谁比谁更高一等。” “御民,便是愚民。民可愚一时,却不能愚一世,这和水可载舟亦可覆舟是一个道理。” “将百姓视为人,他们便会尊称我一声少爷,若是将百姓视为猪狗、视为可利用的工具……那么百姓也会同样看你。” “这就是公平!你是个生意人,你不懂!” 第三百六十七章 赔钱 对于许小闲和唐无妄这番论民的话语,无论是大管家还是云皇后都在安静并且仔细的听着。 大管家忽然发现自己对小少爷的了解是极少的,云皇后也察觉到对许小闲的认识仿佛冰山一角。 原来许小闲对老百姓的态度是这样! 他将每一个人视为平等地位之人,哪怕是自己这风烛残年的残疾老者,他也一视同仁。 所以,这就是他说的公平。 细细想来,这样的公平局限在百花镇这样的一个小地方,而当年少爷想要追寻的公平只不过是着眼于天下罢了。 将这百花镇放大无数倍,那么它就是天下。 大管家的那双昏花的老眼又亮了起来,他忽然看向了唐无妄,那把刀蠢蠢欲动,似乎又想砍唐无妄两刀。 云皇后并不理国事,但此刻听了许小闲的这些话之后忽然觉得好像极有道理,若是按照他这样的思想去治国理政……似乎大辰官民之间的对立关系也能得到缓解,甚至成为一体。 唐无妄皱起了眉头,他是皇帝,在他的概念里,天下万民皆是他可驱使之辈。 许小闲摇了摇头,呲笑了一声,“再说回你刚才借用的那句话。” “《论语、泰伯》的这一句断句不是你这样断的!” “它的全句应该这样断句才对: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民可,使由之;民不可,使知之。” “怕你听不懂,顺便向你解释一下。圣人的意思是,诗、乐、礼这三样东西是教化民众的基础,作为上位者,要抓好这三样,如果人民掌握了诗乐礼,好,就让他们自由发挥,上位者无须干涉。” “如果他们玩不来这些东东,那我们就要去教会他们,让他们知道和明白这些东西。” “圣人之意不是愚民,而是要教化万民!你瞧瞧你,家财万贯却没有文化底蕴,可要记住了,不然这话说出去会让人家笑话的!” 唐无妄被许小闲这么一批,他的那张老脸顿时就挂不住了,一时青一时白一时红。 他迷茫了。 他弄不清楚那一句话究竟是不是应该像许小闲说的那样断句,他所知道就是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他觉得这话说得对。 但许小闲忽然这么一断句,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这意思顿时就反了过来,由利用变成了教化。 那么究竟怎样断句才是正确的呢? 唐无妄决定回宫之后去问问苏名扬苏公。 不过这不影响唐无妄心里对许小闲学识的佩服,这小子科班出生就是不一样,那解元当真实至名归。 可惜了,这小子不去参加会试,不然再得个状元那朕的这个女婿可就风光了。 唐无妄这老丈人看女婿也越来越欢喜,他捋了捋下巴上的那一簇短须正要表扬许小闲两句,学堂的外面忽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然后有悲戚的呼喊声。 许小闲抬头,来福从外面跑了进来,浑身血淋淋的。 “哐当”一声,来福将那把砍缺了的大刀丢在了地上,“少爷……呜呜呜……”他哭着冲入了凉亭,魏公公慌忙一拦,来福一撩手臂,将魏公公给掀到了一边。 魏公公大骇,“锵……!”他拔出来剑。 唐无妄一声大吼:“你给、给我出去!” “陛、老爷……” “出去!” 魏公公垂头丧气的走了出去。 来福浑然没有注意,他正撩着衣袖插着眼泪,“少爷……我、我好痛……!” 卧槽! 许小闲知道来福这问题,这家伙应该有病,有那种恐惧症的病。 “别怕,少爷在这,快给少爷瞧瞧!” 来福转过身子将屁股凑到了许小闲的面前,屁股上有个洞,这时候倒是没流血了,这厮的自愈能力特别强悍。 “还有呢?” “还有这里……和这里……” 来福抬起左臂,肋下中了一刀,腰上也中了一刀。 这伤势就很严重了。 许小闲皱起了眉头:“哪里来的敌人?有多少?” 按照来福现在的武功,要将他伤成这样是挺难的,那就说明敌人很厉害,人数还很多。 “听说是、是什么北魏锐士,有一千五百人!” 许小闲心里一沉,他听简秋香说过北魏锐士的厉害,只是这北魏锐士是国家的军队,可不是土匪,他们为啥跑到了这里来? “你坐下,给少爷详细说说。” 来福又哭了,“少爷,小人屁股中了一箭,不能坐呀。” 这特么的,总没可能我来抱着你吧! “那你简单给本少爷说说,咱们死了多少人?伤了多少人?” “呜呜呜呜……少爷,都是小人不够厉害,小人没有保护好他们,小人砍死了三百八十六个,但咱们这边也死了三百二十七个,伤了一百二十三个……” 唐无妄陡然一惊,他当然知道来的是北魏锐士,只是他没有料到这个哭哭啼啼的大汉居然杀了三百八十六个人! 那可是正儿八经的北魏锐士,可不是什么土鸡瓦狗啊! 他是刀锋的人? 这么说来刀锋非但没有生锈,反而比以往更加厉害了? 那这一战,刀骑有没有赶上呢? 他给了刀骑命令不允许刀骑进入百花镇,对于那一战此刻他一无所知。 大管家也大吃了一惊,他知道来福是护卫队的人,这么说来北魏锐士首先遇见的是在山里训练的护卫队? 那刀锋有没有赶上呢? 许小闲很生气。 他站了起来,拍了拍来福的肩膀,“你先带着所有的伤员去城里周氏医馆,让郎中赶紧给大家包扎治疗,所有费用记在少爷的头上。” “你给周掌柜的说,用最好的药,不要让弟兄们留下后遗症,快去!” “好,少爷,那小人、小人走了。” 来福哭着离开,走路的时候两腿都在打颤。 许小闲这时候一脸严肃的盯着了唐无妄,“我不要你的解释,三百二十七人啊……你知不知道我这边死了三百二十七人!” 魏公公又冲了进来,“大胆……” “滚……!” 许小闲一声怒吼,将二品中的高手魏公公给吓得退后了两步。 他又看向了唐无妄,“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他的拳头锤在了石头桌子上,砰砰砰的响,“这意味着三百二十七个家庭的破灭!!!” 他深吸了一口气,满脸愤怒的在凉亭中焦躁的走着,“这特么简直是飞来横祸!” “赔钱!每人一百两银子,伤者每人三十两银子,一个子儿都不能少!” “码的!北魏锐士,杀了老子三百多个弟兄,这笔血债,老子要让你们用血来还!” 第三百六十八章 夜静谧窗纱微微亮 上 “赔钱!” “祸是你引来的,死的是少爷我的人,赶紧的,他们的家人正在悲恸之中,你虽然是个商人,但商人也得讲良心讲道理!” 许小闲这时候很生气,是真的生气。 三百多号人啊! 花了那么长的时间,付出了那么多的代价才让他们变得更厉害,却没料到受到了这无妄之灾,一家伙被那狗屁北魏锐士给弄死了三成! 北魏锐士这笔账少爷我记住了,山不转水转,水不转路转,总有一天少爷我要带着他们连本带息的把这笔账算了! 唐无妄这时候也很生气。 老子是堂堂大辰皇帝! 他们是你许小闲的人,他们更是老子这个皇帝的人,就连你许小闲,同样是老子的人! 你凶个屁啊! 再凶老子剁了你! 于是,唐无妄也站了起来,双眼一瞪,气势汹汹的吼道:“朕、真……没钱,要命一条,要钱没有!你想怎么着?” “哼哼,滚刀肉?少爷我最会切的就是滚刀肉!” “来人……” 外面的韩秋山一听,立马带着五百还能战斗的护卫队队员冲入了百花学堂。 许小闲和唐无妄大眼瞪着小眼,他指了指那五百人,眉儿一挑,咬牙切齿的说道:“你给少爷我瞧瞧!” “他们谁的身上没有沾满鲜血?” “那是敌人的血!” “那敌人原本是来要你这小命的!” “本少爷最后再问你一次,你给不给三万六千三百九十两银子?” 唐无妄没有转头,他一直盯着许小闲,身后的魏公公握着剑柄的手心里都冒出了汗来,他此刻担心啊,许小闲可不知道这位爷是皇帝,在这偏远的百花镇,万一许小闲发了疯将皇上给砍了……这血洗了百花镇也救不回皇上的命啊! “我若是不给呢?” “很好,忘了告诉你,本少爷有精神异常之症……” 他的手从袖袋中取了出来,手中骇然握着一把锋利的匕首,他的这一匕首正要递出去,魏公公的剑锵的一声出了鞘,大管家的手握住了刀柄,就连云衣容也拔出了剑。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一个声音陡然响起—— “慢……!” 云皇后说话了。 “都把家伙收起来。” 她看向了许小闲,脸上露出了一抹微笑,这孩子,差点惹出了泼天大祸来! “于情于理,这抚恤金该我们出。” “魏进贤,取银票给许公子。” “……好!” …… 悦来客栈。 皇家刀骑统领向古单膝跪在了皇帝唐无妄的面前。 “三万六千三百九十两银子……” 唐无妄背负着双手站在窗前,窗外是凉浥县的街道,街道上有几许行人。 他扬了扬眉儿转身看向了向古,“朕若是没有缴纳那三万六千三百九十两银子,许小闲当真就敢刺朕一匕首,或者将朕给扣押在百花镇。” “小人该死!小人这就统兵去剿灭了叛贼许小闲!” “剿杀许小闲?” 唐无妄忽然笑了起来,“剿杀他干啥?对了,朕将三公主许配给了许小闲,当然,他现在还不知道,但是,他已经是朕的女婿了。” 向古一惊,抬起了头来,那张英俊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愕然,他的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出一个字,而是又垂下了头去。 “朕知道你倾慕于三公主,你是东郡侯府夏重山的外甥,算起来你和若曦也是远房表兄妹。朕还知道夏昭容对你很喜欢,曾经对你父亲向前提起过一嘴,说等若曦长大了将你招为驸马。” “朕叫你来,其一就是要告诉你这件事,你放弃对三公主的等待吧,京都女子那么多,便再去寻一良配。” “其二,是想问问你,当时的战况究竟如何?” 向古深吸了一口气,双手抱拳一礼:“回陛下,我军抵达战场的时候,百花镇护卫队已经和北魏锐士杀得难解难分。” “当时之战局,百花镇护卫队以一千人对北魏锐士一千五百人。他们非但没有落入下风,甚至还全面盖过了北魏锐士。” “他们的个人能力很不错,协同配合的能力更强。陛下,那是一支训练有素的部队!它不是什么护卫队,它的战斗力比之刀骑……若是在山林中作战,他们比刀骑应该更厉害!” “刀锋未曾参战,刀骑也未曾参战,因为当我们抵达之后,战争很快就已经结束。” “他们的刀法和我们的完全一样,应该是简秋香派了人专门训练的他们。但他们的战术战法却别具一格……末将以为那战法就像是一种艺术。” “哦……?”唐无妄皱起了眉头,“怎样的一种艺术?” “末将也说不清楚,他们攻防有序,以百人为锋矢,矢尖是一员猛将,这人武力极高并且悍不畏死。他带着百人凿入敌军主阵,两翼各有数百人为锋,如楔子一般将敌人分割然后击杀。” “杀敌效率之高实为罕见,战意之强,堪比刀骑。” 向古抬起了头来,“末将听闻这是许小闲训练出来的私军,末将斗胆一问……他训练这样一支强大的军队,意欲为何?” 唐无妄没有吭声。 他在凉亭里付银票的时候问过许小闲这句话,许小闲给他的回答是自保——唐无妄是相信这两个字的,因为许小闲没有当官的野心,他就想窝在这凉浥县舒舒服服的过一辈子。 但是现在的问题是,许小闲不但拥有了一支强悍的护卫队,他同时还握住了刀锋。 那么护卫队是不是刀锋帮他训练出来的呢? 唐无妄不知道,却觉得理应如此,因为许小闲是个书生,他哪里懂得带兵打仗训练战士的那些法子。 但刀锋懂。 百花镇有壮年男子近万。 如果许小闲又赚了足够的银子,他当真可以武装起一支强悍的军队来。 要不要他成长起来呢? 唐无妄陷入了矛盾之中。 人是会变的,现在的许小闲想的是偏居一隅,可若是当他手里握住了强大的军队,再有大管家或者是简秋香在一旁推波助澜…… 他们若是告诉了许小闲的身世,当许小闲知道他的父亲就是许云楼,就是死在了漠北战场上的那个开国大元帅之后,他还会甘于在这里平庸么? 他会报仇。 他找谁报仇? 当然是找朕报仇! 朕怕他报仇么? 朕当然不怕! 那就让他成长起来,看看他有没有他爹许云楼那样的本事! “你退下,记住,许小闲是朕的女婿!” “……末将知道了。” 向古退下,云皇后这才疑惑的问了一句:“谁干的?” 唐无妄沉默许久,眉间紧锁望向了京都方向,却没有回答。 第三百六十九章 夜静谧窗纱微微亮 中 许府。 许小闲回去的很晚,因为作为百花镇的镇长,他要将那些抚恤金发放到每一个家庭的手里。 失去了丈夫或者儿子,这些家庭当然充满了悲痛的气氛。 他得安抚好他们,让他们接受这个现实,重振勇气去面对未来的生活。 他带着王富贵和李大爷,云衣容推着大管家,他们走在百花镇各个村子的路上,一直忙到了深夜。 而后他才乘坐马车和时越一道回到了凉浥城,又去周氏医馆看望了来福等伤员,这才回到了家里,很是疲倦。 稚蕊未曾睡去,季月儿也未曾睡去。 来福回来了一趟,告诉了他们百花镇发生的这件事,虽然少爷未曾有危险,但她们依旧牵挂着,依旧在闲云水榭中苦苦的等着他的归来。 许小闲来到闲云水榭,在看见了季月儿和稚蕊之后便露出了笑脸,那一身的疲惫这一瞬间仿佛就消失了,他觉得而今做的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深夜归家,有亮着的指路的灯,还有灯下等候的人,这就是家了。 “少爷,没事吧?” 稚蕊站了起来,双手捏着衣摆,鼻翼两侧的那几颗小雀斑在灯光下都紧张了起来。 “能有什么事呢?放心,你少爷我福大命大,再说……我可没在战场,我在镇子里。” “哦,那就好,看来福回来时候血淋淋的那凄惨模样,少奶奶可、可揪心了。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该死的贼子,这些遭天杀的……不是,少爷,你还没吃晚饭吧?” 肚子骨碌碌一叫,许小闲才尴尬的发现忙活了半宿还真没吃饭。 “少爷少奶奶你们说说话儿,我下面给你们吃,鸡汤面,如何?” “好,记得多放几粒葱花。” “好。” 稚蕊如一只黄色的蝴蝶一般欢喜的飞走了。 凉亭里一直温情脉脉的看着许小闲的季月儿这才开了口,“听说死了不少人?” “嗯,死了三百多个。” “弄清楚了是哪里来的敌人么?” “北魏锐士……是来杀那个富商的,哦你没见过。”许小闲深吸了一口气,“哎,抚恤金倒是叫那富商出了,可三百多个活生生的人啊……” 季月儿为许小闲斟了一杯茶,安慰道:“这种飞来横祸谁也无法料到,你千万不要自责,往后给他们的遗孤安排一些好一点的工作吧,也只能这样去补偿了。” 许小闲点了点头,端起茶盏来喝了一口,眉间微蹙,“那对富商夫妇有些奇怪。” “哪里奇怪了?” “看起来他们和常伯好像熟识,当然,也可能是他们在百花镇和常伯刚认识。云衣容说他们的口音是京腔,就是京都的调子,但又不完全像。” “你说是行商吧,这个时候正是南来北往最为繁忙的时候,可他们却在凉浥县呆了好几天了,还三不五时的就在百花镇闲逛。” 许小闲疑惑的摇了摇头,“依我看来,不像是什么行商,倒像是游人。嗯,还是有钱的游人!” “你知道么?死伤那么多人,要赔付三万六千多两银子,他们带着的那公鸭嗓子的管家身上居然有许多的银票!” “他们当场就给了银票,但我看他们那管家收起来的匣子里,恐怕还有这个数。” 许小闲的眼睛这时候忽然闪烁了起来,他俯过身子看着季月儿,“我想让大管家派几个人去将这富商给抢了!” 季月儿一惊,瞪大了眼睛,“这……这不和土匪一个意思了么?” “嘿嘿,大管家他们那群人本来不就是土匪么?这是他们的老行当。” 许小闲将屁股往季月儿的身边挪了挪,又贼兮兮的说道:“现在咱们可缺银子了,若不能赶紧弄点钱回来,这个月给村民们开的工资都付不出去。杀富济贫这种事不是挺正常的么?他一个外乡人,干他一票他也不知道是我们干的呀!” 季月儿咽了一口唾沫,“可别,你是解元郎,可不能有这样的想法。娘曾经说抢劫这种事容易上瘾,因为不劳而获。” “你别担心账上没有银子付给村民们报酬,今儿个我在咱们这户头上存入了一万两银子。按照时间算,娘亲和沈大伯他们最迟下个月也就回来了。” “他们回来就会带回售卖那些商品的银子,另外凉州城那边的销售很不错,尤其是百花手纸,真的供不应求,而月末也该回款了,所以流动的银子不用太担心,倒是手纸的作坊我建议再多开一两个。” 许小闲的手落在了季月儿的小蛮腰上,有些痒,少女像猫一样缩了一下,“别皮,说正事呢,手纸的销量大利润高,根本不会有积压,回款也快……” “痒!” “呆会稚蕊会过来,你的手……” 许小闲的手在季月儿的腰间游走,他的嘴凑到了季月儿的耳畔,那炙热的热气熏得少女一阵迷醉。 “对了,那小母牛已经配了种,但母牛怀孕也得要九个月,所以木瓜牛奶汤还得等等。” 季月儿缩成了一团,脸色绯红,难以自己。 她的心肝儿砰砰直跳,有些口干舌燥。 “那玩意儿……真的有用?” “肯定有用,你相公我弄出来的东西可管用了……摸摸。” 季月儿双臂一夹,“别,稚蕊要过来了。” “下面没那么快。” 季月儿一想,双臂松动了一些,许小闲的爪子从季月儿的腋下绕过…… “姐姐,你们在干啥?” 闲云水榭外,季星儿一脸茫然好奇的看着。 许小闲抽手坐直了身子,季月儿狠狠的瞪了季星儿一眼,“这么晚了你来干什么?” 季星儿一怔,“我还想问你呢,这么晚了你还不回去,你是想干什么?” “我想吃面,鸡汤面。” 季星儿眼睛一亮,她走入了水榭,坐在了二人的对面,“我也想吃面。” “没煮你的面!” “嘻嘻,那我去叫稚蕊多煮一碗。” 这能怎么办呢? 哎,只能盼望着丈母娘早些回来,和季月儿早些成了亲,就没有现在这干柴烈火还点不着的这种难受了。 第三百七十章 夜静谧窗纱微微亮 下 百花镇。 大管家的四合院里。 云衣容下厨弄了几个菜,但是没有酒,许小闲不松口,这镇上的人也买不了酒坊里酿出来的状元红。 啸风和望月坐在大管家的两侧,云衣容坐在了大管家的对面。 桌上的菜还一口未动,倒不是她的手艺太差,而是望月和啸风正在向大管家说着瞿山所见的那一战。 “小少爷的这支护卫队极不简单!”啸风想了想,又道:“当年咱们刀锋和北魏锐士打过一次,不过战斗的环境是在平原而不是山地。刀锋有着骑兵的优势,那一战咱们赢了,觉得赢得也不是太困难。” “可若是刀锋没有战马,面对北魏锐士出了名的方阵,要赢恐怕也要付出巨大的伤亡。” “可百花镇护卫队用一千人杀光了北魏锐士的一千五百人!这其中当然有护卫队对地形的熟悉,也有他们以逸待劳的缘由,可护卫队毕竟是护卫队,它不应该具有那么强大的战斗力!” “这支护卫队用的刀法和刀锋一样,都是夜雨刀法。这个不难理解,简大当家完全可以请她的师兄弟来教护卫队的刀法,但我更看重的是他们战斗的方式!” 大管家那两道稀疏的眉毛一扬,“说说看他们的战斗方式有何不同?” “协调,虽然我们到的时候战斗已经进入了尾声,战场很乱,但我依旧觉得他们的攻防很是协调。这种感觉怎么说呢……?” 望月这时候说了一句:“就像是一个人在和一大群人战斗一样。” “对对对,就是望月这话的那种意思。他们进退有度,攻守有序,当然除了来福——来福就是少爷府上原本的一个家丁,最为勇猛的那一个。” “我倒是觉得正是因为来福的勇猛,才让整个护卫队成为了一个整体。”望月顿了顿又道:“当来福提着大刀破开敌阵的时候,我看见其余两翼的所有人都在他的刀落下的那一瞬间插入了进去。” “敌人在那一刀之下极为慌乱,这一慌乱就乱了阵脚,两翼的队员手里的刀便能轻易的收割了那些敌人的命,将这个口子撕扯得更大一些。” “我就没见过像来福那样的疯子,他似乎就知道一个字:冲!他在不停的冲,一刀接一刀不知疲倦的冲。他的这种冲撞极有气势,逼迫着敌军不得不退,不得不放开。” “对,他就像一枚敲入进去的楔子,那口子会越崩越大,两翼的人就能越杀越宽,直到将敌人主阵给凿穿,然后分割成两半,再逐一击杀。” 大管家听着两人的描述,脑子里在推衍着当初战场上的形势,过了片刻才点了点头,“这么说来,小少爷这一千人,完全具备和刀骑一样的实力?” “若不上马,他们或许比同等数量的刀骑更强!” “这一战小少爷损失了三百多人,他肯定会再补充人手……你们觉得要不要将刀锋的人弄进去?” 望月和啸风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 “我觉得刀锋需要学习那样的战法,也不知道那战法出于那位兵法大家之手。” “好,改天遇见了小少爷,我给他说说。” 大管家拿起了筷子,“菜都要凉了,吃饭。” 四人开始吃饭,大管家一边吃一边看了云衣容一眼:“衣容啊,这些日子你对我多有照顾,我呢……也将你当孙女一般的看待。” “家里的这些事,你知道就好。我们对小少爷绝无二心,都是为了他能得更好,这百花镇能够更好。但刀锋以及刀锋未来的所有事情,你要记住,不要对外面的任何人去说,一个字都不要说。” “衣容明白的……要说护卫队那训练的法子,我倒是知道一些。” “哦?那是谁出的主意?”大管家问了一句。 “不是别人,就是少爷弄的,名字叫《特种训练手册》,最初是由来福来训练他们的,那时候只有三百来人。后面百花镇的人多了才有了一千人,也才有了韩二叔他们来接手训练。” 大管家三人此刻都顿时吃了一惊,“你说这什么、《特种训练手册》是小少爷写出来的?护卫队就是按照这里面的法子训练的?” 云衣容点了点头,“嗯,这在当初不是什么秘密,李大爷他们也知道,只是后来百花村变成了百花镇,知道的人就很少了。” “哦……”大管家放下了筷子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那这件事以后也不要再对外人说起。” 望月和啸风就很震惊了,对于这位小少爷,他们感谢他提供了这么好的生活场所,但若是要说他们心里对小少爷已经归顺,这确实有些勉强。 他们从山里出来,在百花镇也呆了三个来月了,小少爷是有本事,但在他们看来,小少爷的本事就是捣鼓出了那些新奇的玩意儿来赚了银子。 他们是军人。 正儿八经的军人! 他们对赚银子这种事没有多少兴趣,从来都觉得只要能够养家糊口就行。 他们对战争感兴趣,对刀法感兴趣,对兵法更感兴趣。 他们从未曾想过那位文弱的小少爷能够写出这样厉害的兵书来。 此刻,小少爷许小闲的形象顿时就变得清晰,甚至高大了起来—— 因为只有他们才明白,要将一支千人部队训练得如同一个人,这其中的难度得有多大! 这要求每一个人绝对服从,要求他们在任何时候都知道自己在战场中的位置,知道自己现在该做什么,以及接下来该做什么。 护卫队不是小少爷亲手训练的,他仅仅是写了那么一本《特种训练手册》他就让训练的教官做到了化千人为一! 那是怎样的一本手册呢? 那必然是一本极为厉害极为高深的手册了! “所以我时常给你们说,小少爷其心若渊,我知道你们以往是不太在意的,但现在你们明白了没有?” “所谓文韬武略,文韬就不必多言,这武略……小少爷虽然本身没有什么战斗力,但小少爷有脑子啊!” “作为一军主帅,最为重要的是什么?是脑子,只能是脑子!” “而你们……此后跟着小少爷去走,一切都听他的吩咐去做,这就对了!” 第三百七十一章 分析 天光微亮,许府前院的那扇门开了。 季中檀穿着一身官服走了过来,常威围着他打着转。 稚蕊正在厨房里煮着豆浆蒸着馒头忙活着,四喜和丸子在打扫着卫生,他们见到了季中檀,纷纷躬身行礼道了一声早。 季中檀走入了主院,许小闲刚刚起床。 他洗漱了一番来到了闲云水榭,煮上了一壶茶。 “听说昨儿百花镇遇见了袭击?” 许小闲点了点头,将昨天百花镇发生的事详细的说来,季中檀皱起了眉头,“这个中年男子看来身份不仅仅是个巨商这么简单。” 许小闲一怔,“伯父有何高见?” “你想想,北魏锐士是和大辰刀骑一般的存在,大辰会派出刀骑跨国去对付北魏的商人么?” “这显然不可能,除非是这个商人的身上带着关于大辰的秘密,还是极为重要的秘密。那么北魏锐士既然是潜伏在瞿山里,为的是干掉这个商人……那么这个商人要么就是掌握了北魏的某个秘密,要么……他还可能是大辰的某个高官大员。” “不然北魏不会费这么大的力来做这么危险的事。” 许小闲也皱起了眉头,他又仔仔细细的想了一遍,“这个商人的行迹颇为可疑,他在凉浥县已经呆了十来天了,去的最多的地方就是百花镇。” “我原本以为他会是宣州府章氏的人,是去百花镇偷学手纸的造纸工艺的,但根据百花镇的线报,他仅仅是在百花造纸作坊前看了看,他更感兴趣的是那状元红。” “这就很奇怪了,我还去问过刘能,他说这一行人是从凉州那边而来,那么他们就不是从上阳县方向过来的,也就和北魏无关。他是南来,而不是北归,那么他就没可能带着北魏的秘密。” 如此一分析,许小闲忽然瞪大了眼睛,他俯过身子看着季中檀,“对了,凉州刺吏户部不是至今都没有颁发委任状么?也就是说谁都不知道凉州刺吏是谁!” “但齐叔父已经回了北凉府,这凉州刺吏肯定不能空着……伯父,你说会不会是新上任的凉州刺吏,他跑到咱们凉浥县来调查了?” 季中檀一惊,想了片刻摇了摇头,“就算他是新来的凉州刺吏,北魏杀他干啥?” “看他那年龄可有些阅历了!”许小闲叩了叩桌子,“他以往肯定也是在哪里当官的,对了,他说的是一口并不地道的京腔,这说明他不是京都本地人氏,却也在京都当过一段时间的官儿……” “他会不会是在京都当官的时候得罪过北魏?这极有可能啊!咱们大辰和北魏有着商业上的往来,据说偶尔彼此的官员也会就某些问题往来。” “就拿这漠北三州来说,大辰不是一直想要要回来么?听说谈判了许多次,也或许是他出使北魏的时候伤害到了北魏的利益,或者是得罪了北魏的某个大人物,我觉得应该是这样!” 许小闲这信誓旦旦的分析,说的季中檀一愣一愣的。 “他叫什么名字?” 许小闲双手一摊,“我真没问过,连姓什么都不知道。” 那就无法去查了,不过许小闲的这番分析倒是有些道理,不然如何解释这件事? 许小闲给季中檀斟了一杯茶,“无论如何,伯父啊,得将这人当成凉州刺吏来对待,要不今儿晚上小侄在淡水楼设宴,请你和他见上一面?” “这……有些不妥吧?” “这有何不妥的?但戏不能那么演,就是当着不知道他是凉州刺吏,就把他当个商人,你以凉浥县父母官的身份见见商人,听听他们对凉浥县的意见,这有何不可?” “伯父啊,你这样一做,他就知道了你是个重农还重商的好官。他恐怕要不了两天就要回凉州上任了,这关系打好了,你这以后的日子才会更好过一些不是?” 季中檀捋着两撇八字胡须,小眼珠子滴溜溜一转,这女婿脑瓜子当真灵活,本官就把他当成普通的商人,在言语间表达自己对商人来凉浥县做生意的希望,也顺便说说这凉浥县目前的困难,当然也得提出解决困难的办法。 将百花镇作为话题的重点,将瞿河水库作为一件大事,将接下来要推广的一田两种作为明年的施政方针。 这是在向一个商人讲解凉浥县未来极好的前景,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希望他们能够带来更多的商人在凉浥县安家落户。 他如果真的是凉州刺吏,如果是一个想要做出一番政绩的好官儿……那么这步棋可就走对了,想来他会对自己另眼相看。 季中檀心里直乐呵,脸上倒是沉得住气,他端起茶盏来吹了一口,义正严词的说道:“繁之,为官者,当一心用在民上。巴结上官这种事……伯父不屑于去做!但凉浥县若是能够引来更多的商人,对凉浥县的经济发展还是有很大帮助的。” “故而……晚上你就在淡水楼安排一桌吧,把你那状元红带一坛子来,另外参与的人你找几个,最好是咱们凉浥县的商人,像朱重举或者是周若兰他们这样的晚辈更好,因为大家说话的时候才能更随意一些,气氛也不会那么紧张。” 这个岳父可以啊,还会立牌坊了,嗯,有点进步。 “小侄明白了,保证给伯父安排得妥妥的……对了,要不要把对面兰瑰坊的小姐儿们请来两个唱唱曲儿?” “这个不能有!那样显得太刻意也太轻浮,就这么定了,你约好了他给伯父我捎个信。” “好咧!” 季中檀起身,背负着双手走出了许府,却长长一叹。 如此看来,齐文珺举荐自己任凉州刺吏这事儿泡汤了。 在这凉浥县当了八年的县令了啊! 啊不,今年再加上一年,九年了啊! 他仰头望着渐开了的天,老子还要在这凉浥县呆多久呢? 哎,时也、命也,这辈子恐怕一个县令也就到头了。 现在只能认命,能够和新任的凉州刺吏打好关系,至少自己往后在凉浥县的日子会好过一点。 倒是繁之……这孩子费心又费钱了啊! 季中檀还不知道唐无妄的那道圣旨正在快马加鞭的送去京都吏部。 许小闲更不知道那个帝心似海的皇帝这时候也正在打着他的主意 第三百七十二章 阮氏手纸 唐无妄依旧如往昔一般早早就起了床。 他在这悦来客栈的院子里打了一趟拳,在魏公公的服侍下沐浴了一番,和云皇后坐在了桌前用起了早餐。 “昨儿晚上我想了许多。” 云皇后放下手里的馒头,抬眼问道:“想是谁将消息透露给北魏的?” 唐无妄摇了摇头,“这事儿不用去想,我想的是许小闲。” 云皇后一惊,“你想他做甚?” “这百花手纸,凉浥县才卖十文钱,可那些奸商运到京都居然敢卖四五十文钱!” “宫里买了许多,这让朕亏了多少银子?” “再说那百花饴糖,他在凉浥县售卖的价格比京都便宜了一半!宫里每年采买的饴糖也不少,朕这又亏了多少银子?” “那蚊香同样如此,在凉浥县才卖五十文钱一盒……云娘,这些玩意儿可有着巨大的市场,你说,我若是将他的这些产业给收了,变成皇家产业在全国售卖,朕能赚回来多少银子?” 云皇后坐直了身子,抿了抿嘴,盯着唐无妄,深吸了一口气说道:“这事儿你可千万不要这样干!” “为啥?这百花镇依旧是百花镇,百花镇的产业朕又不搬走,他们依旧可以在百花镇安居乐业,许小闲……朕委任他为皇室产业大总管,由他管理所有生意,这有何不好?” 云皇后语重心长的说道:“皇上,那些产业都是许小闲辛辛苦苦才创立出来的,你当然可以凭着强权将他的那些产业给收了,虽然看起来你给了他一个大总管的皇家身份,但那孩子不是给争名夺利的性子,他就想呆在这凉浥县守着那百花镇过一辈子!” “你如此一做,他或许能够更加富裕,但他真的会开心么?” “再说,他那性子昨儿你也见到了,柔中有刚啊!你觉得他会答应么?臣妾敢保证,你如果要将他的那些产业给夺了,他就敢将那些产业毁了!甚至、甚至他就真的敢带着刀锋和陛下对着干一场!” “皇上,你那样做,对许小闲不公平!” 又不公平? 唐无妄怔了怔,埋头喝了两口粥,“……好吧,这事儿……我不会强求,但还是想问问他有没有这样的心思。” “吃饭,呆会咱们就去见见张桓公,今儿个再找个时间去许小闲的府上坐坐,晚上请他去淡水楼吃吃饭,吃饭的时候朕再探探他的口风。” “你放心,朕说了不会强来就不会强来!” 说完这话,唐无妄转头问了魏公公一句:“华神医到哪里了?我今儿个觉得有些头痛。” “回……老爷,华神医正向凉浥县赶来,暗衣卫昨儿说他今儿个会到。” …… …… 昨儿傍晚凉浥城来了足足十辆马车。 这些马车从凉州城而来,是阮氏纸业的马车,送来的是十车的手纸,章氏纸业所造的手纸。 与马车同来的是阮氏家主阮行远的大公子阮经天。 被父亲派到这破地方,阮经天当然不高兴。 自从去岁周阎王那厮被许小闲弄死之后,凉州城的势力发生了一些变化。 而今凉州城有了鼎鼎大名的四位公子,他阮经天便是凉州四公子之一。 另外还有三位,一个是柳氏染坊的大少爷柳时越,一个是伍氏盐场的二公子伍子敬,另外一个则是凉州最大的布商萧氏绸缎的二少爷萧炎。 凉州四公子都是商业世家的子弟,没有了官场的像周作这样的二代压制,他们终于能够扬眉吐气在凉州城耀武扬威了。 那被一把大火给烧了的凉州城兰瑰坊而今又建了起来,比以往更显豪华,关键是里面的小娘子全是新来的。 这兰瑰坊才刚刚开张六天时间,里面的花魁还没有诞生,自己支持的云彩儿可还在眼巴巴的指望着他给她提振名气,没料到啊,父亲居然强令他押着这批货到凉浥县来看看。 这破地方有什么好看的? 父亲说看看许小闲要如何应对! 这该死的许小闲,你特么这是坏了少爷我的好事啊! 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的阮经天很不爽,非常不爽,看什么都不爽! “阮小二,早饭就吃这东西?” 阮大少爷将筷子一扔,“这特么是人吃的么?我家狗都比这吃得好!你就是这样招待少爷我的?” 阮小二吓了一大跳,连忙躬身回道:“大少爷,凉浥城这地方,真的不能和凉州去比呀,这已经算是凉浥城最好的早餐了……要不、要不晚上小人再带大少爷去淡水楼吃吃?那地方的饮食做得真的好!” “为什么不是中午就去?” 阮小二一怔,咽了一口唾沫,“大少爷,今儿个是咱们这手纸正式上市售卖的日子呀!许小闲那小子咱们尚不知道他还有什么手段,今儿个这第一天肯定得将许小闲的那百花纸业给打压下来,不盯着……这、这万一出了岔子,小人不好向家主交代,大少爷您……只怕二娘会趁着这机会在家主的面前说您的坏话。” 阮经天一想,这阮小二说的有些道理。 二娘那个贱人也有一个儿子,那就是他的同父异母的弟弟阮纬地。 她可是做梦都在想着如何将阮氏这偌大的家业掌管在阮纬地的手里,可不能让她给得逞了! 对了,这次父亲派自己到这来,会不会就是她的主意? 这女人心思儿极为阴狠,母亲说不定就是她给害死的! 幸亏父亲尚未糊涂,没有将她立为主母……那这件事本少爷就把它办得漂漂亮亮的,让父亲对自己刮目相看,等本少爷继承了家业……哼哼,你们都得给本少爷滚出去! 他如此阴恻恻一想,对这件事上了心也来了兴趣。 “给本少爷取一双新的筷子来,吃完饭咱们就开门营业,务必要将许小闲的百花手纸给打压得永远爬不起来!” “宣传,对,宣传,你现在就去找人,在凉浥城的大街小巷都张贴上阮氏手纸上市的消息。” “直接告诉所有人,咱们阮氏的手纸,只卖八文钱一卷!” “本少爷倒要看看他许小闲能亏损多久!” “弄死他,本少爷就能回凉州城享福去了!” “快去办!给你一个时辰的时间,一个时辰之后……阮氏纸业正式开门营业!” 第三百七十三章 再建护卫队 许小闲并不知道阮氏的手纸已经运到了凉浥县。 他送走了季中檀,用过了早餐之后,就带着时越和四喜坐着马车来到了百花镇。 来百花镇有两件事要做。 其一是看看能不能遇见那一对商人夫妇,说好的今儿晚上摆一桌席面宴请他们,却不知道他们住在哪里也不知道姓甚名谁,可不能放了岳父大人的鸽子,那就只好来这里守株待兔希望那一对夫妇今儿个还会再来。 其二是护卫队死了三百多号人,这人员得补齐,不然他觉得没有安全感。 在来的路上他就在寻思,补充入护卫队的人就不再从别的村子里去挑选男子了。 那一帮土匪而今还有两千人在百花镇混吃等死的过日子,这当然不行,他们既然是土匪,想来有些拳脚功夫。 看他们一个个也人高马大龙精虎壮的模样,估摸着弄入护卫队来训练能够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许小闲阴恻恻的笑了起来,吃少爷我的喝少爷我的,你们当然也得给少爷去做点什么。 身旁的时越忽然感觉到一股凉意,偏头瞧了瞧许小闲,“姑爷,你这是啥表情?” “啊,没啥,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得给他们找点乐子。” “……什么乐子?” “让二哥给他们补补课!” 时越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反正这姑爷稀奇古怪的事多了,他也没放在心上。 马车驶入了百花镇,许小闲又去了一趟那些失去了亲人的家里,逐一安慰了一番,花了一些时间废了一些口舌,让他们心里好过了一些。 这倒不是他在演戏,这是他真心实意的行为,毕竟那些人是自己招募入护卫队的,毕竟他们已经死了,说不上死得伟大,但要让活着的人知道他们死得光荣。 当日上三竿的时候他来到了百花学堂,常伯这个门房向来称职,此刻他果然已经坐在了门内的那凉亭里。 许小闲走了进去,坐了下来,脸上露出了一抹笑意。 “常伯,你认识那一对商人夫妇?” 大管家一怔,摇了摇头,“不认识,他们来百花镇游玩,正好来了这学堂,就进来歇了个脚喝了一杯茶聊了聊天罢了。” “哦……这么说你也不知道他们姓什么也不知道他们住在哪里?” 大管家心想莫非昨儿那件事小少爷还没有迈过去? 昨儿太过凶险,小少爷的性子里居然有如此倔强的一面,若那时候唐无妄真的翻了脸,小少爷焉有命在! “萍水相逢,老奴未曾问起他们的事。不过……小少爷啊,得饶人处且饶人,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那夫妇二人看来也就有些银子的商人罢了,老奴觉得既然他们交了银子,那这事儿就算是揭过去了。” “可我花了那么长的时间才训练出来的人,这其中的成本还没有和他们算。” 许小闲淡然的说着这话,点燃炉火取了茶壶放在了上面,抬眼看着大管家,一脸的悲愤: “百花镇护卫队是用来保护这百花镇的!” “我要的是百花镇所有百姓的生命和财产不受任何外来的威胁,昨儿那一战,倒是检验了一次百花镇护卫队的战斗力,我对他们这样的战损很不满意!” 大管家吃了一惊,你那护卫队用一千人全歼大名鼎鼎的北魏锐士一千五百人,仅仅死了三百多个,你还很不满意? 这战绩若是传出去,恐怕就连大辰刀骑也无地自容! 小少爷怕是不知道北魏锐士的厉害。 “老奴倒是觉得护卫队很厉害,只是这次护卫队死伤五百来人,人员锐减一半,不知道小少爷还想不想要将人员补充起来,甚至……更多!” 许小闲笑了起来,这话由常伯说出来就好办很多了,不然若是自己直接找他要人,他恐怕还以为我在打他那帮土匪的主意。 “太多倒不需要,毕竟像昨儿那样的事属于偶发事件。我打算再招纳五百人加入护卫队……” 许小闲斟了两杯茶,递了一杯给大管家,“喝了这杯茶,我就去镇子里发动一下百姓,哎……这是一件需要卖命的事,也不知道他们还愿不愿意加入。” 说这话的时候许小闲的眼角一直瞟着大管家,心里有些不踏实,万一这老头不上套,总没可能强求吧。 结果大管家的那双老眼居然亮了起来,许小闲心里顿时一喜,呷了一口茶,便听见大管家说道:“如果小少爷不嫌弃,老奴手里的那些土匪倒是可以给小少爷去用。” 遇到这种情况就不能表现的过于热情,得矜持一些才行。 大管家这时候看着许小闲的视线有些炙热,这是最好的将刀锋顺利过渡到小少爷手里的法子。 只要小少爷同意,以后刀锋就再不存在,或者说其中的一部分不再存在。 他们将变成百花镇护卫队中的一员,只不过他们依旧握着刀,依旧有着强悍的战斗力。 许小闲深吸了一口气放下了茶盏,还想了片刻,这才说道:“以后可别再说他们是土匪,而今他们都是良民。” “这护卫队呢,我也不瞒着你,我是全权交给韩秋山、也就是我伯母简秋香的二师兄来训练的。我对韩秋山有几点要求,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纪律,就是服从,就是令行禁止!” “常伯哦,我是不太了解你的那些人,我担心个什么呢?他们在山里懒散惯了,以前干的那些活儿也都是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的那种豪迈勾当。” “但百花镇护卫队却不允许这样,护卫队是人民的军队,一切以人民的利益为重,一切都要受到纪律规矩的约束。” “另外护卫队有自己的训练方法,这个训练方法许多人都会受不了,但要成为护卫队的一员,就必须接受这种训练方法,而且每一年都还要考核,不合格者会被无情的淘汰。” 许小闲俯过身子看着大管家:“他们能够受得了这样的日子么?” 大管家咧嘴一笑,心想刀锋当年同样是少爷训练出来的,小少爷弄的那《特种训练手册》莫非比少爷的训练还要严酷? “小少爷放心,老奴保证他们受得了!” “如此……先试试。五百人,你挑选五百人交给韩秋山……对了,你的那些战马这样闲着也是闲着,不如……” “好,老奴让他们带一千战马给护卫队,但这人吃马嚼的粮草却需要小少爷供给。” “成交!” 许小闲端起茶杯和大管家碰了一下,愉快的将这件事给落实了下来。 他的茶杯刚刚才放下,丸子飞快的跑了进来: “少爷、少爷,不好了……!” 第三百七十四章 请卿出山 上 桃林小筑。 这北境之地四月的桃花依旧灿烂,迷醉了云皇后的眼。 天井中的那颗桃树下的石桌子旁,大辰皇帝唐无妄和大辰大儒张桓公相对而坐。 桌上是一张棋盘,棋盘上依旧是那一局带子入朝的残棋。 知棋在石桌旁放了一张小几,小几上煮着一壶茶,然后他退了出去。 对于唐无妄的到来,张桓公是极为惊诧的。 这时候他才问了一句:“陛下何时到的这凉浥县?” “倒是来了十几天了,”唐无妄打量了一下这小筑,淡然一笑:“你这地方弄得不错,倒是清雅得好。” “老臣也是这么认为的,繁之说这就是归园田居,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 唐无妄微微一怔,这是他第二次听到归园田居这么个词儿。 前次是昨儿晚上听云皇后说的,云皇后说是许小闲说的,他说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这便是归园田居。 此刻张桓说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这也是归园田居。 许小闲这小子还当真想要当个隐士?朕岂能遂了你这心愿! “朕这次来,这十几天里,去了多次百花镇,对许小闲也了解了一些,你怎么看他这个人?” 张桓公心里一怔,他抛出个许小闲,正是想要判断眼前这皇帝是不是冲着许小闲来的。 此刻一听唐无妄这句话,他当真是冲着许小闲而来,这……是坏事还是好事呢? 张桓取了一撮茶叶放入了茶壶中,咧嘴一笑,“陛下恐怕尚不知道,许小闲这小子是老臣的忘年之交!” “他说相交于小筑,相忘于江湖……皇上,老臣说一句不该说的,这个孩子很好,你既然去过百花镇多次当知道。” “那些成年旧事……它早已如云烟一般飘散,皇上何苦还执着不放呢?” “皇上给他一条生路,就是给了百花镇五万多人一条生路,说不定还是给了凉浥县近二十万人一条生路!” “他是不想当官的!去岁老臣那么想要举荐他入朝为官,他却毫不犹豫的拒绝了,所以他并不是个心存大志之人,他之所想,不过就是这样的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的闲淡日子罢了!” 张桓公当然以为唐无妄是来找许小闲算旧账,甚至是来斩草除根的! 毕竟许小闲是许云楼的儿子! 许云楼实实在在是死在了漠北战场之上! 人虽然不是唐无妄亲手杀的,但许云楼却是唐无妄送去漠北战场的! 当初也是在这里和许小闲说着天下事的时候,他给许小闲说过这样一句话:至于咱们大辰这北边……大辰的耻辱啊! 张桓公无法对许小闲去说这是怎样的耻辱,但为了许小闲,张桓公必须尽力的去打消唐无妄的顾虑。 “茶煮好了,再煮就过头了。” 唐无妄指了指冒着茶烟的茶壶,未曾对张桓公的这番话发表看法,他看向了桌上的这局棋,然后就看了进去。 云皇后在花间徜徉了片刻这才走了回来坐在了石桌的一旁,瞧了瞧盯着棋盘的皇上,又对张桓公微微一笑:“老大人,转眼快四年过去,老大人在这里可还好?” 张桓公斟了两杯茶递了一杯给云皇后,笑道:“承蒙皇后记挂,这些年老臣在这里一切安好。” “老臣在竹林书院挂了个教授的名头,偶尔去给学子们上上课,其余时间多在这小筑里看看书,侍候侍候这一片桃林。” “哦,那倒是清闲,”云皇后伸出青葱般的手来端起了茶盏,忽然问了一句:“老大人是如何和繁之认识的呢?” 张桓公笑了起来,“老臣在这凉浥县收了一个女弟子,她就是繁之的未婚妻季月儿。去岁也差不多是在四月吧,月儿来找我,带来了两首诗词。” 云皇后眼睛一亮,“繁之作的?” “正是!” “能不能给本宫瞧瞧?” “娘娘稍等。” 张桓公起身去了书房,片刻之后取出了一叠纸来。 他将其中的两张递给了云皇后,“繁之这小子大才啊!以老臣所见,他才是当之无愧的大辰第一大才子!” 云皇后在宫里见过许小闲去岁乡试时候的那两首诗词,她自然知道许小闲是真有才华的,此刻听张桓公老大儒这么一说,依旧被吓了一跳——大辰第一大才子……这等评价,若不是亲耳听张桓公说起,她是断然不会相信的。 大辰虽然极缺文臣,但大辰依旧有那么多的少年郎,其中定然有文人雅士,定然有才学极高尚未被发掘之人。 她对这句话自然持怀疑之态,于是,她的视线落在了纸上,这张纸上正是许小闲所作的那一首《梦江南、三月三》。 “九曲池头三月三,柳毵毵。 香尘扑马喷金衔,浣春衫。 苦笋鲥鱼乡味美,梦江南。 阊门烟水晚风恬,落归帆。” 云皇后低声的吟诵着,诵读了三遍,这才倒吸了一口凉气——其一是惊叹于这首词的美,其二是……许小闲原来一直想要去长安! 不是,他仅仅是在回忆着长安,回忆着江南。 这最后三个字落归帆才是他想要表达的意思,江南虽好,长安虽繁华,然而不过是一场梦罢了,终不及那阊门的烟水,终就要落帆而归,隐于这恬淡的晚风间。 这孩子……他未曾出过凉州,他这便是神游了。 想来他曾经是期盼能够去长安的,只是后来便放弃了,而放弃的缘由,极有可能就是前岁乡试落第。 云皇后抬眼看了一眼唐无妄,若不是他,去岁时候繁之就应该来京都参加会试了! 经那一场打击,繁之再无斗志……这谁能说得清楚是好事还是坏事? 她翻开了第二张纸,这张纸上也是一首词,正是那首《长相思、汴水流》。 “汴水流,泗水流, 流到瓜洲古渡头。 吴山点点愁。 思悠悠,恨悠悠, 恨到归时方始休。 明月人倚楼。” 云皇后觉得自己的心里有些隐隐作痛。 这孩子,他这长相思是在思念人么? 不是! 他在思念一些事! 或许,他知道一些事。 恨到归时方始休,明月人倚楼……这是他落第之后的绝望吧! 若非如此,他何至于受了那打击而疯了! 尚皇后站在她的角度去曲解了这两首词,这让她的母爱陡然而生,让她觉得自己不应该再袖手旁观,应该站在许小闲的身边,去帮他做些什么。 就在这时,唐无妄抬起了头来,指了指这棋盘,“这局棋有些意思,何人所创?” “回陛下,这是许小闲所创!” 唐无妄和云皇后都吃了一惊,“又是许小闲?” “正是,许小闲不但创出了这一局棋,他还解开了那一局七星聚会。” 唐无妄愣了片刻,“此局,何名?” 张桓公沉吟片刻,“此局,无名。” 第三百七十五章 请卿出山 下 张桓公终究没有说出这局棋的名字叫带子入朝。 因为带子入朝这个名字能有诸多理解,偏偏他是许小闲所创,偏偏许小闲具备带子入朝的理由。 眼前的这位皇上多疑,他若是知道许小闲将这棋局命名为带子入朝,他恐怕会联想很多。 那当然是对许小闲极为不利的。 “刚才你说许小闲解开了棋贤窦阡陌所创的七星聚会?” 唐无妄起于草莽,他不是什么文人,更不是什么雅士,但人这个玩意儿往往就是这样,越是缺乏了什么,就越是对什么上心。 自从登基为帝之后,他不能在群臣的面前表现出自己草莽的那一面呀,他必须变得更为儒雅一些,至少看上去得有文化一些。 于是,他请了不少人来教他,无论是是诗词文章还是琴棋书画。 当然,他的主要老师依旧是苏名扬苏公,但这位棋贤窦阡陌也是有银鱼佩能够随时入宫面圣的人。 窦阡陌是大辰大儒之一,淡泊名利,在长安书院挂了个教习的名头,成天都在专研这棋局。 这七星聚会是窦阡陌毕生最自豪的一局棋,这局棋唐无妄当然见过,还是窦阡陌在皇宫的后花园摆给他看的。 窦阡陌说要解开这局棋,至少需要有精于此道者花费两年的时间。 此局在京都极为流行,然而据自己所知,至今这局棋也尚未能有人破解。 可张桓公说许小闲破了此局。 他当然就难以置信了。 张桓公一捋长须淡然一笑,又对唐无妄说了一番曾经对苏菲说过的话,“对,繁之解了此局,他仅仅是看了几眼,就将这棋局给破了。” 唐无妄和云皇后顿时就瞪大了眼睛,“你可记得他是如何解的?” 张桓公点了点头,在棋盘上摆出了七星聚会的阵势,“皇上皇后请看。” 他一步步的走着棋,唐无妄死死的盯着棋盘,将那每一步都记在了脑子中,过了半炷香的功夫,棋走完了,棋盘上各剩三子,和局。 “等等,你、你再复盘一次,再慢一点。” 于是,张桓公又花了一炷香的功夫再次走完了棋局,结果依旧如此。 这一次唐无妄记住了,他很高兴,“这破解之法还未曾传入京都吧?” 张桓公摇了摇头:“这破解之法目前就老臣、老臣那弟子季月儿还有苏菲……就是江南苏府的那位大才女知道。” “好,繁之果然大才!” 唐无妄暗自窃喜,等朕回到宫里,将窦阡陌给召入宫中,朕和他对弈此局,定然会吓他一大跳! 这老匹夫对朕的棋艺向来不屑一顾,甚至觉得教朕棋艺是在浪费他的时间! 朕给了他银鱼佩,然而除非朕叫了太监去书院请他,否则这老匹夫从不会主动入宫来和朕聊聊棋艺。 哼哼,这一次,朕就要让你知道这破棋有什么了不起的! 朕出巡一趟,闲来无事,得那灵感一丝,不也就解开了?! 至于以后许小闲进了京都,窦阡陌就算知道了实情,那也是一年半载之后的事了。 他想着窦阡陌看着自己轻易破开这七星聚会之后的那副震惊、吃瘪的模样顿时就笑了起来。 “繁之这孩子……朕来凉浥县,不是像你想得那样是要对繁之做出什么不利之举的。” “你在京都那么些年,理应知道朕也不是那种刻薄寡恩之人。” “许小闲是朕的大哥,大辰开国大元帅许云楼的儿子!有些事你不知道,但现在朕得给你说得稍微明白一些。” “朕,一直关注着许小闲,若不是朕看着……他或许早已夭折了。另外,大哥许云楼在漠北战场阵亡,也不是坊间流传的朕故意置开国功臣于死地!” “朕本以为……总之,你是朕第一批启用的大臣,当年你对朕说的那些尖酸刻薄的话,朕已经统统都忘记。” “朕也不再责怪于你,毕竟你的出发点是为了大辰。但那些事无法操之过急,不然会给大辰带来灾祸。” 张桓公微蹙着眉头听着,心想这皇上又在口是心非的说话了。 不过我已经老了,早已告老,归隐于此间,他来解释这些是个什么意思呢? 他真的一直关注着许小闲么? 张桓公难以判断,但既然他说了不会对许小闲做出不利之举,这当然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或许他良心发现了吧,听听他来凉浥县究竟是为了个啥。 张桓公给唐无妄和云皇后斟了一杯茶,唐无妄呷了一口,又道:“朝堂之上的那些争斗,朕都看在眼里。对于有些逾越了行为,朕也有安排布置去处理。” “桓公啊,朕不是个昏君,朕也想将这大辰治理得国泰民安。但大辰的底子薄,人才欠缺,而朕的身体又有恙,没有那么充沛的精力去办更多的事。” “这次离京来凉浥县,朕是想要微服私访一番,看看大辰各地的风土人情,也看看大辰各处而今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另外呢……朕这脑疾问题发作的频率越来越高,就连华神医也束手无策了。朕曾经问华神医朕还有几年,华神医说若是调养得当,当有四年。” “现在已经过去了一年,那就还剩下三年……就三年了,朕得立太子了!” “但是朝中的格局你是知道的,立太子这件事是件棘手的事情。朕不能将这江山交到一个昏君的手上,所以朕和左右二相商议,请卿出山,入宫去当太子太傅,教授朕的那四个皇子治国理政之道,让大辰的江山能够传承下去,让大辰的百姓避免再乱之苦!” “以两年为期,两年之后,朕在他们四个皇子中择一学识渊博宅心仁厚者为帝,继承大辰大统,如何?” 张桓公豁然抬头,唐无妄居然要请他回朝去当太子太傅! 这四个皇子,除了三皇子唐不悔的母亲之外,一个个都是大辰最高的权贵,都拥有极为强大的力量。 也就是说,无论唐无妄册立谁为太子,自己都会成为另外三家的眼中钉肉中刺。 他这是要让老夫死无葬身之地啊! “朕来凉浥县之前,和苏公有过一番谈话。苏公说……当今天下,唯桓公最为大公无私,唯桓公才有那苍松傲骨之精神。” “朕知道你会顾虑许多,朕在大行之后也难以护住卿之周全。但卿是帝师,新帝自然会给卿一个好的归属。” 张桓公埋头喝茶,这不是新茶,是去岁的旧茶,有些苦。 第三百七十六章 阮经天的主意 桃林小筑里,大辰皇帝唐无妄和张桓公有了一次推心置腹的长谈。 心怀天下学富五车一心想要报国的张桓公终究被唐无妄的这番诚心打动。 他答应了唐无妄! 他不知道他再返京都会遇见怎样的风雨坎坷,他只希望能够真的将那四个皇子调教好,调教出一个优秀的帝王来。 这一切许小闲当然不知道。 此刻的他正在阮氏纸业的铺子外,向左便能看见阮氏纸业人山人海,向右,则是自己那开了门却依旧空着的铺子。 阮氏纸业今儿个手纸上市,售价八文钱一卷,比百花纸业的手纸便宜了两文钱。 两文钱可以买到一块豆腐两个馒头了。 对于凉浥城的老百姓而言,这显然有着极大的诱惑力,他们在这时候忘记了百花手纸是自己的孩子这个诺言。 来福就在许小闲的身边。 他背着一把大刀,铁塔一般的耸着,眼睛直视着阮氏纸业那铺子,忽然恶狠狠的说了一句:“少爷,这阮氏不是个东西呀,他抢了少爷您的生意,要不小人一刀将他那铺子给劈了?” 许小闲回头瞪了来福一眼:“劈个屁!想坐牢啊?屁股上的伤好了?” 来福一怔,才发现自己冲动了。 屁股上的伤还没好,肋下的那两道伤口倒是愈合的差不多了。 “你去把安荷花给少爷叫来,叫了之后,你回百花镇一下,叫云衣容带着小小她们来凉浥城,就说少爷我又要召开一次新品发布会。” “另外,让王富贵将本少爷弄的那餐巾纸给送过来。” “好,小人这就去。” 来福走了两步又转身走了回来,“少爷,要不要叫王富贵也送一些百花玉纸过来售卖?” 许小闲咧嘴一笑:“来福啊,不错,你越来越聪明了,叫王富贵派人拖两车过来。” 来福大喜,转身快乐的走了,因为少爷居然夸他聪明了! 码的,师傅韩秋山老是说老子笨,连少爷都夸我来福聪明,哼哼,等老子伤好回去之后得给韩秋山说说! 许小闲没有料到来福是需要夸的。 此刻他依旧看着阮氏纸业那铺子,片刻之后时越从里面挤了出来,大汗淋漓,手里抓着一卷纸。 “太疯狂了,姑爷,他们这样一搞,咱们的生意怎么做?” “别急,这纸给我瞧瞧。” 许小闲接过了时越递来的手纸,扯开一看,哟,加厚了一层。 他再展开一看顿时就明白了,这手纸的韧性不够,章氏只能再加厚一层才能保证它没那么容易破裂。 这手纸的手感偏硬,纸屑还掉的厉害,其缺点是显而易见的,但它便宜了两文钱的优点便掩盖了这些缺点——毕竟是用来擦屁股的,屁股又没那么精贵。 就在许小闲研究着这阮氏手纸的缺点的时候,阮小二带着阮经天也挤出了铺子,里面人太多,太特么吓人了,阮大少爷被憋坏了,需要出来透透气。 出来的阮大少爷脸上带着胜利者的骄傲——这当然是一件值得他骄傲的事情,瞧瞧那些人,那些愚蠢的人! 他们居然如此疯狂的在购买着手纸,居然担心售卖完了买不到! 不过这也给阮大少爷提了个醒儿,站在外面的街道上擦了擦汗,阮经天对阮小二说道:“你给本少爷说过,说那许小闲发布百花手纸的时候,用了五天的时间采用抽奖的方式勾起了这些人的兴趣。” “本少爷现在决定,咱们家的这手纸,今儿个就售卖五千卷。” 阮小二一怔,这一次可是送来了十万卷的手纸,这每天卖五千卷……岂不是得卖二十天? “……这个,大少爷,家主的意思不是说要最快的占领凉浥县的手纸市场么?” “急什么?万一咱们的手纸都卖完了他许小闲还没有出招,这怎么办?” 阮经天双手一摊,又道:“再说,我们也不知道章氏这手纸需要隔多久才会送来第二批货。” “小二啊,你想想,万一咱们一两天就卖完了,章氏那边又没能跟上,许小闲都不用降价他依旧能够卖得出去,这对他能有多大损失?” “做生意得长长脑子,咱们用这八文钱的低价将客人吊着,他们就一定不会去许小闲的百花纸业铺子买纸。” “咱们每多吊一天,就意味着许小闲多一天没有进账,就多一天的库存。当章氏的第二批纸送到,咱们的手纸源源不断的在卖出,许小闲恐怕就只能去修建存储这手纸的库房了!” 阮小二一听,顿时对这位大少爷刮目相看。 许小闲那百花手纸作坊除非停产,或者是他也降价,否则他许小闲就颗粒无收,就没有银子来支付百花镇的那些工人,那作坊自然也就倒闭了。 “大少爷,万一许小闲也跟着降价咋办?” “不是叫你派了人去他那铺子前盯着的么?他敢卖八文钱,咱们立马卖七文。他敢跟,咱们就继续降。” “总之,这一次是不计成本的要将许小闲的手纸作坊给弄垮!” “好,小人明白了!” 阮小二战意高昂,这特么都不计成本了若是还干不过许小闲,那我这些年的掌柜也是白当了。 他阴恻恻一笑转过头来,却眼睛猛的一睁,向一旁跳了两步,撞在了阮经天的身上。 阮经天皱起了眉头:“一惊一乍的干啥?” 阮小二深吸了一口气,许小闲正站在他的身边笑。 “大少爷,他……”阮小二指了指,“他就是许小闲!” 阮经天抬眼一瞧,也乐了起来,“哟,原来你就是许解元?” “对呀,我就是许解元,见了解元老爷莫非还不懂得行礼?” 阮经天一怔,按照大辰律,若是白身见了举人还真要行礼,他就是白身啊,连个秀才的功名都没有的那么白。 不问这一句还好,就当不知道,那也就没什么。 可本少爷怎么就那么嘴欠呢? 阮经天转念一想,你许小闲就快倾家荡产了,你许小闲就快沦落为乞丐了,那解元的身份还有个屁用。 他还真上前来给许小闲行了一礼,“在下阮氏纸业大公子阮经天,见过解元公。” 这礼节算是完成了,那后面说话就没什么好顾及的了。 “许解元,做生意不是写诗词文章啊!诗词文章那是平心静气置身于美境仙苑见那妙然画卷而得之。可生意场却不一样,生意场上那是刀光剑影鲜血淋漓真金白银的干,一个不小心……可是会家破人亡的啊!” “就比如许解元去考那状元,最多也不过名落孙山。可许解元偏偏要来沾染这铜臭,这可是个万丈深渊!” 第三百七十七章 大招 许小闲乐了。 这阮经天倒是有点意思,不过他的话还真没说错。 若是换着别人,这手纸生意还真会被他这么一弄给活生生的挤兑垮了,可他运气不太好,遇见的是许小闲。 安荷花来了,他很生气,因为今儿个铺子里的生意陡然下降,莫要说像以往那般排队购买了,铺子里就零星的几个人。 那些行商一股脑的跑了,说是阮氏的手纸更便宜。 他在等着许小闲出手应对,阮经天也在好奇的看着许小闲,不知道这位眼见着就要破产的解元郎为啥一点都不焦躁,反而看起来还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这大致就是死鸭子嘴硬吧,阮经天如是想着,便见许小闲忽然回头向他打了个招呼:“阮公子,我去忙活了,你这纸……我建议你尽快卖完,不然呆会我就怕你卖不出去了。” 阮经天一怔,看着许小闲离去的背影,脸上露出了一抹微笑,嘿嘿,本少爷会上了你的当么? 他没有再进他的铺子,而是走到了许小闲的铺子前,愕然一呆,“小二,他这是要干啥?” 许小闲在指挥着一群人在他铺子的门口搭起了一个颇大的台子。 台子上竖起了两根旗杆,上面挂上了一条横幅:百花纸业新品发布会! 阮小二心里一紧,扯了扯阮经天的衣角:“许小闲这是要出手了!” “出什么手?他还有手可出么?” 阮小二觉得这位大少爷脑子不太好使,那么大的一条横幅,横幅上那么大的字! “大少爷,小人可听说许小闲这手纸上市的时候也搞了这么一场新品发布会,可吸引人,听说这凉浥县那是万人空巷,都去围观了他那发布会,才有了而今手纸的畅销!” “哦……”阮经天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对阮小儿招了招手。 阮小二附耳过去,他低声说道:“你注意了,本少爷觉得他新品是假,宣布他那手纸降价是真!” “这纸都造了两千年了还有什么新玩意儿?但这家伙也有两把刷子,借着新品的由头,将人吸引过去,然后宣布降价,这才是他的真正目的!” “依旧是那策略,敌不动我不动,敌动……我们就动得更厉害那么一些,我倒要看他许小闲能跟多久!” 阮小二心想你怕是对许小闲不太了解,纸倒是造了两千年了,可这之前有手纸么? 没有! 许小闲弄出了手纸,现在极有可能他还真的又弄出了什么新的纸来。 难道这小子要放弃手纸去经营他的新纸? 这新纸又是个什么纸呢? 它能有手纸那样大的销量么? 显然没可能,屁股得天天擦,但诗词文章却不是天天做。 屁股人人都有一张,但才子文人的数量却有限。 “咦,大家快来看呀,许小闲在这呢!” 一声咋呼在阮小二的耳旁响起。 阮小二最怕听到这样的声音,他的心里陡然一惊,果然,许多的人听到这句话之后跑了过来。 “喂喂喂,许公子要发布新品了,肯定又是什么好东西!” “快快快,咱们去前面占一个好位置!” “你特么别挤,挤个屁啊!” “别理他,他不知道许公子的新品发布会有多么精彩!” “说的也是,百花手纸上市这么久了许公子一直未曾有新的动静,等了这么久,这次肯定又有大招!” “我说,你们若是真的支持许公子,就去他那铺子里买呀,就多两文钱,质量比这阮氏好了不知道多少,我说你们傻你们还不承认。来来来,本少爷对比给你们瞧瞧!” 这厮是楼永年。 他这一吆喝还真吸引了许多人的视线,他将两种不同的手纸摊开来,又大声的说道: “首先,这色泽上,阮氏的手纸有许公子的白么?没有!” “其次,在手感上,你们对比一下摸一摸,许公子的手纸虽然只有三层,却柔软坚韧,真正实现了对你们屁股的最好的呵护!” “再看这阮氏的纸,质地偏硬,还易碎,所以他不得不采用了四层来加固!你们以为是占了便宜?四层的玩意儿和三层的手纸一般大小,那么长度肯定就没有许公子的手纸那么长!”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阮氏手纸比百花手纸少擦了许多次的屁股!” “就便宜两文钱,这真的值么?本公子觉得你们……全特么眼瞎!” 楼永年这句话有些招仇恨,但这话却又几分道理,甚至有人将两种纸给扯了开来,再一对比,结果显而易见,阮氏手纸比百花手纸短了一大截! “卧槽,阮氏就是个骗子!” “码的,这短的这一部分最多也就值两文钱啊!关键是还没许少爷的纸好用。” “退货退货,不行,这亏老子不能吃,让让让让,我要退货!” “退货退货!” “阮氏骗子,我们都要退货!” 楼永年笑了起来,他看着又疯狂涌入了阮氏铺子的那些人,摇了摇头,愚民的人生就是这么容易操控,且看你阮氏如何应对! 阮小二就吓了一大跳! “大少爷,不好!” “遇事别慌,”阮经天眉间一蹙,“有了,给所有买了咱们手纸的人,每十卷送一卷,你去办,我瞅瞅许小闲还有什么阴招。” 别说,这一弄那些愚民们又开心了,十卷赔一卷,这总长度也差不多了吧。 不过阮小二的心却在滴血,这一上午的时间可是卖出去了足足三千多卷,这就白白的亏损了三百多卷啊! 阮经天倒是觉得无所谓,三百多卷才多少钱? 不过区区二两半的银子还没到,就是少爷我吃一桌席面的银子,对于阮氏而言,九牛一毫都不到。 他丝毫没有将这事放在心上,他又看向了那搭起来的台子,心想许小闲搞这么大个台子莫非他还要请来戏班子在上面唱戏不成? 这是商业的竞争,玩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并没有什么大用,最终依旧得落在价格上来。 所以许小闲这不过是在博人眼球罢了。 这时候大辰皇帝唐无妄和云皇后也在魏公公的陪同下,在十几个龙御卫的保护下走到了这里。 “……这是怎么回事?” 魏公公连忙上前打听了一番,跑了过来躬身回道:“老爷,是许小闲要召开一场新品发布会!” 唐无妄一怔,许小闲、新品发布会,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那咱们且看看。” 第三百七十八章 新花样 魏进贤现在已经明确知道了皇上对许小闲的态度,对于这位大辰未来的驸马爷他也不敢得罪呀,还得给他说点好话才行。 在这些日子里,许小闲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厮分明是个文人,却偏偏有着桀骜不驯的性格! 看他为了百花镇护卫队那些死了的人向陛下要银子的那模样,这厮还是个小肚鸡肠睚眦必报之人! 这样的人不能去招惹,至少不能成为敌人。 魏公公如此想着又道:“是这样,阮氏、就是凉州最大的纸商阮氏,在这凉浥城里开了个卖纸的铺子。今儿个他这铺子也上市开始售卖手纸,比、比许公子的手纸便宜了两文钱,所以许公子决定要召开一场发布会来予以反击。” “老爷……要不要压一下阮氏?” 在魏进贤看来,只要皇上说一句话,章泽相就会主动的将这市场让出一部分来,许小闲的日子自然就会过得更滋润一些。 可唐无妄却笑了起来,“这样好啊,能够便宜两文钱,得到实惠的是老百姓嘛,且先看看他如何去应对。” 楼永年正好站在唐无妄的旁边没多远,他听到了后面这句话,于是看了看唐无妄,“京都来的?我说你们这些商人真的是被猪油蒙了心!” “许公子那手纸我都怀疑你们用过没有?阮氏的手纸能和许小闲的相比?差得远了去了!” “再说了,许公子卖纸,所得利润全部是拿去建设百花镇的!这阮氏呢?他们的意图是挤垮许公子,然后垄断这市场。” “你们和那些老百姓一个样,有眼无珠,只知道当下,看不见长远!”、 楼永年悠悠一叹,忽略了唐无妄那双要杀人的眼睛,他望向了正在忙碌的许小闲:“若是许小闲的造纸作坊倒了……你们那屁股就会变得金贵起来,因为章氏造出来的手纸将会卖到百文钱一卷去,这些瞎眼的老百姓们啊,又要回到用棍子的时候啰!” 唐无妄深吸了一口气,用眼神制止了龙御卫向楼永年靠近。 “这位公子,你这话倒是有些道理。不过这阮氏极有财力,背后还有章氏支撑,许小闲他哪里有多少银子?如果阮氏就这么跟他耗着降价……许小闲那作坊岂不是也得倒闭?” 楼永年又看向了唐无妄,咧嘴一笑,“大叔,这你就不知道了。咱们许公子那智慧近乎于妖!百花纸业可是他的命根子,岂是这阮氏能够击败的!” 他伸手一指,“你们瞧瞧,这围观的人是不是越来越多了?阮氏铺子里的人是不是越来越少了?放心吧,呆会定会有好戏上演!” 唐无妄没见过什么新品发布会,但字面的意思容易理解,这么说许小闲弄出了新的纸品来? 云皇后看着站在台上的许小闲,脸上又洋溢起了满满的温情——这孩子,为了百花镇,当真太不容易了! 回宫之后得请皇上将他的手纸也纳入皇商采购,让他肩上的担子能够轻一点,让他活得更惬意洒脱一些才好。 就在这时候,街巷的另一头响起了喧天的锣鼓声。 那锣鼓声由远而近,有人在大呼起来:“哇,百花馆的美人儿又出来了!” “凉浥城的老少爷们,咱们又有一场好戏可看了!” “还在阮氏铺子买纸的傻子们,许少爷的后宫团到了,还不出来看个热闹?” 这话有些歧义,云皇后瞅了唐无妄一眼,唐无妄倒是没有对这句话生气。 以云衣容为首的百花馆的小娘子们一个个穿的花枝招展,她们敲锣打鼓的来到了许小闲的铺子前面,然后进了那铺子,鼓声停歇了下来。 接着是王富贵亲自带来的几辆马车,马车上装着一口口的木箱子,他们将木箱子抬入了铺子里,然后恋恋不舍的离开。 台子前聚集了山海般的人群,唐无妄等人在中间,十几个龙御卫紧张的护着,生怕出了岔子。 阮氏铺子里的人空了,阮小二也挤到了阮经天的身旁,心里一声叹息,这许小闲在凉浥县的号召力实在太强大,以至于他现在很担心东家会不会被许小闲给弄垮了。 这个念头吓了阮小二一跳,阮氏那么强大的财力,怎可能被许小闲这小蚂蚱给弄垮了呢? 许小闲站在了台子上。 他手里依旧拿着用纸卷成的喇叭。 “诸位父老乡亲,大家……上午好!” 一声大吼,下面的街坊们顿时爆发出了震天的掌声来。 云皇后此刻心里居然也激动了起来,她看着站在高台上的许小闲,那阳光正好洒落在他的身上,那一袭白衣的少年此刻似乎金晃晃的,他成为了所有人的焦点,他成了万众瞩目的对象! 这一幕怎么那么熟悉? 似乎在哪里见过? 对了,当年云楼大哥沙场点兵,也是如此的恢弘气势! “距离第一场新品发布会,转眼之间就过去了半年,这半年里,百花纸业在大家的呵护下茁壮的成长了起来。请让我许小闲代表百花镇五万多的老百姓,向凉浥城的老少爷们们,致以深切的感谢!” 许小闲鞠了一躬,又迎来了山呼海啸般的掌声。 “瞧瞧,老子给你们说吧,就便宜两文钱,还没许少爷的纸好,为啥不支持许少爷?” “对对对,幸亏我没买阮氏的纸,我一定会支持许少爷,我那女儿还想要嫁入百花镇呢!” “码的,老子那婆娘非得要我买阮氏的手纸,说是便宜,哎,以后老子不听婆娘的话了,坚决支持许少爷!” “就冲许少爷那谦虚的态度,他可是举人老爷解元郎!他居然向我们鞠躬了……小老儿看看许少爷有何新品,呆会无论如何都要买一些!” 老百姓的窃窃私语自然也传入了唐无妄的耳朵里,他愣了片刻,极有深意的又看向了许小闲。 “百花蚊香天下无双,百花纸业,伴你美好生活每一天!这里是百花纸业新品发布会的现场!” “上一次咱们发布了呵护大家屁股的手纸,手纸的诞生,改变了所有人千年以来的陋习,让大家明白了原来入恭也可以如此舒服。” “那么今儿个咱们百花纸业又要发布哪些划时代的新品呢?” 许小闲就此打住,他一脸微笑的将视线扫过了众人,所有人的脸上都是满满的期待。 就连唐无妄的心都被许小闲给吊了起来。 纸这个玩意儿,他还能玩出个什么新花样来? 第三百七十九章 空难 “姐姐、姐姐……!” 季府,季星儿从外面飞奔而来,她就像一阵风一般的刮到了后花园里,令正在说着私密话儿的季月儿和周若兰都吃了一惊。 “淑女!形象呢?火烧到你屁股了?” 季月儿的脸儿有些红,刚才正和周若兰说到那洞房中要注意的事,这还没有听完呢,却被季星儿个撞没了,少女有些不开心。 她瞪了季星儿一眼,端起了桌上的茶杯,又道:“就算是某个大将军瞎了眼当真娶了你,人家可也是希望自己的妻子温柔贤惠的,娶一个火炮放在家里……是个男人恐怕都受不了!” 季星儿一怔,我好心好意骑着马跑回来告诉你许小闲在弄新品发布会,你居然还如此怼我! 好心当成驴肝肺,那我就懒得理你了! 季星儿脖子一扬转身就走,撂下了一句话来,“哼,某人的相公可正在那么多的女人面前出风头呢,这春天到了呀,男人那花儿一旦开了,可是有不少的蜂蝶去采蜜的!” 季月儿一惊,“站住!” “你叫我站住我就站住?那样我多没面子?再说……我又不是淑女,我也不在乎形象,至于那位眼瞎的大将军,嘻嘻,我还没遇见呢!” “不是,季星儿,许郎在干啥?” 季星儿回头,眉眼儿一飞,就差手里拿着一张手帕一摇了,“还能干啥?就是开个新品发布会呗。既然你没兴趣,本姑娘倒是要去瞧瞧那热闹了。说不定呀,有一天本姑娘找不到那瞎眼的大将军,抓一个会经商的解元郎也是不错的。” 季星儿乜了季月儿一眼,抬步又往前走去。 “喂喂喂,等等我……!” 季月儿砰的一声放下了茶盏,从凳子上跳了起来就向季星儿跑了过去。 周若兰目瞪口呆,季星儿回眸一笑,“咦,淑女呀!形象呢?火烧到你屁股了?” 报应来的如此之快,这是季月儿始料未及的,但现在可顾不得这些了。 她恶狠狠的瞪了季星儿一眼,“贫嘴,还不快走!” “我这时又不想走了,那新品发布会有啥好看的,又不是沙场点兵!你要去自己去,我没兴趣!”红衣少女脖子一扬,嘻嘻一笑,我就气死你季月儿! “五两银子!”季月儿果断的抓住了季星儿的命脉。 季星儿一噎,咽了一口唾沫,迟疑了那么数息,季月儿伸出了一个巴掌再一翻,“十两!” “成交!” 姐妹俩消失在那月亮门后,周若兰愣了片刻,季月儿居然把她给撂在这了! 有这么对待闺蜜的么? 许小闲……好吧,许小闲召开新品发布会这当然是一件大事,我也得去瞧瞧! “喂喂喂,你们也等等我呀!” 周若兰走出季府,看见的是这凉月巷子转角处的那马屁股。 …… 阮经天忽然发现自己也被许小闲给牵着了鼻子。 划时代的新品?! 这家伙难道还当真弄出了新的纸品? 这怎么可能? 章氏造纸那么强大,他们却从未曾推陈出新,若不是因为许小闲造出了手纸,他们的产品依旧是那些万年不变的东西。 可正如此前阮小二所说的那样,这许小闲花样百出,他既然弄出了手纸这样的新品,谁能保证他就不能再弄出脚纸这样的玩意儿来? 阮经天的心里有些忐忑,因为若是许小闲真弄出了新品来,他完全可以避开这手纸销售的冲突。 他另辟了蹊径突围而去,等章氏再造出那纸品来,恐怕他又已经赚得盆满钵满了。 这如何剿杀? 这没办法把他的造纸作坊给挤兑垮呀! 莫急,说不定他是虚张声势,再瞧瞧。 许小闲在那高台上淡然的来回走了两圈,等下面的一大群吃瓜群众的胃口都被吊了起来的时候,他才又走回了高台的中间。 他看见了那一对富贵夫妻,他冲着云皇后咧嘴一笑,笑得云皇后脸上的喜意更浓。 这孩子,真有意思! 这孩子……他若是我的儿,那该有多好啊! “皇、老爷,”云皇后转头看向了唐无妄,唐无妄这时候心里像猫抓一样难受,许小闲你丫的倒是赶紧说呀! 此刻皇后一叫,他吃了一惊,“啊,啥事?” “将三、若曦过继给我可好?” 她是皇后,名义上虽然有个儿子,但这个儿子却在景国为质子! 除非是大辰强大了将这个儿子给接回来,否则……唐不归恐怕永远都难以再归。 那么皇后膝下就无儿无女,这实在有些凄凉。 “这……我想的是确定了某个儿子之后,将这儿子过继给你,这样就算我某一天死了,你依旧能够很好的活着。” “……我就要若曦,若是你真将某个儿子过继给我,恐怕他的生母会对我更加怨恨。” “这事儿回去再说。” “好。” 此时一匹大白马从街巷的另一头冲了过来,停在了人群外。 季月儿放眼一瞧,来晚了,这么多的人,根本就挤不进去,怎么办呢? “妹妹,带我飞进去!” “……这落在人家头上怎么办?” “不管,我想要靠台子更近一些。对了,把面纱蒙上。” “加钱!” “五两!” “好,准备了……” 姐妹二人蒙上了面巾,季星儿站在了马背上,拦腰抱起了季月儿,她深吸了一口气,心里有些惴惴……飞倒是已经熟悉了,但带着一个人飞这可还真的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遭! 一个人飞也是飞,两个人飞同样是飞。 看在那五两银子的份上…… 红衣少女银牙一咬,那两条大长腿一发力,她抱着季月儿飞了起来! 她飞到了人群的上空,她想要飞到那台子上去,然而……这才飞了一半,她陡然觉得内力不济。 她抱着季月儿向茫茫人海落了下去! 好死不死,这里真是中间,下面正好是唐无妄! 唐无妄吓了一大跳! 这还有刺客? 十几个龙御卫顿时将唐无妄和云皇后围得更紧了一些,他们甚至拔出了剑准备将天上掉下来的这两个人儿捅两个窟窿。 “啊……” 季星儿一声尖叫,她看见了下面寒光闪闪的剑呀,这落下去岂不是完犊子了? 她强提了一口真气,往前飘了那么一点点,那地方站着的是阮经天和阮小二。 云皇后抬头,便正好看见天上一红一白两个姑娘掉了下来。 “砰……!” 季星儿砸在了两个人的头上! 第三百八十章 很燃 上 阮经天陡然觉得脑袋仿佛被从天而降的一记闷锤给狠狠的锤了一家伙。 他脑子顿时就晕乎乎的,甚至两只眼睛看见的都是小星星。 阮小二也不例外,他就像喝醉了酒一样就向阮经天靠了过去。 阮经天又不会武功,再加上平时被那酒色早已掏空了身子,他也软了下去。 季星儿抱着季月儿也有近两百来斤啊。 她最后的那一口真气已经涣散,当真是实打实的落下来的。 还不是头上脚下,她是躺着下来的! 原本应该砸到更多的人,可其余的人发现了不对,他们蹲了下去,这力量就实打实的由阮经天和阮小二给分担了。 二人受了这一记重击,他们的两眼冒着星星却没有倒下去——人山人海的,没地方给他们倒啊。 季星儿就觉得腰有些痛,她落在了地上,放下了姐姐,才发现姐姐被吓得冷汗淋漓花容失色。 许小闲当然也看见了。 他摇了摇头,季星儿这技术……哎,造成这样的空难也在情理之中。 回去之后可得告诉季月儿一声,万万不可让季星儿带着飞。 她马力不够,驾驶技术还不行,带不动的! 阮经天这时候使劲的甩了甩脑袋,将眼前的那些小星星给甩了出去,又推了阮小二一把,睁开眼陡然发现面前站着两个俏生生的美人儿! 这…… 阮经天倒吸了一口凉气,他那眼珠子就转不动了。 季月儿和季星儿虽然蒙着面巾,但依然罩不住她们光彩四溢的那靓丽色彩呀! 阮经天阅女无数,但像眼前这样清丽脱俗的女子,他实在是没有见到过。 这一时之间他忘记了自己的脖子还在痛,更忘记了找季月儿姐妹两算账。 他咽了一口唾沫,拱了拱手:“两位小娘子,在下阮氏大少爷阮经天……” “锵……!”的一声,季星儿手里的剑出鞘一尺,她瞪了阮经天一眼:“你闭嘴!看发布会呢!” 阮经天吓了一跳,他果然闭上了嘴,觉得这小娘子太过泼辣,不过本少爷真的很喜欢呀! 不是,你们砸到了本少爷还这么凶的? 就在阮经天想要和这两个小娘子讲讲道理的时候,许小闲又举起了那纸筒子说话了: “百花蚊香天下无双,百花纸业,伴你美好生活每一天!这里是百花纸业新品发布会的现场!” “接下来,本少爷就将发布今儿的第一件新品!” 第一件? 这么说还有第二件? 阮经天的注意力瞬间就被许小闲的这句话给吸引了过去,他眉间一蹙,这许小闲当真是个妖孽啊,这厮若是真又造出了什么新品来,他完全可以避开阮氏的手纸的冲击! 他这是另辟了蹊径突围而出! 等章氏再造出他的那新品来,他已经赚得盆满钵满了。 这还围堵个屁啊! 他那百花造纸作坊会活得好好的,但阮氏和章氏就会像吃了苍蝇一样难受了。 且听听他究竟弄出了什么新玩意儿来! “人存于事有两件事是非做不可的。其一是入恭,百花纸业去岁发布的手纸,解决了所有人入恭的问题。” “那么另外一件非做不可的事是啥?是吃!” “人是铁饭是钢,两顿不吃就会饿的心里慌!所以人要活下去,吃就是必须每一天甚至每一顿都要做的事。” “入恭一天一次,这吃饭一天却得三次!” “所以吃比入恭就更重要!” “咱们今儿这里是纸品的发布会,诸位可能就觉得奇怪了,这纸和吃有什么关系?” 许小闲顿了顿,又道:“百花纸业致力于解决大家日常的生活问题,致力于给大家带来便捷、健康和美好的生活。” “大家在饭后用什么东西擦嘴?用手绢!” “这手绢在每次擦嘴之后都会洗一次的么?我现在问问大家,你们都是多久才洗一次手绢?” 下面的百姓们又窃窃私语了起来,许小闲指了指一名女子,“来,请这位小姐回答一下。” 那姑娘顿时激动得满脸通红,“我、我三天洗一次手绢!” “很好,那么这位大叔呢?” “我?我没手绢,用衣袖擦嘴,五天换洗一次。” 人群大笑,许小闲也点了点头,“嗯,这也很好。” 他双手虚按,人群的声音渐渐小了,但所有人愈发的好奇了——这吃饭擦嘴用手绢和他的纸有什么关系呢? 唐无妄和云皇后也不明白呀,季月儿的眼睛乐成了月牙儿,她当然知道那纸了,只是许郎现在这样说出来,不但吊足了所有人胃口,还为那纸的推出铺平了道路。 他,果然厉害! 娘亲恐怕这些天就要回来了。 我们终于可以成亲了! 就在少女春心儿荡起双桨的时候,许小闲又大声说道:“诸位应该知道我许小闲是华神医的弟子!” “华神医将他那一身的医术都传给了本少爷,本少爷利用这一身医术治好了自己的病,也发现了一个天大的问题!” 这时候街巷的远处停下了一辆马车,马车里正好下来了一个白发飘飘的老者。 他正是华神医。 他听见了许小闲的这句话,顿时就惊呆了—— 我怎么都不知道我收了你许小闲为弟子呢? 这小子还当真胆大包天,居然顶着老子的名头去招摇撞骗! 等等,他说他治好了自己的病? 他还发现了一个天大的问题? 华神医向人群里挤了进去,便听见许小闲又说道: “这个问题就是,病从口入!” “人所有的病,绝大部分是从嘴里进去的。我不知道你们发现了没有,全天下所有的病人,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征——他们都吃过饭也喝过水!他们吃下去的是饭,同时也吃下去了那要命的病!” 这话吓了所有人一大跳。 这么说来饭还不能吃了? 不吃岂不是会被饿死? 华神医总觉得许小闲这句话有点问题,但他又没弄明白这问题何在。 他仔细的一想,这话好像也没有问题,确实所以病死的人都吃过饭也喝过水。 这小子说病从口入倒是真的,看他现在红光满面的模样,难道他真的将自己给治好了? 不行,呆会见了皇上之后得再去许小闲那府上,他不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是老夫的弟子么?那老夫正好瞧瞧他那病究竟是不是好了。 若是真的好了……认了他这弟子,老夫似乎又可以在京都吹上好一阵子。 只是这是纸品发布会,他扯这些有用没用的想要干啥? 第三百八十一章 很燃 下 许小闲这番话显然吓住了不少人。 他顶着个华神医弟子的名头,他好像也确实将那精神异常之症给治好了。 听说他还将百花镇李大爷那孙女的肺痨也治好了。 那么他在医术上定然是位高手! 那么他说的话就有极高的可信度。 再说这一年以来,也没听说许小闲骗过谁呀! 他是个诚实的孩子,是令凉浥县骄傲的解元郎,他还是百花镇的镇长,他犯得着来骗我们么? 那现在问题来了,这饭还吃不吃?这水还喝不喝? 不吃不喝是要死人的呀,这该怎么办才好? “稍安,诸位父老乡亲,我在潜心研究之后又发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个人卫生!” “食物并不会直接产生病,但是食物的残留在空气中存在的时间稍微长一点就会产生细菌……细菌就是病的直接来源!” “刚才我问了大家擦嘴用的手帕多长时间一洗,那位小姐,我很不幸的告诉你,你那手帕三天一洗,那上面早已布满了细菌,它们早已在你擦嘴的时候进入了你的嘴里!” “你很快就会生病!但不会是大病。” “不信的话你上台来一下,我给你检测一番。” 那女子吓了一跳,她在一个丫鬟的搀扶下战战兢兢的登上了台子,站在了许小闲的面前。 许小闲虚扶了一下,请这位女子面向了下面的观众。 “敢问姑娘贵姓?” “啊……小女子免贵姓焦!” “……焦小姐,为了测试一下你的身体状况究竟有没有病,现在请你按照我说的去做,请深呼吸!” “对,继续深呼吸,再来,好,继续……!” 全场鸦雀无声,尽皆望着台子上,就连华神医也不例外。 这小子这是一种什么检测方式呢? 行医不是望闻问切的么? 他这一手是个什么讲究? 就在这时候,许小闲又说话了,“现在请焦小姐对着所有人大吼,一口气吼出来!” “啊……” “对,就是这样,继续吼!” “啊……” “别停,吼到体内的气全部排空为止!” “啊……” 这位焦小姐的声音明显的变小,然后就在所有人震惊的视线中,她“砰……!”的一声一头栽倒在了这台子上。 “哇……她真的有病!” “许少爷厉害,这位小姐果然病得不轻!” “许公子,这里这里,我、我也想请你帮忙测试一下!” “……” 人声鼎沸,华神医就惊呆了,那女子不会是托儿吧? 不然她怎么就真的晕过去了呢? 还是这许小闲已经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他都不用切脉的,他难道早已通过望就知道了那女子有病? 不仅仅是华神医惊呆了呀,唐无妄和云皇后也目瞪口呆了。 “这……”唐无妄倒吸了一口凉气,“繁之这医术似乎超过了华神医了呀!” 魏公公醒过神来,躬身一礼:“老爷,临行前得请许公子帮您瞧瞧!” 唐无妄的眼里闪过了一抹色彩来,“且再看看。” 他眯着眼睛望向了许小闲,没人知道他此刻在想着什么。 许小闲心里有些愧疚的对那吓傻掉了丫鬟说了一句:“扶你家小姐先去下面休息一下。” 那丫鬟这才醒过神来,费力的将那位焦小姐给半拖了下去。 许小闲又冲着人群虚按了一下双手,他看向了那脸色惨白的大叔: “那位大叔你更要注意了,五天一洗的衣裳,那袖子上全是细菌!你最好去找个大夫看看,说不定病已经在侵蚀你的身体!” 那位大叔突然倒向了他身边的一个人,那人连忙一让,“砰……!”的一声,那大叔倒在了地上。 卧槽! 许小闲自己也被吓了一跳,其余人更是大惊,许公子……许公子太厉害了! 他仅仅是问了两句,结果两个人都因病而倒了! 我的天,原来我们用来擦嘴的手绢和衣袖才是病的主要来源,那以后肯定不能再用了呀! 那用什么来擦嘴呢? 许小闲这时候正好看见了周若兰挤了进来,他连忙招呼了一声,“喂喂喂,若兰,叫你家郎中快点来救人!” 周玉周掌柜在这里呀,他不但看见了此刻还听见了,心想许公子这样的岐黄高手恐怕不屑于出手,那就由周氏医馆来给这人医治吧。 周玉挤到了这中年男子的面前,将他抗在了肩上挤了出去。 人群的视线跟随着周玉,直到周玉消失不见。 他们这才收回了视线,再看向许小闲的目光便充满了敬畏和尊重—— 这位年轻的许府少爷,不仅仅是解元,他还是一位悬壶济世的高手啊! 只是这手绢都不能用了,该怎么办呢? 许小闲这时候扫视了一眼众人,面色变得严肃了起来。 “大家都看见了,若是你们依旧心里存有疑惑,这不怪你们,因为细菌病毒这个东西太高深,你们不会懂得。” “那么如何解决这吃饭的卫生问题?不让细菌侵蚀大家的身体呢?” “这么长的时间以来,我一直在潜心研究一种新的产品。” “它更卫生,更便捷,也更能呵护你们的健康,带给你们幸福生活的每一天。” “现在,我宣布,这种产品已经研发了出来,它的名字就叫……百花餐巾纸!” “有请百花纸业形象代言人云衣容登场,让她给大家详细介绍百花餐巾纸的使用方法和功能功效!” “咚咚咚咚……” 一阵喧天的锣鼓声响起,穿着一袭白裙戴着面巾的云衣容粉墨登场。 她俏生生的站在了台子的中央。 她向所有人盈盈一礼,然后取出了一个颇为精美的盒子。 这个盒子是用纸做的! 三层瓦楞纸,同样是许小闲捣鼓出来。 这盒子上印刷着极为精美的图案,上面开了一个口子,她一手托着这小小的盒子,一手从上面的那口子里扯出了一张纸来。 “百花蚊香天下无双,百花纸业,伴你美好生活每一天!这里是百花纸业新品发布会的现场!奴家云衣容,我为百花纸业代言!” “这就是许公子耗尽心血研究出来的餐巾纸!” “它比手纸更白净也更柔软,关键是它没有丝毫的粉尘!” 云衣容抖了抖手里的纸,又道:“它是用来擦嘴和擦手的,当然……若是您不缺银子,它当然也能擦屁股。” “病从口入,手绢这种东西便是罪魁祸首。为了大家的健康,奴家希望大家能够改掉昔日之陋习,丢掉你们的手绢吧,往后余生,百花餐巾纸和你们朝夕相伴,不离不弃!” 第三百八十二章 疯狂的餐巾纸 人们看着台上的那位美人儿,视线却都聚焦在了那盒子上,因为这关乎着所有人的健康和性命! 它显然比这美人儿更为重要。 后台那锣鼓忽然又“咚咚”的响了两声,接着便见一穿着一身绿色裙儿的女子抱着一把琵琶走了上来。 她是莫小小。 她在台上奏响了琵琶,云衣容在这琵琶声中冉冉飞起。 她依旧一手托着那纸盒子,另一只手落在了这盒子上。 她飞到了人群的上空,一边飞一边将盒子里的纸给扯了出来,然后洒落。 那些雪白的纸便如雪花一般的向下面的人群飘了去,人群再次沸腾了起来。 魏公公很紧张,因为人群在流动! 他死死的站在皇上的身侧,示意十几个龙御卫的高手将皇上皇后身周两尺之地给圈了起来。 他们就像一个圆一样被人群挤得荡来荡去,却未能破开。 一张纸飘到了云皇后的面前,她身上一抓,抓住了这张纸,展开来一看,这是一张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纸。 这纸确实比那手纸更为洁白,入手更觉柔软,也没有丝毫的纸屑粉尘。 她笑了起来,用这样的纸来擦嘴……倒是稀奇。 稍远处的阮经天看着天上飞的云衣容眼睛都看直了—— 这、他咽了一口唾沫,这凉浥县怎么会有如此多的美人儿?! 前面那两个……他放眼一瞧,将他差点给砸晕的那两个美人儿被挤到前面都快看不见了。 那两个美人儿蒙着面巾,天上飞的这个也蒙着面巾,看那妙曼的身姿儿,那紧实修长白皙的长腿儿…… 他抿了抿嘴唇,忽然发现来这凉浥县是对的,不虚此行啊,小爷我要在这凉浥县多呆一些日子! 凭着阮氏的名头和财力……小爷我无论如何都得抱回一个美人儿来才行! 如此想着,他忘记了正事,恰好这时候也有一张纸飘到了他的脸上,他刚刚伸出了手来想要抓住,可紧接着他就“啊……!”的一声发出了凄惨的尖叫! 阮小二吓了一跳,抬眼一瞧——一名女子一爪子挥在了大少爷的脸上! 那一爪子显然是用了力的,天可怜见的,大少爷的脸上出现了三道血痕! 不就是一张纸么? 这特么的! 那女子抢到了这张纸,浑然没有在意刚才伤到了人。 她正在乐呵,看着手里的纸从乐呵变成了狂喜! 她还跳了起来,“呀……我抢到了我抢到了,这纸、这纸真好!” 她拿着那张纸挥动着手臂还在跳! 一边跳一边冲着台子上大声的喊道:“许公子……看这里……我是如花呀!你是我的时光、也是我的岁月……!” 这特么莫非是个疯子? 阮小二哪里见过如此疯狂的场面! 大少爷被她所伤,这事儿得说说道理对吧? 于是,阮小二一把抓住了姬如花的手臂,“姑娘……” 姬如何正兴奋呢,她一甩手,将阮小二的手甩开,还在兴奋的直跳。 “我说姑娘……” 阮小二这次手上用上了劲道,姬如花吃痛一惊,没跳了,她盯着阮小二,愕然问道:“这光天化日之下,你这小老头想干啥?” “不是,你刚才伤到我家公子了!” “你家公子又是谁?” 阮小二一指,姬如花心里一紧,她看见了阮经天,太惨了! 这少年怎么脸上血糊糊的? “这和本姑娘有啥关系?” “我家少爷这脸,是被你刚才给抓的,你说有没有关系?” 姬如花不愿意了,她双手往腰间一叉,“你哪只眼睛看见的?你问问周围的人,他们谁看见了?再说本姑娘心里仰慕的只有许小闲一个,你家这公子……” 姬如花上上下下打量了阮经天一眼,眼里满是鄙夷,“你家这公子,本姑娘可瞧不上,滚……!” 又一张纸从天上飘了下来,姬如花一瞧,转身就扑了过去,再没搭理阮小二。 这……阮小二就郁闷了,他忽然发现这满场的人都没有一个证人,所有的人都望着天,看着天上的那个不知道飞了几圈的人儿,也看着那些飘扬的纸片。 “少爷,咱们赶紧去包扎一下!” 阮经天那个气啊,他看不见但是听见了的呀,这凉浥县的女人怎么如此的不讲道理了? 这能怎么办呢? “走走走,快扶本少爷去医馆!” 阮小二扶着阮经天走了,云衣容起起落落在天上飞了五圈,她回到了台子上,莫小小停下了手来,云衣容又向全场的老百姓道了一个万福。 她气沉丹田,声音陡然在全场响起: “这就是百花餐巾纸!” “它洁白无暇,柔中带韧。它可用于饭后,亦可用于茶后。它还可以在洗手后净手,它也可以在入恭后当手纸来用。” “诸位父老乡亲,百花产业一直致力于改善人们的生活,让人们的生活更美好、更便利,也更健康。” “接下来,就请百花镇镇长、凉浥县解元郎,华神医的亲传弟子许小闲,为大家公布百花餐巾纸的售价!” 一阵雷鸣般的掌声响起,刚刚挤到人群外面的阮经天停下了脚步,“听听他这纸卖多钱一盒。” 许小闲走到了台前,举起那话筒,大声的说道: “诸位父老乡亲,百花餐巾纸,伴你美好生活每一天!” “这百花餐巾纸,每一盒是三百张。它很是小巧,可放于家中的桌几之上,也可随身携带方便使用。” “现在我宣布,百花餐巾纸每一盒的售价为……” 会是多少呢? 这纸比手纸更好,那肯定更贵。 “这纸的用途可就大了,我估摸着得五十文起!” “对啊,三百张呢,若是每天用三张,足足可用一百天,肯定便宜不了!” “但这东西真的好啊,就算是擦嘴也比手帕来的舒服,关键还是卫生!” “对对对,听听看这纸多钱一盒,呆会可得买些回去将那手帕给淘汰掉!” 就在许多的人猜测着这价格的时候,许小闲一声大吼: “百花餐巾纸,一盒仅卖二十文钱!” 人群顿时沸腾: “哇,太便宜了!” “买买买,许少爷当真良心啊!这么好的纸才二十文钱!” “可不是么,你们现在再瞧瞧阮氏这手纸……我呸、垃圾玩意儿,给许少爷的纸提鞋都不配!” “对对对,需要手纸的老少爷们们,我劝你们还是去许少爷的铺子里买,这阮氏的手纸说不定擦了屁股之后有什么后遗症呢!” 阮经天觉得脑子有些晕,这时候才陡然明白许小闲这场发布会给他的铺子带来了致命一击! 第三百八十三章 论读书 场下真的是炸了! 甚至比第一场百花手纸的发布会还要炸! 餐巾纸这个新奇的玩意儿在那女子和那汉子晕倒在地之后就引起了所有人的强烈关注,他们这才知道原来那手帕是有许少爷说的那什么细菌的。 这才明白许少爷说病从口入是这样来的。 病了可不得了! 随便去医馆找个郎中看看,随便抓几副药就是几百文钱。 这一次治好了还好,若是遇上顽疾多去看几次郎中,那真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得起的巨大负担。 一盒百花餐巾纸就二十文钱,抓几副药的钱能够买几十盒这餐巾纸了,老百姓的心里也有一本账,这简单一算,显然买纸比吃药划算太多。 那么二十文钱显然就不贵。 何况人家一盒还有足足三百张! 良心的许少爷,他果然是高风亮节之人啊! 唐无妄哪里见过如此狂热的场面! 不,他见过。 那还是十七年前大辰初立的时候。 大哥许云楼在京都长安城外检阅兵马,当大哥站在那点将台上的时候,台下数十万的将士挥舞着刀枪一个个激动振奋之表现也正是这样。 如此一想,许小闲这场面就小了许多,但是许小闲面对的是这凉浥县的平头老百姓,可不是那些训练有素的狂热的军人。 许小闲这小子看来在凉浥县百姓心中颇有些份量,只是……唐无妄皱起了眉头,这病当真是从口中而入的么? 他表示怀疑,却没去质疑,他生怕自己那浅薄的知识又闹出了笑话来,寻思华神医今儿就要到了,私底下问问华神医也就知道了。 他从袖袋中摸出了一方明黄的手帕来想要擦擦汗,忽然觉得这玩意儿真不太干净,本想随手弃之,又觉得丢在这里不妥,于是又悄悄的塞回了袖袋,对魏进贤低声吩咐了一句:“那、那餐巾纸售卖之时去买一些回来,我想试试。” 魏进贤躬身应下,云皇后转头便补充一句:“多买一些,这可是新品,才刚刚发布,京都可买不到这好东西。” “咱们回京之后总需要带点礼物,一来是送给……送给二夫人三夫人她们,二来也可以送一些给那些大人们,我寻思今年送礼就不送别的,咱们送健康,送这百花餐巾纸,好不好?” 唐无妄一怔,送二十文钱一盒的玩意儿? 朕被许小闲敲诈了三万多两银子,剩下的银子估摸着也不多了,这百花餐巾纸是个稀奇玩意儿,无论是朕的妃子还是朕的大臣可都没听过更没见过,这玩意儿价廉物美用来送礼倒是一个好主意。 于是,他愉快的点了点头。 许小闲依旧站在高台之上,过了足足一炷香的功夫,场下的声音渐渐小了,他这才又大声的说道:“百花蚊香天下无双,百花纸业,伴你美好生活每一天,这里是百花纸业新品发布会的现场。” “刚才,我们发布了改善大家健康的百花餐巾纸,接下来,我向天下文人隆重推荐今儿个我们要发布的第二件商品。” “它就是百花玉纸!” 阮经天刚刚走出去没多远,许小闲的这句话传到了他的耳朵里,他忽然觉得脸上没那么疼了,他转身就又走了回来,并顺手用捡来的一张餐巾纸擦了擦脸上的血迹,觉得这感觉真不错。 “大少爷……” “你这奴才,快过来,许小闲要发布第二件新品了,快来听听!” 两人又挤入了人群中。 这人群中有许多的学子呀,竹林书院的学子们几乎都在。 他们原本是仰慕于许小闲而来围观的,没料到看到了如此精彩的一场发布会,还知道了餐巾纸这么高雅斯文健康的玩意儿。 他们已经将兜里的手帕给丢了,等着餐巾纸的售卖,没料到许解元居然要发布第二个产品,听其意,这件产品很显然是用来书写的。 百花玉纸……这名儿新鲜,不是水纹纸也不是桑皮纸,玉纸是个什么纸? 所有人都竖着耳朵听了起来。 “曾经,许多的学友问我一个问题,我是怎么考上解元的?其中有什么诀窍。” “这个问题,今天在这里为大家解答!” 这话一出,人群又沸腾了起来。 “哇,许解元这是要传授心得了?” “好生听听,许解元可不一般,人家拿一次解元,他可是连拿了两次解元的人!” “对对对,尤其是第二次,他可是带着那精神异常之症去参考的,成绩三个甲上两个甲中,放眼整个北境,这也是妥妥的第一啊!” “别嚷嚷,听仔细了!” 许小闲双手虚按,又道:“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故而读书在于勤。” “百川东到海,何日复西归。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故而读书也在于奋,这便是勤奋二字的意思。” 所有人都安静的听着,尤其是那些学子们,听到了那一句话和那一句诗仿佛觉得犹如醍醐灌顶一般。 原来这就是勤奋! 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如此深刻的道理,原来许解元早已参悟! 所以他两次高中解元,这便是实至名归。 “勤奋在读书一事中站了九成的作用,那么还有一成是什么呢?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那便是我们平日所用的笔墨纸砚了。” “在读书的过程中,我习惯于记笔记,曾经用过桑皮纸,总觉得那桑皮纸颜色偏黄,字迹落在上面怎么看都不够美观。” “于是,我和百花纸业的匠人们共同去开发了一种新纸,它就百花玉纸!” “大家请看……” 许小闲伸手向后一引,十个俏生生的姑娘扯着一张巨大的白纸站在了他的身后。 这纸,如玉一般的洁白,在那阳光下似乎还散发着温润的光泽! “这就是百花玉纸!” 云衣容这时候在磨墨,在一个巨大的砚台里磨墨。 许小闲从桌上取了一把极粗的毛笔,他饱蘸浓墨,在这张巨大的纸上写下了一首诗: 朝为田舍郎, 暮登天子堂。 将相本无种, 男儿当自强! 这是一笔龙飞凤舞的行书,这漆黑的墨落在雪白的纸上,它是那么的清晰那么的耀眼,而更让所有人震惊的是这首诗的内容。 它太大气,太磅礴,它就像一座飞来的山岳一般向所有的学子们迎头压来,就是一首诗,却将所有人压得喘不过气来。 唐无妄瞳孔一缩,云皇后更是一惊,刚刚来到这里的张桓公陡然一惊,季月儿更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是许小闲的志向么? “这不是我的志向,但我希望能够成为你们的志向!” “我希望所有的少年们,为大辰之崛起……而读书!” “我希望所有的少年们,在这百花玉纸上,书写下你们光辉的前程!” 第三百八十四章 求医 “我希望所有的少年们,为大辰之崛起而读书!” “我希望所有的少年们,在这百花玉纸上,书写下你们光辉的前程!” 发布会已经结束了半个时辰,但这两句话依旧在许多人的耳畔回响。 唐无妄和云皇后带着遇见的华神医和张桓公回到了悦来客栈,坐在茶桌旁,唐无妄有些走神。 云皇后的心里当然是欢喜的。 她在一旁的书桌上写下了三首诗。 其一便是在百花镇的时候许小闲脱口而出的那一首没有名字的诗: 迟日江山丽, 春风花草香。 泥融飞燕子, 沙暖睡鸳鸯。 其二和其三都是刚才许小闲在那发布会的现场所作的两首诗,它们依旧没有名字: 百川东到海, 何日复西归。 少壮不努力, 老大徒伤悲。 以及这首定会震惊大辰的诗篇: 朝为田舍郎, 暮登天子堂。 将相本无种, 男儿当自强! 她放下了笔,也坐在了茶台前,亲手煮上了一壶茶,这才看向华神医问了一句:“不知华老何时收了繁之为弟子?” 华神医这就纠结了,他撩起衣袖来假咳了两声,“这个……去岁也是在三月末四月初吧,老臣来过一次凉浥县,桓公是知道的,我们二人去拜访了一次繁之,当时老臣想的是去给繁之复诊一下……” 云皇后好奇的偏过了脑袋,“然后呢?” “然后、然后……繁之拒绝了,却、却让老夫收他为弟子。” 张桓公愣了一下,这不要脸的,睁眼说瞎话呀! 老夫当时也在,繁之什么时候让你收他为弟子了? 张桓公倒没有点破,华神医老脸一红脖子一硬,反正许小闲自己都承认了,老子不如大方一点,他坐直了身子,一缕长须,老神在在的又道:“老臣看繁之眉目清秀文气十足,再加上他本来就是病人,而老臣又没法一直呆在凉浥县,故而就收下了他,只是、只是未曾向外界宣布罢了。” 原来这样! 云皇后更加欢喜,“你做得很好!繁之都说了,若不是因为你传授的医道,他可没有办法治好他自己,他也弄不出那百花蚊香来。” “来,两位贤臣请喝茶。” 云皇后递了三杯茶过去,又问了一句:“那么……繁之为啥拒绝了你的诊断呢?” 华神医瞧了瞧张桓公,“这事,桓公来讲会更清楚一些。” 此刻唐无妄也醒过了神来,他端起茶杯呷了一口,极有兴趣的也看向了张桓公。 “是这样……” 张桓公将那天许小闲说过的话原封不动的复述了出来。这番话惊得唐无妄和云皇后都愣了半天—— “你的意思是说,许小闲这小子就因为那曲折就堪破了生死?” “应是如此,不然他那小小年纪怎可能说出如此发人深省的话来?” 唐无妄有些愧疚,毕竟前岁许小闲的那解元是他下令给撸去的,但他的出发点却不是这样,他担心许小闲到了京都受不了那风雨,万一自己一个没注意,他极有可能在京都死无葬身之地! “朕这是为了保全他!” 张桓公拱手,“陛下是为了保全他这没错,但繁之却并不知道。自那以后,繁之就变了个模样,他几乎不再看书,然后就有了百花镇。” “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老臣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但他不想当官这个心思儿显然未曾改变,不然他不会在刚才的发布会上说这不是我的志向。” “这个孩子太有本事,老臣刚才在想,他既然提笔就作出了那首将相本无种的诗来,恐怕他平日里还是有思考这个问题的。” “在老夫看来,他其实志存高远,只不过是有些气馁,或者是……” 张桓公这话尚未说完,云皇后忽然笑了起来,“臣妾大致明白了。” 唐无妄一怔,“爱妃明白什么了?” “前些日子在百花镇,我与许小闲小坐了片刻,我试图劝他去参加会试然后入朝为官。” “可他说……若是当官,对上得奉迎,对下也不能不顾老百姓的死活。这就是风箱里的耗子,是个两头受气的活儿。” “他还说因为那是一群贪婪的狼啊!我要在狼群中活下来就不能是一只兔子,我也得变成狼!” “小狼吃农民商人,大狼吃各地方的小官小吏,更大的狼它的胃口就更大了,下面的小狼要想活下来就得给它进贡,那是填不饱的无底洞!” “……最后他说那莫如生活在这里。” “于是他随口吟出了这首诗来……”云皇后去了书案取了一张纸,“这,就是他而今想要的生活。” 唐无妄接过来一看,“……沙暖睡鸳鸯,倒是舒服。可他分明也有暮登天子堂的念头啊!这小子,心思儿倒是复杂。” 他放下了这张纸,看向了张桓公,“而今大辰官场,真的有他说的这般恶劣么?” 张桓公沉吟片刻点了点头,“繁之……一针见血!” “好,既然大辰有着这样的问题,既然他许小闲明知有这样的问题,那他如何去破解呢?他仅仅是抛出了问题,却没有给出解决的方法……这不行!” 张桓公一怔,连忙说道:“陛下,他毕竟还是个孩子呀!他从未曾走出凉州,更没有接触官场,这样的事莫要说许小闲了,就算是老夫、就算是右相,恐怕也难以给出解决的法子。” “就任由这样烂下去?” “这样烂下去的结果是什么?是大辰十七年的江山毁于一旦!当年离朝灭亡不也正是因为官场腐败导致民不聊生么?” “此乃前车之鉴,朕……”唐无妄深吸了一口气,语气极为严肃:“朕而今既然知道,就断然不能让这样的事再次发生!” 张桓公沉默了片刻,“其实陛下早已知道,老臣斗胆一问,那毒瘤……皇上当真能下刀割去么?” 此间顿时寂静。 云皇后有些紧张,张桓公有些后悔说出了这句话,华神医担心这句话刺激到皇上让他那头痛的脑疾又发作了。 唐无妄想了许久,似乎在权衡其中利弊。 “朕在局中,许小闲既然已经诊断出了大辰的病,那就找他这个局外的人开一剂方子。” “走,咱们去许府拜访一下许小闲,记住,他至今依旧以为朕和皇后是一对商人。” 第三百八十五章 登门 许府,闲云水榭。 许小闲搂着季月儿感受到的是少女的火热和温润。 天气暖和了就是好! 季月儿穿着一件雪白的长裙……没了那厚厚的棉袄儿包裹,许小闲的猪手这么一抱,就抱得季月儿身子一紧。 “痒……!” “痒就对了,相公给你挠挠。” “这大天白日的……你放手,万一呆会稚蕊来了,多难为情的。” 许小闲倒是不担心稚蕊,他担心的是季星儿! 这个季星儿,每每都是在关键的时候突然出现,弄得他都有些魔障了。 比如这时候,他就立马抬起了头来张望了一下,院子里没有看见季星儿,这小姨子终于没有出现。 他的手伸了进去。 季月儿深吸了一口气,坐直了身子,给了许小闲的手活动的空间。 满脸绯红的少女忽然双臂一夹,将许小闲的爪子给夹住,“停……” 这样下去不行,会出事,人命关天的大事! 季月儿咽了一口唾沫,得引开许小闲的注意力,不然、不然铁定会燃起来的。 “那个,我问你呀,那个女的,你怎么知道她有病呢?” 许小闲一怔,手真的停了下来,“哪个女的?” “就是新品发布会上晕了的那个女的。” “哦,”许小闲顿时就笑了起来,季月儿趁着这时候一家伙摆脱了许小闲的魔爪,嘻嘻一笑坐在了一旁。 那红扑扑的娇艳欲滴的脸蛋儿让许小闲看得移不开视线,季月儿娇羞垂头,“爹说娘估计再过三五天就回来,莫要急着这一时,咱们以后、以后可是要相守一辈子的。” “嗯,可是你也没必要坐到对面去呀!” 季月儿抬头,飞了许小闲一个白眼,“坐你身边太危险。” “嗳,说说你怎么知道那女的有病。” 这能怎么说呢? 这只能怪这古人没文化了。 “你试试,深吸一口气,然后一直吼,吼到最后你就算没晕倒也会两眼冒星星。” 少女一脸好奇,那双秋水般的明眸一眨,“这是什么道理?” “脑子缺氧,造成了她的晕厥。” “氧是什么?” “……就是空气。” “哦,”季月儿若有所思,其实啥都不懂,“那那位大叔没有这样他为啥也晕了?” “他是被自己给吓晕的!” “……”季月儿顿时就无语了,她不知道许小闲这话的真假,想来恐怕是真的,因为许郎可从没偏过自己。 “百花玉纸你宣布了售卖八文钱一张……这作价是不是太过便宜?毕竟销往北魏的百花玉纸价格定在二十五文。” “我是这么想的,一来是这百花玉纸的成本也不过两文钱,让凉浥县的学子们受益一些就当做是做一件善事。” “其二呢……这个定价卡在了阮氏一等品相的桑皮纸之下,肯定会对阮氏的桑皮纸造成极大的威胁,他肯定会降价,若是阮氏将一等品相的桑皮纸从十文钱降到八文,这毫无意义,因为百花玉纸比桑皮纸更好。” “那他就得降得更多一些,比如降到六文钱,仅仅比百花玉纸便宜两文,对于学子而言,这也没啥大的竞争力,除非他敢降到四文钱!” 季月儿眼睛一闪,她听明白了许小闲这话的意思。 这就是价格的错位竞争,百花玉纸有许小闲的那番现身说法的宣传,它在学子们心中的地位更高——毕竟是解元郎用过的纸!毕竟是用来书写光辉前程的纸! 学子们会想要讨个好的彩头,就会觉得许小闲是因为用了百花玉纸才中了那解元。 所以除非是家里贫穷亦或是桑皮纸大降价,否则阮氏的桑皮纸就撼动不了百花玉纸的地位。 “那……手纸你也宣布降价到六文钱,我觉得阮氏那八文钱一卷的手纸对咱们十文钱的定价也构不成威胁呀?” “因为我们的餐巾纸买到了二十文钱,当然,也因为我需要阮氏手纸降得更低!” “一样的道理,阮氏手纸品质远不及我们的百花手纸,它若是和百花手纸仅仅只有两文钱的差距……对咱们的百花手纸也构不成威胁。咱们的手纸降价到六文钱,那么阮氏就得将他们的手纸降价到三文甚至更低。” 许小闲邪恶的一笑:“不是说阮氏财大气粗么?我倒要看看他阮氏能够亏损多久。” “百花镇的第三个造纸作坊而今也投入了生产,但依然远远不够,所以还得继续修建。” “等沈大哥他们打通了东西商道,等北境马帮将铺子开到了大辰各个重要的城镇,那时候会需要大量的商品,无论是蚊香还是饴糖还是纸张或者是状元红。” “所以月儿呀,下一阶段百花镇的发展咱们得提上日程了,我是这么想的……” 许小闲这话还没说完,稚蕊风风火火的跑了进来。 “少爷、少爷……” 许小闲转头,“啥事?” “张桓公和、和华神医带着几个人来了。” “哦,带他们进来。” “好!” 稚蕊又飞快的跑了出去。 许小闲这才又说道:“百花镇得继续扩张,这事儿明儿个我和岳父聊聊,咱们去迎接一下我那老哥儿。” 许小闲带着季月儿走出了闲云水榭,刚刚来到月亮门,稚蕊带着一行人走了进来。 许小闲抬眼一看便怔了一下,张桓公身后跟着的居然是那商人夫妇! 他们怎么认识? 对了,张桓公以前也是京官,这伪装成商人模样的中年男子的身份可以确定下来了,他一定是从京都调往凉州的刺吏大人! 原本还寻思呆会再去找找这一对夫妇,好邀约他们在淡水楼聚聚,没料到他们居然主动的送上了门来,还有张桓公这位中间人在,有些话就好说多了。 所以许小闲一脸的热情迎了过去。 “老哥儿,哟,华神医,咦,这位大叔大婶……来来来,里面请!” 张桓公的脸色有些古怪,大叔大婶……好吧,看陛下对许小闲起了爱才之心,再有许云楼的那一层关系存在,陛下理应不会怪罪于他。 云皇后一见许小闲就欢喜的不得了,这时候又看见了站在许小闲身后那楚楚动人的娇滴滴的姑娘……莫非她就是许小闲的未婚妻季月儿? 这姑娘生得如此漂亮,和唐若曦可不相上下呀。 不对,这姑娘的气色比唐若曦可好了许多,毕竟唐若曦自幼体弱多病,血气和精力都没有这位姑娘那么旺盛。 嗯,云皇后看着季月儿也越看越欢喜,这身段儿……好生养! 许家当可繁花盛开! 第三百八十六章 各有心思 季月儿也感受到了云皇后眼里的异样。 她觉得有些好奇,这漂亮的妇人穿着并不显华丽,但身上却有着一种贵气。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这样的感觉在娘亲的身上是没有的,娘亲只有一身匪气。 但这妇人却如春风一般,看着她仿佛就看见了春风十里桃花竞开的那般景象。她不是风华绝代那样的人,但浑身上下却有着难以言喻的优雅和感性。 这样的气质,是经过了岁月的沉淀,阅尽了千山,历经了无数风雨的洗涤才能具有的。 季月儿并不懂得,她还是一个懵懂的憧憬着未来美好生活的少女。 一行人穿过了那抄手回廊来到了主院的花园里,走上了那碎石铺就的甬道,云皇后抬眼就看见了那方水榭和水榭上的那四个大字: 闲云水榭! 她的心里陡然一震,这是许云楼的笔迹! 这许府,当真是他当年在这里建造的! 像许云楼那般胸怀天下之人,却在这里留下了闲云二字……看来当初在长安发生的那件事,许云楼对唐无妄是极为失望的。 他带着刀骑南征北战覆灭了离朝,创立了大辰。 他以为接下来就能够实现胸中抱负,为这江山带来公平二字。 然而……他终究发现这天下,似乎除了他,就没有人在乎这公平二字! 他谨守着当初的协定扶持了唐无妄登基为帝,建立了新的大辰政权,可在那庙堂之上,那些当年随着他一起征战的功臣们,居然也没有人在乎那公平二字。 所以人都在享受着胜利的果实,都在忙着分一杯羹。 那些曾经的理想在巨大的利益面前,它就如一粒尘埃一般的渺小,它或许会埋在某个大臣的内心深处,可它终究难以再见光明。 再加上长安城外云水别苑的那一场大火…… 于是,有了九曲池头的一杯酒,于是有了那长安初雪里的离去。 黯然离去。 他来到了这里,他写下闲云二字的时候是怎样的一番心情呢? 或许是自嘲、也或许是无奈。 朝中所有人都认为他是功成名就而归去,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因为功高盖主而退隐。 有几个人知道他内心的那份失落? 又有几个人能知道他和唐无妄喝了那杯酒之后,是摔杯而去的! 他是愤怒的离开的。 或许正是因为他的这愤怒,才让唐无妄坐立难安,才有了唐无妄一道旨意让他去漠北战场监军一事。 唐无妄从未曾说起,但云皇后知道,许云楼活着,就是唐无妄头上的一个巨大的阴影。 所以许云楼只有死。 因为那该死的公平! 而这本身对许云楼就极不公平! 唐无妄也抬头看了看那四个字,眉间微蹙,却不知道他的心里又想了些什么。 许小闲走在前面,倒没有注意到这两人脸上的异样,只不过他此刻心里也在想—— 这富商夫妇二人居然是和张桓公华神医一起来的! 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了此前他给季中檀的那番推断是极为正确的! 张桓公曾经在京都为官,华神医这么大的名头想来以往也肯定在京都医治过病人,那么他们既然认识,就足以说明那位大叔曾经也在京都当过官。 他不是商人,他依旧是朝廷命官! 只不过而今被派到了这北境之地,当了这凉州的刺吏! 他将众人引入了水榭中,看着唐无妄和云皇后笑道:“看来咱们是有缘的,请坐。” “向你们介绍一下,”许小闲牵起了季月儿的小手儿,“她叫季月儿,是我的未婚妻,这位大叔大婶,你们贵姓?” “啊……你就叫我龙叔吧,她……你就叫一声云婶。” 许小闲拱了拱手,“龙叔好、云婶好,欢迎光临寒舍!” 说着他的视线扫了扫张桓公和华神医二人,迟疑了片刻才又故作惊讶的问道:“龙叔和我这老哥儿还有华老神仙认识?” 唐无妄微微一笑,“我是个商人,满地方的跑,当年在京都的时候和张桓公还有华神医结识,到了这凉浥县没料到又遇见了他们。正巧他们意欲来你府上坐坐,我们夫妇二人也就跟着来了。” 还装? 你就大方的承认你是凉州刺吏,大家不就能够更愉快的聊天了么? 他接过季月儿取来的水壶放在了炉子上,季月儿坐在了他的身旁,他煮上了一壶茶,看向了华神医。 “我说华老爷子,听说你去了京都给皇帝看病去了,你既然又回来了,那想来皇帝的病也治好了?” “……这、”华神医看来一眼唐无妄,心想老子是个郎中,却偏要扮演戏子,着实有些为难啊。 “目前皇上的病情稳定了,所以又回来了。倒是你的这病,让老夫再给你瞧瞧?” 许小闲咧嘴一笑,“用了您开的那些方子,我真好了,可不敢再劳烦了你老。” “今儿个你老回来,我这老哥儿也好久未见,这龙叔和云婶……远来是客,晚上就由我来做东,咱们去淡水楼吃个饭。一来为你接风洗尘,二来,龙叔大气还不计前嫌,这让晚生很是感动。龙叔的生意做的那么大,以后若是有机会,晚生的那些小生意恐怕还得请龙叔给指条路子。” 说着他看向了唐无妄: “但这不是借着酒席给你赔罪,做生意嘛,多个朋友多条路,大家多了解一些多熟识一些,往后若是有机会合作,也会更便利一些,还请二位赏个脸” 张桓公心想若是你小子真多了这么个朋友,那这小生意恐怕能在大辰畅行无阻,这大辰恐怕又要多出一个望族来。 唐无妄心想老子花了三万多两银子,你请老子吃个饭也是应该的。 “能不能将你那状元红带一坛子去?” “这个好说,不瞒你们,今儿个正好搬了两坛子状元红回来,晚上咱们喝一坛子,再送一坛子给龙叔您,算是咱们认识晚生给您的见面礼。” 唐无妄顿时就笑了起来,这小子懂事,值得培育,有前途! “可我来的仓促却没给你们准备什么见面礼。” 许小闲大手一挥,“无妨,君子之交淡如水,若是刻意,那就闲得太生分了。” “好一句君子之交淡如水,繁之啊……” 唐无妄俯过了身子,盯着了许小闲,“龙叔我正有一个大生意想要和你聊聊,不知你意下如何?” 第三百八十七章 不好意思 许小闲一怔。 你还真要谈生意啊? 我不过是随口说说而已! 况且你不是新任的凉州刺吏么? 你一个当官的有什么生意和我做的? 对了,这位龙叔随身携带着数万两银票,可是个财大气粗的主儿。 他的银子哪里来的? 要么是他的家族实力雄厚,他在当官,家里在做着某个大生意。 要么……他丫就是个大贪官! 看他此刻那幅急迫的模样,那双眼睛里似乎充满了迫切的期望……他多半是个大贪官! 和贪官打交道也有一个好处,只要给了他足够的利益,他就能帮你把所有的事情摆平。 不是正在计划在凉浥县开设青楼么? 这青楼可是个是非之地,没点强大的背景还真不行。 这位凉州刺吏倒是一个不错的保护伞,那么这边多让一些利益给他,而另一边再找回来,这也未尝不可。 于是,许小闲也露出期望的神色:“不知道龙叔所说的大生意是啥?若是我许小闲能够搭上龙叔的这艘船,龙叔吃肉,我许小闲能够有口汤喝,对于像我这样没啥理想的人来说,这就足够了。” 这句话是有讲究的。 这龙叔既然是个贪官,那他的心就会很大,就要表明自己的态度,将自己的身段儿放得低一些。 你吃肉,弄到的大钱是你的。 我喝一口汤,剩下一点小钱我拿了。 他还没啥理想,那么就不会产生利益的冲突,这生意就能够长久的做下去。 唐无妄一听,心里顿时欢喜,他想的是收购了许小闲的那些产业,就像在悦来客栈给云皇后说的那样。 若是将许小闲的这些产业全部掌握在自己的手里,将百花镇的那些商品行销全国,那将是多大的利润? 内帑每年将会入账多少银子? 哪里会像现在这样,出来一次将内帑的银票都拿光了才仅仅六万两。 还被许小闲给弄走了三万多两! 想想他就觉得肉疼,想想就觉得自己这个皇帝太穷、太难了! “我对你这百花镇的所有产业都很有兴趣,全部卖给我,如何?” 许小闲一听,脸顿时就黑了。 你这分明是汤都不想给本少爷喝一口啊! 你会不会当官? 这种杀鸡取卵的事也干得出来? “不是,你先别急,百花镇卖给我之后,你依旧管理百花镇,百花镇的村民们依旧在那些作坊里劳作,什么都不变,唯一要变的是那些商品卖去哪里听我的就行,如何?” 这当然不如何。 决定商品成败的因数有很多,比如商品的质量、比如商品的产能等等,但其中最为关键的要数是商品的渠道! 许小闲费心费力鼓动着北境马帮去和远在东边的威远镖局火拼抢地盘为的是啥? 为的就是拓展商品的渠道! 这位刺吏大人倒是有些脑子,明面上看自己啥都没损失,说不定他还能投入大量的银子来扩大百花镇的产能。 但他却扼住了渠道! 他就扼住了百花镇的命脉! 若是某一天他不放开渠道,百花镇就只有死路一条,到了那时候,百花镇的事哪里还有自己发言的权力? 许小闲顿时笑了起来。 他拧起茶壶给四人斟了一杯茶,“龙叔,咱们不谈这生意,我这生意太小,其实以龙叔的身份,大可以去经营盐铁,那玩意儿才是暴利!” “老哥儿,那棋局你可解开了?” 许小闲立马就转移了话题,这龙叔应该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希望他不要死缠烂打,若是他想要采用强硬的手段……小爷我将这百花镇搬去龙虎山,小爷我去当一个有钱有势的山大王也是不错的。 你个凉州的刺吏,手总没可能伸到那龙虎山去吧! 若真敢伸去,小爷我砍了你这手又如何? 张桓公被许小闲这突然一问有些瞢,他还在回味刚才唐无妄的那番话呢。 这位皇上居然要打许小闲那些作坊的主意,他果然还是没安好心的。 完犊子了,许小闲的那些产业被他给盯上了,这该如何是好? “啊……尚未解开,我说、龙、龙爷啊,你家富可敌国,何必在乎繁之这点小家业呢?” 张桓公一句话又将这事给扯了回来。 唐无妄脸上就挂不住了,老子是皇帝啊! 有了老子的支持,许小闲必然飞黄腾达,你们怎么就不懂得老子的意思呢?! 许小闲若是知道这位爷是皇帝,他可能早就改变了主意,转手就将这百花镇卖给这位皇帝,去抱住大辰最粗的这条腿。 有了这样的一条大腿,许小闲觉得自己可以打造出一个百花州来。 可他不知道呀! 他就以为这位龙叔是个刺吏。 说实话,就算是要去抱,他也会去抱齐文珺那位府台大人的大腿,这刺吏的大腿他觉得细了一些。 “许小闲,我就问你,你就没打算将百花镇的产业继续扩大?就没打算将那些商品行销到全国各地?莫非你想的就是占有这凉浥县的市场,最多再占一点点凉州城的市场完事了?” 唐无妄以为的是许小闲这小子没啥理想。 “阮氏既然已经在凉浥县开始了铺子,阮氏的背后就是章氏,人家有着雄厚的财力,还有着传承了数百年的技术积累。” “阮氏既然已经通过手纸向你发难,这就意味着章氏不愿意看见你成长起来。我承认你的纸比章氏的好,但章氏要打压你办法多的是!” “你以为你在百花镇名望很高就能让所有人听你的?幼稚!”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章氏最不缺的就是银子!若是他要挖你的匠人……你觉得花多少银子就够?” “可如果那些作坊在我的名下,借给他章氏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乱动丝毫,你明白我的意思了么?” 别说,唐无妄这番话倒是提醒了许小闲。 章氏手纸失败,他们下一步要做的恐怕还真就是要重金挖人。 这要怎么办呢? 不行,整个作坊的人,都要列为我许小闲门下的家奴! 依据大辰律法,家奴不可背叛出卖主家,否则主家有权处死家奴而不侵犯律法。 这件事要快,明儿就得带着杜师爷去落实下来。 不仅仅是造纸作坊,是百花镇的五万多人! “不好意思啊龙叔,”许小闲淡然一笑,“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更加其乐无穷。” “来,喝杯茶,多谢龙叔的一番美意,我正想和人斗一斗!” 许小闲咧嘴一笑,举起了茶杯来: “我虽是雏鹰,当在暴风雨中去成长!” 第三百八十八章 中饱私囊 唐无妄很生气。 这许小闲当真是读书读傻掉了! 你丫还要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你个小小解元拿什么去和人家斗?! 斗个屁啊! 无知者无畏! 他根本不知道章氏的厉害! 作为大辰六大世家之一的章氏,财力是一个方面,另一个方面是人脉! 章泽相可是大辰的户部尚书! 总没可能为了护着你将朕的户部尚书给罢免了吧? 章泽相都不用亲自出手的,他只要给下面的官员一个眼神,你许小闲就万劫难逃! 哎,大哥的这儿子怎么也如此倔强呢? 这下好了,朕该怎么办? 不行,离开凉浥县就得下一道圣旨给许小闲,只有宣布了许小闲是三公主的驸马,才能庇佑得了他的安全。 云皇后脸上的微笑却更加灿烂,她很欣赏许小闲,这孩子,他居然敢与天斗与地斗更不惧于与人斗! 他还要在暴风雨中去成长! 好志气! 云楼大哥的儿子,就应该有如此豪迈的斗志! 只是……空有斗志是不行的,毕竟兔子的斗志再强大它也斗不过狼啊! 这该怎么办才好? 得修书一封给北郡侯府的罗浣溪,不需要罗浣溪为许小闲做些什么,只需要他来凉浥县一趟,在许小闲的家里住两天就够了。 这就是态度。 官场最为讲究的就是态度。 有罗浣溪给许小闲站台,其一是表明了北都侯府未曾忘记曾经的大元帅,也是向那些或许遗忘了那段过往的人提个醒儿,让他们知道许小闲的身份。 其二嘛……罗浣溪出现在凉浥县许府,这在政治上是一个鲜明的信号,这意味着皇上和云楼先生之间的那些事,而今已不再是个事了。 再加上皇上将三公主许配给许小闲,他就成为了大辰的第一个驸马爷,背后还有东郡侯府夏家。 如此,天下还有何人敢明目张胆的对许小闲下手? 他们只能暗地里来。 许小闲手握护卫队和刀锋……倒是要提醒他一下,这府上亦或是出行,得带上几个护卫才行。 张桓公他们倒是没有想那么多,他和华神医这时候只是觉得有些尴尬,许小闲毫不留情的驳了皇上的面子,偏偏他们还没有办法去打个圆场。 但许小闲的这一句话倒是引起了张桓公的共鸣。 他接受了唐无妄的邀请,准备随着唐无妄重返京都去当那太子太傅。 他想过了许多,深知自己这是跳入了深渊里,因为无论谁继位,他都会得罪不少的人,还是权势极大的人! 万一新帝并没有那么仁慈,万一新帝被那些势力一胁迫,他极有可能成为万人泄愤的替罪羊。 那样,他恐怕会被千刀万剐! 他迟疑过,也彷徨过,甚至退却过。 但为了大辰,他还是希望能够搏一搏,万一教导出了一个好皇帝,一个敢于面对强权,敢于去割掉大辰毒瘤的皇帝,那么他便死而无憾。 此刻许小闲说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更加其乐无穷,张桓公的心里陡然升起了一股豪气,那么老夫就去京都培养出一个好皇帝来,和这天下的那些蛀虫们斗一斗,就算万死……又如何! “好……!” 张桓公忽然大吼了一声,吓了唐无妄一跳,他转头看向了张桓公,好什么好? 这家伙不识时务,你这老东西居然帮他敲边鼓! “老弟,老哥支持你!” “生而为人,许多事不可放弃!这便是原则,这就是坚守的底线!” “有件事老哥得告诉你一声,老哥这两天恐怕要离开凉浥县去京都了。” 许小闲一惊,这张桓公就孤家寡人一个,在这凉浥县呆的好好的,跑去京都干啥? “皇上召你回去?” “正是,夕阳虽然就快落山,却也有余温洒向人间。此去长安,老哥当发挥这余热,为大辰再做点什么。” 许小闲瞧了瞧张桓公,有个凉州刺吏在这,有些话他现在不好说。 “那……明儿个我去桃林小筑再陪老哥坐坐,顺便说说那一局棋。” “甚好,老哥等着你来!” 许小闲端起茶盏来呷了一口,京都……这个时候皇上召张桓公入京都是为了什么? 他没有去多想,而是抬头看了看天色,笑道:“月儿,你去瞧瞧伯父回来了没有?若是回来了,咱们这就去淡水楼。” “好。” 季月儿起身,向众人道了一个万福,抬步走出了闲云水榭。 唐无妄一怔,“你是说……季中檀也去淡水楼吃吃酒?” “啊……对了,季中檀是这凉浥县的县令,也是晚生未来的岳父。” 许小闲提着茶壶一边斟茶一边说道:“你初来凉浥县不知道,我老哥是知道的。我的这位未来的岳父大人……” 他摇了摇头,放下了茶壶又道:“说来你都不信,他在这凉浥县算上今年就呆了足足九年了!” “这是他不会当官。” “他倒是让凉浥县的老百姓日子过得下去,却没有余财来进贡啊,听闻御吏台考评他年年都是优,却偏偏没人提拔他。” “宫中无人,不如归田。他偏偏又不愿意归田,说这一身所学当报效朝廷,当对得起皇上。” “龙叔啊,你不知道,我这岳父大人为了这凉浥县的发展,那两撇胡须都没剩下几根了。” “去岁凉州莫名增加了凉浥县的夏粮赋税,他带着县衙所有的官儿都蹲在了那些乡镇上,苦口婆心的劝说那些地主乡绅,最后实在没法子了,将这烫手的山芋丢到了我的手上。” “他苦啊,却无处去诉说,哎……” 许小闲一声叹息,又摇了摇头,将这岳父的形象初步的给树立了起来。 唐无妄一听顿时就惊讶了,“这位季县令……他虽然是你未来的岳父,但我还是要说两句。” “他巧立名目收那入城税……这不是为了中饱私囊么?” 许小闲不知道那道圣旨已经抵达京都,户部已经任命了今科榜眼罗舒然就任凉浥县县令,吏部已经派了人前往凉浥县来捉拿季中檀归案了。 罗舒然罗三变是跟着吏部的官员一起来的,这是陛下从凉浥县发回来的密旨,八百里加急送到京都的,那处理这件事就得十万火急。 所以他们跑得很快,而今已快要抵达凉州地界,距离这凉浥县,最多也就十天半个月的行程了。 “中饱私囊?” 许小闲咧嘴一笑,“我倒是希望他能够中饱私囊,那样……”他意味深长的看了唐无妄一眼,“那样,他恐怕能够和新上任的刺吏更好的打好关系。” 第三百八十九章 朕误会了他 新上任的凉州刺吏? 朕不是都还未曾批复的么? 照许小闲这么说来,那季中檀莫非还是个清官? 朕误会他了? 不对,他许小闲是季中檀的女婿,他自然要说季中檀的好话了,至于季中檀究竟是不是个清官好官,朕还得再看看。 “无论如何,他私自收这入城税就不合规矩!他可以请示户部啊,这么重要的事,户部肯定会商议拿出一个条陈来!”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入城税是晚生建议他收的。” 唐无妄心里一沉,果然是许小闲的主意,这小子,好大的胆子! “这凉浥县的降雨年年都不丰沛,尤其是在插秧的季节,整个凉浥县一半的良田因为缺水导致了秧苗无法正常生长,带来的直接后果就是庄稼欠收,间接后果就是老百姓日子没法过,税赋收不起来。” “故而我那岳父决定为凉浥县修建一座水库来解决这靠天吃饭的问题,但是凉浥县穷啊,你们应该也看见了,为了整个凉浥县的百姓能怎么办呢?” “呵呵,”许小闲冷笑两声,“不是我说,就现在朝廷这办事的效率,若是他向户部请示,一来一回至少得两年,两年之后户部批不批这一大笔银子还是两说,等那银子下来,凉浥县的老百姓又要多遭受几年的罪了!” “水库必须修,现在已经修好了一大半,龙叔若是有暇,改日我可带你们去看看。” “户部不拨银子,地方财政没有收入,活人总不能被尿给憋死吧?这些年也因为凉浥县地界没有什么土匪了,行商们渐渐的多了起来,于是我就建议他收了这入城税。” “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你们是商人,恐怕不知道修那水库需要消耗多少银子,你们更不知道那水库对凉浥县有多么重要的作用!” “我这么给你说吧,那就是一件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伟大事业!” “今年秋收之后农闲了,瞿河水库将完成后一半的工程。当凉浥县所有的排灌沟渠贯通之后,惠及的是凉浥县的万顷良田,解决的是千家万户的吃饭问题!” “去岁为了那夏粮税赋,凉浥县可差点出了大乱子!若是这税赋能减免一些,若是田地能够多收那么三五斗,老百姓能够吃上一口饱饭……收那一点入城税又有什么关系?” “所有缴纳了入城税的商人们,也算是为凉浥县做了一件大善事,你说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许小闲洋洋洒洒将这事儿给说了个通透明白,唐无妄几乎打消了心里的疑虑,知道自己办了季中檀这事莽撞了。 但既然都已经办了……那就先办了! 许小闲说瞿河水库完工了一半,朕得去亲眼看看。 如果这都是真的,那么这入城税就是个权宜之策,至少在出发点上是正确的。 他许小闲不是就要和季月儿成亲了么?老子把季中檀抓去京都,他们这亲事总办不了吧,正好利用这件事,让许小闲上京都来搭救他的这位岳父大人。 唐无妄的脸上并没有流露出多少表情来,但他的这沉思落在了许小闲的眼里,许小闲愈发笃定这人就是新上任的凉州刺吏—— 若真是商人,谁会闲得蛋疼去思考地方官员的施政问题? 对于季中檀的介绍得就此打住,再多说就有了夸耀之嫌,这火候得把握好了。 于是,许小闲转头看向了张桓公,“老哥,你这一走恐怕短时间再难回来。此去京都路途遥远,我呢……你知道的,又很懒,所以估计没法去京都看你。” “京都那地方听说冬天也是挺冷的,既然是皇上召你去的,烤火的银子他理应会给,我没法给你送木炭了,你可得多备一些,莫要冷到了身子。” “我建议老哥你去了京都再纳一房妾室,老哥的身子骨依旧强健,但别太折腾,就是暖暖被窝睡得热乎一些。” 张桓公老脸一红,“行将就木之人,可别去祸害了人家姑娘。倒是我走了之后,那桃林小筑就交给你了,我若是数年之后有回来也有个落脚之处。我若是没有回来……你就自行处理吧。” “好,”许小闲点了点头,“你放心,那院子里的桃树我很喜欢,我会把它们打理得好好的,你回来之后定会有惊喜。” 他抬头望了望天,“时候不早了,走吧,咱们去淡水楼!” “你不是请了季大人么?” “春耕了,谁知道他又在哪里忙活?咱们先过去,月儿等到了他回来自然会带他过来。” 一行人起身离开了闲云水榭,唐无妄转头又看了看那四个字,云皇后也转头看了看那四个字。 许小闲叫上了四喜,让他将两坛子的状元红抱上了马车。 “稚蕊,” 稚蕊飞快的跑了过来,捏了捏衣摆:“少爷,啥事?” “呆会你去告诉月儿一声,我们去淡水楼等他们。” “好咧!” 稚蕊转身正要走,云皇后正要登上马车,却忽然回头叫住了她:“姑娘……” 稚蕊一怔,“啊?” 云皇后揉了揉眼睛,又看了看稚蕊,“哦,没事,你去吧。” “……”稚蕊抿了抿嘴唇,觉得这大婶有些怪异。 她自然未曾放在心里,欢快的回到了前院,踏上了马车的云皇后心里却掀起了滔天巨浪—— 稚蕊像极了一个人! 她就是许云楼当年的未婚妻,北魏三公主魏汐! 已经坐在马车里的唐无妄看了看云皇后,“怎么了?” “啊……没事,”云皇后稳了稳心神,这件事至少现在最好不要让唐无妄知道,“许小闲这孩子现在你也了解得差不多了,还有他的那未来的岳父,看来是误会了他。臣妾现在很担心刑部的人已经快到了,但咱们没可能一直在这等着,莫如就重新给他一道旨意,如何?” 唐无妄想了片刻,伸展了一下身子骨,“这件事朕心里有数,押解季中檀去京都,朕正好可以问他一些事情,也正好可以让许小闲来一趟京都,和三公主见上一面。” “你这是利用季中檀来要挟许小闲?” “这小子,朕也喜欢得紧,但他偏偏就不愿意离开这凉浥县……朕以为,应该让他去京都见见世面,明白这天地之广阔,知道这凉浥县之小!” “你就不担心简秋香发飙?” “……简秋香不是个寻常的土匪,朕也会给她留一封信,她会明白朕的用意的!” 第三百九十章 姜是老的辣 淡水楼。 最好的酒,最好的菜! 许小闲为了给自己的岳父铺一条路可是下了血本的。 这位凉州刺吏大人既然好酒,那这状元红就算每月都送他两坛又何妨? 让岳父去行贿这恐怕有些难为了他,那就只能自己去投其所好了,不过这状元红卖得虽贵但成本便宜,倒是无所谓。 淡水楼的这场宴席吃了许久,作为东道主许小闲挑起了许多的话题,这些话题多围绕着凉浥县的贫穷和季县令的兢兢业业来展开。 唐无妄原本在第一眼看见季中檀的时候是不喜的,因为那尖嘴猴腮的模样实在难以让他将季中檀和清官、好官联系起来。 但在许小闲的一通边鼓敲响之后,他倒是对季中檀转变了一些看法,再加上张桓公旁敲侧击的一说,他才知道原来季中檀曾经还是长安书院的学子,而且在大辰八年的那场会试中还考取了前十的好名次。 看来朕当真是误会了他。 像季中檀这样在朝中没有背景关系,和所有势力都没啥纠葛的官员,当重用! 不过在重用他之前,还是得让他受一些委屈,这都是因为许小闲! 季中檀也是一个好演员,他密切的配合了许小闲,没有将唐无妄当成凉州刺吏来看待,就是把他当成一个从京都来的商人,盛情的邀约了唐无妄前来凉浥县投资做生意。 整个酒席的过程其乐融融,季中檀表现的不卑不亢,许小闲插科打诨,不时惹来唐无妄一番深思,又不时引得云皇后一番窃笑。 一坛子的状元红喝完,大家也都差不多了,许小闲觉得这戏唱到这里结束也正好。 这位龙叔恐怕这两天就要去凉州上任,往后呢……可得鼓动岳父大人多去凉州走动走动,毕竟这种关系要想维持好并不是一顿酒的事。 “繁之……” 一行人下了楼,站在了淡水楼的外面,唐无妄忽然叫住了许小闲。 “啊,龙叔有何吩咐?” “明儿早上陪我去看看瞿河水库。” 小样,还装商人,商人会对水库感兴趣么? “好,那明儿辰时我去悦来客栈接你们。” “还有……那酒,那一坛还没喝的状元红,搬我马车上去。” “……好,这可不是我小气,实在是酒喝的有些多,差点忘了!” 许小闲连忙吩咐四喜将那一坛酒抱到了唐无妄的马车上,心里有些鄙夷,这位刺吏大人连这点蝇头小利都看得上眼,他在凉州上任,这胃口恐怕不会比曹不动小。 哎……凉州百姓之大不幸啊! 可他许小闲又能如何呢? 过好自己,忧国忧民的人往往死得早。 众人在淡水楼前别过,目送着唐无妄他们的马车离去,季中檀这才皱着眉头对许小闲说道:“繁之啊,这人的城府极深,可不太好打交道啊!” 席间唐无妄几乎都是在喝酒听着,他没有对凉浥县治理的好坏发表一句话的意见,偶尔就哼哈两句,都是模棱两可之言语。 “这愈发说明了他就是个当官的,只有当过官,还当过不小的官的人,才从来不会在陌生人的面前去表露他心里的主见。” “伯父啊,这不代表他就没有主见,这只能说明咱们和他关系尚浅!” “等户部的文书下来之后,我建议你多去凉州走动走动,像他这样空降到凉州的官儿,他是需要心腹的。” “只有在你成为了他的心腹之后,他才会对你吐露心声。当然,他恐怕也会给你一些坎坷去走,以此来确认你有没有资格当他的心腹。” 季中檀深吸了一口凉气,当了九年的县令,其中的道道他是明白的,只是以往从不屑于那样去做罢了。 现在他依旧不屑于那样去做。 因为他知道一旦那样做了,就意味着自己将成为他的敛财工具,就必须去盘剥这凉浥县的百姓和商人。 “有时候伯父会想,这官儿当得也不得劲儿,真想递交辞呈,从此做个闲散之人。” “可伯父又不甘心啊,十年寒窗难道就这么废了?再说,看着凉浥县的那些苦难的民众,终究觉得还能为他们做点什么,又怕新来的官儿让他们的日子雪上加霜。” 季中檀仰天一叹,“难啊,谁能解我忧呢?” “小侄能解伯父之忧!” “啊,正好,”季中檀看向许小闲乐了,“伯父正好遇见了一桩麻烦事,你那百花镇,可还能容纳万余人?” “……” 所以这老狐狸是个戏精? 他这是设了套子让我主动的上了套啊! “又出了什么事?” “石井镇有四个村子的农户和当地的地主闹起来了,缘由是地主将分给佃农的那一份减少了一成……这事儿弄得挺大,那几个地主差点没被打死。” “地主们报了官,可法不责众啊,再说伯父觉得那几个地主也该打。” “现在的问题是地主不松口,农户不耕种,今儿个那些农户派了几个代表来了县衙,希望能够去百花镇安家,他们保证听从你的所有安排,保证和百花镇的那些人一样,靠自己的劳动去赚取养家糊口的钱财。” “你说当这官儿难不?幸亏有贤婿为我解忧,这事儿就这么定了,明儿个我就回复他们,让他们举家带口的搬去百花镇吧。” “走,夜已深,回去歇息了。” 季中檀说完就带着季月儿上了马车,他没给许小闲反对的机会,让车夫架着马车就飞快的跑了,留下许小闲独自在这夜风中凌乱。 …… 云皇后回到了悦来客栈无法入眠。 她的眼前总是浮现出稚蕊的模样,太像了,简直就是一模一样! 这没道理! 因为当年魏汐是在京郊的云水别苑里生产的,接生的婆子是宫里派去的,那些婆子分明说她诞下了一个儿子,怎么可能变成了一个女儿? 再说,若许云楼和魏汐的孩子是个女儿,她怎么可能是许小闲的丫鬟? 她才应该是许府的主人才对啊! 那么为啥又那么像呢? 这件事而今想要再去问问那些接生的婆子都没可能了,因为云水别苑被那疯女人派了人一把火给烧了,那些婆子也都被杀了。 那一夜站在长安城的高处都能看见那冲天的火光,那一夜,云水别苑上上下下共计一百二十六人葬身于火海之中。 但云水别苑一共有一百三十人。 有四人逃脱,其中就包括了那个刚刚出生才半个月的孩子。 他们不知所踪。 一个月后的那个初冬时节,许云楼从塑州赶回,和唐无妄喝了一杯酒,就此摔杯离去。 又一年之后,也就是大辰二年初,许云楼出现在了凉浥县,带着一个孩子。 是个儿子,他就是许小闲! 那么稚蕊呢? 难道仅仅是巧合? 第三百九十一章 意兴阑珊 朝阳尚未升起。 许小闲背上了他的那张一石弓,也带上了时越,四喜架着老马破车来到了悦来客栈。 咦,许小闲瞧了瞧那位云婶,云婶的气色不太好啊。 昨儿晚上云皇后一宿难免,此刻脸色有些苍白,眼睛也有些浮肿,精神头儿也没有往日所见那般旺盛。 这人到中年,还能那般折腾,许小闲不禁多看了唐无妄两眼,这位大叔看起来身子骨儿不错,依旧是龙精虎猛的样子。 “龙叔,准备好了没有?我建议你将你所有的家丁都带上。” “为啥?” “你不知道,瞿河水库那地方淹没的是青龙台,也不知道那青龙台有什么宝贝,我第一次去呢那地方是青龙寺,等我第二次再去……” “人们说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可我第二次再去,那庙都跑了!” 唐无妄一怔,“淹没的是青龙台?” 许小闲就觉得这龙叔有些奇怪了,你不是应该对庙跑了这事儿更关心的么?你这关注点有些不一样啊! “是啊,那地方修水库最合适,青龙寺的和尚也还算懂道理,他们早早搬走了。” 唐无妄沉吟了片刻,“走,去看看。” 马车里,唐无妄的脸色有些黑。 “青龙台是当年朕和大哥结拜之地,这许小闲,他怎么偏偏就把水库的位置选择了那地方呢?” “这次来凉浥县,朕本来就打算去青龙台坐坐,想想当年,再想想往后,现在青龙台没了……” 云皇后忽然转头看向了唐无妄,“京都早有传言,说许云楼将夜雨刀法的第十刀的刀谱埋在了青龙台。” “其实你我都知道那恐怕不是什么刀谱,而是一段秘闻,甚至里面极有可能写了当年云水别苑之事……你去青龙台,刀锋就在青龙台吧?” 唐无妄眯起了眼睛,云皇后转移了视线,她看向了车窗外。 “淹了好,其实你是希望它被淹了的。” 她忽然又转过了头来,和唐无妄对视着,丝毫没有退让,“大辰二年秋,你将西郡侯赵东来调去了白露州的天青山里剿匪。” “禅舒心已经穷途末路,他需要让数万的刀骑去剿么?” “漠北战场正打得如火如荼,你明明知道漠北战场大辰的兵力不敌北魏锐士,却将这北境之地的北都候罗浣溪调去了漠国的南疆战场!” “臣妾想问问你,若是当时你将西郡侯赵东来调去南疆战场,将罗浣溪调去这漠北战场,云楼大哥……他会死么?” “你剿匪是假,让云楼大哥去死是真。你担心云楼大哥将你干的那些龌龊事给抖出来,所以你还收买了禅舒心,让他以和尚的名义在青龙寺建了寺庙,意图找到云楼大哥留下的那些秘密。” 唐无妄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却忽然又睁开来,还笑了起来。 “云娘,你知道的太多了。” “那是不是也要一把火将我烧死?” “你错了,这些都和朕无关。” “那和谁有关?” “别急,朕也在查。” “可调兵之事总得要有你的虎符才行!” “兵是朕调的,至于其中缘由……你不知道也罢了。” 云皇后眯起了眼睛,她仔细的盯着唐无妄,一时之间不知道他哪一句话是真,哪一句话是假。 “看来这些年你也不像表面那般闲着,”唐无妄转头看了看云皇后,“什么都不要去查了,若是你继续查下去,恐怕对许小闲不利!” “你威胁我?” “你就当我是威胁你吧!” 两人同时转头,各自看向各自这边的窗外。 “明儿个返程回京。” 唐无妄看着窗外的风景,声音很是平静,就像什么事都未曾发生过一样。 “就让魏进贤去采买一些百花手纸和百花餐巾纸,另外你还需要什么就给魏进贤说说。” “以后再要出来一趟就不容易了,朕知道你喜欢繁之那孩子,你自己寻个时间再去看看他。当然,他要不了多久就会进京,朕答应你,回京之后,就将三公主过继到你的名下,这样许小闲也就是你的女婿了。” “咱们吵了一辈子,我最多还能活三年,这三年就不要再吵了。” “有些事我只能带去皇陵里,等某一天你也葬在了皇陵,我再给你解释。” 云皇后依旧看着窗外,路边有许多的野花已经盛开,花间有许多的蝴蝶正在翩翩。 她忽然露出了一抹微笑,倒不是因为唐无妄的这番话,而是她觉得这田野的景色很美。 这样就已经很美了,那么当百花镇百花盛开的时候,它会是怎样的一种美呢? 许小闲这孩子,还是留在这凉浥县的好。 那样他才会如那小溪里的水一般清澈,那样,他才会如这些野花一样纯洁烂漫。 “答应我一件事。” “说吧。” “放了季中檀,让许小闲留在凉浥县。” “……” “这些年我也累了,那些事也已经过去了。我不再去查,往后余生,我就在宫里呆着,直到将你送入皇陵。” “放了季中檀可以,但是许小闲必须进京!” “回去之后我就留一道圣旨给季中檀,任命他为凉州刺吏。” “三公主依旧过继给你,许小闲依旧是朕的女婿。” “如此,可好?” “为什么许小闲必须进京?” “因为大辰之顽疾,只能从外而破!” “你依旧在利用他!” “说不上利用,这也是展现他的能力、展现他的实力的时候。云娘,你想想,三年之后我已归天,许小闲若是还没有能够竖立起他的威名,还没有在京都站住脚跟,他能够守住这百花镇多久?” 唐无妄极为认真的又道:“不是让他现在就进京,朕想的是明年、明年秋,他已经掌握了刀锋,那时候才是他进京的最好时候。” “至少在朕还活着的这两三年里,还能帮帮他,还能护着他,还能让他成长起来,至少他要拥有和六大世家抗衡的实力!” 云皇后沉默了许久,终于点了点头。 …… …… 瞿山上融化的雪水汇入了瞿河水库的内库。 曾经的青龙寺早已被淹没在了库底,许小闲站在内库的大堤上向唐无妄粗略的介绍着,浑然不知道他的命运已经被一只大手给改变。 看着缥缈的一湖水,唐无妄望了许久,对于许小闲的解说他似乎没有听进去。 他看的是曾经的青龙台方向,看了足足半个时辰,才意兴阑珊的说了四个字:“走吧,回去。” 第三百九十二章 黄昏昏黄 又见夕阳。 云皇后独自一人出了门,叫了一名侍卫架着马车来到了凉月巷子。 她在巷子口下了马车,让那侍卫架着马车回去,她在巷子口望着夕阳站了片刻,然后去了李二娘的豆腐铺子。 守着豆腐铺子的依旧是李二娘,云皇后丢下了两个铜板买了一块豆腐,抬步向许小闲家走去。 李二娘捡起这两个铜板忽然吃了一惊,她向屋子里招呼道:“当家的、当家的,你来瞧瞧。” 她男人从屋子里走了出来,李二娘将这两个铜板递了过去,“我怎么觉得这铜板有些不一样?是不是收到了假钱?” 她男人接过来一看,铜板的一面雕刻的是一支凤凰! 他愣了片刻,将这两个铜板塞入了怀中,走了出去,站在了街道的中央看了三息,又转身走了回来。 他打量了一下豆腐铺子,有些不舍的说道:“二娘,收拾收拾,明儿个咱们离开这凉浥县。” 李二娘一怔,“发什么神经?这生意做得好好的,虽然收入是少,可你不喝酒也够咱们的开支呀,这些年我还存下来了一些,就等着啥时候能够怀上孩子了。” “你不是一直念叨着想回漠北三州的月亮州么?现在大辰和北魏没了战争,咱们去月亮州看看你的家人,就在那地方开这豆腐铺子,如何?” 李二娘盯着她男人看了许久,“徐文章,以前我想你跟着我回月亮州你死活不去,说是故土难舍。今儿个怎么忽然起了这么个念头?” “刚才来买豆腐的是个女人,看起来挺富贵的一个女人,你这些年总是神出鬼没的,说,你是不是在外面养了下的?!” “她是不是你的……” 徐文章一把捂住了李二娘的嘴,这婆娘,口无遮拦不知死活啊! 他不能告诉李二娘那位是当今大辰的皇后娘娘呀,他在李二娘的耳边低声说道:“你莫要乱猜,你再乱猜我走了就不回来了!” 这话极有威胁性,李二娘果然闭了嘴点了点头。 好不容易嫁了这么好看的一个相公,关键是这相公还是个书生,虽然没有功名,但那一手字写得很是漂亮。 徐文章肯定是在外面养了小的! 李二娘坚信漂亮的男人都是偷腥的猫,不像这凉月巷子里住着的那位季大人,那位季大人想要偷腥估摸着有些难度。 那离开这里也是好的,去了月亮州,徐文章人生地不熟,他总没地方去偷了吧。 “那……咱们什么时候走?” “明儿一早就走。” “好,就剩下两个豆腐了,干脆晚上烧着吃了。” 李二娘豆腐铺子的门关上了,夫妇二人进入了房间里,光线有些昏暗,徐文章取了火折子点燃了桌上的蜡烛,他陡然一惊—— 桌子的对面坐着一个人。 那人一个字没说,他出了一剑。 一剑两命。 …… …… 许府。 稚蕊煮上了一壶茶,给云皇后斟上了一杯。 “您不知道,少爷可忙了。中午回来草草的用过了饭,连休息都没有休息片刻就走了,说是去一趟衙门,再去一趟百花镇。” “我也不知道他在忙着什么,反正这一年来我都习惯了。” 云皇后一脸笑意的看着稚蕊,听着她叽叽喳喳的说着,视线落在了稚蕊鼻翼的那几粒雀斑儿上,心里想着稚蕊和魏汐终究是有些不一样的。 魏汐的脸儿光生洁净如玉一般,魏汐也没有这么多的话,在曾经相处过的那些日子里,她通常都安静的坐在许云楼的身边,安静的听着也安静的看着。 就像这夕阳下墙角边的那朵漂亮的白玉兰一样,不争奇不斗艳,却依旧独自绽放,绽放给许云楼去欣赏。 “少爷很累,以往的十几年,他受了恶奴的欺负,可没过上几天好日子。现在好了,少爷的病似乎痊愈了,少爷还惩治了恶奴,可惜那恶奴也是手眼通天,听说被提出了咱们这凉浥县的牢房,恐怕现在又在外面逍遥自在了。” “你们远道而来,不知道少爷的苦,少爷的苦也从不向我们说起,他呀……性子有些倔强,为了百花镇,可是操碎了心。” 云皇后忽然发现在稚蕊所有的话语里都离不开她的那位少爷,她似乎就为了许小闲而活着,为许小闲开心而开心,为许小闲受累而心疼,为许小闲受罪而愤懑。 “稚蕊,你……是什么时候来的许府?” “不记得了,那时候应该很小,反正我是老爷捡来的,倒是听以前那恶奴说过,他说我来的时候才两岁。” 两岁? “那是哪一年呢?” 稚蕊觉得这位云婶有些奇怪,问这些干啥? 她来这里不是应该问少爷的一些事么? “我今年十五岁,我算算……那就是大辰四年来。” 这不对,许云楼死在大辰二年,他怎么可能在大辰四年将稚蕊捡了回来? 如果稚蕊是许云楼和魏汐的女儿,她应该是十七岁才对。 难道真的仅仅是因为长得像而已? 也或者她记错了年岁? 云皇后有些迷茫,心想或许是自己真的想多了。 已是黄昏,她站了起来,“天色将晚,我得回去了。” 稚蕊愣了一下,“你不是带了一块豆腐来的么?要不晚上就在这里吃饭?我去给你烧一道平桥豆腐?” 真是个好孩子呀! 许小闲有稚蕊在身边服侍着,他的日子也会过得舒坦一些。 “多谢了,我还有些事,咱们……有缘再会!” “哦,那我送送你。” 稚蕊将云皇后送了出去,挥手告别,回到了前院耸了耸肩,觉得这云婶真的有些奇怪。 不过少女并没有多想,她去了厨房,少爷应该就要回来了,得准备晚饭。 云皇后独自走在凉月巷子的街头,仔仔细细的又捋了一遍,再次觉得这恐怕只是个巧合,稚蕊仅仅是因为和魏汐长得比较像罢了。 她将这事儿抛在了脑后,走到了凉月巷子的尽头,视线的余光看了看那豆腐摊子已经关上的门,却忽然一顿。 夜风中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儿! 她眉间一蹙,抬步继续向前走去,没有转头去看一眼。 只是她的心却在这一瞬间沉入了谷底。 第三百九十三章 种土豆 那对富商夫妇走了。 这是一件小事,凉浥县来来往往的行商多了去,他们的离开当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许小闲和张桓公畅谈了半天之后也走了,和华神医一道走的。 张桓公当然是因为皇上的召见,华神医说又该去京都给皇上治病了。 许小闲踌躇了数息,终究没有将他登山包里的那些治疗头痛的药给华神医。 因为皇上离他很远,皇上的死活和他没有一文钱的关系。 万一身边的人啥时候有个头疼脑热的,那些药就正好能够派上用场。 这些日子他依旧在忙碌着,一来是安置从石井镇迁移过来的一万三千余农户。 二来是带着杜师爷将百花镇所有人的户籍更改到了他的名下,他成了大辰为数不多的拥有七万家奴的大地主。 轮窑又烧了起来,石井镇变成了石井村,成为了百花镇下辖的又一个村子。 现在这个村子才刚刚开始建设,还是一片狼藉的景象。 这没他许小闲啥事了,他此刻正在李大爷的家里。 李大爷家的院坝围着许多的人,都是百花镇的妇人,她们此刻正惊奇的看着中间的少爷—— 许小闲从箩筐中取出了已经切成了块,拌好了草木灰的那些土豆疙瘩。 “这个玩意儿莫要看它很丑,却是个金贵玩意儿。” 许小闲拿着一个土豆块,视线在人群中一扫,“李金花,你过来!” 正在人群中探头探脑的李金花一怔,少爷叫我? 她连忙挤了进去一脸的懵逼。 “这玩意儿叫土豆,土地的土,豆子的豆,从现在开始,本少爷正式任命李金花来负责这土豆。” “从种植到施肥到收获,你若是种不好这玩意儿,本少爷拿你爹是问!” 李金花顿时瞪大了眼睛,心里极为忐忑,她咽了一口唾沫:“这……少爷,奴家、奴家怕侍候不了这玩意儿呢。” “别担心,少爷亲自教你们。” “你挑选十个人,现在这土豆种子不多,十个人就够了。” “李大爷,叫两人将这土豆给本少爷抬去地里,咱们走!” 许小闲很高兴,这才是他的命根子啊! 去岁收货了六十斤土豆,他取了三斤种在了自家的后院里,拿到这里来的是五十七斤。 这五十七斤土豆种下去,没有什么意外的话,今年秋就能够收获一千余斤,明年就能达到两万多斤,后年……后年这玩意儿就能变成银子了。 一群妇人在叽叽喳喳,“金花,二婶来帮你侍候这玩意儿!” “金花,大妈是种庄稼的好手,算我一个!” “金花,喂喂喂,我在这里,你三姑啊!” 少爷只要十个人,金花很惆怅,因为想要种这玩意儿的人很多很多,里面有原来桃花村的七大姑八大姨,还有别的村子的大婶大娘小姐妹们,这不能厚此薄彼呀。 “大家静静,抽签、抽签,不然我李金花可要得罪不少人。抽签最公平,就看运气。” 许小闲笑了起来,这小妮子脑子倒是活泛,看来王富贵说将这活儿交给金花负责是对的。 又闹腾了半个时辰的时间,有人在欢呼雀跃,有人在唉声叹气,十个人选落实了下来,许小闲带着他们去了那荒地边。 “不是,少爷,这么金贵的土、土豆种这?” 站在这地边,李金花就觉得少爷是不是有些不当一回事了。 她就是在这农村长大的,种田种地可是一把好手,要想庄稼收成好,地很关键。 既然少爷都说了这玩意儿金贵,那自然就应该种在最好的地里,可这里是瘠薄地呀! 许小闲摆了摆手,“不是所有庄稼都要好地,得因地制宜,这土豆,种这里最合适不过。” 李金华小嘴儿微翕,觉得少爷读书能够考上解元,种地……他怕是对地有什么误会。 可他是少爷呀,既然他这么说了,那就种下去试试。 “可这地最后的收成……我肯定侍候好它们,但我对最终的收成可没底,到时候若是欠收了,你可别怪我!” 许小闲笑了起来,“你这是先给少爷我打个预防针了?来来来,我教你们怎么种这玩意儿。” 十一个女人围了过去,仔细的看着许小闲种下了第一颗土豆。 “很简单,你们要注意的是,它的种植方式叫双垄高埂……都听好了,双垄之间的间距是一尺八寸,小行距一尺二寸,窝距六寸。” “这片地前些日子已经施过了一次底肥,暂时就不需要施肥了。下一次施肥的时间在它长到七寸高的时候,再用农家肥浇灌一次即可。” “……” 许小闲蹲在这垄埂里,一边说一边种,一边种一边教,反复的强调了几次,他种下去了十几颗土豆。 “懂了没有?” 李金花等人点了点头。 少爷的这法子颇为新奇,但若是仔细去想却也简单,就是需要做的更精细一些,不像种小麦那般的粗狂。 “好,你们试试,各种一埂,本少爷瞧瞧。” 十一个女人学着许小闲的模样,用锄头在垄坎上掘了个坑,将土豆埋了进去,然后用细土覆盖。 因为要判断窝距的缘由,也因为是第一次种这玩意儿,她们的动作并不快,但做得很到位。 许小闲放下了心来,“行,就这样弄,金花,这活儿交给你了,等这玩意儿发了芽,少爷我再来看看,告诉你后面怎么弄。” “好咧,少爷放心,我们一定会把这土、土豆给侍候好了。” 许小闲带着时越和四喜离开了这里,来到了百花学堂。 这时候学堂里是张桓公从竹林书院请来的常老夫子在授课,他站在外面听了听,讲的是蒙学。 没有办法,这里面都是村民们的孩子,从五岁到十五岁,都得从蒙学开始。 他走了进去,常伯正坐在轮椅上眯着眼睛晒着抬眼打盹。 “小少爷来了?” “没事,你躺着,我随便走走。” 许小闲走了过去,伸手拉了拉滑下来的毯子,将常伯的腿盖好,“那些人去了护卫队可还习惯?” 新编护卫队转眼已经有半个月了,这些日子许小闲没空去关心这事,这时候便随口问了一句。 “他们肯定习惯,倒是村子里的那些女人们,她们想要向少爷求一些事做,倒不是为了工钱,只是这样闲着……她们内心有些不安。” 许小闲点了点头,忽然想起入春的时候放在了那一片柞树上的蚕卵,这时候应该已经孵化成了蚕吧。 第三百九十四章 育秧 当初可是信誓旦旦的向齐文珺和岳父大人保证过这北地能够养蚕的。 这事儿还真被他给忘记了。 接下来的数日,他带着落霞村的那些妇人们在柞树林间穿行。 他教会了她们如何搭建蚕棚,如何将幼蚕先用簸箕饲养,以及饲养过程中的诸多需要主意的问题—— 蚕这玩意儿挺娇贵的,一个不好就可能全部给死光光。 柞蚕最好的养殖方式是在成片的柞树林里放养,但现在并没有这样的条件,所以他采用了人工来饲养。 他在瞿山下划出了一大片的灌木地,决定将这地方用来种植柞树,往后这里就可以成为柞蚕养殖的基地。 转眼到了大辰十七年的四月十七。 许小闲依旧早早的起了床,洗漱之后在院子里蹲了一会马步,然后举了一会哑铃——这东西是他闲着无聊叫王富贵在窑洞里给他烧制的。 单个重量有二十斤、三十斤和五十斤之分,现在他只能举这二十斤的。 这身子骨经过了一年时间的锻炼调养比起当初强健了许多,但在稚蕊和季月儿的眼里却依旧显得有些单薄,所以许府吃鸡是家常便饭。 早上当然没有鸡吃,但稚蕊熬煮的豆浆味道越来越正宗,点出来的豆花也越来越有前世的那种感觉,他很喜欢,依旧有些遗憾没有带来辣椒的种子,没法吃到浇上油泼辣子再洒上几粒葱花的那豆花来。 许府前院。 季月儿和季星儿现在过来吃饭已经是常态,因为她们觉得稚蕊的手艺已经有了许小闲八成的火候。 几人围坐在了桌子前,今儿早上和往常并没有区别,有豆浆有豆花也有鸡蛋和馒头。 “小姨明儿个要走了。” 季月儿剥着一个鸡蛋说了这么一句。 许小闲愣了一下,才想起了那小姑娘简春夏来。 “她去哪?” “回去,外婆捎来了一封信,叫她回去读书了。” “读书?” 许小闲吃了一惊,脑子里浮现起了简春夏和李妞妞满山满岭野的模样,觉得她恐怕不是个读书的料。 “嗯,毕竟外公是书贤,娘、娘没读过多少书,就喜欢舞刀弄枪,这是外公的一大遗憾。所以外公将希望全寄托在了小姨的身上,希望简家的文韵能够传承下去,希望小姨成为一个文武双全的人。” 季月儿将剥好的鸡蛋放入了许小闲的碗里,嫣然一笑,“小姨当然不愿意,但外婆的信里说的挺严肃的,她若是不回,就给她订下一门娃娃亲来,这吓着小姨了,昨儿晚上她委屈得哭了。” 许小闲难以想象那天不怕地不怕的简春夏委屈的模样,“这样也好,毕竟她也还小,成天在外面也不是个事。” “她怎么没过来吃早饭?”许小闲又问了一句。 “她一大早就去了百花镇,说是要将最后的几刀交给李妞妞,说是要去向她的这个朋友告别。” 好吧,江湖儿女,当然是义气为先。 许小闲吃着鸡蛋喝着豆浆没再去想简春夏的事。 “呆会我要去一趟百花镇,育下的秧苗已经长了两片叶子了,得去看看,你们去不?” “去呀!”季星儿顿时雀跃了起来,“我也要去采摘一些柞叶养蚕宝宝,它们太能吃了!” “……我说,你是女侠,女侠弄这东西是不是有些辱没了女侠的身份?” “哼,”红衣少女脖子一扬,“谁规定的女侠就没有一颗喜欢这小动物的心?我还偏要养,就想看看它们是不是像你说的那样能够结出茧子来。” 其实这些幼蚕是季月儿带回来的,不知道为何触动了季星儿的少女心,她居然特别喜欢这玩意儿,活生生从季月儿的手里抢过了这活儿,这些天居然对那些小柞蚕极为入迷。 “许郎,” “嗯?” “它们真能结成茧然后再纺织成蚕丝么?我仔细的翻过了《齐名要术》和《四民月令》,里面都只有桑蚕而没有这柞蚕。” “当然能,这玩意儿长得很快,最多一个月,就能长成成蚕结出茧子。不过……星儿,你若是想要养好它,就得每天去给它采摘新鲜的柞叶,叶子上不能有水,得擦干了喂养它们。” “当它们生长七八天之后,体型长大,一个簸箕就不够用了,得分蚕。” “你还得随时注意若是有死掉的蚕要及时的清理出去,要保持蚕床干净卫生,还要注意温度湿度……” 季星儿一听头都大了,我就想看它们吃柞叶的样子呀,哪里知道还这么麻烦的? 但知难而退不是她的性格,本姑娘还偏要将那些蚕给养出来! 季月儿很是好奇,“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许小闲神秘一笑:“你相公经常做梦,梦中有一个白胡子老爷爷时常教我,于是就学到了。” “切!”季星儿乜了许小闲一眼,“我也经常做梦,怎么就没遇见白胡子老爷爷呢?” “因为你智商不够。” 季星儿杏眼一瞪:“许小闲……!” “别嚷嚷,叫姐夫!” …… …… 许小闲和季月儿乘着四喜架的老马破车来到了百花镇外的秧田边。 这里拢共有两千三百亩的稻田,每一亩秧田播种稻谷三至五斤,按照80%的出苗率来算的话,一亩秧田的秧苗可栽种四十亩稻田,所以需要的秧田是五十八亩。 去岁播种黄豆的时候他留下了六十亩的水田没有动,用来作为今春育秧之用。 黄四郎是许小闲从村民里选出来的种水稻的好手,这些秧苗以及这两千多亩的田地,许小闲交给了他打理。 今年已经四十六岁的黄四郎种了一辈子的地,没料到搬到了这百花镇来,居然被少爷给看中,他很激动,又觉得肩膀上的担子很重。 这些天他一直在秧田边,从未曾这么上心的观察着秧苗的生长。 这些秧苗培育的法子是少爷教给他的,少爷说这叫润湿育秧——在秧田开沟渠,分厢播种,用泥浆踏谷,用薄膜覆盖。 少爷说没有薄膜,就用造纸作坊里的那百花玉纸架在每一厢的秧苗上用来保温催发秧苗的生长。 这很浪费,但少爷却坚持,而今看来少爷的法子确实不错,因为秧苗的长势极好,已经穿破了纸,开始长第三片叶子了。 黄四郎带着一群农人正在厢田里将那些纸给揭开。 许小闲这时候正在脱着鞋袜挽着裤管。 季月儿一惊,“你干啥?” “我下去瞧瞧。” 黄四郎等人转过了头来,愕然的看向了许小闲。 许小闲光着脚踩入了秧田里,正向他们走来。 第三百九十五章 专业 给地主老财种了大半辈子田的这些农人们这时候就惊呆了。 那些地主老财们或许懂得种田,但绝对没有任何一个会下到田里来! 因为这活儿低贱! 许少爷可是这偌大的百花镇的镇长! 他还是举人老爷解元郎! 他居然下了田! 莫非是我们将这秧田侍候的不好? 黄四郎等人顿时心里就忐忑了。 “少爷,你快上去,小人这就过来!” “别,等等少爷我。” 田埂上的季星儿也惊呆了——这姐夫……他果然是不一样的,他居然真下了田,倒是有点意思。 季月儿抿了抿嘴儿,她是不太认同许小闲去干这活的,毕竟身份有别,这些人可都是许府的家奴啊! 也就是许府的仆人,许小闲是掌握着他们生死的主人! 这本就是下人们该干的活儿,他这个主人去掺和一脚……有点失了身份! 这怨不得季月儿这么去想,因为这个世界的阶级地位就是这么划分的。 它不是什么士农工商,没有这个说法,农人在大辰的地位最低! 士依然是最高的存在,文人排在第二,商人位居第三,工匠位居第四,而农人是第五的存在。 许小闲有举人的身份,他当然是文人。 他可以见任何官员而不跪,甚至他所拥有的农田都不用向大辰缴纳任何税赋,这便是举人的特权。 何况这些人还是他的家奴了。 但季月儿转念又一想,这许郎好像从来没有这样的觉悟。 他和农人们相处甚欢,他甚至看那些农妇们也没有居高临下的感觉。 他带着那些农妇们在瞿山抓蚕,教她们怎么去搭建蚕床,怎么处理柞叶等等。 他总是那么事无巨细的去说去教,从未曾有过半句怨言。 所以他显得特别的不一样,所以他赢得了整个百花镇所有人的发至内心的尊重! 要将足足七万人变为家奴,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为村民们可以反对。 可偏偏他带着杜师爷在百花镇宣布了这一决定之后,所有的村民没有一家一户提出反对的意见! 他们在略微思索之后便答应了,七万人过户到他的名下仅仅只用了两天时间,这是因为衙门的人手不够。 或许,这便是他平日里多次说起的平等吧。 也或许正是因为他心怀这份平等,这些村民们才如此认同他相信他吧。 季月儿的眼里闪烁着褶褶光芒,忽然释然,对自己刚才的那想法有些羞愧,觉得自己也应该像许郎一样。 往后成了亲,可不能摆出了少奶奶的谱来。 那样许郎定会不喜,他若是不喜了,凉浥县可是有许多喜欢他的女子,比如姬如花。 许小闲可不知道季月儿想了这么多,此刻他走到了黄四郎等人的面前,笑道:“别这样看着我,这叫沾地气,对身体好。” “不是、少爷,您身子骨金贵,这低贱的活儿是小人们干的……是不是小人们没有做好?” 黄四郎依旧忐忑,万一做的不合少爷的心意,少爷将自己一家子逐出了百花镇,去哪里能谋到这么好的生计? “你想多了,你们做的不错……” 许小闲望了望偌大的一片秧田,然后弯下了腰,看着近前这一厢田里的秧苗,“少爷我其实最会干的就是这活儿……” “四郎,来,” 黄四郎等人站在这厢沟里齐刷刷的都弯下了腰,视线却看向了许小闲那地方。 “润湿育秧和你们以前采用的水培育秧有些区别,这前面的区别你们也都知道了,现在秧苗长到了一芯两叶……” 许小闲伸手拨弄了一下秧苗,又道:“这时候就要尤其注意水分管理,你们记住要做到‘三看’来浇水。” “一看这床面是否发白和秧苗的根系生长情况,二看早晚这秧苗的叶尖是否吐水,注意水珠的大小,三看午间时候这叶芯会不会因为温度过高而卷曲。” “若是苗床发白,根系发育良好,早晚这叶尖不吐水或者水珠很小,而午间有叶芯卷曲的现象,则在辰时浇水。” “这叫以水调气、以气促根。” “但要记住一点,首日灌水要深水护苗,次日排水至半寸,然后待床面水层自然落干再灌浅水,要做到前水不接后水……” 这玩意儿真的是许小闲的专业,单单秧苗的培育方式他就知道几种,但他选择的是这润湿育秧之法,因为这个法子比水培育秧先进,又比两段育秧或者软盘育秧便利。 他很是详细的给黄四郎他们上了一课,这一课当然让黄四郎等农人惊呆了,他们忽然发现自己种了大半辈子的田在少爷的面前居然就像白痴一样! 许小闲拔出了一颗秧苗,仔细的给他们讲解了根系的发育,告诉了他们在什么样的情况下该追农家肥,在什么样的情况下该用草木灰。 甚至许小闲还说起了等黄豆收割之后,那些农田该如何去翻耕,该怎样去上底肥,该怎样利用排灌系统来控制稻田各个阶段需要的水分。 总之,这是一场教科书般的教学。 他在黄四郎等农人面前竖立起来了一个伟大的形象,也让黄四郎等人学到了新的水稻栽培技术。 这一讲就是个把时辰,许小闲直起了腰来,才发现腰有些酸。 “大致就是这样,按照少爷我的法子来,保证秧苗移栽的时候根系良好,存活极高。” “到了秋收你们再看看亩产,少爷我觉得达到二百五十至三百斤的亩产,是极有可能的!” 黄四郎等人又吃了一惊,因为凉浥县的稻田,哪怕是最好的稻田,就算是在风调雨顺的年景,最高也不过二百二十斤。 要提高三十至八十斤的亩产……这谈何容易? 但不知道为何,他们却觉得今岁还真有可能,因为有了少爷的教学和指点,有了那么细致的耕种和管理的法子,说不定真能破了这水稻亩产的记录。 农人最欢喜的是什么? 就是丰收! 那份劳作了一年之后丰收的喜悦是沉甸甸的,是天下的那些士子文人商人们难以理解的。 但许小闲理解,并且他也极为期待。 上了岸,他拧着鞋袜在田边一屁股坐了下去,洗了洗脚。 “累了吧?” “还好。” “你说啥说了这么久?” 季月儿蹲在许小闲的身边,摸出了一张手帕递给了许小闲,“擦擦脚,别受了湿。” “我没那么娇贵……” 他抬眼望了望天上的太阳,“历朝历代,最难最苦的就是农民。” “锄禾日当午, 汗滴禾下土。 谁知盘中餐, 粒粒皆辛苦!” “我教他们如何种田,如何种好田,秋收时候能够多收那么三五斗……他们锅里的饭,水就可以少掺一些,就能够吃得饱一些。” “若是他们在未来的日子里,缸里有米,兜里有钱,锅里有饭,家里还有老婆孩子……这大致就是最美好的了。” 第三百九十六章 郁闷的阮经天 许小闲在百花镇教农人种田,凉浥城的阮氏纸业铺子里,阮经天很生气。 “咱们这手纸都降价到五文钱一卷了,他许小闲那手纸卖八文钱……老子的纸比他足足便宜了三文,你告诉我,这些贱民为啥还是要去买他许小闲的纸?” 阮小二耷拉着脑袋大气都不敢出。 他能说什么呢? 第二批手纸昨儿个已经送来,又是十万卷! 上一次的十万卷仅仅只卖出了一万卷,库存了足足九万! 十九万卷纸堆满了他的库房,根本就卖不动! 原本还想着将这些纸投放到凉州城去消化了,没料到老爷来信说凉州城这手纸也遇到了麻烦,因为许小闲将凉州城的手纸也降价为了八文钱! 足足降低了十二文! 连运费都不算进去了! 这小子的手纸成本究竟是多少? 没有人知道。 原本凉州城阮氏手纸降价到六文钱还是有些销量的,因为许小闲的产能不足,他的手纸无法满足整个凉州百姓的需要。 可就在十天前,凉浥县送来了大量的手纸,以至于阮行远还以为阮氏的手纸在凉浥县大获全胜,导致了许小闲的手纸在凉浥县没了销路才全送到了凉州城来。 结果在得到消息之后他才知道不是这样。 许小闲居然只用了短短的月余时间,就将这手纸的作坊又建了一处,产量扩大了一倍! 他的手纸非但没有在凉浥县受阻,他反而还发布了一个新的玩意儿——百花餐巾纸! 凉州城也召开了一场这餐巾纸的发布会,是杜芦门主持的,和阮经天在信里一核对,特么的剧本都是一模一样! 凉州城的这场新品发布会自然也引发了轰动,让那百花餐巾纸如海啸一般的流行了起来。 更可恶的是许小闲弄出来的那百花玉纸! 这玩意儿定价为八文钱一张,将自己家里的桑皮纸给打了个措手不及。 一等品相的桑皮纸是十文钱一张,这是最好卖的拳头产品! 可自从许小闲的百花玉纸上市之后……阮行远觉得自己想要吐血——他家在凉州城可是开设了三个铺子,结果这些日子自己家里的一等品相的桑皮纸居然一张都未曾卖出去! 而他家最主要的是做批发的生意,这些日子那些下游的纸商居然没有一家在他这里采购桑皮纸,他们居然全涌去了许小闲的铺子,求着杜芦门将百花玉纸给他们代理销售! 这特么的! 阮行远喝了一盅燕窝粥,顺手从那餐巾纸盒里抽了一张出来擦了擦嘴,才愕然发现这玩意儿真特么好用! 餐巾纸和百花玉纸都已经送去了宣州给了章氏,章氏能造出这两种纸来么? 阮行远脸色阴沉,忽然对章氏少了一些信心。 凉浥县阮氏铺子里,阮经天还在发飙,“你特么哑巴了?本少爷问你话呢!你可是咱们阮氏的老掌柜了,现在咱们这铺子里一天到晚都没几个客人进来,说说吧,该怎么办?” 阮小二深吸了一口气抬起了头来,“大少爷,看来咱们必须得将手纸和桑皮纸再降价了。” “还要降多少?” “手纸降至三文钱,一等品相的桑皮纸降至……五文钱!” 阮经天倒吸了一口凉气,手纸进价就是八文钱,降至三文,每一卷亏损五文!二十万卷亏损得倒也不多才一千两银子。 一等品相的桑皮纸进价是七文钱,降至五文,一张亏损两文钱,也不多。 他恶狠狠的盯着阮小二,心里如此一盘算,只要能够将许小闲的造纸作坊给挤兑垮了,这点代价阮氏还是能够承受得起的。 “就这么干!去这凉浥县贴上告示,宣布咱们的新价格!” …… …… 许小闲穿上了鞋袜,带着季月儿和季星儿以及时越去了百花镇的雪平沟。 这里正在建造第四间造纸作坊。 造纸一厂主要生产百花手纸,造纸二厂同时生产百花手纸和百花餐巾纸,造纸三厂生产的是百花玉纸,这造纸四厂嘛……许小闲打算生产更高端的纸。 比如宣纸和香纸。 瞿山有青檀树,这玩意的皮是制造宣纸的主要原材料之一,原本的宣纸生产工艺极为复杂,它需要经过十八道工艺处理,上百道的流程,历经三百来天的时间才能造出成品,所以这东西那么贵是有道理的。 许小闲要采用的是折中之法,这里没有沙田稻草,只能用本地的稻草来替换。 其中单单稻草的撩晒通常需要百来天的时间,然后将蒸煮过的稻草和青檀皮自然晾晒,用日光来漂白,故而整个过程耗时极长。 许小闲要用漂白剂来加速这一流程,故而这第四厂多了一道更为特殊的漂白工艺。 这样生产出来的宣纸事实上品质更稳定,它能够保留宣纸那独有的特点之一:轻似蝉翼白如雪,却无法达到宣纸的另一个特点:抖似细绸不闻声。 所以他没打算将这玩意儿叫成宣纸,而是另外命名为雪浪纸! 宣纸的售价是五十文一张,而这雪浪纸的售价……许小闲计划将它定为三十文一张。 至于香纸,就是再增加一道工序,在揉纸的过程中加入香料。 这个暂时还不忙弄,先将雪浪纸弄出来再说。 其余的纸也有采用草木灰漂白,但这宣纸的白度需要更纯粹一些,最简单的方法就是用石灰水和草木灰融合,这样就能得到烧碱,这就是烧碱造纸法。 “少爷,”忙得满头大汗的王富贵跑到了许小闲的身边,“最多再十天,第四厂就能建成投产了!” 王富贵很高兴,因为而今那三个造纸作坊按照少爷的吩咐三班倒都供不应求! 虽然少爷将手纸降价了两文钱,但少爷付给大家的薪酬却一文钱都没少! 少爷果然是全心全意为白花镇的老百姓们服务的,成为少爷的家奴……这是整个百花镇的百姓的荣幸啊! 许小闲四处打量了一下,“富贵,这雪平沟眼见着就没地儿了,但造纸作坊还得要开,你得再寻一处开阔点的地方,只要有水源,偏远一些无所谓。” “另外……新来的那一万多村民,他们估计过几天就能搬过来了,先让他们干一些杂活,去瞿山伐木吧,伐那青檀木,给本少爷多弄一些回来先堆在后面的料场,到时候这作坊建好了通知少爷我一声。” “从老工匠里挑选百来个年轻力壮的出来,这第四厂,少爷我需要一些有技术基础也有脑子的人。” “小人遵命!” 就在这时候,雪平沟里响起了一个急促的声音:“少爷、少爷……” 丸子跑了进来,气喘吁吁,“少爷,阮氏那纸,又、又降价了!” 第三百九十七章 再压他一把 凉浥城,百花纸业铺子的门口。 许小闲瞧了瞧隔壁的阮氏纸业铺子,里面的人多了起来。 这阮氏果然是财大气粗啊,居然敢降得这么狠的! 三文钱的手纸、五文钱的一等桑皮纸……你这会亏多少? 安荷花看见了许小闲,他走了出来,很是生气:“这厮怕是急红了眼!” 许小闲笑了起来,“我还担心他就此罢休了呢,急了才好啊。” “咱们怎么办?” 就在这时,阮经天也走了出来。 铺子里人又多了,那些纸又能卖得动了,虽然亏了一些,但依旧是九牛一毛,无所谓。 所以出来的阮经天心情很好。 他一下子就看见了许小闲,心情就更好了。 “哟,许解元……” “行礼!” “……”阮经天一怔,心情顿时就不美好了,这特么的,以后岂不是见他许小闲一次就要行礼一次? 可规矩还真就是这样,他能怎么办呢? 他忽然觉得自己该读书,最不济也应该买个秀才,对,回了凉州城就想办法去买个秀才。 他深吸了一口凉气,躬身一礼,“许解元看起来心情还不错?” “原本不太高兴,但是看见阮公子这心情就高兴了起来,你……可真是本少爷的忘忧草啊!” 老子还成了你的忘忧草了? 老子要成为你许小闲的梦魇! 要让你茶饭不思寝食难安! 要让你身无分文像狗一样的流浪在街头! 他阴恻恻一笑,然后探头探脑的往许小闲的铺子里一瞧,“哟,今儿个铺子里的生意不太好啊?” “不太好就对了,你瞧瞧我家,可又兴旺了起来!” “所以许解元啊,做生意它真的不是舞文弄墨,它拼的是真金白银!不就是降价么?本少爷降到三文钱又如何?只要能够招揽来生意,亏就亏了,因为本少爷亏得起!” “可许解元啊,你能亏多久呢?莫如趁着现在将你那作坊卖给本少爷,本少爷看着解元郎的身份上给你一个好价钱,你觉得如何?” “错过了这个村可就没那个店了,等你倒闭的时候,”阮经天摇了摇头,一脸的怜悯:“那时候你那作坊可就不值钱了!” 许小闲也笑了起来,“阮公子,若是我也将百花手纸降价到五文钱,就比你贵两文,你怎么办?” 阮经天一怔,如果百花手纸只比自己家的手纸贵两文,岂不是这些人又会去买百花手纸了? 你许小闲真敢将百花手纸卖五文钱么? 你能亏多久? 本少爷可以闭着眼睛去亏,拖你许小闲一年半载你那作坊恐怕也就倒闭了。 “哈哈哈,许解元有魄力,你敢将百花手纸降到五文钱,本少爷就敢将阮氏手纸降到一文钱!” 阮小二心里一惊,一文钱……这得亏多少? 一卷纸亏七文,二十万卷……他咽了一口唾沫,这就是一千四百两的银子没了。 虽然阮氏财大气粗,但这家业也是用了数十年的时间积攒起来的呀! 在许小闲的纸问世之前,阮氏每个月的利润也不过就三千两银子,这一家伙就亏去了阮氏半个月的利润…… 他反过来一想又觉得也没关系,因为只要能够将许小闲干倒,那么这凉州的市场终究是阮氏的,再赚回来这些银子也极为容易。 而今阮小二可是将许小闲的家世背景摸了个一清二楚,这小子赚来的银子还在源源不断的投入到百花镇,他的口袋里恐怕没几个子儿了。 那么许小闲他敢跟么? 安荷花在听到阮经天这句话的时候心里也大吃了一惊,他当然明白许小闲的财力,许小闲会如何去应对呢? 季月儿倒是淡定,她知道百花手纸的成本,曾经许小闲作出的最坏打算是卖三文钱一卷,那样也有一文多的利润,何况现在是卖五文钱。 许小闲顿时乐了起来,“荷花,张贴公告,百花手纸回馈凉浥县的父老乡亲们,现在特价五文钱一卷售卖,先到先得,过时不候!” 阮经天瞪大了眼睛,“你还真敢这样卖?” “有什么不敢的?那阮公子敢不敢将你那手纸降价到一文钱呢?” 阮经天咽了一口唾沫,对阮小二说道:“咱们也张贴公告,阮氏手纸作价一文,敞开售卖!” 两则公告几乎同时在凉浥城的各个地方张贴了出去,凉浥城的老百姓就惊呆了—— 这是要干啥? 这纸居然能卖得这么便宜? 这是神仙打架呀,不过百姓们非但没有遭殃,还能得了实惠,那赶紧去买呀! 买谁家的? 阮氏才卖一文钱,比许少爷便宜了足足四文,这还用去问? 在节约下来的银子面前,哪怕许少爷是爹也不好使啊! 于是,凉浥城的老百姓们又轰动了,纷纷涌入了阮氏纸业的铺子里,反倒是隔壁许小闲的铺子变成了门可罗雀。 阮经天大笑,“哈哈哈哈,许解元,本少爷这样卖一个月、卖半年,卖一年……你怎么办?” 许小闲摇了摇头一声叹息,“哎……阮大少爷果然是财大气粗啊!” 说着这话,他带着季月儿姐妹俩和安荷花走入了铺子里。 阮经天自然以为许小闲这是服输投降了,他露出了胜利者的骄傲,“书生,百无一用是书生,你速速写一封信给我爹,告诉他凉州市场同样如此,双管齐下,许小闲的作坊最多坚持月余定会倒闭!” “大少爷高招,小人这就去写!” 话说许小闲等人进了铺子里,安荷花就有些慌了神,“繁之,咱们……咱们要不要再降两文?” “降什么降?拿笔墨纸砚来!” 安荷花取来笔墨纸砚,许小闲提起毛笔,问道:“铺子里还有多少现银?” “四月的银钱都在,大致有三百六十余两。” “够了。” 安荷花一怔,什么够了? 季月儿也不知道许小闲是个什么意思,不禁也狐疑的看向了他。 季星儿对这些事不上心,她转头看向了门外站着的兴高采烈的阮经天,很想去砍他一剑! 许小闲落笔在了纸上: “两文钱一卷,大量收购阮氏手纸,现银结算,童叟无欺!” “将这玩意儿贴在门外。” “……这、这是要干啥?” “收纸啊,快去快去!” 第三百九十八章 傻眼了 “父老乡亲老少爷们们!” “好消息好消息,许少爷两文钱一卷大量收购阮氏手纸,转手就赚一倍的差价,这等好事,千年难遇,错过了这个村可就没那个店了!” 许小闲那告示在门口那么一贴,顿时就引起了所有人的惊叹。 这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整个凉浥城,又是一场万人空巷的场面出现了。 阮氏纸业的铺子被挤了个水泄不通,人们纷纷抢购那一文钱一卷的手纸,一买都是几十上百卷的拖出来,转身就以两文钱的价格卖给了许小闲。 阮经天早已瞪大了眼睛,许小闲那告示贴出的那一刻他就看见了呀,但他突然发现这是个无法去解的局—— 许小闲将他的百花手纸作价五文钱,活生生将自己的手纸压在了一文! 就算想要卖两文恐怕都不容易卖得动! 他将自己的手纸定在了一文钱的售价上,然后用两文钱来收,这等好事当然会引起凉浥城老百姓的哄抢,因为这不是在囤货,倒手就是一文钱的利润! 他不知道许小闲将这手纸收去干啥,他只知道库存的那十九万卷纸只怕很快就会卖光。 许小闲只需要花费三百八十两银子,就可以将自己库存的纸收购一空! 下一批手纸何时送来? 无论何时送来,自己也只能卖一文钱! 他依旧可以收购一空。 自己的手纸一卷白白亏损七文钱,而许小闲哪怕将那些手纸拿去一把火给烧了,他也才亏损两文钱! 这特么的! 活脱脱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啊! 不对,是杀敌二百自损一千! 这能怎么办呢? 提高手纸售价? 那瞬间就卖不出去。 就这样任由许小闲收购……阮经天咽了一口唾沫,心里算了一笔账—— 如果章氏的手纸能够保证供给,许小闲能收多少? 两百万卷手纸,他恐怕就会被撑死! 阮经天恶狠狠的瞪了一眼同样人山人海的百花纸业铺子,老子就撑死你丫的! 他挤入了他的铺子里,提笔就给他爹写了一封信: 凉浥县市场即将拿下,许小闲的作坊即将倒闭,儿需要四百万卷手纸,请章氏从离凉州最近的作坊火速送来! “阮小二,和你写的那封信一起,给本少爷快马送去凉州,本少爷要今儿晚上就送到我爹的手里!” 阮小二淹了一口唾沫,他觉得有些不妙,但人山人海还人潮汹涌,他的脑子乱哄哄的,没有能够仔细去想究竟哪里不妙。 于是这两封信他派了家丁快马去了凉州城。 许小闲带着季月儿姐妹俩从后门溜了出去,他给安荷花的指示只有一个:“收,大量的收,有多少吃多少进来,若是银子不够,到许府来取!” 安荷花安排了几个小二站在柜台前,坚决的执行了许小闲的命令,虽然他也不知道这破手纸收那么多来干啥。 许小闲估计是要将阮氏的手纸吃空,这些纸并没有流入市场,老百姓依旧需要,那么阮氏没了这手纸,他们就只能在自己这铺子里买百花手纸了。 季月儿也是这么认为的。 坐在了闲云水榭里,她看着许小闲问了一句:“章氏造纸的作坊遍布大辰,若是他源源不断的送来这手纸……咱们能吃下去多少?” “别急,伯母再过三五天该回来了,沈大哥在塑州大获全胜,过几天也该回来了。” “等他们回来,将这些收购来的手纸再销往其它地方,本钱能够拿回来,还能收获不错的利润,这可是个一本万利的生意!” 季月儿愕然的张了张嘴儿,这才明白许小闲更深层次的打算。 “你这是……用章氏生产的手纸去赚钱?” “是啊,咱们作坊的产能有限,就连这凉州八县的市场都无法覆盖。这不正好,章氏和阮氏为了对付我,将手纸只投放在了凉州和凉浥县这两个市场,其余七县手纸市场一片空白,这手纸卖去其余七县……作价六文,虽然赚得不会太多,但是路途近。” “打着百花纸业和北境马帮的旗号去卖,这手纸的市场就是咱们的了!” 许小闲斟了两杯茶,递了一杯给季月儿,想了想又递了一杯给季星儿,“往后,阮氏想要在那七个县再来围堵我,他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季月儿听明白了,简单的说这就是借鸡生蛋,这鸡借了还不带还的! 这是活脱脱的阳谋! 除非阮氏退出手纸市场,或者是放弃整个凉州的市场,否则他永远都会受到百花手纸的打压,他的价格会被许小闲生生的钉在一文钱上。 一文钱肯定是亏的,只是不知道阮氏亏多少。 季月儿笑了起来,“这么说下一步要动手的是针对阮氏的桑皮纸了?” “嗯,等这一战打过去,下一战就由咱们主动出手,我看那阮大少爷又如何应对!” 季星儿听得犯迷糊,觉得许小闲好厉害的样子,“我说,你们少些算计,多些诚意好不好?这样活着累不?” 季月儿瞪了妹妹一眼,“若是不算计,就会被别人算计!到时候许郎的那些作坊倒闭了,你觉得那会是怎样的场面?” 季星儿嘟了嘟嘴儿,在做生意这件事上她不敢和姐姐顶嘴,因为她知道没法骄傲起来。 “现在被阮氏这么一搅和,手纸的价格再难卖到十文钱,呆会我写一封信给杜芦门,凉州市场咱们手纸主动降价至五文钱。” “接下来餐巾纸和百花玉纸是咱们利润的主要来源,等这个月的销售结果统计出来瞧瞧。” “按照现在百花镇的人口规模,最多适合开设八个造纸作坊,因为伯母若是买回来了粮食,酿酒作坊就要开始大量生产了。” “其实酿酒的利润才是最大的,奈何无法解决粮食的问题,得再等两年。” 季月儿不太明白再等两年那粮食问题如何解决得了,她忽然俏皮的看了看许小闲,“那个……姬如花又找过我了,说是、说是知道你缺粮食酿酒,若是你需要,就去姬府一趟。” 许小闲顿时一惊,连忙摆手,“算了,咱不急,慢慢来吧。” 三人在这里舒服的喝着茶说着话,阮氏铺子已经被挤爆了。 这销量……若是正常的售价该有多好啊! “大少爷,还剩下五万卷了,卖还是不卖?” 卖还是不卖了呢? 阮经天深吸了一口气,“留着……明儿再卖!” 第三百九十九章 丈母娘回来了 这两天凉浥城的老百姓像过年一样高兴。 可惜了,阮氏的手纸太少。 这阮氏不是说是凉州最大的纸商么? 怎么这手纸完全供应不上呢? 许多的街坊没事就在阮氏的铺子前打着转,希望能够又遇见阮氏的手纸售卖,因为许少爷那铺子前的公告更新了,他说只要有,两文钱一卷,无限回购! 前次知道消息早的人赚了大钱! 听说上香茶园的老板娘玉秀带着她的婢女小雨逛街逛到这里正好遇见,这女人厉害啊,她冲入了阮氏纸业的铺子里,直接就拍出了一张十两的银票买了一万卷手纸! 她在阮氏点数,叫小雨不停的拖向了隔壁的百花纸业铺子,短短一炷香的功夫,净赚了十两银子。 天底下哪里还有这么好赚的钱? 许少爷好人啊,简直是个散财童子! 那些知道消息晚了的就没这运气了,人太多,没法大量购买,还有更多的人最终都没能挤进阮氏铺子,只能望钱兴叹,哀呼运气不佳。 于是现在阮氏铺子前面颇为热闹。 有许多的光腚小屁孩儿在门外玩耍,也有许多的人装模作样的走过去又走回来,那眼角的余光都会瞟一眼阮氏纸业的铺子,瞟的阮经天坐立难安。 手纸卖光了。 原本还很有市场的桑皮纸,被该死的许小闲用八文钱一张的百花玉纸一顶,就像一把匕首顶在了阮经天的腰眼上一般。 他很难受,却无处发力。 如果将这一等品相的桑皮纸再降价……其余品相的桑皮纸恐怕就要白送给人家了。 “大少爷,这样下去……好像有些不妙!”阮小二低声的说了一句。 “有什么不妙的?等,给本少爷安心的等!” “现在咱们要做的是从手纸入手,就选择手纸这一种产品来击溃许小闲!” “下一批到的是二十万卷,现在章氏的作坊正在全力生产,后面会源源不断的送来,等许小闲垮了,咱们的好日子也就到了。” 阮小二嘴巴动了动,没敢说话,他想说隔壁许小闲的铺子里,那百花餐巾纸和百花玉纸卖得可好了,那些收入的银子,只怕就能够维持收阮氏的手纸! 何况这两种纸在凉州城更是火爆,就连家主而今也束手无策,因为章氏没有同品类的纸来和许小闲竞争。 …… …… 又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 许小闲舒服的睡了个午觉,起床之后用冷水洗了一把脸,顿时觉得神清气爽。 他去了一趟后院,瞧了瞧那一畦地,土豆已经发了芽长出了两片叶子,玉米有一尺左右高了。 丸子这小子将这地料理的不错,四喜这家伙也勤快得紧,嗯,得给他们的月俸加一点了。 他在闲云水榭里喝了一壶茶,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了一抹鹅黄飘过,好久未曾带稚蕊去逛街了,这小妮子节俭,给了她银子让她去买胭脂水粉她居然赞了起来,说是人这一辈子呀,三穷三富不到老,万一某一天没了这一切,那些攒下来的银子总还能够买来油盐柴米渡过一些日子。 谁要是娶了稚蕊,简直就是捡到宝了。 这才是出得厅堂下得厨房还懂得勤俭持家的好女子! 当然,季月儿也很好,除了下不得厨房,她下厨房会要人命! 季月儿是理财的一把好手,百花镇的产业开始多了起来,销售也在节节攀升,她愣是将凉州和凉浥县的账目分门别类又汇了总,一分一厘在账目上体现的清清楚楚。 这两天她又另立了一本账册,说是专门用来记录北境马帮的销售情况的。 虽然北境马帮的大当家是她娘亲,她说这账也不能乱了。 她是对的! 因为只有如此,才能明白自己那些产业存在的问题,才能及时的调整生产的序列。 而百花镇那边,季月儿也提出了一个极有建设意义的观点—— 百花镇越来越大,单单一个王富贵显然已经力不从心了。 所以百花镇应该按照产业来重新划分,务农的归于一组,造纸的归于一组,酿酒的、造蚊香和生产饴糖的,都要单独的列出来。 各个产业都要有负责的人,而护卫队至少需要两百人常驻,最好是修建起围墙,将百花镇给圈起来,这样有人守门,才能最大限度的避免有人将那些产业的机密泄露出去。 都是很好的主意,许小闲决定下一步就施行,改革百花镇! 放下茶盏,他离开了闲云水榭,来到了前院。 稚蕊坐在前院的那颗树下纳着鞋底,少爷天天跑来跑去,好费鞋! 今年这才四月中旬,都给他做了四双鞋了,他居然活生生穿坏了三双! 不过给少爷做鞋子是稚蕊很喜欢的一件事,她觉得这样才能体现出自己留在少爷身边的意义。 少爷很快就要和月儿小姐成亲了,不过没关系,月儿小姐不会做鞋,更不会做饭。这些日子和月儿小姐相处也挺多的,她是个不错的少奶奶,待人和善,除了账目管得很是精细之外,其它都很不错。 这是少爷的福气。 少爷熬了十七年,这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就在稚蕊想着这些事的时候,许小闲来到了她的身边,稚蕊抬头来瞅了一眼,“睡醒了?” “嗯,早醒了,咱们出去逛逛?” 稚蕊愣了一下,手里的针落在了鞋底上没有用顶针顶过去,“去哪?” “去定芳楼给你买些胭脂水粉啥的,这不就快到夏天了么?” 稚蕊心想胭脂水粉和夏天有什么关系?不过她的心里很是欢喜,少爷这么忙,他还记得这种事。 “不用了,去年你买的擦了之后这、这脸也没变得白净多少,那雀斑、还是那么明显,没啥作用,浪费钱。” 许小闲蹲在了稚蕊的身边笑了起来,“我倒是觉得光洁了不少,至于那雀斑你别在意,别人怎么看我不知道,反正我觉得挺好看的。” 稚蕊心里一喜,就像吃了那麦芽糖一般的甜蜜,她偏过了脑袋看着旁边的少爷,“真的?你怕是在哄我高兴!” “这还能有假?这叫个性,若是你哪一天走丢了,就凭着那几粒雀斑我都能把你给找回来。” 稚蕊羞涩的垂头,将那针顶了过去,“我才不会走丢呢,真别去买了,万一将它们给擦没了你不就找不着我了?” 许小闲一怔,还能这样理解的? 他正要再劝说稚蕊陪他出去走一趟,那堵墙上的那扇们忽然嘎吱一声开了。 简秋香走了过来。 丈母娘回来了! 第四百章 圣旨到 简秋香的身后跟着季月儿。 许小闲站了起来,欢喜的迎了过去。 丈母娘的脸上有些疲倦,但依旧挂着难以掩饰的喜意。 许小闲转头给稚蕊说了一声:“稚蕊,呆会叫四喜杀一只鸡来炖了,另外再弄几个菜,少爷我给伯母接风洗尘!” “好咧!” 稚蕊放下了鞋底也站了起来,拍了拍那碎花布围裙,向简秋香和季月儿道了个礼便去了厨房。 许小闲带着二人走入了主院,坐在了闲云水榭里,煮上了一壶茶。 “伯母,都还顺利吧?” 简秋香看着这女婿,看了半晌,看得许小闲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心想这也没分别多久,怎么就像不认识了一样呢? “你小子还真是厉害!” 许小闲愕然抬头,丈母娘怎么知道我厉害?我自己都不知道呀! “百花镇护卫队,以一千人杀了北魏一千五百锐士,这个消息已经传到了北魏!” “北魏皇帝魏啸天大怒,于绛瓦台亲自点将,委任北魏大将军夏匹夫为帅,原本是计划带着三万锐士南下将你这百花镇给剿灭的!” 许小闲顿时瞪大了眼睛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北魏不讲武德啊! 他们跑到大辰的领土上来意图杀那位龙叔,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现在北魏那皇帝老儿居然要把账算在我的头上? 百花镇就一千护卫队,这怎么搞得过北魏的三万正规军? 他咽了一口唾沫,“然后呢?” “没有然后,就在夏匹夫即将出征的前一个晚上,这次远征的计划取消了。” 许小闲这才松了一口气,心想若是北魏真特么打了过来,我只能带着百花镇的那些人跑路呀! 只是,“……为啥取消了?” “不知道,但我们在扶风城里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说……说是大辰有人故意走漏了某个风声,到百花镇来的是大辰的某个大人物。而这次来你百花镇的这一队北魏锐士属于魏国定南候车祍寒的军队,隶属于南部禁军前都卫。” 许小闲这就有些纳闷了,不就是从京都来的一个凉州刺吏么? 这不过是个从五品的官儿,犯得着北魏堂堂一侯爷派兵来杀他? 简秋香端起茶盏来呷了一口,看向了许小闲,问道:“究竟是个什么大人物?” 许小闲双手一摊,将这事儿的来龙去脉给简秋香详细的说了一遍,包括他给季中檀的那番分析。 简秋香蹙眉仔细的听着,摇了摇头,“恐怕不是这么简单。” 她同样认为一个刺吏根本不值得定南候派了锐士来刺杀,她也不认同许小闲所说的这位刺吏大人恐怕得罪过北魏这一说法。 虽然大辰的官员这些年确实偶尔会与北魏的官员往来,但事实上她所知道的情况是大辰从未曾提起过漠北三州的归属问题。 漠北三州是大辰皇帝亲手划给了北魏的,而这位定南候车祍寒,他的领地正是在漠北三州的月亮州。 所以大辰皇帝唐无妄没脸去向北魏要回漠北三州,而今的大辰也没那实力能够要得回来。 唐无妄现在所求的是这北境之地能够相安无事,因为大辰南边的漠国正在蠢蠢欲动,意图拿回南疆的那一片领地。 那这人究竟是谁? “既然这姓龙的都去了凉州好些天了,明儿个我就派人去凉州问问有没有这样的一位刺吏上任。” 许小闲这些日子倒是忽略了这个问题,他点了点头,问起了关系到自己切身利益的问题: “北魏就这么算了?” “那位定南候会不会举兵前来报仇?” 这个问题简秋香想了一路,甚至马帮还在漠北三州停留了几天,但是她没有听到定南候有举兵的消息,这件事似乎就这样莫名其妙的烟消云散了。 “说不准,我在月亮州的州府月亮城留了人开设了一个铺子,一来可以卖卖咱们的商品,二来可以收购一些粮食,这三来嘛……若是定南候有任何动向,咱们也能提前知道消息。” 许小闲这才又松了一口气,“还是伯母考虑周祥,如此甚好!” 他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伯母,从漠北三州过来,能够绕过上阳县咱们的边军么?” “……除非他们能够翻越大楼山!” 许小闲沉吟片刻:“大楼山?这又是个什么山?” “大楼山比瞿山更高,山脉比瞿山也更长。山顶长年积雪,传说飞鸟难渡过。” “那就是说翻不过来了?” 简秋香豁然一惊,想了片刻,“从漠北过来,我们出上阳县走的是楼山关出去。大辰边军就驻扎在楼山关内,除非他们故意放行……” 简秋香深吸了一口凉气,“也或者,北魏找到了翻越大楼山的另外的路。” 许小闲端起了茶盏沉默了,如果北魏锐士真是从别的路过来的,这就防不胜防啊! 加强百花镇的建设迫在眉睫。 如果北魏锐士是从楼山关直接过来的……简秋香前面说是大辰有人故意走漏了消息,那么这个人也定然是权力通天的人,至少他能够指挥得动大辰边军。 这个人想要借北魏的刀来杀了姓龙的,他们在京都时候恐怕是政敌。 如果这位龙叔并不是凉州刺吏……他一定是京都的一个大官,跑这凉浥县来莫名其妙的走一遭…… 许小闲忽然一震,大辰刀骑! 他想到了那天望月回来时候说见到了大辰刀骑! 原本他没有将大辰刀骑和龙叔联系在一起,原本他只是以为神出鬼没的大辰刀骑恐怕是得到了密令藏在瞿山里想要伏击北魏锐士的。 “大辰刀骑是他带来的!” “难道他也是大辰的某个侯爷?” “也或者是皇上的钦差?” “他将刀骑也藏在了瞿山里,莫非他知道会有这样的一场突袭?” “他原本是想用刀骑来消灭了这股敌人,却没料到被百花村护卫队给提前撞上了,百花村护卫队成了牺牲品,他还有他带来的刀骑屁事没有的离开了。” 许小闲此刻动摇了龙叔是凉州刺吏的这个推断,只是他依旧不知道这个龙叔究竟是个身份。 简秋香听了许小闲这番自言自语自问自答的话眼睛猛的一睁,“唐无妄!!” 许小闲一惊,“大辰皇帝?” 就在这时候,稚蕊飞一般的跑了进来,“少爷、少爷……” “啥事?” “外面、外面来了一队黑甲骑士,还有、还有一个公公,说、说请少爷开中门接旨!” 第四百零一章 两道圣旨和一封信 许小闲当场就傻眼了! 开中门接旨? 这简直就像是在演戏嘛! 我许小闲和皇帝老儿八竿子都打不着,不是,莫非那位龙叔当真就是大辰皇帝唐无妄?! 可他给我下圣旨干什么? 难道是念着本少爷的状元红? 亦或是见了本少爷之后,被本少爷的本事给镇住了,就像很多穿越小说里写的那般,这是要将大辰的某个公主许配给我,招我许小闲为驸马了? 简秋香和季月儿这时候也很惊讶啊,刚刚才得出那位龙叔可能是唐无妄,他这圣旨这么快就到了? 他给许小闲下圣旨……简秋香若有所思,难道是他念起了许云楼的好?难道是要召许小闲入京都? “中门是个什么门?” 许小闲这时候才咽了一口唾沫问了一句。 “就你家的大门,去吧,去将传旨的宦官迎接进来,月儿,我们去厢房里听听。” 许小闲这才起身,很是忐忑的走了出去。 许府门外候着的是大辰敬事房总管大太监严公公。 原本他是随着吏部的官差同来凉浥县,是来宣读皇上罢免这凉浥县县令季中檀的圣旨的,未曾想到在临州遇见了等在此处的皇上一行。 皇上收回了那道圣旨,然后写了两道圣旨,其中一道是给许小闲的,另一道是给季中檀的。 在看了这两道圣旨之后,严公公顿时明白皇上在凉浥县肯定是经历了什么—— 季中檀原本应该成为阶下囚,却一飞冲天被皇上任命为了凉州刺吏。 更令他觉得怪异的是那一道给许小闲的圣旨,皇上居然要赐给了许小闲一个男爵!还要将三公主唐若曦许配给他! 严公公对当年的那些事有些了解,也听宫里的那位长平公主殿下偶尔喝醉了酒之后说起许小闲这个名字。 那语气当然是不善的。 他甚至还知道陛下和长平公主为了许小闲的事吵过几次,长平公主殿下想要了许小闲的命,说是要斩草除根,而陛下训斥了她,但也仅仅是训斥而已,毕竟长平公主是陛下唯一的妹妹,这个世界上最亲的那个人。 现在看来陛下的意图已经很明确了。 许小闲不会再有危险,而长平公主殿下只怕得后退一步了。 大辰开国至今,虽然时日并不长,却也有了十七年,爵位……除了开国的那五大侯爷之外,这还是陛下第一次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少年赐予爵位。 虽然仅仅是个男爵,但这已经是那六大家族梦寐以求的了。 这道圣旨一下,许小闲会在大辰名声大噪,只是不知道长平公主、或者是三公主唐若曦的母亲夏昭容会有何反应。 但无论如何,许小闲这算是走入了皇上的心里,有了这爵位,还有了驸马身份,他定会成为大辰的又一新贵。 对这样的新贵,可不能摆了架子,更不能使了脸色,因为说不定哪一天他就会去京都,就能登庙堂。 站在严公公身后的是皇家刀骑首领向古。 他戴着头盔,没有人能够看见他的脸色。 他的脸色就像这一身黑甲一样的黑——他觉得自己的心很痛! 他和三公主唐若曦已经认识了足足五年! 虽然那时候唐若曦还是个十岁的孩子。 但现在她长大了呀! 好不容易才等到她长大,好不容易才让父亲去向夏昭容提起,夏昭容没有反对,在和三公主的几次接触中,三公主对自己好像也不厌恶。 原本以为等夏昭容和皇上商量了之后自己就有可能迎娶三公主了,可万万没想到半路杀出个许小闲来! 你狗曰的已经有了一个未婚妻了啊! 你为啥还要抢了老子的唐若曦! 这事儿他不敢怪在陛下的头上,向古只能将那一腔怨气发泄在许小闲的身上,还只敢在心里发泄,因为在返回凉浥县的时候,云皇后对他说了一句话—— “三公主即将成为本宫的女儿,许小闲……是本宫的女婿!” 这话的意思极为明了,向古哪里真敢提刀砍了许小闲。 所以,这委屈得受着。 只是如此一来岂不是也委屈了三公主殿下?! 三公主体弱多病,她在京都有太医和华神医看着,可她若是嫁到了这荒僻的凉浥县来……她的身子骨能受的了么? 向古忽然发现自己想多了,三公主和自己已再无关系,需要去考虑这个问题的应该是许小闲才对! 这是向古第二次来许府。 上一次是去岁四月,他带着刀骑来接华神医入京。 那时候他都未曾正眼瞧瞧许小闲,世事果然多变,这才一年时间,这个他已经忘记了少年居然成了大辰的驸马爷! 他还是爵爷! 码的! 这是什么狗屎运道! 向古在心里恶狠狠的骂了一句,便见那扇朱红的大门又开了。 许小闲带着稚蕊走了出来,这才发现凉月巷子里挤满了人。 那些人是凉浥城里的街坊。 他们站在骑兵的后面好奇的看着,指指点点间有窃窃私语声响起: “刀骑呢,怎么在许少爷的府前?” “圣旨来了,皇上给许少爷下的圣旨!” “哇,圣旨呀,这么说许少爷是要当官了?” “肯定的,许少爷将百花镇治理的那么好,若是他当了咱们凉浥县的县令,咱们的日子肯定也能好过起来!” “所以……孩子,你瞧瞧,人啊,要读书!要有学问!” “也不知道皇上会给许少爷封个什么官儿?他可别走了,走了百花镇怎么办?” “……” 许小闲望了望这百余名肃然而立的骑在马上的士兵,视线落在了严公公的身上。他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搞啊,毕竟以往只是在古装剧里看过。 于是他拱了拱手,笑道:“晚生许小闲,敢问大人……” 严公公这时候也仔细的打量了一下许小闲,这小子模样儿生得俊秀,听说还是去岁凉州解元,很好! 他那张老脸露出了一抹笑意,“杂家总管大太监严小花,进去吧,先接了旨意再说。” 严小花? 这个名字取得好,许小闲咧嘴一笑,“严公公请……!” 严小花和向古二人随着许小闲进入了许府,来到了正院,他站在了水榭的台阶上,将手里的圣旨展开来,清了清嗓子,扯着喉咙一声尖叫: “凉浥县解元许小闲接旨!” 许小闲忽然觉得有些恍惚,这种感觉让他觉得有些不太真实,就像置身于横店正在演戏一样。 现在我该跪下了接旨么? 第四百零二章 凉浥县男 稚蕊很紧张,她双手紧紧的捏紧了衣摆,不知道自己家的少爷怎么忽然引来了皇上的圣旨! 圣旨这个玩意儿她仅仅在来凉浥县的流动戏班子唱戏的时候听说过,只知道这是个了不得的玩意儿,通常要么就是天大的好事,要么就是杀头的坏事! 她咽了一口唾沫,觉得嘴唇有些干,又抿了抿嘴唇,今儿没有听见喜鹊叫,也没有听见乌鸦叫,不知道少爷即将迎来的是好事还是坏事。 不过看那公公的脸色……戏台子上那些宣旨的公公如果脸色发黑,如果眼神儿冰冷,那铁定就不是好事,他们身后通常会站着两个捕快,圣旨宣读完毕之后那俩捕快就会带着枷锁镣铐冲过去。 此刻这老公公的脸色不黑,还挺白的,就是脸上的褶子多了一些,嗯,就像点老了一些的豆腐。 他的身后倒是站着一个将军,这将军未曾带着枷锁镣铐,那么这应该是好事。 他手里拿着的那玩意儿应该就是圣旨了,他叫少爷接旨呢,少爷这时候应该跪下去才对呀! 可是许小闲没有跪下去! 他乐呵呵的拱了拱手,抬步就向严公公走了过去。 就在严公公和向古惊诧的视线里,他伸出了手,将严公公手里的圣旨给接了过来…… “……不是,许解元,这不对!” 许小闲一怔,“您老不是叫我接旨的么?” 严公公连忙一把又将那圣旨给抢了回来,心想许小闲可是个解元郎,怎么不懂得接旨的规矩? 许小闲忽然想起了一个问题——我自己弄错了一个关键环节,戏文里演的要给传旨太监塞银子呢,我这没给人家茶水钱就取了圣旨确实不对。 于是,他退后了一步,严公公以为这许解元知道了规矩,以为他就要跪下去等着听旨,却不料他看见许小闲的手在袖袋里摸了摸…… 完犊子了,袖袋里只有二两碎银子! 二两银子肯定不够给人家跑路费的呀! 再说见者有份,这位严公公身后还有一个将军,单单给严公公一人这肯定会得罪了那位将军,于是,就在严公公和向古惊讶的视线中,许小闲转过头去向着厢房那边喊了一嗓子: “月儿,月儿,你来一下!” 躲在厢房里的季月儿和简秋香对视了一眼,没听见宣旨呢,他这叫我出去干啥? 季月儿只好硬着头皮走了出来。 她站在了许小闲的身旁,向着严公公道了个万福,“小女子季月儿见过使者。” 严公公一瞧,许小闲这未婚妻可以呀! 生得不错,和三公主倒是有的一拼,嗯,三公主是柔弱之美,这季月儿是温润之美,这小子倒是好福气! 他身后的向古一瞧就更郁闷了,该死的许小闲,京都第一美人被你弄到了手,你在这凉浥县居然还有一个如此绝色的女子……你特么不怕折寿啊! “月儿,过来。” 许小闲低声说了一句,季月儿顿时羞红了脸——这光天化日的,还当着使者的面呢,你想干啥? 她移了过去,许小闲将嘴巴凑到了季月儿的耳旁,严公公就震惊了,他那双老眼陡然睁大了一些,“咳咳……” “那个……许公子,请接旨!” “好,晚生这就来接旨!” 许小闲从季月儿袖袋里摸出了几张银票,他上前两步站在了严公公身侧,悄咪咪的取出了三张塞到了严公公的手里:“公公辛苦了,这是晚生的一点意思,还请公公笑纳!” “……公子,” 按说传这样的旨意受收银钱也是正常的事,可这位爷是大辰的爵爷,未来的驸马,他严小花不敢收啊! “这钱,杂家不能要!” “你拿着,就是点茶水钱,算是晚生孝敬您老人家的!” 许小闲死死的握住了严公公的手,言辞极为恳切:“您老不拿着,我这心里可不安啊!再说公公远道而来,舟车劳顿,天下没有白跑的路,这是应该的!” 说完这话,许小闲又握了握严公公的手,他抬步便来到了向古的面前,“将军,一点小小心意,还请将军笑纳!” 他一把抓住了向古的手,吓了向古一大跳,“……不要!” “将军辛苦了,小小心意不成敬意,将军万万不要推却!” “本将军不要!” 咦,这人还挺冲的! “将军品性高洁,实乃我辈之楷模。这点心意没有别的意思,就是一点小意思,将军收下便能明白我许小闲的这点意思,你明白了我的意思,我才能安心的去接旨啊!” “咳咳……”严公公假咳了两声,将三百两银票揣入了袖袋里,“吉时已到,请许解元接旨!” 许小闲也捏了捏向古的手,“一回生二回熟,我去接旨了,呆会咱们好生聊聊。” 我聊尼妹!还一回生二回熟,谁和你熟了? 向古觉得手里的银票很烫手! 这特么的,他抢了我心爱之人,我还要承了他的好意? 向古很郁闷,觉得这一辈子都不想再看到许小闲! 许小闲乐呵呵的又站在了严公公的面前,双手伸了出去,季月儿在后面一瞧吓了一大跳,她连忙一拽,将许小闲给拽了回来。 “跪下,接旨呢!” 真要跪下去啊?! 季月儿跪了下去,稚蕊一瞧,也跪了下去,许小闲能怎么办呢? 皇权永远第一,他这细胳膊可执拗不过那大腿,他也只好跪了下去。 严公公扬了扬眉儿,展开了圣旨,扯着那公鸭嗓子正要大声的诵读出来…… 季星儿就像一只燃烧的火鸟一般从天而降! “姐姐姐姐,天大的喜讯……” “锵……” 向古佩剑出鞘,一步跨到了严公公的身前,抬眼一瞧…… 卧槽! 双胞胎啊! 这……尼玛,许小闲这是走了什么运到! 季星儿落在了地上,一惊,愕然的看了看严公公,“那个,我、我要不要也、也跪下来呀?” “见圣旨者,皆跪!” 季星儿咽了一口唾沫,觉得自己来的不是时候,她只好在季月儿的身旁跪了下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凉浥县许小闲,才高八斗有济世之能!故,朕册封许小闲为凉浥县男。 封地百花镇,食邑三百户。 朕本想招许小闲入京为驸马,但念及许小闲所创建的百花镇有数万百姓,朕不忍让那数万百姓失去了依靠,故而将朕之三公主唐若曦下嫁给许小闲为妻! 朕听闻许小闲与季月儿已经有了婚约在身,朕不想棒打鸳鸯,待三公主下嫁之后,凉浥县男许小闲方可与季月儿成亲,为平妻。 即刻通告全国! 钦此!” 第四百零三章 老子不干 “……” 许小闲一脸震惊的转头看向了季月儿。 季月儿也一脸震惊的看向了许小闲。 “这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呀!” “不是,月儿,我连凉州都没出过,怎么可能认识三公主?我都不知道三公主长啥模样,这皇上不是强点鸳鸯胡来么?” 他们依旧跪着,这言语自然传到了严公公的耳朵里,吓了严公公一跳。 “咳咳,凉浥县男许小闲,请接旨!” 许小闲这才回过神来,他一家伙爬了起来,“这旨我不接可以么?” 严公公一愣,还有不接旨的说法? 你小子怕是活腻了! 再说这不是天大的好事么? 还是双喜临门,你怎么一副很委屈的样子? “许县男,不接还真不行!这是皇上对你的恩赐啊!快来,接了去,容我也好喝杯茶。” 简秋香自然也听见了这旨意,她的脸色就很黑。 唐无妄! 他居然用这样的法子来控制许小闲! 他来凉浥县原来就是为了这个! 许小闲娶了唐若曦,他就成了唐无妄的女婿,唐无妄知道许小闲将掌握刀锋,他这心思花得深啊! 但不接这旨意还真不行,若是唐无妄翻脸,刀骑恐怕顷刻而至。 她深吸了一口气,这女婿有着这么大的本事,估计以后女儿也无法独自拥有他,与其那样,不如娶一个公主回来,他往后的生意就能更好做一些,至少像阮氏章氏这样的家族想要动许小闲就会多了几分顾忌。 如此一想,她走了出去。 “小闲,接旨!” 许小闲转头,“伯母,这……这强扭的瓜它不甜啊!再说那三公主长啥模样我都不知道,既然是公主,那肯定就有公主病,我可不想给许府娶一个祖宗回来!” 向古想吐血! 什么叫得了便宜还卖乖? 许小闲这不仅仅是得了便宜还卖乖,他这是还要立牌坊! 京都第一美人三公主唐若曦,有羞花闭月之貌沉鱼落雁之美!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好吧,这些她好像不太会,但她久病成医,懂岐黄之术,还拜了太医院院正欧圣手为先生! 京都想要成为三公主驸马的少年不知凡几,若是排队,只怕能够从九曲池头排到朱雀大道的尽头! 他许小闲居然还嫌弃! 我呸! 向古很生气,他取下了头盔,恶狠狠的盯着许小闲,“你敢嫌弃三公主有病?!” 许小闲顿时一惊,这三公主真有病? 那就更要不得了! 唐无妄这是没安好心啊! 本少爷不该弄了个华神医弟子的名头,他唐无妄哪里是在嫁女,他这是在将一病疙瘩塞给老子! 老子不干! “我就嫌弃了又怎么的?皇上也要讲道理!我和季月儿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此情天地可鉴!我许小闲从来不图功名利禄,只想在这凉浥县过一辈子。” “公主那么高的身份,我许小闲承受不起!还请公公转告皇上,请他收回成命!” “公主要招驸马很容易,她是千金之躯,下嫁给我许小闲……我没那福气,也养不起!再说这凉浥县乃是苦寒之地,公主住在这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岂不是害了她的性命!” 严公公双手捧着圣旨手都捧酸了结果等来许小闲这么一番话。 传了十几年的旨,这事儿还是头一遭遇见,严公公就很郁闷了。 “许县男,你怕是对三公主有些误解!” “三公主非但生得如花似玉,性子更是温婉有加,她是皇上最喜欢最疼爱的一个女儿啊!” “杂家不知道皇上是如何看中了你的,不过你既然能被皇上看中,想来也有过人的本事。这是皇上对你寄予的厚望,是莫大的恩赐,你怎么能这样去说这样去想呢?” “另外,刚才杂家去了一趟凉浥县县衙,也宣读了一道圣旨,那是给季中檀季大人的,季大人得皇上赏赐,调任凉州担任刺吏一职。” “杂家在想,季大人高升当然有季大人为官一方的政绩,但这里面有没有皇上因为你而提拔季大人的原因呢?” 这是捆绑销售? 刚才季星儿说的天大的喜讯莫非就是这个? 这位严公公的言下之意是若我不答应,连我那老丈人也要跟着遭殃? 这是极有可能的,皇上生气了,可是会牵连许多人。 他这手段,卑劣啊! 许小闲犹豫了,他自己一人倒是无所谓,大不了老子跑北魏去。 但现在牵扯进来了季中檀一家,难道只能委曲求全? 就在这时候,严公公看向了简秋香,“你,就是简秋香?” “正是。” 严公公从袖袋中摸出了一封信,“这是皇上叫奴才亲手交给您的,请您看看。” 简秋香上前两步,接过这信,拆了开来: “秋香妹子,见信安。 二哥此行凉浥县,不巧你正好不在。 二哥在凉浥县呆了近一个月,知道了许小闲的许多事,也见过了大管家和刀锋。 二哥是很想杀了大管家的,但终究还是没有下手。 刀锋不错,依旧锋锐,只是他们的年岁有些高了。 许小闲更不错,他的百花镇护卫队让二哥看见了曾经的刀锋的影子。 许小闲这个孩子我和云娘都很喜欢,但你知道京都有许多人并不喜欢。 我思来想去,不能让他再出现危险,可我不在他的身边,难免会有人铤而走险。 故而二哥想要将三公主唐若曦下嫁给他,让他成为我的女婿,这算是给了他一道护身符吧。但宫里的规矩你得知道,公主下嫁必然是正妻,也必须先进许府的门。 所以只能让月儿委屈一下。 二哥赐给他一个男爵的爵位,月儿和若曦为平妻,这是二哥能想到的最好的法子了。 繁之那孩子有时候有些倔强,若是他不愿意接旨,还得请你劝劝他。 二哥是为了他好! 另外,二哥我本想请你相公入京一趟的,云娘不欢喜,那就算了。 北境马帮很好,但二哥还是得说一句,有些事莫要太过了,将五花八门的人杀一通没什么,但灭了威远镖局……下不为例。 有暇来京都告知二哥一声,二哥打算重建云水别苑,到时候请你来别苑做客! 唐无妄。” 简秋香收起了信,深吸了一口气,望了望天,对许小闲说了两个字:“接旨!” 第四百零四章 捋一捋 严公公和向古走了。 许小闲可没那心情留他们吃饭。 他将那圣旨丢在了石桌上,依旧意难平,早知是这样,老子就不给那六百两银子了! “伯母,我们走!” “去哪?” “去北魏,或者景国云国漠国都行!” “你坐下!月儿,你也坐下。” 季星儿这时候才回过神来,娘亲没叫她坐下呀,于是她站在了姐姐的身侧也仔细的听了起来,只是那视线不时的会瞄一眼许小闲,忽然觉得这姐夫好有性格! “现在可以确定你说的龙叔就是当今皇帝唐无妄!而那位云婶,就是当今皇后云娘!” “我不知道他们来凉浥县看见了什么,又听见了什么,但显然那些所见所闻对他们的震动极大……大辰除了开国册封的五大侯爵之外,你可是第一个被封爵的人!” 许小闲这才问了一句:“这凉浥县男是个什么玩意儿?” “就是男爵,大辰爵位沿袭离朝,分为公、候、伯、子、男五大爵位,这男爵是最低的一等,不能世袭,却有着极大的权力!” “封地百花镇,那么百花镇就是你的地盘了,从此不用向官府缴纳税赋,百花镇的所有人,也都是男爵府的人了,你对他们有生杀予夺的权力。” “可这圣旨上不是说只有食邑三百户么?” “那是虚数,你若有本事,只要百花镇容纳得下去,三万户也没人会吭声。” 顿了顿,简秋香又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何况,你还是大辰的第一个驸马爷!” “唐无妄为啥会这么做?” 这才是许小闲心里最大的疑问。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这是他坚信的道理。 他确实在百花镇做了一些事情,也确实写出了不少的诗词来,但这在他看来根本上不得台面,至少放在大辰来看,这些功劳当真算不得什么。 可偏偏唐无妄给了自己这么大的一个好处,还有将他女儿嫁给自己……这些好处倒更像是陪嫁。 这位三公主真的如严公公说的生得如花似玉性格还温婉如玉么? 对此许小闲表示怀疑。 作为一名穿越者,事实上十个穿越者里至少有九个是希望能够过上三宫六院七十二妃的那种性福生活的,剩下一个不是圣人,而是太监。 许小闲是个正常男人,他当然也曾幻想过自己在这个世界里能够多娶几个老婆,但这一前提是彼此熟识,还能够有着感情相亲相爱。 人和种猪终究是不一样的。 皇上一道旨意下嫁一个公主给他,这种感觉让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头种猪——感情无所谓,能配种就行的那种。 这才是他内心抗拒的根源。 简秋香沉吟片刻,唐无妄为什么要这么做,其中当然有许小闲的爹是许云楼的关系,或许唐无妄是想要通过下嫁三公主来弥补他心里的愧疚。 另外一个原因恐怕就是许小闲手里握着的刀锋了。 刀锋在大管家的手里终究是个不确定的因素,但若是握住唐无妄的女婿手里,他甚至还能够加以利用。 再加上唐无妄在凉浥县见到了许小闲本人,也见到了他的那些才华,那么用一个公主来收了许小闲的心,这显然是一个划算的买卖。 这就是个买卖! 可这些理由简秋香都不能给许小闲说,“或许他是看中了你的潜力,他不是说你才高八斗有济世之能么?他封你为男爵,或许就是想让你能够顺利的把百花镇发展起来,他想要看看百花镇会变成什么模样,然后……借此推行全国!” 打造一个样板镇? 推行全国可能么? 这当然不可能! 因为许小闲不会将他的那些技术出售,这些玩意儿可是他安身立命之本,唐无妄丢一个公主来就想钓到本少爷的那些秘密? 他显然想多了。 季月儿一直微垂着头,身为这样一个社会环境之下的女子,她知道这世界那些有权有势或者有钱的男人,三妻四妾是极为正常的。 甚至在许小闲弄出了百花镇崭露头角之后,她时常都会去考虑这个问题,许小闲是有本事的人,凉浥县那么多的小娘子倾慕于他,恐怕以后许府也没法由自己独占。 只是这道圣旨来的太过突然,一家伙将她给整懵了。 现在她回过了神来,小嘴儿微翕,银牙轻咬了几下嘴唇,这才低声说了一句:“可、可她是公主啊!” “那么高的身份,这、这进了许府的门,岂不是得将她给供起来?” 许小闲一把抓住了季月儿的手,“你放心,你才是相公我心里的宝!” “至于那位公主……她嫁入了许府就得守许府的规矩!宫里的那一套,在本少爷这里不好使。” 季月儿心里忽然觉得温暖起来,她本来是极为担心的,一个公主嫁进来,这府上哪里还有她的位置! 堂堂公主,若是别的男人恐怕早就高兴得跳了起来,以后宠着的也定是公主,而自己……自己恐怕就会被冷落,甚至睡在柴房,见他们欢喜恩爱,而自己却躲在那阴暗的角落里黯然神伤。 现在看来许郎似乎不一样,但真的会不一样么? 季月儿抬头,望向了许小闲,一副楚楚动人的模样:“这可是你说的,你、你千万不要负了我!” 许小闲捧起了季月儿的小手儿,“我许小闲对天发誓,若是对不起季月儿,当被天打雷……” 季月儿一把捂住了许小闲的嘴,心里就像吃了蜜一样的甜,她没有意识到自己其实已经退了一大步,她只为依旧能够拥有许小闲而开心。 “别说,我、我知道了,这样就好!” 好一对痴男怨女! 季星儿乜了二人一眼,忽然觉得嫁人也挺麻烦的,哪里有在江湖逍遥的那种快活! 稚蕊一直垂首站在许小闲的身后。 她的心里有些乱,到这时候还未曾理得清楚。 她为少爷成为了男爵而高兴,也为少爷能够迎娶公主而开心,只是不知为何她的心里依旧空落落的—— 公主啊,戏台子上的公主多是刁钻古怪的性子,一言不合就会棍棒相加,到时候自己怎么去侍候那位公主少奶奶? 这是她心里失落的主要原因么? 稚蕊自己也不知道。 她深吸了一口气,转头望向了那花圃。 花圃中的花儿已经盛开,花间有几只蝴蝶,三只白蝴蝶一只黄蝴蝶……这是要蝶儿成群的意思? 第四百零五章 欢与忧 夕阳如血。 许府的闲云水榭里颇为安静。 简秋香在想着其中的利弊,许小闲握着季月儿的手在轻言低语的说着话儿。 稚蕊去了前院,该做晚饭了,季星儿觉得这气氛有些沉闷,此刻她才弄明白那圣旨里的内容,看许小闲的眼神有些不善,对姐姐的遭遇有些同情。 就在这时候,季中檀手握圣旨一脸喜意的走了过来。 他踏入了那月亮门,身板儿笔直,比起以往那精气神儿明显的充沛了许多。 就连那张尖嘴猴腮的脸上,此刻也挂着灿然的微笑。 “都在这里,很好!” “夫人,繁之,老夫终于迎来了春天!” 简秋香转头瞅了他一眼,许小闲松开了季月儿的手道了一声恭喜,季月儿却只是撇了撇嘴,季星儿看了父亲一眼,将桌上的那道圣旨拿了起来。 “不就是圣旨么?又不是什么稀奇玩意儿,他这也有一张!” 季中檀一愣,他不知道严公公还给许小闲传了一道圣旨呀。 “不是,爹升官了!” “啥官儿?” 简秋香端起茶盏呷了一口,淡然的问了一句。 “嘿嘿,夫人请看,九年啊,老夫熬了九年,终于熬出头了!” 他眉飞色舞的展开了那张圣旨,就像献宝一样放在了简秋香的面前,双手朝南拱了拱:“受皇上器重,封了为夫一个凉州刺吏!” 简秋香瞧了瞧面前的这张圣旨笑了起来,“倒是应该恭喜你了,凉州刺吏是几品官儿?” “从五品!” “那……男爵是几品官儿?” “……男爵?男爵是贵族头衔之一,没品,但拥有封地和极大的特权,三品以下官员见之需见礼,那可是了不得的东西……不是,哪里来的男爵?” 季星儿小嘴儿一嘟,“喏,你面前这位而今可不就是男爵了!” 季中檀一惊,那双小眼睛里的小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男爵? 许小闲被皇上册封为了男爵? 这、这怎么可能?! “爹,你不是说三品以下的官儿见了男爵都得见礼的么?你才从五品,该给他行礼才对!” 季星儿这时候在季中檀的心窝子上插了一刀,季中檀心肝儿一颤,连忙抓起了那道圣旨展开来一看…… “什么?!” 他陡然瞪大了眼睛,“还将三公主下嫁给了你……平妻……这、这还差不多。” 他又仔细的看了两遍这道圣旨,瞬间就觉得自己那凉州刺吏不香了。 男爵啊,还是驸马爷,那老子可就是爵爷的岳父了! 他将圣旨一收放在了桌上,捋了捋那两道稀疏的八字胡须,“这可是天大的圣恩,你们怎么还一副不高兴的模样?” 简秋香撇了撇嘴,心想也就你这忠君爱国之人才会觉得那是圣恩了! 女儿虽然名义上和那三公主是平妻,可人家那身份在那摆着的呀,以后都进了许府的家门,许小闲那一碗水当真能够端得平么? 如是他端不平,亦或是那位三公主极为强势,这许府未来谁说了算可就说不准了。 许小闲哪怕是她的丈夫,他也不可能对堂堂公主殿下家法侍候吧! 到时候就算许小闲护着月儿,这家里定然也难以安宁,若是天天弄得鸡飞狗跳的,最终倒霉的还不是自己的女儿! 对于季月儿未来的幸福,简秋香心理是极为担忧的,但这话她不能说,说了季月儿恐怕现在就要开始郁闷。 “爹……”季月儿深吸了一口气,不想聊这圣旨的话题,“你这当了凉州刺吏,岂不是就要搬去凉州城里住了?” “这个当然。”季中檀坐在了简秋香的身边,“爹寻思得在凉州城里购买一处宅子,咱们都搬去凉州。” “我不去!” “我不去!” “我不去!” 娘仨几乎异口同声的说了出来,季中檀一怔,转头看向了简秋香,“为夫去了凉州,夫人不去,这是什么道理?莫非要让为夫独守空房不成?” “北境马帮在凉浥县,许小闲的产业在凉浥县,我跟你跑去凉州干啥?你可以不用独守空房呀,你去纳一房妾室,或者像繁之这样弄到个爵位,你也可以再娶妻呀!” 这话颇有威力,季中檀顿时就哑了火。 “为夫心里永远只有你一个,纳妾之事,为夫从未曾想过。” “罢了罢了,你和月儿不去我倒是理解,但星儿你也不去是个什么道理?” 季星儿一怔,她没道理呀! “我、我……许小闲这有好吃的,去了凉州你也不会做饭我也不会做饭,难不成饿死俩?” 这话后面半句说的理直气壮,季中檀又愣了一下,你这意思是饿死老子一个? 许小闲给季中檀斟了一杯茶,笑道:“伯父在凉州置下一个家业也是对的,那院子最好买大一些,我们不是在凉州也有那么些生意么?偶尔总是得要去看看,这样也能有个落脚之地。” 对此简秋香三人未曾反对,许小闲又问了一句:“伯父去了凉州上任,这凉浥县的县令是谁接任?” “江南四大才子之首的罗舒然罗三变,去岁殿试榜眼,估摸着这两天就要到了。” “那交接之后伯父就要去凉州了?” “是啊,凉州半年无人主政,去了那里估计又会极为忙碌。我准备把杜师爷带上,郑县丞和黄县丞他们是朝廷命官,既然没有旨意给他们,他们就依旧留在凉浥县辅佐新县令。” “原本伯父还担心罗三变主政凉浥县会对你和百花镇造成不便,现在你有了凉浥县县男的爵位,他罗三变来巴结你都来不及,这事儿也就不用担心了。” 季中檀也从这道圣旨中读出了许多东西,原本对许小闲的担忧他彻底的放了下来,有了这道圣旨,就至少说明皇上对那段过往已经既往不咎了。 甚至他这是在对许小闲作出补偿。 这份补偿来的正是时候,无论是对许小闲还是对百花镇,都大有益处。 许小闲有了这男爵身份,再有了驸马头衔,这大辰敢于明目张胆的来对付他的人也就不多了。 就在季中檀和许小闲进一步分析这身份的利弊的时候,稚蕊带着刘能刘捕快急冲冲走了进来。 “大人,孙二娘夫妇一案……依旧没有头绪,凶手只怕早已逃之夭夭了。” 这案子许小闲当然知道,两人被砍了脑袋,死状极为凄惨。 但奇怪的是杀人者并没有拿走夫妇二人存下来的二十多两银子,家里也没有任何翻动的迹象。 若是仇杀……一个卖豆腐的能和谁接下冤仇来? 这案子又陷入了僵局之中。 “大人就要前往凉州上任,留下这么个案子不是个事儿,小的寻思……要不就当夫妻反目,互砍一刀结了?” 许小闲顿时瞪大了眼睛,这刘能,人才啊! 季中檀沉吟片刻,“这夫妻二人本就不和,反目成仇倒是正常,结案!” 第四百零六章 许爵爷 许小闲被皇上敕封为凉浥县男这个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样,在短短的时间里传遍了整个凉浥城。 “你们知道了么?许少爷,就是那位解元公许小闲少爷,皇上赐他为凉浥县男了!” “凉浥县男是个什么玩意儿?” “可不是个什么玩意儿,男爵啊!咱们以后见了他,就要恭敬的称呼他一声许爵爷了!” 许爵爷?! 那些人顿时就惊呆了,这北境之地有一个大名鼎鼎的侯爷,现在凉浥县这破地方居然出了一个爵爷!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了! “当真?” “我还能骗了你们?衙门里传来的消息,再说传旨的公公可是带着刀骑来的,凉月巷子的街坊都知道!” “就因为许少爷弄出了一个百花镇皇上就赐给了他一个爵爷?” “你丫说的倒是简单,你有本事弄出个百花镇来么?你能通过那些产业养活六七万人么?许少爷……不是、许爵爷的本事可大着呢!” “就是,就拿纸这个玩意儿来说,许少、许爵爷的百花手纸、百花餐巾纸还有那百花玉纸打的阮氏的纸业毫无还手之力!这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我看那阮氏迟早有一天被许爵爷给干倒闭!” “……” 上香茶园里正在喝茶的阮经天这就难受了。 他难以置信啊! 和他一起喝茶的是从凉州城来的狐朋狗友,正是凉州四公子的其余三位—— 柳氏染坊的大少爷柳时越,伍氏盐场的二公子伍子敬,还有凉州最大的布商萧氏绸缎的二少爷萧炎。 “许小闲被皇上册封为凉浥县男了?”柳时越被惊得眼珠子都差点掉了出来。 去岁乡试,他可是和许小闲一同参加了科考的,只不过因为那该死的周作的蚊香,导致他名落孙山,而许小闲坐在了那风口上反而因祸得福取得了解元。 这才过去多久? 八个月的时间,他怎么摇身一变就变成了凉浥县男? 爵位啊! 这特么比官职可强了不知道多少倍! 原本是来凉浥县为阮经天摇旗呐喊的,刚才还正在说大家一起拿出点零花钱来就可以将许小闲的造纸作坊给挤兑垮的,现在这话还算数么? 伍子敬手里的折扇徐徐的收了起来,他觉得摇不动了,他虽然未曾见过许小闲,但现在听那些人信誓旦旦这么一说,这消息恐怕是真的。 萧炎原本是凉州城最嚣张的那一个,这时候他的气势也陡然低了三分,但依旧嘴硬: “凉浥县男又怎么了?做生意这种事是公平竞争,他又没有实权来干涉你阮氏经营,弄垮了他他又能怎样?” “难道他还敢跑去京都找皇上哭诉?本少爷倒是希望他跑去京都哭诉,那样皇上才能看清楚他的无能,恐怕又一道旨意剥夺了他那县男的爵位!” 阮经天一听,这话好像有些道理。 再说阮氏的背后靠着的是章氏,虽然章氏没有人被皇上册封爵位,但人家章氏有人在庙堂之上啊! 还是最有实权的户部尚书! “老子怕他个求!刚才咱们说到哪里了?三位兄弟每人借我一万两银子,等本少爷将许小闲的作坊挤兑垮了,家父定会将阮氏交到本少爷手里,那时候本少爷再来感谢各位!” 阮经天想要在凉浥县弄个大动作,这事儿需要大量的银子,不能开口向家里要钱,否则肯定会被那二娘说闲话。 “我说阮少,偷学许小闲的造纸技术……这个可得当心着点!”伍子敬俯过身子,声音压得很低,“若是被许小闲抓住了把柄,在官府将你一告,你恐怕就会惹来天大的麻烦!” “伍兄放心,此事天衣无缝!” 阮经天给三人斟了一杯茶,又低声说道:“许小闲要从石井镇移民一万余人去百花镇,恰好阮小二有个远房亲戚就是其中之一。” “前儿个阮小二带了他那亲戚冯大麻子来与我见过一面,这是个贪财之人,但本少爷现在要的就是这样的人!” 正巧路过这雅间的玉秀停下了脚步,竖着耳朵听了起来。 “他家里共有七口人,除了他那老母亲之外,还有三个儿子两个女儿和一个妻子。三个儿子都已成人,到了娶媳妇的年龄,却因为穷无人能够看得上。” “他们在百花镇的房子已经建好了,应该就是这两天就要搬过去。百花镇那地方我也去看过了五次,许小闲正在大修造纸作坊,那么他肯定需要安排这些人,冯大麻子家里四口主要劳动力,只要有一人进入了造纸作坊,就能偷学到他造纸的技术。” “我所图的不仅仅如此,若是学得了那技术……可分享给章氏,我也要建造造纸作坊来生产这些纸!” “到时候……你们三人各占一股,如何?” 无论是百花手纸还是百花餐巾纸或者是百花玉纸,而今在凉州城都卖疯了。 伍子敬三人当然都卖过,除了那百花玉纸之外,其余两种纸而今已经成为了他们的必需品。 其中利润虽然不知道,但就那销量来看,利润肯定可观。 “我投两万两,占两股!”萧炎大手一挥,从袖袋中摸出了一叠银票拍在了阮经天的面前,“本少爷不图你能赚回多少银子,就想你能弄垮许小闲!” 柳时越一瞧,“萧二少大气!只是……你和许小闲有什么仇有什么恨?” “没仇没恨,但是你们不知道季月儿有多漂亮!” 萧二少抹了一把嘴,“码的,难怪周阎王那厮当初非季月儿不娶,昨儿个本少逛街,正巧在周氏药堂外遇见了季月儿,老子的魂都差点没了。” “许小闲若是沦落得一无所有,季月儿还会嫁给他么?又不眼瞎!还不是看着许小闲能够赚回来大笔的银子!” “嘿嘿,听说季月儿还有个孪生妹妹叫季星儿,长得一模一样,萧二少既然看中了季月儿,那我也投两万两,我就下手季星儿!”伍子敬猥琐的一笑,也摸出了两万两银票递给了阮经天。 阮经天拱了拱手收起了银票,心想你们恐怕想多了,老子两个都要! 就在这时候,外面又传来了热闹的说话声: “季中檀季县令高升了!” “升成个啥了?” “凉州刺吏!也是衙门传出来的消息,那圣旨一同到的,皇上终于将季大人给提拔了起来,不容易啊!” “喂喂喂,最新消息,不得了不得了,皇上要将三公主下嫁给许爵爷!” “什么?” “这怎么可能?应该是招许爵爷入京为驸马才对呀!” “但皇上就是将三公主下嫁了,许爵爷依旧是驸马啊,只不过不用住在公主府里,这是多大的圣恩啊!” “……” 雅间中,萧炎和伍子敬对视了一眼,咽了一口唾沫,都看向了阮经天—— “阮大少,刚才咱们开个玩笑,那银票……还是退给我们吧!” 一个刺吏岳父,另一个岳父是皇上! 这特么的,你阮经天和许小闲斗,怕是老寿星上吊,活腻了! 第四百零七章 三个公主 凉浥城,朱府,后院。 这些日子朱重举和染料杠上了。 莫说,这厮一旦认了真还是有几分本事的。 此刻他正带着一群朱氏的族人在实验新的颜色。 周若兰坐在一旁,拿着笔在纸上记录着朱重举说的话: “取赭石五斤粉碎成渣,茜草半斤入水浸泡发酵三日,再取红花三斤以清水煮之……水开之后煮两个时辰,锅内倒入发酵好的茜草,再小火熬制两个时辰……” “过滤出汁水,加入赭石粉,浸泡两日,再过滤,可得红色染料。” 朱重举拿着一张白布在那染缸中搅拌了数次,再提起来时,这布变成了黑红色。 “二细,把它晾起来,干了之后应该就会是正红色。” “若兰,你再记一笔,若想得到艳红,可多加赭石粉,多浸泡三日。” “好了,这红色的燃料主体配方已经实验得差不多了,现在咱们缺一个重要的颜色。” 周若兰抬眼看向了朱重举,心里很欢喜,因为这凉浥县有名的纨绔现在似乎变得懂事了起来。 他这些日子一直呆在这后院里,一直在验证着许小闲给他的那些染料方子。 现在那些方子里的染料被他给摸得差不多了,这就意味着接下来朱氏染坊可以开工了。 “黄色许小闲不是也写得有么?” “嗯,但这种黄还不够。” 朱重举在水盆里洗了洗手,“苏菲来信了,还寄了一块布来,这是潘氏所染出来的黄色,比大哥提供的那方子要更明艳一些。” 他走到了周若兰面前坐了下来,端起周若兰的茶杯一口喝干,扯了一张餐巾纸来擦了擦嘴。 “这可是苏氏要用来竞争皇商的,这黄色是特供商品,专门为皇室所用。咱们这黄色比之潘氏确实还有差距,这些日子我也想了很多办法,但终究不得,还是得去找大哥问问。” 说着这话他凑了过去,一脸猥琐的看向了周若兰,低声又道:“若兰,如果咱们帮苏家打败了潘氏……咱们朱家的染坊可就会名扬天下了!” “到时候咱们就成亲,我管着染坊,你只管生孩子!” 周若兰脸儿陡然一红,她轻啐了一口,“不要脸,谁给你生孩子!” “哈哈哈哈……”朱重举爽朗大笑,“你不给我生,到时候我在外面找人来生!” “你敢!”周若兰杏眼一瞪,“姓朱的,你敢在外面找人,姑奶奶就敢、就敢给你戴绿帽子!” 这个婆娘凶得很! 朱重举顿时就投降了,“好好好,不就开个玩笑么,我当然知道若兰你肯定会给我老朱家生一堆的!” “哼……!”周若兰瞥了朱重举一眼,脸儿一红偏过了头去。 就在这时候,朱重举的一个狗腿子飞一般的跑了进来,人未到声先至: “少爷、少爷……” “你特么喊冤啊!” 这狗腿子一脚刹车,嘎吱一声停在了朱重举的面前,他咽了一口唾沫:“少爷,大事,天大的事!” 朱重举一惊,“怎么?北魏打过来了?” “……不是。” “不是那你慌个屁啊!” “给老子滚!” 这狗腿子连忙转身就走,刚刚走出门外才忽然想起还没告诉少爷那天大的事呢,于是,他又转身走了回来,朱重举正好摸着了周若兰的手儿。 周若兰没有拒绝,这让朱重举多了一些想法。 他屁股挪了挪,刚刚坐在周若兰的身边,另一只手刚刚摸着周若兰的小蛮腰,那不长眼的东西又进来了! 周若兰连忙一偏,打掉了他的手,朱重举双眼一瞪,正要向那狗腿子发飙,那狗腿子却在这一瞬间将话说了出来—— “少爷,许小闲许公子,” 一提到许小闲,朱重举眼里的怒火顿时就熄灭了,“我大哥怎么了?” “街上传疯了,说许公子被、被陛下赐了个凉浥县男!” 朱重举一愣,他个二愣子也不知道凉浥县男是个什么玩意儿啊,“凉浥县男……这是啥东西?” 周若兰一惊,“男爵?你是说皇上赐给了许小闲一个男爵?” “对对对,就是男爵!还听说皇上要将那什么三个公主都嫁给许小闲为妻!” 这狗腿子也没文化,他将三公主听成了三个公主,周若兰顿时就吓了一跳—— 三个公主都嫁给许小闲? 那季月儿怎么办? 男爵可有三个平妻,皇上一家伙就嫁了三个公主过来,平妻的名额可就占完了,那月儿岂不是只能沦为妾室了? 不行,“走,咱们赶紧过去!” 周若兰拉着朱重举就跑。 “不是,我大哥要娶三个公主……公主?公主好啊!他岂不是就是驸马爷了,这、他忙得过来不?” “你给我闭嘴!他忙不过来你也帮不上忙!” …… …… 许府,闲云水榭。 “百花玉纸在北魏极受欢迎,我在扶风城、南乔城和昭明城这两座重要的城池开始了两个铺子,百花玉纸上架销售仅仅月余就售卖一空。” “这还是在百花玉纸的名气还没打出来的情况之下,此后再售卖肯定会卖得更好,但你在凉浥县将百花玉纸定为了八文钱……这样我们在北魏就不太好按照二十五文的售价去卖了,肯定也有行商过去,价格会被拉下来。” 许小闲点了点头,“无妨,接下来咱们往北魏暂时不再卖纸,下一趟卖酒。” “这次买回来了三万来斤的粮食,仅够酿酒作坊消耗十天,这远远不够。纸的价值没有酒高,后面跑北魏主要以酒为主。” “另外我还需要一个商队来跑凉州其余七县,人不要多,有个二十余辆马车足矣,他们去卖纸,先卖我收回来的那些阮氏的手纸。” 简秋香一怔,许小闲将和阮氏发生事详细的说了一遍,她才明白许小闲这话的缘由。 “阮氏的手纸作价五文钱去卖,利润不高,就当是练练商队吧。” “行,明儿我就去安排。” 许小闲刚刚和简秋香商量完接下来的商队计划,就看见朱重举和周若兰风风火火的跑了进来。 “大哥……” “月儿……!” “大哥,我刚听说皇上要将三个公主下嫁给你?” “月儿,这、这怎么办啊?” 许小闲和季月儿就惊呆了,这特么一个都是麻烦还三个! 想啥呢? 第四百零八章 明黄 “你丫别给我添堵!” 许小闲瞪了朱重举一眼,朱重举一愣,这怎么是添堵呢? 这不是天大的好事么? 三个公主啊! 若是一同侍寝……想想都,朱重举咽了一口唾沫抿了抿嘴唇,抱拳一礼:“大哥,恭喜!” 尼妹的,当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没有的事,别乱嚼舌根子。” 咦,大哥不承认,难道是因为季月儿在这里的缘由? 不对呀,这可是皇上下的圣旨,季月儿想要拒绝也没有可能。 大哥这是矜持? 朱重举坐了下来,另一边周若兰拉着季月儿就在这院子里去散步了,两个女人在窃窃私语,周若兰看起来很是焦急,季月儿自然也是有些失落的。 “伯母,马帮会越来越大,人员的安置是个问题,不如全放在百花镇,我给马帮划出一块地来修建房舍供他们日常居住,也修建一些马厩好饲养那些马匹,如何?” “这也是我想要给你说的,现在百花镇成为了你的封地……明儿个我就让你伯父去将百花镇重新丈量,方圆数十里之范围,皆可划入百花镇。” “另外,凉浥县有人口十五六万,你还需不需要人?若是需要……再迁移几万人过去,如此一来,百花镇后续的发展就不缺人手了。” 许小闲一惊,而今百花镇已经有了七万人口,再弄几万过去……只怕整个凉浥县就只剩下这城里的人口了,新上任的罗舒然,他恐怕会吐血! “步子还是不要迈得太大,而今这七万人已经能够满足百花镇接下来的发展了。至于以后……伯父不是要去凉州上任么?若是有需要,也可以在凉州再造一个百花镇嘛。” “等等,大哥,季伯父升了?”那狗腿子没说,朱重举还不知道这个消息。 “嗯,凉州刺吏,咱们以后去了凉州也可以横着走了!” 不是,你堂堂一男爵,还是娶了三个公主的那种,在整个大辰也是可以横着走的呀! “那这些事先这样定下,我先回去和你伯父说说。” “好!”、 许小闲送了简秋香离开,他这才看向了朱重举,悠悠一叹,“不是三个。” 朱重举一惊,“那是几个?” “一个!” “……就一个?那确实有些遗憾。” 老子心里的苦,你朱老二哪里知道! 许小闲深吸了一口气,“就为了这事?那些染料的方子都验证过了没有?” 朱重举这才想起了重要的事来: “大哥,”他从怀中摸出了巴掌大的一块黄色的丝绸递给了许小闲,“今秋时候,皇室要在江南再选皇商。这布是潘氏印染出来的,苏菲来信说这是潘氏今年准备的色样,比以往的黄色颜色更明艳一些。” “若是用这样的燃料染出的丝绸,极有可能受到皇室的青睐,但苏家拒绝了和潘氏的联姻,潘氏和江南另一家宁氏织造联姻了,她说潘氏肯定会将这黄色用于宁氏的丝绸,那么她家今年恐怕就拿不到皇商的名头了。” “我寻思吧,如果帮三弟家解决了这个问题,一来体现了咱们的兄弟情谊,二来我朱家的染坊是不是就能借此成名了?” 许小闲多看了朱重举两眼,这家伙的想法倒是没错。 他拿起了这张布仔细的看了看,又对着阳光照了照。 这布的色泽确实不错,但这黄色依旧有些偏暗,估计和自己给朱重举的那方子染出来差不多。 他给朱重举的黄色染料方子极为简单,主要就是栀子,这玩意儿容易弄到,本以为也就够了,但既然是要用来竞选皇商,那这黄色就得加以改善。 “磨墨!” 许小闲说出口的这两个字就像一颗定心丸一样,朱重举原本还提着的心顿时就落了下去——毕竟潘家弄这染坊传承了数百年! 这黄色历年来都是专供于皇室的,潘氏在这道颜色上肯定极为重视,也肯定给研究了个透彻,没料到大哥真的还有办法去改善! “好!” 朱重举撩起衣袖便磨起了墨来,许小闲取了一张百花玉纸,想了片刻,落笔在了纸上: 取地黄一份,槐树花两份,黄檗三份,柘黄四份。 “来,你记住了,其中最为关键的就是柘黄。柘黄怎么来?用柘树……我不知道瞿山有没有,它是一种落叶乔木,树身有长刺,叶片为椭圆形。” “取拓树的树干,将其劈碎再用清水浸泡至少五天,再用你家的磨将它磨成浆,等其沉淀数日再行过滤,会得到黄色的汁液,它就是柘黄。” “用这一方子所染出来的黄色就是最正宗的明黄,它的色泽通透,甚至能够在不同的光线呈现出不一样的黄色来,你得记住,这制作之法,不能让任何一个人知道!” 朱重举如获至宝一般的将这纸给收了起来,也记住了许小闲的话,他点了点头,“大哥放心,这黄色,我亲自来调理!” “对了,如果你不知道柘树,可以问问若兰家的那些郎中,柘叶是一味中药,估计她家郎中知道这树哪里有。” “好……大哥,你这凉浥县男,有什么好处?” “若说好处,百花镇现在是我的封地了。” 所谓封地,就是这一片领地上的一切,都是他许小闲的,只要你不在这封地上称王建国,皇上是不会干涉你做任何事情的。 朱重举顿时瞪大了眼睛,“那我将印染作坊搬到百花镇来呀!这样在你的地盘上,赋税缴纳给你,还没人敢来招惹,多好!” “你那作坊不都建好了么?” 朱重举大手一挥,“拆了,重建!” “……别,明儿个我请岳父大人将你作坊的那片地儿给圈进百花镇来!” 朱重举大乐,“要不,将整个凉浥县都给圈进去?” 许小闲瞪了朱重举一眼,心想若是本少爷真将整个凉浥县圈了,你家可都是本少爷的家奴了,那位就要抵达凉浥县的县太老爷罗三变,他恐怕就只有打道回府了! 花园里,季月儿和周若兰坐在一张木椅子上,她们看着那些盛开的花儿,这时候都沉默了下来。 “哎……你说的也是,早知道会这样,还不如他依旧是那个傻子呢!” 周若兰撇了撇嘴儿,深吸了一口气,又道:“那样,他就是你一个人的。现在……现在却被塞来了一个公主,这往后那床上,莫非睡三个人?” “这样啊?那床可就得做大一些才好。” 第四百零九章 好大的百花镇上 新县令就要来了。 季中檀就要走了。 这临走之前正好有这么几天的空窗期,在简秋香的一番述说之后,季中檀决定在临走之前以权谋私一把! 凉浥县县衙。 季中檀坐在他的官署里,煮着一壶茶看了看坐在对面的郑县尉和黄县丞,“大家共事多年,我季中檀感谢你们二位在这九年来的大力支持!” 郑县尉和黄县丞连忙拱了拱,郑县尉说道:“凭大人之本事,早就应该升迁了!大人去了凉州,可莫要忘记了凉浥县还有我们这些属下才好!” 这话说的好听,季中檀捋着八字胡须微微一笑:“怎能忘记了你们呢?到了凉州上任之后,凉浥县的税赋,老夫会再向户部上书,定要取消这里的税赋,让老百姓能够过上好一些的日子,也让你们肩上的担子能够轻松一些!” “多谢刺吏大人!” 季中檀摆了摆手,“还没上任呢,先别这么称呼。” 黄县丞拱手笑道:“那可是陛下的圣旨,比户部的任命文书管用多了!” 说着这话,黄县丞取了茶壶给季中檀斟了一杯茶。 这时候一旁的杜师爷忽然说话了:“东家,百花镇那地方的界限划分还没明确,小人以为这事儿留给新上任的县令有些不妥,毕竟是东家您主政凉浥县的事,是不是将之完善,不留尾巴的去凉州呢?” 这话让郑县尉和黄县丞微微吃了一惊。 为啥? 因为百花镇是新设立的镇,现在已经有了五个村落七万来口人。 它距离凉浥县县城不远,它的背后就是瞿山,它的东边是丘陵地带,过去数十里地就是凤鸣镇。而它的南边就是曾经的牛角沟桃园村,也就是现在的瞿河水库位置。 要说这地界,也确实没有明确的划分出来,只是大家都默认为了那五个村子所囊括的范围罢了。 这不是什么大事,可杜师爷为啥偏偏在这时候提了出来了? 黄县丞眼睛忽然一亮——对了,许小闲而今可是皇上钦赐的凉浥县男! 他的封地正好就是百花镇! 更为关键的是他还将成为大辰的驸马爷! 那他这封地就得讲究一些。 至少不能太小,也不能像现在这样模棱两可。 “杜师爷这话说得有理,这件事就由下官和郑县尉去做,请杜师爷为文书加以记录。” 郑县尉这时候也反应了过来,他也连忙说道:“对对对,这可是大人任上的一件大事,当有始有终的去完成,倒是下官们思虑不周,幸亏杜师爷提醒。” “咱们这就去,带上刘能等捕快,大人就坐在这里等着结果便成,我们很快回来,晚上下官请黄县尉、杜师爷还有大人在淡水楼聚聚。” 都是些老油子啊! 季中檀欣然点头,“那就劳烦你们了,快去快回,老夫去寻许小闲弄一坛子状元红,你们都还未曾喝过,好酒啊!” …… 许小闲并不知道郑县尉和黄县丞带着一群人离开了县衙去帮他圈地去了。 他带着季月儿和时越来到了百花纸业的铺子里,收购的那十几万卷阮氏手纸得告诉安荷花一声如何处理。 “隔壁这两天没了动静?” “……你真的被册封为了凉浥县男?皇上真的要将三个公主都嫁给你?” 安荷花显然对这事儿更感兴趣。 这两天凉浥城传得沸沸扬扬,他听了之后简直觉得难以置信。 皇上怎么知道他许小闲的呢? 好吧,就算是皇上见过了许小闲的诗词文章,也听到了他在百花镇所做的那些事业,赏他个县令这就已经是天大的恩德了! 怎么会降下一道圣旨册封了他一个男爵? 男爵啊! 爵位可比官位牛叉多了! 更何况皇上还要将三个公主都嫁给他! 他许小闲也没有金光闪闪啊,怎么就闪瞎了皇上的眼睛呢? “你没有解决大辰数千万老百姓的生计问题,你更没有为大辰开疆裂土……不是我小看你呀,你在我心中的形象已经足够高大了,但、但这若是真的,岂不是我连仰望都难以望及你的高度了?” 许小闲乐了,他拍了拍安荷花的肩膀,“记住,从此以后见了本少爷,得称呼一声许爵爷!” 安荷花顿时瞪大了眼睛倒吸了一口凉气——这特么是真的! “至于三个公主……这个真没有,是他们将三公主误传为了三个公主。” “……就是皇上将三公主下嫁给你?” “哎,我也不想啊!” 安荷花咽了一口唾沫,这特么的,还是驸马呀! 你还不想,你怕是做梦都在乐呵! “许爵爷,你啥时候去京都?” “去京都干啥?” “……迎娶三公主啊!” “她要嫁就自己来凉浥县,要我去迎接?没空!” 安荷花又是一怔,这谁给你许小闲的胆子? 爵爷在我们这些老百姓的眼里高不可攀,但在人家公主的眼里恐怕狗屁不是,你这尾巴还翘上天了? “不说这事了,你记住,明儿一早,我伯母会带马帮的人来提货。隔壁若是还有一文钱的手纸,依旧那样全部吃进来,我走了,再见!” 你都是爵爷了,隔壁还敢和你斗么? 安荷花如此想着,望着那背影离去,忽然觉得自己就像做了一场梦一样。 “安纯,这是真的么?” 安纯是他的叔辈弟兄,他招来的店小二。 安纯咽了一口唾沫点了点头,“哥,这恐怕是真的!” 许小闲刚刚走出铺子,他正准备去隔壁瞧瞧,没料到遇见了一群人正往他这铺子走来。 “啊……许爵爷!” “快看快看,许爵爷在这呢。” “哇,好新鲜的许爵爷……” 按说,这老百姓见了堂堂爵爷,他们应该有畏惧感、应该有顶礼膜拜之心才对。 奈何这偏远的凉浥县没有这样的教化,因为爵爷这个称呼离他们太远,反而是县令离他们近一些。 他们肯定不敢在季中檀的面前大呼小叫,但他们偏偏就在许小闲的面前毫无顾忌的嚷嚷了起来。 当然,这也和许小闲平日里那平易近人的态度有关。 许小闲被这群人一吼,街道上的那些人顿时就围了过来,爵爷真的太新鲜,他们其实没有恶意,就是想要瞧瞧。 阮经天也听见了,他走出了铺子,眉间一蹙,望着那被人群淹没的许小闲,然后阴恻恻一笑走回了铺子里。 “小二,冯大麻子他们搬去了百花镇没有?” “……大少爷,他们倒是搬过去了,只是、只是他现在是爵爷啊!还将成为驸马!这……这是不是算了?” “你只管告诉他们给本少爷认真的去学,至于其它的事……等章氏消息。” 第四百一十章 好大的百花镇下 “郑县尉,差不多了,再跑过去凤鸣镇就没了!” 杜师爷气喘吁吁,从袖袋中取出了一张百花餐巾纸擦了擦汗说道。 “老杜,你想啊,咱们凉浥县出了个爵爷,这是不是一件天大的事?” 杜师爷点了点头,这当然是一件天大的事了。 “你再想啊,三公主是要下嫁到凉浥县来的,堂堂大辰公主殿下,若是这封地小了,若是不合这公主殿下的心意,你说我们能有好果子吃么?” 杜正纯一想,这也是个道理。 “皇上为啥将许爵爷册封为爵爷?皇上的意图就是为了将三公主下嫁给他!许公子有了这爵爷的头衔,才能和三公主的身份相匹配。我不知道公主殿下住的宫殿像什么模样,但肯定是无比巨大还金碧辉煌的。” “所以三公主不可能住在而今的许府,许爵爷要迎娶三公主,得在这百花镇建立一处爵爷府邸才行。” “凤鸣镇这边虽然穷了一点,但风景甚好,尤其是这个地方……” 杜师爷指了指前面,那是一片丘陵间的平原。 中间有一处汇聚而成的湖泊,湖泊的四周是数万亩的良田,湖泊的中央还有一个极大的岛屿,当然,那岛屿是荒凉的。 “这里是凤鸣镇的田地,这地方名叫凤鸣原。曾经有堪舆先生说凉浥县有两处风水宝地,其一是青龙台,其二就是这凤鸣原。” “青龙台是大小青山合抱,可惜而今被水给淹了。这凤鸣原是凤鸣山和瞿山交汇之处,形成了龙凤环抱之势态,此为靠山,亦为聚气!” “前有细水长流,注入这明镜般的湖中,便是聚财。” “所以许爵爷若是要修建爵爷府,当选址在此。故而……就将凤鸣镇的这一片,统统划给百花镇,至于凤鸣镇的地界嘛,” 郑县尉那一双浓眉一扬,“让他们挪到黄杨荡那地方去!” 杜师爷一惊,这是要活生生吞掉凤鸣镇一半的土地! 这么多良田的那些地主,岂不是会闹起了事来?那可就麻烦了! “杜师爷不要担心,许爵爷这地盘大了当然就需要更多的人,凤鸣镇还有三万多人口,呆会咱们去一趟,出个告示给他们,愿意成为许爵爷的家奴,便可移民至百花镇,他们都会愿意移民的,至于那些地主老财……本官告诉他们一声,瞿河水库下游工程需要,将他们的田地悉数征收了!” “此为国家大计,他们不能抗拒!” “……大人此策甚妙!” …… …… 季府后花园。 季月儿双臂趴在桌子上,下巴放在手臂上,视线落在了那堵墙上有些出神。 季星儿和周若兰坐在她的两侧,看着她也有一些出神。 “月儿,这事……非许小闲之过,是皇上强迫的,他也没有办法呀!来,我喂你吃个蜜饯。” 周若兰挑起一个蜜饯送到了季月儿的面前,季月儿张开小嘴儿一口给含了进去,然后慢慢的咀嚼着,却不知道是个什么味儿。 “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繁华三千,我只为一人而悲欢!” “这话是他曾经对我说的,而今仿佛依旧在我耳畔。” 季月儿将那蜜饯咽了下去,双眼依旧盯着那墙头,那里是那颗红杏。 “其实道理我都知道,只是、只是哪怕他娶回来的是苏菲也好呀,至少我们是平等。可他却要娶回一个公主……她是堂堂公主殿下,而我、而我就是个白身小女子,若是她要给我小鞋穿,要拿我当佣人来使唤……那日子怎能过得下去?” 季星儿也很恼火,但她觉得凭着自己的本事没办法去改变皇上的主意,“哎,姐呀,他不是那样的人!他是只想取你这一瓢来饮的,可现在是皇上摁着他又给他灌了一瓢!” “依我看呀,你与其在这里自怨自艾,莫如更多的去帮帮他。” 季星儿眼睛一亮,俯过了身子:“你不是最会算账么?你只要将他许府的家业账目掌管在手里,一来是掌握着许府的财权,二来是许小闲更离不开你,那样就算公主来了她又能拿你怎样?” “这凉浥县可是咱们的地盘,她公主是从京都来的,江湖上不是有句话么?是龙得给我盘着,是虎得给我卧着,若是那公主真敢使坏心眼……我季星儿杀了她去龙虎山又如何?” 季月儿将看着那红杏的视线收了回来,乜了季星儿一眼:“人家公主来,肯定是带着侍卫的,凭你那身手……再说,爹可是要去凉州任刺吏的,莫非你以为公主死在了咱们这,皇上会轻易饶了咱们?” “到时候刀骑一来,一锅给端了,这买卖可不划算。” 季月儿坐了起来,伸了个懒腰,“传旨那公公说三公主性子温润……说不定也是个易处之人,这事儿先不去想了,我去看看许郎在干啥?” 三个女子从那后门而入,来到了许府。 许小闲此刻正在闲云水榭接待刚到的杜师爷和郑县尉黄县丞三人。 “许爵爷,这是凉浥县地图和百花镇地契,您先看看,若是不满意,您给小的们说一声,小的们定会给你办得妥妥的!” 地图上有一条弯弯曲曲的红线画了偌大的一个圈! 这圈里的面积占据了凉浥县足足三成之巨! 西边划入了瞿河水库,南边都和凉浥城挨在了一块,就差没将凉浥城给画进去了,而东边……东边将凤鸣镇吃入了一半,至于北边,北边是瞿山,一家伙将连绵千里的瞿山山脉给画进去了不知道多少里。 杜师爷三人很是忐忑。 原本杜师爷和许小闲的相处是融洽的,但那时候的许小闲还是个秀才,仅仅是个河长,彼此身份上的差距并不大。 但现在许小闲一飞冲天成了爵爷,他这小民就不敢在许小闲的面前如以往那般随意了。 郑县尉和黄县丞和许小闲也打过多次交道,情谊自然说不上多深,但因为许小闲是季县令未来女婿的缘由,大家彼此也挺随和客气。 此刻三人都看着这位年轻的爵爷,生怕他不满意。 许小闲这时候抬起了头来,“是不是太大了一些?这样人家凤鸣镇会有意见吧?” 郑县尉大手一摆,“老百姓们哪里会有意见,能够成为许爵爷的家奴他们高兴还来不及呢!” 那些地主当然有意见,不过都威逼利诱的处理了。 “许爵爷,这里,这地方叫凤鸣原,可是个风水宝地!” 郑县尉的手指头在地图上一点,又道:“若是许爵爷将爵爷府修在此处,定会家庭和睦多子多孙,万事亨通青云直上!” 第四百一十一章 罗三变 草长莺飞四月天。 新任凉浥县县令罗三变的马车抵达了凉浥城外的将军亭。 他下了马车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身板,指了指那些起伏的山峦,又指了指在田间地里正在忙着插秧的农人们,对身边的老管家说道: “龚三叔,这便是田园之美!” “田园牧歌、携手桑榆;幽远纯净、和雅清淡。” “这就是一副绝妙的山水画卷,无铅华雕饰,唯有清新自然。” “你听那牛的叫声,是不是觉得像一首深情的歌?宛转悠扬,轻吟浅唱。和着这和煦的春风,便是淡淡的烟火味道。” “曾经心里的繁杂焦躁,在这样的烟火味道中,变得安静淡然,柔软……如那柳絮一般随风而去。” 龚三叔抬头瞅了罗三变一眼,心想哪里有什么烟火味道,那分明是牛粪的味道。 “哎……”罗三变忽然叹息了一声,“若是苏菲有在这里,有她相伴,共享这明媚春阳,共赏这山色湖光,她携着一竹篮在那山野里采蘑菇几朵,我摘下一朵小花插在她的头上……” 罗三变似乎沉入了他的幻想之中,过了数息才摇了摇头,“画中有人,还是亲密两人,那样这画卷才有了灵魂。” “遗憾!” 龚三叔对这文绉绉的少爷很是担心,此前他疯狂的迷恋着京都兰瑰坊的云十三娘,扬言非得要筹足了银子为云十三娘赎身,从此白头偕老。 结果呢? 云十三娘失踪了,再也没有寻着。 他顿时就移情别恋,又将曾经未能得到青睐的苏菲给挂在了嘴上。 言说苏菲乃是江南第一才女,而他是江南第一才子,唯有他,方才和苏菲般配。 可苏菲不喜欢他呀! 他却依旧在自恋! 好吧,毕竟是少年心思,说不定某一天他又恋上了另一个女子。 “少爷,这些景致在你的眼里是美丽画卷,但在农人们的眼里……它们不过是灶里柴火,烦人的杂草,或者是耕牛的口粮而已。” 龚三叔看向了罗三变,语重心长的又道:“而今少爷您可不再是那吟诗作对的才子了,你是凉浥县县令,是凉浥县十六万余人的父母官!” “从今往后,你要做的是料理好治下百姓的生存问题,生活问题,至于作诗……老奴以为诗词它填不饱肚子,不能拿来当饭吃!” “少爷,您应当向许小闲许爵爷去学习才对!” 罗三变不喜欢许小闲这个名字! 许小闲的诗词虽然未曾在京都出现,但他隐隐有听到右相姜上游的三公子姜之涯说起,说去岁凉州解元许小闲那两首诗词极为了得,得到了苏名扬苏公的极大赞赏,甚至送到了宫里呈给了皇上,说是可入文峰阁。 但终究也没有入文峰阁嘛。 自古文人相轻,再加上少年心性是从不认输的,何况还是罗三变这样的顶着江南第一才子的博学少年。 原本那许小闲仅仅是个凉州解元郎,没料到一行人到了临州之后遇见了皇上。 原本那些吏部的官员是要去捉拿凉浥县原县令季中檀的,却没料到皇上忽然就改变了主意。 季中檀非但没有被拿下,反而一个鹞子翻身成了凉州刺吏,成了他罗三变的顶头上司。 而更诡异的是许小闲,也不知道皇上皇后在凉浥县看到了什么,居然册封了许小闲为凉浥县男! 在自己治理的土地上有一个男爵! 这让罗舒然的心里很不舒然。 他一个小小的七品县令,在男爵面前得卑躬屈膝的候着! 虽然男爵不干政事,可他说的话,自己这个县令却必须听! 何况凉浥县本就不大,还活生生的划出去了一个百花镇成为了许县男的封地。 更让罗三变绝望的是皇上还要将三公主唐若曦下嫁给许小闲! 接下来的凉浥县,有一个县男不说,还会有一个公主存在! 这小池塘里窝着两条蛟莽……他们可是能够直接上达天听的存在,若是自己在任上出了丝毫差错,他们一个不喜一道折子到了皇上的手中,自己的这个县令也就当到头了。 原本来凉浥县上任是极为高兴的,因为凉浥县穷啊,在这地方能够比较容易的做出政绩来,可现在他悔之晚矣。 早知道这里会有这么高的人物存在……打死老子也不来! 罗三变的心情又郁闷了起来,此刻忽有一阵烟火味道飘来,他陡然觉得臭味熏天。 “走吧,哎,三叔啊,我怎么有种丑媳妇见公婆的那种感觉呢?我在许小闲的面前,难道只能虚以为蛇么?” “少爷,记住要叫许爵爷!另外这不是虚与委蛇,而是应该和许爵爷坦诚相待,最好的结果是成为朋友!” 罗三变眉儿一扬,心里那股傲气依旧存在。 二人登上了马车,龚三叔又道:“少爷啊,咱们不说诗词文章,单单就说百花镇。在临州时候我们就听到了许多关于许爵爷的传说,在凉州时候这样的传说就更甚。” “我们在凉州城里也见到了许爵爷的百花手纸和百花餐巾纸等等,这些东西是如何畅销少爷有亲眼所见,但难能可贵的是许爵爷将所有的收入都用在了百花镇!” “以老奴的经验来看,许爵爷并非一个难以相处之人,只要少爷您上任以后,在许爵爷的身上多花一些心思,多帮他解决一些困难,恐怕他也不会为难了你。” 罗三变沉默了数息。 许小闲和他年岁相仿,自己是正儿八经考上的进士,还是榜眼,可自己却仅仅是个七品县令。 他许小闲就是个举人,他凭什么得到了那么大的圣恩? 就因为一个百花镇么? 那我上任之后将整个凉浥县也打造成百花镇那个样子,岂不是皇上也会赐我一个男爵? 对,在诗词文章上他许小闲肯定不是我的对手,在治理这一县之地上,我罗三变也要超越了他许小闲的百花镇! 如此一想,少年又充满了斗志,你许小闲行,莫非我这正儿八经的榜眼还做不到了? “到了凉浥县上任之后,三叔,咱们先得摸排一下凉浥县的情况。” “从凉浥县最贫穷的地方抓起,先解决最薄弱的环节。” “离京之前恩师说治理凉浥县就四个字:稳农、促商!” “许、许县男虽然占去了一个百花镇,那是一个新镇,恐怕最多占去万余人口。咱们还有十五万的人口,当鼓励百姓再行开荒……所有开荒所得之田地归农人所有。” “凉浥城的商业要发展起来,我想的是委托家父,请江南的商人前来。这里虽然偏远,但距离北魏近嘛,大可以和北魏的人去做生意!” 龚三叔这才多看了罗三变两眼,脸上露出了一抹欣慰,觉得少爷肚子里还是有点货的。 马车前行,凉浥城的轮廓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 第四百一十二章 初来乍到 季中檀坐在官署里捋着那两撇稀疏的八字胡须,心里很是高兴,也有些焦急。 高兴的是郑县尉和黄县丞在百花镇的地盘问题上解决得干净利索,焦急的是这罗舒然怎么还没来? 凉州刺吏位置空虚太久,积下的事情肯定越来越多,能够早一天去凉州赴任就能早一天摸清楚凉州的情况,才能有针对那些情况的施政方针。 上一次齐文珺过来的时候说起过凉州诸多的问题,比如凉州城的粮仓被曹不动给卖得差不多了,但曹不动抄家所得却被收为了国有。 大辰北境可是边疆,这凉州又是距离北魏最近的一个州,所以凉州的地里位置极为重要,它的物质储备也极为重要。 齐文珺说你若是能够当上凉州刺吏,务必要想方设法的将粮仓给满上,因为谁也不知道这北境何时会发生了战事—— 一旦发生战事,凉州无粮可供给前线边军,也无粮来安抚城内百姓,这可是杀头之罪! 季中檀端着茶盏深吸了一口气,粮啊,不好搞! 凉浥县算是穷的了,但更往北的上阳县比凉浥县还要穷。 整个凉州八县,也就水阳县和茂林县以及宜县这三个县的情况稍微好一些,它们的地里位置较为优越,是凉州的主要产粮地。 但这些年来被曹不动数次盘剥,也没啥底子了,都是等着新粮下锅,早已没有了存粮。 说来说去,终究落在粮食这个问题上。 放眼大辰,粮食问题依旧是制约大辰的最严重的问题。 可惜了曾经的漠北三州。 那是极好的牧场,也是北境之地的鱼米之乡,那么肥的一块地,而今却是北魏的了。 季中檀摇头一叹,呷了一口茶,茶盏才刚刚放下,便见杜师爷匆匆而来。 “东家,新县令已入了县城!” “好,你准备准备,将历年来的账簿,还有凉浥县的区域图,以及村镇人口分布这些备好。” “呆会罗县令到了,咱们就交接给他……这两天你也收拾收拾,咱们交接完毕就去凉州。” 杜师爷躬身一礼,“好!” …… 这就是凉浥县? 罗三变在郑县尉和黄县丞的引领下走在了凉浥县的街头,此刻的他心里哪里还有半分诗意,他觉得自己的心有些凉。 虽然临行之前就知道凉浥县很穷很破败,这穷字还没有切身感受,不过破败二字却超出了他的想象。 街道上所有的房舍绝大部分是土墙! 居然还有那么一小部分房顶上盖着的是茅草! 街道倒是青石板所铺就,但远没有苏州的街道那么平整,至于宽阔……也就是能容得下两辆马车相对而过,还得小心一些。 街上的行人…… 咦! 罗三变发现了一个问题:这街上的行人不少啊! 他们一个个的脸上都喜气洋洋,还都急匆匆的往一个地方赶去,声音嘈杂,倒是热闹得紧。 他仔细一听,听得一头雾水: “快点快点,阮氏手纸今儿个又开始售卖了!” “老王你先去,我回去找老婆多拿一点钱!” “别急别急,听说这一次阮氏要售卖四十万卷手纸,可不是那么容易卖的完的。” “这可难说,隔壁许爵爷敞开了收,虽然咱们兜里没俩钱,但架不住人多啊,就算是蚂蚁搬家也很快会将那四十万卷手纸给搬完了!” “……” 罗舒然就愈发觉得好奇了,这些话语间透露了几个信息——阮氏、手纸、许爵爷。 再仔细听来,似乎是阮氏在买,许爵爷在买,这……阮氏直接卖给许爵爷不就好了么?怎么会是街坊们来倒一手呢? 看着这位年轻县令脸上的疑惑,郑县尉拱了拱手低声说道:“大人您不知道,这之前吧,许爵爷还不是许爵爷的时候,许爵爷弄出了百花手纸,结果章氏学了去,阮氏就跑到了咱们凉浥县来开了个铺子。” “阮氏的大本营本在凉州城,他来这里的意图自然明显,那就是想要挤兑垮了许爵爷的造纸作坊。” “他们不知道啊,许爵爷可是能够通灵的人,岂是他阮氏能够挤兑垮了的!” “许爵爷一生气,将那百花手纸降价到了五文钱一卷,将阮氏逼得走投无路,阮氏仗着自己财大气粗,一家伙将自家的手纸给降价到了一文钱。” “一文钱,这多便宜!于是大家伙都去抢购了阮氏的手纸,结果许爵爷大手一挥,以两文钱收购。这不,咱们凉浥城的老少爷们们一个个就像过节一样,左手倒右手,一卷纸就是一文钱的利润到手,天下哪里有这么好赚的钱?天下哪里有像许爵爷这么大方的主儿?” 罗三变是个大才子,但家里也是做生意的呀,罗家在苏州也是排的上号的粮商,耳濡目染之下,他对生意也是有一定的理解的。 但此刻他迷惑了—— 人家阮氏卖一文钱,许小闲两文钱买回来,这卖给谁去? 阮氏他不知道,但他知道大辰六大世家之一的章氏,若是有章氏撑腰……许小闲能有多少银子去填才能止住阮氏手纸的放量售卖? 这位许爵爷估摸着也就是诗词文章还行,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了开始作坊的法子,百花手纸他罗三变用过,百花餐巾纸他兜里还放着,在凉州买的,东西确实不错,但他对如何经商恐怕一窍不通。 罗三变对许小闲没啥了解,若不是因为姜子涯说了一嘴许小闲的诗词文章厉害,他恐怕都不知道许小闲这么一个名字。 也是,偏远的北境,偏僻的凉浥县,小小的一个解元郎,放在大辰着实算不得个什么。 可他现在不一样了,他成了男爵,还将成为驸马,罗三变相信许小闲的这个名字很快就能在大辰响亮起来。 按照章氏的地位,他们肯定已经知道了许小闲而今的身份,但他们依旧在这凉浥县和许小闲对着干……罗三变忽然觉得这里面的情况似乎有些不简单。 一个老牌的大辰世家,一个即将崛起的大辰新贵,老牌世家未曾让步,大辰新贵当然更不会让步,只怕那看不见的刀光剑影会变得更凌冽一些。 那么谁会输谁会赢呢? 第四百一十三章 交接 罗舒然心里升起了一股异样。 他脸上还露出了一抹微笑。 宣州府章氏,虽然是六大世家垫底的存在,可人家毕竟是世家! 这就意味着强大的底蕴,也意味着家族拥有的广阔的人脉资源等等。 许小闲他有什么呢? 他当上凉浥县男这才几天的时间? 他是凉浥县的人,整个凉浥县所有人的财产加起来恐怕也赶不上章氏,他许小闲兜里能有几两银子? 可以预见,阮氏很快就能用那便宜的手纸将许小闲兜里的银子掏空,然后让许小闲破产,并顺势收购了许小闲的那些产业。 这是商场之上极为常见的事情,用老百姓的话来说,这就叫大鱼吃小鱼。 一个男爵,被挤兑得破了产……这是堂堂正正的商业竞争,用的就是正大光明的手段,想来皇上也是无话可说的,但这新贵的脸,恐怕就会在天下人的面前给丢光了。 除非许小闲尽快迎娶了三公主,借着驸马的身份,借着三公主的名头向京都施压来令章氏屈服,否则他许小闲必然在这竞争中落败。 可章氏所想恐怕就是希望他许小闲这样去做。 只要许小闲这样做了,就足以证明他的无能,也能证明所谓新贵在世家的面前永远都要低人一等。 罗三变摇了摇头,为许小闲的未来感到担忧,但这不是他应该去关心的事,在他看来,若是许小闲真被章氏给斗败了,他恐怕只能跟着公主回京都,那么这凉浥县没了两尊神自己的日子恐怕还更好过一些。 如此想着,他并没有去那铺子前看看,而是对郑县尉说道:“走吧,咱们去衙门,可别让季刺吏久等了才好。” 龚三叔却往那些人涌去的方向瞧了瞧,这里自然看不见,但这么多的人跑去,那场面想来是极为壮观的。 那商场真金白银的战斗,想来也是极为激烈的。 一行人来到了凉浥县县衙,郑县尉黄县丞二人将罗舒然和龚三叔带入了季中檀的官署里。 季中檀捋着两撇八字胡须老神在在的坐着,罗舒然连忙上前两步,躬身给他行了一礼: “下官罗舒然,参见刺吏大人,这是吏部委任状,请大人过目!” “罗三变!很好,你的大名老夫可是早就有所耳闻,当真是耳闻不如一见,好生俊俏的少年郎!来来来,请坐,杜师爷,换一壶好茶!” 罗舒然原本在看见季中檀这尖嘴猴腮的模样时候心里还咯噔了一下,人们说相由心生,这位季大人……看起来不像是个易于之人啊! 但刚才这番话听到了他的耳朵里却让他倍感亲切,这位季大人还是识人的嘛,幸亏我有一个江南第一才子的名头。 他坐在了季中檀的对面,季中檀仔细的瞧了瞧这委任状,然后递给了黄县丞,他煮着茶又看了看这俊逸的少年,“学,则庶人之子为公卿;不学,则公卿之子为庶人。” “罗大人在十岁时候便作出了《劝学》一书,当真是了不起!当真是江南第一才子!” “去岁再又高中进士,殿试又得了个榜眼,这便是实至名归。” 一通高帽子戴在了罗舒然的头上,令他愈发觉得这位刺吏大人有识人之眼光。 他连忙拱了拱手:“大人谬赞,那些都是往日之事,而今不足挂齿。下官来凉浥县上任为一方县令,大人可是下官的顶头上司,往后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大人提点帮助,还请大人不吝赐教,鞭策下官当好这官儿莫要负了皇恩才好!” “哈哈哈哈……”季中檀给罗舒然斟了一杯茶,“三变啊,这话你可就说的谦虚了。上次本官那同窗,就是这北凉府的府台齐文珺齐大人来凉浥县视察,他说而今皇上可是在大力培养像你这样的年轻官员。” “你们啊,可是面见过皇上的,有着充沛的精力,还有着渊博的学识,治理一县之地不过是积累一些治国理政的经验,往后定会入那庙堂之上!” “所以……本官接下来的这些话说不上是指点,也就是告诉你一下凉浥县的现状,以及本官在凉浥县为官八年多的一些小小建议。” 这仅仅是初次见面,季中檀可没有将他罗三变视为心腹,这些话都是官面上的言语,花花轿子人人抬嘛,往后彼此的工作也都能好开展一些。 “大人这就拿下官当外人了,您的话定是金玉良言,下官定铭记在心!” 罗三变初次为官,他这心里也没底呀,再说这位刺吏大人可是能够随时拿捏着他,哪怕他有一些家世,可也不敢得罪了季中檀,他的言语倒是恳切,把自己那骄傲的身段儿也放得很低。 季中檀又捋了捋那两撇八字胡须,面容一震,极为认真的说道:“凉浥县的田地普遍较差,所以农田的作物收成在凉州是不好的,想来这些罗大人已经有了一些了解。” “作为凉浥县的父母官,首要的当然是要治下的老百姓们填饱肚子,这是一件任重道远之事。所以春耕秋收工作极为重要。” “今年的春耕,本官和郑县尉黄县丞已经安排了下去。今年的春耕工作比往年轻松一些,你来的也正是时候,不会像以往那般累。” 罗三变不太理解这句话的意思,怎么今年的春耕工作就比往年轻松了一些呢? 季中檀端起茶盏又道:“你刚到凉浥县,正好趁着现在没有春耕工作之繁忙多去走访一下各乡镇,多去了解一下那些乡民们,当然,你也得先熟悉凉浥县的地里环境。” “这些事儿你都别急,慢慢来,有郑县尉和黄县丞为左膀右臂,你先将这地方给弄熟悉了比较妥当。” “磨刀不误砍柴工嘛,再说,要在凉浥县做出亮眼的政绩虽然不容易,但只要保证老百姓们不起来造反,御吏台通常都会给一个优评,所以你算是来对了地方,虽然清苦一些,但……但比其余县郡恐怕更容易得到提拔。” 说完这话,他呷了一口茶,对身旁的杜师爷说了一句:“去将凉浥县的那些资料给罗大人取来。” 说完他又看向了罗舒然,“本官还有一些事,这凉浥县的官印就交给你了,这官署从现在起就是你的了,这凉浥县的未来也交给你了,记住,莫急!” 第四百一十四章 莫急 季中檀站了起来,还亲切的拍了拍罗舒然的肩膀,他抬步走了出去。 罗舒然望着季中檀的背影愣了片刻,这就交接完了? 是不是太草率了一些? 是不是太没仪式感了? 这和自己所想的穿着官服走马上任很是不一样呀! 不过这位季大人说的没错,要想治理好这一县之地,首要的就是了解,了解乡土地貌,了解人口多少,也要了解风土人情。 季大人虽然未曾多说什么,其实是有道理的,因为现在的自己两眼一抹黑,他说啥也听不明白呀,所以他叫自己莫急,就是在安我的心了。 那我就接过这印章,先从凉浥县的那些资料文书入手,然后结合其中的问题,再去实地走访,这才是上策! 于是,罗三变安心的喝了一口茶,想了想季大人还没走,那位置就暂时不忙坐上去,免得给季大人留下一个急不可耐的印象。 莫急! 罗舒然又在心里对自己重复了这两个字。 杜师爷抱着一摞资料走了进来,躬身说道:“罗大人,这里,就是凉浥县的全部,还请罗大人过目,若有不明之处……杜大人和黄大人能为您解惑!” 罗舒然道了一声谢拿了最上面的一本册子来一翻,片刻,他顿时瞪大了眼睛—— 这是凉浥县区域图。 这区域图上,那百花镇作为许爵爷的封地用红线给画了出去! 这本没啥,可这一画,整个凉浥县三成的地域没了! 他愕然抬头望向了郑县尉和黄县丞,“这、这百花镇,它有那么大么?” 黄县丞连忙拱手一礼,俯身过去,低声说道:“罗大人,这百花镇原本是没那么大的,只是……只是您也知道皇上封了许爵爷一个凉浥县男,将百花镇赏赐给了许爵爷作为封地。” “罗大人,许爵爷是要成为驸马的人了,这封地哪里能够小了?” “大人您想啊,若是这封地不成个样子,三公主尊架到了一瞧……若是三公主一个不高兴,罗大人,咱们都会吃不了兜着走啊!” “所以……这封地,这封地是皇上来凉浥县时候在百花镇所走过的路线,罗大人,这、这可是皇上的意思!” 这一家伙弄到了皇上的头上,他罗舒然能说什么呢? 他顿时哑口无言,总没可能去找皇上对质吧? 再说就算敢去找皇上,那地盘是给三公主的,皇上当然没可能重新划分百花镇了。 “可是,凉浥县就这么大个地方,许、许爵爷一家伙弄去了三成的土地,剩下六七成,咱们怎么能完得成户部核定的税赋任务?” “罗大人别担心,季大人不就是凉州刺吏么?若是罗大人能够和季大人、那个、那个关系处好一些,季大人完全可以将那些税赋转嫁给别的县嘛,咱们的日子说不定还会更好过一些。” 这是要让本县给季大人送礼? 罗三变脑瓜子一转,想起了离开京都的时候父亲的那番嘱托。 父亲说一定要在凉浥县做出政绩来,三年之内,父亲就能托了关系将自己调回江南的某个富庶的州县。 父亲还说所谓政绩,就是让治下的老百姓老老实实不要闹事,就是和上官处好关系……罗家不缺银子,这银子可不是给老百姓去花的,而是要花在上官身上,如此这官儿才能当得更稳也更容易一些。 再一想季中檀的身份——刚才他的言语里表明了他和府台齐大人是同窗,看来关系极好,他本就是齐大人推荐的,所以他在凉州的地位极为稳固。 他的女婿许小闲还即将成为驸马……他是许小闲的岳父,皇上也是许小闲的岳父,这……他和皇上说不定就能通过许小闲为桥梁说上话啊! 这位季大人可万万不能得罪,正如这黄县丞所言,自己一定要和季大人处好关系。 这一层关系要如何去建立呢? 等过些日子得问问郑县尉黄县丞这位季大人的喜好。 如此一想,他顿时释然,但看着这地图却始终不得劲儿——我才是凉浥县县令,这地盘子和他许小闲的一个封地差不多大小,与其说我是治理一个县,还不如说就是治理了一个稍微大一些的镇! 这以后在同窗的面前怎么去夸耀? 这会被那些同窗们给鄙视的呀! 罗三变还是觉得心里有些难受,他的脸色变得有些黑。 龚三叔这时候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少爷,莫急!” 对,莫急,我还是太年轻,沉不住气啊! 郑县尉和黄县丞二人此刻也有些忐忑,生怕这位刚上任的愣头青不高兴搞事情,黄县丞俯过身子小意的说道: “罗大人,莫急,要不您再多了解凉浥县一些时日?说不定能觉得这是一件好事!” 好事? 这特么能是好事么? 季中檀屁股一拍去当了刺吏,万一凉浥县的税赋依旧照交,我该怎么办才好? 但现在还真没法去急,得稳住季中檀,得和他打好关系才行。 “嗯,莫急。诸位,这凉浥县有什么好一些的酒楼?” “回大人,就淡水楼还不错。” “好,这一路颇有些劳顿,带本官去官舍里歇息一番。你们去请一下季大人,今儿晚上我在淡水楼设宴……若是许爵爷愿意赏脸当然是最好的,你们都一起去,在本官上任之前大家一起喝一杯增加一些认识。” “这、该我们为罗大人接风才对!” “不,这是本官要为季大人践行!是本官想要结识许爵爷一番。” …… …… 衙门后院就是官舍。 罗舒然所带的东西不多,笔墨纸砚和书籍占了一大半。 龚三叔放下了一应行囊,收拾了一番屋子,铺好了床,这才坐在了正在院子里正在看着名册的罗舒然。 “少爷,” 罗舒然的脸漆黑。 “三叔,”罗舒然深吸了一口气,一巴掌拍在了这名册上:“凉浥县共有人口十六万八,你知道么?他百花镇就占去了八万八!” “八万八千人啊!” “我凉浥县还有多少?就剩下八万人!” “一个县,还没他许小闲的一个镇的人多!你说说看,这是不是季中檀故意的?!” 龚三叔一听却笑了起来,“少爷,莫急!” “还莫急?再不急我就成了大辰唯一的光杆县令了!” “老奴不这么看,少爷,你想想,而今的许小闲是什么身份?他是爵爷!老奴说句不该说的,你无论有多生气,能拿他怎么办?” “咱们毫无办法!” “既然没有办法去从许爵爷的手里将人和地给抢回来,那莫如换一个思路。” 罗三变一屁股坐了下来,“怎么个换法?” “少爷你想啊,那地暂且不说是不是皇上圈定的,但至少这里面有季大人为他这未来女婿谋私利的意图。” “许爵爷即将成为大辰的驸马,这可是大辰的第一个驸马爷!三公主的母亲可是夏昭容,背后是东郡侯府夏家啊!” “少爷,无论是那一个,咱们都惹不起!既然惹不起,那莫如向他们靠的更近一些!” 罗舒然此刻冷静了下来,是啊,自己还是太冲动了,这胳膊哪里搬得动大腿的! “三叔,你说说看得怎么去向他们靠拢?” “这位许爵爷就是其中的关键!他一人就像一座桥梁,连通了季大人、夏昭容、东郡侯府,还有皇上!所以只要少爷靠拢了许爵爷,就靠拢了和他有关联的所有人……依老奴看,这凤鸣镇不就在百花镇的边上么?莫如一并划归给百花镇,这才是少爷靠拢许爵爷的方法之一!” 罗舒然心肝儿一颤,他连忙翻了翻那些册子,仔细一瞧,若是将凤鸣镇完全划给百花镇,好吧,百花镇和凉浥县一般大小,但百花镇将拥有十万人口,而凉浥县仅余六万八! 龚三叔瞧了瞧罗三变又变了的脸色,“这些重要么?” “这些都不重要!” “当官最重要的是什么?” “是御吏台的考评!是皇上对你为官一方的看法!” “至于治下的老百姓……老爷不是对你说过的么?只要他们有口饭吃不造反,你就是一个好官了!” “所以少爷啊,这凉浥县的官,而今看来比大辰任何地方都要好当!” 罗舒然长长的吁了一口气,这才明白季大人为何说今年的春耕工作比以往更轻松一些。 地盘子少了那么多,当然更轻松一些的了。 若是再将凤鸣镇给送出去……还真的就更轻松了。 听了龚三叔这一番劝导,他释然了,因为有道理啊,我来这凉浥县当个县令就是走个过场,可不会像季县令那样在这里一呆就是九年。 那现在最主要的事当然就是和那位许爵爷搞好关系了,至于了解这凉浥县的情况,这个才莫要去急。 “那啥时候咱们去拜访一下许爵爷?” “看看他今儿晚上来不来,若是他不来……就再等等。” “等啥?” “等等看他在章氏的手上能抗住多久。” 罗舒然一怔,明白了,龚三叔果然是最好的师爷。 “你的意思是……他若是赢了就将凤鸣镇送给他?” 龚三叔摇了摇头,“不,在他就要输的时候送给他!” 罗舒然恍然大悟,哦……锦上添花它不香,雪中送炭才最美! 第四百一十五章 银子 许小闲并不在凉浥城里,他在百花镇的百花馆。 云衣容那丫头铃儿回来了。 她回来当然不是什么大事,但若是她带着十几个娇滴滴的姑娘回来……这事儿就有些大了。 许小闲又瞧了瞧那些莺莺燕燕的姑娘们,收回了视线看向了坐在对面的云衣容: “你这意思,就是要开楼子了?” 云衣容瞅了许小闲一眼,“不然你还以为我这是给你找来一个戏班子?” “额,”许小闲摸了摸鼻子,有些难为情,“这些日子你也知道,百花镇的产业正在扩大,另外还要收购阮氏的那些手纸,这手头上真的有些紧,能不能再缓缓?” “许爵爷缺银子了?” 云衣容一撩衣袖,取了茶壶给许小闲斟了一杯茶,“这倒也是,百花镇一下子扩大了数倍,又要接纳万余人口。你这百花镇的地盘虽然还没有凉浥县大,但你这镇上的人口却和凉浥县差不多了。” “许爵爷,”云衣容放下了茶壶,抬眼看向了许小闲,“我有银子。” 许小闲眼睛一亮,这两天北境马帮带着阮氏手纸出去了两个马队,还有一个马队在丈母娘的带领下又去了北魏,带去的是状元红,足足万余斤的状元红。 而今维持整个百花镇的银子全靠凉浥县和凉州城里的那些商品售卖的收入,原本是没啥问题的,可老丈人一番好意又弄来了这么多的人,又要给他们建房子安排事情做,产业倒是能够继续扩大,但兜里的银子着实有些紧张。 他俯过了身子,也看着云衣容那娇滴滴的脸蛋儿,两根手指头搓了搓,“衣容啊,你看,我现在也是个爵爷了,那楼子是不是再缓缓,将你那银子先借给我使使,如何?” 云衣容娇媚一笑,“哟,许爵爷长得很美还想得很美,开口借钱……这可让奴家难为情呀!” “你射了奴家五箭,虽然这些日子在你这百花镇住了下来,但奴家依旧不明白这是许爵爷……养我呢?还是兴怀愧疚赎罪呢?” “这银子可是奴家这么些年卖唱积攒下来的,奴家可没许爵爷那般仁慈的理想,奴家就想开个楼子,当个老鸨,这一辈子呀就在那楼里去过了。” “所以堂堂许爵爷打奴家这点小钱的主意……昨儿晚上你是不是没睡好?” “你瞧这天色也渐晚了,要不今儿晚上你就留宿在这里?奴家保证让你睡得舒舒服服的,说不定呀奴家这心一软,真将银子借给了你,如何?” 许小闲咽了一口唾沫,心思儿蠢蠢欲动。 这娘们太诱惑人了! 那一颦一笑,那一举一动,就连那一言一语,都洋溢着春天的味道。 许小闲很是担心自己会被埋在这春天里。 他连忙收回了视线,看向了院角的那颗桃树,平息了一下自己荡漾的春心,这才又看向了云衣容那双亮晶晶的眼。 “我说,你这样下去,迟早会被少爷我征伐了!” “征伐这个词儿用得好,生动还形象,那……要不然先征伐一次让奴家感受感受那战斗中的乐趣?” 许小闲起身,落荒而逃。 云衣容咯咯咯如银铃般的笑声翻墙而过,传入了许小闲的耳朵里,码的,这要命的狐狸精! …… “小姐,小姐……” 云衣容依旧看着那扇开着的门。 那门外自然已经没有了许小闲的背影。 但她视线仿佛被定格了一般,她脸上的笑容也早已收敛,变得有些落寞了起来。 “啊,”云衣容被铃儿的叫声惊醒,她这才收回了视线,勉强一笑,“先将她们安排住下来,会挤一点,但、但他说了过两天就派人来扩建这百花馆。” “不是,小姐,他现在可是爵爷了,还将成为三公主的驸马……奴婢说句不该说的,还望小姐以家仇为重,早日重返京都才是大事。” “……我知道,像我这样从青楼中出来的女人,是没有资格去追求什么幸福的。” “哎……铃儿啊,这就是命,我们的命。” 铃儿松了一口气,小姐认命就好,怕就怕她不认命。 “小姐,现在人也有了钱也有了,要不明儿个咱们去牙行看看有没有适合开青楼的院子?” 云衣容沉默片刻摇了摇头。 “不开了?”铃儿愕然,云衣容浅浅一笑,“开肯定是要开的,还要开到京都去,只是现在暂时还不行。” “为啥?” 云衣容又望向了那扇门,“因为他现在缺银子。” “……”铃儿这就纠结了,小姐依旧将那许小闲放在了家仇之上,她、她这岂不是在自寻烦恼? “你别多想,和情爱无关,我只是希望这百花镇能够变得更好一些,只是希望学堂里的那些孩子们永远都有一个安心读书的地方。” “明儿个你去一趟许府,将那四万两银票全部给他。” 小姐分明口是心非! …… 百花镇学堂。 此刻已是暮时,孩子们都已经放了学,偌大的学堂空落落的,只有门口那凉亭里依旧坐着两个人。 “听说你成了爵爷?”大管家的老脸在看见许小闲的那一刻就洋溢起了笑容来。 “嗯,那位龙叔,他是当今皇帝唐无妄。” “哦,看来他对这百花镇颇为赞同,对你也极为欣赏。” 许小闲盯着大管家,“常伯,你没有吃惊,如此看来你是知道他身份的。” “当初他和你在此对坐,想来也不是你所说的他就是在这里来歇歇脚,你们……是旧识!” “我就弄不明白了,一个土匪头子和一个皇帝,他们怎么可能是旧识呢?” “前些天韩秋山回来了一趟,他说你的那些人都会夜雨刀法,甚至造诣极高,也有着极强的自律和服从性,是难得的好战士……” “常伯啊,简春夏在百花镇结识了一个朋友,她叫李妞妞,正好简春夏教了李妞妞的功夫,其中最主要的也正是夜雨刀法。” “我问过了李妞妞,她说这夜雨刀法本就是简春夏的娘亲的独门绝技,唯独只传给了一个外人,他叫……许云楼!” “然后我查阅了一些资料,这大辰刀骑就是许云楼所创,而大辰刀骑的刀法也正是夜雨刀法。” 他探出了半截身子,仔细的盯着大管家的那张老脸,那张脸上居然平静无波,只有那松弛的褶子微不可察的颤动了两下。 “你们是刀骑的人!” “那么唐无妄将你们放在百花镇,莫非是担心本少爷造反不成?” 第四百一十六章 玉秀 凉浥城,许府。 稚蕊正在厨房里忙着,她要给少爷炖一盅养身的蹄花汤。 少爷就要娶一个公主回来了,少爷紧接着就又要娶月儿姐姐入门了,他身边陡然会多出两个女人来,他那身子骨怕是会吃不消。 为了少爷的性福,也为了这许府未来的繁荣昌盛,稚蕊觉得在少爷的生活问题上自己理应更上心一些。 她刚好将一盆蹄花倒入了锅里,常威忽然汪汪汪的叫了三声,然后有敲门声传了过来,她在灶里塞了两根木头棒子,双手在那碎花布围裙上擦着走了出去。 打开一门一瞧,来的是杜师爷。 “稚蕊,许爵爷可在?” “哦,他去了百花镇还没回来……”她望了望天色,“这眼见着就要黑了,他恐怕也要回来了,要不你进去等等?” “是这样,新上任的罗县令,今儿晚上在淡水楼设宴,请了季大人他们,也请了许爵爷,许爵爷若是回来就麻烦你告诉他一声,请他去淡水楼一聚,如何?” 稚蕊撇了撇嘴,心想你倒是早一些说呀,那蹄花都放下锅了,若是少爷不在家里吃……自己这些日子好像胖了一些。 “好吧,就这事?” “嗯,多谢了!” “杜师爷客气了!” 关上门,稚蕊走入厨房就犹豫了起来,这天气虽然说不得炎热,可也比不了冬天,若是再捞起来明儿再炖又怕它坏了。 少爷说隔夜的东西要尽量少吃,这怎么办呢? 算了,就炖着吧,若是他去了淡水楼吃酒吃多了回来的时候还可以喝口汤。 少女坐在了灶台前,忽然就对这锅汤没那么有兴趣了。 少爷现在成了爵爷,就连县太老爷也要来巴结他了,往后他的应酬恐怕会更多,呆在家里的时日本来就少,这以后可就更少了。 哎…… 少爷长大了。 长大了真不好。 外面又传来了常威汪汪汪的三声狗叫声,都不用听,稚蕊就知道肯定又有人来敲门了。 她拍了拍身上的灰走了出去,打开了门,门口站着的是一个陌生的妇人。 “请问你找谁?” 这妇人盯着稚蕊,微微一笑,“请问许爵爷在不在府上?” 果然又是来找少爷的。 这妇人看起来有三十多岁了,虽然有些姿色,但肯定不是少爷的菜,那么她是谁呢? “他还没回来,请问你是……?” “啊,我是上香茶园的老板娘玉秀,稚蕊,那我能进去等你家少爷回来吗?” 稚蕊一愣,“你认识我?” 玉秀一脸温情的看着稚蕊,那双眼睛里是满满的欢喜,“稚蕊那么漂亮,我当然早就认识你了。” 稚蕊脸蛋儿一红,这还是第一次外人夸自己漂亮,少爷夸的不算,少爷不是外人。 “那……你请进,少爷呆会就应该回来了。” 稚蕊将玉秀让进了院子,又探头左右瞧了瞧,未能看见那辆老马破车。 她关上了门,带着玉秀走入了闲云水榭。 玉秀跟在稚蕊的身后,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下这处院子,这么些年了,它没有变,就是显得陈旧了一些。 坐在了水榭中,稚蕊煮上了一壶茶,“要不你先喝杯茶?我还得去厨房里看看。” “稚蕊,来,坐!” 玉秀忽然抓起了稚蕊的手,就像对待自己的女儿一样,似乎还反客为主了。 稚蕊并没有主意这些,她只是觉得这个妇人挺亲切,她夸了我漂亮呢! “你……这些年你受苦了。” “以前倒是吃了一些苦头,但现在不苦了。你是这凉浥城里的人吧?那你应该知道咱们这府上以前恶奴欺主的事。但从去岁三月之后就慢慢好了,主要是少爷好了。” “你刚才说你是开茶园的?这挺好,少爷喜欢喝茶,他现在是爵爷了,往后往来的人恐怕都是达官贵人,若是他要接待一下那些人,去你那茶园也挺不错,但价钱得给咱们家少爷算便宜一点。” 玉秀乐了,打趣了一句:“你家少爷都是爵爷了,莫非他还缺银子不成?” 稚蕊嘟了嘟嘴儿,“你不知道,那百花镇现在太大了,少爷的初衷原本是随便弄弄,原本能够赚回来很多银子的。可现在……现在那地方就像个无底洞,少爷投入了不少银子进去,不知道啥时候能够回本呢。” “可那是你家少爷为了百花镇的老百姓好呀。” “是呀,那些老百姓倒是越过越好了,可少爷却越来越累,还越来越穷了,这、这找谁说理去?” 玉秀当然知道百花镇的那些事,对于许小闲而今所打造的百花镇她是极为佩服的,心想他毕竟是老爷的孩子,他能够有那样的本事也算是对得住老爷的在天之灵了。 但许小闲真的是老爷的孩子吗? 原本她是未曾怀疑的,可在十年前见到稚蕊的第一面的时候她就怀疑这事的真假了。 因为稚蕊和小姐太像太像! 她是陪着小姐一同长大的贴身丫鬟,她的脑子里有小姐成长的岁月里的所有的模样。 尤其是那鼻翼两侧的那几粒雀斑,简直都和小姐脸上的一样多! 只是小姐到了十四五岁的时候学会了装扮,她用粉底盖住了那些雀斑,展露在外人面前的便是一张光洁绝美的脸。 若是稚蕊也用粉底盖住那雀斑,她简直就是十四五岁时候小姐的模样。 大管家说这可能是巧合。 但稚蕊活脱脱小姐的翻版,天下哪里有这么巧合之事? 所以去岁过年的时候,她提出了自己的怀疑,但依旧被大管家一口否定,他说许小闲是老爷和小姐唯一的儿子。 玉秀盯着稚蕊鼻翼两侧的雀斑有些出神,稚蕊就不好意思了,她垂下了头来,觉得这大婶好生无礼。 “稚蕊,是这样,我得到了一个消息,阮氏正在对少爷的造纸作坊下手。” 稚蕊一惊抬起了头来,玉秀又道:“百花镇不是从石井镇又移民了一万多人过去么?其中有一个叫冯大麻子的,他家有七口人,他是阮氏安排去百花镇的奸细,意图学了少爷的造纸技术。” “我来就是这么个事儿,你转告少爷一声,请他注意一下。” 玉秀起身,稚蕊抬头,“……多谢大婶了。” “孩子,你若是平日里没啥事,就到上香茶园来陪大婶说说话,怎样?” “……好!” 第四百一十七章 今日之事多烦忧 百花镇百花学堂的凉亭里。 大管家揉了揉他的那只老寒腿,看着许小闲很认真的说了一句:“我们不是刀骑的人。” 许小闲追问了一句:“那为什么你的人会夜雨刀法!” “……因为云楼先生先创建了刀骑,当离朝就要被覆灭的时候,云楼先生从刀骑之中挑选了三千人,创立了另一只更厉害的军队,它叫刀锋!” “云楼先生?” “对,他叫许云楼,大辰开国大元帅!” “……!” 许小闲大吃了一惊,看着大管家的眼神渐渐变得钦佩了起来。 但他还是问了一句:“所以,你们就是刀锋?” “对,我们就是刀锋!” 许小闲未曾想到大管家会承认得这么果断,因为这其中有个巨大的问题——大管家他们曾经是土匪! 如果他们是那位开国大元帅所创立的顶尖部队,他们理应归于唐无妄去掌管才对,但他们偏偏是落草为寇的土匪! 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了开国皇帝唐无妄和开国大元帅许云楼之间曾经有过极其深重的矛盾! 或许是许云楼带着刀锋走了,最终这支部队才归隐于山野之间。 “许云楼呢?他怎么没有和刀锋在一起?” “……他死了,死在大辰二年冬,死在漠北战场之上。” 许小闲又愣了片刻,这才发现自己对大辰的历史关注得太少。 呆会回去得去三味书屋找找关于这位云楼先生的书籍。 许云楼死在了漠北战场,但刀锋却一个没少的活了下来,这里又有什么问题? 许小闲没问,大管家没讲,许小闲想到的是这常伯和刀锋那敏感的身份,觉得自己那丈母娘是不是被这糟老头子给骗了。 “所以唐无妄来这里并不是找我,而是来找你和刀锋的?” “不,他是来找你,顺便来找我的。” 许小闲眯起了眼睛,“我一个无名小辈,他找我干啥?” 大管家咧嘴笑了起来,“小少爷,刀锋对你没有丝毫的恶意。老奴我甚至希望小少爷您能够更早的握住刀锋。” 许小闲心里猛的一震,便听大管家又说道: “云楼先生将他的前半生都用在追寻一个公平二字上,他为大辰立下了赫赫战功,最终他却未曾见到公平。” “老奴追随了少爷大半辈子,原本也以为能够实现那公平……但这么些年老奴带着刀锋生活在荒山野岭之上,反倒是想透彻了一个道理。” 他自嘲一笑摇了摇头,“天下,哪里有什么公平?!” “终究落在四个字上——成王败寇!” 大管家的那双老眼也眯了起来,只不过他望着天,天色已经暗淡,天空挂着一钩冰冷的弯月,他的目光比那月光还要冷。 “小少爷,你现在还太弱小,但老奴希望你能尽快的成长起来,因为老奴剩下的日子不多了,唐无妄……他剩下的日子也不多了。” 许小闲瞳孔猛的一缩,这常伯叫许云楼为少爷,叫自己为小少爷……他说自己还太弱小,他说希望自己能够尽快的成长起来…… 那么,我是谁? 这个答案呼之欲出,但许小闲却偏偏将这个问题给咽了回去! “你把百花镇建设的很好,但这样的果实……老奴说一句不当说的,它轻易就可以被别人给取了,到头来你会落个竹篮打水一场空,依旧是为他人作嫁衣裳罢了!” “这一次唐无妄来凉浥县看了看你,看起来他对你似乎没有恶意,甚至还给了你莫大的恩赐……可他唐无妄是一头狼!” “而小少爷您……您虽然有一个百花镇护卫队,可在老奴看来,也不过是一只兔子罢了。” “哪怕这只兔子强壮一些,可兔子终究是兔子,是无法和狼去战斗的!” 大管家忽然收回了视线盯向了许小闲,“小少爷,你宅心仁厚,但身上却肩负着数万人的性命……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这糟老头子就差没说老子是许云楼的儿子这句话了! 许小闲很郁闷。 老子就想种田闷声发财,结果现在恐怕就要变成狗血淋漓的复仇争霸了! 不过这老头最后这句话倒是有些道理,看来加强百花镇的防御得提上日程了。 该死的银子! 要将百花镇变成一个堡垒,这需要多少银子? 土豆还要两年才能变成银子,现在百花镇的这些产业也就堪堪维持百花镇的扩大和作坊建设。 现在的百花镇变得更大,要将那城墙给修起来,上面还要架设碉楼,要装备上重弩,还有全民皆兵的武器盔甲…… 太难,但必须去做,因为这里才是他在这个世界上的安身立命之本! “唐无妄为啥没有杀了你?”他问了这么一句。 “他是很想杀我的,但可能是看我太老了,杀了我也没啥意义,所以干脆放了我一马,让我看着。” “看啥?” 大管家收回了视线,看向了许小闲,又咧嘴一笑,“看风起云涌。” 许小闲心肝儿一颤,盯着大管家说了一句话: “你恐怕不知道我其实很怕死,我若是现在将你和刀锋赶出去,和你们割裂开来,是不是就能够当一个逍遥小爵爷了?” 老子向唐无妄投降,他反正即将是我的岳父,许云楼其实和自己一文钱的关系都没有,我犯得着为了一个许云楼、为了这糟老头子和刀锋,去和一个皇帝战斗么? “晚了一些,因为你已经和刀锋纠缠在了一起,就算是你真的要割裂,唐无妄生性多疑,他也会怀疑你。其实你需要反过来去想,你若是抓住了刀锋,让刀锋变得更锋利,让唐无妄忌惮于你……如此,说不定你才能当一个逍遥小爵爷!” “唐无妄以前没有杀我,他何必现在再杀我?” “因为以前他需要确认刀锋究竟是不是还存在,你活着,你长大了,刀锋自然就会回到你手上。现在他看见了,你再活下去的意义就不大了。” “不对,他既然带着到刀骑来,为什么没有动手?” “因为……” 大管家忽然望了望已经如黛的瞿山,“因为他没有十足的把握带来的刀骑能够战胜刀锋,还因为……他来这里的消息既然走漏了,谁知道山那边的北魏锐士是不是会派了大军赶来。” 这还是说不通! “他完全可以先行离开,再调来大军将我们一家伙全端了,他没有必要多此一举的来这一道圣旨!” 大管家沉吟了片刻,忽然问了一句:“你会下棋么?” 第四百一十八章 态度 “你会下棋么?” 大管家问得许小闲一怔, “略懂。” “那你知道下棋的最高境界是什么?” 大管家没有等许小闲回答,而是自答了一句:“静如松、动如兔、思如绸、表如水、盘如石、待局已成再落子时,便是惊雷!” “云楼先生计智不在唐无妄之下,但那一局棋他却输给了唐无妄,还输得很彻底,你知道输在了哪里吗?” “输在了信任二字!” “你叫许小闲,老奴不想你再重蹈覆辙!” 许小闲陡然站了起来,大管家抬头,依旧看着他。 “唐无妄既然来了,这些事本该早一些就告诉你的,但老奴也喜欢这里世外桃源的模样,所以迟疑了一些日子。” “你就是少爷唯一的儿子!” “就算你不愿意去挑起少爷曾经的理想,老奴也希望你能够有足够的资本活下去!” 许小闲转身就走,大管家望着门口消失的背影忽然裂开嘴笑了起来。 或许是因为将许小闲的身世点明了的缘由,他变得轻松了起来,还煮上了一壶茶,然后点上了一炷香。 他虔诚的跪在了地上,手里捧着香,望着天上的月亮说了一句话: “可得要快一些,别等唐无妄死了才好!” …… 老马破车回到了许府。 稚蕊迎了过来,却见少爷的脸色颇为不善。 这样的脸色已经好久未曾看见了,这些日子以来少爷天天都是开开心心的,今儿个是怎么了? 难道是百花镇出了什么麻烦? “新上任的凉浥县罗县令派了杜师爷来请你去淡水楼。” “少爷我有些累,就不去了。” “哦,那正好就在家里吃吧,我给你炖了蹄花汤。” “好,记得放点香葱。” “嗯。对了,少爷,上香茶园的老板娘之前也来了一趟,说是……阮氏在石井镇的移民中安排了一个叫冯大麻子的,要在造纸作坊偷学你的造纸技术,这可是大事,得多长个心眼儿。” 许小闲一怔,这阮氏还真走了这一步。 上香茶园的老板娘又是谁? “好,我知道了,明儿就叫王富贵暗地里好生查查。” 蹄花很好吃,加了香葱的汤也很好喝,许小闲着实饿了,就着那蹄花吃了两碗饭又喝了一碗汤,这才在稚蕊满意的视线中去了闲云水榭。 他没有去隔壁找季月儿打情骂俏,而是独自煮上了一壶茶,他想要静静。 大管家的那些话彻底打破了他平静的生活,给他带来了巨大的压力。 现在看来自己确实是许云楼的儿子。 唯有这一缘由,常伯才会带着刀锋投靠了自己,这位常伯很显然曾经是许云楼的一个重要心腹,所以许云楼死的时候才将刀锋交到了他的手上。 也难怪丈母娘对自己信任有加,甚至还将月儿许配给了自己,她原来和许云楼还有着师兄师妹的关系。 那么许云楼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呢? 他去了一趟三味书屋,却未曾找到任何一本有提及许云楼的史书。 也是,历史本就由胜利者书写,唐无妄当然是胜利者,而许云楼被他抹去也再正常不过。 从曾经在张桓公那里听来的只言片语中,他知道那是一个追求理想,最终死在了理想上的人。 但具体是怎么个样子他依旧一无所知,张桓公应该是知道许云楼的一些事的,可惜他去了京都。 看来得对这个人多一些了解,对许云楼多一些了解,就能对唐无妄多一些了解。 唐无妄下了那么大的本钱,他当真是谋着更大的后手么? 常伯的那番解释而今冷静想来其实牵强,因为当棋盘上双方的实力悬殊巨大的时候,根本不需要任何的阴谋伎俩。 唐无妄只要派出几万刀骑,就可以轻易将百花镇给碾压成齑粉。 作为开国之帝王,通常都是六亲不认杀伐果断之人,他犯得着用一个爵位再加一个公主来拉拢自己么? 他根本不需要这样高看了自己才对。 刀锋虽然有三千人,加上护卫队的一千,最多也就四千人,放在大辰这个国家机器的面前它哪里够看! 许小闲并不认为唐无妄给了自己一个爵爷,再下嫁一个公主是有着更大的阴谋,那他的这番多此一举的意图又在哪里呢? 他思来想去,直到一壶茶喝清,直到月上中天,他依旧想不明白唐无妄还有什么意图,也或者说还有什么忌惮。 我这是犯了魔障,想这些破事有个屁用,关键之处还是得强大自身! 自己是谁没有关系,有关系的是谁都不能左右小爷我的命! 明儿个开始修建百花镇城墙! 木匠铺子、铁匠铺子得开起来,得赶紧造出用于守城的重弩,还要弄出投石机、诸葛连弩…… 这该死的银子! …… 凉州城,归缘客栈。 北境侯府三少爷罗灿灿规规矩矩的站在一个威严的中年男子的面前。 “爹,我觉得许小闲这人的喜好……就是银子!” 罗灿灿抬起了头来,看着他老子罗浣溪,“对,他就是个财迷!” 罗浣溪那双铜铃般的眼睛猛得一瞪,“老子也喜欢银子!可老子也没有多余的银子啊!” “叫你和叶欢欢早日成婚你狗曰的偏不,你那老丈人南都侯府叶长空,他有银子!” 罗灿灿垂头,嘀咕了一句:“所以……你非得让我娶叶欢欢就是为了那一笔嫁妆来着?” 罗浣溪背负着双手望向了窗外的明月,心想老子是看中那点银子的人么? 有了叶长空的联合,后面的棋才能更好走一些。 他接到了云皇后的一封信。 那封信里就简短的两句话: 他,不可信! 你,可信乎? 他是唐无妄,唐无妄这个人罗浣溪一直就不信。 你当然指的就是罗浣溪了,作为曾经许云楼最忠诚的部下,他当然是可信的。 既然可信,既然唐无妄已经见过了许小闲,既然唐无妄还册封了许小闲一个男爵还要将三公主下嫁给他,那么他罗浣溪总得要做点什么。 比如正大光明的去凉浥县见见许小闲。 唐无妄打的究竟是个什么主意罗浣溪大致猜到了一些,但他依旧必须正大光明的去见见许小闲! 这是向昔日的刀锋表明自己的态度。 而唐无妄想要看的,无非就是五大侯府对许小闲的态度! “此行回去之后,你必须和叶欢欢成亲!” 罗灿灿吓了一大跳,“为啥?” “……因为老子缺钱!” 第四百一十九章 却之不恭 许小闲昨儿睡得很不安生,还做了一个噩梦。 他梦见了一头狼张开血盆大口向自己扑了过来。 这狼一口咬断了自己的脖子,吸干了自己的血,然后将自己吃了个干干净净。 他想要反抗,却生不起一丝的力气。 他想要挣扎,才发现自己其实已经断气了。 断气了,却能够清晰的看见,依旧能感觉到莫大的恐惧,直到最后那狼走了,看着那一堆白骨才豁然惊醒。 然后再也难以入眠,于是他早早的起了床。 用冷水洗了一把脸,刷了牙之后,他开始举着哑铃。 将那二十斤重的哑铃举了三十下,手臂的肌肉极度酸痛他才放了下来。 接着他蹲了半个时辰的马步,将天给蹲亮了,也将稚蕊给蹲起床了。 稚蕊觉得有些奇怪,少爷前些日子松懈了下来,今儿个怎么又忽然勤勉起来了呢? “少爷,早上吃啥?” “豆浆油条。” “哦。” 少女洗漱了一番去了前院,许小闲浑身大汗淋漓,他去了浴房用凉水冲了个凉,再出来时候便觉得神清气爽。 我去特么的许云楼! 我去特么的唐无妄! 小爷我是许爵爷,老子不但要好好活着,老子还要在你们的面前活出一朵花来! 再给小爷一年的时间……谁来招惹老子,老子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他坐在了闲云水榭中,点上了一根烟,煮上了一壶茶,心想呆会就去百花镇,一来是将依旧呆在百花镇的那一千五百刀锋统统弄进护卫队去。 这样护卫队就有了两千五百人。 另外百花镇而今有人口八万多,得让派一些人来训练民兵——凡是十五岁以上五十岁以下的百花镇村民,通通编入民兵队! 还得让王富贵将百花镇的木匠铁匠给统计出来,兵工厂的建设也迫在眉睫。 至于银子……都是小爷我的家奴,不是不给,先欠着! 毕竟保住小命才是最重要的。 另外民兵们依旧要正常在作坊里干活,训练的时间抽下了班的空余时间。 轮窑要轮起来,除了一口窑用来给凤鸣镇的移民烧制砖瓦建房子之外,其余几口轮窑得烧制城墙砖了。 这封地弄得这么大也是个麻烦,要将这城墙建起来可是个工程巨大的活儿。 对了,还得在凤鸣原建造一处男爵府,住在百花镇里比这地方可安全多了。 好记性不如烂笔头,许小闲磨好了墨,将接下来要进行的这些计划给记了下来。 他刚刚放下笔,稚蕊就像一只鹅黄的蝴蝶一般飞了进来。 “少爷、少爷……” “那姑娘、就是曾经在府上后院住了一些日子的那姑娘,她说有事找你。” 云衣容? 这小妮子这么早来找自己做啥? “带她进来。” “好。” 进来的不是云衣容,而是云衣容的丫鬟铃儿。 她站在了许小闲的面前,稚蕊走了出去,正在炸油条呢。 铃儿的眼神很是冰冷。 “我真的很想一剑将你杀了!” 码的,想自己死的人好像还挺多的! 小爷我又没做啥伤天害理的事呀! 许小闲很郁闷,也很生气,他脖子一伸脑袋一偏:“刚洗得干干净净,来杀呀!” 铃儿一愣,“你……你就是个无赖!” 许小闲瞅了铃儿一眼,斟上了一杯茶,“人、莫要去说那无法办到的大话!来,坐,说吧,有什么事?” 铃儿腮帮子一鼓,杏眼儿一瞪,片刻之后气鼓鼓的坐在了许小闲的对面。 “我算是相信命这个玩意儿了。” “喝茶,小姑娘家家的,什么命不命的,你记住,我命由我不由天!” 这话让铃儿吃了一惊,撇了撇嘴,心想你倒是好命,哪里知道这天下还有那么多的苦命人。 她取下了挎在肩上的包袱,放在了桌上推了过去。 “我家小姐也不知道是不是上辈子欠了你的!” “原本眼巴巴指望着你帮她开起青楼,原本你可是拍着胸脯答应了的!” “男人都不是好东西,就没有一个说话算话的!” “现在可好了,楼子开不起来不说,小姐这些年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银子还要倒贴!” 银子? 许小闲现在对这个词很是敏感,他看向了那包袱,心想昨儿云衣容不是说自己打她银子的主意是在做梦么? 他咧嘴笑了起来,那狐狸精居然是个内心柔软口是心非的好狐狸精。 “喝茶。” “你放心,少爷我说过要帮她开青楼就肯定能够办到,只是目前……目前少爷我面临一些暂时的困难,等这一关渡过去之后,我就能帮她实现了。” 铃儿以为许小闲说的困难是阮氏纸业带来的冲击,她压根就没想到许小闲现在为了保命要搞出大动作来。 “我是小姐的婢女,按说这些事我不该多言,但我陪着小姐一同长大情同姐妹。许爵爷,你现在是爵爷了,可娶三个平妻!” “我知道以小姐过往的身世,她成为你的一名平妻你恐怕不愿意,但你能够给她一个归属么?妾室也是可以的呀!” “你根本不知道小姐对你用情有多深!每每那深夜里,四处早已黑尽,唯有小姐房间里的灯还亮着,她在读你写的那些诗词!” “而今知道你有了困难,她甚至放弃了背负的血海深仇,说你的事更重要一些……” 铃儿起身,给许小闲道了一个万福,“女人,一辈子若是能够有一个好的归属,便是上天眷顾的最好的命!” 她转身走了。 许小闲愣了许久,然后自嘲一笑摇了摇头。 有一种缘,叫孽缘。 他打开了这包裹,里面是厚厚的一叠面值一千两的银票,数了数,足足四万两。 这铃儿姑娘倒是跑得快,借据都没有立一个,云衣容当真就那么放心么? 就在这时候,季中檀和季月儿走了过来。 “繁之,我准备明日启程去凉州。” “这么急的?不等伯母回来?” “哎,急啊,凉州那摊子放了大半年没人打理了。今天算是我在凉浥县上任的最后一天,来问问你,你还有什么需要伯父搭一把手的?” “其余都不需要了,”许小闲顿了顿,看向季中檀问道:“伯父,你对许云楼这个人,了解么?” 季中檀心里一惊,“许云楼?哦,开国大元帅,死在了漠北战场,其余的……伯父不太清楚,你怎么忽然想到他了?” “没啥,就是觉得这个人挺厉害的。” 季月儿的视线落在了那厚厚的一叠银票上,好奇的问了一嘴:“这……哪来的?” “你相公我出卖色相换来的!” 第四百二十章 诸葛连弩 季中檀终究没有将许云楼的故事讲出来。 许小闲也没有得到关于许云楼的更多的消息。 常伯肯定是知道的,他也去问过了常伯,但那糟老头子却顾左右而言他。 接下来的时日里他比狗都还要忙。 阮氏并没有因为他成了爵爷就放弃了凉州市场,章氏那手纸依旧在源源不断的送往凉州城和凉浥县。 许小闲依旧让安荷花和杜芦门将这两个市场所有的手纸给吃了下来。 北境马帮甚至分出了三个商队专门跑凉州的其余七县,专门卖这从阮氏收购而来的手纸。 阮氏自然也发现了他的这一举动,于是,凉州七县一夜之间就都有了阮氏纸业的铺子。 马帮按照许小闲的吩咐在凉州七县也设立了百花纸业的铺子,继续收购阮氏的手纸,并向临近的临州和筱州市场进发。 许小闲没有将他的心思放在这纸业的战场上,因为百花纸业并没有被阮氏围堵住,甚至百花纸业的名声在附近的州县越来越响亮。 阮氏的手纸虽然利润薄了一些,但量大,路途近,这让他的资金能够循环起来,多少还能落下几个子儿。 至于阮氏的阮行远……这些日子以来,他瘦了。 许小闲现在天天窝在了百花镇。 兵工厂尚未能建设起来,但是他找到了两个技艺高超的木匠和铁匠。 谭春是个年约三十的木匠,从石井镇搬迁而来,做得一手极好的木工活儿,村民们叫他谭木匠。 张小钱是个年约三十的铁匠,从凤鸣镇搬迁而来,身子骨极为健壮,抡得一手好大锤,也打得一手好铁器,尤其是他打磨的剪刀更是一绝。 此刻二人就在李大爷家里,就小心翼翼的坐在许小闲的面前。 他们看着这位年轻的爵爷心里有些畏惧,不知道将他们叫来干啥。 许小闲正在一张纸上画着诸葛连弩的图,他一边画一边说道: “谭木匠,你给本少爷仔细的看清楚,也仔细的听明白了。” “许爵爷请讲,小人定会记住!” “好,你看,这玩意儿叫诸葛连弩。” “……为啥不叫许氏连弩?” 许小闲抬眼瞅了一眼谭木匠,“因为本爵爷喜欢!” 谭木匠闭上了嘴,爵爷喜欢那当然就是最好的,却便宜了姓诸葛的。 “这个地方是箭槽和挂弦……它们是一体的,我的要求是一次可以放入十支箭羽。” “这是弩身,所有的零件都和弩身相连,要用最好的木材,务必保证弩身以及配件不会变形更不会开裂。” “这是拉杆,往后一板就能够达到上弦的目的,只有一松开,就能将箭羽击发出去……” 许小闲用了足足一个时辰,画出了一张栩栩如生的弩来,在这张弩的旁边,他还画出了所需要的各种配件。 谭木匠就惊呆了,他打造过弓,他打造的弓比世面上的弓好了许多,但此刻他在看了这张图纸之后才发现自己打造的那些弓远远比不上许爵爷画出来的这弩! 现在不知道这弩的威力和准头,可单单它能够实现自动上箭这一点,就颠覆了他的认知,并立马沉迷于其中。 他很快看出了其中的门道,这需要极为精细的手艺,每一个配件都要打磨得恰到好处,这样才能够和弩身完美契合,也才能够保证发射时候的精度。 许小闲放下了笔,看着谭木匠很是认真的说道:“少爷我不知道它们具体的比例大小,只知道该这样去做,接下来你就去给本少爷试做,要在最短的时间里将它完善,并达到实战的需求!” “这玩意儿本少爷要大量生产,所以你得多找一些人。将所有的零件分开来,你厘定好每个零件的标准,分工序进行生产,最后完成组装……有没有问题?” “回爵爷,小人保证做到!” 谭木匠当场就拍了胸口,因为许爵爷的器重,也因为他脑子里已经浮现起了这个东西,让他急不可耐的想要打造出实物来。 “好,你弄出来了之后,将它缩小十倍,给本少爷打造一架袖弩,能够放在袖袋里,一次最少能够装填三支弩箭的小弩。这个活儿难度较大,先将连弩弄好了再说吧。” 许小闲看向了张铁匠,“这连弩的箭羽,我要求比普通的箭羽更锋锐,它的杀伤距离要能够达到三十丈,所以箭羽的结构该如何改良,箭羽如何放入这连弩中,这些都是你们俩的事。” “另外,同样的你需要自己去组建一批人建立一座铁匠铺子。这铁匠铺子不是用来给村民们打造农具的,而是用来打造武器盔甲的!” 张小钱一惊,民间铁匠可不能打造武器盔甲,对了,这位爷是爵爷,这里是他的封地,那自然是他想干啥就干啥了。 “小人领命!” “这武器,百花镇护卫队用的都是刀,就以打造大刀为主。” “我对现在护卫队的大刀不是很满意,砍不了多少人就砍缺了……等铁匠铺子建起来,等买回来了铁锭,少爷教你怎么打造出百炼钢来!” 张小钱愣了一下,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爵爷,百炼钢……是个什么东西?” “打造武器的最好的材料,用百炼钢打造出来的刀,刀锋更加锋利,也更加坚硬。” “铁匠铺和木匠铺要怎么修建,你们亲自去给王富贵讲,你们要人少爷我给人,你们要钱少爷我给钱,少爷我对你们的要求只有一点——我要的是精品!” “你们下去吧,一个月的时间,我要看到诸葛连弩的合格的实物!” …… …… “少爷,那冯大麻子找到了。”王富贵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 原本许小闲想的是让冯大麻子学到错误的造纸技术去给章氏添堵,但他现在可没那闲心了。 “抓人!” “先关起来,把他全家都关起来!” “等少爷我哪天空了再来审问……这一次,少爷要杀鸡儆猴!” 许小闲身上散发着一股寒意,令王富贵打了个冷颤,“好,小人这就带护卫队去办!” 王富贵转身离去,许小闲离开了张大爷家,他走到了百花馆的外面却停下了脚步,想了想又转身离去。 带着时越,二人用了一天的时间将新的百花镇边界给走了一遍。 太大了,没走完,但一路的地形他差不多记在了心里。 当他回到家的时候,天色已晚。 “少爷,家里来了客人,季大人在陪着。”稚蕊指了指里面说了这么一句。 许小闲一愣,这岳父不是去了凉州了么?怎么又回来了? “什么客人?” “好像有些来头,因为季大人称呼他为……侯爷!” 第四百二十一章 罗浣溪 许府,闲云水榭。 大辰北都侯府罗浣溪和季中檀相对而坐,北都侯府三少爷罗灿灿抱着他的剑规规矩矩的站在罗浣溪的身后。 季中檀给罗浣溪斟了一杯茶,这才狐疑的问道: “当初拙荆不是和侯爷您说好的让他在这里平淡的渡过一生的么?” “本候也想啊,但没料到大管家会在凉州砍了两刀!他将唐无妄给砍了过来,让唐无妄见到了繁之……他把这棋给下明了,这就是要让所有人登上棋盘,各自去寻找自己的位置了。” “他这样一弄,唐无妄只能落子。唐无妄这一手落得高明啊,甩手就给了繁之一个凉浥县男,再赔上一个三公主。如此一来,繁之之身世必然大白于天下!” “既然全天下都即将知道繁之是大哥的儿子,那我来看看我的侄子,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季中檀心里一惊,既然大管家和唐无妄已经将棋盘给摆了出来,罗侯爷明明知道,却依旧跳到了这棋盘上,还站在了许小闲的这一边…… 他再次拱了拱手,“侯爷,高义!” 罗浣溪摆了摆手,“当不起,若是我真的有那高义,早十几年就应该将繁之接到侯府去。” “哎……你不知道,大哥当年离开京都的时候要求我们五个都不准踏入凉浥县一步!” “而今我才知道大哥在那时候恐怕就已经知道会出现这样的局面了。” “可侯爷您依旧踏了进来!” 罗浣溪悠悠一叹: “其实我是踌躇的,不瞒你说,我踏了进来是因为云皇后。倒不是我畏惧唐无妄,原本我是想要再看看,看看大管家和唐无妄这局棋究竟想怎么去走,想要看得更明白一些,但云皇后的一封信却让我只能登台。” 季中檀当然不知其中因果,但无论如何罗浣溪踏入了凉浥县,这就是北都侯府的态度。 这极有可能给北都侯府带来灭顶之灾,可他却还是义无反顾,但凭这一点,这位侯爷就足够让自己尊敬。 “你放心,暂时都不会有事,因为唐无妄也想看看有多少人会跳到这棋盘上来,大管家也想看看小少爷究竟有多大的能耐。对了,繁之知道了他的身世么?” 季中檀想起了前些天许小闲陡然问起许云楼这事,他沉吟了片刻,“恐怕已经猜到了一些。” “这就对了,大管家肯定会告诉他的。” 罗浣溪提了几次大管家,季中檀并不认识,但这位大管家居然能够和皇上板板手腕,想来也是个响当当的人物。 “大管家是谁?” “你夫人认识,一个老谋深算的快死了的老家伙!” 罗浣溪端起了茶盏来吹了两口,“厉害啊!他在深山老林里蛰伏了足足十四年,一出手就带着刀锋大喇喇跑去凉州搞了那惊天动地的事,再一转身就将刀锋丢到了繁之的手里。” “其实他砍了那两刀之后,我原本还以为唐无妄会下旨给我,让我带着刀骑来剿杀他们的,还真没料到唐无妄自己偷偷的跑来了。” “看来大管家真的快要死了,不然他不会这么着急就将那窗户纸给捅破,摆下了这狗屁一样的棋局。” 季中檀小眼珠子一鼓,俯过身子问道:“那……繁之现在将那刀锋给丢了,如何?” “丢不掉了,刀锋的每一个战士都是大哥当年亲手挑选,他们忠诚的只有大哥。大哥既然死了,那么他们忠诚的也就只有大哥的儿子许小闲。” “唐无妄是知道的,他带了一万刀骑来,我估摸着他原本是想要斩草除根的,但他肯定和大管家见过,然后又发生了那北魏锐士跑来刺杀他这破事……其实他顾及的不是刀锋,而是北魏!” “毕竟繁之的母亲是北魏的三公主!” “这一路我都在想大管家摆上这棋局的底气究竟在哪里?十五年了呀,人总是会变的。大辰五大侯府而今究竟还有几个记得大哥的恩德,这谁也说不清楚。” “万一其它四大侯府都已经成了唐无妄的人,他这臭棋可是会害死不少人。” “后来我才想明白了,大管家的底气恐怕来自北魏!” 季中檀一惊,“这……私通敌国怎么说也是不妥的吧?” “你们不了解他,在他的心里没有什么妥不妥,只有赢不赢。另外……凭着他的智慧,他也根本不需要和北魏真正接触,他只需要将这棋局摆明了,让繁之立于险境之中,北魏自然会知道,莫要忘记当年魏汐死的消息传入北魏,北魏十万锐士南下,唐无妄最终只有割让了漠北三州,才平息了北魏皇帝的怒火。” “唐无妄当然不想再上演一次割让北境之地这种事,所以他才册封了许小闲一个男爵,再搭上了一个三公主唐若曦,这究竟是他的缓兵之计还是以此来拉拢繁之,我不得而知。” “但我知道一点,按照你前面所说的繁之的性子,他原本是能够和唐无妄相安无事的。但这中间有一个大管家……除非是大管家死了。” “不、若是大管家真死了,繁之将退无可退。” “这棋局最终的走向没可能是和棋,一定是某一方大败,从此退出棋盘。” “大辰……烽烟将起啊!” 季中檀这才明白这平平淡淡的表象之下还有如此汹涌的浪涛,而掀起这浪涛的居然是一个垂死的老人。 他更没想到自己的那个未来的女婿会成为这棋盘上的一颗最为重要的棋子。 他的背上背着刀锋,身后还牵扯进来了北魏,也站着像罗浣溪这样的曾经许云楼的旧部。 三公主的母亲是夏昭容,许小闲迎娶了三公主,是不是就意味着东郡侯府夏重山也站在了他的这一边? 唐无妄这样做,岂不是将许小闲背后的势力培养的更大? 季中檀没有去深想这个事,因为这时候许小闲走了进来。 许小闲来到了闲云水榭里,第一眼看的就是北都侯府的罗浣溪罗侯爷。 “罗侯爷好!” 他躬身一礼,接着就说了第二句话:“你不该来!” 罗浣溪一直看着许小闲,听到这句话他大嘴一裂便笑了起来,“来都来了,难道你还不欢迎?” 许小闲哑然一笑,摇了摇头:“我爹,真的是许云楼?” 第四百二十二章 鱼 若是换作别人,有个爹是大辰的开国大元帅,哪怕这个爹死了,恐怕也高兴得来不及。 为啥? 因为爹虽然死了,但他留下的大量的人脉依旧在。 比如眼前的这位北都侯府的罗侯爷。 有着这样的一成关系,在这北境之地真的可以横着走! 阮氏算得了个什么? 就算是章氏,就算章氏有人在朝中高居户部尚书,但在一方侯爷的面前,依旧不够看。 因为笔杆子终究是不敌枪杆子的。 只需要罗侯爷一句话,阮氏就只能灰溜溜的滚出北境的市场,章氏也只能丢掉北境的生意。 但许小闲却并不高兴,因为他发现他这个爹还给他留下了极为强大的仇人! 尤其是在罗浣溪坚定的点了点头之后,他极为郁闷的坐了下来。 “无妄之灾!” “按照、按照我爹和你的关系,我得叫你一声罗叔。” 许小闲重新煮上了一壶新茶,没去理会罗灿灿看着他的那炙热的眼神,“罗叔你恐怕不知道我的性格,这么给你说吧,去岁我死过一次,若是我真的死了,这个世界其实就太平了,就没有现在这些狗屁倒灶的破事。” “偏偏我又活了过来,这活过来之后,我对追查身世,对曾经执着的想要找到我的父母是谁这事儿就淡然了。” “所以我才弄了一个百花村,寻思赚点银子娶个老婆,过上那种衣食无忧的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小地主一样的日子。” “为了实现多赚银子少缴税这事,去年我才去考了个解元。” “曾经很多人问我为啥不去参加会试考个举人,因为我再也未曾去想当官,有个解元身份能够免除税赋这就已经够了。” “人生当真如戏,果然是狗血的。结果我居然是开国大元帅的儿子!偏偏这位开国大元帅和当今皇上好像还有很深的仇怨。” “其实我现在才知道我被那位常伯给利用了,那个糟老头子坏的很啊!” “他活生生塞了一把刀到我手上,这刀……还是杀过许多人的刀。” “他引来了唐无妄,让唐无妄亲眼看见了我手里握着的刀!” 许小闲又自嘲一笑摇了摇头,给罗浣溪和季中檀斟了一杯新茶,“唐无妄是一国之君啊,他岂会怕了我手里的这把破刀。” “这是个饵!” 他看向了罗浣溪,“唐无妄这是以我为饵来钓鱼!” “你们,你们那些曾经我爹的旧部,他不知道究竟有哪些人是忠于他的,他正好借着我来将像你这样的鱼给钓起来!” “相信我,你离开北都侯府踏出向凉浥县而来的第一步的时候,他就知道第一尾鱼已经上钩了。” “所以罗叔啊,你真的不该来!” 罗浣溪在听了许小闲的这番话之后顿时对他刮目相看,他没有料到许小闲仅仅通过这一番事情就几乎洞悉了极有可能的事情的真相! 他看见了这棋局背后的本质,也知道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惊天动地的大事。 他很欣慰,一来是欣慰于许小闲的智慧,二来是欣慰于许小闲的这番好意。 他本以为许小闲在知道这些事情之后会哭天抢地的求着他保护,但现在看来这孩子压根就没这个心思。 “可我还是来了,因为我叫罗浣溪!” 因为我叫罗浣溪! 这句话掷地有声,便是心声! 站在罗浣溪身后的罗灿灿这时候也忽然说了一句:“小闲,放心,我也来了,因为我叫罗灿灿!” “滚!” 罗浣溪转头就是一声呵斥,吓得罗灿灿连退了两步。 罗浣溪瞅了瞅自己那儿子,又回头看了看许小闲,心里极为郁闷,自己那儿子除了知道打打杀杀之外屁事不懂,哪里有人家许小闲这般的计智! 老子的话是你能学的么? 你罗灿灿来有个屁用! 许小闲却看着罗灿灿笑了起来,“我不会谢你的,若不是你搞出那一档子事来,我和季月儿早就成亲了,哪里会有那什么三公主的事。” 罗灿灿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因为这事儿确实是他的不是。 许小闲收敛了脸上的笑容,看向了罗浣溪,神色颇为严肃的说起了正事:“我既然是许云楼的儿子,那么罗叔是不是应该告诉我一下关于我父亲的故事?” “最好能够说的详细一些,这样我才能大致去推断这件事的后果究竟有多严重。” “好。” 接下来罗浣溪用了两个时辰的时间将许云楼的事讲了出来。 虽然也有些粗浅,但主要的经历都有说到。 其间稚蕊来过一趟,因为该吃晚饭了,许小闲让她再去多做了几个菜,就送到了这闲云水榭里。 其间季月儿和季星儿也来了,姐妹俩就坐在许小闲的身旁,也听到了关于许云楼的后半段的故事。 季月儿这才知道自己这未来的相公居然是许云楼的儿子! 她这才明白为什么唐无妄会册封了他为凉浥县男,也才明白为什么唐无妄要将三公主唐若曦下嫁给他—— 原来皇上和云楼先生是结义弟兄,云楼先生还是皇上他哥! 原来大辰是云楼先生南征北战打下来的,他扶持了唐无妄登基为帝,却落得个身死漠北战场的下场。 原来许小闲的母亲是北魏的三公主魏汐! 季星儿也早就惊呆了,这弱不禁风的许小闲会是威风八面的大元帅许云楼的儿子? 她左看右看,怎么都觉得不像。 因为许小闲的身上是一股子的书生气,虽然她极为遗憾未曾生在和许云楼同一个时代,但在少女的心里,云楼先生当然是穿银甲披大氅手握长刀的威风凛凛的大英雄! 这位侯爷伯伯是不是搞错了? 稚蕊带着四喜和丸子将酒菜端了过来,许小闲为众人斟了一杯酒,心情很是沉重。 “大管家是你父亲的首席军师,他是绝对忠诚于你的父亲的,他也是唯一只忠诚于你父亲的!” “所以在对离朝的战斗胜利之前的那一年,他就让你父亲从十万刀骑里面挑选了最好最年轻的三千士兵组成了刀锋。” “大辰建国之初,各地仍有叛乱,刀骑被一分为五,派去了各地平乱。” “我未曾见过你娘,但京都肯定发生了一些事,不然你爹不会在京郊修建了一处云水别苑,他本应该和你母亲住在京都的大元帅府然后成亲才对。” “这些事我就不知道了,但大管家恐怕知道,明儿个咱们去百花镇问问大管家。” 第四百二十三章 夜 状元红的味道很好。 但这个晚上喝酒并不适宜。 因为许小闲没有心思,也因为罗浣溪心思儿沉甸甸的。 只有没心没肺的罗灿灿喝了个痛快,若不是罗浣溪瞪他的那两眼,他定会大醉。 许小闲吩咐稚蕊将西厢房收拾了出来,让罗浣溪父子二人住在了他的府上。 季中檀明日就要返回凉州,想想还是没有改变明日的行程。 他是知道许小闲就是许云楼的儿子的,因为简秋香。 那么接下来许小闲将怎么去做,罗浣溪和那位大管家会怎么去下这一局棋,这实在有些高,是他小小一个凉州刺吏无法去触及的。 莫如去经营好凉州,万一……万一真有那么一天,凉州说不定还能成为许小闲的根基所在。 季月儿心里有一肚子的疑问,却没敢问,也不能去问,或者等往后再向许小闲去问。 季星儿破天荒的看了许小闲许多次,对于许云楼的故事她是喜欢的,但对于那背后的争斗她毫无兴趣,只是依旧觉得许小闲除了沉稳一些、除了懂得诗词、除了会捣鼓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之外,他根本没有遗传一点点大元帅应该有的那种风采。 夜已深,酒未能尽兴,坐了一天的马车又说了那么多话的罗浣溪累了,他去了西厢房休息,但许小闲毫无睡意。 稚蕊陪在他的身边。 她的眼睛一闪一闪的,就像夜空中的星辰一般璀璨。 她的脸上没有许小闲的那种沉重,反而极为欢喜。 “少爷,” “嗯?” “老爷居然是大元帅呢!” “嗯。” “那少爷你就是大元帅的儿子了!” “嗯。” “我觉得好风光。” 许小闲嘴角儿一翘揉了揉稚蕊的脑袋,这个傻丫头,她哪里知道这风光的背后就是刀光。 “可他死了呀!他若是没有死……咱们哪里会在这凉浥县呢?咱们肯定是在京都的,恐怕过的是那种耀武扬威或者花天酒地的生活吧。” 稚蕊觉得少爷揉脑袋很舒服,此刻她就像一只温顺的猫一样坐在少爷的身边趴在桌上,偏着脑袋看着少爷,不知道少爷说的那耀武扬威的生活是个什么样子。 所以少爷睡不着是在缅怀着老爷? 应该是了,毕竟此前这么多年少爷连他的爹是谁都不知道,现在忽然知道了爹,却已经死了十四年了。 “少爷,主奶奶……主奶奶的身份也很高呀,这么算起来,北魏的皇帝可就是少爷你的外公了哦。” “这么大的一门亲,要不要去北魏认认?有个皇帝外公罩着,咱们家的酒或者那些纸,在北魏恐怕就能够更好卖了。” 许小闲深吸了一口气,这门亲可不敢去认,至少现在还不能去认。 “稚蕊啊,” “嗯。” “亲是不能去乱认的,咱们可不知道北魏那皇帝对当年他女儿嫁给许云楼是个什么态度。你想啊,堂堂北魏三公主,将我生下来都还未曾和许云楼正式拜堂成亲,这算什么?” “我觉得当年他们恐怕是私奔……三公主魏汐并没有得到她的父皇的允许就来到了许云楼的身边,然后再也未曾离去。” “所以她那三公主的身份,说不定早就被北魏皇帝给开除出皇室了,而我这个私奔的结晶,在北魏皇帝的眼里,恐怕是个伤疤、也或许是他的一个耻辱。” “他只怕会起了宰了我的心思,毕竟谁也不想看见一朵插在牛粪上的鲜花它还结出了一个果实来!” 稚蕊睁大了眼睛,她细细的回味了这番话,她忽然说了一句:“可大元帅不是牛粪呀!” 许小闲咧嘴一笑,“在北魏皇帝的眼里,他恐怕只是一堆大一点的牛粪罢了。” 稚蕊又想了片刻,摇了摇头,“你这说法不对,如果北魏皇帝不喜欢他的女儿,那么大辰二年他为何举兵攻打过来要为三公主报仇呢?” “因为那朵牛粪上的花枯萎了,她死了,但她哪怕死了,也得为北魏做出一些贡献。” “她贡献了什么?” “她贡献了一个北魏举兵的理由。” 顿了顿,许小闲忽然眉间一蹙,“现在我怀疑北魏举兵除了占领漠北三州之外还有一个目的!” “啥目的?” “将那堆牛粪给劈碎!” “许云楼大辰元年冬来的凉浥县,大辰二年秋北魏举兵南下,唐无妄一道圣旨命他去漠北战场监军,然后他就挂在了漠北战场之上。” “许云楼死了,北魏算是解了心头之恨,唐无妄也解了寝食难安之忧,他一死,世界就太平了,可他是身经百战的堂堂大元帅呀!” “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就挂了?除非是他自己想死,否则以他之能,哪里会有活不下来的道理!” 稚蕊小嘴儿一嘟,想了片刻:“这不对!” “哪里不对?” “我呀,那恶奴曾经不是说过的么?说我是大辰四年被老爷送到这许府来的,如果老爷在大辰二年就死了,难道我是他的魂给送来的?” 张秀? 这厮现在在哪里? 稚蕊这番话也有道理呀,但为什么所有人都说许云楼死于大辰二年的漠北战场上了呢? 难道许云楼其实还活着? 许小闲心里一惊,看着稚蕊很是认真的说道:“这事儿,不要对任何人说起!” “哦。” 张秀这厮恐怕知道当年的真相,另外就是那个糟老头子,他究竟还藏着多少关于许云楼的秘密? 现在自己所面临的一个局面就是被唐无妄和那糟老头子一起给推到了前台,自己是许云楼的儿子这个消息很快就会传播出去。 在大辰,许多许云楼的旧部或许会将此事解读为唐无妄和许云楼冰释前嫌,那么作为曾经许云楼的部下,他们可能会将视线投向这凉浥县,尤其是在罗浣溪带了这个头之后。 在北魏,北魏皇帝如果知道他那三公主还有一个儿子在凉浥县,他会怎么做呢? 他会不会再次举兵南下? 再加上自己的人砍死了他一千锐士,虽然丈母娘说不知为何北魏偃旗息鼓了,但这鼓要敲起来,这旗要立起来是极为容易的。 所以依旧是那句话:“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他横任他横,明月照大江!” “啥意思?” “就是……去特么的!” 第四百二十四章 罗氏父子 天光微青。 一夜未曾入眠的许小闲早早的起了床。 “昨儿没睡好?” 刚刚踏出房门,罗浣溪居然就站在他的门口问了这么一句,吓了他一跳。 “还真没睡好。” “我倒是睡得很好。” “那恭喜了!” “恭喜个屁!我要告诉你的是该怎么去做就怎么去做!那些不该做的……也要提前准备去做!” 许小闲嘴角画出了一抹弧度,“总还没有到举起旗子来造反那么严重吧!” “未雨绸缪,万一真需要造反,你至少得先有旗子才行。” “好吧,等等,我拿牙刷给你刷牙。” 许小闲去屋子里取了一把牙刷递给了罗浣溪,罗浣溪拿着这玩意儿看了片刻,很是好奇,“你弄出来的?” “嗯。” “你小子脑子灵活,那手纸和餐巾纸我都用过,还有你家入恭的那东西,坐着很舒服,给我做一个,到时候我带回去。” “……好。” 叔侄二人站在墙角边刷着牙,罗灿灿抱着他的剑也走了出来。 他站在门口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呵欠,来到了墙角边……“不是嚼柳枝儿呀?这啥东西,来来来,给我使使。” 说着这话,他毫不客气的抢过了许小闲的牙刷,学着他老子的模样也刷起了牙来。 许小闲一怔,好吧,老子这把牙刷算是废了。 稚蕊今儿个做的早餐比以往更丰盛了一些,一来是因为家里有客人,还是侯爷这种高大上的客人。 二来是少爷的身份,少爷可是大元帅和公主的儿子! 这在稚蕊看来这身份比那什么凉浥县男或者是驸马都来的更威风一些。 所以往后的生活得开的更好一些,这样才配得上少爷那身份! 前院的厢房里摆上了豆浆、豆花、馒头、鸡蛋,还有油条,以及三个小菜。 这些玩意儿这个世界都有,可当罗浣溪和罗灿灿在喝了豆浆吃了豆花之后才发现一个问题——许小闲这丫鬟做的比自己府上的厨子做的更好吃一些。 完全没有涩味,还有着一股子浓郁的豆香味道。 “好吃!” “好吃!” 罗浣溪转头就瞪了罗灿灿一眼,吓得罗灿灿连忙给他老子剥了一个鸡蛋。 “繁之,咱们用了早餐就去百花镇找大管家。” “好!” “我有很多年未曾见过大管家了,还有刀锋……你不知道,当年若不是我去攻打泾阳城,我肯定也加入了刀锋!” 许小闲啃了一口馒头,笑道:“幸亏你加入刀锋,不然这北都候还不知道落在谁的头上。” “倒也是,如果我去了刀锋,就不会生出这混账玩意儿来!” 罗灿灿顿时就郁闷了,我都给你剥鸡蛋了,我也没说话了,怎么又数落到我的头上了呢? “瞧瞧人家繁之,人家马上就要成亲了,还是娶回来两个!你呢?你也十七岁了!还一天到晚抱着那把剑!” “剑能陪你过一辈子么?剑能给你生孩子么?装着一副很酷的模样,你小子啥时候把叶欢欢这样抱着老子才不会生气!” 罗灿灿陡然遭受了这无妄之灾,他咽了一口唾沫,嘀咕了一句:“那叶欢欢……轻易也抱不动呀!” “你知道个屁!一家伙娶回来两百斤,这就是赚了!” 罗灿灿瞅了他爹一眼,心想你倒是赚了真金白银的嫁妆,我特么就赚回来一堆肉,究竟是谁赚了呢? “行了行了,在繁之这里训斥你也不是个事。”他转头看向了许小闲,“这混账玩意儿我一瞧就生气,他偏偏要跟着老子来,在家里经常这些训他,习惯了,莫要见怪。” “没事,他确实需要多训训,你可以继续。” 罗灿灿双眼瞪向了许小闲,却落在了他老子的眼里,“瞪什么瞪?他是你哥!你再瞪他信不信老子把你那眼珠子给挖出来!” 罗灿灿收回了视线,垂头喝着豆浆吃着油条,腮帮子一鼓一鼓的,他只能将这委屈化为食欲。 …… 两辆马车踏着晨曦来到了百花镇。 那两千多亩的田里,种植的那些黄豆已经收割了,这些日子正在翻耕,还未曾放水,自然也还没有插秧。 按照许小闲的计划,插秧将在五天之后。 那时候秧苗长得正好,稻田也翻耕完成,水也将田浸泡的差不多了。 走在田埂上,放眼看去,远处的百花镇若隐若现,那些房舍的顶上有袅袅的炊烟升起。 “唐无妄去过哪些地方?” “住在凉浥城的悦来客栈,来过百花镇多次,其它嘛……我知道的就是去了一趟瞿河水库,而今想来,他其实不是去看那水库的,而是去看青龙台的。” “你知不知道大辰流传着一个说法,说你父亲将一本刀谱……就是夜雨刀法,他将夜雨刀法的九刀糅合成了一刀,说他将那刀法的刀谱藏在了青龙台。” 许小闲摇了摇头,“这真没听过,不就是一招刀法么?在大军对垒的时候,其实刀法并不是太重要。” 罗浣溪倒是赞同了许小闲的这个观点,“所以我倒是觉得那可能不是什么刀法,但我又觉得唐无妄去看了青龙台,那便说明你父亲藏起来的那东西极为重要,大管家应该知道才对。青龙台现在怎样了?” “被瞿河水库的水给淹了。” “……淹了也好。” 罗浣溪很快被百花镇的那些房舍所吸引,他所看见的全是清一色的青砖碧瓦的四合院,“这些……都是你给修建起来的?” “也不算,我免费提供给他们砖瓦和图纸,他们自己修起来的。” “百花镇有多少人口?” “而今有八万余。” “所有房舍都这样?” “住房都一个样,我懒得去画图。” 罗浣溪转头就看向了罗灿灿,“你还是抱着你那把破剑!你瞧瞧繁之!他虽然是你哥,但你们的年岁是一样大的!” “人家繁之已经将这百花镇打造得如此繁盛,而你呢?你连自己的那院子都收拾不好!” “人们说龙生龙凤生凤,老子当然比不得云楼大哥,但老子怎么就生出了你这么个玩意儿来?!” 罗灿灿陡然又遭到了暴击,他垂头,未曾丧气,心里还在窃喜,就喜欢爹骂他的样子,不像大哥,爹都懒得骂他了。 可接着他听见了一句话顿时就不欢喜了—— “你给老子留在这凉浥县,跟着你哥学学做人做事的道理!” “啥时候学明白了啥时候再回侯府!” “老子告诉叶欢欢你在这里,给老子好生培养培养感情,若是能够怀上……老子就原谅你!” 第四百二十五章 大事不好 凉浥县新任县令罗舒然今儿个也早早的起了床。 毕竟正式上任了嘛。 毕竟人家都说新官上任得烧三把火,只是郑县尉和黄县丞对自己都唯命是从,这火好像也烧不起来。 那就不烧了,大家共事一场,他们还是季刺吏的旧部下,而今这局面挺好。 他没打算在凉浥县置办家业,这地方就是自己官场起步之处,也就是个临时过渡的地方,所以他就安心的住在了县衙后面的房舍里。 这里挺不错,郑县尉黄县丞都是凉浥城的本地人,就他和龚三叔二人住,很是宽敞还很清净。 此刻他正站在这院子里看着墙角的那颗桃树。 龚三叔去外面买了早点走了进来,他依旧在看着那颗桃树。 “少爷,看啥?” “嘘,别说话……三叔,这北境之地的春确实比江南晚了许多。” “你瞧,江南的桃花三月正旺但四月却尽皆凋零,可这颗桃树上居然还残留着那么三两朵,颇为娇艳,煞是好看。” 龚三叔瞅了这少爷两眼,心想天下人恐怕都知道北境的春比江南会晚一点。 “少爷,吃饭,呆会可就凉了。” “好!” 罗三变一撩衣袖,视线恋恋不舍的从那几朵残花上移开,坐在了院子中的石桌子旁,又冒了一句出来:“要论桃花,还是九曲池头的桃花好看,尤其是去年的三月三,苏菲站在那桃树下,人面桃花相映红,实在是美丽之极!可惜我非丹青圣手,未曾能够留下那美妙的一笔!” “不过我将之绘在了心里,再难以忘记!” 他的视线这才落在了桌上,愕然一怔,“三叔,就吃这个?” 桌上是两碗小米粥再加四个馒头。 “少爷,凉浥城里的早点就这么些玩意儿,可没有京都那水晶灌汤包,也没有桂花糯米糕,就连羊肉汤面片儿也没有,老奴能怎么办呢?” “这里是凉浥县啊,只能将就着点,吃吧!” 端着这小米粥,罗三变默哀了片刻,以此缅怀曾经在江南在京都时候的美好岁月。 “这两天我仔细的想了想,咱是来当官的,也不能当得那么消极!” 喝了一口粥,啃了一口馒头,他又道:“毕竟我是正儿八经的榜眼对吧?往后回到京都,是一定会遇见那些同窗的,尤其是右相姜上游的三公子姜之涯,我是不服他那状元的。” “所以三叔,我打算这样做。” “一方面呢当然是得和许爵爷搞好关系,另一方面呢,咱们也得治理好凉浥县这个地方——凉浥县和百花镇都差不多大了,如果凉浥县远远比不上百花镇,你说许爵爷会不会觉得我没啥本事?” “可我罗三变是有本事的人啊!” 他又喝了两口粥,“这事儿得当真,为官一任造福一方,我左手去抓许爵爷,右手再抓凉浥县。一边和许爵爷攀上关系,另一边也要将凉浥县治理得井井有条,你觉得如何?” 龚三叔抹了抹嘴,“少爷,你还记得在九曲池头的桃树下,苏菲小姐送你的那句话么?” 罗三变那张白净的脸蛋儿陡然一红,他大口的啃着馒头,吃完了这顿早餐。 “给本少爷换上官服,本少爷定要苏菲刮目相看!” 龚三叔取来了官服给罗三变穿上,他一撩衣摆,“走,咱们带上郑县尉黄县丞,先去百花镇瞧瞧!” 县太老爷的小轿从凉浥县县衙里抬了出来,罗三变坐在小轿上,前呼后拥的往百花镇而去。 …… 百花镇。 百花学堂已经开始上课了。 站在学堂的外面,罗浣溪听着里面传来的朗朗读书声,问道:“这也是你弄的?” “孩子们需要读书……当然,在我看来倒并非是为了去考个秀才或者举人,仅仅是因为读书能够让他们看见更广阔的世界。” “他们给的起束脩么?” “百花镇的孩子全部免费!” “……” 这学堂的占地面积极大,百花镇有人口八万余,那至少也有孩童数千了。 许小闲居然给他们全部免除了费用,单单是那笔墨纸砚,这也是一笔巨大的开销啊! 罗浣溪不无感慨的说了一句:“你在百花镇做的这一切……很不错,其实,这就是公平!” 许小闲咧嘴一笑,倒没有否认。 “那位大管家,我让他在百花学堂当了个门房,此刻应该就在里面,咱们去瞧瞧。” 罗浣溪一怔,“门房?” “对、门房,我哪里知道他是什么大管家呢?当初他自己说的是走投无路的土匪,若是我早知道他是刀锋的头子……” 许小闲摇了摇头,看向了罗浣溪,“说来你肯定不信,若是我知道他带来的三千人是刀锋,我坚决不会让他们落户在了百花镇!” 刀锋啊! 大名鼎鼎的刀锋,无论谁握着它都是能够称霸一方的存在,可在许小闲的眼里,他居然嫌弃! “你怕什么?” “怕伤了我握刀的手!” “你原本真打算在百花镇一辈子?” “罗叔,其实我现在还是这么希望的。” 顿了顿,许小闲站在了百花学堂的门口,又道:“你可以认为我胸无大志,因为我当真胸无大志。此前所想,就是将这地方尽我所能打造成一处桃园,倒不是避于世外,仅仅是能够让我住在这里舒服一些罢了。” “无论是弄那些作坊,还是开设铺子,甚至扩大北境马帮,这一切都是为了银子,因为桃园这种诗情画意的玩意儿颇为高雅,高雅的东西往往都费钱。” “但是现在……” 许小闲眉儿一扬耸了耸肩,“你不该来的!” 罗浣溪笑了起来,他拍了拍许小闲的肩膀,“可我真的来了,而且是明目张胆来的,正如你此前所说,皇上定然早已知晓,甚至其余的侯府或者那些大的世家恐怕也知道了消息。” 这就是没有了退路,你们这一家伙,将我给逼上了绝路啊! 许小闲如此想着,倒没有畏惧或者退缩,因为而今的局面已成,唯有尽快的强大自身了。 “行吧,反正路是人走出来的。” 许小闲带着罗浣溪父子走入了百花学堂,但那凉亭下却未能见到大管家。 就在这时,云衣容急掠而至: “少爷,大事不好!” “何事?” “常伯、常伯……” “常伯怎么了?” “常伯病危!” 第四百二十六章 醍醐灌顶 落霞村。 大管家所住的四合院里。 正房的门是开着的,里面时有咳嗽声传来。 许小闲一行走了进去,可能是因为人老了怕夜里的寒气,屋子里的窗户是关着的。 也可能是因为人老了小便不太干净,屋子里有一股不太好闻的味道。 许小闲打开了窗,让窗外的朝阳透进来了几许,也让这清新的晨风吹进来了几缕。 他这才站在了那张还比较新的床前,看见是一张安详的、甚至还带着一缕笑意的脸。 “生病了?” “人老了,就不中用了,以往在山里那么苦寒都熬了过来,没料到现在好不容易过上了好日子,咳咳咳……” 大管家捂着嘴又剧烈的咳嗽了几声,喘了两口气,才无奈的摇了摇头,“所以老奴这命啊,就过不得好日子。” 他的视线从许小闲的肩头越过,落在了罗浣溪的脸上,居然没有惊讶,反而那眉间还苏展了开来,“你也来了?” 罗浣溪上前,躬身一礼,“对,我也来了。” “他们呢?” 他们,当然指的是其余四大侯府的侯爷,他们曾经都是许云楼的部下。 “他们……恐怕没这么快。” 大管家双眼一眯,冷笑了一声,“他们过上了好日子,这好日子令人难舍,其实也怪不得他们。” “我就要死了,在死之前我还有一件事要做。” 大管家双手撑着床坐直了身子,脸色变得严肃了起来,看了看罗浣溪:“你去门口,给我护法!” 罗浣溪一惊,“你要干什么?” “我总没可能害了小少爷。” “你想用醍醐灌顶之法?” “你莫要忘了,我可是一品中的境界。这都要死了,这修为若是带去地下也是浪费,但小少爷未来会面对诸多风险,他能多承受一成就能多一份自保的力量。” 许小闲听得一愣,“啥醍醐灌顶之法?” 大管家笑了起来,“你不是很羡慕那些武林高手能够飞来飞去的么?老奴将这一身内力传给你,你就能飞来飞去的了。” “不是,你先等等,你这什么醍醐灌顶之法用过之后是不是就死了?” “老奴本就要死了。” 许小闲连忙摆手,“稍等,你死之前将功法传给我这没问题,但等我问你几个问题。” “咳咳咳……”大管家咳得那张老脸都变成了猪肝色,他没有答应许小闲的这个请求,而是又看向了罗浣溪,声音颇为严厉,“护法!” “衣容,帮我控制住小少爷。” “罗灿灿,你也搭一把手!” 云衣容大吃了一惊,醍醐灌顶之法可是绝妙的传功之法,一旦传功开始就无法停下,直到传功者一身内力尽失,或者受功者暴毙而亡。 所以它是极为凶险的。 “别担心,老夫定会保小少爷安全……咳咳咳咳……都快点,我、我、我快不、不行了!” 罗浣溪这就懵逼了,大管家这是要在临死前干一件大事啊! 但这事、这事它能靠谱么? 万一把许小闲给灌死了,这怎么搞? 可大管家此刻的那张脸却已经开始由猪肝色转成了猪腰子色,看起来确实是一副随时都可能挂掉的样子,罗浣溪来不得多想,毕竟许小闲若能得了大管家一半的功力他也能踏入二三品境界。 这可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好事! 大管家当真才是最忠于少爷的人啊! “灿灿,还愣着干啥?抓住许小闲,别让他乱动!为父这就去护法!” 许小闲给吓得亡魂大冒——这玩意儿一听就是无比凶险的东西,都不知道这狗屁办法有没有真正经过验证,它的成功率……看罗灿灿和云衣容那表情,它的成功率太令人担心啊! “别,少爷我不学武功,老子不想飞了行不?” 罗灿灿丢下了他的剑,就像抱着他的剑一样一家伙就抱住了许小闲,“放心,有兄弟在这,你、你、你恐怕死不了!” 这特么是人说的话么? 许小闲被罗灿灿这么一抱,他真动不了了,大管家看见顿时哈哈大笑:“苍天有眼呀,少爷,老奴将这一身功力传给小少爷,小少爷将会去为你寻到那公平!” 许小闲身子动不了但嘴动的了呀,他破开大骂:“你这狗奴才,你究竟想干什么?” “少爷,你文能治国,现在老奴将成全了你,让你武能安邦!” 他陡然飞了起来,脸上的神色异常激动,就像要完成一件极为庄严并神圣的事一样。 他飞到了许小闲的头顶,然后倒立了下来,一手落在了许小闲的头上:“抱元守一,传功开始,别动,动则死!” 这话就很有用了,许小闲哪里还敢动弹分毫。 “什么叫抱元守一?” 罗灿灿应了他一句:“就是啥都别想!” 这特么怎么可能啥都别想? 那狗曰的糟老头子就在老子头顶上呢! 他还没有告诉我许云楼的那些事! 我死了或者他死了,许云楼的那些事就都不知道了! 许小闲急啊,但头顶陡然有一股热流传来,他浑身仿佛触电了一般,一股麻酥酥还暖洋洋的感觉瞬间传遍了全身。 他被吓得连眼珠子都不敢动,更不用说张开去骂人了。 莫说,这种感觉还很舒服。 他忽然觉得自己就像泡在了温泉里一样,浑身上下的每一个毛孔似乎都张开来,似乎都在大口的呼吸着,都在贪婪的吞噬着。 然后他觉得自己的血液似乎加快了流速,心脏似乎也跳得更快了起来,最为明显的是胃里面有一股强烈的灼热感。 胃胀、胃痛、还特么反酸! “气守丹田!”此刻头顶上的大管家无比慎重的说了这么四个字。 “丹田在哪?” 罗灿灿这就郁闷了,你居然连丹田在哪也不知道? 这大管家啥都没告诉许小闲,这万一岔了气他岂不是就爆体而亡了? “就是这里!” 罗灿灿用手指头戳了一下许小闲的胃,许小闲一怔,这特么居然是丹田? 好吧,可这气怎么去守呢? 他不知道呀,罗灿灿又没说,他就感觉到胃很胀,越来越胀,他很想低头看看自己的肚子是不是鼓了起来,但他不敢动。 云衣容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她看得见呀! 许小闲的肚子就像怀孕了三个月的女子、不,现在就像四个月了,还在长! 而许小闲头顶倒立的大管家此刻那张脸已经血红血红的,落在许小闲头顶上的那只手缥缈出了白色的烟雾,就像许小闲的头顶着了火一般。 她咽了一口唾沫,心想许小闲这肚子……它究竟能长多大? 第四百二十七章 遗言 时间就在许小闲的肚子徐徐鼓气之间悄然流逝。 许小闲觉得自己这特么简直是遇见了一个疯子! 完犊子了,性福的日子没过一天,要被这老头给弄死在这里了。 云衣容又咽了一口唾沫,许小闲的肚子大致有、有七个月了! 可千万莫要破了啊! 破了、破了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醍醐灌顶之法是武林中的一门禁忌功法,它的利弊都极为了然——成功,则一步踏入江湖,失败……则直接躺进棺材。 这是在赌! 天下没有几个人敢去赌,因为赌的是命! 大管家居然就这样去赌了,他死了没关系,但许小闲还年轻呀,许小闲若是死了,这百花镇就完了,借给他的那四万两银票可没打借据! 莫要说开青楼,往后吃饭都成问题了。 她又抿了抿嘴唇,哎妈呀!八个月了! 他的经脉还没被打通呀! 若是再打不通,那些气无处可去,就只能爆他的肚子了! 许小闲这时候忽然感觉到胃里的那些气如热浪一般的翻滚了起来,它们极为暴躁,就像堰塞湖里的水,急需要找到一个出口。 他不知道那一道道的出口就是一个个的穴位,练武者,唯有打通了任督二脉才能让这气流在身体里流传循环,这才是正确的练功法子。 罗灿灿的双臂抱不住许小闲的腰了,因为许小闲的腰比水桶还要粗! 嗯,和抱叶欢欢差不多的感觉。 一想到叶欢欢,罗灿灿的双臂就使了一股子劲,这一勒,许小闲仿佛听见了体内有“啵”的一声响起。 云衣容眼见着许小闲的肚子到了九个月,这、这要临盆了! 倒是生下来还万事大吉,可许小闲不是怀孕呀! 他是怀气! 要破了! 要破了……! 云衣容紧张得捂住了眼睛,甚至还后退了两步,没有等到那破裂之声,她的眼睛从手指缝中看了过去,咦,好像小了一点,变成八个月般大小了? 罗灿灿一想起叶欢欢就恨不得勒死她,手上的劲道就更大了一些,这一家伙,压得许下闲胃气密度愈发的高,它们更加快速的向那经脉里流去。 刚才那一声是任脉被冲破了。 大量的真气向督脉涌去,又堵住了,罗灿灿死命的挤压,大管家拼命的灌着,云衣容眼见着许小闲的肚子又在长大…… “啵!” 一声轻响,通了! 痛则不通,痛则不通,练武的道理一样。 许小闲忽然觉得胃痛的感觉消失了,就是还有些胀。 罗灿灿忽然觉得自己抱着的叶欢欢变苗条了,他陡然惊醒,才知道自己抱着的是许小闲。 罗灿灿有些遗憾,若是叶欢欢的腰能像许小闲这样……粗,就简直太好了! 云衣容眼见着许小闲的肚子就像孩子生出来了一样瘪了下去,她的心稍微放下来了一点,才注意到许小闲头顶的大管家面色如纸一般的苍白。 他大汗淋漓,那些汗珠儿滴落了下来,落在了许小闲的脸上,许小闲还以为大管家哭了。 许小闲头顶的白雾已经渐渐淡去,看起来这醍醐灌顶就要结束了,好像也成功了。 许小闲没死,那大管家呢? 他会死么? 云衣容刚刚冒出这个念头,便陡然瞪大了眼睛,她甚至来不及伸手去接,就见大管家“噗通”一声掉在了地上。 脑袋着地,看着都疼。 大管家落在许小闲的脚边,他当然看见了,这时候他有些茫然,“完事了?” “嗯,祝贺你,你成了醍醐灌顶之下活下来的第一个人!” 卧槽! 许小闲就惊呆了。 此刻他来不及去感受一下自己究竟得到了什么,他连忙蹲了下来,将大管家一把给抱了起来——咦,轻飘飘的,是我力气更大了还是他输出了能量变得更轻了? 他将大管家放在了床上,大管家虚弱的睁开了眼。 “……好、好啊!” “小、小少爷,记、记住!你爹是、是许云楼!” “杀、杀、杀唐、唐无妄、报、报仇!” “信、书桌、抽屉、信。” 大管家的视线看向了窗外,窗外阳光明媚,有鸟雀声声。 “公……平……!” 他脑袋一耷拉,闭上了眼睛。 “喂喂喂,你醒醒,给我说清楚啊!” 许小闲拼命的摇着大管家的肩膀,分明已经死了的大管家的脸上居然露出了一抹诡异的笑容。 许小闲伸出手来在他鼻子前一探,真没气了。 他又在大管家的脖子上摸了片刻,确实没气了。 他站了起来,将大管家的尸体放在了床上,这才深吸了一口气,打开了抽屉,里面果然躺着一封信。 罗浣溪紧张的走了进来,看见了活着的许小闲和死了的大管家,“成功了?” “我不知道,应该是吧,反正他死了。” 许小闲打开信封取出了里面的信纸。 信纸是百花玉纸,纸上是一笔不太美的楷书,只有寥寥几行字: “小少爷,老奴活够了,所以觉得这个日子不错,就去死了。” “刀锋从此就是你的了,握住它,向这狗屁大辰砍两刀!” “百花镇的手纸很好用,酒也很好喝,那些桃树李树和杏树都长得挺好,原本想要活到明年春看看百花镇百花盛开的景象,想了想,还是早点死比较好。” “那张轮椅我很喜欢,切记,请将那张轮椅为老奴陪葬。” “就将老奴埋在你那荒地边吧,听说那个叫土豆的东西很金贵,老奴很想瞧瞧。” “人老了总是有些啰嗦,就这样吧,老奴的路走完了,小少爷您的路,才刚刚开始!” 许小闲本以为大管家会留给他关于许云楼的秘密,比如云水别苑的那一场大火究竟是怎么回事? 比如许云楼是不是真的在青龙台埋下了一本刀谱? 比如许云楼作为大辰堂堂大元帅,他怎么会那么轻易的死在了漠北战场? 还比如魏国的那个外公对自己的母亲究竟是个什么态度? 以及大辰五候,究竟有哪些人是值得自己去信任的,等等等等。 他留下了一张全是废话的信! 而自己关心的所有问题,就此再难得到真实的答案。 “衣容,帮我叫啸风进来。” “哦。” 许小闲将这信递给了罗浣溪,“好吧,他带着秘密去了阎王殿,我现在……先将他安葬了再说其它的吧。” 郁闷的许小闲转身走出了这屋子,站在了院子里,他仰着头望着天,发出了一声苦闷的大吼,然后双腿一曲,猛的一蹬…… 他飞了起来! 他向一发炮弹一般的向落霞村的外面飞去! “啊……” 他在空中挥舞着双臂,向地上落了下去。 罗三变正好走到这里。 “莫说,许爵爷确实是有本事的……” 由衷的赞美尚未说完,他骇然的抬起了头来,“砰……!” 罗三变眼前一黑,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扑的倒飞而去! 第四百二十八章 将军 百花镇的那片荒地旁边新起了一个坟头。 坟头前立着一面碑,碑上无字,因为许小闲不知道该给这位大管家写上些什么。 在大管家下葬的第二天,他将百花镇护卫队给召了回来,就在未曾播种的荒地里,他第一次当着全体护卫队的人发表了一番讲话。 当然是说着大管家的期望,也说着自己对他们的希望。 啸风带着剩下的七百刀锋战士正式并入了护卫队,护卫队有了两千五百人——其中刀锋占有两千人,原护卫队留下了五百。 刀锋另外的一千人用在了北境马帮,毕竟那些货物比较贵重,尤其是销往北魏的状元红。 远护卫队抽调出来了两百人,许小闲将李癞子也给提溜了出来,任命他为民兵队长,让他带着这两百人开始着手训练民兵。 除了关山依旧留在了北境马帮,望月和啸风都去了护卫队,担任了韩秋山的左右队长,专职训练骑术和战术。 时间在匆忙中渡过,转眼到了五月初一。 一大早,叔侄二人几乎同时起了床,然后一起在墙角的水井边刷牙。 罗浣溪准备走了。 因为他看过了许小闲接下来的所有措施,觉得就是自己也未必能够有他做的好。 要想在这个世界争霸,首先就是立足! 站稳了,劈出去的刀才有力道! 许小闲站得很稳,百花镇在源源不断的产出,还有一个阮氏在神助攻,在经济上他目前还没有大的问题。 在军事上……他都眼馋那一支只有两千五百人的所谓的护卫队。 二人坐在了凉亭里,许小闲煮上了一壶茶。 “这些天我一直在想,大管家是故意的!”许小闲先下了这么个结论,看着一脸惊讶的罗浣溪解释道: “你想想,他可是一品中的高手!前些日子在学堂那凉亭里,他还亲口给我说过要活着看见唐无妄死掉。” “唐无妄说他还有三年的寿命,那大管家显然也还能活个两三年,但他却突然改变了主意……” 许小闲手指头叩了叩桌面,“罗叔,大管家和唐无妄摆下了一局棋,他走了第一步,然后就甩手不下了,将棋盘丢给了我!” “我原本是大管家和唐无妄对弈的一枚棋子,可现在却突然变成了执棋的人!” “我原本在那棋盘上还有回环的余地,大不了当个小卒子不过河,再大不了将自己这方的帅给丢了……你别这么看着我,我还真就是这么想的!” “娶回了三公主,我夹着尾巴在这凉浥县过我的小日子,将刀锋丢给唐无妄,我当好我这小爵爷,在爵爷府里多生一些孩子,闷声发财,一辈子衣食无忧,它不美么?” “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应该给、给我爹报仇?” “这报仇也要看对象呀!杀皇帝……这事儿难道你不觉得太大了么?” “可现在呢?” “大管家他恐怕揣测出了我的那点心思,所以他干脆死了,将刀锋直接甩到了我的手上,让我不得不接!这棋他留给我来下了,开局这么烂,若是输了,输的就是我这个人和我这条命!” “不,还要搭上许多人的命,事实上你北都侯府也牵扯了进来。” 许小闲悠悠一叹,“这个糟老头子果然坏得很,他这是将了我一军啊,他用命来逼我,让我无路可退,果然厉害!” 许小闲这么一说,罗浣溪忽然也觉得还真可能是这样。 去了大管家的家里,他没有给许小闲和自己留下说话的机会。 他果断的传功,然后死了。 许小闲现在将刀锋交给唐无妄来得及么? 来不及了。 其实从大管家带着刀锋在百花镇安了家,唐无妄去了百花镇见到了大管家的那一刻,就已经来不及了。 因为唐无妄会认为大管家将曾经的旧事告诉了许小闲,他会觉得哪怕是下嫁了一个三公主,恐怕也不能安抚住许小闲要为他爹复仇的心。 唐无妄本不需要这么做,可他却偏偏就这么做了,在罗浣溪看来,这里面恐怕还有别的缘由,极有可能是南边即将开启的战事——漠国在边境集结军队,意图夺回南疆,这时候的大辰内部稳定是排在第一位的! 当然,也有可能大管家才是唐无妄的心头之患,大管家死了,许小闲是个文人,他不懂得统兵,那么他握着刀锋至少目前对唐无妄是没有威胁的。 所以大管家用他的死成全了许小闲三品上的境界,也正式移交了刀锋,让许小闲和唐无妄坐在了棋盘前,为许小闲争取到了一些时间。 还真是先将了许小闲一军,让他无路可退,让他只能专心的去下这一局棋! “无论如何,他都是忠于你父亲的。” 罗浣溪端着茶盏想了想,“你……你还缺些什么?” “缺银子!” “……这个、咱们不谈银子,别的还缺什么?” “缺粮,大量的粮食。” “……这个、这个北境之地都缺粮食,这样,”罗浣溪决定不征求许小闲的意见了,“我看你的护卫队还有民兵缺武器,你让北境马帮走一趟镜州,罗叔给你弄点武器过来。” 这罗叔仗义啊! 许小闲当然缺武器了,准确的说他缺铁,铁锭要银子买,他兜里没多少银子。 若是能够弄到那些武器再回炉重新锻造……“我没钱买!” “咱们叔侄之间谈什么钱?将你那状元红装十坛子给罗叔带走进行,记得来镜州的马帮要马车多一些!” “好!不过……罗叔啊,你就不怕皇上先剿了你?” “怕,我怎么不怕?北境虽然有三十万大军还有三万刀骑,但肯定搞不过唐无妄手里的军队呀!” “那你还敢来?” 罗浣溪大嘴一裂,笑道:“无妨,唐无妄最怕北境乱!他轻易不会来讨伐我。” 许小闲懂了,若是北境之地乱,说不定北魏又来啃一口,那唐无妄就得不偿失了。 “那阮氏和章氏有些烦人,要不要罗叔将他们直接给灭了?” “这个就别,现在他们的手纸也是我的利润,虽然少一些,但蚊子再小也是肉啊!” “好吧,你叫人去搬酒来,呆会……罗叔就走,罗灿灿就留在你身边。” 罗灿灿正好走了过来,便听见他爹又说了一句:“他的武功还可以,其余一无是处,你尽管使唤,别把他当人那样使唤!” “他若是敢不听你的,你给罗叔来封信,老子打断他的腿!” 罗灿灿抱着剑,许小闲抬头看了他一眼,“几品了?” “二品上。”罗灿灿骄傲的一扬脖子。 “还行,正好百花学堂缺一个门房!” 第四百二十九章 各怀心思 宣州府怀安巷子,章氏庄园。 老家主章雅风带着两个婢女,拿着一把剪刀在他的后花园里仔细的修剪着一株月季。 大管家徐顾从那月亮门后匆匆而来,他来到了章雅风的身后,躬身低声的说了一句:“老爷,北都候罗浣溪,确实去了凉浥县!” 章雅风手里的剪子顿了一下,然后才又剪掉了一朵新开的花儿。 他直起了腰,转身将剪刀放在了一个婢女手里的托盘里,从另一个婢女的手上取了一壶茶,倒了一杯,这才转头看向了徐顾,“明目张胆去的?” “对,明目张胆去的,没有避开任何人,而且……就住在许小闲的府上。” “哦……”章雅风端起了茶盏,看向了那一株月季,想了片刻,呷了一口茶,“这么说来皇上去过了凉浥县,当真和许云楼冰释前嫌了?” “应该是,不然皇上怎可能册封许小闲为凉浥县男,还要将三公主下嫁给他!这都十几年过去了,若不是这个原因,罗浣溪恐怕也没那胆子去许府住几天。” 章雅风将茶盏放在了那婢女的托盘里,来回走了两步,问道:“百花餐巾纸和百花玉纸可有了眉目?” “回老爷,这个……这个至今还没取得进展。另外,阮氏家主阮行远托人带了个口信,说、说手纸在凉州八县而今拢共销售出去了百万卷,都是以一文钱一卷的价格卖出去的,其中至少有八十万卷是被许小闲以两文钱回购的。” “许小闲借着北境马帮的灵活性,将那些收购去的手纸卖去了其余地方,作价五文,每一卷纸除去费用,他还能净赚两文……” “阮行远的意思是,一百万卷纸,他亏掉了七千两银子,非但没有将许小闲的百花纸业给挤兑垮了,反而还让许小闲赚去了近两千两银子。” “另外就是受那百花玉纸的打压,而今桑皮纸几乎没有了销路,仅有高端一些的水纹纸和宣纸能够赚回一些银子,但这两种纸本来受众有限,若是这样下去,他担心非但没有挤兑垮许小闲,他阮氏每月亏损七千两银子,也亏不了几年啊!” 章雅风扬了扬那两道长眉,“阮行远是个什么意思?” “他的意思是……许小闲而今的身份尊贵了,对他的打压是不是就算了?毕竟他百花镇就那么大个地方,他所生产出来的纸最多覆盖到凉州八县,对其余地方的市场是不会造成冲击的,莫如、莫如就这样算了?” 章雅风眉间一蹙,捋了捋长须,章氏手纸虽然在改良,但依旧不及百花手纸的品质,就连他自己用的也是百花手纸。 若是这件事就此打住,以章氏所覆盖的市场,将章氏手纸投入到别的地方,十文钱一卷的价格也是卖得出去的。 放弃凉州市场的手纸和桑皮纸,将精力放在其余市场,这其实是正确的。 因为在产品上比不过许小闲,再加上而今许小闲的这身份,和他去斗是不太明智的,毕竟他还可能有个驸马爷的身份,而更令他担心的是北都候罗浣溪! 万一罗浣溪在中间插一杠子,章氏失去的恐怕是整个北境的市场。 就这么放弃么? 章雅风又拿起了剪刀,对徐顾说道:“暂停对凉州手纸和桑皮纸的供应,一切等过几天二少爷的信到了再说。” “好!” 章雅风又弯腰去修建那月季了,只是这手没刚才那般平稳,因为这心绪有些不太宁静。 作为大辰六大世家之一的章氏,难道就只能眼睁睁看着许小闲这个新贵崛起? 他的眼前不再有花,而是满眼的纸! 百花手纸、百花餐巾纸还有百花玉纸! 这些纸随着许小闲的崛起而不断的蚕食着原本属于章氏的市场,或许三五年之后,大辰只有百花系列的纸,而再无章氏。 “告诉阮行远,上次他说的那个计划很好,务必弄到许小闲造纸的工艺……章氏若能得到,阮氏从此便是章氏最核心的合作商。” “好!” “另外,前两天来过老夫这里一次的那个、那个宋终,派个人去看看他是不是还住在秋水客栈……不用和他接触,知道他在哪就行。” 徐顾怔了怔,宋终可是挂门中的人,老爷前两天可是将那厮给赶出府邸的,他这是个什么意思? “好,奴才这就去办。” …… …… “砰……!” 京都皇宫后宫,云烟阁。 正在这里赏花的夏昭容陡然站了起来,将手里的茶盏摔了个粉碎,她杏眼一凝,盯着面前的这小太监: “三德子,皇上当真将许小闲册封为了凉浥县男?他还要将本宫的女儿下嫁给许小闲?” 三德子吓得一哆嗦,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娘娘,这、这是真的!皇上、皇上已经到了宁都卫,他的旨意昨儿个就传入了宫里,吏部和礼部都已经接到了,礼部正在商讨给许、许爵爷定制爵爷服装这事儿,万万假不了!” 云烟阁里还坐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 她正是夏昭容的女儿、大辰三公主唐若曦! 此刻唐若曦惊呆了,她小嘴儿微翕,那双漂亮的眼睛也看着跪在地上的三德子,难以置信的问了一句:“父皇要将我许配给、给许小闲?” “回三公主殿下,正是!” 完全没有准备的唐若曦顿时就咽了一口唾沫,她看向了她的母亲,低声问了一句:“母妃,许小闲是谁?” 夏昭容忽然有些后悔,去岁冬,在凉浥县的青龙寺,若是将许小闲给宰了,哪里会生出这样的事端来! “许小闲……他就是凉浥县的一个小混账玩意儿!” “三德子,备马车,本宫要去东郡侯府!” 三德子一惊,连忙说道:“娘娘,皇上最多两天就回宫,您现在去东郡侯府恐怕不太合适。” 是啊,此去东郡侯府得十天半个月的路程,皇上就要回来了,得先弄明白皇上去了凉浥县见到了一些什么。 再说这么大的事,恐怕哥哥夏重山也已经知晓,且再等等,看看哥哥对这事是怎么个看法。 但女儿是万万不能嫁给许小闲的,且不说凉浥县偏远荒僻,单单许小闲的身世……只怕皇上此举之意没那么简单。 第四百三十一章 大管家的那些事 “常威!” 稚蕊一声怒吼,常威松口,罗三变噗的一声扑倒在了地上。 稚蕊双手叉腰,常威坐在了稚蕊的身旁狗视眈眈。 “你们是什么人?光天化日之下为何私闯民宅?” 罗三变的手捂着屁股一骨碌爬了起来,将手拿到眼前一看……满手都是血啊! 他晕血,这一瞧,噗通一声就软倒在地。 龚三叔连忙将他给扶了起来背在了背上,“这位姑娘,他、他是凉浥县县令,前来拜见许爵爷……这、老奴先带他去周氏医馆疗伤!” 龚三叔背着罗三变飞快的跑了。 许小闲来到了前院,“咋回事?” “哦,应该是我没关门,来的是凉浥县县令,被、被常威给咬了。” 许小闲一愕,罗三变? 前些日子在百花镇砸着的那人好像也是他,这丫这么倒霉的? 不过那天太急,砸了人家应该去道个歉送上一些医药费才对。 改天吧,改天去凉浥县县衙看看这位才子县令,当然还有一件事得找他聊聊——冯大麻子招供出了阮氏纸业的阮小二! 按照大辰律法,这故意派人窃取商业机密属于盗窃罪,主犯当斩! 那阮小二是不是主犯呢? 这事儿就得请这位才子县令派人将阮小二给抓回来审审背后还有没有其它人了。 如此想着许小闲正要回闲云水榭,却又听到常威汪汪汪叫了三声。 前院的门开了,沈怀云和关山风尘仆仆的走了进来。 “沈大哥!关……将军!” “姑爷!” “小少爷!” 沈怀云抱拳一礼,那张黝黑的脸露出了一抹微笑:“在回来的时候听闻姑爷成了凉浥县男,还将成为大辰驸马爷,恭喜姑爷了!” “……里面请!” 他带着沈怀云和关山坐在了闲云水榭中,给二人斟了一杯茶,并没有去问马帮去塑州的事,而是看向了关山,一脸凝重的说道: “大管家五天前去世了。” 关山一怔,忽然想起刚才许小闲称呼他为关将军,此刻他说的是大管家……他似乎没有对大管家的死关心,而是问道:“小少爷,你知道那些事了?” “嗯,知道了一些,但更重要的被他带到了坟里。” 关山这才悠悠一叹,“他活得很累,死了……恐怕还轻松一些。” “这话怎讲?” “小少爷你不知道,那些年我们生活在山里,日子虽然过得清苦,但没有人叫一声苦,因为大管家比我们更苦!” “他为大辰二年少爷死在漠北战场而自责,一直都在自责,甚至经常彻夜难眠!” 沈怀云已经知道了关山那些人就是曾经大名鼎鼎的刀锋,但他并不知道那位更加有名的大管家还有这些故事。 他和许小闲一样极为仔细的听着。 “少爷被唐无妄一道圣旨召去了漠北战场监军,大管家当时是想要带着刀锋去保护少爷的,却被少爷拒绝了!” “大管家说少爷给他的命令只有一个——带着刀锋好好的活下去,等小少爷您长大!” “所以漠北那一战,刀锋没有出山。” “大管家原本以为唐无妄会将北都侯罗浣溪调去漠北战场的,却没料到罗侯爷被调到了南疆战场。” “少爷在那一役中战死,大管家得到消息之后痛哭了一天一夜!” “从那以后,大管家对刀锋的操练就更严格了,他时常对我们说,刀锋不能生锈,当刀锋交到小少爷您的手里的时候,它应该是锃亮并且更加锋利的!” 关山端起茶盏来一口饮尽,抹了一把嘴,又道:“那些年,我们就是靠往后跟着小少爷为少爷报仇这个信念而活着。” “现在小少爷您长大了,将我们安排在了百花镇,让我们终于过上了好日子,大管家极其欣慰,但又很担心这样的好日子让我们忘记了昔日的誓言。” “其实在我们还在山上的时候,大管家就给我和啸风望月三人说过,说若是有一天他死了,那么刀锋上下三千人,必须以小少爷您马首是瞻!” “他去岁时候下过几次山,到过几次凉浥县,对小少爷您早就有了一些了解。他说小少爷您文采了得,在百花村弄的那作坊不错,生意也做得不错。只是……只是看起来小少爷您似乎没有那样的理想。” “所以……他带着我们去了凉州城,砍了两刀,然后又回到了山里。” “他说得给你一点压力,等唐无妄来了,你的身份自然也就揭晓了,那时候……他就该去死了!” “其实我们到了百花镇之后,他曾经犹豫过要不要死,因为百花镇的日子很美好,他说他在百花镇看见了公平。” 许小闲愣了片刻,问道:“按你这说法,大管家的死……是蓄意的?” 关山点了点头,一声苦笑,“他毕竟是一品中的高手,哪怕已经很老了,他还是能够再活个两三年。” 许小闲皱起了眉头,大管家选在罗浣溪来的时候去死,选在自己刚刚知道自己身份的时候去死,他为什么等不及将那些秘密告诉自己? “你知不知道大辰初年长安城外云水别苑的起火事件?” 关山摇了摇头,“刀锋创立之后,少爷就将刀锋交给了大管家,我们一直在瞿山深处。” “大管家也在?” “不,大管家将我们安排在了瞿山深处之后,他离开了一段时间。” “是在几月?” “……大约在冬季。” 云水别苑事件大管家给他提起过,罗浣溪也说起过,在许小闲看来,云水别苑事件是许云楼和唐无妄之间矛盾的激发点。 他很想要弄清楚云水别苑背后究竟是何人下的手,这里面看起来唐无妄的嫌疑最大,但许小闲却并没有这么轻易的相信,因为这样做,对唐无妄并没有什么好处—— 许云楼没在云水别苑,一把火烧死了魏汐和自己,这只能激怒许云楼! 对唐无妄最有利的是杀掉许云楼,而不是激怒他。 但诡异的是明明许云楼愤然离去,他却并没有拿起刀锋和唐无妄干一场。 他居然在这凉浥县弄了这么一处宅子,将自己丢在了这,还遵从了唐无妄的圣旨去了漠北战场……这哪里是一个有血气的大元帅所为? 许小闲觉得就算是换成了自己,杀妻杀子之仇,也定然会去报的。 那一场大火自己活了下来,罗浣溪不知道活下来的有多少人,而大管家却三缄其口坚决不告诉他。 现在他怀疑大管家去过云水别苑。 “大管家的腿,是什么时候断的?” “他从外面回来的时候,那条腿就断了。” “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大辰一年秋。” 第四百三十二章 这就很吓人了! 月儿快要圆了。 清辉洒落在地上,抬眼看去,屋顶上仿佛铺了一层薄薄的霜。 许小闲在府上请了沈怀云和关山用了晚饭,喝了两杯酒,说了许多话。 这些话不再是关于大管家的,而是关于他们此行在塑州做的那些事。 原本占据着大辰东西商运的威远镖局被他们一家伙给全端了,当然有一些漏网之鱼,但已经不足为患。 五百个刀锋战士关山留下了两百个驻守在了塑州城,将塑州城作为了北境马帮在东边的根据地。 这是最初的计划,一切并没有偏差。 接下来关山将回到刀锋,去瞿山里一同参与训练,跑塑州城的马帮重任就落在了沈怀云的肩膀上。 “我的意见是沈大哥依旧带着三百刀锋战士,毕竟塑州离我们很远,而东西商路很长,虽然咱们打响了名头,但江湖中五花八门依旧不能小觑。” “接下来要走的商品会更贵重一些,量也会很大,若是被人家给劫了就得不偿失。” “沈大哥你们先休息两天,两天之后,带着新的货物再出发,辛苦了!” “姑爷这话就见外了!” 许小闲看向了关山,“明儿个你去他的坟前上一柱香吧,很好找,就在那荒地边,挺大挺新的。” 关山这时候才问了一句:“大管家曾经说若是就要死了,就将那一身功夫传给你……这事我们都劝过他,因为醍醐灌顶之法太过凶险,他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说到这个许小闲就难受了。 “他做了!差点弄死我!” 关山愕然一怔,“那他有没有将《浩然正气诀》传给你?” “……《浩然正气诀》是什么东西?” “就是大管家所修炼的内功秘籍!” “没有,”许小闲摇了摇头,有些担忧的问了一句:“这些日子我总觉得体内就像有好多蚂蚁爬一样,若是没那秘籍,会不会出啥意外?” “会!” 关山一个字,吓出了许小闲一身冷汗。 “他肯定放在家里。” “那为什么啸风和望月没告诉我?” “因为只有我知道他练的是《浩然正气诀》!” 关山起身,“我得回落霞村去,必须找到这秘籍,明儿个……我在村子里等你!” “若找不到会有什么后果?” “若找不到,半年之内,你体内真气将会失控,到了那时候,唯有……自宫!” 这特么就很吓人了! 许小闲的脸都白了。 这糟老头子究竟想搞什么呢? 若是弄得老子自宫,老子非得将你的尸体从那坟里给挖出来不可! …… …… 次日天光微亮。 许小闲早早起了床,洗漱之后叫上了时越和四喜,来不及再去举哑铃,也顾不得熟悉那轻功,老马破车出了门直奔百花镇而去。 匆匆来到了落霞村,他几步冲入了大管家的那处四合院,便看见关山正站在那院子里发呆。 “有没有找到?” 关山摇了摇头,“昨儿晚上我翻了一宿,将这院子翻了个底朝天,但没有。” 关山的神色颇为严肃,他转头看向了许小闲,“小少爷也莫要急,这……终究是能够有办法的。在找到办法之前,这内力你莫要轻易去动用。” 许小闲就绝望了,“这种情况以前有先例么?” 关山想了想又摇了摇头,“你知道我们太长时间生活在山林里,外面的消息并不灵通,或许、或许有吧。” 尼玛! 或许这个词就太不靠谱了。 “我想,大管家是一品中的高手,若是能够找到比他更高的高手,可能有法子解决。” 许小闲愣了一下,比一品中更高的高手岂不是一品上或者大宗师了? 对了,他转头就看向了时越,“我岳母的母亲是什么境界?” “……五年前就是一品中,原本她是有希望跨入大宗师的,但听说自从成亲之后她就没再怎么练过,现在、现在最多也就一品上吧。” 不妥当啊! 对了,百花学堂的那门房罗灿灿的功夫既然那么厉害,不知道他的师傅是什么境界。 如此一想,许小闲转身就走,飞快的来到了百花学堂。 罗灿灿抱着他的剑,正站在那凉亭的台阶上,望着东方渐红的天很是惆怅——老子堂堂二品上的剑客,居然沦落到在这破地方当个门房! 这要是传了出去,往后老子怎么在镜州混啊! 就在这时,他听见了脚步声,转头就看见了一脸紧张的许小闲。 “哟,这么早?你还真是勤勉,”罗灿灿话音未落,许小闲就开了口:“三少爷,你师傅是什么境界?” 这话问得罗灿灿愣了一下,接着他就笑了起来,“怎么,你还想打我师傅的主意?” “我可告诉你,我师傅他老人家可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世外高人,”罗灿灿摆了摆手,“莫要说你了,就是我爹也不能要求他老人家做什么。” “别废话,你就告诉我他是什么境界!” 罗灿灿脖子一扬,极为骄傲的说道:“大宗师!” 许小闲顿时一喜,上前一步双手握住了罗灿灿的肩膀,吓了罗灿灿一跳,“你干啥?” “贤弟,哥对你好不好?” “……叫我贤弟了?对我好不好这还用问我?” 罗灿灿就惊讶了,“你觉得这地方好么?我特么去村子里借了一口锅还赊了一袋米,就在这小破房子里煮饭……顿顿都是白米稀饭,吃的我那叫一个欢畅!” “对了,早饭还熬在锅里,你放手,我得去看看。” 许小闲非但没有放手,反而还握得更紧了一些:“看着我的眼睛!” “你那眼睛有啥好看的?就算是有秋波我也不敢接啊!” “看着!” 罗灿灿好奇的看向了许小闲的眼睛。 “你在我的眼睛里看见了真诚没有?” “别说话,你要记住,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哥知道你不是如表面那般肤浅,但贤弟你需要经过沉淀,洗去铅华始见金,褪去浮华归本真!” “你不懂大哥我的这番良苦用心啊!” 罗灿灿一呆,咦,许小闲说的好像有些道理。 因为师傅曾经就说过他,你虽天资聪颖,却难静心,若不能静以修身,此生武道将止步于一品上,而难以突破大宗师。 原来许小闲也看出了,他并不是在报复我,而是希望我能在这样的地方学会清净,习惯寂寞,让自己如那兰花一般在空谷中去悄然绽放! “大哥,我、我错怪了你!”罗灿灿很是羞愧,下定决心在这里安静的当个门房。 “你确实错怪了我,现在你帮我一件事!” “大哥请讲,无论何事,我罗灿灿定然给大哥办得妥妥的!” “去将你师傅请来!” “……”? 第四百三十三章 好东西 罗灿灿是带着一脑门子的问号走的。 因为许小闲死活没说请他师傅大辰剑圣李黑白来这破地方干什么。 但看许小闲那认真的模样还有急迫的心情,罗灿灿以为许小闲在知道了他的身世之后想要学武用以自保。 毕竟许小闲从大管家那里继承了三品境界的内力,但大管家没教他武功就挂了,所以许小闲想要拜个师。 这拜师若是能够拜在一代剑圣的门下当然能够少走许多弯路,如果师傅答应将他收下,他许小闲以后就是我罗灿灿的师弟了。 年岁相仿老是叫你大哥,罗灿灿心里有些膈应,若是叫他小师弟,这样就顺气多了。 罗灿灿欢喜的走了,许小闲长长的吁了一口气望了望天,心里居然祈祷了起来—— 老天爷,你把我弄到这地方来,总不希望我当个太监吧! 大管家,你究竟是想要干什么呢? 许小闲无法知晓,带着时越往十里坡而去。 他不是个听天由命的人,但面对大管家弄出来的这破事,他忽然发现自己只能听天由命了。 十里坡是他划出来建立铁匠铺和木匠铺子的,那地方将是百花镇未来的兵器作坊基地。 距离这百花学堂有些远,一路走,他一路在想着一件事—— 万一那位剑圣也搞不定自己体内的这真气问题,还有半年的时间,是不是先和月儿圆个房? 那样也能够给自己留下一个后人不是? 但很快他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太自私了! 万一自己真的只能切了,季月儿往后的性福怎么办? 靠手终究不是个事。 二人走了足足一个时辰来到了十里坡。 这里正在热火朝天的建设。 铁匠铺和木匠铺都很大,因为铁匠铺往后得锻打百炼钢,也要用百炼钢来锻打大刀盔甲等等。 而木匠铺一部分将要采用流水作业的方式大量的生产诸葛连弩,还要生产威力更大的豆寸子弩。 当然许小闲要做的豆寸子弩必须得改进,原版的效率太低,一架这种弩需要百来人才能发动。 这种弩用来架在城墙上,一次能发射十来支箭,射程在千步之遥,他将采用滑轮组的方式来建造,如此估计只需要二三十人就能拉动。 城墙还没开始建呢。 虽然太紧迫,但依旧得一步一步的来。 先将诸葛连弩弄出来,百花镇护卫队的那些人而今绝大部分是曾经的刀锋,他们会武功,诸葛连弩杀伤力惊人,但体型巨大还极为沉重,大致也只有这一批人能够单兵使用。 百花镇的民兵们也得装备弩箭,他们可没内力,全靠手臂的力量,得给他们设计一个神臂弩。 他们也挥不动那四五十斤的大刀,现在铁锭这玩意儿稀缺,就给他们配备长矛吧,用木头来做矛杆,也只能先这样了。 如此想着,二人来到了一处已经建好的小作坊里。 这个作坊许小闲给它取了一个名字——兵器研究中心! 里面很是安静,还围着一堆人。 想来这些都是谭木匠从村民中选出来的匠人。 这时候人堆里有个声音传来,这声音很是激动,因为他是颤抖的:“应该成了!” “师傅,这不是已经成了么?” “还要验证,许爵爷要求的射程是三十丈,走,咱们去试试!” “好!都去瞧瞧这诸葛连弩的厉害!” 人群向左右散开,谭木匠带着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一脸激动的走了出来,正巧看见了许小闲。 “许爵爷!” “来,给本少爷瞧瞧。” “爵爷您看,这玩意儿这是第三个样品,前面两个结构比例不太合理,导致了射程远远达不到爵爷的要求,另外还有其它的一些缺陷,这一架弩,小人觉得它应该是成功的,请爵爷一试!” 许小闲接过这弩顿时感觉到手臂一沉,若不是他而今有了内力加持,他恐怕拿着这玩意儿都会很吃力。 估计有六十来斤。 整张弩的做工相当不错,手持的握感也很好,嗯,箭羽装填了十支,弩弦采用的是牛筋。 他往后拉了拉拉杆,拉杆转动顺畅,没有晦涩的感觉,看来零部件打磨得极为精准。 “走,咱们去射它一轮!” 许小闲很是欢喜,这可是个好东西啊! 在这样的冷兵器时代,敌人的弓或者弩还处于射一箭再换一箭的水准,但这诸葛连弩一出,拉杆不停的拉,十支箭就能咻咻而出。 无论是在装填速度上还是在射速上都远超对手,只要它的射程能够达到,它就是战场上的一件大杀器! 那些匠人们看着许爵爷亲自来试射这诸葛连弩,一个个都很是激动,这足以说明许爵爷对这诸葛连弩的重视,若是将这诸葛连弩做好了,必然得到许爵爷的赏识。 许小闲带着一大群人来到了这研究中心外面,前方是一大片的树林,目测差不多二三十丈的距离。 一只乌鸦正站在一颗树上呱呱的恬噪,许小闲抬起了这张硕大的弩瞄准了树梢上的乌鸦。 他拉动了拉杆,只听轻微的“咔嚓”一声,一支箭羽已经上弦。 他双眼微眯,觉得应该在这玩意的前面加一个瞄准镜,但没玻璃,往后再说吧。 他松开了拉杆,“啪”的一声,绷开的弩弦骤然回弹,搭在它上面的箭羽“咻!”的一声顺着滑槽离弦而去。 “呱……” 那乌鸦一声哀鸣,箭羽穿透了它的腹部,被带的飞了出去,然后才落在了丛林之中。 “许爵爷,好箭法!” 一群人鼓掌,许小闲很不好意思的一笑,要说射箭,他还真有点天赋。 这弩的效果超出了他的预料,具体有多远不知道,呆会得再仔细的测测。 “谭木匠,派个人去选一颗三十丈距离的树!” 很快,一颗树被标定了出来。 这一次许小闲打算试试连发,他一手拖着这沉重的弩身,一手拉动了拉杆。 “啪啪啪……”这声音的节奏很是强烈,就在耳边响起,让他听起来有一种异样的兴奋感。 很快,剩下的九只弩箭被他连续击发,前方的那颗树上,九支箭羽尽皆命中,箭头深入树干三寸,这说明在三十丈距离弩箭的杀伤能力极强。 “好!” 许小闲将这弩箭递给了谭木匠那徒弟,“你叫什么名字?” “爵爷,小人、小人叫诸葛不明!” 许小闲一怔,谭木匠连忙说道:“爵爷,这小子可是木匠天才,造出这弩,他的功劳可不小!” “好,将所有匠人的名字给本少爷列出来……不瞒你们,现在本少爷手头有些紧,等缓过了这口气,你们所有人都有奖励!” “多谢爵爷!” “接下来,就按照这张弩给本少爷先打造三千张!” “那个……诸葛不明,好好干!你会亮起来的!”? 第四百三十四章 初夏 许小闲终于违背了他想要当个逍遥富家翁的想法,这些日子他累成了狗。 忽然发现不知何时,林间已起了稀稀拉拉的蝉鸣声。 他才陡然发现已经是五月末了,这样的时节在南方已经有了些许暑热,但在这北境之地,它才刚刚进入初夏。 那两千余亩的稻田里,禾苗长势极好。 负责稻田的黄四郎带着数百个妇人在兢兢业业的侍候着,严格按照他所讲解的方法照料着这些田地。 那一片荒地里的那一小块土豆也长势极好,李金花比伺候她爹还要用心的照料着,因为少爷说这玩意儿亩产会有四千来斤……这实在有些吓人,她生怕到时候收获不了那么多,可就在少爷的眼里落下了个不好的印象。 这些日子百花蚊香作坊扩建了一处,因为蚊香的需求越来越大,而今的产能已经远远无法满足凉州市场的需求了。 百花饴糖依旧只有那么一处,这玩意儿太贵,除非是通过马帮运送到大辰京都或者是北魏的都城销路才会更好一些。 百花纸业作坊正式投产的有四处,还在修建的有两处. 第四厂主要是用来生产雪浪纸的,这玩意儿工人们已经渐渐熟练,只是这纸品尚未推向市场。 主力依旧是百花手纸和百花餐巾纸以及百花玉纸。 其中百花餐巾纸的销售出乎了许小闲的预料,这玩意儿的利润最高,销量也是严重的供不应求。 阮氏最近忽然没了声音,至少目前章氏还没有弄出餐巾纸和百花玉纸来,那新建的两座厂房将用来扩大百花餐巾纸的产能。 百花镇最赚钱的是状元红! 可惜它受限于粮食的不足,单单一座酿酒作坊都不能全力开工,按照许小闲和季月儿的计算,丈母娘跑北魏,一个来回最快也要四个月! 一次出去带一万斤状元红,卖出去就是四万两银子! 四万两银子全部买成粮食,稻谷十五文钱一斤,北魏还要便宜一点,就十二文,那么可以带回来三百万斤的稻谷! 酿酒作坊若是全力生产,每天能够产出五百斤酒,消耗粮食两千余斤。 有了三百万斤的稻谷,足以让一个酿酒作坊满生产近三年的时间! 只需要这一个来回,酿酒作坊的问题就解决了。 问题就是这个来回的周期太长,这是许小闲没有法子的事。 接下来的都是利润,也才有足够的银子砸在百花镇,将那城墙给建起来,将城防给武装起来,这一切得到下半年才能开始动工。 这银子看起来赚得很快,但这消耗……也太可怕了! 云衣容借给他的四万两银子,其中的一万两他派了一队马帮去了凉州城,托岳父季中檀买铁锭。 这玩意儿论斤卖! 还是粗胚铁! 一斤一百文钱! 一斤粗胚铁按照许小闲的估计,再煅烧锻打成百炼钢大致就五两,一把刀四十斤,这特么需要足足八十斤粗胚铁,也就是八两银子! 单单武装那两千五百人的护卫队的武器,就需要两万两银子! 这还不算工钱! 另外就是刀锋带来的那些战马,它们真的有些老了,按照关山所言,这些战马应该退役作为训练的马匹,这意思就是得重新买一批强健的年轻的马了。 好马可不便宜,季星儿那大白马价值一百两银子,但在关山看来,那马骑着玩还行,若说正儿八经的好战马,还得是南疆的逐风马,或者是漠北三州野火原的燎原马。 名字一听就是好马! 但价格……一匹逐风或者是燎原马价格高达五百两银子! 听听就好,至少现在许小闲是买不起的。 所以哪怕是大辰,以举国之力,唐无妄也不敢拥有太多的军队! 买不起,也养不起啊! 战马这玩意儿的伙食可不是吃吃草料就完事的!它要吃细粮,要吃豆子,最好还要加上鸡蛋来拌着! 许小闲只有养人,养人比养马便宜太多了,所以得将护卫队给武装到牙齿上,因为护卫队是他目前拥有的最主要的战斗力! 接下来才是装备民兵……一想都蛋疼,李癞子按照他的指示从村民中挑选了三万精壮汉子列入了民兵,这需要多少箭羽? 多少长矛? 多少盔甲? 都特么是银子! 愁啊! 许小闲坐在了闲云水榭里,心想若是没这一档子事,本少爷的日子该过得多么惬意! 可是没有如果,他现在脑子里就像绷了一根弦,生怕在自己还没武装起来的时候唐无妄派人打了过来,或者北魏的锐士又跑了过来。 轮窑在不停的转,但按照窑工的说法,要烧够整个百花镇那高大的围墙的砖,恐怕还得大半年的时间。 好吧,墙砖先烧着,先将护卫队武装起来,再将民兵武装起来,那样至少还能有反抗之力了。 就在许小闲想着这些事的时候,一红一白两个女子走了过来。 她们当然是季星儿和季月儿。 “喂,你瞧这是什么?” 姐妹俩坐在了许小闲的对面,赏心悦目啊,许小闲的心情顿时好了许多。 季星儿摊开手掌,手掌里是一枚洁白的蚕茧! 许小闲怔了一下,才发现三月时候教落霞村的那些妇人们饲养的第一批柞蚕应该结出了茧子来! “你养活了多少?” 当初季月儿带回来的蚕宝宝能够分出足足两簸箕的成蚕,那至少得数百个茧子。 季星儿小嘴儿一撇,“就这一个!” 许小闲瞪大了眼睛:“其它的呢?” “……全死了!” “……” 好吧,总算是还有一个,那落霞村的蚕养活了多少? 明儿个得去瞧瞧。 若是足够多,就得教她们如何抽丝了。 “这东西怎么织成绸缎?” “你想啥呢?一个茧子织啥绸缎?” 许小闲没去看季星儿那愤怒的眼睛,他看向了季月儿,嘴角儿一翘:“那四万两银子,真的是云衣容借给我的!” “那天说是卖身,这你怎么能信?” “何况你觉得就我这身板模样,能值四万两银子么?” 季月儿这些天有些纠结这个问题,她乜了许小闲一眼:“若是一辈子,四万两银子还是值得的!” “这、你知道我现在这情况,若是罗灿灿请不来他师傅,或者就算是他师傅来了也束手无策……云衣容这四万两银子若是买我一辈子,她岂不是亏到天上去了?” 一说到许小闲的这问题,季月儿就紧张了起来,瞬间将云衣容这事给抛在了脑后。 “我写信给了外婆,将你这情况给她说了,希望她能够有些办法……不管怎样,得治好!” 许小闲悠悠一叹,我也想要治好啊! 穿越而来若是变成了太监……剧本不应该这样写吧! 第四百三十五章 意兴阑珊阮经天 许小闲愁,还有一个人也在愁。 阮氏纸业铺子。 阮经天沏了一壶茶,看了看阮小二,问道:“那冯大麻子去了百花镇也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了,怎么至今还没有消息传来?” 阮小二连忙躬身道:“大少爷,想来也没那么快,毕竟他得先混个面熟,才能混到百花纸业的作坊里去。” “那百花餐巾纸和百花玉纸估计也没那么简单,要想全部学会……小人估计至少也得三个来月才行。” 也是。 阮经天觉得自己有些心急了。 “父亲来信,说章氏的意思是先按兵不动……看来罗侯爷往这凉浥县走这一遭吓着他了。不过也是,哎,你说这许小闲那气运怎么就这么好呢?” “他居然是许云楼的儿子!” “你知道许云楼不?” 阮小二的脑袋摇的像个拨浪鼓,却很是好奇的想要听听大少爷讲讲,没料到阮经天也摇了摇了,“我也不知道,但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这……大少爷,这说不通呀,如果许小闲他爹很厉害,他何至于被那恶奴欺负了十几年?” “所以本少爷也弄不明白呀,但罗侯爷确实来了凉浥县,就住在许小闲家里,这假不了吧?” “也可能是因为罗侯爷知道了许小闲被皇上册封为凉浥县男,还有就是他将成为大辰驸马爷,这位侯爷毕竟是北境的地头蛇,前来认个门,往后三公主殿下到了,他至少也知道去哪里拜见三公主,是吧?” 阮经天一听,这话有些道理,但无论如何罗侯爷这是来和许小闲交好的,自己阮氏是肯定不敢在罗侯爷的面前呲牙咧嘴的,现在看来章氏也不敢。 这样僵持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莫如退出这凉浥县的市场,离他许小闲远一些不是更好? 章氏要父亲先啥都别动,这些日子章氏也再没有送手纸来,难道他章氏等的是本少爷从百花镇偷出来的造纸的法子? 这老东西,倒是打的好主意,但能有啥办法呢? 阮氏根本没有能力和章氏去对抗,上次父亲来信训斥了自己一顿,说万万不要去想自己开造纸作坊,因为你阮经天可不是许小闲! 这句话对阮经天造成了巨大的伤害,但他毫无办法。 柳时越、伍子敬和萧炎这三个混账王八蛋不要脸的毁了约收回了银子,他们在听说许小闲将成为大辰驸马爷那一刻就退缩了。 自己兜里的那几个零花去兰瑰坊喝喝酒找点乐子,给云彩儿撑撑场面倒是可以,但若是说开作坊……那点银子可就不够看了。 想到了云彩儿,阮经天心里痒痒。 “这样下去也没啥意思,小二,你就在凉浥县盯着了,本少爷明儿个回凉州!” 阮小二巴不得这位爷赶紧走,他连忙说道:“小人知道了,小人明儿个就给大少爷安排车驾!” “哎,空来一场凉浥县。季月儿和季星儿那一对并蒂莲……可没希望了。还有许小闲发布会上登台的那小妞,叫、叫云衣容来着,也是惊鸿一瞥,再也未曾看见。” “若是许小闲再搞一场发布会就好了,那位云姑娘……真美!” “那双大长腿,嗯,本少爷估计能够玩三年!” “大少爷,”阮小二这时候不识时务的说了一句:“那位云姑娘,她,估计也是许小闲的人!” “……” 来了凉浥县三个来月,见到了三个最漂亮的女子,居然都和许小闲有关系,这厮,他忙得过来不? …… …… 许小闲真忙不过来,倒不是那三个女人,而是一堆的俗事。 他此刻去了凉浥县县衙。 若不是想到了冯大麻子,他都忘记了新上任的凉浥县县令罗三变。 罗三变被许小闲家的常威给咬了之后从此对狗有了巨大的阴影,他没再去许小闲的府上拜访,龚三叔给他的建议是去百花镇和许小闲偶遇,亦或等等看这位爵爷会不会上门来探视一番。 罗三变屁股好了之后倒是去过百花镇两次,却未能有那希望中的邂逅,问起村民们,才知道这位许爵爷哪怕是在百花镇也飘忽不定。 罗三变此刻正坐在县衙的官署里喝茶,思来想去,觉得是不是自己和许爵爷的八字犯冲,这便是没缘了。 “哎……” 罗三变给龚三叔也斟了一杯茶,“三叔,你说许小闲堂堂一爵爷,他怎么总是往百花镇跑呢?就算是他喜欢往百花镇跑,也应该多呆在他的那些作坊才对,毕竟那些可都是他的财源。” “可咱们去那些作坊候了半天,才知道他去了更为偏远的地方……他究竟在忙啥?” 龚三叔想了想,回道:“老奴也不知道,但老奴寻思,他恐怕是真将心思儿放在了百花镇,不然怎会如此上心?” “也是,三叔,你发现了没有,这些日子阮氏的手纸未曾再卖了。” 罗三变俯过身子,低声说道:“原本我还以为阮氏靠着章氏会将许爵爷这大辰新贵给击败,现在看来章氏这是要偃旗息鼓了。” “当然,毕竟罗侯爷都来了凉浥县,还住在了许爵爷的府上,这位爵爷可是大辰开国大元帅许云楼的儿子!皇上表明了态度,章氏哪怕是六大世家之一,在许爵爷那强大的背景下也得退避三舍!” “不然,若是惹恼了罗侯爷,这北境之王的称呼可不是白叫的。虽然宣州并不在北境,可罗侯爷生气了他恐怕才不会管那么多,一家伙派了刀骑去了宣州,一家伙将他章氏那庄园给踏平了,章尚书又能拿罗侯爷如何?” “所以少爷啊,而今局势已经明朗,咱们更应该和许爵爷攀上关系才行!” 本少爷倒是想啊,可那位许爵爷有如神龙一般见首不见尾,其家又有恶犬……看来还是得登门拜访才行。 就在罗三变如此想着的时候,郑县尉带着许小闲走了进来。 罗三变抬头一瞧吓了一跳,连忙站了起来,躬身一礼:“下官罗三变,拜见许爵爷!” 咦,这小子很是客气啊! 许小闲也拱了拱手,笑道:“罗县令客气了,来,请坐!” 罗县令连忙伸手一引:“许爵爷请上座!” 他转头看向了同样站了起来的龚三叔,“三叔,上一壶好茶,就用那雨前龙井!” 许小闲视线落在了罗三变的脑袋上。 罗三变的脑袋上缠着一圈黑布,带着个乌纱帽,这装扮实在有些异类。 第四百三十六章 很有前途罗三变 许小闲没和罗三变客气,毕竟他而今的身份是凉浥县男,是尊贵的爵爷了。 他一撩衣摆坐在了上首,罗三变煮了一壶水,准备沏一壶新茶。 “爵爷,下官对爵爷仰慕已久,无论是爵爷的诗词文章,还是对百花镇的那番治理,说句掏心窝子的话,爵爷之才,简直惊天地泣鬼神!” “就连爵爷您从天而降的身姿,也犹如蛟龙翻身,亦如猛虎下山,如此矫健,令下官没齿难忘!” 许小闲笑了起来,这罗三变倒是文人里的一个败类! 这厮那献媚的神色实在太过明显,丝毫没有文人该有的那种傲骨,不过本少爷喜欢。 龚三叔一听,心里咯噔了一下,少爷怎能如此急迫? 你应该有所矜持,应该循序渐进的去巴结许爵爷才对呀! 这些话瞎子都能看出你是在蓄意讨好许爵爷,万一这位许爵爷是个正直之人,他岂不是会立刻拂袖而去? 许小闲并不是一个正直的人,他当然没有拂袖而去,这花花轿子他也得抬一抬。 “那天误伤了罗县令,倒是令本爵爷心里颇为不安。” “不不不,”罗三变连忙摆手,“能在那宽阔旷野中被许爵爷从天而降给砸中,这是下官的福分!” “不瞒许爵爷,下官又去了几次百花镇,寻思的就是能够再被许爵爷砸几下,但终究遗憾,未能再得此机缘。” 许小闲顿时对这罗三变刮目相看,这厮说这些话脸不红心不跳,很有当官的潜质啊! 罗三变为许小闲沏上了茶,双手递了过去,“请许爵爷尝尝,此乃杭州正宗雨前龙井,皇室贡品,下官有幸得了半斤。” “下官不是个懂茶之人,喝这玩意儿实在是暴殄天物。许爵爷一看就极为高雅,这一身出尘的气质和这雨前龙井的茶烟茶香都更般配。” “呆会下官就给许爵爷包起来,听闻这东西得静心细品,下官以为许爵爷品了这龙井之香,定能文思泉涌,再做出惊世文章来!”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许小闲这还是第一次被人正儿八经的拍马屁,这马屁拍得舒服,许小闲愈发觉得这罗三变有点意思了。 只是他这三变之字,恐怕违背了他爹对他的期望。 何为三变? 君子有三变:远望庄重,近观温和,言辞凛然。 这小子显然一个都不具备,但他却具备圆润二字。 君子三变在官场中是不太吃得开的,但若懂得圆润,他这官途估摸着比苏平安会走得更加顺利一些。 “罗县令,你的大名本爵爷可早有耳闻!” 许小闲端起茶盏来嗅了嗅,这龙井的味道确实比自己府上的那些茶来的更香了一些。 “学,则庶人之子为公卿;不学,则公卿之子为庶人。” “罗县令十岁时候所作的《劝学》一书,就道破了读书人读书的意义所在,实在令本爵爷佩服!” 罗三变心里顿时一喜,他拱手笑道:“爵爷谬赞,下官汗颜啊!” “要说这《劝学》,那是下官儿时于学馆外的那颗池塘边的榕树下思考了三天三夜方所得!犹记得是在那个夜里,下官手捧书卷仰望星空,忽有所思,于是得以开窍,取了那池塘之水用以磨墨,提笔而书,于是有了《劝学》。” 他摇了摇头,“《劝学》一出,就连下官的师长都惊为天人,就此有了那么一个江南第一才子的名头。然,此乃虚名也,我辈当不回顾昔日之光芒,当正视前路之荆棘!” “我罗三变来到了凉浥县,当以许爵爷为楷模,唯许爵爷之马首是瞻!” “当向许爵爷请教治理一县之策……许爵爷你实在是太过劳累了,此等辛劳下官是知道许爵爷为的是百花镇您的子民们,但下官还是得劝许爵爷一句,当劳逸结合,毕竟身体之安康才是最为重要的!” 罗三变看向许小闲的目光极为真诚,他的言语也极为恳切,他又拱了拱手,“许爵爷,下官虽然不才,但亦希望能够帮助许爵爷将那繁碌分担一二!” “只要许爵爷给下官捎来一句话,下官定会为许爵爷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这就是投名了? 这小子很会说话还会来事,只是这小子显然不知道我而今面临的险境。 既然这样,那当然得拉拢在身边来用用。 许小闲嘴角儿画出了一个月牙儿,“莫说,本爵爷来寻罗县令你,倒还真有两件事!” 罗三变心里顿时大喜,你有事就好,就怕你没事! “许爵爷请讲,下官定然办得妥妥的!” “这其一嘛,那天砸到了你,前些日子我家那恶犬又咬到了你,本应该早些来看望你一番,奈何俗事缠身,来的迟了一些,罗县令勿要见怪!” “许爵爷这话就见外了!” “其二,本爵爷在百花镇抓到一个奸细!你应该知道我全靠百花纸业赚点银子,这手里紧啊,那可是我吃饭的碗!” “可偏偏有人想要砸了我的饭碗,你说使这等下作手段之人,该不该严惩?” “该!必须严惩!” 罗三变陡然站了起来,义正严词的说道:“谁敢砸了许爵爷的饭碗,就是要砸了我罗三变的饭碗!” “许爵爷您放心,下官这就遣人去将那奸细提回大狱,下官亲自审查,定要将此事幕后之人给审出来,按照大辰律法……下官砍了他的狗头以平爵爷之怒!” 这厮的反应太过强烈,弄得许小闲还以为自己和他真的很熟。 不过这罗三变若是真的把这事给办妥了,往后倒是可以指点指点他这为官之道。 “行,那这件事就劳罗县令费心了。” 许小闲站了起来,正要告辞,没料到罗三变又说道:“那个、许爵爷,以我这点能力,治理这么大的一个凉浥县实在、实在有些困难。” “下官想莫如这样,那凤鸣镇本就应该属于百花镇的,季大人百忙之中估计忘记了这事。” “下官就擅作主张将凤鸣镇一并归入百花镇,这样一来,下官治理剩下的凉浥县就会容易一点,就不会出了太多的岔子,还请许爵爷能够帮下官一把!” 这……许小闲就惊呆了,这罗三变年纪轻轻已经深知官场三味啊! 这话说的多漂亮! 只是这样一来,百花镇可就真的和凉浥县一般大小了,那城墙又要多出去好多里地,这人口又会增加那么一两万…… “罗县令,这个忙,本爵爷就帮你一把,不过这凉浥县你可得多上点心,莫要走错了方向才好!”? 第四百三十七章 蚕丝 许小闲在罗三变殷切的目送中离开了。 罗三变和龚三叔回到了官署里,他这才长长的吁了一口气。 这初次正式接触尚算完美,好像彼此都很愉快。 “这位许爵爷,也不是个难以相处之人嘛。” “他毕竟和少爷您差不多年岁,也才刚成为爵爷没多久,看起来确实还没什么架子。不过少爷答应了他的事,可得尽快的落实下去才好。” “对!” “去请郑县尉黄县丞还有刘捕头前来……咦,忘记了将这龙井交给许爵爷带走!” “少爷,这是许爵爷留给你的再去他府上的一个机会!” “……哦,”罗三变恍然大悟,“妙妙妙,那正好改天再去许府拜访!” 凉浥县县衙又忙碌了起来,郑县尉和黄县丞再赴凤鸣镇,心想这位新上任的罗大人莫要看年纪轻轻,却是个心思儿玲珑之人。 刘能带着几个捕快匆匆往百花镇而去,他们要去提拿那个敢于盗窃许爵爷商业秘密之人。 凉浥县的街坊们这些日子也发现了阮氏纸业似乎没有了和许爵爷去斗的劲头,那阮氏纸业已经有足足二十来天没有再售卖手纸了,无端端少了一笔收入,于是路过阮氏纸业铺子的街坊们就很不乐意,忍不住的往那铺子门口啐上一口。 许小闲坐着那老马破车回了一趟家,带上了季月儿和季星儿去了百花镇,因为季星儿非得要看那茧子是怎么抽成了丝的。 …… …… “将茧子抽成丝这事很简单,你们瞧仔细了!” 百花镇,落霞村。 一大群的妇人们围着了许小闲,许小闲手里拿起了一枚茧子,说道: “这第一步,将茧子倒入热水中。” 这里有一口锅,锅里的水已经烧热,冒着袅袅的烟雾。 他取了一撮箕蚕茧,倒入了锅中。 “继续烧火,这第二步,将它煮小半个时辰。” “注意了,在煮的过程之中要翻动它,让每一枚蚕茧都受热均匀。” 他搅动着锅铲,正在仔细的弄着,浑然没有注意云衣容来到了这里,正站在人群的外面垫着脚瞧着。 季月儿和季星儿就在许小闲的身边,她们也很是好奇的瞧着,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们都没有再去想那一个问题——许小闲是如何知道这些东西的? 好像他本就应该知道,本就不足为奇。 小半个时辰过去,许小闲对烧火的那丫头说了一句:“好了,熄火。” “路大婶,带几个人搬一桶凉水来。” “好咧!” 路大婶是关山的妻子,身得腰圆体壮,给关山生了三个儿子! 其中他们的大儿子关飞羽已经年满十六,加入了护卫队,正在接受训练。 二儿子关经和三儿子关伦都还在百花学堂读书,听说不是个读书的料,恐怕未来依旧得走他爹的路。 很快路大婶一人抱着一口水缸走了过来,这令许小闲对这位关山的妻子多看了两眼。 “接下来将这煮好的蚕茧倒入这凉水中,搅拌,让它们凉透。” “取出蚕茧再放入水盆中,就像这样……在水里将蚕茧给扯开。” 许小闲一步一步的演示着,就在所有人的眼里,他将那茧子给扯开来,然后套在了一个准备好的小竹环上,当所有蚕丝套完之后,他又取了一个大的竹环,用力一崩,将小竹环上的蚕丝给套在了大竹环上。 然后他将大竹环上的蚕丝给取了下来,就像一张布一样。 “最后就是将它给晾干,找到上面的丝头,或者剪一根也行,用那纺车将这丝头给缠上去,摇动纺车,就能将这玩意儿抽成丝了。” “你们记住,蚕茧出来之后,要在十天之内将之煮了,否则里面的蚕就会变成蛾子飞出来。” “从今儿个开始,养蚕的所有事情,都交给路大婶来管理,接下来你们可以准备养殖第二季的夏蚕了。” 许小闲说完了,那些妇人们似乎似懂非懂,路大婶这时候问了一嘴:“少爷,这丝抽出来之后又怎么弄?” “就是织造成绸缎了,不过这第一批的茧子太少,现在少爷我也没空去弄这织造厂,弄出来的丝先存着吧,等以后多了少爷我空了,再来建设一个织造厂。” “哦。” 许小闲直起了腰,转头正好看见了人群外的云衣容。 云衣容给他翻了一个白眼,转身离去,留给他了一个仙气飘飘的背影。 这就有点勾魂了。 要不,趁着自己还没自宫,先让云衣容给生个孩子? “看什么看?” 季月儿的声音在许小闲的耳畔响起,紧接着他腰间一痛,季月儿拧了他一把,“走,回去对对账目!” 许小闲收回了魂,和季月儿姐妹俩离开落霞村来到了百花学堂。 里面的读书声依旧,但曾经的那个喜欢坐在门口晒太阳的老门房却没了。 看着那空落落的凉亭,许小闲的心里有些唏嘘,倒没有什么同情和挂念,那个糟老头子临死还摆了他一道,这让他心里极为不爽,对那位大管家甚至有些厌恶。 那些都是上一辈的仇恨,但现在因为这位大管家而继承到了他的身上。 这还没什么,大不了小爷甩手就跑。 但这老东西弄得那醍醐灌顶之法却让他跑无可跑! 那可是要命的玩意儿,若是真的自宫了,活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意义? 想到这事许小闲就觉得蛋有些疼,顿时意兴阑珊,随意而行来到了那种了土豆的地边。 而今土豆已经长了三寸来高了,李金花带着几个妇人在地里除草。 抬眼望去,便看见了对面山下的那座挂着一些黄纸的新坟,许小闲忽然有一种错觉,那座坟上似乎有一双眼睛也在看着他! 那是一双灰白的老眼,偏偏那老眼里还带着笑意,似乎在嘲笑着他,似乎在对他说:你想偷生一辈子? 没门! 努力活下去吧少年! 码的!许小闲收回了视线转身离开,带着摸不着头脑的姐妹俩来到了酿酒作坊的外面。 王富贵迎了过来,许小闲坐在了一块石头上,吩咐道: “接下来有两件事你记一下。” “少爷请讲!” “其一,凤鸣镇全部划入百花镇,这地盘又大了许多,你要准备接纳那一万多人。采用就地安置的办法……黄杨荡那地方地势太低,要将那地方的村民给搬到高处去。 依旧提供给他们砖瓦,让他们自己修建房舍。暂时不参与到作坊中来,让他们侍候好那些田地。” “其二,再建三座这酿酒作坊,等粮食一到,要大量的酿酒了。” “其三,将而今百花镇的人口和田地全部去重新统计一下,少爷我要知道百花镇究竟有多少人口、究竟有多少田地。” “其四,过两天我给你一份男爵府的图纸,到时候找一些好的匠人将本少爷的男爵府给建起来,就建在凤鸣原。”? 第四百三十八章 一道旨意 大辰十七年五月二十八,小暑。 这北境之地的夏日姗姗来迟,京都长安的气候已经明显的炎热了起来。 大辰皇帝唐无妄和云皇后回到皇宫转眼已经十来天了,除了这位皇帝弄出来的那两道圣旨之外,其余的一切依旧风平浪静,和往常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两样。 他在凉浥县百花镇遇袭这件事并没有传出去,但某些手眼通天的人显然是知道的,毕竟曾经有那么多的刀骑遇见过。 于是许多人在暗自期盼接下来可能的雷霆暴雨,也有一些人在惴惴不安中度日如年。 可至少这十来天是没有任何动静的,就像这位皇帝将这事儿给忘记了一般。 有些人有些失落,寻思要不要旁敲侧击的提醒一下皇帝。 有些人暗自松了口气,觉得那事儿做的隐秘,皇上恐怕不知道幕后的详情。 日落西山,暑热褪去了少许。 三公主唐若曦坐在她的公主府里的那方荷塘边,看着满塘盛开的那些娇艳的荷花,视线有些涣散,思绪并没有在那荷花之上。 她想的是那个未曾蒙面的驸马许小闲。 坐在她旁边的是她的好闺蜜、大辰右相姜上游的次女姜之慧,此刻姜之慧抬眼看向了三公主,说了一句:“这是你父皇的旨意,而今已经昭告了天下,是没可能再改变的了,我派了人去了凉浥县收集一些关于这位许小闲的事迹。” “殿下,这个人我听哥哥说过。” 唐若曦的视线渐渐聚焦,她转头也看向了姜之慧,有些好奇:“你哥他怎么说的?” “我哥也是听苏名扬苏公说的,说许小闲去岁考中了凉州解元,他作了两首诗词被送到了苏公的手里,苏公极为赞赏,对其评价极高,言之可入文峰阁!” 唐若曦美目一转,脸上多了两分喜悦,“当真?” “这事……您应该去问问你父皇,听闻苏公有将这两首诗词呈给陛下,只是不知为何陛下并没有采纳。” “哦……”少女若有所思,心想那人作出的是怎样的诗词呢? 莫非未能入得了父皇的眼? 可父皇对诗词没什么造诣呀,苏公既然能够看中,那必然是极好的。 “殿下,你有没有觉得这事有些奇怪?” 姜之慧微蹙着眉头,“许小闲居然是大元帅许云楼的儿子……要说这身份倒是也配得上你。” “可是他既然是许云楼的儿子,皇上不是更应该将他召入京都,就算不入你这公主府,也应该赏赐给他一个大宅子,将你风风光光的嫁入许府……为什么皇上依旧让他留在了凉浥县呢?” “我问过父亲,凉浥县和北魏相距不过三百余里地,那地方极为贫穷,可是真正的苦寒之地。你若是嫁到了那么偏远的地方……你这身子骨,哪里能吃得消啊?” “另外,那道旨意里可也说了,许小闲还有一个叫季月儿的未婚妻。她可就是凉浥县的人,她一直在许小闲的身边,你……你虽然有着公主的身份,但二人之间的感情,许小闲恐怕和那季月儿要深厚一些。” “你性子又很文静,不喜争斗,万一那许小闲冷落了你,这日子,哎……” 姜之慧摇了摇头,“要不我请父亲去劝劝皇上,请皇上收回成命?” 唐若曦嘴角儿微微一翘,“你不知道我父皇,他作出的决定可无人能够左右。” 少女抬头望向了天空,晚霞正好,半边天都已红透。 生在皇室,她的未来是没有办法由自己去左右的。 她早已知道自己未来定然会招某个达官贵人家的孩子为驸马,从此住在这公主府里,每月从内帑支取一些银钱,过上那种衣食无忧却苍白如纸一般的生活。 这次忽然得知了父皇的这一决定,她的内心并没有多少抵触,反而还多了几分期待—— 下嫁,这就意味着能够离开这冰冷的皇宫! 离开这只能看见高墙内四角的天空的公主府! 那原本一眼就能望到尽头的苍白的日子忽然之间有了个巨大的转折,她看不见未来了! 那未来或许如这天空中的晚霞一般灿烂,也或许会如日落西山那般沉寂。 但无论如何,原本古井不波的生活里终于泛起了一抹涟漪,至于这涟漪能够涤荡出怎样的波纹来,谁知道呢? 至少他的诗词文章了得。 至少他是许云楼的儿子! 对于许云楼这位开国大元帅她并不了解,只知道他死在了漠北战场,这还是在知晓了那道下嫁的旨意之后她听姜之慧说的。 母亲对这件亲事极为反对,也不知道她为何反对,想来也是担心自己嫁去了那么远那么穷苦的地方去过那清贫的日子吧。 但母亲的反对显然毫无意义,父皇非但没有答应,好像还训斥了母亲,至少这十日来父亲都未曾去过母亲的寝宫。 所以帝王家是无情的。 所以不如远走他乡,至少还有能够将自己的未来织成这灿烂云彩的机会! 她笑了起来。 那张漂亮却带着病态般的苍白的脸蛋儿在晚霞的映照下显得更加娇艳。 “你看,燕子归巢了。” 姜之慧一怔,正要问问这位三公主怎么有如此闲情,却忽然听见了一个公鸭嗓子声音传来: “三公主唐若曦接旨!” 这声音打破了少女的幻想,她收回了视线看了过去,来的是敬事房总管大太监严公公,更令她惊讶的是严公公的身后站着一脸笑意的云皇后和一脸凄然的她的母亲夏昭容。 这是怎么回事? 唐若曦起身走了过去,跪在了严公公的身旁。 严公公清了清嗓子,展开了那道圣旨,高声诵读了出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大辰皇后云娘,为大辰江山社稷之重将其子唐不归送去景朝为质子,换取了大辰边疆之稳固,其功不可没,朕对此一直心怀愧疚。 念及云皇后膝下无人尽孝,朕之爱女三公主唐若曦温柔贤惠心地善良,故朕特将三公主唐若曦过继到云皇后名下,为其女! 此后,唐若曦与夏昭容再无母女关系。 着内务部更改唐若曦金册,通报全国! 钦此!” 唐若曦小嘴儿微翕,她抬起了头来,一脸的茫然—— 这、这怎么连娘都换了呢? 父皇这是什么意思? 严公公躬身向前,“三公主,从此往后,您就是皇后的女儿了,快谢恩接旨吧。” 唐若曦接过了圣旨,云皇后欢喜的走了过来,“女儿快快起来,让为娘好生看看你!”? 第四百三十九章 这里的夜晚静悄悄 云皇后将一脸茫然的三公主唐若曦给接去了她的云安宫里,夏昭容也回到了她的玉华宫。 “砰……!” 夏昭容将一口产自定窑的青花茶盏摔得粉碎。 “你说,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那身着黑衣的老嬷嬷默默的从墙角的阴影中走了出来,俯下身子将茶盏的碎片捡了起来,这才回了一句:“娘娘,只怕是皇上知晓了娘娘去过青龙台。” 夏昭容一怔,“刺杀皇上可不是本宫做的!” “老奴知道,但皇上不知道!” “……那如何才能让皇上知道那不是本宫做的?” “而今恐怕、恐怕只有请夏侯爷派人去将许小闲杀了!” 夏昭容顿时皱起了眉头,“你这是个什么主意?皇上才册封了许小闲为凉浥县男,才昭告天下要将本宫的女儿下嫁给他,他这分明已经原谅了许云楼,你居然想要让本宫去请哥哥对许小闲下手!” 老嬷嬷微微躬身,淡然的说了一句:“娘娘觉得,皇上真的就原谅了许云楼么?” 夏昭容瞳孔一缩,“你的意思是……皇上此举是缓兵之计?” “莫要忘了漠国已经兵发南疆,南都侯府叶长空正陈兵于溯溪原,将士们枕戈待旦,这场战争一触即发。” “此时的大辰,内部可不能乱了!” “刀锋可是掌握在大管家的手里,他若是看见了这机会……你不了解吴常这个人,他可不会去理会这大辰是乱还是不乱,他只会举起那把刀,在这大辰的国土上再劈上那么几刀!” “你说若是大管家带着刀锋南下,北都侯府的那位罗侯爷可是去了凉浥县的,他又会有什么举动?” “曾经大辰刀骑有个说法,罗浣溪就是许云楼的影子,哪怕全天下的人都背叛了许云楼,罗浣溪也绝对不会。” “许小闲而今的身世大白于天下,大管家为许云楼复仇,祭出许小闲这杆旗子,大辰五大候,老奴估计就连皇上也难以知晓究竟谁会为之呐喊,随之附和!” “所以皇上是想要许小闲和大管家都去死的,不然他不会带着一万刀骑去了凉浥县,却因为南方战事,他不得不退让一步。一旦南方战事平定……许小闲焉有命在!” 夏昭容沉默数息,问道:“可若是请本宫的哥哥将许小闲杀了,这不是打乱了皇上的计划么?那位大管家只怕更会发疯!” 老嬷嬷忽然露出了一抹微笑,“老奴刚刚得知了一个消息,那位大管家死了!” “死了?” “对,死了!他将刀骑交到了许小闲的手上,许小闲是个文人,他哪里懂得掌军。现在杀了许小闲正是最好的时候,他尚未能收拢军心,他更没有成了气候。” “将许小闲杀了,皇上肯定会做些什么,这就要夏侯爷有壮士断腕之决心……一旦许小闲死了,他这颗小树苗一倒,其余各大侯府的猢狲们失去了希望,自然也就散了,这才是皇上真正需要的!” “若是此事能成,皇上明面上当然会震怒,但内心里只怕对娘娘您感激不尽。如此,也就能证明娘娘您并非那场刺杀的幕后之人!” “但那幕后之人究竟是谁?” “皇上出行是个秘密,留下大皇子监国,娘娘想想,若是皇上真的遇刺……谁才是这巨大利益的获得者?” 夏昭容瞳孔一缩,从牙齿缝里挤出了三个字:“潘昭仪!” …… …… 御书房里的灯依旧亮着。 大辰皇帝唐无妄坐在龙椅上,手里拿着一张刚刚传来的密报。 密报上只有简短的一行字:“大管家已死!” 他看着这行字看了很久,这才扬了扬眉头长长的吁了一口气:“你这老东西终究没有活过朕!” “你这么急的将许小闲推向前台,这是要迫使他快速的成长了。” “朕……如你所愿!” “严小花,” “奴才在!”严公公躬身站在了龙案旁。 “拟旨!” “奴才遵命!” 严公公取了一张圣旨,提起毛笔饱蘸朱砂,等着皇上的口述。 唐无妄站了起来,背负着双手在御书房里走了两步。 “南边战事紧,着北都侯府罗浣溪派三万刀骑前往!” 严公公一怔,这从北至南可是数千里地,他不由得想到了大辰二年,北魏南下,漠国正和大辰在争夺南疆,皇上也是下了这么一道旨意将北都候罗浣溪调去了南疆,导致北部战场溃败从而割让了漠北三州之地。 他垂头落下了笔。 唐无妄站在了御书房的门口,望着漆黑的宁静的夜,想了片刻又说了一句: “再拟一道给南都候叶长空!” “好!” “着南都候叶长空自收到此旨意始,发起对南漠之战事,此战,朕要南疆之领地向南推进至……长岭山脉!” 这道圣旨又让严公公吃了一大惊,因为长岭山脉距离而今南疆边境足足三百余里! 长岭关可是漠国的一处雄关,长岭关后是漠国的军事重镇长岭城。 长岭城驻军三十万! 再加上漠国向南疆调了二十万大军,那可是足足五十万大军! 南都候叶长空节制三万刀骑和三十万边军,若是在南疆边境作战,他背靠永定城,有着充足的补给,对付漠国的进犯并不是个难事。 但现在按照陛下旨意,他将率领大军深入漠国,这战线拉长了数百里,后勤的补给如何能够得到保障? 皇上为什么要这样做? 这个念头仅仅在他脑子一闪而过,这不是他这个奴才该去考虑的。 他写下了这道圣旨。 唐无妄依旧望着漆黑的夜,过了半晌才忽然回头望向了严公公,“你说,若是这时候北魏来犯,许小闲会带着刀锋为朕守住北境么?” 严公公一愕,连忙躬身回道:“许爵爷可是陛下您亲封的,他、他还将成为驸马爷。如此一来,皇上可就是他的岳父,就是、就是一家人了,他自然会为陛下守住北境!” 唐无妄忽然笑了起来,“这夜色很安宁,朕喜欢这样的夜色。” “凉浥县的夜色也很安宁,但那安宁恐怕维持不了多久了。” “再拟一道圣旨……着工部遣人即日开始重建云水别苑!” “另外,明日宣苏公觐见,许小闲的诗词,当入文峰阁了!” 第四百四十章 剑圣李黑白 天下依旧太平。 江湖古井不波。 罗灿灿回到了镜州,并没有进入侯府去见他爹,而是来到了侯府右侧的一处院落里,这里住的就是他的师傅,当今大辰鼎鼎大名的剑圣李黑白。 李黑白正躺在一张摇椅上,手里捧着一本书,似乎正在仔细的看着。 他听见了那熟悉的脚步声,并没有抬起头来,而是用手指头沾了沾嘴唇,翻了一页,这才问道:“侯爷不是说将你丢在百花镇了么?怎么?呆不下去了?” “灿灿啊,侯爷此举的良苦用心,莫非你还不明白?” “虽说武道一途在于持之以恒,但剑道它有些不一样。它并非一味的苦修,它需要在合适的时候洗剑……” “剑这个东西若是不洗,它就会生锈。” “那么剑要如何去洗呢?” “在洗剑池以水洗剑……这是下乘,顶多也就是让你手中的剑更锋利一些罢了。” “在轻风细雨中以无根之水洗剑,这是中乘,意境虽然浓烈了一些,但终究洗涤的是剑,而不是心。” 说到这,李黑白又抬起手指头在舌头上沾了沾,又翻了一页,视线未曾离开手里的书,“何为上乘?” “以万丈红尘洗剑……方为上乘。” “上乘之法在于洗心,心若空灵剔透,剑便无迹可寻。” “意欲洗心,当历经红尘万千事,在繁华中见清静,在俗事中悟生命的意义……所谓剑意,便是心意。” “心若静、则剑宁;心若如汪洋般宽广,则剑方可挥斥方遒指点江山!” “徒儿,你懂了么?” 罗灿灿咽了一口唾沫,鼓着那双眼睛盯着李黑白手里的那本书,这才回了一句:“师傅,你书拿反了!” 李黑白一家伙从摇椅上坐了起来,将书丢在了石桌子上,气鼓鼓的瞪着罗灿灿,“反了它不能倒过来读么?” “可是、师傅您不识字呀!” “……这有什么关系?”李黑白大恼,“师傅不识字它影响师傅我成为剑圣么?你懂个屁!这叫心无旁骛,老子眼中有字心中有字,就算是不认识又何妨?” “剑同此理!心中有剑,眼中有剑,手中无剑它才是剑道的最高境界!” “你天天抱着那破剑能有什么用?依为师看,你莫如丢了那把剑,抱着叶欢欢你恐怕还有希望入大宗师之境界!” 罗灿灿被李黑白这么无理的一通训斥顿时就哑了火,尤其是抱着叶欢欢,令他倒吸了一口凉气,心想……那还是不要入大宗师这境界为好。 “说吧,找为师啥事?” “那个,请师傅帮个小忙,许小闲你知道么?” 李黑白蹙眉想了片刻:“一品境界以下的人别给我提,提了也想不起,这许小闲是个啥境界?” “……三品。” “滚!” “不是,师傅你听我说完!” 罗灿灿将许小闲发生的事详细的道来,刚刚开了个头说到大管家,李黑白举起了一只手,“等等,大管家?吴常?许云楼那狗屁军师?” “对对对,许小闲正是许云楼的儿子!” “……许云楼有个儿子?接着说下去。” 罗灿灿一五一十的道来,李黑白那两道笔直的剑眉越皱越紧,罗灿灿的话音落下了盏茶功夫,他才坐回了椅子上,“这个疯子!” “醍醐灌顶之法哪里是这样用的!” “他这是给许小闲埋下了一个天大的祸根!” 罗灿灿一惊,“那应该怎样用?” “应该从后背的风门穴落手,将真气强行渡入风门穴,逐渐拓展其经脉,以贯通任督二脉,再将所有真气绕行三十六周天,最后将真气引入丹田。” “如此,受功者经脉不会受损,丹田方能稳固,真气能自行循环,若是配上内功心法,最多月余就能将那外来真气化为己用。” “这吴常居然从许小闲的百汇穴强行渡入,也是这小子命大,若不是他是许云楼最忠实的管家,老子会觉得他想要弄死许小闲。” 罗灿灿急了,这才知道为何许小闲要急吼吼的叫他回来请师傅。 “师傅,那现在怎么办?按照你这说法,他岂不是命不久矣!” “确实命不久矣,浩然正气诀……这名字挺熟悉的,你去为师的书房里翻翻,看看为师的藏书里有没有这么一本心法秘籍。” “好,徒儿这就去。” 罗灿灿向一栋小阁楼而去。 这位剑圣师傅不识字,却偏偏喜欢收集天下武功秘籍。 他说看着舒服,若是以后老了缺钱花,这些秘籍可值钱了。 至于他如何得来这个不重要,反正他是大宗师,还是个不会讲道理的大宗师。 李黑白这时候眉间未曾舒展,因为这破事是他首次遇见,他很好奇,该如何才能将许小闲体内那些乱窜的真气给调理好呢? 这是在向他这个大宗师挑战啊! 无论罗灿灿能不能找到那本浩然正气诀,老子都要去瞧瞧。 瞧瞧天下第一个从百汇穴渡入真气的人是如何活下来的。 浩然正气诀……他陡然一怔,想起来了,这本秘籍不是十年前和宫里的那个大太监梁九打架的时候赢来的么? 那时候两人都是一品上的境界,在九曲池头大战了一天一夜,最后自己胜了他一剑……这老太监而今怎么没有消息了? 不对,梁九当年交出这本浩然正气诀的时候说,要练此功,必挥刀自宫,否则定会爆体而亡,那位大管家既然修炼的是浩然正气诀,他怎么没死呢? 吴常莫非也是个太监? 他将此功强行传给许小闲……李黑白陡然一惊,如果吴常也是个太监,他这是要逼迫许小闲绝后? 他不是许云楼最信任的大管家么?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不行,得去将这老东西的坟给刨了挖出来看看他那活儿还在不在! 如此一想,李黑白更加好奇了。 就在此时,罗灿灿从书阁里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本泛黄的小册子,“师傅,找到了!” “找到了就好,走走走,咱们速速前往凉浥县!” 罗灿灿有些惊讶,不知道师傅为何对许小闲的事上了心。 “徒儿,有好玩的了!” “什么好玩的?” “去了凉浥县,咱们悄咪咪的去那百花镇。” “……为啥要悄咪咪的?” “因为咱们得先去刨个坟!”? 第四百四十一章 百炼钢 苦逼的许小闲依旧过着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的生活。 昨儿个从凉州买回来了一万斤的铁锭,这可是宝贝疙瘩,可惜的是老丈人捎来的信里说凉州匠作监最多一个月只能卖给他这么点,这还是季中檀亲自出面,凉州匠作监曲柳曲大人在听说了是许小闲许爵爷需要才松了口,否则根本就买不到。 许小闲带着季月儿和季星儿来到了那兵器研究中心的门前,望着堆在这里的那一堆铁锭,他搓了搓手,拿了一块来仔细的瞧了瞧。 张小钱带着几个铁匠站在他的面前,极为期盼的候着,因为前些日子许爵爷就给他说了要教他炼制百炼钢。 他不知道百炼钢是个什么玩意儿,但许爵爷既然说那东西是打造武器的最好材料,想来那百炼钢的各项性能都比这铁好了不少。 “这玩意儿学名应该叫块炼铁,含碳量低、质地偏软,所含杂质较多,也就是俗称的熟铁。” 季星儿乜了他一眼,心想熟铁就是熟铁呗,还什么块炼铁,弄得这么复杂显得你好像很有本事的样子。 可他好像真的很有本事呀,不然他怎么认识这东西甚至还扬言说要将这铁重新加工呢? 季星儿是跟着来看热闹的,她想瞧瞧许小闲能够将这普普通通的铁又弄出个什么花样来。 “小钱啊,将炉子生起来了没有?” “回少爷,小人已将炉火生起,可就等您了!” “好,”许小闲将这大致十来斤的铁锭放了回去,“叫人拿上两块,走,本少爷教你们打造百炼钢!”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走入了兵器研究中心,引来了一群木匠观看。 许小闲老神在在的站在了一口坩埚旁,旁边一个匠人正拉动着风箱,坩埚炉里的炭火正在熊熊燃烧,有点热。 他退后了两步,将其中的一块熟铁放在了坩埚炉里,说道:“这是第一步,将熟铁放入炭火中煅烧,这叫吸炭,就是提高这铁里面的炭含量……懂不?” 张小钱摇了摇头一脸茫然,“少爷,以往我们打造农具也是这样煅烧之后用铁锤敲打的。” “所以你们不知道其中原理……算了算了,原理不重要,重要的记住操作的步骤。” 许小闲放弃了科普,“来,将这铁锭称一称重量。” “少爷,十斤三两五钱。” “好,记住了,放入炉火中烧。” 等着里面的这块铁烧红了,许小闲对张小钱吩咐道:“取出来,放在铁砧上,给本少爷反复的捶打!” 张小钱一怔,这不和以往一样的么? “叮叮当当……”铺子里响起了打铁声,片刻,许小闲又吩咐道:“再入炭火加热!” “再打!” “再加热!” 铁锭被打成了铁片,“将这铁片折叠起来,给本少爷锤它!” 张小钱挥舞着铁锤又是一阵砰砰啪啪的捶打,“放入炉火中再烧!” “再折叠……” “继续锤!” “记住,锤的时候从一端开始,每一锤下去都要敲在前一锤的边沿上,一直敲到尾!力道要均匀,千万不能前重后轻,不然弄出来的钢质地就不均匀。” 捣鼓了一个时辰,许小闲让张小钱停了下来,等这铁凉了之后,又叫他放在称上称了称。 “少爷,只剩下了七斤六两七钱!” “这就对了,这是将块炼铁里面的杂质给敲打了一部分出去,还不够,要达到百炼钢的水准需要重复这样的步骤千锤百炼!” “接下来你继续捶打,其余人都看着,直到将这玩意儿重量不再减轻,就可以打造大刀了。” “等这第一把大刀打造出来之后先试试,和护卫队现在用的刀比比,理论上它应该能够轻易斩断护卫队手里的刀,那样就可以大规模的生产了。” “王富贵,派个人去瞿山里,将来福给本少爷叫出来,叫他背几把大刀出来。” “好咧!” 铺子里又想起了叮叮当当的声音,张小钱卖力的重复锻打着,这是个极为枯燥的过程,许小闲没有再看,带着季月儿和季星儿走了出来。 “许郎,这铁打成了你说的那百炼钢会损耗多少?” “估计损耗五成。” 季月儿吐了吐舌头,一万斤铁只剩下五千斤百炼钢,一把刀四十斤,只能打造出一百二十五把刀。 一斤铁一百文钱……一把刀单单铁的成本就要八两银子! “贵是贵了一点,但如果真达到了百炼钢的强度,它是值得的,只是每个月就这么一万斤铁,要将两千五百人的护卫队给装备起来,这需要二十来个月……这实在是有些慢啊!” “这还仅仅是武器,盔甲只能等武器装备完了才能弄,弩箭的箭矢最好也用这东西,”许小闲望向了幽幽瞿山,“你说要是这山里能够开采出铁矿来,这多好!” 这么大这么长的瞿山山脉,它里面难道就没点好东西么? 一想到这,许小闲来了精神,转身向作坊里吼了一嗓子:“王富贵……!” 王富贵屁颠屁颠的跑了出来,“少爷,有啥吩咐?” “这两天你在整个百花镇访访看有没有懂得堪舆的人,本少爷不是要他们看风水,而是要他们深入这瞿山去探探看有没有矿脉!” “这……小人这就去安排。” “慢着,派几个护卫队的人保护好他们,不仅仅是矿脉,里面有啥新鲜的他们不知道的玩意儿,石头也好,植物也罢,都带出来给本少爷瞧瞧。” “好咧!” 王富贵转身走了,许小闲对这事并没抱多少希望,毕竟富铁矿的形成并没那么容易。 许小闲将这事抛在了脑后,去看了看已经建设好了的铁匠铺和木匠铺。 木匠铺里已经忙碌了起来,谭木匠采用了许小闲的法子,将诸葛连弩的各个部件给分解开来,并厘定了各个部件的标准,采用了流水作业的方式,让不同的匠人专门负责生产不同的组件。 当每个部件完工之后都送到了最后的那张工作台上,在这里完成诸葛连弩的组装。 这是一个好法子,掌握一个部件的工艺比掌握整张弩的工艺简单多了,匠人们很快上手,出来的良品率越来越高,这些日子木匠作坊已经生产出来了百余张弩。 每一张都经过了谭木匠的亲自检测,都能达到少爷需要的标准,他这才放下心来,一门心思的捣鼓着少爷需要的袖弩。 许小闲没有惊扰谭木匠,他来到了铁匠铺子的门口,心想明儿个这大刀也可以生产了。 活在这样的一个世道里,本少爷当真不容易啊!? 第四百四十二章 一头小毛驴 第四百四十二章一头小毛驴 许小闲在百花镇晃悠了一上午回到了家里。 百炼钢打造的大刀最终的结果他还不知道,因为百花镇护卫队在瞿山里面,估摸着来福来到铁匠铺最快也得傍晚时候了。 这结果不会有什么悬念,除了季星儿记挂着,许小闲并没有放在心上。 闲云水榭中,许小闲难得的清闲了下来,他煮上了一壶茶,季星儿这时候颇为期盼的问了一句:“喂,我说,若是你那百炼钢真的可以,能不能帮我打造一把剑?哦,不,把那材料给我一些,我等小师祖来帮我打造。” 许小闲愣了一下,季星儿嘴里说的小师祖理应就是时越他们口中的小师叔了。 他们说这位小师叔有一手极好的锻造技术,另外就是他内力浑厚武功也深不可测,估摸着已经踏入了一品境界。 去岁在凉州,自己用那匕首削断了快手李三的短剑,丈母娘仔细的瞧了瞧那把匕首,还用她的剑试了试,结果当然是她的剑豁开了一条口。 丈母娘说她的剑就是那位小师叔所打造,这么多年还没有遇见更锋利的武器,于是追问了许小闲他这匕首从何而来。 这能怎么回答呢? 他只能回答说是捡来的。 丈母娘那时候看他的眼神有些怪异,还说了一句话:“那你再捡一把来给我瞧瞧?” 反正是将丈母娘给糊弄过去了,大哥沈怀云说若是小师叔知道天下还有这等神器,恐怕会从龙虎山而来亲眼瞧瞧。 但这都过去了大半年了,那位小师叔却还没有来,许小闲也是想见见这位小师叔的风采的,毕竟听沈怀云他们说起这位小师叔都极为佩服—— 那是一个书生模样的人,也就十八岁,和许小闲差不多大小,远比沈怀云他们都要年轻,偏偏他是龙虎山大当家也就是季月儿她外婆给收来的。 不是弟子,而是师弟,于是,龙虎山就多了一个小师叔。 这个小师叔武道天赋极高,但他似乎对练武又没啥兴趣,他喜欢看书,喜欢打铁,更喜欢一边看书一边打铁, 书看得怎么样不知道,但那一手打铁的技术当真是炉火纯青。 许小闲盼着这位小师叔来,当然是希望能够将他给留在百花镇,有这样的一位大师指点,那么护卫队的武器盔甲定然能够再上一层楼——自己的专业是农林牧副渔,打造弩箭弄那百炼钢那只不过曾经看过,若论专业显然是业余级别的。 比如百炼钢,他并不知道该锻打多少次,也不知道用炭火渗碳最佳的方法是多少次。 所以这百炼钢肯定不会比前世的好,只是他觉得只要能够比这个世界的好那就够了。 “你那小师祖叫啥名字?” “十五。” 许小闲一怔,季星儿补充了一句:“冬十五,说是生于大辰建国前一年的冬月十五,于是就取了这么个名儿。” 在许小闲的记忆中,凡是名字是数字的通常都比较厉害,比如燕十三、萧十一郎等等。 “你说他要来凉州?” “嗯,小姨来了一封信,说他早已经离开了龙虎山,只是小师祖这人的性子比较慢吞吞的,也不知道走到了哪里了。” …… …… 凉浥城外的将军亭。 一头小毛驴驮着一个穿着一身青色儒衫,带着一定青色儒冠,还背着一个书箱的书生,正在阳光下一摇一晃的走来。 这书生面色白净,仿佛一路的风尘未能在他的脸上停留。 他侧坐在毛驴的背上,手里没有缰绳。 他坐得笔直,手里握着一本书,随着毛驴的颠簸,他和书都在起起伏伏,却偏偏又像是屁股上生了根,丝毫没有担心从那毛驴的背上掉下去。 他看书似乎看得入了迷,那毛驴停在了将军亭的外面,走到了路边,低头吃起了草来。 停了! 他好像并没有意识到,也或者并不在意,他依旧在看着书,直到这毛驴吃了小半个时辰的草继续前行,他才抬头来瞧了一眼那亭子。 撇了撇嘴,扬了扬那双漂亮的眉,“将军亭,出凉浥县时候他拜你为将军,到九曲池头他赐你为大元帅。” “你从这里走出去,却又走了回来。” “走出去的时候你可曾回头看过这将军亭一眼?走回来的时候你可曾在这亭子里坐坐?” “可惜,我出生的时候晚了一些,不然、我可能会劝劝你,这天下……哪里有什么公平!” 他正是龙虎山上的小师叔冬十五。 从龙虎山至凉浥县,正常行走需要两月,而他骑着毛驴从冬走到了夏。 “我那侄女说你儿子有点意思,所以我去瞧瞧。如果他真有点意思……那我就帮他做点更有意思的事。” “就从帮你找回公平开始!” “如何?” 他咧嘴笑了起来,一脸的阳光明媚。 他没再自言自语,他又认真的看起了书来,似乎瞬间就沉迷其中,忘记了这将军亭,也忘记了刚才的那番言语。 青山依旧,绿水长流。 这一路有鸟雀叽叽喳喳,也有似锦繁花,甚至路过某处田野的时候还有村姑向他吆喝了两声,但他仿佛毫无所觉。 他依旧在看书,任由坐下的小毛驴一摇一摆的缓缓而行。 至日暮时分,小毛驴来到了凉浥城外。 “请交十文钱的入城税!” 冬十五这才抬起了头,“哦,忘记了带钱,要不这头驴子先押在你这里?” 刘能正好今儿个值守,他愣了一下,心想这驴子可比十文钱值钱多了,于是欣然答应。 冬十五跳下了驴子,走了两步,忽然又转身走了回来,“差爷,你瞧这驴子至少也能值个十两银子吧?我真忘记了带钱,莫如你先借给我五两,待我寻了友人赎回这头驴子的时候一并还你银子?” 刘能看着这书生那一脸诚恳的模样,觉得这书生长得这么漂亮肯定不会骗人,再说驴子不是押在这的么? 于是,他摸出了五两银子递给了冬十五。 冬十五拱手道了一声谢,抬步走入了凉浥城。 刘能这才发现这头驴子的鼻子上和脖子上都没有绳索,正要吩咐一名手下去衙门取一条绳索,没料到这小毛驴忽然抬起了前蹄给了他一家伙。 刘能被踹得蹬蹬蹬后退了五步,“小爷我宰了你这畜生!” 这句话似乎吓倒了这驴子,它撒开四腿就跑了! 跑了! 哪里有刚才那懒懒散散的模样! 它好像跑得比马还快! 转眼从刘能的视线中消失,等刘能冲到街头,哪里还有那小毛驴的影子。 冬十五又骑在了毛驴的背上,拍了拍它的脑袋:“莫非你要成精了?”? 第四百四十三章 你有病 “兄台,敢问许爵爷的府邸在何处?” 冬十五骑着毛驴在问路,刘能带着捕快在找驴子。 这特么的五两银子没了不说,万一明儿个那书生来向自己要驴子,这岂不是还得赔十两银子? 刘能觉得自己很郁闷,心想凉浥县就巴掌大个地方,你终究是一头驴,总没可能长出翅膀来飞了! 冬十五伸手向右一指,小毛驴回头望了一眼,似乎有些担心,跑得快了许多,却依旧被刘能看见了那毛驴屁股。 “追!” 刘能带着捕快冲入了凉月巷子却陡然站住。 那头毛驴驮着那书生正好跨入许爵爷家的大门! 甚至那书生还回头看了他一眼,露出了一抹灿烂的微笑! 这……刘能就惊呆了,那书生是许爵爷的客人?还是亲人? 这银子怎么去要得回来? 五两啊! 刘能顿时绝望,觉得这天空都变成了灰色的。 …… 冬十五在稚蕊的引领下来到了前院,他从毛驴的背上跳了下来,就看见常威狗视眈眈的盯着那小毛驴。 小毛驴径直走了过去,驴眼瞅了一眼常威,它转过了身子,屁股对着了常威,常威正要扑上去咬它一口,没料到这小毛驴陡然扬起了它的后腿,一家伙踢在了常威的狗下巴上。 常威吃痛,啊呜一声转头就往后跑了三丈远。 小毛驴走向了狗窝,一家伙瘫倒在了狗窝前,晒着太阳眯起了眼睛,没再去看常威一眼。 稚蕊觉得这头驴子很神奇。 觉得这个漂亮的书生也很神奇,他说他是少爷的小师叔……少爷哪里来的小师叔呢? 少爷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小师叔呢? 稚蕊带着冬十五来到了正院,走向了闲云水榭,许小闲正和季月儿姐妹俩坐着,他正在听季月儿说着四月份的财报。 “小师祖?” 季星儿听着那些数字就想打瞌睡,她正百无聊赖,没料到抬眼就看见了玉树临风的小师祖来了。 许多年未曾再见,小师祖比以往更加好看了! “啊,你是月儿还是星儿?哦,定是星儿!” 冬十五走入了闲云水榭,将书箱取下放在了一旁,季星儿一怔,“为啥你断定我是星儿?” “因为月儿在相夫,而你……你不太容易嫁的出去!” 这句话就像一支箭扎在了季星儿的胸口,她顿时恼怒:“我怎么就嫁不出去了?我告诉你冬十五,想娶本小姐的人多了去!” “倒是你,可也是十八岁的人了,莫要看生得漂亮……” “打住!” 许小闲举起了手一声呵斥,季星儿的话被憋了回去,许小闲这才起身向冬十五拱了拱手:“小师叔好!” 这话有些难出口,毕竟二人真的差不多年龄,偏偏人家的辈分高了那么一头。 “你这是按照谁叫的?不过没关系,有点饿了,叫厨房弄几个好菜,这半年可没吃好。” 冬十五坐在了许小闲的对面,仔细的看了看许小闲,问了一句多余的话:“你就是许小闲?” “我就是许小闲。” 冬十五的眉间微微皱了起来,“坐下,我给你把把脉。” “……小师叔还懂医术?” “不懂,但我看你有病。” 许小闲一愣,坐了下来,你不懂医术又看我有病? “不是身体的病,也是身体的病,他们说你是个文人,啥时候练武了?你这练得很有问题,你岳母是怎么教你的?沈怀云他们不知道你岳母应该知道呀!” 许小闲顿时就对这小师叔佩服了起来,他居然一眼就看出了我练武出了岔子,莫非他能有办法? 于是,许小闲伸出了手。 冬十五一把握住了许小闲的手腕,原本脸上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可片刻之后他皱起了眉头。 “不对……换一只手。” “……还是不对!” 冬十五收回了手,又仔细的看了看许小闲,“你这练的是个什么玩意儿?真气倒是浑厚,却似无根之萍飘忽不定。” “摸起来这真气不像是你本身所有,倒像是入侵之外物!所谓真气,乃固本培元之根本,它在经脉之中如水一般流淌,理应丝滑如绸。” “但你的真气却不是这样,它们如泛滥之江河,非但没有滋养你的经脉,反而一直在破坏——因为它们想要离开!因为你的经脉不是它们熟悉的地方!” 冬十五俯过身子,一脸严肃,“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就像、就像我本是这凉浥县的人,在这里生活习惯了,贸然去了京都,总是会生起念及故乡之情想要归家?” “对,就是这个意思,你这真气从何而来?” 许小闲将大管家弄的这破事给说了出来,冬十五的面色愈发严肃。 “醍醐灌顶之法……这大管家没安好心啊!” “这和揠苗助长是一个道理,你原本没有丝毫根基,他的这真气进入了你的体内霸占了那些经脉,还造成了莫大的破坏……” “要想治好,就得给它们找到一个突破口,莫如,切了!” 许小闲吓了一大跳,“不行!” “舍不得?那你迟早有一天会爆体而亡!” “如果我找到了浩然正气诀的修炼法子呢?” 冬十五想了片刻摇了摇头,“没用,会缩短你爆体而亡的时间。” “为啥?” “因为你体内的真气既然就是浩然正气,你再一修炼,这真气自然会更多,但它们依旧不是你自己的,它们会在体内造反!” “那要怎么办?” 冬十五闭上了嘴,他也不知道这种情况要怎么办呀,过了数十息,“你离死还有几个月,容我好生想想。” 季月儿就吓坏了,“小师祖,你可要想到好办法呀!” “这……醍醐灌顶之法为何是武林禁忌?就是因为它能够短时间提高功力,但最终这人是活不长的,等于自杀。” 季月儿花容失色,眼泪都差点掉了下来,冬十五深吸了一口气,“你也莫急,我再好生想想。” 许小闲这时候皱起了眉头,如果冬十五的这番话是真的,那么大管家他的意图究竟是什么? 给自己一个三品上的功力,这显然并没有什么大用,反而让自己陷入了垂死之境,除非自宫。 “如果找个大宗师来,以大宗师的内力将这真气给压制住,如何?” “……不知道,只能试试,反正情况不会比现在更糟糕了。”? 第四百四十四章 信 许小闲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罗灿灿的身上。 他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将季月儿那伤悲的心情给安抚住,收拾了一番心情,心想老子反正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若是当真又死了,说不定还能再重活一世。 “人的一生,总是会有许多坎坷,经历许多风雨。” 许小闲端起了酒杯,笑道:“命运这个玩意儿谁也说不准,就像前岁冬,我本应该死了,却又活了过来,还因祸得福。这一次谁知道会出现怎样的结果?无妨,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过好生命中的每一天,这便是不负岁月不负卿!” “来,小师叔远道而来辛苦了,我敬你一杯!” 冬十五顿时对许小闲刮目相看——心想这小子的心境倒是开阔,若换了别人恐怕都愁死了。 这句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说得很好! 洒脱! 写意! 超然! 还坦坦荡荡! 很好,这小子我很喜欢……咦,这酒的味道很香啊! 瞬间,冬十五将他的喜欢转移到了这酒上,顿时觉得无论如何也得想法子将许小闲给救回来……若是真救不回来,那就亲手给他切了! 切了不影响他酿这酒! …… …… 宣州府怀安巷子,章氏庄园。 书房中,章雅风坐在茶台前,仔仔细细的又看了看手里的这封信,这是从京都寄来的,是他的二儿子章泽相亲笔所书。 “……皇上将三公主唐若曦过继给了皇后娘娘,长平公主说夏昭容极为愤怒,只怕东郡侯府会有所动作。” “而今漠国犯边,漠国突骑和南都候叶长空之刀骑于溯溪原隔河相望,大战一触即发。颇为微妙的是皇上下了几道旨意,其中一道是给北都候罗浣溪的,皇上要将北都候罗浣溪所部调往南疆战场!” “另外,皇上还给了南都候叶长空一道旨意,令他主动出击,入侵漠国,要他将南疆边境推至长岭山脉!” “虽然同时皇上也召见了太学院院正苏名扬,让苏名扬挑选一首许小闲之诗词入文峰阁并昭告天下,但儿以为,这依旧是皇上的安抚之计!” “安抚的不是许小闲,而是北都候罗浣溪!” “按照长平公主的意思,罗浣溪接旨必须前往南疆战场,他走了,许小闲就可以死了。” “所以父亲大人尽管放心,许小闲若是死了,皇上心里会高兴,夏昭容心里脸上都会高兴,长平公主会更高兴!” 章雅风收起了这封信,那张老脸露出了一抹笑容来,他也很高兴! 他起身来到了书桌旁,仔细的看了看放在书桌上的一盆精心修剪过的盆栽,这是一盆月季,修剪了之后它的花儿虽然不多,但开的却极为娇艳。 所以,多余的就应该除去,留下来的,才能更加灿烂。 “徐顾!” “小人在!” 章雅风拨弄了一下这花儿,走到了一个鸟笼子旁,逗了逗笼子里的这只八哥,说道:“那个宋终,可还住在秋水客栈?” “回老爷,他一直住在那里,似乎、似乎等着老爷的接见。” “唔,老爷我就不见他了,毕竟是江湖下九流的玩意儿。你呆会去会会他,告诉他……买许小闲的一条命,多少银子?” 徐顾一惊,俯过身子低声问道:“老爷,可安稳?” “放心,许小闲死了,这天下也就安稳了。” “好,老奴这就去!” …… …… 大辰耀月州,耀月城。 这里是东郡侯府夏重山的封地,也是侯府之所在。 同样是在书房之中,夏重山看着手里的信浓眉紧锁,过了许久才放了下来。 他的夫人梅水涟端庄的坐在他的对面,专心的煮着一壶从蜀地运来的竹叶青,直到壶里的茶烟冒了出来,她才关上了炉火,给她的夫君斟了一杯,才抬眼看了看夏重山。 身为蜀州蓉城梅氏的嫡女,她自由饱读诗书,极为聪慧。 她一个人打理着夏府偌大的家业,将这个家治理得井井有条不说,她还将娘家的蜀绣生意开在了耀月城,而今早已遍布在了耀月州。 梅氏自从大辰元年就将家族的重心放在了长安,凭借着梅氏数代积累起来的财富以及对蜀州数个部落的掌控,自然成为了大辰六大世家之一。 她嫁给了大辰赫赫有名的东郡候夏重山,她的哥哥梅长林而今高居吏部尚书,夏重山的妹妹又是当今的夏昭容,盘根错节中皆是富贵之人,当真是往来无白丁,这让她不仅仅有着经商的才华,还有着敏锐的政治嗅觉。 “京都来的信?我来猜猜,夏昭容写来的吧?” “皇上去了一趟凉浥县,蹦出来了个开国大元帅的儿子……也不知道云皇后是如何想的,她居然将三公主给要了过去。其实这也没啥,想来是云皇后喜欢许小闲那孩子,想要成为许小闲的丈母娘罢了。” “我倒是觉得,这件事咱们还是暂时不要掺和进去,谁知道皇上此举是不是在钓鱼?若皇上当真是在钓鱼,你派了人将这饵给弄没了,皇上这鱼如何钓得下去?” “再说了,”梅水涟微微俯身,声音低沉,面容变得严肃了起来:“夫君,这一潭水在奴家看来是深不可测!” “前些年宫里的那位不是一直想要许小闲死的么?” “但许小闲并没有死!” “虽然听说他在凉浥县的日子过得很是艰难,但终究没有死!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了许小闲一直有人在看着!能够看住许小闲的人这天下有几个?他定然就是皇上!” “十七年了,皇上通过许小闲钓出了刀锋,谁知道接下来还会不会有更大的鱼?” 梅水涟坐直了身子,端起了茶盏来浅饮了一口,“罗浣溪跳进去了,皇上立刻让他去了南疆战场,其余两大侯府估摸着还在看着,但有了罗浣溪的前车之鉴,他们恐怕轻易不会再往里面跳了。” “咱们东郡侯府这些年过得安生,就安生的过下去吧。” 夏重山收起了信,他没有给梅水涟看,而是端起茶盏来一饮而尽。 “你不了解云楼先生。” “你也不知道大管家。” “皇上有没有在钓鱼这不是我这个当臣子的人该去考虑的。” “我只考虑一件事——这大辰……不能再出现任何的乱子!” 夏重山沉吟片刻站了起来:“许小闲死了,大辰就太平了。” “我感谢云楼先生之恩德,但在国家之大义面前……这恩德、只能暂且放下!” “这江山毕竟是云楼先生和皇上共同打下来的,想来云楼先生也不希望这江山因为他的儿子又塌了。”? 第四百四十五章 自己人 日头有些烈。 许小闲带着小师叔冬十五站在铁匠铺子里,这铁匠铺子里有足足二十口坩埚,里面更热。 许小闲的衣衫都已湿透,但冬十五的额头上却连汗珠儿都没有一颗。 他正在仔细的看着张小钱捶打着一块铁,许小闲告诉他这法子能够将块炼铁里的杂质给去除干净,还能将炭揉进铁里。 当铁里面的含碳量达到一定比例,它就是钢了。 冬十五是打铁的行家,听明白了许小闲说的这些话的意思,只是觉得许小闲弄得有些复杂。 就是死命的锤死命的烧嘛。 炭这个玩意儿又看不见,鬼知道这铁里面糅合进去了多少。 冬十五来了兴趣,决定亲自锤锤,只有这样他才能弄明白要怎么锤才能锤出最适合锻造武器的钢来。 许小闲的这番话给他打开了一扇窗,他知道铁要反复的锻打才能更坚韧,但还要反复的煅烧、反复的折叠了捶打,这是一个新思路, 他挽起了衣袖,接过了张小钱手里的锤子,“叮叮当当”的敲打了起来。 许小闲一瞧,莫说,这小师叔打铁颇有一些艺术感—— 他手里的锤子并没有轮太高,他敲击的频率比张小钱快了许多,落点极为准确,就像雨打芭蕉一般。 毕竟是一品中的高手! 这有内力的加持,每一锤子下去都是火花飞溅,这效率惊人呀! 若是一屋子的武林高手来打铁……许小闲难以想象。 他没去想象,因为他找不到那么多的武林高手,里面实在太热,他熬不住了,转身就走了出去,来到了一旁的小溪边掬起一捧水来洗了把脸,顿时觉得舒畅了许多。 前些日子来福带着三把大刀来到了铁匠铺子,张小钱就打了一把刀,结果吓了来福一跳也让张小钱喜出望外——来福的三把刀都断在了那一把刀下,当然,那一把刀也豁了口子。 这在许小闲看来依旧是锻打和渗碳量不够,所以今儿个就带着好奇的小师叔来了。 这位小师叔能够打造出怎样的刀来呢? 许小闲没太多期待,因为小师叔只有一个,而打铁这活儿需要很多人。 所以不能以小师叔打出的刀为标准,那样太为难那些铁匠们了。 闲着无事,许小闲走了,他来到了百花馆。 百花馆颇为安静,因为没了银子那青楼暂时开不起来,云衣容将新来的那些姑娘也弄去了饴糖作坊里。 许小闲踏入百花馆的时候,正好看见云衣容在舞剑。 他站在了门口,饶有兴致的看着,倒不是看那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剑,而是看着那若杨柳般柔软的腰肢儿。 或许是出了汗的缘由,云衣容身上的白裙儿有些粘在身上,这愈发的显露出了她那妙曼的身材,让许小闲有些移不开视线。 这视线有些火热,云衣容似乎觉察到了。 她在空中一个转身,长剑一递,剑随身走,人落在了地上,剑落在了许小闲胸前三寸之处。 “哟,许爵爷今儿个有空来看看奴家了?” 云衣容长剑归鞘,许小闲喉结一耸咽了口唾沫——所谓香汗淋漓,它的美不再汗,而在于那被汗黏住的几缕发丝,更在于被那汗黏住的衣裳。 山峰如出云一般显现了出来,陡峭而雄伟。 “看什么看!” 云衣容顿时红了脸,轻啐了一口转身走入了凉亭里。 许小闲嘿嘿一笑跟了上去,坐在了云衣容的对面,视线依旧,令云衣容极为窘迫。 “再看!再看本姑娘挖了你的眼睛!” 许小闲咧嘴灿烂一笑,看向了云衣容的眼。 “能让本少爷多看两眼的女人不多,你是其中一个,煮一壶茶吧,看得口渴了。” 云衣容乜了许小闲一眼,心里却美滋滋的,她煮上了一壶茶,问道:“有啥事?” “没事,原本就在这百花镇信步,这脚它自然的走到了你这里来,于是就进来看看你,然后和你探讨一下声乐方面的知识。” “……你体内的那问题解决了没有?” 显然云衣容是认为许小闲找的一个借口,她不认为许小闲还懂得声乐,她也更关心许小闲的身体。 “还没有,龙虎山的那位小师叔来了,他也没有好的办法,他还在想。” “若是需要阴阳调和,奴家还能帮帮你,但你这情况却不需要……你应该着急才对,怎么还有这份闲情?” 许小闲乐了,“大不了切了,不过这切之前……要不咱们调和一下阴阳试试?万一好了呢?” 云衣容面色更红,“你倒是想的美!你去找季月儿调和去呀!” “她不会武功。” “季星儿也行,她会武功。” “这……拿小姨子下手终究不太好。” “拿我下手就好了?” “话不能这样说……水开了。” 许小闲收敛起了那幅色样,他坐直了身子,面色严肃了起来,“来看看你还有一件事想问问你。” “啥事?”云衣容捻了一撮茶放入了茶壶中,杏眼一抬看向了许小闲。 “你在京都呆了多少时间?” 云衣容脸色一暗,“我本就生在京都,今岁我十八,在京都呆了十七年!” “哦……你在京都可有熟人?我指的是你信得过的人。” “……你想干啥?” “这里太过偏远,京都的许多事都不知道。若是方便,请你在京都的熟人帮我打探打探京都的消息。比如皇上的私密事,比如皇位可能会传给谁,也比如京都六大世家的各种事等等。” “另外就是……我想知道那位三公主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云衣容沉吟片刻,笑道:“你怕就是想知道三公主吧,奴家倒是听过,这位三公主号称京都第一美人,别这样惊讶,这是真的!” “当然奴家并未曾见过,听闻三公主之美美在那份柔弱,如水中垂柳,似风中花絮……听说她有病,具体是个什么病不知道,但既然太医院都未能将她根治,想来是个棘手的慢性病。” “你不是华神医的弟子么?三公主嫁给了你,你正好可以好生给她调理调理。” 许小闲淡然一笑,“其实我更多的是想知道别的事,尤其是朝中的大事。” “张桓公不是入京成为了太子太傅么?你应该写信去问他才对。” “……那样不太好,我不想牵连到他的身上。” “牵连到我的身上就很好?” “这个,我总是会拿你当自己人,自己人可算不上利用。” 云衣容沉默了许久,给许小闲斟上了一杯茶,“咱们还是说说声乐的事比较好。”? 第四百四十六章 离歌 站在云衣容身后的铃儿很是担心。 她觉得小姐肯定会被许小闲给骗了,还会心甘情愿给许小闲数钱的那种。 她以为许小闲会继续提出他的要求,没料到许小闲居然还真的和小姐聊起了声乐来。 “当今这些曲儿都是以词牌为基础,调子都已固定,无非就是词填的好不好罢了。” 许小闲说着这话看向了铃儿:“去帮少爷我取笔墨纸砚来。” 铃儿撇了撇嘴转身离去。 云衣容以为许小闲又要作词,心里顿时欢喜了起来。 “当然了,所有词牌的曲调都是经过了数千年的验证才流传下来的,你这意思莫非是还要创出新的词牌来?” 云衣容很是期待,因为新的词牌的诞生意味着惊艳的才华,也意味着开启了新的流派。 许小闲却摇了摇头。 “词曲这个东西我不太懂,但我以为那些固有的词牌曲调都有些老旧,没多少新意。所以咱们换个思路,用通俗易懂的歌词来配以简单的曲调,让歌曲这个东西不再局限于文人士子达官贵人之中。” “我的意思是其实许多的商人都没啥文化,他们并不懂得那些词的意义。老百姓更不用说了,他们一辈子恐怕都听不到那些词曲,就算听到,他们也不知道那词曲写的是个什么东西。” “若是将音乐这个东西弄得通俗,让所有人一听就明白唱的是个什么,你说这样的音乐是不是就能够在坊间流传起来?” “这就好像厨子做的菜,若是食材都是山珍海味,寻常人是吃不上的。但那食材若是普普通通的大白菜,却又能调理出山珍海味的味道,是不是所有人都能吃的上?” 云衣容听明白了,她的眼睛一亮,若是真的能够作出这样的词曲,那么这样的词曲就不再会曲高和寡,而是能够在天下流传。 只是这样的词曲该是什么样子的呢? 铃儿取来了笔墨纸砚,云衣容撩起衣袖磨起了墨来:“你得给我个示范。” “好!” 许小闲提笔,在纸上落下。 他写下的是《离歌》! 云衣容起身,站在了许小闲的身后,看见的是纸上一笔漂亮的行书。 紧接着她皱起了眉头,因为纸上并不是诗词,而是……这是什么呢?这像是叙事述情。 不是用诗词的形势表现出来,而是白话! 许小闲放下了笔,指了指这首歌,“谱曲我不会,但这歌怎么唱我会,你能根据我所唱来谱曲么?” “好!” 云衣容拿着这张纸坐在了许小闲的对面,极为期盼的看向了许小闲。 铃儿的视线也落在了这张纸上,眉间微蹙,不明白这东西会唱出个什么模样来。 许小闲喝了一口茶清了清嗓子:“我唱得肯定不太好,尽量不跑调,之后你再细细品品,再调整一下。” “嗯,你唱。” 许小闲开了口: “一开始,我只相信,伟大的是感情。” 这第一句一出,云衣容和铃儿都陡然一惊——这唱法彻底巅峰了她们对声乐的认知! 这曲调和任何的词牌都毫无关系,这声音落在了她们的耳朵里,虽然许小闲的唱腔确实不好,但那味道却流露了出来,来不及细品,云衣容也没有落笔,而是仔细的倾听了起来。 “最后我无力的看清,强悍的是命运。” “……” “想留不能留,才最寂寞。” “没说完温柔,只剩离歌!” “心碎前一秒,用力的相拥着沉默。” “用心跳送你,辛酸离歌。” “看不见永久,听见……离歌!” 云衣容彻底被这歌声被这歌词所震撼! 她觉得这首歌就是许小闲写给她的! 原来爱是种任性,不该太多考虑。 爱没有聪不聪明,只有愿不愿意…… 这是一首简单易懂的歌,但歌里所表达的那份伤心离别的情却真真切切。 它没有诗词那般晦涩,不需要去解读,它一听就能让人明白。 而它的曲,它的曲宛转悠扬,起伏间波澜壮阔回味悠长。 云衣容陡然觉得心肝儿一痛的同时偏偏又耳目一新,“你再唱一次。” 许小闲只好又唱了一次。 这一次云衣容在歌词上简单的谱下了一些音符,最终未能完善,但她已经记住了音律,甚至看着歌词还哼了起来。 “这个怎么样?” 许小闲心里也很是期待,毕竟他不知道这古人懂不懂得欣赏流行音乐,他也不知道用古人的乐器如何去演绎这样的音乐。 “很好!” “我还得揣摩揣摩,以琴、箫、笙、鼓来伴奏……若是有编钟就更好了。” “这样的歌需要不一样的舞……我得先将曲谱完善再想想如何去编舞。” 云衣容抬起了头来看向了许小闲:“……歌由心声,你可是堂堂爵爷,怎么会生了这样的一首《离歌》呢?” “你这是写给我的?让我明白跟你借的幸福只能还你?” 许小闲大囧,他连忙摆手,“没有的事,咱俩的关系什么还不还的。” “那为啥要写这样的一首离歌呢?多悲切!” “这……我不寻思在楼子里唱这种歌客人会更喜欢么?” 云衣容笑了起来,“你听听我唱如何。” “好。” 云衣容开了嗓子,这首原本是男人唱的歌被她演绎了出来顿时有了别样的味道。 不知道是不是云衣容感同身受的缘由,她唱得极为专注还极为动情,令许小闲醉于这歌声中久久难以醒来。 可他依旧醒来了。 因为王富贵带着小师叔和谭木匠一起来了。 云衣容的声音落下,冬十五仔细的看了看她,“这什么歌?好听!” 当然,作为专注于打铁的冬十五而言,他只是觉得好听罢了,他站在了凉亭外,手里握着一把长刀。 “姑娘,借你的剑一用!” 云衣容一怔,取了剑,“来,灌注你的内力,砍我这刀一剑!” 云衣容起身,一剑劈在了那把刀上,她陡然一怔——手里的剑断成了两截! “哈哈哈哈……”冬十五大笑,他摸了摸刀刃,“这才是宝刀!百炼钢之法,厉害!” 云衣容看着手里的断剑差点哭了,冬十五又笑道:“姑娘放心,呆会我就去给你打造一把剑!” “多谢!” 谭木匠这时走了过来,“少爷,袖弩弄出来了,我们已经试过了五次,一丈距离杀伤力极强,请少爷您试试!”? 第四百四十七章 断魂 许小闲跟着冬十五走了。 百花馆又安静了下来。 云衣容面前放着这张歌单,视线却望着碧蓝的天空。 她轻声的又哼了起来: “想留不能留,才最寂寞。” “没说完温柔,只剩离歌!” “铃儿,明儿你再去一趟京都。” “小姐……” 云衣容收回了视线,转头看向了铃儿: “你去京都找花小小,今儿我将这曲给谱上,你带去交给她,就说请她帮忙留意一下京都发生的故事,若是有好听的故事,就请她写信给我。” “记住,是云衣容收。” “……好!” 云衣容露出了一抹笑意,她又哼起了这首歌来: “他刺痛你的心,但你不肯觉醒。 你说爱本就是梦境, 跟你借的幸福,我只能还你……” 她脸色的笑意消散,渐渐悲伤,渐渐泪流满面。 …… …… 这些日子冬十五在做两件事—— 其一是每天上午和晚上在许小闲的宅子里看书。 其二是每天的下午去百花镇的铁匠铺子里打铁。 他的书箱里有不少的书,按照他的说法都是孤本,他想要在那些书里寻到解决许小闲这身体的方法,然而至少目前他依旧未能找到。 他在铁匠铺子里亲手打造了四把刀和两把剑。 这四把刀是许小闲提出的请求,是给关山、望月和啸风以及来福打造的。 所以其中的三把刻上了名字,唯独只有来福的那一把……将刀命名为关山、望月或者啸风都很美丽,但若是一把刀它叫来福……许小闲觉得这名字对不住这刀。 所以来福的那把刀被他命名为了青龙偃月。 这个名字就挺好的,来福的块头大,以后留一嘴的长髯倒是有关二爷几分模样。 至于那两把剑,当然一把是给季星儿的,许小闲将之命名为繁星。 另一把是赔给云衣容的,许小闲将之命名为出云。 接着许小闲又请冬十五打造了一把唐刀。 “刀身是直的,刃长二十二寸半,柄长八寸半!” “刀身宽一寸,刀背厚一分,刀柄以鱼皮……没有鱼皮,就用兽皮包裹,刀鞘为硬木夹心制作,可以不?” 冬十五看着面前的这张图纸愣了许久。 这玩意儿你说它是刀吧,又这么窄,你说它是剑吧又只有一片开了锋,你说它是棍子吧,它又是扁的。 “这东西有用?” “我喜欢。” 冬十五扬了扬那双漂亮的眉,心想这样打造出来的玩意儿最多也就两三斤重,估摸着许小闲是图个轻便好看。 于是,他花了两天的功夫为许小闲打造出了这把唐刀,刀柄处刻下了两个字——断魂。 他觉得这玩意儿实在不容易断魂,但许小闲却如获至宝的将这把刀背在了背上。 他没有再背那张弓,他的袖子中藏着那张手弩。 转眼就到了六月中旬。 凉浥县迎来了入夏以来的第一场雨。 这场雨一来就是暴雨! 下的昏天黑地。 许小闲坐在闲云水榭里有些担心了,这时候正是稻田里的水稻疯长的时节,如果黄四郎没有注意打开排水沟渠,这一家伙冲下去,那两千亩稻田只怕会被大水给冲倒一半! 得去看看,毕竟土豆而今还没法成为主粮。 至于凤鸣原的那些田,而今也是自己的产业了,也得去看看。 于是许小闲坐不住了,他站了起来,正在看书的冬十五望向了他:“这大的雨,你要干啥?” “去看看。” “看啥?” “看看那些稻田。” “……好吧,我陪你去。” “不用,我还是觉得你能找到解决我这问题的法子更重要。” “……好吧,你说的对。” 许小闲冲入了房间,穿上蓑衣戴上斗笠也带着时越和四喜离开了许府。 街上空荡荡的,这么大的雨,就遇见了一个行人。 马车出了城门向百花镇而去,遇见的那个行人看了看马车的影子,他也出了城,去了城外五里地的一处城隍庙里。 许小闲并不知道。 他来到了那两千亩稻田边,走在了田埂上,茫茫雨雾中隐约看见有人在忙碌。 他走了过去,才看见黄四郎正带着几十个村民在打开排水沟渠。 “少爷!” “你们干得不错,还有多少沟渠没有打开?” “回少爷,都开完了,按照您此前的吩咐办的,目前看来还没有秧苗被水冲毁。” “好,这雨看来一时半会还不会停,大家都辛苦一些,这可是咱们百花镇明年的口粮!” “少爷放心!这里我们守着,您回去!” “好!大家辛苦了!” “少爷辛苦了!” 许小闲转身就走,黄四郎等人在雨中唏嘘: “瞧瞧,咱们的少爷可是堂堂爵爷!他依旧这么关心着地里的庄稼,担心我们明年吃不饱饭,我们怎能让少爷担心呢?” “大家分头行事,都仔细的守着各处排水口,万万不要被堵了!” 磅礴大雨中,没有一个人抱怨,甚至因为少爷的到来他们还极为欢喜,更加的干劲十足了。 许小闲又坐上了马车往凤鸣镇而去。 整个凤鸣镇归入了百花镇,人口多了两万余,田地也多了六七万亩。 其中三万来亩是地,种植的是小麦。 按照这北境之地的气候,小麦将在六月末七月初收割,现在已经结穗,这一场雨只怕会将许多的小麦给压倒在地。 凤鸣镇的那四万来亩田还没有进行排灌工程改造,也不知道凤鸣原的那湖泊会涨多大的水。 他最担心的是黄杨荡,那地方地势极低,若是凤鸣原那湖泊水位暴涨,直接威胁到的就是下游的黄杨荡! 幸亏黄杨荡所有的村民已经搬离了原来的住所按置在了附近的杨家寨,庄稼若是冲毁就只能算了,至少不会弄出了人命来。 马车在这暴雨中前行得并不快。 一来是四喜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也看不见前方三丈远的地方,二来这是乡村土路,可不是官道。 这土路被暴雨一冲刷,更是坑坑洼洼难以行走。 拉车的老马极为吃力,许小闲这才下定决心要换一匹马了,至于这破车,顶棚早已缝补过一次,有些漏雨,但尚未大碍。 许小闲正在想着那些庄稼的事,若是没了收成,百花镇那么多的人口,明年可是一个难题。 时越这时候忽然偏了偏脑袋,眉间一蹙,“有声音。” 许小闲一怔,这么大的雨落在车顶上,当然有声音。 “是脚步声……” “不止一人……” “跑得很快……” “好像是冲我们来的!” “停……小心……!”? 第四百四十八章 杀意 时越的话音刚落,四喜突然一声大吼: “少爷,小心!” “砰……!” 马车陡然停下,许小闲差点一家伙撞到了箱壁上。 他在这一瞬间解开了斗篷,反手握住了唐刀。 时越直接起身,他撞破了车顶,飞到雨中。 暴雨从车顶落下,劈头盖脸淋了许小闲一身。 他一个激灵跳下了马车,在那一瞬间袖弩滑到了他的手上。 他还没来得及站稳,一刀从雨中狂劈而来。 “许小闲,受死吧!” 一个声音在雨声中响起,许小闲的眼已被雨水模糊,他根本来不及擦眼去看,他循着那声音抬起了手臂! 那一刀就要劈下,他手里的袖弩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发出了第一箭! 原本应该有“噗”的一声,结果是“啊……!”的一声! 许小闲拔腿就跑,那一刀无力落地,想来袖弩射杀了一人。 然而他的左侧又有一枪笔直的刺了过来! 他右手拔出了唐刀,在慌乱之中一刀向这一枪劈了过去。 “咔嚓”一声,那枪应声而断,他抬起了左臂,看都没看射出了第二支弩箭。 “啊……!” 又是一声惨叫,许小闲转身向这声音奔了过去,近了,最多一仗,他看见了这名刺客,那一箭射中了他的肩膀。 他毫不迟疑的举起了手里的唐刀,一个健步冲了过去,唐刀刺入了那刺客的身体,再拔出来时带着的是一篷如鲜花般绽放的献血! 时越手握朴刀和一名高手战斗在了一起,两人的功夫在半斤八两之间,但时越就急了,因为这时候那人吼了一嗓子—— “所有人,全部去干掉许小闲,提头走人!” 和时越战斗的正是宋终! 他蒙着面巾,手里提着一把长剑,心想这一次许小闲总是死定了吧! 这地方极好,荒凉得好。 这天气极好,没可能再有人来。 自己出手果然是正确的,许小闲的身边还真有一个高手! 但这都不重要了,只要自己缠着这名高手,那些手下可都是四五品的身手,放在江湖算不得什么,但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许小闲显然绰绰有余。 他本以为这战斗一旦接触就会结束,没料到这都过去了半盏茶的时间里,居然听见的是自己人的惨叫声…… 这是什么情况? 莫非许小闲身边还另有高手不成? 许小闲身边当然没有高手,他自己就是高手! 他顾不得这内力不能用这个问题了,视线所及之处,足足三人拿着刀枪向他扑了过来。 手弩只有三支箭,现在已经用掉了两支。 他渐渐适应了这大雨,心情也没有了起初那般紧张。 他没有再乱跑,而是背靠着车厢,右手唐刀斜斜指着地,左手依旧抓着手弩随时准备击发。 一名刺客举着两把朴刀冲了过来,他眯着眼睛耐心的等着,没有丝毫的动作。 那刺客恐怕以为这人被吓傻掉了,他举起了刀,距离五尺。 许小闲抬起了左臂,咻的一箭而去。 他看都没有去看这名刺客,手弩滑入了袖袋中,他双手握刀向右侧欺身而来的那刺客狠狠的劈了下去。 “给老子去死吧!” 许小闲面色狰狞,这一刀用上了内力,唐刀似乎闪亮了一些。 它劈入了雨中,劈碎了雨幕,那人慌忙提刀一挡,刀断,唐刀斜斜砍下,人断! 许小闲猫腰,依旧双手握刀,他的双腿陡然发力,并没有飞,因为他飞得不利索容易如季星儿一般造成空难。 他是弹射而出! 如一枚炮弹一般! 对面那刺客还在奔跑,许小闲的人已到了他的面前,手起,刀落,人头也落在了地上,在雨水中滚出了老远,那身子还站着的,脖子处的血在汩汩的涌。 许小闲拖刀而行,如在雨中穿梭。 他开始主动寻找敌人,发起了反击。 在三品上的内力加持下,在唐刀极其锋利的刀刃下,他的每一刀都没有招式,但每一刀下去必然砍断对方的武器,就在对方震惊的那一瞬间,收割了敌人的性命。 他没有杀人时候的激动或者惶恐。 他极为冷静。 比任何时候都要冷静。 若是像简秋香这样的高手看见,她一定会觉得自己这个女婿是陌生的、是冰冷的,也是可怕的! 许小闲依旧眯着眼,在狭窄的视线里如狼一般的盯着扑来的敌人。 还有八个! 这八个敌人围成了一圈。 他们似乎也变得极有耐心了起来,也或许是被许小闲给杀破了胆。 许小闲的视线锁定了正前方的那名刺客,眼角的余光只能依稀的辨别出左右两三人的位置。 他手里的唐刀依旧斜斜的拖在身侧。 他深吸了一口气,再一次发动了攻击—— 内力在他的经脉中快速的流转了起来。 它们似乎很欣喜也很雀跃! 屈膝,佝腰,“砰……!” 小腿一弹,炸起了地上的一大片的水花。 他冲了出去,瞬间而至,手里的唐刀如一道光一般在对面那刺客的眼前闪过,唐刀遇到了微弱的阻力,许小闲已经冲到了那刺客的身后,长刀拖了过来,他能够明显的感觉到刀身亲吻那身体的美妙。 他嘴角忽然一翘,转身就向侧边那被吓傻掉了的敌人扑了过去。 这是许小闲第一次真正的战斗。 他从最初的惊慌到此刻如死神般的镇定只用了杀两个人的时间。 接下来他连续杀了五人! 越来越熟悉。 对手里的刀越来越熟悉,对战斗的把握也越来越熟悉,只是对体内的这真气依旧觉得陌生。 但这不妨碍他使用。 他冲向了最后还剩下的三个人。 他没料到那三个人居然转身就跑了! 跑了! 你们特么的是来杀老子的! “喂喂喂,站住!” 许小闲大吼,他的身体在雨中穿梭,留下了一道道的残影,他的唐刀在雨中挥洒,毫不留情的带走了三条人命! 宋终绝望。 他在绝望的这一刻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他向时越猛攻了两剑,虚晃了一剑,将时越逼退三步,他转身就向许小闲飞了过去。 宋终是二品下。 “姑爷小心!” 时越大骇。 他的轻功虽然了得,但他是后退再起步,宋终已然飞到了许小闲的头顶。 他阴恻恻一笑,使出了他毕生最灿烂的一剑! 一剑光寒。 雨珠飞溅。 许小闲的心里陡然生气了一股凉意! 很凉,比这冰冷的雨水打在自己的脸上还要凉!? 第四百四十九章 那一刀的风情 宋终的剑距离许小闲的脖子仅仅三尺! 剑意正盛! 剑势正浓! 宋终是俯冲而来,手臂已经笔直,手里的剑更加笔直。 他的速度极快,快到许小闲想要转身也来不及! 许小闲没有转身。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完全是下意识的将内力灌注到了脚下,双脚踩在泥泞的地上,他向前猛的扑了过去! 他躺在了地上,身子却在那双脚爆发出来的力道之下向前滑了出去。 泥泞的地仿佛就是润滑剂。 他像一条泥鳅一般的瞬间窜出了一丈距离,脱离了宋终长剑的威胁。 他在地上转身,面朝上,腰间一弹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 双腿自然成了马步,然后瞬间变成了弓步。 宋终又至。 长剑依旧光寒。 “我看你往哪里逃!” 宋终一声大喝,手里的长剑一抖,顿时,许小闲看见的是一朵朵的剑花! 剑花在雨中盛开,灿烂而美丽! 许小闲双手握紧了唐刀,唐刀依旧拖在他的侧后,就在宋终的朵朵剑花绽放在他面门三尺距离的时候,许小闲动了! 他左手手肘往下一压,右手手腕向上一抬。 唐刀唰的一下画出了一弯银弧! 飞溅的雨珠就像陡然停顿了一般。 画面就像定格了一般。 那朵朵剑花在那一弯银弧之下忽然凋零,没有花瓣落下,更像是映照出那些花瓣的镜子破碎。 雨,依旧在下。 下成了一条条凌冽的线! 刀依旧在前行,将那些线切割成了一段一段。 没有人能够理解那是怎样的一刀。 无论是宋终还是正好赶来的时越。 那一刀在空中亮起,那弯银弧仿若泼墨挥毫一般,它在空中画出了一副美丽的景象—— 弧似弯月,水珠仿若星辰! 这一幕映照在宋终紧缩的瞳孔中的时候,他脑子里陡然出现了这样的画面。 他的剑是先发出来的。 但那道银弧却亮在了他的剑的前面! 他的剑落入了那银弧之中。 “叮……”的一声。 声音极为清脆。 就像珠子落入了玉盘。 然后宋终便感觉到了手里的剑轻了许多。 他的身子向那银弧扑了过去,手里的断剑依旧递了出去。 “咔嚓!”又是一声脆响。 这一次断的不是他手里仅余的一尺短剑,而是他的手腕! “你居然会武功!” 他继续扑了下去,丝毫没有在意那只手腕落在了泥泞里,更没有在意断腕处挥洒而出的鲜血! 右手手腕断了,但他的左手还在! 他没有了剑,但有拳头。 这一拳在许小闲的面前急速放大,越来越大,甚至拳头前面产生的气流已经吹到了许小闲的脸上。 许小闲豁然色变,气灌双足陡然而退! 退永远没有进来的快。 何况宋终还是从天上扑来。 就在这时候,宋终突然觉得后背一阵剧痛。 他手上的力道顿时大减,但他依旧咬着牙击出了这一拳。 许小闲慌乱中偏头,这一拳擦着他的耳朵打了过去。 这一拳打空了! 宋终顿时绝望,他的拳已来不及收回再打出第二拳,于是,他的拳头砸了下去。 “砰……!”这一拳砸在了许小闲的左肩。 虽然力道小了很多,但这本就是宋终临死的一击。 许小闲发出了“啊……!”的一声惨叫。 “咔嚓”一声,他被这一拳砸得矮了三分,肩胛骨传来一阵撕心裂肺般的疼痛。 时越拔剑,再刺,这一剑穿胸而过。 宋终“噗”的一声躺在了水洼里,偏着头,眼睛依旧睁着,似乎想不明白许小闲为啥忽然就会了武功,似乎更想不明白自己的剑为啥在他的刀下如纸一般的单薄。 若是自己的剑没有断,许小闲定然就死了。 然而没有如果,他死不瞑目! 时越落地,一把将许小闲给背在了身上,向吓呆了的四喜一声大吼:“你速速去衙门报官!” 时越背着许小闲起落间消失在了磅礴大雨中。 四喜看着满地的尸体还有满地鲜红的血水,他突然大哭了起来,他一边哭一边调转了马头,手里的鞭子一挥,老马向凉浥城狂奔而去。 …… …… 许小闲觉得很累。 肩膀很痛。 浑身紧绷的肌肉这时候松弛了下来,肌肉也在酸痛。 该死! 没有留下一具活口! 这特么又是谁想要小爷我的命? 他很想睡,但体内的真气这时候却极为活跃,它们在经脉中乱窜,似乎在为刚才的那一场战斗欢欣鼓舞。 许小闲无法入睡。 那些真气就如同无数的蚂蚁在体内爬行,酥酥痒痒,偶尔似乎是堵在了一起,某个地方还会有针扎了一般的疼痛。 左肩胛估计是脱臼了,得赶紧给接回去。 这不是什么大事,大事依旧是体内的那些真气。 时越背着许小闲回到了许府,他飞快的穿过了那月亮门,正要将许小闲放在主屋的床上给他疗伤,却不料看见了闲云水榭中坐着的三个人—— 小师叔冬十五! 罗灿灿! 还有一个有些邋遢的老头子,不认识。 冬十五这时候站了起来,“怎么了?” “姑爷遇袭,受了重伤!” “背过来。” “我得给他疗伤!” “你?放着一个大宗师不用你疗个屁的伤!” 大宗师? 时越一惊,一步跨过了荷塘,落在了闲云水榭里,将许小闲放了下来。 许小闲睁开了眼睛,稚蕊慌乱中跑了进来。 “少爷……!” “没事,给少爷熬一碗姜汤来。” “哦。” 稚蕊又飞一般的跑了出去。 李黑白一直看着许小闲,许小闲的脸色有些苍白。 他微蹙了一下眉头,双手握住了许小闲的肩膀,“嘶……!” 许小闲倒吸了一口凉气,“痛!” “咔嚓!”一声,李黑白用手一扯许小闲的手臂再往上一耸,“屁大点事。” 李黑白没有去问许小闲被谁给刺杀了,这能够活着回来显然是打赢了。 他更关心的许小闲体内的这股真气。 “坐下,我来给你把把脉。” 大宗师啊! 这可是少爷我未来性福的希望! 许小闲乖乖的坐下,伸出了两条手臂。 李黑白的手落在了许小闲的左手,过了片刻微蹙了一下眉头。 然后他的手又抓住了许小闲的右手,过了盏茶功夫,那眉间的川更深了一些。 许小闲心里咯噔一下,李黑白收回了手。 “所以醍醐灌顶之法就是一门邪恶的功法,你现在体内的真气正在乱窜,为啥需要自宫呢?就是给这些真气找到一个出口。” “把那活儿给切了,这些真气就会慢慢的流出去,直到你体内所剩无几,达到某种平衡,自然也就性命无忧了。” “不是,我不想切啊!” “不想切?我想想,要不就渡入另一股真气,让两股真气达到平衡,想来也可以。” “有把握不?” “没有,”李黑白一捋长须摇了摇头,“只能试试。” “你要不要试试?”李黑白一脸期待的问道。? 第四百五十章 二品下 李黑白看着许小闲的视线是炙热的。 这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因为他这辈子还没遇见过这样的情况。 作为一名极有研究精神的大宗师,许小闲此刻在他的眼里便是一件值得挑战的难题。 冬十五听了李黑白的这番话之后沉吟了片刻,他点了点头: “按照理论来讲,现在你体内的那股真气没有敌人,它们在和你的身体战斗,但你没有属于自己的真气,它们就只能在你的经脉中造出破坏。” “老李的这番话有些道理……” 李黑白转头就看向了冬十五,“老李?老子都六十多岁了,你是不是应该保持一下对大宗师的尊敬?” 冬十五毫不示弱的迎向了李黑白的目光,“就是因为你六十多岁了才叫你一声老李!至于大宗师……屁,我师姐若不是为了爱情,她早就是大宗师了!” “龙虎山在江湖可是德高望重的存在,你李黑白难道忘记了十年前兰陵之战?” 李黑白老脸顿时一红,却依旧倔强的说道:“那一战老夫又没输!” “你要不要脸?那时候我虽然才七岁,但师姐过后可给我说过,她让了你半刀!” “你没有办法破了她的夜雨刀法前八刀,她的刀势已成,她的第九刀只使出了一半!你那三绝剑当真能受得住?” 李黑白闭上了嘴,罗灿灿愕然张大了嘴。 冬十五毫不留情的又道:“不过师姐也给我说过,说你在一两年内将会突破成为大宗师,因为你在那八刀半之下悟了。所以要说起来,大师姐还是你的恩人,叫你一声老李怎么了?” 李黑白垂头,心有不甘却毫无办法,“……好吧,老李就老李。” 许小闲这就郁闷了,给我治病呢! 你们这跑题是不是也跑得太远了一些? 不过如此听来丈母娘的娘着实厉害——她教过许云楼的刀法,许云楼凭着这雨夜刀法创立了刀骑。 大管家曾经说许云楼将夜雨九刀糅合成为了一刀,这么说来许云楼也是极为厉害的。 他是个什么境界呢? 他又怎么会死在了漠北战场呢? 许小闲此刻没有功夫去细想,而是看向李黑白,想的是丈母娘她娘! 她居然还调教过一代剑圣! 难怪龙虎山那么嚣张,江湖中人极少敢去招惹丈母娘的马帮,这是有缘由的。 “我说,大爷,咱们是不是试试?” “你真想试试?” “……有什么后果?” 李黑白又来了兴致,“后果无非就是两种,其一,你体内有了两股真气,它们会彼此争斗,为占据你的经脉而争斗。” “其二是它们同流合污……它们不斗,还拧成了一股,变得更加强大,造出的破坏力也更大,你自宫的时间得提前。” “试还是不试?” “……” 这尼玛,都不靠谱啊! “能不能将这真气给吸出去?” “想啥呢?就算是你掌握了醍醐灌顶之法想要灌给别人都不行。” “为啥?” “因为它们不是你的!” 这就很玄妙了,莫非这真气还有意识? 这特么又不是玄幻! 但而今能有什么法子呢? 许小闲深吸了一口气,“左右都是一刀的事,我还是想要试试。” “好,那老夫就给你再渡入一股真气!” “等等!”冬十五叫了停,“这活儿我来!” “不行,你不过一品中,再说你们龙虎山的霸道真气太过凌冽,对他的经脉毫无好处。老夫修炼的太上忘情诀倒是和他体内的浩然正气诀差不离。” 冬十五想了片刻,没再去争,“好吧,那你先试试。” 他说的是先试试。 许小闲听得心里拔凉拔凉的,这意思是如果不行,小师叔也想试试? 李黑白一撩衣袖,“盘膝坐好……就坐这地上!” 许小闲坐了下来。 李黑白坐在了许小闲的身后。 “啥都别想,脑子空明,全身放松,老夫行功了!” 李黑白的双掌落在了许小闲背后的风门穴上。 片刻之后,许小闲感觉到了后背渐渐温暖,然后开始变得炙热了起来。 一股暖意从他的后背升起,如一条线一般沿着脊椎而上……就在这时,体内原本的浩然正气忽然向进入体内的真气扑了过来! 双方在脖子后似乎战斗了起来,弄得许小闲颈椎有些疼。 一方要将这股真气给驱逐出去,另一方,李黑白双掌开始冒烟……这是因为许小闲的衣服是湿的。 他加大了真气输送的力度! 毕竟是大宗师的修为,体内原本的真气节节败退。 于是,许小闲便感觉到那股热气顺着脑子往下来到了胸口,又来到了胃——他们说这是丹田。 所有的浩然正气在丹田中等待,它们在这一瞬间集结了所有的力量向那股刚刚冒出头的真气扑了过去。 “轰……!” 许小闲陡然感觉到了胃痛! 很痛! 火烧火燎的那种痛! 李黑白眉间一蹙,许小闲体内的这股真气极为顽强,就像带着大管家的残念一般,看来得再加两成功力! 于是,他的双掌陡然一缩,在空中翻飞了两下,就像挽了一朵花,“噗!”的一声,双掌再次落在了许小闲的背上。 一股磅礴的气息进入了许小闲的体内,后退的真气在顷刻间壮大,它们继续向丹田发起了攻击。 体内的战斗极为激烈,许小闲想要吐血。 冬十五极为紧张的看着,生怕出了什么茬子。 罗灿灿抱着他的剑很是好奇的看着,想知道最后许小闲能成为什么模样——师傅说如果他能将两股真气都化为己有,那么许小闲定能突破二品境界。 这速度……罗灿灿觉得自己炼了十几年才到二品上,许小闲只需要两次就完事。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这不公平! 稚蕊端来了姜汤,才发现那白胡子老爷爷在给少爷治病。 她端着姜汤站在一旁紧张的看着,期望这看起来虽然邋遢,但颇有世外高人形象的老爷爷能够将少爷治好。 不自宫,许府才能开枝散叶,这很重要! 许小闲的胃就像着了火一般。 李黑白的额头上冒出了汗珠儿,甚至他的脸色都开始变得有些白了。 他渡入的真气渐渐占领了许小闲的丹田,原本的浩然正气堵在了丹田下行的出口处。 僵持了一盏茶的功夫。 李黑白不敢用力过猛,万一一家伙将许小闲的经脉撑破,那就不是切不切的问题了! 那会直接要了许小闲的小命! 就在这时,许小闲仿佛听见了“啵!”的一声轻响,他忽然感觉到浑身都是一阵剧痛。 那种无与伦比的痛! 就像被凌迟、又像被万箭穿心一般。 这一刻他甚至觉得自己就要死了! 他的心虽然早已提到了嗓子眼上,但不知为何此刻却又陡然觉得无比轻松——死了也好,万一再转世投胎岂不是又能活一世? 只是可惜了漂亮的季月儿,曾经那么多的机会摆在我的面前,而我却不懂得珍惜! 若是上天能够再给我许小闲一个机会……老子一定会霸王硬上弓! 对了,还有百花馆的那小狐狸精云衣容,她老是骚聊本少爷,可我却偏偏有色心没色胆,她不知道会不会遗憾,自己终究是有些遗憾的。 还有个未曾谋面的京都第一美人三公主! 哎…… 重活一年半,依旧是个雏儿,估计老天爷也看不下去了,这是想要收了我。 果真是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古人诚、不欺我! 许小闲这时候神游天外,他居然在想着别的事情,以至于过了片刻他才陡然发现那剧痛没了! 没了? 这岂不是就不会死了? 是不是治好了? 他忽然感觉到一阵困意,眼皮子打起了架来,却感觉到后背又有了异样—— 李黑白皱紧了眉头,他体内的真气一泄如注的注入了许小闲的风门穴,就像决堤的大河一般! 那滚滚真气在经脉中疯狂的涌动,就像要摧毁束缚了它们的许小闲的身体! 李黑白连忙收手,他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收回了手,他的身子陡然向后一仰,“砰……!”的一家伙摔在了地上! 他连忙爬了起来,忘记了自己身为一名大宗师的狼狈,也顾不得擦擦脸上的汗珠儿,他看着许小闲的背发了愁。 “怎么了?”冬十五紧张的问道。 “出了岔子!” “……啥岔子?” “他体内原本的真气全跑了!” 跑了? 这么神奇?冬十五瞪大了眼睛: “跑哪去了?” “打通了他的奇经八脉,那些真气跑到奇经八脉里去了。” “……任督二脉里面呢?” “就剩下老夫的真气了。” “那,这是个什么情况?” 李黑白想了想,“就是说他因祸得福,奇经八脉乃是武者最难打通的经脉,罗灿灿也没通。若是通了奇经八脉,未来前途大大可期。” “这我知道,我问的是任督二脉里只有了你的真气,他还会不会有问题?” “当然有,那是我的真气,又不是他的!” “还是得切?” “……恐怕还要早点切!因为、因为老夫渡入的真气多了些,他、他恐怕踏入二品下的境界了!” 第四百五十一章 练它! 许府闲云水榭中,冬十五和李黑白都看着许小闲在发呆—— 这情况,居然越搞越严重了! 接下来又该怎么搞呢? 两个高手都束手无策。 此刻的凉浥县县衙里,罗三变的心里也是崩溃的。 他是个斯文人,但此刻心里忍不住还是骂了一句! 简直是曰了狗了! 罗三变看着拖回来的摆了一地的尸体! 足足十四具! 其中五具尸体是两半! 这太特么吓人了!罗三变从看见这些尸首到现在都吐了三次了! 许爵爷不是个书生么? 他啥时候这么厉害了? 莫非是来报案的他那家丁撒谎不成? 可不像呀,那家丁来报案的时候说话都不利索,被吓得六神无主,他可是亲眼看见的,这怎么能假的了? 只是,“许爵爷这下手也太狠了一些,没有留下一具活口……三叔,这案子怎么给许爵爷一个交代?” 龚三叔沉吟片刻,沉稳的说道:“先叫仵作来验尸,看看他们兜里有没有留下什么线索。” “另外……这些人既然是许爵爷杀的,就莫要声张出去,破这个案子并不重要,因为死的人不是咱们凉浥县的人,完全可以当流匪来处理。” “少爷,倒是另外那件事,冯大麻子已经将阮氏纸业铺子里的阮小二给交代了出来,当下最为紧要的是查封了阮氏纸业的铺子,将阮小二捉拿归案!” “对,这件事本县亲自带人去办!三叔,这里就交给你了!” “少爷,这场暴雨看起来还没有要停的迹象,倒是凉浥县的那些庄稼恐怕会遭了殃,夏粮欠收这基本成了定局,得早些想个法子才好!” 罗三变惆怅了片刻,看着衙门外的雨幕忽然问了一句:“三叔,你说这么大的雨,许爵爷怎么会在去凤鸣镇的路上杀的人呢?” “少爷,是许爵爷遇刺,不是许爵爷杀人!” “哦,对!” “少爷,老奴早有耳闻,这凉浥县的人都说许爵爷对老百姓很好,老奴估摸许爵爷也是去巡查凤鸣镇的灾情的。” 罗三变一听,眼里露出了疑惑,“你说他堂堂一爵爷,还是个大文人,怎么就能够和那些泥腿杆子搅合在一起呢?他这个人啊……好像和本少爷见识过的那些权贵极为不同!” “少爷能有此认识就好,许爵爷当真不一样!老奴建议少爷将阮小二提回来之后,也去治下的那两个镇子里瞧瞧。倒不是非得要做些什么,而是要表现出少爷您和百姓水乳、交融的情景。” “少爷您得这么想,许爵爷那么尊贵的身份他都能和老百姓打成一片,少爷您这个县令,更应该放下架子和脸面才对……其实,若是能够得到老百姓赞美的口碑,老奴倒是觉得这脸面上更有光彩!” 罗三变点了点头,“你说得对!只是……” 他望着如注的雨幕有些退缩,这么大的雨,连作诗都没有心情,居然还要去淋雨! 不行,少爷我不能独自去淋雨! “叫上郑县尉和黄县丞,还要刘捕头,带几个捕快咱们先去抓人再去下乡!” …… …… 许府,闲云水榭。 冬十五蹲在许小闲的面前,仔细的看了又看,抬起了头来:“老李,你这传功之法已经收了,他怎么还没醒过来?莫非灌坏了脑子?” 李黑白也蹲在了许小闲的面前,转头乜了冬十五一眼,“他累了,分明是睡着了!” “……你说,现在他任督主脉里只剩下了你的真气,你的太上忘情诀太过孤傲、极为骄傲,它们在许小闲的体内恐怕会造成更大的破坏。我若是再将霸道真气给他输进去,以霸道而斩孤傲……会不会达成平衡?” 李黑白一听就不乐意了,“你知道为何孤傲么?剑乃君子,睥睨天下!你那霸道真气本就没老夫浑厚,虽然凌冽,但在君子面前依旧如蚍蜉撼树……若是你师姐来还差不多。” 冬十五愤愤不平,却也知道这是事实。 若是自己的真气渡入许小闲的体内无法和李黑白的真气抗衡,许小闲体内的两股真气就会战斗得更加激烈,到时候一个不好当真能够让许小闲的筋脉寸断,连切都没机会了。 季月儿说她上个月就给师姐去过了一封信,详细的说明了许小闲的情况。 按照师姐的性子,她肯定是会亲自来一趟的,也不知道现在走到了哪里。 “师姐若是来了,由她行功给许小闲再灌注霸道真气,若是弄得平衡是不是他就没啥问题了?” “这谁能保证?毕竟老夫活了这大半辈子都没有遇见过这样的情况。” 顿了顿,李黑白蹙眉又道:“这里面有个关键处得弄明白,大管家是一品境界的高手,他究竟是不是个太监?” “本来想去刨大管家的坟的,没料到刚到凉浥县就遇见了这么大的雨。” 冬十五一怔,“你个大宗师去刨人家的坟干嘛?” “你不知道?这浩然正气诀最适合修炼的就是太监!它讲究以童子之身而练气,终身禁欲,在体内慢慢养成那股浩然正气……其实老夫觉得那是一股阴气!” “天下将浩然正气养至大成者唯有一个阴九,他是前朝大太监,大辰定鼎之后应该是皇上将他留在了宫里,老夫曾经去找他打过一架。” “按照他的说法,浩然正气练至三品就必须自宫,但大管家却练到了一品境界,老夫怀疑这位大管家恐怕没鸟!” 冬十五蹙眉细思片刻摇了摇头,“这说不通,大管家毕竟是最忠诚于许云楼的人,他为啥要用这样的法子来让许家绝后呢?” 李黑白双手一摊:“老夫也不知道。” 就在这时,许小闲醒了过来,他当真是睡了一觉。 他茫然的看了看面前的两张脸,极为期待的问道:“我好了么?” “哎……”冬十五站了起来,转身就走到了石桌前坐下,还端着茶壶给自己斟了一杯茶。 “哎……”李黑白也站了起来,但说了一句话:“记住,非万不得已,不要使用内力!” 这就很吓人了,许小闲一个激灵,一家伙从地上爬了起来,“不是,您老人家可是大宗师,大宗师也没办法?” 李黑白老脸一红,嗓门打开:“大宗师又不是神!你这问题、你这问题闻所未闻!” 接着他声音放低了一些,“不过你也别担心太多,无论如何都没有性命之忧,老夫再想想办法。” 许小闲就绝望了。 他感觉了一下体内的真气,忽然发现了一个问题——体内的真气似乎更加磅礴,性质好像还变了! 以往的那股真气是如蚂蚁爬一般,经脉里只是觉得酥酥痒痒。 但现在…… 现在这股真气就像拿着针在戳他的经脉! 堂而皇之的戳! 一戳他就一抽抽,疼啊! 这特么还弄得更严重了? “大爷,我怎么感觉浑身都像被针扎一样难受?” 李黑白撇了撇嘴,“这就对了,其实应该更像是用剑在刺。” “这怎么办?” 李黑白从怀里摸出了一本泛黄的小册子丢给了许小闲,“练它!” 许小闲接过来一看,《太上忘情诀》! 不是《浩然正气诀》么? 接着李黑白又丢给了他一本小册子,正是《浩然正气诀》。 “练,两本都练!” 李黑白一脸的不信邪,“老子倒想看看你同时练这两种功法会出现怎样的情况!” 许小闲愕然,有这么不靠谱的么?? 第四百五十二章 刨坟 许小闲安分了。 接下来他哪也不去了。 他吩咐了四喜带给了王富贵一番话,言说少爷我在闭生死关,百花镇的一切,你自己给本少爷打理好了! 田里的秧苗冲倒了、地里的小麦被雨打得伏在了地上。 黄杨荡一家伙被冲得干干净净,原凤鸣镇在这场暴雨中损失惨重,但那两千亩弄了排灌工程的稻田安然无恙。 这些,都不重要了。 许小闲天天窝在了家里,白天练《太上忘情诀》,晚上练《浩然正气诀》,除了吃喝拉撒,他谁也不见! 罗三变登门了一次,本想请示一下阮小二那事如何处理,却被稚蕊给拦了下来,他这才知道许爵爷居然弃文从武练起了功夫来! 所以文武双全就是这么来的? 罗灿灿觉得许爵爷实在太了不起了!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许小闲苦得一比! 白天经脉里被剑在戳,夜里别的经脉里被蚂蚁在爬,他夜不能寐啊! 这能怎么办呢? 只有练! 至于会练成什么模样,这就连大宗师李黑白也不知道。 没谱的玩意儿。 该死的大管家! 将老子逼到这般境地! 少爷我不是个勤奋的人啊! 没事有季月儿陪着抄抄诗词文章,或者去百花镇溜达溜达看看云衣容养养眼这是多么美好的生活! 然而现在……十七八岁的人了,还被迫练功! 虽然有个大宗师指导,练起来好像不是太费劲,但少爷我需要的是这功夫么? 是自由! 是徜徉在阳光下广天阔地里的那种自由! 现在呢? 现在就像被关在了号子里,想偷懒都不成。 许小闲不是个喜欢抱怨的人,他很快认清了现实,至少目前他也只能按照李黑白所说的去做了。 他在房间里闭关,季月儿在闲云水榭中发愁,李黑白带着罗灿灿和冬十五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里跑去了百花镇,拿着一把铁铲子。 …… 李癞子而今是百花镇的民兵队长。 这个官儿虽然小,但手下却管理着足足三万人呀! 可比李二狗那斥候百夫长牛叉多了! 李癞子明白而今自己的这一切都是少爷给的,他尽心尽力的带着两百个退役的护卫队队员轮番操练着那些民兵。 别说这一个多月下来,这些个汉子们一个个还都有了几分军人的模样。 他们的腰更直了,他们的力量更大了,他们从最初的一盘散沙变成而今绝对的服从! 当然,他们的箭法还是不行,倒是一大群人举着长矛冲锋很有气势。 少爷说不要急,一切都要循序渐进的来。 少爷说的当然是对的,李癞子如此想着,一屁股坐在了百花学堂的门口。 “汪小树,你带三十人往凤鸣村方向巡逻!” “周白杨,你带二十人往十里坡方向巡逻!” “郑东风,你带二十人往夏村方向巡逻!” “……” “所有人给我记住,若是遇见不明身份之人,一律带回来盘问清楚,少爷说了,这是少爷的地盘子,而今城墙尚未能建成,免不得有宵小之辈跑来咱们百花镇探听少爷的机密。” “所有人,出发!” “剩下的二十人,跟我去瞿河水库方向巡逻,走走走!” 一大群人领命离去,一盏盏灯笼在百花镇的数个方向亮了起来,渐渐变得如萤火虫的光芒一般微弱。 李癞子很是感慨,原本一个小小的百花村,就因为少爷,在短短的一年多点时间里变成了百花镇——和凉浥县一般大小的百花镇! 少爷而今可是大辰的爵爷,只是无论是他还是百花镇的村民们依旧还是觉得叫少爷更亲切一些。 他站了起来,拍了拍屁股,将背上的弓挪了挪,抓起了他的大刀,伸手一挥,“走,干活了!” 二十来个汉子走过了李家村,刚刚来到了那一片荒地边。 “头儿,你瞧,那是什么?” 李癞子抬眼一瞧,眼睛陡然大睁,远处的夜空中有一盏灯笼在起起伏伏! 它一会儿飞在天上,一会儿又落在地上,然后升起,又在空中飞行! “头儿,是不是鬼、鬼火?” “鬼你个头!少爷说了,这世上没有鬼!” “那、那灯笼怎么在飞呢?还越来越近了!” 李癞子可是在韩秋山手下受过训练的,他眯起了眼睛:“那是武林中人!看起来还是个高手!” “……头儿,好像冲我们这地方来的,怎么办?” 那盏灯笼越来越大也越来越亮,这当然是冲着他们这地方来的。 李癞子咬着嘴唇,低声说了一句:“呆会,如果来的是敌人,谢三娃子,你给老子死命的跑,一定要跑回去撞响百花学堂外的那口大钟!” “……那你们呢?” “记住,老子们虽然是民兵,但少爷说了,民兵也是要上战场的军人!如果是敌人,老子们拖住他,你要赶紧带更多的人来!” “好!” “所有人,准备战斗!” 就在李癞子说话之际,那盏灯笼飞到了他们的面前,落在了地坎上。 “这大夜的,这些人是在干啥?”李黑白早已看见了李癞子他们手里的灯笼,转头看着罗灿灿问了一嘴。 “巡夜、许小闲弄的巡逻队的兵。” “哦……可咱们干的这事不能让人知道啊!” “这还不简单,放倒他们不就完事了!”冬十五一个起落就飞到了李癞子的面前。 李癞子等人手里的弓箭早已举起,然而冬十五的速度实在太快。 他如泥鳅一样的窜入了巡逻队中,手指翻飞间李癞子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眼前一黑,噗通一声就栽倒在了地上。 就在一个呼吸的功夫,冬十五点了所有人的昏睡穴,这一队护卫队全军覆没。 “完事,走走走,刨坟要紧!” 三人飞过了那片荒地,来到了大管家的坟前。 李黑白将手里的铁锹塞到了罗灿灿的手里,接过了罗灿灿掌着的灯笼,“干活,麻溜一点!” 罗灿灿握着铁锹一怔,“为啥是我?” “因为老子是你师傅!” “因为我是你师叔!” 罗灿灿:“……” 他开始刨坟,心情就像上坟时候一样沉重,这活儿可有损阴德,但谁叫自己辈分最低呢! 很快,坟刨开了,露出了下面的棺材。 李黑白将灯笼放得近了一些,罗灿灿取下了背上的剑,将剑插入了棺材板的缝隙中,一家伙将棺材给撬了开来。? 第四百五十三章 三绝剑 并没有出现什么意外。 更没有出现尸体不见了死而复活这样的荒唐事。 大管家就躺在棺材里,在灯笼的映照下那张原本应该死灰色的脸居然泛着少许红光。 “死得很新鲜,走得很安详,他似乎没啥遗憾。” 李黑白凑近了仔细的看了看,又道:“这脸上居然还带着笑意……二十多年前了吧,那时候在兰陵城,也就是你师姐的家里,老夫和这位大管家有过一面之缘。” “那时候他就是二品下的境界了,奇怪了,他的嗓音并没有如太监一般的尖锐……灿灿,来,将他裤子给扒了!” 罗灿灿想死的心都有了——本少爷这辈子第一次扒人家的裤子,居然是扒一个死老头子! 就算是扒叶欢欢的也好呀! 至少那是活的,虽然肉多了一些,但新鲜啊! 这扒死人裤子……码的,早知道就不回去找师傅来了! 这时候罗灿灿忽然觉得叶欢欢也不是不能接受,如果自己动手,她估计还会主动配合。 他能怎么办呢? 罗灿灿弯下了腰,嘴里念念有词:“大管家,这真不是我所想的,我是被逼的啊!” “若是亵渎了你老人家,你老人家若是有那本事报复……你瞧瞧我身后的那张脸,记住他们,他们才是罪魁祸首!” “砰……!” 李黑白一脚踹在了罗三变的屁股上,“就你废话!分明就是你小子扒的,快点快点!” 罗灿灿差点一头栽倒在棺材里,他吓了一大跳,咽了一口唾沫,将大管家的裤子给褪了下来,露出了…… “咦,有啊,那这是怎么回事?” 冬十五也仔细的瞧了瞧,还真有,“这《浩然正气诀》是不是你说的那样啊?” “这不是老夫说的,是宫里那老太监阴九说的。” “莫非他骗了你?要不咱们去京都找找那老太监去?” “我去,那老太监许久没有消息了,我怀疑他快迈入了大宗师的境界了。” “那现在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将裤子给他穿上,将坟给垒起来,回家睡觉。” 冬十五正要直起身子,视线落在了棺材旁边的那架轮椅上,“这是个什么东西?” 罗灿灿给大管家穿着裤子,心里很难受,应了一句:“许小闲给他做的轮椅,他生前很喜欢。” “哦。”冬十五没有多想,喜欢嘛,反正死了,用来陪葬也正常。 “他这腿……二十年前见到他的时候好端端的,这啥时候断的?”李黑白也问了一句。 罗灿灿摇了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 裤子穿好,罗灿灿直起了腰来,视线落在了大管家的那张脸上,依旧觉得他在笑。 “师傅,你说……他笑什么呢?” “老子哪里知道他笑什么鬼?快点封棺,弄好了走人,老子堂堂一大宗师来干这破事!” 罗三变乜了师傅一眼,心里很难受,这破事不是少爷我干的么? …… …… 三人回到了许府。 首先去了那主屋看了看许小闲,稚蕊陪在许小闲的身旁,她正就着一盏灯笼在纳鞋底。 许小闲的这个丫鬟当真不错。 许小闲依旧在打坐修炼那《浩然正气诀》,此刻似乎已经入定,并不知道人来了。 李黑白坐在了许小闲的对面,仔细的瞧了瞧,然后伸出了一只手落在了许小闲的手腕上,片刻,他松开了手。 稚蕊已经放下了鞋底,极为担忧的问了一句:“……我家少爷、会不会有危险?” “危险倒是没有,放心吧,死不了。” 死不了的意思是如果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切了就好,稚蕊不知道,她这才放下了心来。 “你们应该累了,我去给你们弄点宵夜。” “多谢姑娘。” 稚蕊起身离开,冬十五也伸出了手去探了探许小闲的经脉,皱起了眉头:“奇经八脉中的真气比之前强大了一分,任督二脉中的真气也比之前强大了一分,这样下去……他体内的真气会越来越多,最后若是无法化为己有,终究是要决堤的。” 李黑白搓了搓手,束手无策。 “明天老夫去京都,无论如何得找到阴九问问。你发现了没有?许小闲同时修炼这两种功法进步神速简直前所未见,另外这些天他不是说经脉中的那些异样清减了许多了么?” “明儿个他醒来你告诉他,让他尝试将奇经八脉中的真气弄出来和任督二脉中的真气进行融合,看看会有怎样的结果。” 冬十五想了片刻点了点头,若是许小闲真能将那两股真气给融合了,在这融合的过程之中估计会痛苦一些,却也是转化为己有的一个过程。 只是这两股真气都不是他的,他真能够通过这法子来让这些真气生根么? 李黑白站了起来,从怀中摸出了一本小册子递给了冬十五,“明儿开始让他练练。” 冬十五接过来一瞧——《三绝剑》! 这可是李黑白赖以成名的剑法,他传给了许小闲《太上忘情诀》的内功心法,又要传给许小闲他的独门剑法…… “怎么,你想收他为弟子?我可是他的小师叔,他学咱龙虎山的夜雨刀法不好么?” “别犟!太上忘情忘掉的是情,无情方能三绝,所以内功和剑法才能相辅相成才是最配的!” “……那我也要教他学会龙虎山的《霸道真气》!” 李黑白乜了冬十五眼,甩手就走,撂下了一句话:“他身体里已经够乱的了,你若是还想他更乱一些……那你教他又何妨?!” 罗灿灿屁颠屁颠的跟着师傅来到了闲云水榭,“师傅、师傅!许小闲体内的真气怎么会增加得这么快呢?” 李黑白坐下,瞪着罗灿灿,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你呀你!你天天就知道抱着那把破剑!你能有许小闲一半用功,至于才一品下么?” “你知不知道你都练了十三年了!” “许小闲这才多久?三个月!” “他现在铁定已经踏入了二品下!” “按照他现在这速度,要超过你你觉得会难么?” “灿灿啊,为师一再的告诉你要勤奋,要勤奋,可你呢?你天资虽好,但你勤奋了么?” 罗灿灿被一通数落顿时就难受了,“不是,师傅,你不是说武道一途在于持之以恒,但剑道它有些不一样。它并非一味的苦修,它需要在合适的时候洗剑么?” “你还说以万丈红尘洗剑方为上乘,徒儿不是正在红尘洗剑么?” 李黑白一怔,“老子说过么?现在别和老子谈洗剑!你赶紧去给老子洗澡!刨了坟回来也不嫌晦气!” 罗灿灿落荒而逃。 心想这天下果然没有道理,更没有公平!? 第四百五十四章 断刀 大宗师李黑白走了。 许小闲又多了一件事——练剑! 练李黑白留给他的三绝剑! 冬十五亲自为许小闲打造了一把剑,剑名初一。 “为啥不叫十五?”许小闲摸着这把剑,好奇的问了冬十五一句。 “因为今天是初一!” “……” 好吧,大师通常都很任性。 七月初一。 许小闲在修炼两种内功的同时开始练剑。 这自然是笨拙的,至少看在罗灿灿的眼里许小闲舞那剑的动作简直是惨不忍睹。 罗灿灿偶尔会指点许小闲两句,然后又摇一摇头,觉得师傅将教许小闲三绝剑这活儿丢给自己简直是要命! 我不如去百花镇的百花学堂当一个门房! 至少眼不见不烦,能落个清净。 罗灿灿的心里是有些烦的,倒不是许小闲学剑太笨,而是福伯送来的一个消息。 许小闲收剑,走入了闲云水榭,冬十五偶尔去百花镇的铁匠铺子指点指点张小钱等人打铁,更多的时候他呆在了这里,手里捧着书,桌上煮着茶,极为惬意的看着书喝着茶,不像是十七八岁的少年该有的模样,倒更像是七八十岁的退休老头。 “看你魂不守舍的样子,莫非是叶欢欢要来了?” 许小闲坐在了罗灿灿的对面,给自己斟了一杯茶,想了想,还是给罗灿灿倒了一杯。 “六月二十七,皇上给父亲来了一道旨意。” 许小闲一怔,“说了啥?” “命父亲带三万刀骑前往南疆,并且……还要父亲和叶欢欢她爹一起将边境扩张至三百余里之外的长岭山脉。” “……”许小闲眉间微蹙,“南疆要打仗?也不至于从这北境调兵啊,从东郡侯府或者西郡侯府调兵不是更近的么?” 正在看书的冬十五这时候也抬起了头来,便听罗灿灿悠悠一叹,“哎……谁知道皇上是怎么想的,圣命南违,父亲已经带着三万刀骑和十万扈从出发了。” 许小闲俯过了身子,沉声问道:“是因为罗叔来过凉浥县的原因?” 冬十五合上了手里的书,“是因为罗侯爷来过凉浥县的原因!” 同样的话,他做了肯定! 许小闲的视线看向了冬十五,“打击报复?” “你可以这么理解,更深层次的理解,我以为他是为了消除刀骑实力!” “大辰五大候,原本都是你父亲一手提拔起来的将领。你若是死了,或者你就算是活着,但没人知道你还活着,也或者他们都知道你还活着,但你的身世并未曾被挑明,大家都还相安无事。” 这句话有些绕,许小闲当然听懂了,简单来说,就是那一层窗户纸而今被捅破了。 是唐无妄亲手捅破的! 他用那两道圣旨间接的将许小闲的身世摆在了明面,那么大家就不太好再藏着掖着了。 “北都侯府是要和南都侯府联姻的,”冬十五看向了罗灿灿,“就是你和叶欢欢订婚这件事世人皆知,那么在唐无妄看来,至少你们两家侯府都不太靠谱,不太能够完全信任。” “正好南漠国要发起南疆战事,那就将你们两家侯府都送去南疆战场。” “打仗嘛,总是要死很多人的。刀骑和漠国突骑可是宿敌,再加上唐无妄还想要占领更大的地盘,那刀骑就算是能胜,也必然会死很多很多的人。” “若是刀骑败了……恐怕这两大侯府,也就会被唐无妄给除名了!” 沉默。 许小闲有些内疚,终究是因自己而起。 他也很是恼怒,觉得唐无妄这皇帝不是个东西。 “他这么做还有一个原因。”冬十五端起了茶盏,“听闻他有脑疾,就剩下了两三年的寿命。他要死了,他必须保证大辰的江山顺利的传承到他某个儿子的手里。” “他在世的时候五大侯府估摸着就算是想为你爹做些什么也会有所顾忌,毕竟当年起事他是和你父亲一起的,五大侯府的侯爷也都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 “可若是他死了,他的某个儿子继位,你觉得新皇还能镇得住五大侯府么?” “若是有那么三两个侯府要为你父亲讨个公道……” 冬十五呷了一口茶,那双漂亮的柳叶眉微微一扬,他放下了茶盏,“皇家刀骑虽然有六万之数,就算是能够平乱,这大辰估摸着也会被砍得个支离破碎。” “这显然不是唐无妄希望看见的,所以,他在这余下的两三年里,肯定还会做出许多疯狂的事。” 许小闲蹙眉沉吟片刻,他同样不知道五大侯府对他父亲许云楼而今是个什么态度,他本不关心这些,他本只想在凉浥县舒服的当个小地主。 但自从唐无妄来了凉浥县之后,他的一切都被改变。 此刻听了冬十五的这番话,他陡然明白了过来——大管家用他的死将自己推在了这棋盘之前,他以为自己成为了和唐无妄对弈的那个人,但事实上自己依旧是唐无妄这盘棋上的一枚棋子! 饵! 他就是个饵! 唐无妄需要政权的平稳过渡,需要在他死了之后大辰依旧能够安然无恙,那就必须死一些人,给另外的一些人腾出位置让出一条路。 所以,唐无妄来百花镇当真不是看大管家的,而是来看自己的! 这是他落下的第一步,用他的一番好意,将自己公之于众,成为了许多人的焦点,偏偏北都候罗浣溪一脚踏了进来,成为了诱来的第一条大鱼。 “你莫要多想什么,其实就算是罗侯爷不来凉浥县,他依旧会被唐无妄调去南疆战场。” 冬十五又开了口,“罗浣溪,曾经被喻为许云楼的影子,他是许云楼最忠诚的部下,没有之一。” “作为皇帝,他最忌讳的是什么?” “是握着的刀有自己的思想……这很危险,一个不好就会伤到自己。他或许能够握得住罗侯爷这把刀,但他的儿子们却不行。罗侯爷可是被称为北境之王的存在,这本身就超出了皇帝的允许范围。” “那能怎么办呢?” “当然是把这把刀折断!” “再打造一把新刀,就算没有老刀那般锋利,但至少听话,至少不怕反伤了自己。” 许小闲抬起了头来,头顶上是一碧如洗的蓝蓝的天。 这么听来,北都候和南都候只怕难逃此劫,自己该怎么办呢? “若是引来北魏进犯,唐无妄会不会将罗叔给调回来?” “不会,那样更好,唐无妄可正大光明的派遣他信任的某个侯爷带兵而来,这北境之地……就真正落在了唐无妄的掌控之中。” 罗灿灿色变,“我该怎么办?” 冬十五又拿起了桌上的那本书,淡淡的说了一句:“你爹是个聪明人,你应该回侯府,想来他会给你留下一些人。” “那些人恐怕就连唐无妄也不知道,莫如……你带到这百花镇来,瞿山很大,能藏很多人!” 第四百五十五章 武卒方阵 罗灿灿抬头看向了福伯,福伯微微点了点头。 “我先回去看看,若、若真是这样……” 他没有说若真是这样他会怎样。 罗灿灿带着福伯转身离去,走得干脆,脚步却分明显得有些沉重。 许小闲明白那是怎样的一种沉重。 他目送着罗灿灿的背影消失在月亮门后,这才收回了视线看向了冬十五,视线落在了那本书上,书名《大辰日知录》。 “我师姐孤灯下嫁了个好相公,他是大辰书贤,家里的书很多,有许多都是孤本。” 冬十五似乎知道许小闲在看着他,他翻了一页书又慢吞吞说道:“这许多的孤本其实都是后来我师姐去帮他收集的……我师姐毕竟是个土匪头子,她在家里虽然日子过得悠闲,但骨子里终究还是江湖中人……而她相公也很喜欢那些书籍,虽然每次嘴里言语间会有些责备,但就连我也看得出来他捧着那些书的时候,那眼里的光芒是雀跃的。” “所以许多人以为她已经离开了江湖,事实上……她甚至多次去过京都,只是她武功高绝无人知道罢了。” “比如这本《大辰日知录》,就是三年前她去京都的时候带回来的,这书是京都的一位姓诸葛的先生所著……他就叫诸葛先生,这名字很有趣,这书里面的内容也很有趣。” “对了,师姐说这位诸葛先生就是兰瑰坊的幕后老板。” “青楼嘛,是最容易听到那些所谓的秘闻的。这位诸葛先生就将那些秘闻给记了下来,于是就有了这本《大辰日知录》。” “其中真假难以考究,但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看起来很有意思……里面的那些人就像舞台上的一群小丑,他们以为被幕布遮掩着,他们在演着一幕一幕很是狗血的戏,却不知道台下依旧有观众在看着……你若是喜欢,等我看完借给你看看。” 许小闲一愣,倒不是冬十五的这番颇有见地的话,而是冬十五说的那个名字——诸葛先生! 这个名字他听过,是云衣容曾经提起的。 当年云家犯了事,云十三娘被送去了教坊司,正是这位诸葛先生将她从教坊司这个虎口中救了出来,然后丢入了另一个狼群中。 云衣容说这人极为低调神秘,和朝中贵人多有往来,藏得很深,财富惊人。这些都不是主要的,主要是云衣容行刺自己,正是出于这位诸葛先生的授意! “你知道诸葛先生不?”许小闲问了一句。 冬十五摇了摇头,“我有书看就行了,管作者干啥?他写的有意思就多看两眼,若是没意思……那就丢一边去。” 许小闲没有再问,他拿起了那把初一剑,在院子里又练了一会,甬道边的花花草草遭了殃,这让刚过来的稚蕊看着有些心疼。 因为花被少爷给砍得七零八落的,那些蝴蝶、无论是白蝴蝶还是黄蝴蝶可都不会再来了。 许小闲不得劲,浑身都不得劲儿。 若是罗浣溪真的在南疆战场出了意外,或者就算没有出啥意外,就算胜了,唐无妄为了铲除这样的异己也必然还有后手。 北境之地没有了罗浣溪,南疆若是战事平定,那么接下来唐无妄的刀会不会架在自己的脖子上呢? 他无法判断其余三大侯府的态度,唐无妄其实只需要将自己给弄死,在他的有生之年将自己给弄死,那么所有的侯府都必然效忠于皇室。 力量! 自己的手里必须得握住足以自保的力量! 在这一刻,许小闲第一次有了强烈的危机感。 “呆会我去百花镇走一趟。” 午饭间,许小闲说了这么一句。 冬十五喝着鸡汤点了点头,“也该出去走走了……去干啥?” “去看看粮库修好了没有,按照时间算岳母大致下个月该返回了。另外……” “另外得让护卫队明儿个出山一趟,我要见见他们。” 冬十五抬起了头,好奇的看着许小闲,“怎么?检验一下他们训练的效果?” “我去看过了两次,很好,你弄的那什么特种兵训练手册很好,那些战士们执行得也很好。” 他说的是战士。 冬十五在看过了那些人,看过了他们的训练科目之后,对这支军队是很好奇的——他觉得他们就是最正规的军队! 如果他们都装备上了百炼钢打造的大刀,都带着那硕大的诸葛连弩……他很想知道这两千五百人能够战胜大辰刀骑或者漠北锐士多少人。 许小闲却摇了摇头,“护卫队缺马,至少在短时间里我是没有办法给护卫队配备最好的战马的,所以……我得教他们新的训练方法。” 冬十五微微向后一靠,“怎样的训练方法?” “武卒方阵!” 冬十五眉间微蹙,“怎讲?” “武卒,就是精锐重装步兵!” “以度取之,衣三属之甲,操十二石之弩,负矢五十,置戈其上,冠胄带剑,赢三日之粮,日中而趋百里……” 冬十五眼睛骤然一亮,许小闲又道:“按照而今护卫队的能力,这些他们都能做到,剩下来的就是阵法。” “阵法有很多,比如一字长蛇阵、二龙出水阵、天地三才阵。现在护卫队就两千五百人,也只能先组成这三种阵型,至于其它的……以后若是护卫队壮大了再说吧。” 冬十五盯着许小闲看了许久,许小闲摸了摸脸,“我脸上有米?” “不,你脸上有花。” 许小闲咧嘴笑了起来,冬十五却很认真的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些东西的?哪本兵法书籍里有讲?” “我曾经偶尔会玩玩游戏,于是记住了一点点这些东西。” “什么游戏?” “……武林群侠传。” 冬十五思索了片刻摇了摇头,“未曾听过。” 你听过就有鬼了。 事实上许小闲是想要将护卫队打造成魏武卒的模样,他的那番话出自《荀子、议兵篇。》 他目前没有好的战马,也买不起养不起好的战马,他能够想到的依旧是步兵,只不过这重装步兵还是很凶悍的,甚至吴起创建了魏武卒之后,创造了大战七十二、全胜六十四,其余均解的辉煌战绩。 但魏武卒五十年而亡,秦锐士笑到了最后,这里面当然有魏武卒的严重弊端,许小闲要做的是扬长避短。 这就是多读历史的重要性。 “明儿我跟你一起去。” “好……你那头驴子,能不能管管?” “??它怎么了?” “常威跟着它学会了吃草!”? 第四百五十六章 毛驴和狗 百花镇。 一头漆黑的油光发亮的毛驴在田埂上悠闲的吃草。 它的屁股后面跟着一条屁颠屁颠的大黄狗。 百花镇外的那两千余亩稻田里的禾苗长势极好,距离抽穗还有半个来月。 许小闲蹲在田边仔细的瞧了瞧,黄四郎和那些妇人们将这田侍候得不错,若是后面不出现极端的天气,这些田多收那么三五斗不会有什么困难。 冬十五依旧拿着一本书骑在毛驴的背上认真的看着,只不过他偶尔会瞟一眼许小闲,觉得这个师侄倒是个奇怪的人儿。 他明明是个书生。 还是去岁凉州的解元郎。 他却偏偏懂得打铁! 还懂得种庄稼! 还懂得……他懂得居然比我还要多! 也没见他看过书呀! 冬十五第一次没有将书看进去,他干脆收起了书看向了许小闲。 许小闲正在和黄四郎说话: “不能再追肥了,再追肥会导致禾苗长得过高,那样就不抗风,万一起了大风,可是会倒下一大片的!” “好,小人记住了。” “行,你去忙吧,少爷我去镇子里走走。” 许小闲抬步向百花镇里面走去。 冬十五并没有走,因为他屁股下的驴子没走。 这驴子那双小眼睛滴溜溜的转着,它小口的吃着田边的草,趁着无人注意,它的脖子伸了出去,舌头咻的一家伙一卷,一簇禾苗进了它的嘴。 嘎吱一声,它咬断了这一簇禾苗,大嘴巴一翕一合,驴脸上似乎露出了幸福的表情。 冬十五一巴掌拍在了它的屁股上,小毛驴连忙扬着蹄子向前而去,那小贼眼却依旧盯着田边的禾苗。 常威看了片刻,伸出了狗嘴来,偏着狗头也咬了一口禾苗,却发现这玩意儿有点割嘴,它放弃了尝试,撒开四条腿向前追去。 好久没有出来了。 它站在了那桥上四处看了看,然后翘起后腿来洒了一泡尿,似乎想起了曾经来过这里,似乎那狗脑子里出现了那白花狗的模样。 “汪汪汪……” 常威对着焕然一新的村子一阵狂吠。 “汪汪汪……” 村子里居然有了回应! 李大爷家的白花狗风一般的跑了出来,却遇见了一头驴! 白花狗后退了两步,对着这头未曾见过的驴吼了两嗓子,常威跑了过来,对着它也吼了两嗓子,白花狗顿时对这驴子刮目相看。 它让到了路边,那双狗眼从驴子的身上移向了常威的脸上—— 还是那么帅气! 好像胖了一些! 常威瞥了白花狗一眼,骄傲的仰着狗头跟在了驴子的屁股后。 白花狗依旧很是卑微的低下了狗头,跟在了常威的后面。 它闻到了常威的味道,它很想再闻闻常威屁股的味道。 它小跑了几步追上了常威,狗头凑了过去,吓得常威尾巴一夹,一家伙就崩了起来。 “嗷呜……” 常威呲牙,小毛驴转头,“啊——呃——啊——呃……”的叫了两声。 常威闭上了狗嘴,瞪了白花狗一眼,一驴两狗向镇子里走去。 许小闲觉得有些怪异,冬十五不以为意。 “这驴啊狗的是不是比人更有意思?” “我是不太喜欢和太多的人接触的,所以龙虎山的弟子都知道我的性子比较孤僻。但他们不知道的是,我和人接触的时间越长,我就越喜欢这头驴子,因为驴子永远都是驴子,但人有时候却不是个人。” “你看,这驴子是善良的,它的想法很简单,它刚才是训诫了常威,它犯下的最大的错误不过就是偷吃一口庄稼。” “可人不一样,人可以假装善良,骨子里却很复杂。披着道貌岸然的皮去做出许多伤天害理的事……那可不是偷吃一口禾苗,那是在吃人肉,喝人血!还要别人为他击节鼓掌、为他唱着赞歌歌功颂德!” 冬十五又掏出了那本书,摇了摇头:“想要活成个驴样真难!但要活出个人样却很容易。” 许小闲忽然咧嘴一笑:“若不是见到你本人,我真会以为你是个六七十岁的老头。” “驴和狗有它们的认知,这是它们的本能,受限于它们的智商,它们做不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来。但人不一样,人是这个世界的统治者,有着独属于人的生存法则。” 冬十五抬头,“什么是人的生存法则?” “……在这样的一个世界上,弱肉强食就是生存法则!” 许小闲抬步继续向前走去,“谁的拳头硬,谁才有资格制定法则!” 冬十五咧嘴笑了起来,那张漂亮的脸蛋儿上阳光灿烂。 过几天师姐恐怕就要到了。 许云楼虽然没有拜师姐为师,但师姐对许云楼寄予了厚望,因为许云楼在兰陵呆的那段时间所说的关于新朝的画卷很美丽。 尤其是在师姐的相公、那位书贤简从书听了之后,更是怂恿着许云楼造反。 当然,这些都是他被师姐给收回来等他长大了之后才说起的往事。 简从书希望许云楼能够推翻离朝,所以她教了许云楼最适合骑兵作战的夜雨刀法。 许云楼在凉浥县起事,以两千刀骑为基础,历经了八年奋战,他们真的赢了! 简从书从刀骑攻陷了长安的那一刻就在期待,期待那幅美丽的画卷在这片土地上徐徐展开。 然而他未能等到,反倒是等来了许云楼死在漠北战场的噩耗。 他很失望。 在随后的岁月中他非但没有看见那画卷的模样,反而仿佛又听见了离朝时候的那些哀伤。 简从书郁郁寡欢,师姐因他的寡欢而不安。 所以师姐去给他弄回来了许多的书用以解愁,所以师姐在听到许小闲从那书呆子变成了一个正常的人,尤其是在听到许小闲捣鼓出了一个百花镇之后,她对许小闲上了心。 她派了简春夏亲眼来看了看。 因为孩子不会撒谎。 师姐若是来了,这件事就变得越来越有趣了。 师姐去年说过一句话:“我相公不开心我就不高兴!要推翻这大辰,唯有许云楼的儿子许小闲最合适!” “再说了,许小闲是我的外孙女婿,我不帮他去帮谁?” 在冬十五看来,真正能够帮助许小闲的并不是他的师姐孤灯下,而是书贤简从书! 许小闲的百花镇缺少一个镇长来帮他管理所有内务。 而这位简从书,他真的是学富五车,他之才华在冬十五看来,就算是封侯拜相也是绰绰有余的。? 第四百五十七章 百花特种部队 许小闲在百花镇住了下来。 不是住在李大爷的家里,而是和冬十五一起住在了凤鸣原。 侯府当然还没有建好,但凤鸣原上搭建起来了一片简易的篷房。 百花镇护卫队离开了瞿山,整个护卫队的两千五百人都住在了这里。 这里地势开阔,许小闲要在这里亲自训练护卫队的阵法。 临时的帅帐中,许小闲双手杵着桌子站在了台子上,极为严肃的扫视了一下下面站得笔直的几个人—— 他们是百花镇护卫队团练总教头韩秋山以及护卫队的五个队长:关山、啸风、望月、来福和李二狗。 列席在一旁的的是民兵队长李癞子、百花镇临时镇长王富贵以及看热闹的冬十五。 “将你们召集在这里,是有几件事得告诉你们。” 许小闲开了口,“想必你们而今都知道了我的那狗血身世,没错,我是皇上册封的凉浥县男,还将成为大辰之驸马爷!” “但在这些之前,我首先是大辰开国大元帅许云楼的儿子!” 他站直了身子,声音洪亮,神色肃然。 或许是因为同时修炼了两种内功的缘由,也或许是练了三绝剑的讲究,总之,此刻的许小闲在冬十五的眼里有些不一样了。 他似乎不再是一个书生,对、此刻他的身上没有丝毫的书卷气息,反倒是散发着凛冽的光芒。 这是蜕变了么? 冬十五在内心深处问了自己一句,给了一个肯定的回答。 他是蜕变了! 他应该不再甘心于被命运主宰,他想要强大、想要自己来掌握这该死的命运,想要拥有无匹的力量来给这个世界制定他所想要的规则! 冬十五嘴角微微一翘,那双漂亮的眼睛此刻也弯了。 “我的父亲许云楼和当今皇上之间究竟有着怎样的恩怨……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一点——接下来咱们百花镇恐怕会遇到莫大的危机!” “这危机可能来自于大辰内部,也可能来自于北魏!” “我是死过一次的人,所以我是不怕死的。但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整个百花镇十万人因为我而死!” “所以,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我希望我们有反抗的力量!” “在面对敌人攻击的时候,我们能够团结一致、能够如这五根手指一般紧紧的拽成一个拳头!” 许小闲举起了右手狠狠一握,“拽成一个最有力量的拳头,然后……给那些敢于来犯的敌人致命一击!” 他挥出了拳头,“砰……!”的一声锤在了桌案上,“咔嚓”一声,桌案被他一拳给锤出了一个洞来。 关山三人此前一直跟着大管家,大管家灌输给他们的理念就只有一个——造反,给云楼先生报仇! 此刻三人一听顿时就激动了起来! 小少爷终于要走上这条路了呀! 原本还以为小少爷真的会偏居一隅过一辈子爵爷的生活,原本还以为自己以及那些刀锋的战士们这一辈子也将耗在百花镇,手里的大刀再难以见血,一身的功夫再难以施展。 小少爷终于血性了起来! 瞧瞧这一拳,多么有力量! 听听小少爷说的这番话,多么有气势! 他们仨面色潮红就连体内的沉寂的血也沸腾了起来。 冬十五的笑意更胜,但他觉得还不够,因为许小闲此刻着眼之处还在于防御。 若是有一天许小闲带着刀锋走了出去……那样才是最完美的! “我知道你们平日训练很辛苦,但作为军人,你们要牢牢记住——平时多流汗、战时才能少流血!” “你们要做的就是训练,给本少爷狠狠的训练!要让每一个战士都有强悍的体魄、都有熟练的杀敌技巧、都有不败的意志!” “你们能做到么?” 来福面色通红,他第一次见少爷如此热情洋溢的讲话,这样的少爷和他此前所认识的少爷截然不同! 是那么新鲜,又是那么耀眼。 他此刻嗓门大开,手里的长刀猛然一举,一声高吼:“我们能做到!” “我们能做到!” 数人齐呼,居然有一种开山裂石之气势,这令冬十五对这支军队再次刮目相看,更加充满了期待。 许小闲双手虚按,徐徐又道: “而我能够做到的是什么?” “是通过商业赚回大量的银子来将武装我们的战士!让他们拥有天底下最锋利的刀!射程最远的弩箭,以及敌人难以刺穿的盔甲!” “是保证所有人的口粮,让每一个战士都能吃饱饭,吃好饭!” “是将百花镇的防御建设得牢不可破,也要将百花镇建设得更加美好!让你们的父母妻儿在百花镇能够幸福的生活,让你们没有任何的后顾之忧!” “现在我规定,民兵作为预备役的战士,他们的训练强度要渐渐提高,每三个月进行一次选拔,必须通过你们五人的共同考核方能加入护卫队。” “在我的心目中,护卫队的每一个战士都应该是全能的,因为他们是最精锐的战士!无论是骑马、射箭还是步战。我们暂时还没有合适的战马,但往后肯定是有的!” “而今的这些战马就作为训练马匹,我要求关山你们三人将原来护卫队的那些人的骑术、骑兵战术给训练起来,让他们拥有和刀锋一样的能力!” 冬十五仔细的听着,对于许小闲所说的全能战士这个提法他有些疑惑,因为这个世界没有哪个国家的战士是全能的。 大辰刀骑厉害之处在于骑兵冲锋时候手里那长刀的威力。 北魏锐士厉害之处在于步战时候的坚韧和搏击时候的顽强。 南漠突骑在于骑兵冲锋的速度还有极强的灵活性,他们几乎为轻骑兵。 西云影击的厉害之处在于丛林作战,他们擅长隐蔽,也擅长在山地间极为快速的移动,他们的弓弩箭法是天下一绝。 而景国技击的厉害之处在于他们手里的武器——景国技击军团的每一个士兵都能熟练的掌握刀枪剑戟,尤其是他们的重盾兵,据说就连大辰刀骑也难以突破。 他们都不是全能的军队,那么许小闲真的能够训练出一支全能的军队来么? 冬十五是怀疑的。 “……百花镇护卫队这个称呼已经不再适应而今之形势,故而,本少爷宣布,百花镇护卫队更名为百花特种部队!” “现在本少爷任命韩秋山为特种部队总教头,关山为第一团团长、望月为第二团团长、啸风为第三团团长、来福为第四团团长、李二狗为斥候营营长!” “每一个团满编一千人,每一个营满编三百人。现在咱们的人数不够,这需要你们从民兵中自己去挑选!” “接下来,我教给你们能够用到的阵法!” “集合部队,本少爷要亲自上阵!”? 第四百五十八章 孤灯下 许小闲和冬十五都留在了凤鸣原。 小毛驴带着常威回到了许府,小毛驴的背上绑着一封给稚蕊的信。 “少爷这些日子暂时留在凤鸣原,别煮我和小师叔的饭了,免得浪费。 告诉月儿一声,少爷过些日子再回来。” 稚蕊撇了撇嘴,摸了摸小毛驴那光滑的皮毛,拿着这张纸,坐在了前院的花圃前发着呆,忽然觉得没有少爷的家了无生趣。 就连那些翻飞的蝴蝶,似乎也惹不起她的兴趣来。 许小闲很忙。 这个时候他没有办法再和季月儿花前月下卿卿我我,毕竟小命比这样的浪漫来的更重要。 他在凤鸣原亲自训练四个战斗团和一个斥候营。 他在脑子里仔细的回忆着前世所看过的关于特种兵的各种训练方法,他将那本特种兵训练手册再次完善,当然,也令这支部队的所有人叫苦不迭。 就连关山等人也不例外。 他将两千五百人按照五人一伍设伍长一人,二伍为什,设什长一人。五什为排,设排长一人,二排为连,设连长一人,三连为营,设营长一人。 他教他们如何协同作战,教他们学会信任、如何放心的将自己的后背交给他们的战友。 在两军对垒时候,如何利用地形采用不同的战阵,甚至他还教他们如何在荒山野岭里生存、以及受伤时候该如何自救或者互救等等。 转眼二十天过去。 季星儿跑来了,正好看见了许小闲冬十五在和那些士兵一起训练。 季星儿看见漂亮的小师祖灰头土脸的模样的时候是惊诧的。 她在看见许小闲摸爬滚打的时候是震惊的。 少女难以置信,那个温温吞吞不紧不慢从来都喜欢干干净净的小师祖怎么弄成了这般模样? 那个喜欢坐在闲云水榭里煮着一壶茶看荷花的少年,那个嗅着墨香提笔落下诗词的书生,他怎么忽然间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呢? 这反差着实太大,以至于季星儿都不敢相信看见的是许小闲。 他黑了,似乎也瘦了,但精神却好了许多。 “外婆来了,让我来叫你们回去一趟。” 许小闲和冬十五只好暂时离开回去一趟,他用了一个时辰,再次召集了关山等人详细的讲解了二龙出水阵和天地三才阵之后才走了出来。 “走吧,对于这位龙虎山的外婆我可极为仰慕,很想看见她的风采!” 季星儿瞅了瞅许小闲,“要不要换身衣裳?” “回去好生洗个澡再换,这里没有多的衣裳。” 季星儿转头而行,心想也不知道他体内的那个问题还严不严重,只是这模样儿若是回去,姐姐见了恐怕会很心痛。 少女又回头看了一眼许小闲,莫名也觉得有些心痛。 忽然觉得还是那个坐在闲云水榭中喝茶作诗的许小闲更真实、也更好看一些。 …… …… 许府,闲云水榭。 年已五旬的孤灯下或许是因为修习了武功的缘由,她并不显得苍老。 她的头上难以看见一根白发,她的眼睛依旧明亮,只有眼角有了那么两道鱼尾纹。 她的精神和气色都很好,并没有因为长途跋涉而显出疲倦。 但她的相公,大辰书贤简从书就有些不行了。 简从书两鬓的头发已见斑白,那张原本就很是消瘦的脸因为这些日子的风吹日晒变得有些黑,他的眼里有些许倦怠,那一身的书生气息仿佛被一路风尘遮掩。 季月儿陪坐在一侧,煮着一壶茶,看着外婆很欢喜,看着外公很心疼。 “外婆外公请喝茶!” 季月儿给二人斟了一杯茶,笑道:“按时间算娘亲估计也快回来了,娘亲可还不知道你们来了呢,见了你们她肯定会高兴坏了。” “你娘跑的是哪条线路?”简从书端着茶盏问了一句。 “北魏,许郎固定了一路马帮专跑北魏。” “北魏?”简从书微蹙了一下眉头,“去北魏卖什么东西?” “第一次是卖的纸,这是去的第二次,主要卖酒,许郎酿造的酒,名叫状元红。” 孤灯下有些惊讶,“他还会酿酒?” 季月儿脸上露出了骄傲的笑容来,“外婆,他酿的酒可好喝了,呆会吃饭的时候给你们尝尝。” “比北魏甘露堂的岁寒甘露还好喝?” “嗯,他们都说好喝太多。” 孤灯下顿时有些期待,简从书呷了一口茶却淡淡的说了一句:“酿酒,会消耗大量的粮食,这北境之地粮食本就匮乏……他这样做,岂不是更会加剧凉浥县粮价的上涨?” “外公,许郎可都想到了,所以那酿酒作坊未能全面开工。另外外公您不知道,许郎将酒卖给北魏,作价四两银子一斤,这一次娘亲带去了一万斤状元红,如果全部卖掉,如果再全部换回来粮食……许郎想的是买北魏的粮食来酿酒,这样非但不会对凉浥县的粮价造出影响,还能彻底解决掉酿酒作坊的原料问题。” “四万两银子买粮,就算是谷物也能买回来三百万斤!” “许郎说百花镇而今有十万人,如果马帮每年能够跑上两趟,那么百花镇人均都能够分到三十斤的粮食了。” “看起来很少,但有了这些粮食就能解决酿酒作坊的产能问题,下一趟马帮再去就能带上十万斤的酒,买回来的粮食百花镇人均就能分到三百斤!” “如果加上百花镇自己所产,他封地里的每一个人都能吃得饱饭,也能吃得好饭!” 简从书这才吃了一惊,“哦……他这个法子挺好,只是那酒四两银子一斤能卖得出去么?” 季月儿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得等娘亲回来才知晓。” 祖孙三人喝着茶说着话,几乎都是关于许小闲的事。 季月儿当然骄傲的将许小闲的那些神奇的事一五一十的娓娓讲来,孤灯下和简从书都听得很仔细,许云楼的这个儿子的形象渐渐的清晰了起来。 最后季月儿却幽幽一叹:“也不知道大管家是怎么想的,现在许郎那问题……连大宗师李黑白都束手无策,哎……!” “莫急,等他回来,外婆亲眼看看。” 许小闲和冬十五回来了。 一身的尘土。 孤灯下瞧了瞧许小闲,又看了看她的小师弟,好奇的问了一句:“你们……滚到泥坑里去了?”? 第四百五十九章 霸道真气 闲云水榭。 沐浴了一番,换上了新衣裳的许小闲和冬十五坐了下来。 “……外婆,”许小闲看向孤灯下,想了想直接叫了一声外婆,叫得孤灯下愣了一下。 “外公!”简从书看着那张略显黝黑的脸咽了一口唾沫。 季星儿瞪大了眼睛,心想你们可还没有成亲呢! 季月儿却欢喜的垂下了头,心里甜滋滋的。 “你不要脸!”冬十五乜了许小闲一眼,低声说了这么一句。 “反正就快成为一家人了,再说我看见外婆外公的第一眼这心里就觉得无比亲切!小师叔你不懂得这种感觉,你仔细瞧瞧,外公他老人家一身正气惊天下,外婆她秀外慧中貌美如花!” “这便是珠联璧合!是悠悠岁月里漫长的相伴相守才能养成的默契!” “这样的默契无须言语,只需要一个眼神,一个动作,甚至心里的一个念头,彼此就能明白对方所想。” “这就是夫妻的最高境界,哪怕无声、却胜有声!” “……”冬十五骇然发现许小闲有着惊人的拍马屁的能力! 果然,孤灯下顿时笑开了花,“对对对,我这外孙女婿说得太对了。” 她居然有些羞涩的瞅了一眼简从书,然后看向了许小闲,语重心长的说道:“孩子,外婆和外公也希望你和月儿能够相濡以沫白头到老……往后的日子呀还很长,你们呢,也要在漫长的岁月中养成这种无声胜有声的默契!” 许小闲咧嘴一笑,一把抓住了季月儿的手,季月儿想抽,却没能抽出去,她顿时羞红了脸。 好久没有摸过季月儿的手了,这握在手心里他顿时觉得很是踏实。 简从书深吸了一口气,觉得许小闲这小子是不是一个假的解元! 他怎么能这样呢? 毕竟还没有成亲不是? 居然当着老夫的面做出了如此苟且之事! 而且看他那动作极为熟练,那老夫没来这里之前呢? 他们岂不是做得更过分! 哎……终究是自己的外孙女,简从书一捋长须别过了头去,不忍直视,怕自己万一没憋住说出了他们有伤风化这样的话语来。 孤灯下不以为意,毕竟曾经是江湖儿女,何况身边的这相公还是抢来的。 “小闲啊,你现在身子觉得怎样了?” “回外婆,前些日子那位大宗师李黑白来过一次。” “他是怎么做的?” “他将他的内力渡入了一些到我的身体里,将原本的浩然正气给赶去了奇经八脉……听说我奇经八脉通了,但任督二脉里留下的全是他的太上忘情之气。” “他的真气太过磅礴,导致了我体内如针扎一般的疼痛,于是他丢给了我《太上忘情诀》和《浩然正气诀》这两本书让我练。说是……” “说是若是我自己练出了这两股真气,说不定能够将体内的真气给同化或者是炼化。” 孤灯下皱起了眉头,想了片刻,“这老家伙不靠谱啊!那你现在觉得好一些了没有?” 季月儿紧张的听着,季星儿居然也紧张的看着。 许小闲点了点头,“别说,练了这两种内功之后,筋脉中似乎没那么疼痛了。” “哦……伸手,外婆亲自瞧瞧。” 许小闲松开了抓住季月儿的手,将两只手臂放在了桌上,孤灯下老神在在的把了半天脉,这才神色严肃的看向了许小闲。 “你知道为什么武林将醍醐灌顶之法列为禁忌么?” 许小闲茫然的摇了摇头。 “吴常是怎么给你传功的?” “他是倒立在我的头上传功的。” “从百汇穴而入……这吴常也是胆大!外婆告诉你,醍醐灌顶本身就有两种方法,一种就是吴常采用的法子,它的最大好处是受功者能够获得更多的真气,也就是真气的浪费没那么大。” “但从百汇穴而入的方法传功者不能自控,也就是一但开始,除非死掉一个或者一身功力散尽,否则不能终止,如此看来,吴常是抱着必死的决心。” “另一种方法就是像李黑白那样,从后背风门穴着手,这样做的好处是传功者能够控制,随时可以终止传功。” “但无论是那种方法,进入你体内的真气它都不是你自己的,就算是不死,你一身的武学成就也有限,根本不可能突破大宗师!” “李黑白要你同时练两种内功……他的想法是好的,但外婆不觉得能够成功,因为你体内真气不平衡。” “你练出来的属于自己的真气,立刻就会被李黑白的真气给吞噬。” “所以,得先解决掉平衡的问题。” 许小闲一怔,“这要怎么解决?” “我再给你渡入一道霸道真气!” 许小闲眼睛一鼓,还来?! 他的脑袋甩得像拨浪鼓一样:“外婆,我觉得现在这样就挺好的,就不麻烦您老人家了!” 孤灯下笑了起来,慈眉善目,“怎么?你还担心外婆会害你不成?” “若不是因为你是我外孙女婿,我还不会这样去做呢?” 孤灯下端起了茶盏来,“给你传功,外婆我的境界都会松动甚至跌落。李黑白这人还不错,刚才我摸了摸你的脉搏,果然浑厚,只怕他那大宗师的境界都出现了松动。” “对了,他跑哪去了?” “他说去京都找一个叫阴九的老太监问问浩然正气这事儿。”冬十五说了一句。 孤灯下微蹙了一下眉头,喝了一口茶,“阴九……李黑白去的仓促了一些。” “师姐,这话什么意思?” “阴九极有可能一只脚踏入了大宗师的境界。” “李黑白毕竟是大宗师呀!” “可他至少渡入了两成内力到小闲的体内……不说他了,他的三绝剑厉害,正好可以克制阴九的化骨拂尘。” 孤灯下此刻又看向了许小闲,“为了月儿未来的幸福,作为当外婆的,当然不希望你真走到了那一步。” “准备吧,很简单,就在这盘膝坐下,外婆将你体内的真气调理平衡。” 许小闲能说什么呢? 他当然也不想被切了呀! 他乖乖的坐在了地上,孤灯下坐在了他的身后,她伸出了双掌,“啪!”的一声落在了许小闲的背上。 “师姐,有没有把握?” 孤灯下扬了扬眉儿,“谁知道呢?他李黑白敢试试,我孤灯下当然也得试试!” 许小闲想死的心都有了。 第四百六十章 怎样? 它叫霸道真气! 它真的很霸道! 它从风门穴进入许小闲的体内那一刻,许小闲就立马感觉到了它的不一样—— 筋脉中流转的是李黑白的太上忘情气,这些气就像剑一样。 孤灯下的霸道真气一进入筋脉中,它们就像刀一样主动的向那些剑劈了过去! 根本没有前奏,直接就进入了高潮! 许小闲顿时觉得筋脉传来一阵阵的剧痛,甚至他觉得筋脉在一突一突的剧烈跳动! 隐隐间仿佛还有锵锵锵的精铁交鸣之声,稍顷,似乎又有轰隆隆隆的山洪爆发之声。 他的经脉再次成为了一个战场。 李黑白的太上忘情气对浩然正气是碾压的,所以上一次的战争是一边倒的局面,以至于浩然正气只能退却,一不小心疏通了他的奇经八脉。 而现在…… 李黑白可是六十岁的老头子了,他的内力带着他的剑意! 这就是为何他会觉得筋脉中有那种被剑刺的疼痛。 李黑白的内力是骄傲的,它们从未曾想过屈服,它们的战意极为高昂,于是,它们和孤灯下渡入的霸道真气摆开了战场。 孤灯下的霸道真气也是有着几十年的修炼,它们带着孤灯下不败的刀意! 大家都不认输,那就只能火拼了。 这一家伙,许小闲觉得自己要炸了! 他的额头冒出了豆大的汗水,甚至他的衣裳在片刻功夫就被汗水湿透。 孤灯下极为专注,她一边感受着许小闲体内的战斗,一边徐徐加大了霸道真气的输入,必须将李黑白的真气压迫到许小闲的丹田,在许小闲的丹田中,让霸道真气和李黑白的真气达到平衡。 它们要么继续战斗,要么偃旗息鼓。 当然,它们偃旗息鼓彼此安好这是最好的结局,若是它们继续战斗……孤灯下也不知道那是怎样的场面。 闲云水榭里充满了紧张的气氛。 就连简从书也目不转睛的看着,生怕这个刚刚见面的孙女婿被他的妻子给弄死了—— 这天底下大概没有第二个人比他更了解这位妻子的不靠谱了! …… …… 许小闲想死。 但偏偏又死了不了。 他想要转移思维转移注意力,却发现去想季月儿或者云衣容的香艳事情也做不到。 太特么疼了! 他觉得自己的筋脉都在被撑大,事实上确实在被撑大,这是孤灯下未曾料到的。 刀和剑在筋脉中战斗,剑在退,刀在进,速度很慢,因为剑很顽强,而刀有着孤灯下强大的后援。 于是,就在一次又一次的战斗中,许小闲的筋脉居然被刮下了一层又一层。 筋脉这个玩意儿在科学上是不存在的,也就是说是无法通过仪器去看见的,但在事实上它偏偏又存在,它有着固定的线路,却没有固定形态。 人体所谓血气,血走的是血管,气走的就是筋脉。 血管有形而筋脉无形,所以它是能够扩张的,只不过牵一发而动全身,它那看不见的扩张会给身体带来难以忍受的痛苦。 于是,半柱香的功夫之后,许小闲的身体保护机制启动,他晕了过去。 他的脑袋一耷拉,吓得季月儿花容失色,吓得冬十五蹲在了他的面前,伸出手来去探了探他的鼻息。 孤灯下知道许小闲没有死,因为他筋脉里的气息依旧强劲。 一个时辰之后,李黑白的所有真气汇聚在了丹田,这里很宽阔,适合作为主战场。 两边摆好了车马,发出了最后一击。 “轰……!” 完结,撒花。 孤灯下浑身冒着浓浓白烟仿佛着了火。 许小闲就像做了一场梦一般,他仿佛看见了一把巨大的刀和一把巨大的剑在漆黑的夜空中狠狠的劈在了一起! 仿佛有两道明亮的电光相撞,撞出了漫天的璀璨繁星! 然后那些繁星各归其位,然后安静了下来。 孤灯下收手,满脸苍白,却露出了一抹微笑。 许小闲醒来,他睁开了眼,冬十五正好在他面前,这一眼仿佛有一刀一剑劈了出来,冬十五居然后退了两步。 剑意和刀意! 糅合在一起的是杀意! “这是什么情况?” “李黑白的内力太过浑厚、太过骄傲,幸亏你师姐我霸道!” 孤灯下站了起来,拍了拍屁股,看向了季月儿,“外婆饿了。” “……许郎好了么?” “……不知道。” 季月儿一怔,孤灯下又道:“剩下的就看他造化了。” 说着这话,她也摸出了两本小册子,“小闲,起来,不痛了吧?” 许小闲感受了一下,咦,真的觉得浑身轻松,还是那种轻飘飘的轻松,这种感觉很舒服,就像寒冬腊月沐浴在温泉中一样。 他一个翻身站了起来,躬身一礼:“多谢外婆!” “这话说得还有些早,现在你既然练了《太上忘情诀》和《浩然正气诀》,那就必须同时再练这《霸道真气》!你既然练了三绝剑,就必须再练夜雨刀法!” “唯有如此,才能维持你体内真气的平衡,只要真气平衡,你的经脉就不会痛,也能正常的使用这些内力了。” “不过很可惜,它们都是外来的,你这一生……难以窥视大宗师那种境界一眼了。” 许小闲咧嘴笑了起来,狗屁的大宗师,本少爷可不想! 本少爷只想好生活着,好生经营百花镇,当个有钱还有军队的凉浥县男,娶了季月儿和那位三公主,生一大堆的孩子,逍遥快活一辈子! “外婆饿了,我去给外公外婆弄几个好菜!” 许小闲去了前院,他很开心,很满足,因为暂时不用切了。 闲云水榭中,简从书极为怀疑的看了看他的妻子,当着季月儿的面他没好问,反倒是问起了冬十五来。 “十五,你来这里有些日子了,据你看,繁之如何?” 冬十五想了想回道:“我和繁之差不多年龄,但我不及繁之之处太多太多!” “师姐看看这把刀,他说叫唐刀,用他所发明的百炼之法打造而成,我敢说这是天底下真正的宝刀!” “受限于铁锭,他正在给他的护卫队打造那种大刀。如果他的护卫队穿着用百炼之法打造的盔甲,再带着这样的大刀……我敢说天下没有任何一支军队是他们的对手。” “何况他还著作了一本旷古烁今的兵书,名为《特种兵训练手册》!” “我看过,里面的训练方法闻所未闻!” “我们这之前在凤鸣原呆了二十天,你们知道他在干什么么?他在教那些战士们战阵!” “……总之,我实在未曾见过像他这样全知全能的人!” 孤灯下眼睛早已亮了起来,她将许小闲的那把唐刀给抽了出来,摸了摸,问道:“这么说……有好玩的了?” 简从书轻咳了两声,“夫人,这玩得有些大了!” “哦,那我押注在许小闲的身上!” 第四百六十一章 简从书的决定 阳光明媚、鸟语花香。 许小闲背着他的唐刀,带着简从书、孤灯下、冬十五、还有季月儿姐妹俩来到了百花镇。 简从书看着那些鳞次栉比的四合院心里极为震惊。 昨儿晚上冬十五其实已经向他们详细的描述了百花镇的模样,简从书心里就已经颇为惊讶了,因为许小闲居然只用了短短的一年时间,就将半个凉浥县那么大的百花镇打造得似模似样。 他凭着一己之力,让百花镇的村民们都住上了这样的青砖四合院,还解决了所有人的就业问题。 冬十五说那百花镇简直就是这大辰的世外桃源。 在这里,孩童能够得到免费的学习,壮年男子和妇人有了分工,有人侍候田地,有人在作坊里做工,还有各种的匠人在负责着武器的打造或者这小镇的建设等等。 简从书对昨儿晚上喝的那状元红印象极为深刻,那酒的味道太美,完全盖过了孤灯下从北魏弄回来的售价三百文一斤的岁寒甘露。 难怪他敢卖四两银子一斤! 只是他是如何懂得酿酒?又是如何懂得造纸这些东西的呢? 席散之后许小闲去练功了,冬十五陪着他们聊到深夜,令冬十五更加感慨的是许小闲著作的那本《特种兵训练手册》,以及他教给战士们的战阵战法! 冬十五博览群书,他的知识极为广泛,能够让他如此叹服的,而今许小闲算是第二个! 第一个当然是他简从书。 但现在看来冬十五对许小闲的佩服显然比对自己更多一些。 此刻粗略目睹之后,简从书自己也对许小闲佩服了起来。 昨儿晚上季月儿季星儿也陪着聊至深夜,月儿说许小闲真的未曾出过凉州、最远也就是乡试的时候去过凉州,她也不知道许小闲为什么懂得这些,最后孤灯下总结为这就叫因祸得福—— 许小闲毕竟差点死过一次,或许真是因为那一次,他得到了上天的眷顾。 作为读书人,简从书奉行的当然是子不语怪、力、乱、神,但这事偏偏就发生在许小闲的身上,无从解释,无法解释,最后他也只能如此接受。 冬十五说许小闲的手里有大管家留给他的三名大将,他自己还有个叫来福的家丁很是厉害,在军事上,许小闲目前并不缺将领,许小闲现在最缺的是内政! 毕竟这里是他的封地,管理这么大一个封地的是一个叫王富贵的农人。 他肯定能够兢兢业业,但他的见识和经历决定了他在任何事情上都只能被动的接受许小闲的安排。 若是许小闲没有发话,他能够一成不变的将一条路走到黑! 冬十五说希望他能够留下来,担任男爵府的大管家,帮着许小闲治理好百花镇,让许小闲腾出手来将那百花特种部队给打磨成型。 昨儿晚上他当然没有当场答应,他得来百花镇仔细瞧瞧,看看这地方究竟有没有前景。 “我的规划是这样子的,”许小闲一边走一边向简从书和孤灯下讲述着:“呆会我再带你们去凤鸣原,那地方地势极为开阔,我要在凤鸣原上建成一座男爵府,然后将那地方再建成一座城市。” “在这座城市里,有各种的商铺,也有各种的商品,百花镇而今有十万人口,我希望的是所有人的消费都在这座城里完成……他们从百花镇的各种产业中赚到钱,然后花在百花城里,我发出去的银钱不会大量的流出去,他们也能够在百花城里买到更廉价的商品。” “当然,这还需要至少三年的时间,现在要面对的是如何渡过这三年。” “所以城墙将优先于百花城的建设,就目前而言,百花镇赚来的所有的钱,绝大部分都会花在武装部队上面。” 简从书沉吟片刻,问道:“十万人的口粮如何解决?就靠向北魏卖酒?” “这虽然是个法子,但这样一来,百花镇的前途命运就完全被北魏给掌控……若是北魏皇帝不允许向你卖粮,怎么办?” 许小闲看着简从书疑惑的目光微微一笑:“走,我带你们去看一个东西。” 他们来到了那一畦栽种着土豆的荒地边。 “外公,你们都是我最信任的人,我不瞒你们,这个玩意儿是个神物!” 许小闲蹲了下来,看了看长势极好的土豆,对简从书又说道:“这个东西叫土豆,长出来的果实有拳头那么大,就算是这样的瘠薄地,它的产量依旧能够达到亩产四千来斤!” 简从书豁然一惊,他也蹲了下来仔细的看着这玩意儿,难以置信的问了一句:“真的?” “嗯,”许小闲点了点头,“这是保守的估计,土豆这东西能够当做主粮,有了它,根本就不会缺粮,只是我依旧需要时间,因为现在就这么一点点。” “这里种植下去的种子是五十七斤,秋收之后,它会变成一千两百余斤。明年将它们全部种植下去之后,能够收获两万四千余斤……基本上是二十倍的收成,再有三年,它就能彻底的解决掉百花镇的口粮问题。” “若是能够平安的繁殖下去,它甚至能够解决整个大辰的粮食问题,所以这玩意儿比状元红还要珍贵!” 这些话季月儿是知道的,就连季星儿她也没有听说过,更不用说是冬十五了。 除了季月儿,其余人都被惊呆了——二十倍的收成,这翻下去还得了?! 关键是这玩意的亩产真的有那么高么? 简从书博览群书,从未曾在任何一本书上看到过某种作物能够亩产四千斤! 他转头看向了许小闲,很是怀疑。 许小闲笑道:“你不知道,这六十斤土豆,是我去年用四个……”许小闲伸出了四根手指在简从书的面前比了比,“就四个土豆,繁殖出来的就有这么多,你放心,错不了的!” 简从书抬头看向了季月儿,季月儿点了点头。 简从书深吸了一口气看向那些土豆苗,此刻那些土豆苗在他的眼里仿佛散发着金灿灿的光芒——大辰之困扰何在? 在于粮! 若是许小闲用数年的功夫解决了大辰缺粮这个问题……不行,他得先固守百花镇,等着大辰形势的变化。 我得留在百花镇,帮他守着这些金贵的土豆,帮他看着那些作坊,给他争取来三年的成长时间! “好东西!” “老夫就留在这里了!” “这地方要派人专门把守,万万不能出现意外!” 许小闲咧嘴笑了,笑得很是开心。? 第四百六十二章 罗三变的忧伤 “大人、大人……” 凉浥县县衙,刘能刘捕头跑进了罗三变的官署。 “大人,许爵爷去了百花镇!” 罗三变豁然站起,“当真?” 刘能拱手一礼:“小人亲眼所见!” “好,三叔,备车,咱们去百花镇和许爵爷一见!” 这些日子可愁死了罗三变。 那十几个刺客被他丢在了荒郊野外,但从其中一名刺客的身上收到了一封信! 这封信可就有些来头了,它居然是宣州府章氏家主章雅风亲笔所书! 章雅风的二儿子可是当今的户部尚书! 他罗三变小小一个县令哪里敢去招惹?他甚至生起过将这封信付之一炬的念头,将这些人当成流匪处理,不告诉许爵爷这个消息,如此便不会得罪了章尚书大人。 但龚三叔的看法不一样。 他觉得应该将这封信交给许小闲,因为许爵爷可即将成为驸马爷了。 若是许爵爷未来要入京都,至少他知道曾经想要杀他的仇人,心里也能有个防备。 至于许爵爷会不会去报仇,这不是罗三变需要去思考的事,何况许爵爷从罗三变这里知道了这个消息,二人之间的距离又能够再拉近一些,并且许爵爷也没可能在章泽相的面前将罗三变给抖出来。 罗三变太小了,抖出来毫无意义,而许爵爷若是有那么一点点城府,他理应是会不动声色的去处理的。 罗三变思索了数息,觉得龚三叔的这番话很有道理。 他的怀里揣着这秘密就像揣着一包火、药一样,他想尽快将这玩意儿丢给许小闲,然三次前去许府拜访,得到的消息居然是许爵爷住在了百花镇! 他又去了两趟百花镇,才知道许爵爷在凤鸣原,但凤鸣原那地方他去不了,因为那地方居然有护卫戒备,说是许爵爷划出的军事重地,闲人免进! 我特么是闲人么? 罗三变郁闷的回来了,拿关在牢房里的阮小二狠狠的抽了两鞭子出了一口气。 阮小二的这个案子也得汇报给许爵爷知道,而今看来好像许爵爷已经忘记了这事,也得再向许爵爷提起,听听他的意见才好进一步处理。 龚三叔架着马车拉着罗灿灿直奔百花镇而去。 许小闲此刻却已经带着简从书一行去了那些作坊。 简从书愿意留下他当然很高兴,因为冬十五给他说过简从书的厉害——这师姐夫就是个宝! 在离朝时候他就是状元,本来在钦州担任刺史之职,那时候唐无妄和许云楼还没有起事,他去钦州治下的某个县郡视察,结果在路过龙虎山的时候遇见了劫道的孤灯下。 那年简从书二十二岁,孤灯下才十八岁。 孤灯下没料到遇见了那么好看的一个人儿,这简从书兜里居然只有二两银子! 于是,孤灯下干脆就劫了个色! 她将简从书带回了龙虎山,干脆利落的当晚就布置好了新房,当晚就摁着简从书拜了堂圆了房。 简从书起初肯定是不甘的——这是冬十五猜的——堂堂离朝大才子,堂堂状元郎,年纪轻轻已经官至从五品,这前途肯定无量。 至于简从书是多久才从了师姐的,这事儿师姐打死都不说,冬十五觉得简从书应该是抗争了许久,最有可能的是简秋香出生之后。 简从书在土匪窝子里有了后人,他能怎么办呢? 跑又跑不掉,打更打不过,师姐在她相公面前又极为温柔,还表现出一副手无缚鸡之力的楚楚模样……温柔乡终究是英雄冢,他恐怕也就不想跑了,于是他们搬去了兰陵郡,在那里住了下来,直到现在。 经过了这么几十年的沉淀,简从书嘴上虽然从未曾再说过要去从政,但冬十五说他看的书里面绝大部分都是和治国相关。 比如离朝的《群策记》、云国的《昭化政要》以及景国的《万法治要》甚至还有北魏的《农经三书》等等。 有简从书来把握这百花镇的内务,他定然能够将这百花镇治理得井井有条,而你……你需要修炼三种内功和两种剑法刀法,另外还要训练百花特种部队,你的精力是没法跟上的,而如果百花镇的经济不行,你弄的这一切都是镜中花、水中月! 显然冬十五一眼看出了问题,许小闲是知道这些问题的,只是以往他反正没事自己多亲力亲为也不是什么大事。 但现在他真的没那时间再去事无巨细的处理百花镇的事情了。 简从书的到来,这就是雪中送炭! 而简从书在知道了土豆这个玩意儿能够解决天下粮食问题的那一刻,他就决定了留下来,因为他想要亲眼看看! 无论是曾经的离朝还是而今的大辰,都被粮食问题所困扰,若是真有那么一天老百姓都能吃饱肚子了,这是何等样的功德! 他在看过了百花镇的那些作坊之后,更加坚定了留下来的信念—— 无论是蚊香作坊还是造纸作坊或者酿酒作坊,许小闲将基础打得极好,作坊的分布很是合理,作坊的工人配备也几近完善,若是要他来挑挑刺…… 其一是百花镇的规划有些问题,村子太过散落,镇子里的道路极为崎岖不便于通行。 其二就是他觉得许小闲的步子迈得稍微小了一些! 百花镇有人口十万之数,其中壮年劳动力有足足六万余,这是一笔巨大的财富,种田根本不需要那么多人,应该让更多的农人上田,进入作坊来创造价值! 这些商品不愁卖,一来因为这些商品的特殊性,市场是垄断的。二来是因为有北境马帮的存在,完全可以将这些商品运出去占领更大的市场,买回来更多的铁矿铁锭这些战略物质。 他们来到了铁匠铺的时候,罗三变来到了百花学堂。 在学堂里刚刚教完了一堂声乐课的云衣容正好走出了学堂。 在那灿烂的阳光下,就在那学堂的门口,两人相遇,都吃了一惊。 云衣容垂首,抬步而去。 罗三变一个健步冲了过去,“十三娘?你真的是十三娘?” “公子请让开,你认错人了。” “不、我怎么会认错了你呢?我是罗三变啊!给你作了一首《长相思、蘋满溪》的罗舒然罗三变啊!” “什么三变四变的,我再说一句,你认错人了,我叫云衣容,不是什么十三娘,你给本姑娘让开!” “不让,我好不容易才遇见了你……” “砰……!” “啊……!” 罗三变一声惨叫,被云衣容一脚踹飞,她拂袖而去,罗三变一家伙爬了起来,看着那背影,有些蛋蛋的忧伤。? 第四百六十三章 强敌 “少爷,痛不?” 罗三变没有回答,他依旧望着那渐渐远去的背影,直到那背影消失不见,才喃喃的问了一句:“那当真是逢场作戏么?” “少爷,你不是觉得桃花下的苏菲更美的么?” “……你不觉得娶苏菲为妻、纳十三娘为妾,这样的人生才是美满的么?” 龚三叔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想了片刻:“老奴觉得吧……这八字都没有一撇的玩意儿,少爷您是不是应该现实一些才好?毕竟你现在是凉浥县的县令而不是京都的那个诗人了。” 罗三变深吸了一口气,定了定神,“对,不过云十三娘怎么住在了这百花镇了呢?难道……” 他看向了龚三叔,眼里满是疑惑,“难道她当初在京都消失就是来到了这凉浥县?难道她被许爵爷的风采所迷惑于是住在了百花镇?” “许爵爷这是……金屋藏娇啊?” “恭喜少爷,你想明白了!” 在龚三叔看来肯定是这样,这么漂亮的娇滴滴的女子,她哪可能去务农或者做工。 她是曾经京都鼎鼎有名的花魁,她本已经过习惯了那种纸醉金迷的生活,由奢入俭难这不是说着玩的,除非她真的死心塌地的喜欢上了一个人,愿意为这个人放弃一切,她才能够安然的生活在这样清冷的环境里。 去过那种粗茶淡饭、并再无人知道的、如隐居一样真正的隐姓埋名的日子。 罗三变的心里空落落的,他抬头望了望高远的蓝天,悠悠一叹:“老天爷,你既生闲何生然!” “走吧,”他很快收拾好了心情,无论如何云十三娘也是没有许爵爷重要的,“咱们去找许爵爷去!” …… 凉浥城外,一列足足有五十余辆的马车徐徐驶了进来。 坐在最前面的那架马车上的是一名女子,此刻她掀开了车帘,看着这熟悉的凉浥县,那张精致的脸蛋儿上浮起了一抹笑容—— 她是苏菲! 许小闲缺少粮食来酿酒,她在江南筹集了十余万斤的粮食,她亲自来了,这是第一批两万斤,余下的会分批送到。 许小闲被皇上册封为凉浥县男这个消息而今已传遍了大辰的大江南北,她当然知道。 她很欢喜,因为如此一来许小闲就能娶三个平妻了。 但她又很紧张,因为这名额被用去了两个——一个季月儿,一个三公主唐若曦。 唐若曦她见过,在京都的某几场文会上。 那是一个安静的姑娘,也是一个极为漂亮的姑娘。 她没有什么公主殿下的架子,她坐在人群的中央,却如空谷幽兰一般的淡然。 也不知道为什么皇上会将三公主许配给许小闲,现在就只剩下了一个名额,这让苏菲心里很是急迫。 所以她又来了。 车队停在了许府的门口,稚蕊却告诉她少爷去了百花镇。 于是车队向百花镇而去。 许小闲此刻正带着简从书等人看过了那些作坊之后,来到了朱重举家的染坊前。 “大哥……!” 朱重举很是激动,“你瞧,这明黄色,按照你的法子,我弄出来了!” 朱重举将一张印染好了的绢帛小心翼翼的摊开来,在这阳光下,绢帛的黄色空灵剔透,别说这处理的效果相当不错。 许小闲接过来瞧了瞧,给予了肯定:“你小子可以啊!放心,有了这玩意儿,三弟家今年的皇商大致是跑不掉了。” “嘿嘿,都是大哥的功劳,我爹说了,从此往后,咱老朱家的印染生意,大哥占一半的干股!” 许小闲没有矫情,不过他这时候想到了自己弄出来的那些蚕丝,现在自己可没时间再去捣鼓织造作坊,“那个……你家会纺织丝绸不?” “不会,我家就是个二道贩子,丝绸这玩意儿是从三弟家直接进的货,再说……江南和蜀州才是蚕丝的重要产地,咱这连原材料也没有。” “原材料我有,算了,我给苏平安写一封信,让他家派个人来建造一处纺织作坊。” 朱重举一怔,这北境之地从未曾听说谁能养出蚕来,连桑树都没有,大哥哪里来的蚕丝? 他没有多问,将许小闲一行带去了一处楼阁里坐了下来,许小闲介绍了一番,他才知道这两位老人居然是季月儿的外公外婆。 他连忙见了礼,开口就说道:“两位老人家远道而来,今儿晚上晚辈在淡水楼为你们接风洗尘!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你们不知道,他可是我大哥,比亲大哥还要亲的那种,也是一家人了,千万别和晚辈客气!” 朱重举煮上了茶,简从书瞅了朱重举一眼,拿起了那张明黄绢帛仔细的看了看,“嗯,你这印染的水平很高啊,” 说着这话,简从书抬眼看向了许小闲,“这也是你弄的?” “这……外公,主要还是我这二弟弄的。” “大哥你这就谦虚了,外公,我给您说,这颜料以及印染的法子,都是大哥教给我的,我家以前就卖布,现在有了大哥给我的那些染料方子才开了这染坊,当然目前还没啥生意,做的几乎都是染自己家的布。” “不过若是这明黄色能在今岁的皇商供应中一炮打响,那往后朱氏印染的名头可就会响亮起来了!” “哦,”简从书意味深长的点了点头,将这布放下,“会不会褪色?” “不会,我按照大哥教的法子做了色牢度测试。” 简从书不知道什么叫色牢度,但他明白只要这玩意儿不褪色,它极有可能成为今岁皇室贡品,这是好事么? 这在简从书看来不是好事。 因为如此一来,朱氏染坊名声大噪,一家伙将老牌的潘氏给击败,作为大辰六大世家之一的潘氏,掌握大辰印染几乎全部的市场,朱氏这突然间异军突起,必然分润掉一部分市场,这是潘氏能容忍的么? 潘氏老族长潘多拉的长子潘北慕可是大辰兵部尚书! 嫡女潘北辰可是大辰的潘昭仪,其子唐不器是皇上的长子,皇上出巡这凉浥县,可是任命唐不器监国的! 而今朝中,唐不器继位的呼声最高,不管唐不器最终能不能坐上那皇位,这百花镇都将竖立起一个强大的敌人。 唐不器若是真赢了…… 许小闲的百花纸业已经招惹到了一个宣州府章氏! 简从书居然没有担忧,他反而还捋着长须笑了起来。? 很好,大辰六大世家,许小闲这百花镇一家伙就得罪了两个! 第四百六十四章 苏菲到来 罗舒然来了。 不容易啊,这位许爵爷简直如神龙一般,他是一路问过来的,终于在这朱氏染坊找到了这位爷! “许爵爷,下官可算是寻着你了!” 罗舒然拱了拱手,看了看桌前的一群人,小心翼翼的又道:“是这样,许爵爷在下官治下遇袭,下官这心里可难受可担心了,下官数次登门,然未能见到许爵爷,下官心里愈发忐忑……” “有没有那些刺客的线索?” 这罗三变一拍马屁就没个完,许小闲打断了他的话,问了一句。 “这……许爵爷请借一步说话。” “无妨,这里都是我的亲人。” 罗三变一怔,许小闲不是个孤儿么? 怎的忽然冒出来了这几个亲人? “那下官就直说了,那些人,是宣州府章氏家主派来的,许爵爷请看!” 罗三变将那封信递给了许小闲,许小闲接过来一瞧: “……提许小闲人头来见,若成,本人许挂门经营章氏纸业。 章雅风!” 许小闲未动声色,他将这信递给了简从书,对罗三变笑道:“这事辛苦你了,阮小二那事如何了?” “那老东西骨头挺硬的,一口咬定就是他指使的冯大麻子,冯大麻子也说是阮小二指使的,许爵爷您看……” “这是你衙门的事,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好!” 简从书看了这封信上的寥寥两行字很是平静,许小闲弄出的那些纸肯定会和宣纸章氏产生冲突这并不奇怪,章氏族长章雅风要弄死许小闲,这也不奇怪。 毕竟许小闲逼迫得章氏节节败退,章氏如果啥都不做才奇怪。 许小闲果然竖立起了另一个强大的敌人,这很好。 “你打算怎么对付章氏?” 许小闲沉吟片刻,“这个仇肯定是要报的,就目前咱们所处的局面,只能先抢了章氏的市场,至于要他章氏的命这还早了一些。” “嗯,那就直接将百花纸业的铺子开到宣州去。” “全凭外公做主!” 外公? 罗三变一怔,瞧了瞧季月儿和季星儿,明白了,原来这位就是大辰大名鼎鼎的书贤啊! 他连忙躬身一礼:“晚辈有眼不识泰山,书贤老大人在上,请受晚生一拜!” 罗舒然很有眼力见,简从书一捋长须笑道:“江南第一大才子,老夫倒是早有耳闻,不错。” 得了书贤一个不错的评语,罗舒然很开心,“老大人,您老远来是客,晚辈对老大人之大名仰慕已久,今儿得见,可是晚辈天大的福分!” “这样,今儿晚上晚辈在淡水楼设宴,为老大人接风洗尘!” 朱重举一听,“罗大人,今儿晚上我安排了!” “小朱,今儿晚上我来安排,你可以安排在明晚嘛!” 这可是个接近许爵爷的最好机会,罗三变哪里会轻易放弃。 朱重举一怔,看向了许小闲,许小闲嘴角一翘点了点头。 “那……好吧,明儿我也在淡水楼设宴,还请罗大人光临!” “一定、一定!” “罗大人请坐,喝一杯茶。” 罗三变坐了下来,刚才云衣容带给他的遗憾早已抛在了九霄云外,对于他而言,仕途当然比女人更重要。 和许小闲处好了关系,那就是和大辰驸马爷处好了关系。 三公主唐若曦过继到了皇后娘娘的名下,那么皇后娘娘可就是这位爵爷的丈母娘了。 到时候只需要这位爵爷在皇后娘娘的面前美言几句,自己何愁不会飞黄腾达! 所以,他早已决定抱紧许小闲这个新贵的大腿。 只是他并不知道许小闲而今陷入了重重危机之中。 “许爵爷,下官上个月给家父去了一封信,请家父从江南调集一些粮食来。一来是前次的那场暴雨令凉浥县以及百花镇的小麦欠收,我担心凉浥县粮价会上涨,提前筹备一些好用来平抑粮价。” “二来是许爵爷的那状元红实在好喝,下官馋这一口啊!听闻许爵爷高义未曾在凉浥县大量购粮,导致酒坊无法生产,这送来的粮食估摸着再有十天半月也就到了,到时候下官就送一些到这百花镇,可不能断了酒!” 这话说得很有水平,许小闲乐了,“难得你有这份心,我也平价购买。” “谈钱就伤了咱们的感情!我家本就是做粮食生意的,在苏州也有几分薄田,自己家里的东西,不值钱,下官送您的,您到时候给下官两坛子那状元红就完事了。” 懂得来事啊,许小闲当然没有拒绝,哪怕丈母娘应该很快就会回来了,这粮食哪里有嫌多的道理。 “那我就承了罗兄的这份情!” 罗三变大喜,瞧瞧,许爵爷这时候说的罗兄,不再是罗大人了,这感情不就拉近了么? “许爵爷这是给了我罗某天大的面子!许爵爷,你们慢慢聊,我先回去将那酒席定下。” 罗三变起身,什么事都要适可而止,剩下的话留在酒桌上去说才更加合适。 “罗兄慢走!” “诸位,告辞!” 罗三变团团作了个揖,转身正要离去,却忽然一惊—— 这门外走来了一名穿着一身绛紫色长裙的漂亮女子! 她、她是苏菲! 苏菲踏入了这门里,也是一惊,“咦,你怎么在这?” “……我是凉浥县的县令,前来拜访许爵爷,倒是你怎么来这了?” 苏菲偏着脑袋瞧了瞧许小闲,嘻嘻一笑:“我来看看我大哥和二哥呀!” “谁是你大哥二哥?” “他,”苏菲伸手向许小闲一指,“他就是我大哥,朱重举就是我二哥。” 罗三变就纳闷了,他不知道苏菲前次已经来过,只是觉得你一个江南女子,怎么忽然在这北境之地认了两个哥哥? 苏菲向许小闲走了过去,她迎着季月儿警惕的目光,“我来了。” “……”许小闲心想你来了关我什么事? “听月儿姐姐说你缺粮,我回去了一趟,筹了十万斤粮,先送来了两万斤,你找个人收一下。” 苏菲坐在了罗舒然刚才那位置,看着许小闲的视线直接而坚定。 罗舒然转身,看见的是苏菲的背影。 他和龚三叔对视了一眼,便听许小闲开口说道:“我知道你就是苏菲,你哥在潞城县还好么?” “……不太好,”苏菲说着这话眼睛里忽然闪烁起了点点光芒来,似乎对哥哥在潞城县并不太关心,“恭喜你了,你的诗词,入了文峰阁!”? 第四百六十五章 文峰阁 少女的眼睛扑闪扑闪的充满了崇拜。 所有人都是一怔。 皇上将许小闲的诗词放入了文峰阁这个消息而今还未能传到这凉浥县来,但在京都或者江南这些地方已经造成了轰动。 许小闲这个名字,再一次在大辰响亮,和上一次皇上册封他为凉浥县男以及将三公主下嫁给他的那个消息不相上下。 季月儿激动极了,甚至刚才有些敌视苏菲的视线此刻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她连忙问了一句:“这是真的?” “嗯,”苏菲坚定的点了点头,“姐姐,你不知道,江南文坛都已经震动,许多的老大人甚至还因此去了京都想要在文峰阁观摩一下他的那些诗词呢!” “……”季月儿咽了一口唾沫,又问了一句:“他的那一首诗词入了文峰阁?” “不是一首,而是……四首!” “……” 简从书惊呆了,罗三变更不用说,他居然又走了回来。 “大辰开国至今十七年,文峰阁建成至今足足十五年!”简从书一捋长须,极为感慨,“九层文峰阁,而今仅仅只有诗词文章六篇!” “作出这六篇诗词之人,而今皆为大辰之大儒或者庙堂之高官,其中就有苏明扬苏公的《定风波》、也有张桓公老大人所著的《江城子》,还有江南水乡书院院正漆寻光老大人所著的《永遇乐》等等。” “他们都是读了一辈子的书的人了,也仅仅只有那么一首留在了文峰阁中。其中年岁较小的有两人,一个是叫姚东林的江南水乡书院的少年,他是在大辰六年做出了一首《水调歌头》震惊大辰文坛而入的文峰阁,那年……他二十二岁,而今他已三十二岁,官拜户部右侍郎。” “进入文峰阁最近的是一首名为《醉花阴》的词,是在大辰十三年,一个名为祁寻山的长安书院的学子所作,那年他十八岁。他考取了大辰十三年进士,殿试时候被皇上钦点为状元,而今好像是御史中丞。” 简从书顿了顿,看向许小闲的视线里充满了炙热,“繁之居然有四首诗词同时进入文峰阁,如此伟绩,当然会令天下震动!” 许小闲有些不好意思,他觉得自己应该谦虚一下,便有些腼腆的说道:“这个……这个可能更多的是因为皇上要将三公主下嫁,人家毕竟是个公主,而我本是个无名小卒,他弄的这一出只怕是为了抬高我的身份罢了。” 简从书摆了摆手,“历次进入文峰阁的诗词,都需要经过太学院召集当朝大儒名仕共同审议,可不是皇上钦点某个人的某首诗词就行的,毕竟皇上其实是个文盲。” “不过……”简从书微蹙了一下眉头,沉吟片刻,“不过你这个说法倒是要引起注意。” 这里人多嘴杂,简从书没有说要引起怎样的注意,但许小闲却明白了—— 他是许云楼的儿子! 通过种种分析目前可以认为唐无妄和许云楼之间的恩怨并没有化解,而今许小闲握住了许云楼留给他的刀锋,这在唐无妄的眼里就是一根刺! 只不过因为南边的战事,唐无妄为了不让五大侯府乱动,也为了看看五大侯府的态度,他下了血本在向天下人表示他和许云楼之间的兄弟之情依旧,甚至不惜将三公主唐若曦下嫁给他许小闲。 唐无妄那两道给许小闲的圣旨这事已经让许多身居高位的人极为震惊了,他们在安静的看着,就像雾里看花一样,尚不能准确的分辨出其中的信号。 尤其是他将北境之王罗浣溪给调去了南疆战场,这更让许多摸不着头脑。 当很多人以为皇上这是在变相的打压许小闲的时候,他却又让太学院将许小闲的四首诗词给抬入了文峰阁! 那么这究竟是在打压还是在栽培? 很多人愈发的看不明白,于是更加不敢乱动,这大辰也就暂时太平了。 罗三变早已惊呆了,文峰阁啊! 那可是大辰文坛最高之处,能入此间,可称大儒! 自己当年在长安那么些年,不就是希望能够作出一首诗词来进入文峰阁的么? 若是自己有了一首诗词进入了文峰阁,哪里会被分配到这偏远的凉浥县!那肯定是直接留在了京都,直接进入了中枢,起步就是个五品的官儿了! 他很羡慕的看着许小闲,原本在文采一事上他是不服许小闲的,但此刻却佩服的五体投地! 正如简从书所言,文峰阁里的诗词,是做不得假的,因为天下文人都会去观摩,若是稍有瑕疵,必然被天下文人口诛笔伐。 太学院要保证文峰阁的绝对地位,他们就必然严审每一首诗词。 皇上有否定权,但没有决定权。也就是说太学院经过审议将他们评审出来的绝妙诗词提交给皇上,皇上可以压下不给入文峰阁,但皇上没有权力任意指定某人的某首诗词能入文峰阁。 四首诗词,这是什么概念? 这是吊打了当今大辰文坛的所有人,包括那些大儒! 难怪上京和江南文坛会震动,当这消息传遍天下的时候,只怕各国的文坛都会震动——文峰阁的权威性在整个世界也是极为有名的,虽然大辰的文气不振,但各国大儒对文峰阁里的那六篇诗文都是赞不绝口的。 许小闲的横空出世,这会给整个世界的文坛造出怎样的影响? 罗三变不知道,许小闲更不知道。 毕竟是抄来的,他对此的感触一点都不深,甚至还有少少的罪恶感。 “这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你叫……罗舒然对吧?”简从书抬头看向了罗舒然,“你回去叫淡水楼准备一下,繁之四首诗词入文峰阁,当浮一大白!” 罗三变连忙躬身应下,看了看苏菲,低声问了一句:“苏小姐,你要不要随我先回城去?” 苏菲愕然的回头看向了罗三变,“我和你回去干啥?我是来寻他的!” “……这、”罗三变倒吸了一口凉气,苏菲一脸喜悦,嘻嘻一笑:“他是大辰第一才子,我……我可也算得上是佳人!” 这话的意思就很明白了,这话就像一把剑插在了罗三变的心口,令他差点吐出了一口老血来。 他忽然觉得人面桃花失去了那艳红的颜色,整个世界变得苍白了起来。 他走了,垂头丧气的走的。 许小闲忽略了苏菲的这句话,倒是季月儿若有深意的多看了苏菲两眼。 “外公,你说文峰阁此前收藏了六人的诗词,这才说了五人,还有一人是谁?” 简从书扬了扬眉,挺直了胸,一时间意气风发,“还有一人,当然是老夫了!”? 第四百六十六章 少女的憧憬 三公主唐若曦过继给了云皇后为女儿,但她的公主府并没有变。 她依旧住在公主府里,只是云皇后时常会过来看看她,陪着她说说话,说的最多的倒是那个远在天边的许小闲,彼此的距离也因此而拉进了不少。 少女对许小闲是极为好奇的。 尤其是在许小闲的那四首诗词入了文峰阁之后,少女对云皇后曾经说过的那些话不再怀疑。 他居然在十七岁的年岁就能同时有四首诗词进入了文峰阁! 这是前无古人甚至极有可能后也无来者之伟绩! 他在十七岁就超越了大辰所有大儒之成就,他成为了所有人眼里的大辰第一才子! 那么他到了七十岁的时候,一生所作之诗词能有多少进入文峰阁呢? 本身就极为喜欢诗词的少女在知晓这一消息的那一刻,便对自己的这个未婚夫崇拜并期待了起来。 月下,荷塘。 唐若曦坐在廊桥上,一盏盏灯笼映照着她的那张精致的脸蛋儿,原本有些苍白的脸上似乎有了几丝血色,便显得更加娇艳。 “来,该喝药了。” 姜之慧从一宫女的手里接过了一碗药汤坐在了唐若曦的身旁,看了看视线依旧落在荷塘里的有些痴迷的三公主,“怎么?又在想你那未婚夫了?” 唐若曦转头,瞪了姜之慧一眼,小鼻子一耸,娇羞的说道:“才没有呢!” “哼,还说没有,我的三公主呀,可差点就将许小闲这三个字刻在了脸上!” “不过依我之见,你就算是没有刻在脸上,恐怕也早已刻在了心里。但在想许小闲之前,得先将这药喝了。华神医开的方子,说是驱寒的,来,乖!” 唐若曦又耸了耸小鼻子,闻了闻碗里的汤药,露出了一抹纠结的神采,“闻着就好苦……不喝了,反正喝了也治不好。” “可别这么想,你得这样想,那位大辰第一才子据说得过疯病,他也是华神医给治好的。昨儿个华神医来不是说了么?许小闲拜在了他的门下,成为了他的弟子。而今许小闲可是痊愈了,再加上他又学了华老的医术,可是能够活几十年的!” “你若是不喝这药……你虽然身份比季月儿高贵,但、但我说句不该说的,这人生一辈子,最后留下来的依旧是季月儿陪伴着许小闲,你真的能甘心么?” 唐若曦一听,思索了片刻,咬了咬牙,将汤药接了过来,“你说得对,我还想看看他还能做出多少能够入文峰阁的诗词来呢!” 少女捧着碗大口的将药喝了下去,视线愈发的坚定了起来,“之慧,我得好生活下去,陪着他一起活下去!” “我的三公主,这就对了!大辰可好不容易才出了这么一个大才子,而今京都有个说法,说曾经江南一地占据了大辰七分才气,而今北境许小闲,一人独占大辰九分才气!” “听哥哥说江南的士子们心里可不服气了,但他们登文峰阁在第一层见到了许小闲的第一首词的时候那声音就小了许多,至第二层见到了许小闲的第二首词的时候,他们几乎再没有了声音,至第三层见到了他的第三首词的时候,无人再敢出声。至第四层见到了他的第四首词的时候……他们只剩下了一片唏嘘之声!” 唐若曦并未去过文峰阁,但她从母亲……也就是云皇后的手里看见过那些诗词,她当然知道那些诗词之精妙,当真是无人能及。 “才到第四层呢,上面可还有五层!若是他能够作出一首直接登顶的诗词来……你说那将是怎样的场景!” 九层文峰阁,上面五层都是空落落的,莫要说登上第九层了,就算是许小闲再有一首登上第五层,他也是令天下仰望的存在。 哪怕是现在,一层一首词,这也已经让所有的学子们难以望及了。 “那可是文曲星下了凡才有可能的事!” 姜之慧心想那文峰阁的第九层恐怕就是虚设,天下间哪里有可能有人能够做出那样的诗篇来?就算是许小闲惊才绝艳,只怕最高也就止步于第五层。 “之慧,” “嗯?” “我想、我想去凉浥县看看。” 姜之慧一惊,眉儿一扬,愕然问道:“看他?” 唐若曦羞怯垂首,看向了朦脓灯光下的荷塘。 她双手撑着下巴,看着灯光月光下静谧的荷塘里的那些静谧的荷花,两眼冒出了小星星。 “你不是说季月儿和他青梅竹马的一起长大的么?母后也说起过季月儿,说她很美,还善于持家。” “母后还说明年父皇会召许小闲进宫……但时间可能是在明年秋……这有些久,还有一年的时间。” “母后说我们用的这些纸、手纸或者餐巾纸或者这百花玉纸,都是他造出来的,就连现在宫里用的饴糖,也是他弄出来的。还有这正燃着的蚊香……你看,我们的身边不知不觉有了他弄的许多东西,可我却还不知道他生得是什么模样。” “我是这么想的,若是你也想出去走走,明儿个我去求求母后,不是要甄选皇商了么?你带着户部的官员一起去一趟,当然我不参与皇商这事,我就是去看看他罢了,你觉得如何?” 姜之慧愣了片刻,这位三公主看来是念夫心切啊! 不过也是人之常情,她事实上随着那道旨意已经许配给了许小闲,那么去看看自己那大名鼎鼎的未婚夫也算是心里有个底。 正好那家伙如此有才气,莫如陪着三公主去看看那人是不是生得与众不同。 “好,我陪你同去,这事儿可没那么快能够成行,还不知道户部派谁去甄选皇商呢?” “再说此去凉浥县可远着了,要准备的东西也多,要带的丫鬟侍卫也多……你先问问皇后的意思吧,还不知道她会不会同意。” “母后肯定是会同意的,我看得出来她很喜欢许小闲,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我生母那边恐怕会有意见。” “昭容娘娘?” “嗯,不知为何,她……她好像不喜欢许小闲。” “先不说她了,来,咱们继续下这残棋,这残棋也是他弄出来的,父皇摆给了棋贤窦先生看,据说而今窦先生将自己关在了棋楼里谁都不见!”? 第四百六十七章 等 玉华宫。 夏昭容在前花园中有些焦躁的来回走了几步。 望了望天上的璀璨星辰,看向了这花园的一角,问了一句:“送给我哥哥的信,究竟送到了没有?” 老嬷嬷从那黑暗中走了出来,躬身一礼:“娘娘,早已送到。” “那我哥哥为何还没有动静?” “……娘娘,这事儿怎能大张旗鼓的去做?许小闲毕竟是皇上册封的凉浥县男,毕竟他还将是皇后娘娘的女婿!” “所以娘娘千万不能着急,这事儿夏侯爷定然会有所安排,毕竟要做得滴水不漏……一来要让皇上有所怀疑却又没有证据,二来……从耀月城前往凉浥县毕竟也有千余里地的脚程,大张旗鼓的行军肯定是不行的,这就必须分散,这速度自然也会慢一些。” 夏昭容深吸了一口气,“倒是没料到我那女婿还有如此高的才气……现在如果他死了,恐怕会在大辰掀起悍然大波来。” 她忽然冷笑了两声,“如果他不是许云楼的儿子,本宫倒是想要成全了这桩美事。可惜……若曦一定不能嫁给他!他只能去死!” 老嬷嬷静默三息,忽然说了一句:“娘娘,三公主已经长大了。” “长大了也一定不能嫁给许小闲!” “这人一长大就会有了自己的思想,老奴以为,云皇后几乎每天都会去公主府,或者将三公主接去云安宫里。云皇后和三公主说的最多的就是许小闲的事,再加上许小闲的四首诗词入了文峰阁……” “娘娘,老奴觉得三公主恐怕对她的这个未婚夫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这情窦初开的少女一旦对某个男子产生了兴趣,他们之间的事恐怕就难以被别人左右,哪怕是他们的父母!” “老奴安插在公主府里的眼线带回来了一个消息。” 夏昭容蹙眉,“什么消息?” “三公主殿下想去看看她的未婚夫了。” “不行!这绝对不行!” 老嬷嬷躬身,没有去看夏昭容愤怒的表情,低声说了一句:“娘娘,在名义上,云皇后才是三公主的娘!” “……你!” 老嬷嬷退入了黑夜中,“老奴说的是实话,娘娘莫要因小失大,二皇子才是娘娘应该去着重思考的事!” 夏昭容深吸了一口气,将那愤怒给压了下去,对,自己的儿子、二皇子唐不器才是自己应该去好生布局的事。 大皇子终究仅仅是监国了一些日子,东宫依旧空虚,未来谁能握住那权柄才能笑到最后。 这就意味着不能和云皇后翻脸,云娘虽然出身卑微,可她毕竟是大辰的皇后! …… …… 宣州府,章氏庄园。 大管家徐顾躬身站在老家主章雅风的面前。 “老爷,两个消息,两个消息都不太好。” 章雅风逗着那只八哥,过了片刻才说了一句:“今年莫非是流年不利?怎么自从冒出了一个许小闲之后,老夫好像就没怎么听到过好消息了。” “他倒是好消息不断……被皇上册封为凉浥县男、皇上还要将三公主下嫁给他,前两天又听说他的四首诗词入了文峰阁……” “这是走了怎样的大运?” 章雅风转过了身来,一旁的一名婢女端来了一个茶盘,他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露出了一抹苦笑,“你知道四首诗词入了文峰阁是什么意思么?” “是许小闲成了大辰文魁!你说这偌大大辰,江南文气那么重,怎么会让那北境之地的穷酸少年给出了这么大的风头?!” “一群饭桶!” “你既然说是两个坏消息,老夫想想,是不是宋终那厮刺杀许小闲失败了?” 徐顾连忙回道:“家主料事如神,宋终失败,他带去的十几个人全部死在了凉浥县!” 章雅风微微一惊,呷了一口茶压了压惊,“被许小闲给察觉了?” “不是,听闻那是在一场暴雨中的刺杀,按说、按说应该极为稳妥的,但想来是许小闲的身边有很高的高手……老爷,这许小闲未来的岳母中,那位龙虎山里出来的简秋香可不简单啊!” “老奴派了亲信去了凉浥县仔细的调查了一番,简秋香的娘名叫孤灯下,乃是曾经龙虎山的大当家!就是一窝子的土匪!” “简秋香一身武艺高绝,她还有几个师兄弟,一个个都是江湖中翻江倒海的人物!” “简秋香经营着北境马帮……这老爷应该听说过,他们在大辰行商就连那些山匪也没敢打他们的主意,听说就在今年春,他们还把东边的威远镖局给一锅端了,实在厉害!” “那么在许小闲的身边有着这样的高手就不足为奇,宋终那厮毕竟只是挂门的一个堂主,五花八门中的人感情也招惹不起龙虎山,所以……以老奴之见,刺杀许小闲恐怕、恐怕有些难度。” 章雅风心里微微一惊,他不再过问家里的生意好几年了,对江湖中的事更是没去打听过,但此刻听徐顾这般一说,他明白自己做错了这件事。 高估了那个舌灿莲花的宋终,低估了许小闲身边的势力。 他忽然想到宋终当初拍着胸口给自己立下誓言保证能够取了许小闲的人头,但他也要求自己给他立个字据作为给他的保证。 本以为这事儿不会出现什么意外,一帮匪人去刺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还是有心算无心,这怎么可能失手呢? 大意了啊! “许小闲有没有觉察到这件事是老夫动的手?” “这好像并没有,他依旧在凉浥县,更多的是呆在百花镇……只是而今百花镇里不允许外人随意进出,倒是不知道他在百花镇又在捣鼓些什么?” 章雅风放下了心来,转念又一想,就算许小闲知道了又如何? 哪怕他成为了公主驸马,只要章氏能够帮助大皇子唐不器登基为帝,凭着这份功劳,他许小闲还能拿自己怎样! 看来自己得去一趟江南,去拜访一下潘昭仪的父亲、潘氏家主潘长河了。 “还有个什么坏消息?” “回老爷,阮氏不是派了人进入百花镇许小闲的造纸作坊里偷学么?那人不知为何被抓住了,而今被羁押在县衙里,他供出了指使者阮小二……倒不是阮氏嫡系,而是旁支。” “这不算什么坏消息,没偷到就没偷到吧,告诉阮氏,先沉寂几年,等……” 章雅风抬头望向了窗外漆黑的夜,“等这天亮了,一切都是我们的!” “这北境之王被调去了南疆,老夫相信总会有一些人窥觑那个地方。”说着这话,他又转身去逗了逗那只八哥,“武夫终究会鲁莽一些,他是许云楼的儿子……有些人会站出来向许云楼表表忠心,也有些人会站出来向皇上表表忠心……咱们是商人,可以掺和政事,却不能去掺和了军事!” “安排一下,准备一份厚礼,老夫过两天启程前往江南,正好潘长河六十大寿将近,正好皇商甄选就要开始,正好这北境将乱!” 第四百六十八章 祸水东引 正如章雅风所料,确实有人站了出来,只不过并未曾站在台面上。 东郡候夏重山派出了一支三千人的队伍。 这是他刀骑中的嫡系,首领乃是他的三弟夏重渊! 没有人知道他给夏重渊的命令是什么,就连他的妻子梅水涟也不知道。 这支队伍并没有去往凉浥城刺杀许小闲,而是绕过了凉浥县,去了上阳县。 这支队伍当然进行了乔装打扮,他们装扮成了马帮,分批次的出了上阳县,向漠北三州之一的繁星州而去。 与此同时,简秋香的商队满载而归,他们和夏重渊所带的商队擦肩而过,没有发生任何的摩擦,只是简秋香看着那浩浩荡荡的商队微蹙了一下眉头。 夏重渊看着这从北而来的如长龙一般的商队也皱起了眉头—— 这是数千辆马车! 那些马车全部被漆黑的布所遮盖,马车的两侧都写着‘北境马帮’四个大字! 每一辆马车的车顶上都有一杆旗子,旗子上‘风光霁月’四个大字迎风猎猎。 龙虎山,简秋香的马帮! 看这车辙的深度,这些马车里装载的是重物,也不知道简秋香从魏国采买了什么东西要运到大辰去售卖。 他很好奇那些马车里究竟装载的是什么?因为简秋香可是许小闲未来的丈母娘。 他按耐住了自己的好奇,没有去生出事端,因为他还有更重要的任务—— 在繁星城集结部队! 繁星城驻守着北魏的一支十万人的禁军还有一万人的锐士,他们当然不是来和北魏的大军拼命的,他的任务是给北魏一个出兵的理由,引北魏的军队南下! 北境王罗浣溪被调去了南疆,北境空虚,若是北魏南下……首当其冲就是上阳县和这凉浥县,而许小闲的封地正好在凉浥县的百花镇! 大哥说这人不能死在自己的手上。 但他又必须死,最好当然是死在北魏的手上。 向北魏借一把刀杀了许小闲,北魏南下,皇上必然调兵前来拒敌,若是调动的正好是东郡侯府的兵力……那当然是最好的。 若是调动的是西郡侯府赵东来的兵,那也是好的。 总之,北境之地不能再回到罗浣溪的手里。 所以这是借了一把刀,完成了两个重要的目标。 而他不知道的是简秋香同样发现了他这支假马帮的破绽—— 大辰马帮简秋香太熟悉了,像这样大的马帮若是没有名气那显然不可能,但简秋香确实未曾见过这样一支没有旗号却偏偏纪律森严的马帮。 她仔细的查看过这支马帮行走过后的车辙,确定了这支马帮所有的车辆里面都是空的。 这不合常理,因为马帮往来都需要带上货物,只有这样才能赚到更多的钱。 而这支马帮无论是车夫还是伙计一个个都面色肃然,行动间较为整齐,行走间步调居然很是统一! 所以这是一支假的马帮! 它更像是一支军队! 还是训练有素的军队! 简秋香也没有去生出事端,因为她的马帮带着大量的粮食。 北境马帮加快了速度,马不停蹄的往凉浥县赶去,途中,简秋香又两次遇见了那假的马帮,都是千人左右,马车里都是空的。 她皱起了眉头,这很不合常理! 她并不知道北都侯府的罗浣溪已经奉旨带着大军离开了镜州,她仅仅以为是大辰要在漠北三州做点什么——毕竟漠北三州曾经是大辰的领地,是最好的鱼米之乡,也是最好的牧场! “莫非大辰要将漠北三州给收回来?”简秋香自言自语了一句,鲁得深是个粗人,他并没有注意到这些端倪。 “收?拿什么收?镇守漠北三州的可是北魏大名鼎鼎的定南候车祍寒!” “再说了,魏国为了防范大辰打漠北三州的主意,可是在每个州都驻扎了十万禁军和一万锐士,听说车祍寒的定南候府还有魏国最精锐的虎啸锐士五千人,个个都是锐士中的精锐,和刀锋之于刀骑差不多的意思。” “我想啊,只要魏国不来犯边,恐怕咱们大辰的皇帝就求之不得了。” 这粗人的话很有道理,简秋香就想不明白了,她回头望了望那马帮的背影,心想莫非是京中的某个大人物出使魏国? 这大辰北境,上阳县外楼山关下驻扎着大辰二十万边军。 凭借着楼山关的天险,魏国要攻过来倒是没那么容易。 但上一次北魏锐士出现在了瞿山,莫非他们真的找到了翻越大楼山的捷径? 简秋香依旧有些担心,当他们进入了楼山关之后,她回头望了望这座巍峨的雄关,又看了看两侧高耸入云的大楼山,心想若是北魏锐士翻越过来三万人,只需要三万人! 大致就能发起对北部边军的突袭,甚至开启了这座关门。 这座关门如果失守,敌军将能够长驱直入一举扫平了上阳县,再举扫平了凉浥县,一家伙可以将这北境之地给打穿,直到兵临北境的南边门户、镜州城外的画屏关! 罗浣溪事实上守着的是画屏关! 但他作为北都侯府,这上阳县的边军也是受他所节制,只是看这些边军的模样……简秋香心里微微一叹,这些边军哪里有军人的样子! 他们抱着刀枪或者长矛在晒太阳! 这倒不是罗浣溪懒或者不懂得治军,而是罗浣溪不待见这些边军,因为大辰二年,许云楼在此督军,这些边军居然未能保护好许云楼,让堂堂大辰的大元帅死在了漠北战场! 这在罗浣溪看来,这些边军就是狗屎! 除了浪费粮食之外就毫无用处的狗东西! 他放任了北部边军,任其自生自灭,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或许罗浣溪反倒是希望北魏能够打过来。 他的手里捏着的是三万刀骑,他的手里应该还有不知道的底牌。 因为三万刀骑并不足以应对北魏的大举入侵,但罗浣溪似乎从未曾担心。 那么,他的底牌究竟是什么呢? 也或者他根本就没有底牌,这个大辰存在或者不存在,对罗浣溪而言,从许云楼死去的那一刻,就已经毫无意义。 所以他敢第一个跳到凉浥县。 他根本不担心皇上对他会不会有什么怀疑。 罗浣溪不担心简秋香却很担心。 因为北魏皇帝恐怕对这个三公主的私生子并不喜欢,也因为自己的家就在凉浥县,许小闲的百花镇也在凉浥县! “通知马帮,晚上不歇脚,连夜赶往凉浥县!”? 第四百六十九章 季月儿的算盘 百花镇丢给了简从书。 许小闲顿时觉得浑身轻松,他转身继续投入到了百花特种部队的训练中去。 冬十五当然跟着他,一来是师姐的吩咐,上一次许小闲遇袭,若是对方的身手更高一些,许小闲断难活着回来。 二来是他本身对许小闲的那些训练法子很感兴趣,期望能够看见这支部队最终成型之后会有怎样强悍的战斗力! 他是韩秋山的小师叔,他一家伙将韩秋山总教头的位置给撸了! “夜雨刀法我来教,你……你回去!这里没你啥事了!” 韩秋山顿时懵逼,可他能拿小师叔怎么办呢? 他走了,很是委屈,许小闲并没有挽留他,而是交给了他新的任务——去教那些民兵的刀法! 虽然现在民兵们用的是长矛,但万一解决到了铁矿的供应问题,民兵们也是能够拿着那样的大刀冲锋陷阵的。 于是,孤灯下天天陪着她的相公简从书在百花镇里转悠,许小闲和冬十五将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百花特种部队里面来。 当然,许小闲只教授了他前三个阵法,其余时间他在练功—— 要练三种内功,两种招式,这让他的时间很是紧张。 这唐刀有个好处,它既像刀又像剑,无论是练三绝剑还是练夜雨刀法,这一把武器使起来并不别扭,反而让他觉得更加得心应手。 要说膈应之处,那应该是这把唐刀的名字。 原本命名为断魂的,却被小师叔给回炉重新打造,名字改为了初一,这初一显然没有断魂来得威风。 但小师叔的理由无懈可击——你做初一我做十五! 其间季星儿偶尔会带着姐姐过来看看,季月儿在看过之后觉得心里有些隐隐作痛——许郎他是个文人的呀! 他可是大辰的文魁! 而今却被迫放下了笔拿起了刀……若是外人知道,恐怕会对他破口大骂——文峰阁上面还有五层呢! 你怎么投笔从戎了?! 这哪里行! 大辰文坛还靠你振兴,大辰无数学子士人还等着你的诗词再攀文峰阁! 可现在、现在许郎哪里还有心思放在那诗词文章上。 他廋了、黑了、还有些憔悴,那一身的汗水混合着尘土……若是向天下文人说这就是鼎鼎大名的文魁许小闲,恐怕无人能够相信。 但能怎么办呢? “莫要担心什么,你瞧,我精神是不是好了许多?” “嗯,”季月儿摸出了一张百花餐巾纸来给许小闲擦了擦脸上的汗,“也别太累了,伤了筋骨可不好,要不……明儿个开始我给你炖鸡汤送来?” 许小闲握住了季月儿的手,咧嘴一笑:“在军营里可不能搞特殊,走,咱们去看看那男爵府修得怎样了。” 许小闲牵着季月儿走了,电灯泡季星儿跟在他们的后面。 “那个、苏菲送来的第一批粮食,这次是四万斤,已经送到了百花镇的粮仓里……”季月儿想了想还是将这事给提了出来,“她那心思儿你该知道了吧?你是怎么想的?” 许小闲一怔,“我都忘记她了,”逗逗季月儿,他微微一笑:“你是怎么想的呢?” “我?我寻思吧……她毕竟也是江南第一才女,对你、对你也确实是上了心。你这些日子在这里,她可是天天都有去我家,我们、我们聊了许多。” “聊啥?” “这女人啊,当然是希望能够嫁给一个好相公的。其实苏菲的心情我很理解,只是、只是心里终究有些不自在。” “她说像你这样的男子,才华已经惊艳了天下,还有其余的一大堆的本事,往后封候拜相也是极有可能的事。” “她说有本事的男人,三妻四妾是很正常的,因为、因为哪怕不是出于爱情,而是出于利益……就是联姻的那种,就像皇上将三公主许配给你一样,这样的事往后极大可能会发生。” “退一万步说,就算没有发生,如果三公主真的入了许府的门,她万一摆下的是公主的架子……哪怕你真、真疼爱于我,恐怕我的日子也不会太好过,莫如……” 季月儿抬头看向了许小闲,目光纠结,像是鼓气了很大的勇气,“莫如也将苏菲娶进来,至少我和苏菲是能够聊到一起的。万一那位三公主对我不善,我还有个能说话的人儿。” 许小闲就惊呆了。 这古人有这么大公无私的么? 这也不能用大公无私这个词,季月儿是仔细的拨弄了心里的那把算盘的,她这是希望能够联手苏菲来一起对抗那位三公主! 若是季月儿劝服了自己,她对于苏菲而言就有着大恩,苏菲会感谢她,会将她当姐姐一样的去对待。 至于那位三公主,若是她的性格不错,大家都能合得来,那当然相安无事。 若是相反,那么季月儿就能够联合苏菲,就算制不住这位三公主,至少也能在争斗中立于不败之地。 毕竟是二比一不是? 许小闲一脸苦笑,“这事我还真没去想过,现在不急,毕竟皇上也还没下旨究竟何时迎娶那位三公主。至于苏菲……” 许小闲捏了捏季月儿的脸蛋,弄得季月儿一脸绯红。 “你带个话给她,感谢她给我送来的粮食,至于其它……现在我没空,往后……看缘分吧!” 季月儿一喜,至少许小闲没有当场拒绝,那就有希望。 她在这时候因为那位三公主带来的巨大压力,居然放弃了独自拥有许小闲的想法,她真的想要撮合了许小闲和苏菲,如此她才觉得自己的心里会安稳一些。 其实许小闲早已对她保证过,但生在这样的社会里,一个公主的名头实在令季月儿压力山大,她不得不后退了一大步。 季星儿在后面听着,她撇了撇嘴,瞪了许小闲的后背一眼,忽然觉得男人太厉害也不是个好事。 就像那花开得太艳了一样。 她看向了路旁草丛中的那朵不知名的美丽的花儿,那花瓣上居然停着几只蝴蝶! 招蜂引蝶的东西! 若是本姑娘的夫婿,他敢多娶几个,本姑娘定要、定要……要怎么办呢? 自己心里的夫婿可是着银甲披大氅手握长刀的大将军,这大将军的身边能只有自己一个么? 季星儿忽然有些惆怅,忽然觉得那样的期待也并不美丽。 本姑娘这辈子干脆就不嫁人了! 如此想着,她差点一头撞在了许小闲的后背。 许小闲和季月儿停了下来,他们正看着前方的那处正在修建的巨大的府邸! “那就是我们未来的家了!” “这个家是我亲手设计的,但我只设计了外观和结构,里面到时候要如何装修,这事你来安排!” “我?”季月儿很是惊讶。 “当然,你可是这府邸的女主人!” 第四百七十章 粮食满仓,心里不慌! 大辰十七年九月初一,简秋香带着浩浩荡荡的马帮车队抵达了百花镇! 这是北境马帮的主力车队,足足有三千辆的马车! 每一辆马车装载了一千斤的粮食,其中三十万斤是粟米大麦,这是骡马的口粮,其余的两百七十万斤全是稻谷! 马车停在了百花镇里,简秋香正准备去叫王富贵,没料到居然看见她爹和娘走了过来。 简秋香瞪大了眼睛,陡然间大喜,“爹、娘,你们啥时候来的?怎不告诉我一声?” “我的傻女儿,你去了北魏,娘怎么告诉你?累了吧?快快快,到你爹的镇所里面去坐坐!” “好,等等,这些粮食得派人给搬到粮仓里去,我先去找找王富贵。” “你爹现在才是百花镇的镇长!” 简秋香一惊,许小闲居然将她这个极为骄傲的爹给弄来当了个小小的镇长? 大辰三年初,唐无妄曾经亲自跑去了兰陵一趟,想要请父亲出山,甚至许给了他一个左相之位! 爹未曾答应,因为许云楼死在了漠北战场。 原本爹说过这一辈子都不再会出山给这大辰当官,这一辈子都陪着娘在兰陵郡生活下去,却没料到他们居然来到了凉浥县,爹还答应了许小闲成为了这百花镇的小小镇长。 许小闲是如何做到的? 简秋香没空去想这事,爹娘来了这里就好。 简从书看着一眼望不到头的车队老脸极为欢喜,他派人去叫了李癞子,让他带着三万民兵来将这些粮食运到粮仓里去。 百花镇轰动了起来! 两百七十万斤的稻谷啊! 这是什么概念? 百花镇将凤鸣镇接纳之后,拥有了农田一万三千亩,在风调雨顺的情况下亩产才能达到两百斤,也就只能够产出两百六十万斤左右的稻谷! 当然百花镇而今还拥有两万来亩地,小麦亩产在一百五十斤上下,这里能够收获三百万斤左右。 整个百花镇所有的粮食产量加起来就在六百万斤左右,而百花镇拥有人口十万人,就算全给村民们分了,他们每一个人也仅仅只能分到六十斤粮食,根本不足以维持一年的口粮。 现在百花镇的村民们是在作坊做工或者搞建设赚钱,用赚来的钱再去凉浥城里买回来口粮,虽说少爷薪水开得不错,但穷了大半辈子的农人们哪里舍得将银钱都花出去,他们买的最多的依旧是粗粮。 现在简大当家的一家伙就带回来这么多的粮食,这是不是意味着未来的生活能够得到改善了呢? 按照少爷以往的说法,简大当家的每年可去北魏两次,那么又能多买回来几百万斤的粮食,若是能够以低于市场的价格售卖给他们,想来往后还真有可能一日三餐吃上香喷喷的大米饭了。 来的人远远不止那三万民兵,还有许多在作坊里做工的村民也在王富贵的带领下加入了运粮的大队中来。 许小闲当然也听到了这个消息,他哪里还有心情训练,他离开了凤鸣原,欢天喜地的向百花镇镇所而来。 冬十五也丢下了正在训练的士兵们,他也跟着许小闲跑了过来。 两人一路而行,看见的是肩挑背扛的鱼贯而行的村民们。 …… …… 镇所厅堂。 简从书眉飞色舞,神情颇为激动: “这么多的粮食,真的仅仅只用了一万斤的酒就换回来了?” “嗯,爹,您不知道,小闲弄的这状元红在北魏多么好卖!” 简秋香也高兴坏了,“因为只有一万斤的缘由,我将马帮分派去了各地,带着装载了一万斤酒的二十辆马车直接去的扶风城。” “我们在扶风城租了一个铺子,挂上了百花酒业的招牌,按照小闲教授的法子,第一天将一坛子酒打开,任其酒香飘荡,然后请所有的人免费品尝。” “品尝浪费了足足百来斤的酒,然后这名气第二天就传遍了扶风城,四两银子一斤的价格当然令许多的街民们望而却步,但受到了北魏那些高门大阀王公贵族们的青睐。” “一万斤酒,仅仅只卖了三天就全部售罄。那处铺子我依旧留着,因为很多的人让我们快快送去更多的状元红,其中就有魏国皇室!” “魏国皇室向我们订购了三万斤,我不知道小闲而今存下来了多少。” “时间得抓紧一些,今年无论如何还得再跑一趟。” 许小闲和冬十五走了进来。 “伯母,一路辛苦!” 简秋香眉开眼笑,看着这女婿那是越看越喜欢,“快快快,来坐,小闲,酒窖里有多少酒了?” “应该只有两万来斤,主要是缺粮。” “这不够,酿酒作坊新建起来了没有?” “嗯,新建了一处,酿酒的工人也都培训出来了。” “那赶紧将这两处作坊给开起来,要快,伯母月底前得再去一趟!” 许小闲看向了简从书,“外公现在是百花镇镇长,这些事就劳外公多费心了。” 简从书坐不住了,这简直是在抢钱啊! 一万斤酒,仅仅消耗粮食五万来斤,却能够换回来三百多万斤的粮食,这是何等样的暴利? 这简直颠覆了简从书对生意的所有印象! “你们先聊着,我得去布置一下!” 简从书匆忙的走了,许小闲这时候也极为惊讶的问了一句:“真那么好卖?” “酒太好卖了,反倒是收粮食麻烦了一些,不然最多三个月能走一个来回。” “能不能买到铁锭?铁矿也行!” 简秋香摇了摇头,“北魏和大辰一样,对铁的管理极为严格,没有盐铁司的文书根本无法买到,就算买到也没法出关。” “哦……”许小闲微微有些小失望,现在百花镇最缺的就是铁锭,如果仅仅依靠凉州匠作监每个月的万余斤块炼铁这真的有些来不及。 现在这事急不来,能够解决了酿酒所需的粮食问题已经算是个巨大的飞跃了。 “那就辛苦伯母了,百花镇修建的粮仓能够囤积千万来斤的粮食,两处酿酒作坊,按照日产两千斤酒来算,这一趟全年用来酿酒的粮食都够了。” “但买粮这件事不能停,得让粮食满仓,如此,这心里才不会发慌!” 就在这时候,季月儿带着苏菲走了进来。 苏菲望着那浩浩荡荡搬运粮食的人流顿时就惊呆了——这得有多少? 自己那十万斤粮食原本以为已经是大功劳了,可现在一比,简直是萤火之于日月,小巫遇见大巫啊!? 第四百七十一章 魏啸天 北魏,扶风城。 皇宫,御膳房。 年约五旬的北魏皇帝魏啸天抬眼看了看坐在他对面的当朝宰相商淇瑞,这老东西倒是吃的痛快也喝得痛快。 “这酒喝着如何?” “回皇上,”商淇瑞拿起桌上的一包百花餐巾纸来扯了一张抹了抹嘴,“好吃,尤其是这一道白汁鱼片,味道鲜美、入口即化!” “再配上这状元红,简直回味悠长,令老臣欲罢不能!” 魏啸天大眼一瞪,商淇瑞却没去看他那双摄魂般的眼睛,他又夹了一筷子鱼片丢在了嘴里,慢慢的咀嚼了六下方才咽了下去。 “不就是吃了皇上您一顿饭喝了您半斤酒么?贩酒的是北境马帮的大当家简秋香,她在扶风城卖了一万斤酒,被皇上您买走了一千斤!” “皇上,四两银子一斤的酒啊!您一家伙就花出去了四千两银子!听说你还让旗公公去订购了三万斤……那可是十二万两的银子!” “老臣知道皇上您内帑有钱,但不就是酒么?那三百文钱一斤的岁寒甘露就不能喝了么?” 魏啸天一听,大手一挥,对侍候在身后旗公公吩咐了一句:“给商相换酒,换那岁寒甘露!” “奴才遵命。” “啊……别!别别别!皇上,老臣不过开个玩笑,那岁寒甘露确实不及这状元红多矣!”说着这话,商淇瑞一口将杯中的酒饮尽,依旧没去看皇上的脸色,他自个拎起了酒壶自个又倒了一杯。 “简秋香卖了四万来两银子,她又将这些银子都花了出去,买了三百万近的粮食。” 这时候他才看向了魏啸天,老脸变得严肃了起来:“这说明大辰真的缺粮,说明许云楼的那儿子连大量酿酒的粮食都没有!” “枢密院最新传回来的情报显示,那位北境之王被唐无妄给调去了南疆……漠国想要夺回南疆之地,唐无妄想要继续扩大南边的地盘。” “而今北境之地防守空虚,既然陛下喜欢这酒……不如将那百花镇收入囊中。” “当然,许小闲这孩子,”商淇瑞沉吟了片刻,收回了视线,又喝了一杯酒,砸吧了一下嘴,“他毕竟是三公主的骨肉,这就要看皇上您怎么去想了。” 他为自己又倒了一杯酒,又说了一句话:“要说起来,他的身上还是有一半魏氏皇家血脉的,如果陛下您说一句话,他终究是您的外孙……当然,唐无妄估计也看中了这一点,他将三公主唐若曦下嫁给许小闲,那么有许小闲横亘在南下之路上,皇上是拔还是不拔了这颗钉子呢?这是一招好棋啊!” 魏啸天微微一笑,“你说,要是朕真认了许小闲,他一边是朕的外孙,一边是唐无妄的女婿,你说若是朕真的趁着现在这机会南下,许小闲会不会让路?” 商淇瑞沉吟片刻:“那孩子可是有四首诗词入了文峰阁的!苏名扬那老家伙的眼光可高了!许小闲肯定是个聪明人。以老臣之见,若是陛下不去招惹他那百花镇……他恐怕会袖手旁观!” “可他毕竟是大辰的人,不是说他手里握着刀锋,还训练了一支更厉害的部队么?定南候车祍寒的一千五百锐士可不是被刀锋所灭,而是被他的护卫队所灭。” “车祍寒三次上书意图去报这个仇,朕未曾答应,你知道原因么?” “老臣不敢乱猜!” “还有你这老东西不敢乱猜的事?朕恕你无罪,你且猜猜!” 这一次商淇瑞将这杯酒喝得很慢。 魏啸天也极有耐心的看着商淇瑞将杯中的酒慢慢喝完。 “这是皇上念及许小闲那孩子的母亲。” “继续说。” “这是皇上为了给许云楼留下血脉!” “再说!” “……好吧,老臣就真的直说了,说了之后皇上砍了老臣的脑袋也无所谓了,毕竟喝了皇上这么多的酒。” “别废话!” 商淇瑞坐直了身子,抬起头看向了魏啸天,脸上的神色又变得严肃了起来,“陛下所想和大管家一样,以许小闲的刀去砍唐无妄,这才是最有价值的事!” “可许小闲毕竟将成为唐无妄的女婿,而唐无妄当年受了朕的一锤,他那脑子是不容易好的,哪怕有华旬那老东西保着他的命,他最多也就只能再活个两三年。” “朕不需要去急,反倒是唐无妄会急,所以……”魏啸天端起了酒杯,看了看杯子里晶莹剔透的酒,一口饮尽,浓眉一扬,“你想得太多了,朕暂时不允许车祍寒南下,仅仅是因为还不到时候。” 商淇瑞咧嘴笑了起来,脸上堆满了褶子,他给魏啸天斟了一杯酒,又给自己满上,“那就好。” 对于魏啸天的这些话,他当然是不信的。 当年魏啸天因为三公主魏汐和许云楼私奔,魏啸天大发雷霆,将三公主魏汐的母亲宁贵妃给打入了冷宫。 他希望的是三公主能够回来,毕竟堂堂大魏公主,就算是要嫁给敌国大辰的大元帅,这也需要两国互换国书,举行盛大典礼。 但三公主却没有回来,还和许云楼未婚生了一个孩子。 魏啸天发动了大辰二年的那场战争,将属于大辰的漠北三州给抢了! 按照当时的形势,大辰初立,四面是敌,北魏完全能够举兵继续南下,一举吞并了整个北境也不是什么难事,可皇上却收了兵。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 他商淇瑞也不知道。 但商淇瑞久经官场,长年在皇上的身边,他多少看出来了一些端倪—— 皇上好像没有那么愤怒了! 是因为漠北三州之地满足了他的胃口? 对皇上最为了解的商淇瑞并不这么认为,但这件事他只能藏在心底,除非某一天皇上自己亲口说起,否则他会将这可能的秘密带入棺材里去。 就拿今岁定南候车祍寒的一千五百锐士全军覆没在瞿山,皇上原本是要征伐北魏的,却在听说了那是许小闲的护卫队所为之后,便将这事给压了下来。 所以皇上的心里恐怕是不想许小闲死的,或者不能让许小闲死在北魏的手里。 就在这时候,一名太监匆匆而来,他跪倒在魏啸天的身旁,低声说道:“皇上,枢密院院长陶大人求见!” 魏啸风眉间一蹙,“宣!” “奴才遵旨!” 那太监带着一名年约四旬的精壮汉子走了进来。 “臣陶夭夭参见皇上!定南候车祍寒急报,繁星城禁军大营遭到攻击,敌人约三千人,疑为大辰刀骑!” 魏啸风扬眉,“这是下的什么棋?” 第四百七十二章 高筑墙、广积粮! 许府,闲云水榭。 酒足饭饱,许小闲等人围坐在了这里。 季月儿煮着一壶茶,简秋香正在向他们讲着心里的疑惑—— “我敢断定那三批去往北魏的马帮是假的!他们极有可能是大辰的军队,还不是普通的边军!” “至少不是咱们这北境的边军!” 许小闲惊讶的问了一句:“伯母如何断定?” “因为大辰五大边军,这北境边军是最差的,但曾经不是,是在……在你父亲丧命在漠北战场之后才变成了这样。” “我想唐无妄是想要整顿北部边军的,但这中间有个罗浣溪,北部边军直接受罗浣溪节制,他因为你父亲的事对北部边军极为厌恶,哪怕而今那些士兵都换了几茬,他依旧难以改变对北部边军的印象。” “所以你莫要以为罗浣溪大公无私,事实上他克扣了北部边军许多粮饷。至于他将那些粮饷来干了什么这无人知道,但这件事唐无妄是肯定知道的。” 许小闲瞪大了眼睛,“罗浣溪那么大的胆子?唐无妄既然知道一道圣旨就可将罗浣溪这北都侯的爵位给免了,莫非他有所顾及?” “这里面牵扯极大,比如罗浣溪和南都候叶长空早已结为了儿女亲家,如果皇上免了罗浣溪,谁知道叶长空会作出些什么事来?他毕竟镇守着偌大的南疆!是抵御漠国的最强大的战斗力。” “还比如五大候之间,曾经在你父亲的麾下都是有着过命的交情的,哪怕唐无妄掌握了他们十几年,可他也无法判断究竟其余三大侯府是不是真的忠心于他。” “再加上他寿元将近,他而今最主要的是让大辰能够安稳,让帝位的传承不出任何岔子,所以他采用的是另一种手段,将罗浣溪调去南疆战场。” 许小闲沉吟片刻,问道:“那伯母觉得往北魏去的那些士兵、姑且当他们是士兵,他们去北魏的目的是什么?” 按照现在唐无妄的处境和心态以及大辰的国力,他都没可能同时进行南北两大战役! 也就是说他虽然派了罗浣溪去南疆,但他同时是绝对不希望这北境再有战事的。 所以他不可能派了军队跑去北魏惹事,那么会是谁呢? 简从书一捋长须,“利益,这件事得从利益的分析入手。” “罗浣溪离开了北境,北境自然空虚。皇上对罗浣溪心存芥蒂,是巴不得罗浣溪死在南疆战场的。那么如果这时候北魏入侵,皇上只能调派其余三大侯府中的某一个,中都候谢荣光不大可能被调走,他毕竟镇守着大辰京都。” “那么就剩下了东郡侯夏重山,和西郡侯赵东来。” “其中又以夏重山距离北境最近,如果北魏犯边,等皇上得到消息时候,只怕北魏已经打下了凉州。他只能调派最近的军队,那就非夏重山莫属!” 简从书顿了顿,想了片刻又道:“任何事物的表象都是内在的反馈,再看京都,皇上未曾册封太子,现在朝中党争自然极为激烈。” “东郡候夏重山,是二皇子唐不语的亲舅舅!大皇子唐不器也有一个当兵部尚书的舅舅。这两个皇子的背后还牵扯着大辰两大世家——梅氏和潘氏!” “兵部尚书说起来可以号令全国之兵,但事实上他凭借的是皇上这个强大后盾。真正的兵权是掌握在五大候的手里的,如果夏重山得了北境之地,他的实力将会大增,甚至能够和皇上手里握着的皇家刀骑和龙御卫相抗衡!” “下面所有人或者家族的斗争,都是在为庙堂之上皇权的斗争铺路,所以老夫以为,秋香所见的那马帮,若真的是刀骑,那定然是夏重山派去的人!因为西郡侯赵东来和皇权没有直接的牵连。” 简从书这么一分析,许小闲忽然觉得眼前豁然开朗,所以姜还是老的辣这是有道理的。 但他还是有些想不明白, “夏重山故意惹来北魏大军,他真的有办法能够守住这北境之地?” “老夫也颇为疑惑,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夏重山手里的刀骑不止三万,也或者……他夏重山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和北魏达成某种合议,比如大家打一场,然后割地而治!” 许小闲哑然,但他很快想明白了简从书这话的道理——夏重山要这北境之地,为的是握着更大的力量给二皇子唐不语撑腰。 北境之地还是比较大的,他大可以丢了凉州,甚至是桑洋河以北的所有地盘。 打不过魏国大军这很正常,只要能够守住北境之地的半壁江山,对于唐无妄而言,他夏重山就算是胜利。 丢了桑洋河以北的大片土地,他当然要夺回来,这就有了大量征兵的借口,如此一来,就算是兵部尚书潘北慕也不得不同意。 看起来是个阴谋,事实上是个阳谋,如果简从书的这番猜测正确,那么这个夏重山就真的是个枭雄! “……这样一来,我们不就变成了北魏的人了?” “除非百花镇全体迁移,也或者……将来犯的北魏大军击败!” 简从书看向了许小闲,咧嘴一笑,“你怎么选?” 许小闲一怔,我怎么选? 我肯定选投降啊! 手里就两千五百个拿得出手的战士,我特么怎么和北魏的大军拼命? 对于许小闲而言,他至少现在还没有对某个国家存在归属感,他依旧只想好好的活着,快快乐乐的和季月儿还有那位三公主生猴子,至于打仗……这玩意儿太吓人了,那可是真要命的! “到时候看吧,如果夏重山敢卖国,那我被他卖给了北魏又如何?” 简从书扬了扬眉对此没有表态。 他也知道如果真的是北魏大军来犯,哪怕许小闲的那些士兵一个个都能以一当十,也绝非北魏的对手。 他曾经是离朝的人,对于大辰,他也没啥归属感,所以……好像去哪边都无所谓。 “不管他们怎么玩,咱们百花镇的建设不能停!” 许小闲对这事作了总结:“我觉得吧,现在咱们要做的就只有一件事——高筑墙,广积粮!依旧是那句话: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他横任他横、明月照大江!” 季星儿一愣,“啥意思?” 许小闲咧嘴一笑,稚蕊嘀咕了一句:“就是、就是去特么的!” 第四百七十三章 罗灿灿回来了 说是这样说,做也得有准备的去做。 万一北魏那些士兵要攻打百花镇,这怎么搞? 所以就在这个夜里,许小闲和简从书商议了一个办法—— 瞿山很大,许小闲提出的游击战这个方法很好! 那就往瞿山深处去发展! 得抓紧在瞿山深处寻找一处易守难攻之地,得将所有的粮食给藏在里面。 瞿山里的许多地方都被曾经的护卫队给玩坏了,要找到合适的位置很容易。 来福带着许小闲和冬十五进入了瞿山深处,站在了一处峰峦之上。 “少爷,这里就挺好,这里叫老虎嘴,只是小人没看出来它哪里像老虎嘴,更像是一张饼,很大的饼。” 这下面是一处高山盆地,不是峡谷,坡度较缓,盆地里灌木丛生一眼望不到头。 “少爷,您瞧,若是在这里面建造房屋,然后在这山岗上布防,只要有个风吹草动立马就会发现,到时候村民们再要从这老虎嘴转移去那边的鹰愁涧很容易。” “只是鹰愁涧里颇为狭窄,不适合长期居住,但咱们百花特种部队只要扼守住通往鹰愁涧的那一线天,任他千军万马也没可能冲得进来,少爷,您觉得如何?” 许小闲四处眺望了一下,别说来福带的这个地方是真不错。 盆地中有条流动的河,水源的问题解决了,山里有着大量的木头,建造简易的木头房子可以就地取材。 从百花镇撤至这里只需要一天的时间,如果北魏大军南下,就算他们毫无阻力的跑到百花镇也需要至少三天的时间,老百姓的转移能够从容而行。 若是将这盆地的灌木全部给去除,甚至还能够开垦出上万亩的田地! “行,就选这,走咱们回去,叫我那外公先派一些人进来先将粮仓建好。” 许小闲三人离开了老虎嘴,回到百花镇的时候天色已晚。 百花镇镇所里的灯已经亮了起来,简从书没有回凉浥城,他住在了这里。 许小闲将所见的情况给简从书详细的说了一番,简从书点了点头看向了许小闲: “这是万不得已之策!” “繁之啊,当年你父亲和唐无妄起事,手里也就只有两千刀骑。” “打仗这个事,虽然会死人,但同时也会有更多的人加入进来。” “只要主帅能得民心,纵观历史,所有的战争,得民心者的部队往往都是越打人越多。” “你而今手上有两千五百个战士,他们很厉害!另外,老夫倒是觉得这状元红既然能够创造出如此大的价值,莫如将那三万民兵从生产中脱离出来,组建另一只军队!” “在经济上,老夫是这样考虑的,往北魏方向,保持三千辆骡车不变,依旧卖酒然后买粮。在大辰这边,得设立长久的商铺,由剩下的马帮负责运货,这不需要多少。” “前两天老夫和安荷花详谈了一番,让安荷花去负责宣州府的市场……只卖纸!包括你存在库房里面的雪浪纸,就在宣州章氏的大本营里卖!” “东西商道,由沈怀云全权主持,老夫给他的建议是在大辰东西一线的重要城镇开设商铺,尤其是西边的出云城……这里距离云国只有四百里地。若是再能够打通去云国的商路,那么咱们的状元红就不会受制于魏国。” “二公主唐鱼而今是云国太子妃,纵观大辰周边列国,要数云国和大辰的关系最为稳定,所以那条商路老夫以为更加安稳。” “这些是百花镇的经济后援,而你作为百花镇的男爵,你要做的只有一件事——练兵!” “将三万民兵也操练出来,若是他们有刀锋一半的战斗力……百花镇根本不用惧怕任何人,哪怕是北魏锐士主力!” “你明白老夫的意思了么?” 这旗子算是要竖起来了? 这是要在造反的路上一路狂奔了? 许小闲哑然一笑,当真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啊! 简从书的这番分析显然是正确的,开拓新的商路,开源百花镇的经济收入,这赚来的银子将全部投入到百花镇的军事建设上。 百花镇将从一个产业小镇变身为一处军事重镇。 如果手里有了三万多强大的军队,当真是进可攻退可守,再不济还有瞿山里面可以去。 路子倒是走宽了,但这条路原本不是许小闲想要去走的路,但现在的局面却逼迫着他不得不去走。 一路走到黑、或者走到天亮。 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简从书依旧派了人进入了老虎嘴,他要求那些人大量建设房舍,还要求那些人建造了许多的粮仓还有护卫这些粮仓的卫所。 许小闲正式将那三万民兵全部脱产,让韩秋山带着他们进入了瞿山,接受特种部队的初步训练。 现在的问题是武器和盔甲! 诸葛连弩和神臂弩木匠作坊在三班倒的疯狂生产,但大刀和铠甲却依旧无法解决,哪怕是普通的大刀和铠甲,许小闲也是没有的。 进入瞿山寻找矿脉的人至今还没回来,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够带回来好消息,但许小闲觉得希望不会太大,因为铁矿的形成需要特殊的条件,他不知道这瞿山是如何形成的,难以判断里面究竟有没有适合开采的矿脉。 时间转眼来到了大辰十七年的九月十八。 这一天许小闲正在凤鸣原训练那些战士的三才阵,没料到罗灿灿来了。 他依旧抱着他的那把剑,只是脸上的神色有些颓废。 他站在训练基地边上看着那些战士阵型的变化,看了许久,那双眼睛里才渐渐有了一抹色彩。 他的视线更多的是落在许小闲的身上,他就不明白这个书生、这个解元、这个大辰第一才子怎么就懂得操练士兵了! 看起来极有章法,四个方阵在转换间如行云流水一般的润滑自然,在细看到的每一个士兵身上,他豁然发现每一个士兵进退有度,他们手里的长刀在攻击出去的时候配合极为严密——有人在攻,必然就有人在守! 有人向前突进,必然两翼就有人协从,若是前队发起了冲锋,两翼的速度同样会陡然加快,并且在行进中渐渐收拢或者扩展开来。 这是什么阵法? 罗灿灿虽然习武但也熟读了兵书,可他的脑子里却从未有这样的战阵,更未曾见过如此紧密的合作,就连大辰刀骑也做不到! “啥时候到的?” 许小闲抹了一把额头的汗,锤了罗灿灿一拳。 “刚才你训练的是啥?” “三才阵。” “……我带了一些人,还有一些好东西过来,明儿个就会到了,你得给我安排一下!”? 第四百七十四章 雪中送炭 凉浥城,许府。 许小闲舒舒服服的洗了一个澡,一身疲倦尽去,他来到了闲云水榭。 罗灿灿没有坐在水榭里的桌子前,而是坐在了水榭的围栏上。 他靠着一根柱子,怀里抱着他的那把剑,视线却落在了夕阳下的那一池子的荷花上。 有一朵含苞的荷花的顶上停着一只红蜻蜓,他似乎正在看着那只蜻蜓,也似乎什么都没有看。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回来的路上罗灿灿一个字都没有说。 这家伙以往是活蹦乱跳的,但这次再来凉浥县却完全变了一个人,他沉默了、脸上也没有了笑容,就连那双眼睛似乎也变得没有了多少色彩。 北都候肯定发生了什么事! 许小闲心情也沉重了起来,他拍了拍罗浣溪的肩膀,“记住,没有过不去的坎!” “罗叔虽然去了南疆战场,但他并不是孤军奋战,那里还有你老丈人叶长空叶侯爷,你担心什么?” “六万刀骑,漠国哪里能够抵抗得住,罗叔定会凯旋而归!” 罗灿灿眉儿一扬,露出了一抹苦笑。 “小闲,我不如你!” 许小闲一怔,“你本来就不如我!” 罗灿灿回头,面有怒色,“我哪里就不如你了?我可是一品下!你最多也不过是二品下!” “灿灿啊,”许小闲乐了,这人能够有点脾气是好的,最怕的是他连脾气也没有了。 “甭管几品,放在江湖单打独斗,这玩意儿管用。但放在天下……这江湖之于天下就小的微不足道了。放在天下,靠的就不再是个人的武功有多厉害!” “你瞧,哪怕是你师傅大宗师,这在江湖中地位超然了吧?可他依旧不敢去行刺皇上,更不敢一人在敌军阵前横刀立马!” “为何?” “因为个体的战斗力再强大,放在成千上万的大军面前,依旧是个渣渣。倒不是我看不起李老的功夫,我就是告诉你这么一个事实!” “我有两千五百个特种兵战士,还有三万个预备役士兵,你呢?你的剑能砍死几个?恐怕数息之间你就被会被射成一只刺猬。” 罗灿灿不说话了,今儿个他见过了许小闲的那支军队,他必须承认那支军队比父亲手里的刀骑还要厉害。 那诸葛连弩齐发的时候威力大到了不可思议,那两千五百把长刀轰然劈下的时候,更是杀意滔天。 莫要说他这一品下的身手了,估摸着就算是师傅在那种浩大的战意之下也只能落荒而逃,还得跑得过那弩箭的速度才行。 “所以你得转变一个观念,”许小闲坐了下来,煮上了一壶茶,正好稚蕊拿来了一把筷子,他决定得再给罗灿灿洗洗脑——这货是一把尖刀,用在大军之中冲锋陷阵简直锋利无匹,得忽悠到部队中来。 他拿起了一根筷子,“你瞧,” 罗三变转过头来看向了他,就见许小闲轻轻一折,那筷子断了。 “一根筷子可以轻易折断。” 稚蕊瞪大了眼睛,不知道少爷将筷子给折断了干啥。 罗灿灿也一脸鄙夷的看着许小闲,心想谁特么不知道一根筷子可以轻易折断? 接着许小闲拿起了这一把筷子,还剩下九根。 “你再看,” 许小闲将这九根筷子同时一折—— 按照剧本,他应该是折不断的,接着就应该告诉罗灿灿这个道理:团结就是力量!单打独斗没有前途! 但是! 他忽略了一件事,他是二品下的高手了! 就听“咔嚓!”一声,这一把筷子尽皆折断。 这…… 许小闲有些蛋疼,他稳了稳神,“你知道这说明了什么吗?” 稚蕊眼睛瞪得贼大,“少爷,这说明我、我得出去再买一副筷子了!” “额……好吧,你先去买。” 稚蕊嘟了嘟小嘴儿,瞅了少爷一眼,觉得少爷从凤鸣原回来变得有些怪异了起来。 干嘛折断我的筷子呢? 罗灿灿呲笑了一声,“说明你的力气还可以。” 许小闲若无其事的将断了的一把筷子放在了桌上,“错!” “这说明竹子木头做的东西永远没有铁来得硬!哪怕是十根,它也不及一根铁铸的筷子结实!灿灿啊,我的意思是……功夫高就像铁铸的筷子,若是身边还有一群这样的筷子,你说我们是不是可以伸出去在这天下夹起几片肉来吃?” 罗灿灿一愣,许小闲斟了两杯茶,故作高深又道:“而今,正好有这么一道饕餮大餐摆在了我们的面前,世间任何的美食都没有这道大餐这么鲜美这么诱人。” “眼见着许多的筷子伸了出去,都想抢先吃上那么一口,我们是不是也应该去品尝一下其中味道?” 罗灿灿从围栏上下来,坐在了许小闲的对面,“所以铁筷子不容易被人家给轻易敲断?” “正是!咱们有了铁筷子,就要将别人的木筷子给敲断,这样盘子里的肉就是我们的了!” 罗灿灿一愣,盯着许小闲:“你真的想清楚了?” “我就尝尝味道,不然……我就成了别人面前的一盘菜。”许小闲俯过身子,“百花特种部队师长给你留着,你当还是不当?” “……师长是个什么东西?” “师长不是个东西,是个职位,相当于……大将军!” “当!” “好,明天我们就再去凤鸣原。” “等等!” “等啥?” “不是告诉你我带来了一些人么?他们是父亲留给我的三千精锐,名为……刀尖!” 许小闲就有些诧异了,一把刀,有了刀骑、有了刀锋,现在还有了刀尖,那是不是还有刀柄? 不过足足三千人的刀骑精锐这让许小闲大喜过望,“真的?罗叔贪墨来的那些粮饷就是秘密训练的这支刀尖?” “嗯,还花在了武器和盔甲上。” “武器盔甲有多的么?” “有,我不是给你说还有一些好东西么,就是武器和盔甲……五千把大刀、五千副最好的盔甲!” 许小闲站了起来,走了过去,罗灿灿也茫然的站了起来,许小闲一家伙将罗灿灿给抱住,“罗兄,你这是雪中送炭啊!你简直就是我许小闲的及时雨!” 季月儿姐妹俩正好跨过了那月亮门,她们目光一滞,都停下了脚步—— “姐,这、莫非他有断袖之癖?” “别瞎讲,那叫、叫男人的友谊!” 罗灿灿这时候在挣扎,“放开!” “再抱抱!” “抱个锤子!老子的剑杵着下面了,痛啊!” 第四百七十五章 真正的刀骑 三千黑甲刀骑! 三百辆漆黑的马车! 他们在灿烂的阳光下肃然的走入了凉浥县,吓了凉浥县的老百姓一大跳,也惊动了凉浥县的县令罗三变。 “什么?刀骑?” “三叔,莫非这北境之地有战事?” 龚三叔沉吟片刻,“罗侯爷调去了南疆战场,这北境之地空虚,恐怕是皇上派来防御这里的……老奴跟去看看他们会不会去上阳县。” “好,对了,家里送来的粮食明儿会到,可简大当家的走一趟北魏买回来了三百多万斤的粮食,咱们这二十万斤粮食可就不是雪中送炭了,还要不要给许爵爷送去?” “少爷,当然得送去!就算不是雪中送炭,这事儿锦上添花也是好的!” “……好,那明儿个咱们就再去一趟百花镇。” “嗯。” 龚三叔起身离开了县衙,远远的坠在了那马车的后面,却忽然发现这一大队的骑兵和马车并不是往上阳县去的,它们居然去的是百花镇! 龚三叔皱起了眉头,片刻又苏展了开来—— 大军行军的速度很慢,看起来不像是要攻打百花镇。 莫非是皇上给许爵爷的陪嫁? 这里毕竟是北境,三公主往后余生是要生活在这里的,那么许爵爷自然得有保护三公主的力量! 这个想法好像是对的,只是他并不知道这些战士是罗灿灿从镜州带来的。 罗灿灿是大大方方的带着这些战士来的,这当然就瞒不过唐无妄了。 事实上他根本就没想过去隐瞒,因为他爹罗浣溪留给他的信里就告诉他不用去瞒。 …… “我不知道我爹是个什么意思,三千刀尖行动,横穿北境之地,皇上布下的暗子肯定是很多的,这三千人只要一露面皇上很快就会知道!” “小闲,你帮我想想,我爹搞的这一出岂不是明明白白的告诉皇上他拥有一支私兵么?朝廷可严禁各大侯府训练私兵,各大侯府的所有士兵都要登记造册上呈兵部,他这一弄,不正好给皇上递了一把刀么?” 许小闲想了片刻,罗浣溪还真的是给唐无妄递了一把刀。 同时,罗浣溪也给自己递了一把刀! 按照罗灿灿的说法,他爹给他的命令就是带着这三千刀尖和那些武器盔甲来投奔他许小闲。 这让许小闲一家伙又多了一股强大的力量,同时,他也要看看唐无妄究竟敢不敢向自己劈上一刀。 就是一句话,罗浣溪也在逼迫着自己在造反的路上狂奔! 隔壁北魏的军队极有可能南下,唐无妄知道了罗浣溪弄的这私兵之事后,若是他也派了刀骑过来,两边一夹攻,自己就成了风箱里的老鼠,两头都要受气。 那就只有劈开这风箱了。 至于向哪一边劈,许小闲还不知道,但终是要劈的,只要这刀一劈出去,就合了罗浣溪的意。 “咱们别考虑那么多,总之,咱们的拳头要硬!咱们的刀要锋利!咱们的筷子也要伸出去!” “走,迎接这支队伍!” “不过我得给你讲清楚了,这是罗叔给我的军队,一切行动都要听从我的指挥!” 许小闲转头看着一脸郁闷的罗灿灿,“包括你,也一样!这是军令!” 罗灿灿瞥了瞥嘴,嘀咕了一句:“我一路都在想,你是不是他失散在外面的私生子!” “滚!” “不然为什么他会将这刀尖交到你手上?” “因为少爷我还有刀锋!灿灿啊,有了刀锋,又有了刀尖,这样才算是一把完整的刀了。” “刀柄呢?” 许小闲咧嘴一笑,“你就是刀柄!” “以将为柄、以卒为锋、以士为尖,如此才是真正的刀骑!你可明白了罗叔的良苦用心!” 罗灿灿一愕,恍然大悟,原来刀骑应该是这样的! 许小闲心里一乐,老子还不把你罗灿灿给忽悠瘸了! “刀尖的统领是谁?” 两人向凤鸣原外走去,许小闲好奇的问了一句。 “我爹收的义子,名叫罗一刀。” “……这名字简单,他厉害不?” “肯定是打不过我的,不过也是二品中的境界了,那厮……那厮那张脸就像刀一样死板,呆会见了你莫要觉得奇怪。” 许小闲扬了扬眉,心想只要好使,死板一些又何妨。 罗一刀率领三千刀锋抵达了凤鸣原外。 他骑着一匹高大的黑马,望了望前面的原野,看见了少爷和另外一个少年。 他的那双如刀一般的眉微微一挑,撇了撇嘴。 对于义父的这个安排他也不明白—— 花费了如此长的时间、如此大的代价好不容易才训练出来了这么强悍的一支军队,可义父转手就毫不犹豫的送了出去! 虽然送给的人是许云楼许大元帅的儿子,这个叫许小闲的少年而今倒是大辰的名人,不过他的出名在于皇上赐予的一个爵位和即将迎娶三公主唐若曦,以及他的诗词有四首进入了文峰阁。 这样的名头对于像罗一刀这样的军人而言毫无意义,因为他握的是刀,那位许少爷握的是笔! 他需要的是在战场上证明自己,证明自己一手操练出来的刀尖! 他觉得能够握住刀尖的人,必然是如义父一般的大将军。 可接下来握住刀尖的却是个文人! 他莫非是要握着刀尖在纸上刻下字来? 他真敢握着这刀尖么? 他就不怕伤到了他那双秀气的手? 不过义父还说刀锋就握在他的手里,对于刀锋他早有耳闻,但也仅仅是耳闻。 刀锋里的战士按照时间算最小的恐怕都已经三十岁了,而自己手里的刀尖,最大的也不过二十五六岁。 刀锋已经过了他们最旺盛的年龄,这样的刀锋……只怕也锋利不到哪里去了。 但刀尖正当年华,若是能够和刀锋比划比划,恐怕一家伙就能将刀锋给戳断了。 他思量片刻,板着那张脸打马走了过去,来到了罗灿灿和许小闲的面前。 他翻身下马,拱手一礼:“刀尖统领罗一刀,见过三少爷、见过……许解元!” 他称呼的是许解元。 许小闲看了看那张果然板正的脸,“罗将军一路辛苦,请随本少爷回营!” “谢许解元!” 所有人下了马车,一路向训练基地走去。 罗一刀跟在许小闲的身后,忽然说了一句:“听闻刀锋很是厉害?” “哦,是很厉害,你们来了跟着刀锋学习一段时间,估摸着也能渐渐和刀锋一样厉害。” 罗一刀一怔,“那末将有个不情之请还请许解元答应。” “说来听听。” “末将想让刀尖和刀锋比试比试!”? 第四百七十六章 比试 许小闲笑了起来。 他停下了脚步,转头看向了罗一刀。 “罗将军一路辛苦,比试当然可以,不过为了公平,本少爷的意见是你们先休息两天,养精蓄锐之后再比,这样免得罗将军输了不服气。” 罗一刀面容一肃,刀眉一蹙,“刀尖可以在任何时候投入战斗!哪怕是长途跋涉而来,刀尖依旧有着充沛的体力发起一场突袭,这比试以下官之间,莫如就选择在这个时候,也好让许解元知道刀尖的真正实力!” 就喜欢这种脑子打铁的士兵。 许小闲忽然走了过去,拍了拍罗一刀那穿着盔甲有些冰冷的肩膀,“你输了会不会哭?” 罗一刀哪里被人这样亲近过,这让他很不习惯的后退了一步,瞳孔一缩,“许解元这是在羞辱末将!” “不不不,你想多了。一刀啊,我是真的为你好啊!” “刀锋有着充足的战斗经验,另外呢……本少爷这些日子教了他们许多,他们真的很厉害!” “看来你不服气,要不这样,咱们打个赌如何?” 罗一刀当然不服气了,他手下的三千刀尖战士可是他从刀骑中、从江湖中一个个挑选出来的! 每一个都有极好的身手,每一个也都修炼了夜雨刀法,更关键的是他们都很年轻! 年轻就会气盛,轻易就不会服输,对上刀锋这样的传奇他们的战意会更高! 因为义父总是说刀锋天下第一! 如果战胜了刀锋,那么刀尖才是天下第一!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这第一就很关键,至少是莫大的荣誉! “许解元想怎么赌?” “刀尖输了,你就老老实实的给我呆在这里,从此往后听从本少爷一人之命令!” “那若是刀锋输了呢?” “刀锋输了,本少爷就任命你为百花特种部队大将军!将整个部队的指挥权交给你,你直接统御刀锋和刀尖这两支部队!”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罗灿灿乜了一眼罗一刀,这二货果然上当了。 无论刀尖是输是赢,他罗一刀和他手下的刀尖,全都是许小闲名下的兵了。 罗一刀显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唯一的念头就是战胜刀锋,夺得大将军之职位! 至于许小闲说的什么百花特种部队,他听不懂,也没去问。 不重要。 重要的是证明刀尖、证明他的能力。 …… …… 凤鸣原训练基地。 罗一刀看着正在基地里操练的那些士兵微微吃了一惊,也仅仅是吃了一惊,这是源于那些士兵们身上散发出来的战意。 许小闲打了个呼哨,向正在训练的队伍挥了挥手,所有战士停了下来,关山四人向许小闲小跑而来。 他们当然也看见了整齐的站在训练场外的那三千骑兵,一个个都扬了扬眉,心想老子当年也是穿着这样的黑色盔甲,也是背着这样的大刀,也是骑着这样的战马,不足为奇。 只有来福的眼里很是好奇,还很是羡慕。 毕竟这厮以前并不是刀骑中的人,他仅仅是许小闲府上的一个家丁。 今儿个少爷已经交代过罗侯爷会送来一支兵,看来这支兵还不错,至少精气神都还不错。 “叫所有战士原地休息,一刀,你也叫他们休息,一个时辰之后,比武开始!” 关山一听顿时乐了,“少爷,比武啊?和他们?” 这口气有些轻蔑,罗一刀不乐意了,“怎么,看不起我们?” 关山摸了摸脸上的泥,“天下能入百花特种部队之眼的兵……目前还真没有!” “那现在咱们就比试比试,让这位老将军看看天有多高!” 针锋对麦芒,两代将军的视线碰撞在了一起,许小闲仿佛看见了那璀璨的火花。 “稍等,规矩,得先定下规矩!” “我告诉你们,这位将军名叫罗一刀,乃是罗侯爷的义子。这支部队名为刀尖,刀锋上面的部位才叫刀尖,所以本少爷觉得罗将军有骄傲的本钱!” “当然,没有刀锋哪里来的刀尖?所以刀锋也有骄傲的本钱。” “无论是刀锋还是刀尖,都是本少爷手里的一把刀!这比试有两个最基本的原则,无论哪一方都不能破坏,否则……休怪本少爷翻脸不认人!” 许小闲的脸陡然拉了下来,他的身上迸发出了一股寒意,这令罗一刀又微微吃了一惊,才知道这个为解元居然是个高手,难怪他还能训练军队。 不过他终究是个文人,哪里有经验训练出能够作战的军队来! “末将遵命!” “你们都听好了,呆会要告诉所有的战士!” 许小闲背负着双手,极为严肃的说道:“其一,绝对不可置人于死地!所以双方所用长刀,全部改换为训练用刀,也就是木刀!而箭羽必须取下箭矢!” “其二,每个战士的木刀箭矢之上需要涂上红色的染料,中刀中箭者视为死亡,不可再参与战斗,若有违反,视为所属方失败!” “其三,一局定胜负!一刀所率领的是骑兵,骑兵主攻,关山你们……你们就用步战对之,主防。” “双方可有异议?” 罗一刀一听,立马拱手道:“不公平,骑兵本就克制步兵,如此比试,刀尖胜之不武!莫如双方皆为步战!” 这刀板脸倒是个正直之人,不行啊,打仗可不能太正直了,不然死得早,往后得给这小子多洗洗脑才行。 许小闲看向了关山,关山咧嘴一笑:“谁说的骑兵就克制步兵了?今儿个就让这位罗将军见识一下步兵是如何击溃骑兵的。” 罗一刀大眼微微一眯,“不后悔?” “百花特种部队没有后悔这一说!” “有胆!若是这样刀尖依旧输了……我罗一刀往后任凭许少爷差遣!” 他这次说的是许少爷,这很好,许小闲乐了,“那就这么着,来福,派点人去朱重举那染坊弄些染料来,大家各自休息一个时辰,将箭矢给本少统统拔了!” 来福领命带着几个人向朱氏染坊飞奔而去,罗一刀这时候又说道:“你们没有盔甲,这更不公平,来人,将盔甲武器取来!” 关山等人大喜,这玩意儿才是他们现在最需要的东西。 一口口箱子搬了过来,两千五百个特种兵战士穿上了这漆黑的盔甲,握住了一把把的长刀! 这一瞬间,罗一刀忽然有些恍惚,他仿佛看见了一把巨大的刀! 一把寒光凛冽的刀! 尤其是那刀锋,居然散发出了森然寒意!? 第四百七十七章 战 刀当然全部换成了木刀。 许小闲和冬十五坐在了训练场的点将台上。 训练场的另一头,是罗一刀所率领的三千刀尖战士——他们多了五百人,但啸风居然说就让他们多五百人! 这口气实在太大,罗一刀觉得既然对方那么想输,就让他们输得更彻底一些。 这些步入中年的刀锋战士年纪大了不说这心居然也变大了。 但对方毕竟是大名鼎鼎的刀锋,罗一刀并没有轻视,反而极为慎重。 “全军听令,战鼓一旦响起,第一卫为前军随本将军凿入敌阵!第二、第三卫为左右翼,务必保护前军凿穿敌阵!” “记住,我们是刀尖!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刀尖!” “嚯嚯嚯……!” 所有的刀尖战士骑在战马上,他们发出了战争的呐喊,手里的木刀纷纷举了起来。 再看位于中场位置的两千五百刀锋战士…… 他们倒是穿上了盔甲,手里也握着木刀,但是! 他们居然站成了五队! 就像五个独立的圆! 其中有一个圆仅仅只有一百人! 其余四个圆也只有六百人! 面对骑兵的冲锋,他们不是应该集结于一处挡住骑兵的第一波攻击么? 罗一刀皱起了眉头,那张肃然的脸上露出了疑惑。 双方相隔甚远,罗一刀听不见刀锋这边的说话。 “来福,这次你丫打第二波!” “为啥?我从来都是打第一波的!” “别小看了对方,罗侯爷的威名可不是假的!要想赢那位罗一刀,得同时用上小三才阵和二龙出水阵!” 关山在地上画了起来,“第一轮的攻击当然是用诸葛连弩来完成,咱们得给这位罗一刀一个大大的惊喜,务必在第一轮齐射中消灭他近千人!不然后面对我们的威胁太大!” “接下来我们没有机会再次装填弩箭,这第一刀,由我的第一团、望月的第二团以及啸风的第三团来完成小三才阵。骑兵这个玩意儿就那么几招,罗一刀没可能选择和我们游斗,那样有损他的骄傲,所以他必然是直接冲锋!” “我第一团会率先接敌,你们主意,在接敌十息之后,第一团会退,这时候第二团和第三团从两翼向前,你们会和敌人的两翼接触,这时候要变为倒三才阵,将敌人网入阵中,绝对不能给敌人凿穿阵型的机会!” “一旦敌军冲势止住,来福,这就该你去砍这第二刀了!对着敌人中军猛砍,你的两翼我自然会保护!” “……好!” 李二狗听得津津有味,才忽然发现关山都安排完了好像没他啥事! “我呢?我的斥候营干啥?” “你就一百人,专职射箭!” “……在哪里射?” “你想在哪里射就在哪里射!” “额,好吧。” …… …… 这时,简从书和孤灯下带着季月儿姐妹俩走了过来。 他们当然也是听说了罗灿灿带来了士兵和盔甲武器,他们本来是来瞧瞧这些士兵的,没料到居然看见的是这训练场上剑拔弩张的模样。 一行人走上了点将台,“这是……?” 许小闲起身行了一礼:“外公,这是刀锋和刀尖的一场巅峰对决!” “刀尖,就是对面的骑兵,刀锋,就是咱们的百花特种部队,不过这之后刀尖也是百花特种部队的人了。” “你们请坐。” 一行人落座,简从书微蹙了一下眉头,“这……以步兵对骑兵,还是罗侯爷训练出来的最精锐的骑兵,能赢?” 许小闲咧嘴一笑:“输赢都没关系。” “那打个啥?” “我也想看看刀尖究竟锋不锋利,也想看看刀锋这些日子来的训练,究竟有没有用,算是检验一下部队吧。” “哦。”简从书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颇为期待的看向了训练场。 就在这时候,许小闲举起了手来,罗灿灿站在训练场的场边,他手里的鼓槌落了下去。 “咚咚咚……” 三声鼓响,罗一刀手里长刀一挥,一声大吼:“随本将军冲锋……!” 三千骑兵在这一瞬间发动,这训练场似乎都颤抖了起来。 马蹄踏着大地,扬起了漫天的黄沙。 那黄沙之中,漆黑的骑兵如一道黑色的旋风一般向刀锋杀了过来。 五个圆里的两千五百战士在这一瞬间取下了挎在肩上的巨大的诸葛连弩。 他们半跪在了地上,举起了巨弩,瞄准了急掠而来的骑兵。 “射……!” 关山一声大吼,“邦邦邦邦邦……” 诸葛连弩的弓弦发出了沉闷的声响,两千五百弓弦在几乎同时发出这声音,仿佛奏响了死亡的乐章! 罗一刀当然早就主意到了刀锋背上的那巨大的弩,他并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因为他的骑兵同样背着弓! 此刻双方的距离在五十丈,弓的有效杀伤距离在二十丈。 就算是以骑兵冲锋的速度,当那些弩箭射来的时候,自己距离对面还有足足三十丈! 他们居然在这么远的距离就射出了箭,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就更简单了。 他们将再也没有时间装填第二支箭! 罗一刀的嘴角才刚刚翘起,却豁然发现前锋冲入了敌人的箭雨之中! “咄咄咄咄……” 有人中箭! 有很多人中箭! 但骑兵一旦冲锋就绝对不能停下,剩下的距离数息将至,他伏在了马背上,大吼了一声,“当心!” 他的话音未落,他的瞳孔陡然一缩——他又看见了漫天的箭羽! 这是怎么回事? 敌人装填箭羽的速度怎么会如此之快? 他不知道的是刀锋的战士们正在搬动着拉杆,“咔嚓咔嚓……” 第三轮箭羽已至! 关山眯着眼睛仔细的观察着战场,很好,三轮箭羽淘汰了足足一千人! 那一千人留在了原地,他们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身上的那鲜红的印记,心想若是在真的战场之上,这箭羽能够射穿盔甲要了自己的命么? 罗一刀依旧带着骑兵在冲锋。 他们来到的了刀锋前面十丈的距离,他们举起了刀! “第一团,迎敌!” 第一团五百战士在这一瞬间将诸葛连弩背在了背上,拔出了刀! 点将台上,简从书问了一句:“步卒真的能胜过骑兵?” 许小闲想了片刻:“若是有重盾,步卒真能胜过骑兵。” “那现在的局面呢?” “罗一刀会输,这是输在他不知道诸葛连弩这个大杀器!” “诸葛连弩能不能射穿盔甲?” “试过,二十丈距离内能穿透盔甲。” “哦……”简从书捋着长须说了一句:“打仗很有意思!” 第四百七十八章 心服口服 训练场上的局势变成两千骑兵对两千五百个步兵。 罗一刀从未曾想过自己会输,因为骑兵的冲锋已经完成! 此刻哪怕是一千骑兵也能够轻易的将两千五百步兵给剿杀干净。 然而…… 他一马当先,劈头一刀向关山砍去。 关山在这一瞬间双腿一曲,陡然飞了起来,他在空中挥出了一刀,同样都是夜雨刀法,同样都是二品中的境界,关山没有选择去硬撼罗一刀的这一刀,不是因为害怕,而是这木刀根本承受不住这样的撞击。 他虚晃了一刀,从罗一刀的头上掠过,他一刀斩向了罗一刀身后的骑兵! 罗一刀根本未曾回头去看,他手里的长刀一轮,继续向前劈了下去。 轰然一刀,三名战士被他这一刀劈的倒退五步,自然被淘汰出局。 罗一刀的两翼已至,望月和啸风的两个团向两翼迎了过去。 关山同样一刀斩落了三个骑兵,他倒飞而回,站在了队伍的前面,挡住了罗一刀的刀。 刀未破碎,因为两人都没再灌注内力。 罗一刀的战马依旧在往前冲,他必须将敌军阵型凿穿,才能分割开来,才有利于骑兵的回头再次冲锋。 关山只能退。 他的刀和罗一刀的刀在碰撞,罗一刀在马背上,每一刀哪怕没有内力刀的力量都很大。 关山不能用内力就很郁闷了,他被罗一刀摁着摩擦。 第一团全体在战斗中同时在后退,短短十息,足足三十个刀锋战士被淘汰出局。 望月和啸风的两个团也在后退,但他们后退的速度会更慢一些,渐渐,关山退到了这两个团的后面,成了一个倒三角形。 李二狗带着一百人跑到了战阵的外面,敌人似乎对他这一百人毫无兴趣,渐渐他们变成了落在了敌人的身后。 “所有人准备,给老子射他们!” 李二狗的一百人在罗一刀骑兵的屁股后面放了箭! 这一家伙,一个个骑兵的后背中箭,后军没有办法,只能分出了五百人向李二狗杀将过去。 “射,死了都要射!” “咻咻咻……” 骑兵转身没那么快,起步更没那么快,李二狗的一百人居然射完了诸葛连弩里剩下的七支箭! 一家伙弄死了三百多个骑兵! 冲向李二狗的骑兵百夫长就郁闷了,他带着仅余的一百多个骑兵向李二狗扑了过去。 他以为这支小分队肯定是菜鸟,哪里想到李二狗将手里的弩往地上一丢,他们都拔出了木刀,居然向骑兵冲了过去! 片刻,李二狗全体阵亡,却让这五百骑兵仅仅只活下来了三十余人! 罗一刀皱起了眉头,他发现战马的速度在急剧减慢! 他发现自己仿佛陷入了泥潭! 居然没有冲破敌人的防御! 这对于骑兵而言是绝对致命的! 就在这时候,敌人的后军突然爆发出了一个震天的吼声:“我是来福!我来也!” 一个铁塔般的汉子从后军一跃而起,兜头就向罗一刀劈了下来。 “来福,不可用内力!” “啊……” 来福握着刀的手在发抖。 不能用内力? 这怎么搞? 他在空中强扭了一下腰,这一刀失去了力道,也失去了准头,他落在了刀尖的左翼! 他一刀斩下,刀尖的左翼顿时开了花。 来福的士兵们就懵逼了,不是说好的斩杀对方前军的么? 团长怎么跑到敌人的左翼去了? 少爷说过,将就是兵的灯塔! 将在何处,兵就应该在何处! 现在团长在左翼,那当然就是杀向左翼去! 乱了! 全乱了! 整个战场乱成了一锅粥! 罗一刀冲不出去,来福跑去了左翼,关山的压力陡然大增,但负责左翼的啸风却压力大减。 他愣了一下,来福这厮莫非不知道什么叫前军? 他跑老子这里来干啥? 抢功劳啊? 这又没功劳可抢的! 不管了,先弄死敌军这批人再说。 刀尖左翼顿时奔溃。 来福和啸风合二为一,他们开始横推,一家伙将刀尖分割成了两半! 剩下来的战斗没啥悬念了,但刀尖依旧抵抗了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之后,战斗结束。 刀尖首领罗一刀被生擒,刀锋这边剩下来了六百余人。 …… …… “末将罗一刀,拜见许爵爷!” 罗一刀拱手一礼,言语干脆,态度极为诚恳。 他心服口服! 他这才明白为什么义父要自己带着刀尖跟着少爷来投靠许小闲! 他那是足足三千人的骑兵啊! 不管有着怎样的理由,都是不应该输的,何况还输得如此之惨! 许小闲咧嘴一笑,“罗将军训练的刀尖也很是不错,来来来,从今往后,你们都是我许小闲的人了!” “接下来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许小闲将冬十五给扯了过来,“他叫冬十五,百花特种部队总教头!” “这位、关山,百花特种部队一团团长!” “这位……” 许小闲逐一介绍了过去,罗一刀一次行礼,心里曾经的那股傲气被这一战给打没了,他决定带着刀尖在这里继续学习。 “关山,你带新来的弟兄们先在营地里暂时挤挤,明儿个我请简老派人来再建营房。” “一刀他们一路前来很是辛苦,今儿个晚上破例让你们喝点酒!” 关山等人顿时大喜,许小闲却又说道:“不可多,没人仅限一两,下不为例!” 一两也好。 自从队伍被改变成了百花特种部队之后,他们可再也没有闻到酒的味道了。 小少爷说这是纪律! 小少爷给特种部队定下了比少爷当年更加严厉的纪律! 关山看着那些垂头丧气的新来的士兵们心里一乐——就这点事你们就打不起精神来了? 往后,可还有很多让你们好受的! 这个夜里许小闲留在了军营中,他和罗灿灿以及冬十五还有关山他们弄了一个小食堂为罗一刀接风洗尘。 “一刀啊,”许小闲为罗一刀斟了半杯酒,“加入了特种部队,你们那刀尖的称呼就不能再用了。” “你来之前,特种部队有四个主力团和一个斥候营,每个团满编是一千人,你的人得打散了分配到每一个团里去。” “当然,你也是主力团的团长之一,你带领第五团,同样是一千人。” “我们现在有了五千五百个最精锐的士兵,正好五个团,加一个斥候营都满编。” “喝了这杯酒,明儿开始,人员重新分配,要立刻投入到战斗训练中来!” 罗一刀忽然有了一种上了贼船的感觉,他端起了酒杯,却看了看罗灿灿,“少爷他……爵爷怎么安排?” “他啊?他带领一个独立团。” 罗灿灿一怔,“不是说好的师长么?” “哦,那就是独立师,编制……一万人,民兵里面去挑,三万人敞开了给你挑!可以吧!”? 第四百七十九章 北上、南下 大辰十七年九月初十。 简秋香带着马帮托着四万斤状元红再次启程向北魏而去。 同时,大辰三公主唐若曦的仪仗也离开了京都往凉浥县方向而来。 随行的有右相姜上游的女儿姜之慧,还有户部右侍郎姚东临。 负责三公主安全的是皇家刀骑统领向古,他带着一千刀骑,心不甘情不愿的随着公主车架离开了长安。 秋高气爽,阳光明媚,世界看起来很是太平。 但大辰皇宫御书房里的唐无妄的脸上却如乌云覆盖了一般黑! “这件事……暗衣卫尚未能查出是何人所为。北魏定南候车祍寒确实在集结兵力,月亮州集结了三十万禁军还有三万锐士,在收到这封情报的时候他的大军尚未南下。” “只是……只是从那边哪怕是以飞鸽传书,情报送到京都也需要五天的时间,如果车祍寒大军已动,现在应该兵临楼山关了。” 暗衣卫大统领边照低声又道:“皇上,有人在故意挑起北魏南下,奴才正在细致的排查,但现在北境那边……还有,三公主这时候去北境,实在有些凶险,莫如、莫如请三公主先回来?” 唐无妄站了起来,在御书房里来回的走了几步,“你先退下,查出是何人所为之后再告诉朕!” “奴才遵命!” 边照退出了御书房,唐无妄这才对躬身立在一旁的总管大太监严小花问了一句:“阴九那事弄明白了没有?他怎样了?” “回皇上,阴公公和剑圣李黑白在紫禁之巅打了一架,稀里糊涂的,按照阴公公的说法,李黑白是来问浩然正气诀修炼之后的后果的……那功夫只能太监修炼,阴公公估计是李黑白身边有人修炼了那功夫又舍不得切。” “另外阴公公说李黑白的身手似乎退步了半个境界,那一战阴公公和李黑白战平,李黑白跑了,阴公公说这一战让他另一只脚也能踏入圣阶了,倒是个好事。” 唐无妄皱起了眉头,浩然正气诀? 李黑白修的是太上忘情诀,他身边谁会练了这只有宫中才有的玩意儿呢? 这事不重要,“你去请阴公公来。” “奴才遵旨!” 严小花退下,唐无妄来到了龙案前,提笔亲自写了一道圣旨。 盏茶功夫,阴九飘入了御书房。 “这件事得请你亲自出马去走一趟。” 阴九躬身一礼:“奴才听凭皇上差遣!” “带着这道旨意,这道旨意是给凉浥县男许小闲的,你需要以最快的速度亲自交到许小闲的手里!” “然后你立刻折返,暗中保护三公主去凉浥县……如果北魏真的已经南下,你务必将三公主带回!” “奴才遵旨!” “去吧。” 阴九躬身离去,唐无妄并没有召集他的左右二相来商议如何对付北魏南下,他似乎将这么大的一件事给忘记了! 他摆驾回到了后宫,去的是夏昭容的玉华宫。 这令夏昭容有些受宠若惊,因为自从皇上从凉浥县回来之后,就再也没有幸临这里了。 看起来皇上的面色还不错,心情似乎也不错。 “温玉,叫厨房弄几为可口的菜肴,另外温一壶酒来。” “奴婢这就去!” 皇上到了主子的寝宫,这说明主子并未曾被冷落,温玉很高兴,心想明儿个若是遇见了福阳宫瑞珠那丫头,可得掌她两个嘴巴子,免得她乱嚼舌头! 福阳宫是潘昭仪的寝宫,主子和那潘昭仪可不对付,这当下人的也得给主子出一口恶气才行! 这个晚上唐无妄当真住在了玉华宫,他看了一宿的书,啥都没做。 次日清晨他便离开,给夏昭容留下了一句话:“你若是像云娘那般懂事就好了!” …… …… 大辰三年九月十八。 凉浥县。 百花镇。 一匹快马飞奔而来,直接闯入了凤鸣原训练基地。 “许爵爷……急报……!” 来的是李二狗斥候营的战士杨小树。 他一个翻身跳下马来,冲到了许小闲的身边,“爵爷,北魏大军南下,陈兵三十万之众于楼山关外,已经发起了对楼山关的猛烈攻击,以末将之见,楼山关岌岌可危,恐怕、恐怕坚持不了两天就会破了!” 许小闲一惊,“马帮出去了没有?” “回爵爷,马帮已经出去,想来已经到了繁星州!” 这就麻烦了,丈母娘出去的时候好端端的,这一家伙回不来了! 幸运的是马帮未曾和敌军遭遇,不然这一趟可不仅仅是亏到姥姥家的问题,而是一个不好整个马帮都被灭了。 “上阳县二十万边军守不住?” “这……爵爷,您大概不知道边军像个什么模样,这样说吧,咱们派出那三万民兵,就能将那二十万边军给杀个屁滚尿流。” “……”这特么训练的什么部队啊! “上阳县的百姓是何反应?” “拖家带口正往凉浥县而来!” 卧槽! 凉浥县的百姓估计都要跑路了,他们跑这地方来……他们好像也只能往这个方向跑来。 “我知道了,李二狗,过来!” 李二狗飞奔而来,许小闲简单的说明了目前的状况, “你速速安排一个人通知凉浥县罗县令,另外再派人快马前往凉州将这消息告诉季大人,多派点斥候去上阳县,楼山关一破火速前来汇报!” “末将领命!” 码的,居然会打仗! 李二狗又飞奔而去,迅速做出了安排,这个消息也迅速传遍了全军。 五个战斗团都停下了训练,五个团长在冬十五的带领下来到了许小闲的面前。 “打,还是不打?”冬十五发出了灵魂拷问。 “打仗是要死人的!” 作为一个扶贫干部,打打杀杀这不是他所希望的! 他就希望能够太平的种田,能够等着明年这百花镇百花盛开,等着土豆给他结出金子来。 大家和和气气的不好么? 干嘛非得要弄出个你死我活来? 终究是个文人! 这是冬十五等人所想。 “不要急,楼山关不是还没破么?训练暂时终止,所有人养精蓄锐,万一要打呢?” “我去一趟镇所,老弱病残得先转移到瞿山里去。” 许小闲转身正要离开,又一骑兵飞速冲来—— “少爷、不好了,楼山关已破,上阳县沦陷……!” 卧槽! 果然是一群草包啊! “所有人一级战斗准备!等我命令!” 许小闲展开身形急掠而去。? 第四百八十章 大转移 火把! 如长龙一般的火把! 百花镇足足有妇女儿童老人四万左右,罗灿灿带着三万民兵承担了护送这些人入山的任务。 他想死的心都有了! 他成立了一个独立师,没错,这个独立师有点大,就是这三万人! 他的想法有些奇葩——老子手里一万人是训练,三万人也是训练,老子手下的兵没有特种部队的厉害,但老子人多啊! 许小闲居然也没有否定,他真就将这三万人连同韩秋山一起丢给了罗灿灿。 这些日子罗灿灿和韩秋山带着三万民兵在瞿山里摸爬滚打,重复着当年来福他们的那些经历,甚至还要更狠一些—— 罗灿灿毕竟是个一品下的高手,他是骄傲的,他的精力也极为旺盛,这就将这三万人给操练得苦不堪言了。 偏偏这位罗三少爷还是个讲道理的主——谁能打赢老子,谁就能不用训练! 你叫一群原本的泥腿杆子和你一个一品高手打,这实在是有些欺负人。 但他的这番加强训练也是卓有成效的,这三万人在短短的时间仿佛就脱胎换骨了一般,虽然每天被累的个死去活来,但一个个在短暂的休息之后又能活蹦乱跳! 这让许小闲看过之后有些惊讶,心想原来真的有人被虐也会觉得是种享受! 此刻这三万人肩挑背扛着这些老百姓家里的粮食,还能腾出手来搀扶一把老人小孩,这就是罗三少爷训练的结果。 许小闲忙碌了好一阵子,幸亏这些人都是他领地的子民,所有人在听说了之后立刻服从了命令。 李大爷和李大娘也在转移的队伍中,但李妞妞却不在。 她看着小母牛那鼓鼓的肚子在发愁! 小母牛还有两三个月就要生小牛崽子了,这时候它去爬那瞿山恐怕有点问题,万一给爬流产了,少奶奶想喝了很久的牛奶可就没了。 许小闲看着李妞妞抱着小母牛的脖子不撒手就没辙了。 “妞妞,牛这个东西没那么金贵,再说了,这小母牛被你侍候得如此强壮,它哪怕大着肚子爬山是肯定没有问题的。” 李妞妞双眼扑闪扑闪,“可万一出了岔子呢?到时可是一尸两命!” “傻孩子,就算它真死了,大不了吃肉,奶牛往后还可以再养,可万一魏国的士兵进了村,这小母牛可就成了他们碗里的肉了,咱们连汤都喝不到一口,这值得么?” 李妞妞偏着小脑袋一想,少爷这句话很有道理。 “好吧,”小姑娘嘟了嘟嘴,咒骂了一句:“那些该死的魏国人,等妞妞长大了,一定要去杀了他们的将军!” 她松开了牛脖子,牵起了牛绳,摸了摸牛肚子,“小花,咱们走,走慢点,不会有事的!” “少爷,你啥时候进山?” “少爷明天进山,少爷还得去看看土豆和稻谷收割完了没有。” 李妞妞心不甘情不愿的看了看漂亮的四合院,眼里凶光闪烁,将魏国列入了到她的仇恨名单的第一列! 许小闲去了土豆地边,李金花正带着一群妇人打着灯笼火把在刨土豆。 这是万幸,土豆已经成熟,就算是魏国没有入侵,也已经到了该收获的时候。 李金花她们刨得小心翼翼,生怕伤了那土豆的皮,她们越刨越欢喜,“二婶,你瞧,这个好大,至少得有三斤!” “金花,这一株土豆我刨出来了二十多个,恐怕得有二三十斤!” “这么说少爷说的可能是真的?” “肯定是真的,这才刨了一小半都这么多了!” “也不知道这东西咋吃,少爷可是说过可以当主粮的,那些该死的魏国人,咱们在这里生活的日子才刚刚开始好了起来,哎……!” 许小闲看了看,这里不用他操心什么,他转身离开,去了那两千余亩的田里。 这里依旧插着许多的火把灯笼,百花镇数千的村民们正在田里抢收。 稻谷也已经成熟,而且长势极好,按照黄四郎此前的预估,这里的每一亩稻田至少能够收成两百五十斤! 所以少爷所教的育秧到种田的法子是正确的。 “你们说咱们少爷分明是个大才子,他弄的这些法子我们这些侍候了一辈子田的老农怎么就没想到呢?” “咱少爷可不简单!简大当家带回来的那么多的粮食咱们可都去扛过,那是用一万斤状元红换回来的,要我说呀,用酒换粮,比种这庄稼的收益可高了太多太多!” “都快些割谷子!不管怎样,咱们是庄稼人,庄稼总是得要种的!再说了,简大当家是从北魏换回来的粮,现在北魏要来打咱们了,恐怕往后也难换回来粮食,还是得要靠自己种!” “四郎说的对,今儿夜里得将所有稻谷给收割完,可不能给敌人留下一颗粮食!” “……” 稻田里是唰唰的割稻谷的声音,许小闲走了一圈,发现这里也没他啥事,于是他又走回了百花镇,来到了百花馆。 百花馆里灯火通明,却没有莺莺燕燕的声音传来。 他抬步走了进去,便看见云衣容独自一人正坐在凉亭下。 “我以为你都把我忘了!”云衣容抬起头看着许小闲,一脸娇媚。 “这话说得,我忘了谁也不能忘了你呀。” 许小闲坐在了云衣容的对面,云衣容嘴角一翘,杏眼一抬,“哟,这么说奴家在许爵爷的心里还有点位置?” “少爷我的心很大,位置有的是!嗳,说正经的,你们也进山去。” 云衣容给许小闲斟了一杯茶,“北魏的人又没长翅膀,从上阳县打到咱们这里怎么着也需要三天的时间,不急。” “让那些妇孺儿童先进去,咱们明儿再进山。” “你呢?” 许小闲端起了茶盏,“我?我明天带着部队去小青山岁寒谷守着,如果北魏真敢来打咱们百花镇……” “你要和北魏打一仗?” 云衣容两眼闪亮,心想这个大辰第一大才子居然有如此勇气! 这才是大辰的好男儿! 许小闲喝了一口茶,却说了一句:“咱们跑得快,如果北魏真向百花镇来了,咱们跑进瞿山,他肯定不会来追。” “啵……!”的一声,云衣容仿佛觉得面前的一张美丽画卷破碎了。 原来他也是不敢去打这一仗的! 也是,连北部边军都溃败了,他一个文人、他毕竟是个文人,他哪里有力挽狂澜的那种气概! 虽然也能理解,终究有些失望。 “那四万两银子啥时候还我?” 许小闲起身,转身就走,“谈钱伤感情!”? 第四百八十一章 乱套了! 凉浥县县衙的灯也亮着。 罗三变就郁闷了,老子才到凉浥县上任半年,屁股都还没坐热,怎么北魏就打过来了? 今年这流年不利! 虽然当上了县令,但治下的凉浥县却比以往小了足足一半! 甚至人口才七万余,还当不得江南的一个镇,甚至比眼皮子底下的百花镇的人口都要少。 这算不得什么,最受挫折的是感情! 当年在京都,花在云十三娘身上的钱财可不少,原本以为凭着自己的才学得到了云十三娘的青睐,却不料她居然失踪了! 再见时候她神奇的出现在了百花镇,极有可能成了许小闲许爵爷的禁脔。 最受打击的是苏菲这姑娘! 大家都是江南的人,大家也都是江南有名的才子才女,这分明是门当户对天造地设的一双,可苏菲去千里迢迢跑到了这凉浥县来给许爵爷送粮! 她送的是粮么? 罗三变又不是傻子,他早已从苏菲的眼睛里看见了不一样的味道——她这是给许爵爷送温暖来的! 苏菲的到来带给罗三变的不是惊喜,而是闷头一棍子,这些日子他郁闷极了,觉得这凉浥县的天空都是灰色的。 这还没从情感的伤害中恢复过来,却又听到了许爵爷派人送来的急报,北魏的大军居然南下了! 该死的北部边军居然将楼山关如此轻易的就丢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破船又遇顶头风啊! “现在该怎么办?” 他的官署里坐着郑县尉黄县丞以及刘能等人,此刻一个个也面如土色没了主意。 龚三叔左右瞧了瞧,“少爷,既然许爵爷的人说楼山关已破,那显然最迟也是发生在昨天的事了。” “楼山关的边军既然已经溃败,敌人大军南下,最多三日可到凉浥县,除去昨儿一天,咱们就剩下两天的时间了!” “敌军抵达凉浥县,肯定会大肆屠戮,咱们的老百姓肯定就会遭殃,原本咱们凉浥县的人口就不多,若是再给杀掉一批……恐怕凉浥县都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所以老奴以为得赶紧通知城里的居民们离开,带上细软就好,跑得越快越好!” 罗三变深吸了一口气,“往哪里跑?这一路只能往凉州去,凉州就只有几千个府兵,他们哪里挡得住北魏大军的攻击?凉州城必然沦陷!” “这……”郑县尉拱了拱手说道:“大人,下官听说许爵爷将百花镇的村民们全部往瞿山里面转移了……莫如、莫如叫城里的百姓以及各乡镇的居民也入瞿山?” 罗三变愣了一下,“这个消息是真的?” “嗯,下官一远房亲戚就落户在百花镇,他特意回来劝我们也进瞿山。” 罗三变皱起了眉头,“许爵爷就不怕北魏大军将这瞿山一围,将十余万百姓全部给剿杀在了里面?” 没人能够回答他这个问题,因为没人知道许小闲为啥会将人给弄进瞿山里面去。 龚三叔这时候说道:“少爷,现在每过一刻钟敌人就离凉浥县更近一些。老奴以为当下必须拿出决定,哪怕是个错误的决定也比没有决定来的好!” “许爵爷是有军队的,那位罗侯爷的少爷不是还带来了三千刀骑么?” “老奴以为许爵爷将百花镇的百姓送入山里肯定有他的道理,要知道许爵爷从来都不是一个做事不靠谱的人!” “派出捕快去敲锣打鼓通知所有的百姓吧!让他们带上细软,去百花镇,和百花镇的村民们一同进山,先躲过了这一劫难,等到皇上派了援军来赶走了敌人再说其它!” 这话有理! 毕竟他堂堂一爵爷都不怕,我小小一县令怕个屁! 罗三变豁然起身,下达了命令。 一时之间,凉浥县锣鼓喧天—— “敌人来了,都特么快点起来,跑去百花镇!” “咚咚咚咚……北魏大军来袭,要活命的,赶紧收拾细软往百花镇跑!” “……” 凉浥城那些熄灭的灯纷纷亮了起来,这年头晚上又没啥娱乐活动,许多的人都早已睡了,最多在床上找点乐子,这时候被那些捕快们的锣鼓声和吆喝声惊醒,竖耳一听,一个个顿时吓的睡意全无。 特么的北魏的大军来了? 这怎么又打起来了呢? 大辰二年冬搞了这么一次,那一次北魏的大军差点就杀到了凉浥县,但莫名其妙的他们又退兵了。 这一次会不会又这样呢? 没有人敢赌,因为赌的是命! 凉浥城顿时喧嚣了起来,有女人的吆喝声,有男人的大叫声,也有孩童惊慌失措的哭泣声。 周氏大院里的灯也亮了起来。 周氏家主、周若兰她爹周笔昌窸窸窣窣的穿上了衣服起了床。 他家的大管家王书林这时候正风风火火的跑了过来,“老爷、老爷、不好了,北魏大军打来了,全城的人都在跑!” 周笔昌心里咯噔一下,“真的?” “真的!据说天一亮敌军就会到凉浥城了!” 周笔昌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抬头望了望夜空,“快快快,将少爷小姐都叫起来,老夫去药堂!” …… …… 季府。 许小闲和稚蕊此刻正在这里。 “月儿,你先收拾收拾,不要带太多的东西,把值钱的玩意儿带上就行。” “星儿,你力气大,帮你姐姐抗东西!” “去将所有的家丁女婢都叫出来,呆会我们就走!” 季月儿咽了一口唾沫,“这事……怎的这么突然?” “打仗这玩意儿就是这样,人家北魏南下,哪里还会有发个告示的道理?” 就在这时候,四喜风风火火的跑了过来,“少爷、少爷……” “咋的?” “街坊们、他们、他们全往百花镇那边跑去了!” 许小闲一怔,“什么?他们跑百花镇去干啥?” “小人不知,不过那些捕快是这么吆喝的,说、说要想活命,就去许爵爷的封地,许爵爷有悲悯之心,定会护得他们平安!” “这狗曰的罗舒然!” 许小闲站了起来,“你们快去将后院的那些土豆给刨出来装好,呆会来福会带入来保护你们一起去百花镇!” “你去哪?” “我得先回百花镇,这弄得乱套了!” “你们记住,收拾好东西别出门!一定要等到来福带人回来!” 第四百八十二章 选择 许小闲飞一般的跑到了百花镇。 镇长简从书和他夫人孤灯下已经带着第一批的村民们进了山,许小闲将王富贵给抓了过来。 “呆会,不、很快,凉浥城里的三万居民都会跑到咱们百花镇里来!” “这特么不能见死不救啊!” “你组织一些村民们,让他们中的那些男子,挑上抢收来的稻谷一起进山!” “你记住,只要是壮年男子,不干活的一律拦下!李癞子,你带几百个民兵维持秩序,敢抗拒者……给本少爷打出去!” “小人遵命!” “富贵,土豆必须我们自己的人去挑,一个都不能少的给本少爷挑进去交给简镇长!这事儿比带那些百姓进山还要重要,你记住了么?” “少爷,小人记住了,这就让那些作坊里的工人们去挑土豆!” “好,张小钱李铁匠和谭木匠他们呢?” “他们还在作坊里。” “行了,你们去忙,少爷我去看看!” 许小闲向十里坡飞了去。 他来到了铁匠铺子前,里面传来了“叮叮当当”的打铁声。 他走了进去,匠人们居然正忙得热火朝天! “小钱,怎么还没走?” 张小钱撩起衣袖擦了一把汗,憨憨一笑:“少爷,前几天从凉州买来的那一万斤块炼铁还没打完,剩下的不多了,我寻思今儿晚上大家努把力就可以全部打成大刀了。” “总共打出了多少把大刀来?” “回少爷,六月送来了第一批块炼铁,这是第四批,每一批都是一万斤,刨去给诸葛连弩的箭羽打造箭矢之后,就只能打造出一百把左右的大刀……这里的铁全部打完,也就四百把。” 许小闲沉吟片刻,“继续打,明儿一早我叫来福带入来取这些大刀!” “好,小人记住了。” “明儿交了大刀之后,你们所有人离开给我进山里去!” “小人遵命!” 许小闲来到了个隔壁的木匠作坊,这里的匠人们也在忙碌着。 “谭木匠,诸葛连弩和神臂弩做了多少出来?” “回少爷,诸葛连弩加上这里的存货一共打造了三千五把架,神臂弩要多一些,有五千把左右。” 搞得挺快的呀,“弩箭呢?” “诸葛连弩的弩箭造出了四万支,神臂弩的弩箭造出了八万支。” “你们现在在搞啥?” “在弄少爷您说的那守城弩……这玩意儿诸葛不亮在负责,就快组装出第一架了!” 许小闲大喜,他连忙走了过去,诸葛不亮正在极为专注的组装着一架巨大的弩床。 这是三弓弩床,一次可发射十余支巨大的弩箭,射程在千步之遥,杀伤力极为巨大。 当然,它的缺点也同样显著。 若是没有滑轮组来解决拉力的问题,它需要百来人才能拉动。 另外这玩意儿原本的设计是放在城墙上,但现在百花镇的城墙还没个影儿,所以这东西现在造出来干啥呢? “少爷,您瞧!” 诸葛不亮上完了最后一个部件,他直起了腰来,脸上极为激动,“这东西、这东西简直是集木匠工艺之大成!” “它太美了!太美了!” 诸葛不亮抚摸这架冰冷的弩床,就像抚摸着情人的肌肤一样。 “小人三生有幸,能够在少爷的指点下、能够和这么多的兄弟齐心协力见证了这守城弩的诞生,小人,死而无憾!” 许小闲一巴掌落在了诸葛不亮的脑袋上,“死个屁!给本少爷好生活着,以后还有许多新的玩意儿交给你们去做!” “都去休息,明儿一早我派人来取所有的弩和箭,你们……明儿一早,和张铁匠他们一同进山!” …… …… 凤鸣原。 冬十五和关山罗小刀等将领正站在帅帐中,看着桌上的一张地图。 这是凉州的地图。 “敌人从上阳县而来只有一条路,那就是穿过小青山岁寒谷。” “你们瞧瞧岁寒谷这地方,这条谷道全长八百丈,这两边都是山壁,最高处有百来丈,如果咱们扼守住了这岁寒谷,就断去了敌人南下之路!” “除非他们派了锐士,从岁寒谷的两侧上来将咱们击败,否则他的大军就肯定过不去!” 说话的关山。 “当年我们刀锋就住在这里……”他的手指头落在了东边的一处山坳子处,“这里距离岁寒谷只有三个时辰的脚程,大管家当年活着的时候曾经说过一句话,他说岁寒谷是大辰北境的第二天险,可惜的是罗侯爷似乎并不重视这里。” “如果在岁寒谷驻扎刀骑一万人,就能挡住北魏十万大军!” “所以……如果小少爷要和北魏干一场,那最好的法子就是现在出发,提前去占领了岁寒谷的东西山壁。” “居高临下,以滚木、巨石和箭矢拒敌,敌人定寸步难行,唯有派出锐士和我们在山顶的丛林一战!” “咱们可不怕北魏锐士,在丛林作战是我方的巨大优势,所以……这一仗以我之见,倒不是不能打。” 冬十五动容,蠢蠢欲动。 罗一刀眼睛贼亮,那张板着的脸上也露出了跃跃欲试的神态。 许小闲这时候正好走了进来,他一瞧,“你们围在一起干啥?” “研究一下怎么和北魏打一仗!”冬十五说着这话就将许小闲给拽了过去,指了指这地图,将关山刚才的分析重复了一遍。 “你觉得怎么样?” “我觉得是挺好,我本来也打算明儿一早将部队给弄到那地方去,但是有个问题……” 所有人都看向了许小闲,他扬了扬眉:“咱们凭啥要帮着这大辰守这国门呢?” “……” 这个问题实在太奇怪,所有的人都哑了口。 “这个……”冬十五想了一个理由,“咱们毕竟是大辰的人,你呢……你毕竟也是唐无妄的未来女婿!” “……这个理由,”许小闲摸了摸鼻子,“可北魏那皇帝还是我外公呢,我如果一家伙将他的军队给灭了,你说他会不会找我算账?” 对呀,这厮有双重身份,好像帮那边都不太好。 罗一刀这时候说话了,他站得笔直,视线坚定的看着许小闲,“义父离开北境的时候对末将说了一句话!” “……罗叔说了啥?” “他说,繁之一定会去打这一仗!” 许小闲眼睛一睁,“为啥?” “你打赢了,义父才能活着!你不打或者是输了,义父必死!” “他说,你自己选择!” 第四百八十三章 逼上梁山 许小闲顿时就无语了。 这是选择题么? 这不是! 这特么分明就是罗浣溪又将了自己一军! 但罗浣溪这话是有着深意的,许小闲不去守着这国门,北魏大军南下,整个北境之地必然陷入战火之中。 皇上只能调派军队前来北境之地展开防御,驱逐北魏大军出境。 毋庸置疑的是皇上会调派最有战斗力的某个侯府的兵来,若是打赢了,这北境之地当然就落在了别的侯爷的手里。 而就算是战败了,这北境之地也就落在了北魏的手里。 无论胜败,这里都没有了罗浣溪的一席之地! 那么他这个侯爷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哪怕是南疆战场打赢了,皇上也有了充足的理由剥夺了北都候的封号,甚至还能降旨追究罗浣溪之责——北部边军是你罗浣溪节制的,居然如此不堪,那这丢失了大片国土的大罪就只能是罗浣溪来背了。 要破这个局,就只能是许小闲出马,他来赢! 如此,别的侯府没有理由占据北境之地,许小闲将北魏击败,国土没有丢失,皇上就没有了要罗浣溪小命的由头。 许小闲想明白了,难怪罗浣溪会将罗一刀的三千刀尖战士丢给自己! 难怪他还会送来这么多的武器和盔甲! 天上果然不会掉馅饼! 这老家伙也坏得很啊! 许小闲一脸纠结,“都看着我干啥?罗侯爷乃是义薄云天之士!” “他曾经是我父亲的左膀右臂,而今他去了南疆战场,还给本少爷送来了如此精锐的部队,我能说不救么?” “当本少爷的身世传开,是罗侯爷第一个跑来了这里看我!” “他不计个人之安危和得失,不怕因此而得罪了皇上!这便是大忠大义!这就是我许小闲当学习的楷模!” “我许小闲若是不救罗侯爷……我特么还是人么?!” 许小闲昧着良心说了这么一番热情洋溢的话。 “所有人听令!” 唰…… 罗一刀等人立刻站得笔直,一个个面色激动,才知道这位大辰文魁,这个文人少爷,原来是有着血性之人! 要知道北魏来的可是三十万大军还有最出名的锐士三万人! 而许小闲有多少兵力呢? 他有百花特种部队五千五百人,还有个才刚刚建立的三万人的独立师! 罗一刀本身的三千人是有武器盔甲的,他带来了五千套盔甲和五千把刀,装备特种部队倒是够了,但距离再装备独立师的三万人却相去甚远。 独立师很可怜的! 他们连刀都没有,手里拿的可是长矛。 这弄到战场上去,可不就是炮灰么? 所以战斗的主力只有这五千五百人,其中五百还是斥候。 当然,这五百斥候也很厉害。 以五千五百人而对敌军三十三万……许爵爷当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至少勇气可嘉! “等等……” 所有人都做好了准备,许小闲却忽然说了一句等等……他这是要改变主意了? “来福还没有回来,另外我要告诉你们的是,诸葛连弩而今总共只有三千五百架,其中的两千五百架已经装备到了军队,剩下的一千架呆会罗一刀带人去取了。” “这样还有两千人没有诸葛连弩,但神臂弩造出了五千架,其中的一千架依旧由罗一刀带入去取了。剩下的四千架神臂弩要留给罗灿灿,不然他丫会找我拼命!” “小师叔,叫来福的第四团留下,罗一刀、关山、啸风、望月,你们带着四个团去木匠铺子,取了箭羽,即刻出发!” “末将领命!” 四个团长拱手一礼,兴奋的离开。 李二狗又是一愣,“少爷,我呢?” “你是斥候营,当然要跑在大军的前面了!” “你给本少爷记住,时刻汇报敌人踪迹,岁寒谷方圆三十里的范围,都要给本少爷侦查清楚,另外,绝对不能让敌人的斥候靠近我们半步!” “末将领命!” 李二狗也兴奋的跑了出去。 要打仗了,好可怕,好激动,也好期待! 帅帐中安静了下来,许小闲一屁股坐了下去,干脆煮起了一壶茶。 片刻,冬十五回来,坐在了他的对面。 “怕不怕?” 许小闲眉儿一扬,“你不知道,我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怕个屁。倒是你……” 许小闲抬眼看了看和自己差不多同岁的冬十五,“你怕不怕?” “有点紧张。” “……好吧,我也很紧张!” 上辈子莫要说上战场了,唯一摸过枪的机会还是在大学军训的时候,打了两发子弹,还特么都脱靶了。 现在可不是演戏! 这是要正儿八经的在战场上和敌人搏杀! 那些漆黑的铠甲看着倒是光鲜,但那玩意儿受不住敌人两刀。 幸亏自己现在有了点功夫,实在打不过能怎么办? 还不是只能扯呼! 俗话不是说了么: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老子见势不对得拉着队伍跑进瞿山里去,至于罗浣溪……少爷我给你陪葬你也于心不忍吧! “莫怕,关山他们都是老兵,再加上你弄的那诸葛连弩和神臂弩都很是厉害,我想……咱们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虽然人少了一点,当年你父亲率领五千刀锋不是也大败了离朝的三十万大军么?” 说着这话,冬十五拍了拍许小闲的肩膀,“小师叔相信你,虎父无犬子,你能打赢这一仗的!” 鼓励了许小闲一番,冬十五喝了一杯茶站了起来,许小闲抬头,“你干啥?” “不干啥呀!”冬十五双手一摊,“这不要打仗了么?军队交到了你手里,我这个总教头算是完成任务了,我去瞿山里找我师姐去。” “不是……” 冬十五拔腿就走,干脆利落,夜风中有他的一句话飘来——“莫怕,小师叔在瞿山里等着你的好消息!” “……” 这特么的! 跑得这么理直气壮! 许小闲这就郁闷了,冬十五不管咋样也是个二品中的高手啊!他居然撂担子跑了! 好吧,这厮不是特种部队编制里的人,自己好像也没那权力要求他上战场拼命。 许小闲也站了起来,刚刚转身,门口陡然出现了一个人! 许小闲大喜,来的是剑圣李黑白! “要打仗了?” “嗯,北魏南下!” “哦。”李黑白转身就走。 “喂喂喂,大爷留步!” “大爷没空,打仗不是大爷的强项,你……保重!” 许小闲在夜风中凌乱! 都是些什么人呀! 第四百八十四章 商淇瑞 北魏皇宫,后山。 这里有一处清幽的别院,它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画溪苑。 北魏皇帝魏啸天喜欢住在这里,因为这里无人打扰,也因为在画溪台上能够俯瞰扶风全城。 夕阳西去,倦鸟归巢,魏啸天又来到了这里。 随他同来的除了内廷大太监萧公公之外还有两人,他们是北魏宰相商淇瑞,和大将军夏匹夫。 萧公公在桌上生起了茶炉,又去那小溪里取了一壶水煮在了茶炉上,躬身退到了魏啸天的身后。 三人落座。 魏啸天眺望着夕阳下的扶风城,看了许久,直到有夜色降临,直到扶风城里有灯火亮了起来。 “商相有句话说得对!” 这句话来的太突然,令商淇瑞一怔,“皇上,臣……很多话都说得对!” “但你那句话说得特别对!” “……请皇上明示!” “他毕竟是魏汐的骨肉!” 商淇瑞吓了一跳,才明白皇上说的是那晚上在御膳房里自己酒后的那句话。 “老臣说得其实不对。” 魏啸天转头看向了商淇瑞,“怎么就不对了?” “老臣如果说得对,皇上就不会派定南候车祍寒举兵南下了。所以……老臣错了!” 魏啸天忽然哈哈大笑了起来,“你这老东西,越老越滑,朕是派了车祍寒南下,但朕同时还下了一道旨意给车祍寒,着他不可攻击百花镇,所以,你那句话说得是对的!” 大将军夏匹夫这才明白那道旨意的意思,他看向了魏啸天,“皇上,许小闲当真是三公主的骨肉?” “看来是真的。” “……无法确认?” “这怎么确认?不提这事了,朕这两天一直在想,唐无妄将罗浣溪调去南疆,他这么快就忘记了大辰二年之耻了么?” “想来想去朕也想不明白,唐无妄虽然脑子有点问题,但不至于蠢到这种地步。” “枢密院再三查证,罗浣溪真的去了南疆,朕思来想去,唐无妄这棋究竟是个什么意思?现在朕有了一点眉目了,他这是想要借着朕的手,来铲除许小闲!” “皇上,这说不通!”商淇瑞直接就否定了魏啸天的这个看法。 “一个许小闲和偌大的一个北境之地谁更重要?唐无妄哪怕脑子被驴踢了他也明白国土比一个人更重要!” “皇上,你瞪着臣的模样挺吓人的,但臣还是得要说!” “唐无妄就算是和许云楼恩怨未了,就算是为了看明白五大侯府的态度,他也不应该将罗浣溪调走,让北境变成了一处不设防之地!” 魏啸天虎眼一瞪,“那你给朕说一个理由出来!” “老臣以为,唐无妄这是在逼出罗浣溪的后手!皇上,罗浣溪大辰初立就被封为了北都候,要知道那时候的北部边军战斗力还是很强大的!” “只是在大辰二年之后,因为许云楼的死,令他对北部边军彻底失望,这才放任了北部边军,导致了而今的大辰北部边军不仅仅是一盘散沙,还是一群不堪一击的懦夫!” “那么罗浣溪真的就不管不顾北境之地了么?” “显然不是!毕竟他一直知道许云楼的儿子许小闲生活在凉浥县。所以老臣倒是以为罗浣溪手里恐怕还有唐无妄都不知道的力量!” “而罗浣溪既然敢去南疆,那他恐怕就将这股力量偷偷的给了许小闲!” “就像大管家吴常那老东西将刀锋交给许小闲一样,所以陛下真正要重视的还真就是许小闲!” 魏啸天沉默半晌,浓眉一蹙,“所以你的意思是朕那外孙要挡住朕的大军南下之路?” 商淇瑞没有回答,他忽然转头对萧公公说了一句:“萧老不死的,这画溪苑的书房里有一坛子皇上放着的状元红,去搬过来咱们尝尝!” 萧公公被吓了一跳,他躬着身子看向了皇上。 魏啸天又瞪了商淇瑞一眼,“就知道喝酒,就不怕喝死了你!” “陛下,老臣也就好这一口了。” 魏啸天大手一挥,“去搬来!” “你怎么知道朕这里的书房有一坛子状元红?” “啊……这、皇上,老臣罪该万死!” “你确实该死!你是不是又诱骗了朕的九皇子?!” 商淇瑞连忙摆手,“皇上,咱说话得讲良心,老臣可不是诱骗,而是九皇子今儿个在花中举花老大儒那里学习,老臣正好去寻花老大儒下棋,偶然遇见,花老大儒正在给九皇子讲解许小闲所作的那首《琵琶行、中秋》。” “就是登上了文峰阁第二层的那首词,老臣就、就问了九皇子一句,这真的是九皇子殿下自己告诉老臣这里有酒的!” 事情肯定不是这么简单,魏啸天当然没有为这点鸡毛蒜皮的事去追究商淇瑞的罪过。 “现在不谈他的诗词,你先告诉我,许小闲他凭什么敢挡在朕的大军面前?” “这……皇上,凭他是皇上的外孙!凭定南候车祍寒没有请旨不敢对他下了死手!” “皇上既然让简秋香在扶风城卖了那么贵的酒,也让简秋香在北魏买了那么多的粮……车祍寒又不是傻子,简秋香的车队可是要从车祍寒的眼皮子底下过的!” “简秋香又是许小闲未来的丈母娘,若是许小闲和季月儿成了亲,这七万八拐的简秋香还和皇上您沾亲带故!” “她是卖的许小闲的酒,也是帮许小闲买的粮,您说车祍寒知道这些,他会怎么看?” “他肯定会觉得皇上宽恕了三公主,对这个流落在大辰的外孙有了照拂之意,您说如果许小闲硬着脑袋站在车祍寒的大刀下,他敢砍下去么?” 萧公公抱着酒来了,商淇瑞接了过来,拍开了泥封,倒了三碗酒。 他自个端起碗来喝了一大口,撩着袖子一抹嘴,舒服的发出了“啊……”的一声,“单凭着这酒,老臣也不希望许小闲出了意外!” “何况皇上乎!” “你这老东西,什么事都看得太透有意思么?” 魏啸天也端起酒碗来一饮而尽,倒是大将军夏匹夫有些糊涂了,这弄来弄去,原来棋盘上就许小闲一个人在蹦跶? 他既是唐无妄的一颗最为关键的棋子,又是皇上不能舍掉的棋子,那这棋还怎么下得下去? “不过皇上……”商淇瑞又倒了三碗酒,“老臣倒是觉得,如果许小闲真敢挡在车祍寒的面前,这一刀还是该砍下去!” “为啥?” “不为啥,老臣有些好奇,许小闲可是天下文魁啊!您说他有没有那个胆量站在刀下?他是个文人,难道陛下就不想看看他还懂不懂得行军打仗么?” “如果许小闲是个文武双全的人……老臣以为,他可是三公主的血脉,流落在大辰……这说不过去啊!” “得让他回归咱们北魏才对!” 第四百八十五章 僵持 幸亏来福选得这老虎嘴足够大! 凉浥城已经成了一座十足的空城,四方城门已经关闭,但这显然毫无卵用,因为一个守城的士兵都没有。 连罗舒然罗三变也带着衙门里的人跑到了老虎嘴来了。 许小闲将李癞子留在了这里,给了他五千人协助简从书维持这里的秩序。 简从书原本就没准备多少房舍,他是希望许小闲和北魏打一仗的,没料到的是许小闲还真要和北魏打一仗,却又做好了战败的准备。 这一家伙凉浥县加百花镇十七万人估计屯在了这里的有十五万之巨! 幸亏这老天爷没有下雨,幸亏这破地方的树多! 也幸亏这两天敌人还没有抵达凉浥县,让这里的所有人都带来了十天半个月的口粮。 简从书开始安排人搭建房子,并示意李癞子亲自带着四千人守住了百花镇的那些粮仓。 苏菲和季月儿以及朱重举还有周若兰他们的家人都呆在了粮仓附近。 许小闲没有在这里看见冬十五和李黑白,却在山腰子的一处偏僻的地方看见了云衣容。 这姑娘颇有闲情,她居然在弹琴! 许小闲现在可没这闲心,他转身离开了老虎嘴,回到了百花镇。 这里已经空空荡荡,昔日那繁荣的景象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一场战争荡然无存。 他走在了那片荒地边,转头望了望那座孤零零的坟。 “这下你满意了?” “不,这不是你所希望的!” “你希望的是砍唐无妄一刀!” “老东西,他是少爷我的岳父,你就不想想我这一刀能砍得下去么?” “你安心睡吧,说不定一觉醒来,会突然发现身边多了许多的人!” 许小闲走了,来到了岁寒谷东边的山头上,战争依旧没有打响。 “北魏的军队到了哪里?” “回少爷,不知为何,他们本来即将抵达这岁寒谷的,却忽然停了下来,又转头回到了上阳县!” 关山将李二狗传来的情报说了出来,极为疑惑,“少爷,你说敌人这是啥意思?” “恐怕是他们也知道了我们这边的埋伏。” “就算是知道,他们可是三十万大军加三万锐士,哪里会怕了我们?如此一来岂不是给了我们更多的准备时间?” 许小闲又不是神仙,他也不知道北魏的部队怎么又掉头跑了。 “那就多做准备!只要北魏的士兵没有出楼山关,这就不能掉以轻心!” “再说不就是滚木么?若是真不打仗,这些木头也可以弄回去造纸,不浪费!” 士兵们在伐木搬石头忙得热火朝天,许小闲在阵地上巡逻了片刻,将李二狗给叫了过来。 “上一次敌人摸到了瞿山里面,这一次也一定要小心防范,不仅仅是要盯着上阳县北魏大军的动向,尤其要注意瞿山里面,万一北魏锐士又摸了过来,可就跑到了咱们的屁股后面,那可就麻烦大了!” “少爷放心,小人已经派了人去守住了瞿山里的那些可能的通道!” 这一场来如惊雷的大战并没有爆发,局面居然就这样僵持了下来。 北魏大军在上阳县安营扎寨,看这模样似乎是要长期的住下来。 许小闲这就很难受了,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不如一刀砍下去分出个胜负来,可现在却弄得他天天提心吊胆,时刻担心着北魏再次南下。 更令他郁闷的是百花镇所有的作坊都停工了! 那都是银子啊! 尤其是酿酒作坊的停工,这在许小闲看来简直是天大的损失。 坐在这山顶上,许小闲叼着一根马尾巴草,看了看身边的抱着那把剑的罗灿灿。 “你师傅呢?” “谁知道?估计跑回侯府去了。” “怕死?” 罗灿灿瞧了瞧许小闲,“你说,他好不容易熬到了大宗师,万一在这里被流箭给射死了,是不是很冤枉?” 这个大宗师恐怕是假的。 “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啊,人吃马嚼的,那点存粮可维持不了多久。” “敌人占领了上阳县,我那丈母娘可回不来了,这样耗下去咱们最多月余就会被活生生给耗死。” 罗灿灿又看向了许小闲,“那你准备怎么办?” “二狗子……!” 许小闲转头吼了一嗓子,李二狗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 “派斥候去侦查一下敌人的粮草放在何处!少爷我要北魏大军的布防图,弄详细一些!” “好,小人亲自去!” “嗯,当心着点。” 李二狗带着几个人走了,罗灿灿颇为诧异的问道:“怎么?想要主动出击?” “嘿嘿,咱们是特种部队,其实最应该干的就是偷人、不,偷营的这种活儿。” “你说老子带着人将北魏的粮草给他一把火烧了,他们会怎么办?” 罗灿灿沉吟片刻,“他们会像疯狗一样向咱们这扑来!” “……不是应该退兵么?” “退个屁!庄稼刚刚收割,以战养战直接打到凉州去不更好么?” 许小闲觉得罗灿灿说的恐怕是对的,只是北魏何必等逼急了再南下呢? …… …… 上阳县,北魏大军帅帐。 定南候车祍寒闲得蛋疼的在帅帐中喝着茶。 这位定南候年仅三十八,生得高大魁梧,那张冷峻的脸棱角分明,乌黑深邃的眼眸泛着威严的光泽。 他没有穿盔甲,而是穿着一身素色麻衣。 他盘膝坐在桌子前,在仔细的看着茶壶中那一缕袅袅青烟。 坐在他对面的是他的军师郎三钱。 “侯爷,如果、如果陛下那外孙不走,咱们难道就这样耗着?” 车祍寒点了点头,“你瞧这茶烟,颇为婀娜,飘飘渺渺虚虚实实……还是很有意思的。” 郎三钱一怔,侯爷啥时候变得这么细致了? “你猜本候将许小闲挡在了路上这事儿呈给皇上之后,皇上会怎么回复?” “……老夫以为,皇上恐怕会让侯爷继续南下!” “哦?你为什么会这样认为?” “因为许小闲的身上就算有着皇家血脉,但北境之地比之一个许小闲却重要太多。” 车祍寒抬起了头,“本候倒是觉得你那判断没错,但理由却错了。” “那侯爷觉得应该为何?” 车祍寒没有回答,他的视线落在了帅帐之外。 “本候叫你暗查了这么多年,可三公主魏汐究竟是死是活却没有一个定论。” “这是皇上心里的病,要用大辰的血来医。” “许小闲不能死,大辰还得要痛……” “当年三公主随着许云楼而去,现在唐无妄要将他的三公主下嫁给许小闲,你说……如果将许小闲变成北魏的人,唐无妄是不是也丢了一个女儿?” “这个仇,这样报才是最好的!” 第四百八十六章 密旨 车祍寒收回了视线,呷了一口茶。 “那小子倒是厉害,上一次本候的一千五百锐士在他的手里全军覆没,如此看来,他不仅仅是个文人这么简单。” “毕竟是许云楼的儿子啊!以一千人消灭了本候的一千五百锐士……不过本候很喜欢。所以你莫要看他仅仅用了两万多人守着岁寒谷,本候敢保证,如果大军南下,在岁寒谷定会损失惨重!” “根据得来的情报,他现在手里有精锐五千五百人!其中三千可是罗浣溪秘密训练出来的,其战斗力恐怕堪比刀锋。” “所以咱们现在没必要在岁寒谷那地方去和许小闲拼个你死我活,我们已经占领了这上阳县,我们不急,急的会是唐无妄!” “叫各路大军好生休息,等皇上的旨意,也等唐无妄的下一步棋!” …… …… 大辰皇宫,御书房。 左相严宽对唐无妄拱了拱手,面色沉重:“皇上,北境之危危在旦夕!” “老臣以为当调派东郡候夏重山前往北境,驱逐北魏,收服上阳县啊!” 右相姜上游也拱手一礼,“皇上,老臣倒是觉得应该调西郡侯赵东来前往北境,毕竟大辰和云国之间相处和睦,就算西境空虚,云国也没有来犯边的理由。” 唐无妄没有回答,反而问了一句:“南疆战事如何了?” “……初战告捷,北都候和南都候联军在溯溪原一战大败敌军,将战线推进至了溯溪原以南。” 唐无妄沉默片刻,“你们说为什么北魏的大军就没有趁势继续南下呢?” “这……”严宽和姜上游对视了一眼,“暗衣卫的急报说许小闲扼守在了北魏大军南下之路上!” “就凭罗浣溪给他的三千刀尖,加上他手里还握着的三千刀锋,你们觉得车祍寒会怕么?你们觉得许小闲能守得住么?” 车祍寒肯定不怕,许小闲也肯定守不住啊! 所以才请皇上您发兵的! 姜上游觉得皇上脑子的问题越来越严重了,“老臣觉得,若是丢了北境,大辰、大辰危也!” 唐无妄忽然笑了起来,“北境当然不能丢,也丢不了。” “除非……” “除非魏啸天不认许小闲这个外孙!” “……皇上,在开疆拓土面前,帝王哪里会在意这亲情?何况、何况还是如此稀疏的亲情!” 严宽急了,引北魏大军南下,这是在为东郡候入主北境铺路,皇上若是不调东郡候去北境,那这计划就彻底落空,后面的棋可就不好走下去了! “左相之言也有道理,那朕这就下一道圣旨给夏重山,命他带上东郡之兵前往北境!” “皇上,为何不调西郡侯的兵?北魏南下之事由尚未查清,老臣以为夏重山有嫌,若是皇上调夏重山入北境,这正好合了他的计谋!” “姜上游,国难当前,你居然还在怀疑夏侯!现在是要如何将北魏大军打出楼山关之外,至于北魏南下查证,这是暗衣卫之事!” “等查证出了谁是罪魁祸首自然国法难容,但无论如何,现在首要之重都是和北魏一战!” “成何体统!” 唐无妄一声大喝,满脸愤怒,两个丞相闭上了嘴。 “严小花拟旨,着东郡候夏重山帅兵前往北境,驱逐魏兵,收服失地!” …… …… 许小闲正在看着摊在地上的一张地图。 这是李二狗带回来的北魏大军的布防图。 布置严密,很有章法,那粮仓居然在北魏大营之中! 这要怎么才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潜入北魏大营,一家伙烧了那些粮草,再全身而退呢? 几个脑袋瓜子凑在了一起,一个个都蹙眉看着这张布防图,都在思索着对策。 “灿灿,你说如果是安排你去偷了敌军粮草,你要怎样做?” 许小闲毕竟不懂兵法,他觉得该取众人所长。 罗灿灿抱着剑愣了片刻,“我?我不去!” 许小闲眼睛一鼓,“不是,我问的是假如你去,你怎么做?” “不知道,这外面是重重营帐,怎么摸得进去?这不是去送死么?” 好吧,许小闲放弃了征求罗灿灿的意见,他看向了关山,“你呢?你觉得要怎么做才能既烧了敌军粮草又能全身而退?” “少爷,末将以为,这事儿办不到!” “车祍寒可是北魏名将,单单看他的这布防就极有章法,末将以为那里面的重重防御恐怕就连老鼠也难以溜得进去!” 那就是没辙了? 就在许小闲也想不出个妙招来的时候,一名斥候带回来了一个人。 “少爷,此人说是皇上派来的,要和你见面交流。” 许小闲抬头看去,这是一个穿着一身黑袍,面容矍铄却无须的老人。 “你是……?” “我是阴九!” 许小闲吓了一跳,从罗灿灿的嘴里他知道了李黑白跑去京都找那老太监阴九并没有讨到好,其中的缘由当然有李黑白输入了两成功力给许小闲,但也足以说明这老太监的厉害。 许小闲皱起了眉头,甚至手弩都不动声色的滑到了手掌里。 “你来干啥?” “给许爵爷送一道陛下的密旨!” “密旨?给我的?” “对,只能给你!” 许小闲手里捏着手弩,沉吟片刻:“拿来看看。” 阴九从袖袋中取出了那道密旨,就这样递给了许小闲。 许小闲瞅了一眼阴九,在那张老脸上没有看见异样的表情。 他将这道密旨打开看了看,顿时就惊呆了—— “朕欲将北境之地作为三公主陪嫁!” 就这么一句话! 言简意赅,你许小闲若是能守住北境之地,那么三公主下嫁之日,这北境之地就是你许小闲的封地! 这么大的一个地方啊! 那肯定不再是凉浥县男,那至少也得是个子爵甚至伯爵才配拥有如此大的封地! 这和北都侯的性质不一样。 北都侯虽然是侯爷,但他掌管的仅仅是北境之地的军事力量,至少在明面上他不能干政! 但作为封地,成了这片领地上的领主,这就意味着偌大北境的一人一物、一草一木,都是他许小闲的了! 不管是北境之地官员的任命,还是驻守这里的军队,都是他许小闲说了算! 好大好香好特么诱人的一张饼! 许小闲不动声色的将这圣旨给收了起来,“就这事?” “主要就这事,另外还有一件事,三公主的车驾已经到了临州,大致还有二十来天的时间将抵达凉浥县。” 许小闲吃了一惊,“她来干啥?” “明面上是来劳军,当然,主要还是来看看许爵爷。”? 第四百八十七章 扑朔迷离 对于皇上画的那张大饼许小闲没有吭声。 除了他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那道旨意里写了什么。 因为他对这玩意儿没有丝毫兴趣——老子就这几千条枪,你叫我守北境? 当然,如果北魏的兵就这么跑了,他肯定会邀功将这密旨拿出来占有这北境之地。 如果北魏的兵真要打来,岁寒谷可以守,但不能头铁的去守! 好不容易才有了这五千多个厉害的兵,他可不会让这些人都在这里为国捐躯。 所以若是守不住,他也会扯呼带着残部跑入瞿山。 不就是当土匪么? 瞿山那么大,自己对游击战倒是有几分心得,手里有土豆和玉米的种子,守住瞿山也能舒舒服服的过一辈子。 拿定了主意,许小闲对偷袭北魏大营的粮草没了兴趣。 阴九倒是瞧了瞧这里的严密防守,多看了许小闲两眼,觉得这个大辰文魁做的还不错,倒是有模有样,只是他同样不认为许小闲能够守住这里。 “我的意见是带三公主回去,打仗这是男人的事,她一个女人来掺和什么?” “再说我们也不是大辰的正规军,也不需要她来劳什么军,来了反而添乱,等本少爷打赢了,再去京都迎她来这里也不迟!” 阴九躬身一礼:“许爵爷言之有理,老奴会将这番话带给三公主殿下,但三公主殿下会作出怎样的决定这非老奴所能左右……若是三公主执意要来,到时候还请许爵爷派人保护好三公主的安全!” 这特么的,连我自己都不安全我咋保护她的安全? 这女人,脑子也浆糊! 阴九走了,许小闲想了片刻,将罗一刀等将领给召集到了一块。 “皇上显然知道北魏南下这事,你们说他为啥还没有调兵过来呢?” “咱们没有京都的消息,按理肯定是有调兵了,只是不知道调的是何处的军队,最有可能的是东郡候夏重山的兵,他离咱们这算是最近的。”关山如此说了一句。 许小闲摸了摸下巴,“你们说……北魏那边是不是也在等着夏重山的到来?” 罗一刀沉吟片刻:“这夏重山和义父不对付,至于怎么个不对付义父没有细说,只说夏重山不是个东西。” “而今义父去了南疆,如果夏重山真到了北境……这请神容易送神难!我很担心他会鹊巢鸠占,如此对义父可极为不利!” 还有这种恩怨? 许小闲眼睁睁滴溜溜一转,“那你们说放北魏大军南下,将夏重山一家伙给灭了,是不是给罗叔出了一口气?” 啸风顿时无语,“可这样一来,北境就是魏国的了,除非你能将北魏给赶出去。” 哎,难啊,凭着这里的关隘天险都难以守住北魏大军南下,何况是在整个北境战场上将北魏驱逐出去。 前有北魏这头虎,后有夏重山这头狼,少爷我夹在中间,要怎样才能获得最大的利益呢? …… …… 魏国,御书房。 茶桌上摆着一局棋,棋盘的两端坐着的是北魏皇帝魏啸天和北魏宰相商淇瑞。 商淇瑞这时候紧皱着眉头,那双老眼目不转睛的盯着棋盘,棋盘上没几颗棋子,正是许小闲所布的那一局带子入朝。 魏啸天很开心,捋着短须笑意盈盈。 “你不是自诩为棋圣么?你不是自夸比大辰那位棋贤技高一筹么?” “你倒是快点将这残棋给解出来给朕瞧瞧啊!” “莫要忘记,你若是再解不出来,可是答应了朕亲自去看看繁之的!” 商淇瑞没有吭声,他依旧在冥思苦想。 时间流逝,半个时辰过去,他放弃了思考。 “这真的是许小闲弄出来的?” “朕骗你做啥?枢密院前些日子传回来的,唐无妄将这局残棋呆会了京都,令那位棋贤窦阡陌关门三个月,出来的时候面容萎靡,仿佛苍老了十岁,依旧未曾解开。” “……老臣觉得怕是无解!” “有解也好,无解也罢,这都需要你亲自去问问许小闲!” 商淇瑞端着茶盏看向了魏啸天,“皇上之意怕不是为了求这棋局的解法。” “当然,朕又不喜欢下棋。” “那皇上有什么吩咐?” “唐无妄调动了夏重山,朕命令车祍寒再等等,夏重山从耀月城至北境千里之遥,大军行军,至少需要四十余天。” “现在车祍寒和许小闲已经僵持了月余,昨儿个简秋香设在扶风城的酒铺子又开了门。” 这是前后毫无关联的一句话,商淇瑞尚未能明白其中的因果关系,便听魏啸天又道: “你去前线,是要带朕的旨意给许小闲,朕也要你用你的这双老眼好生看看许小闲!” “明儿个你随朕出宫一趟。” 商淇瑞一怔,“皇上出去干啥?” “去见见简秋香。” “……买酒?” “买酒是萧公公的事,是见见简秋香,让你随简秋香的车队去凉浥县。” “……” 这么说皇上是要放简秋香回去的? “老臣以为,简秋香留在扶风城,老臣独自去见见许小闲,请他来扶风城一趟恐怕更为合适!” 魏啸天沉默了片刻,低声说道:“朕……难以确定许小闲是不是魏汐的儿子!” 商淇瑞咽了一口唾沫,皇上的这句话出乎了他的意料! 三公主魏汐事实上是下落不明,这些年来枢密院一直在追查,当年云水别苑的那场大火逃出来了四个人,在商淇瑞看来,三公主极有可能是活下来了的,因为枢密院至今没有查到她死了的真凭实据。 他本以为魏啸天占领了漠北三州没有举兵继续南下,是因为有了三公主的消息。 三公主依旧活着,但这是皇家丑闻,他以为是魏啸天因此而未曾公之于众的理由。 现在看来自己好像猜错了。 如果三公主活着,如果魏啸天见过三公主,他必然知道许小闲的真实身份。 “这个……皇上,三公主的儿子身上,可有胎记或者别的特征?不然老臣去见了也不敢确定呀!” “当年朕派到三公主身边的九个宫女都在那一场大火中丧生,朕哪里知道他有什么特征?” “你见过许云楼,也知道三公主,如果许小闲真是他们的儿子,总是会有些相似之处的,另外……” “简秋香既然将她女儿许配给了许小闲,这位简大当家的和许云楼是师兄妹,许云楼又曾经在凉浥县住了一年,她理应知道,所以朕才决意去见见简秋香!” “若许小闲真是三公主的儿子,皇上要怎么办?” 魏啸天没有回答。 只是嘴角微微一翘,商淇瑞懂了。? 第四百八十八章 墨玉牌子 百花酒铺位于扶风城的小井口巷子。 这不是什么繁华的街道,在扶风城原本也不出名,住在这里的也不是非富即贵的人家。 它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巷子,却因为这里开了一个酒铺子而今变得人多了起来。 而且来的人多是乘车坐轿颇有身份的人。 小井口巷子的街坊们当然知道这些人是来买酒的。 那酒的味道很香,比之岁寒甘露好了太多,只是其售价高昂,远不是他们这些普通百姓能够消费得起的。 昨儿个这百花酒铺又开了门。 那些达官贵人们似乎隔得远远的就嗅到了那酒的味道,这不昨儿个小井口巷子又热闹了起来,今儿个来的人可就更多了。 简秋香心里并没有因为这状元红的畅销而高兴,想反,她很愁—— 北魏大军南下,听闻而今屯兵于上阳县,这酒卖了倒是容易,可怎么回得去呢? 这次可是足足四万斤酒! 这是十六万两的银子! 这次带来了四千辆马车,原本的计划是买回去四百万斤的粮食! 这粮食收购起来也很容易,但若是送到了上阳县被北魏的兵一家伙给劫了,这岂不是主动送到了敌人的嘴里? 这该怎么办呢? 带银子也不安全呀! 那些兵痞子若是嗅到了银子的味道,恐怕北境马帮也会被他们给屠杀干净。 就在简秋香极为忧虑的时候,负责百花酒铺的颜掌柜走了进来。 “当家的,来了两个客人,说是想要见您一面……老奴看那两人颇为富贵,很有法度,极有可能是北魏的某个高官,见还是不见?” 简秋香沉吟片刻,“恐怕是来谈这酒的生意的,见,请他们到后院来!” 来的当然就是穿着便服的北魏皇帝魏啸天和北魏宰相商淇瑞。 魏啸天背负着双手走入了后院,站在院子的门口打量一下,这是个颇为陈旧的院落,秋意渐浓,院子里的那颗银杏树的叶儿开始翻了黄,在阳光下散发着淡淡的金色的光芒,颇为好看。 商淇瑞紧跟在魏啸天的身后,二人走入了那凉亭中,简秋香抬眼看了看,起身伸手一引:“两位请坐!” 魏啸天二人坐了下来,简秋香煮上了一壶茶,徐徐开口问道:“敢问二位可是为了这状元红来的?” 魏啸天微微一笑开口直奔主题:“朕,乃是北魏皇帝!” 简秋香吓了一跳,她瞪大了眼睛仔细的看着魏啸天,“魏英帝?您是英宗皇帝?” “对,朕正是英宗皇帝魏啸天!” 简秋香这时候顾不得煮茶了,她连忙起身道了一个万福,却说了一句话:“多谢皇上照顾民女的生意!” 她担心魏啸天是冲着这状元红来的,毕竟魏啸天派了个严公公来订了三万斤的状元红! 这酒还没有运去宫里,这银子也还没给呢! 现在堵上他的嘴,他总没可能不要脸的抢吧! 简秋香想多了,魏啸天摆了摆手,“简大当家无须多礼,水开了,煮茶吧。朕就是随便出来晃悠一下,正好嗅到了这里的酒香,正好朕对简大当家也早有耳闻,就顺便进来看看。” “谢皇上!” 简秋香坐了下来,取了一撮茶放入了茶壶中,心里依旧忐忑,因为这皇帝没可能当真乱窜到了这地方来,更没可能为自己一个大辰的土匪专程而来看看。 土匪有啥好看的? 如果不是为了状元红,那么肯定就是为了许小闲! 毕竟许小闲的生母可是这北魏的三公主,眼前这位皇帝的亲女儿。 果然,魏啸天进入了主题。 “朕想问问你,小闲……在凉浥县可好?” “回皇上,小闲在凉浥县很好。想来皇上恐怕也知道,咱大辰的皇上册封了他一个凉浥县男,封地就在凉浥县的百花镇,这状元红便是他在百花镇建造的酿酒作坊弄出来的。” “哦……”魏啸天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忽然又问了一句:“简大当家的,听说你也一直在凉浥县,你是不是看着许小闲长大的?” “嗯,云楼先生大辰元年去的凉浥县,听闻这个消息之后,我确实就去看过,那时候许小闲尚在襁褓之中。” “……可是朕知道的消息是,你随着你相公季中檀来凉浥县的时候是大辰的……大辰八年!” “没错,云楼先生不让我呆在凉浥县,我只能走了。” “那朕还听说当年大辰京都郊外的云水别苑被一把火给烧了……想必你也知道,那是朕的女儿!现在朕想知道的是,你如何能够证明许小闲是朕的外孙!” 简秋香沉默片刻,给魏啸天和商淇瑞斟了一杯茶,她在想这能如何证明呢? 听闻云水别苑的那场意外,甚至知道许小闲的生母是北魏三公主的这消息还是去岁冬从大管家那里听来的。 可在凉浥县的上香茶园里,大管家用许云楼的一支竹蜻蜓将自己引到了那里。 就在上香茶园中,大管家才说起了那一段往事,自己也才知道是北魏三公主魏汐生下的许小闲。 对了,在上香茶园的时候,大管家给了自己一个墨玉牌子,他说这是小姐留下来的,小姐肯定就是三公主魏汐了。 他还说北魏皇帝恐怕认得这个东西…… 简秋香取出了一个香囊,从这香囊中取出了这块墨玉牌子,这块牌子的一面雕刻这一个‘汐’字,另一面雕刻着一支栩栩如生的凤凰! 魏啸天的视线落在了这牌子上,他陡然一惊,眼都直了。 他一把将这牌子给抢了过来,仔细的翻来覆去的看了许久,那张脸上神色怅然,几欲泪下。 他将这牌子还给了简秋香。 “朕给你一天的时间,明儿一早,朕派朕的管家……就是朕身边的这位商老,随你同去凉浥县。” “有商老同行,有朕的旨意,车祍寒不会为难于你,条件只有一个,你亲自带着商老,去见许小闲一面!” “这酒别卖了,朕全要!这粮你也别收了,朕派人给你送来上等粮食抵扣酒钱!” 魏啸天喝了一口茶,对简秋香说了三个字:“多谢了!” 他起身离开,商淇瑞看了看目瞪口呆的简秋香,“简大当家的,时间有些紧,你得安排你的马帮早做准备!” 他也跟了出去,上了魏啸天的马车。 “确定了?” “那是朕亲手给魏汐雕刻的牌子,这能错的了么!” “回宫,朕给你一个命令,带许小闲前来见朕!” “这……老臣遵命!” 第四百八十九章 三公主到! 北边,魏国老丞相商淇瑞亲自出马,他带了一支千人的锐士,和简秋香直奔凉浥县而来, 简秋香的马帮给留在了后面。 因为英宗皇帝魏啸天真的急了! 这是商淇瑞未曾料到的,他本以为皇上和三公主之间已经淡漠,更不会过多的去记挂那个从未曾谋面的外孙。 事实上证明皇上一直在挂念着三公主,在证实了许小闲就是三公主的儿子之后,他就急不可耐了,甚至他还想亲自跑去凉浥县! “所以,血脉的力量是强大的。” 马车歇脚的时候,商淇瑞对简秋香说道:“许小闲毕竟有三公主的血脉,按照陛下的意思,许小闲当回归北魏。” “简大当家先别辩驳老夫,请你想想,皇上是许小闲的外公啊!他能刻薄了许小闲么?” “以老夫之见,皇上为了弥补许小闲这十八年在外的颠沛流离,恐怕许小闲提出任何要求他都会答应。” “这可不仅仅是个凉浥县男那么简单了,老夫敢保证,他若是想要漠北三州,皇上也会赏赐给他作为封地。” “当然,皇上也给老夫交了个底,他不干涉许小闲目前已经订下的婚事,也就是说您女儿季月儿,或者是唐无妄的三公主,她们依旧可以嫁给许小闲为妻,但仅限她们二人,毕竟皇上为了表示他的愧疚,极有可能会赐给许小闲一桩婚事。” 商淇瑞的这番话让简秋香难以决定。 对于许小闲而言,他若是真回了北魏,这当然是好的,有了北魏皇帝的照拂,他能够真正实现他的理想——睡觉睡到自然醒、数钱数到手抽筋——没错,这就是许小闲最大的理想。 简秋香作为一名土匪,再加上大辰也才建国十八年,她对大辰也没多深厚的感情,但季中檀不一样,他是要全心全意为大辰发光发热添砖加瓦的。 恐怕要说服相公颇为不易。 “商老,您讲的这些我都能理解,但最终许小闲如何选择……我觉得我干涉不了他的选择,恐怕英宗皇帝也强求不了他……那孩子有时候偏偏又有些倔强。” “这一点有点像他爹!其实、其实更像他娘多一点!” 若不是三公主的倔强,她怎么会跟着许云楼私奔,而且还给许云楼生了一个儿子呢? …… …… 许小闲很慌。 一转眼从九月耗到了十一月!! 最初来到岁寒谷这山巅的时候草还青的,现在……现在居然都被雪给覆盖了! 罗三变那厮怕死,他丫不敢带着那些官员们回县衙,凉浥县的老百姓一瞧,哟,县令大人都没走,这说明外面的形势很恶劣,他们也没走。 这么多人在老虎嘴张着嘴巴要吃饭啊! 许小闲回去了一趟,总不能把人给饿死在里面吧! 幸亏上次丈母娘买回来的粮食还没有动! 幸亏苏菲那姑娘送来了十万斤的粮食。 也幸亏罗三变送来的二十万斤的粮。 凉浥县那位粮商,就是姬如花她爹姬多银,在这老虎嘴请人建了一间房子作为铺子,他居然在这里卖粮! 别说,生意还挺好,粮价嘛……当然涨了三成。 就算是涨了三成,姬多银家里所有的库存加起来也不过三十万斤,短短十天的时间,他的存粮一售而空。 其余各地进来的地主老爷们一瞧,咦,这生意好做! 于是,他们也将自己家的存粮拿出来卖了。 维持了足足一个月,都以为一个月之后,这仗是胜是败已经分出了胜负,自己这些人该是大辰的百姓还是变成了北魏的百姓也有了定论,然而没有人想到粮吃完了,这该死的仗居然还没打! 现在该轮到许小闲来卖粮了。 他当然是不愿意卖的! 哪怕翻一倍的价格卖了也不划算! 因为将这些粮酿成酒,那是翻了无数倍。 可许爵爷不能看着那些人给饿死啊!但他又舍不得卖粮! 于是,他和简从书商议了一番,现在看来是个僵持的局面,这样耗下去不是个办法,除了老幼病残,其余人统统得赶出去。 不然若是大雪一封山,就算自己的那点余粮也不足以维持这十几万人渡过这个冬天。 他叫来了罗灿灿,让他带着五千战士开始驱逐老百姓们离开! “乡亲们,窝在这里只有等死,你们都回家吧,敌人在上阳县没动呢,恐怕是要等来年春才会有战争了!” “皇上派来的军队很快就要到了,敌人会被打出上阳县的!” “你们呆在这里,可便宜了那些土匪,当心你们家里的锅碗瓢盆都被土匪给端走了!” “罗县令带头,对对对,大家都回家去!安心的过日子吧!” 许小闲带着几个人敲锣打鼓的吼着,他不仅仅是要将凉浥县的人给弄出去,百花镇的壮年男子们也得回去。 作坊停工一天那都是损失的他的银子啊! 百花镇的人当然很听许爵爷的话,他们带了个头,大家鱼贯而出,罗三变一瞧,这确实得走,不然恐怕明年春这里就是个万人坑! 用了足足三天的时间,老虎嘴里的人终于出去的差不多了,许小闲这才放下心来。 “你们也暂时回去,这里呆着实在不太舒服。”他给季月儿她们吩咐了一句,“我得出去看看,这样僵持着不是个事,若是真有战争,你们再进山不迟。” “你当心点,能不打仗最好别打!”季月儿嘱托了一句,许小闲咧嘴一笑,心想少爷我当然希望别打了。 许小闲飞奔去了岁寒谷,将罗灿灿他们几个将领叫在了一起。 “这过冬的棉衣是个问题,到了下个月雪肯定更大,咱们的士兵在外面风餐露宿也不是个办法。” 罗灿灿双手一摊,“那你说怎么办?” “回去!” “回哪去?” “当然是回咱们的训练基地呀!斥候营派点人盯着上阳县,若是北魏大军有了异动咱们再过来也不迟。” 罗灿灿摸了摸脑袋,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于是,许小闲大手一挥下达了全军撤退的命令,至傍晚时候,岁寒谷空无一人。 许小闲回到了训练基地的营房里,搓了搓手,正要和罗灿灿他们商量一下他脑子里冒出来的那个大胆的计划,一名斥候飞快的跑了进来。 许小闲吓了一大跳,还以为北魏的兵又南下了,却没料到听到了另一个消息—— “报……许爵爷,三、三、三公主驾到!” “……卧槽!” 这娘们当真来了! “在哪里?” “已经进了凉浥城,正往咱们这地方来!”? 第四百九十章 夏重山 许小闲还没从三公主到了这个消息里回过神来,另有一名斥候又飞奔而来! “许爵爷……许爵爷……” “……我方援军到了!” 许小闲一惊,站了起来,问道: “援军?谁的部队?” “打的是夏字旗号!” “到哪里了?” “凉浥城外十里地!” 果然是夏重山的人来了?许小闲看向了罗灿灿,罗灿灿点了点头,“肯定是夏重山!” “你继续监视夏重山的动静!” “小人领命!” 那斥候飞奔而去,许小闲皱起了眉头,夏重山来了,那这仗就应该留给夏重山去打才对! 可自己的部队撤出了岁寒谷,这么多天在这里弄的那些防御物资岂不是就落在了夏重山的手里? 他若是凭借着这些滚木巨石挡住了北魏大军,这功劳岂不是算在了夏重山的名下! 这不行啊!小爷我费心费力才弄出来的,不能白白让夏重山占了便宜! “来来来,这夏重山不是和罗叔不对付么?我是这么想的……” 几个脑袋瓜子又凑在了一起。 “罗灿灿派三千士兵驻守岁寒谷藏起来,不是和谁打仗,是看着咱们的那些战备物资!” “如果夏重山的大军要过去,就放他们过去和北魏一战。” “如果北魏的大军这时候要出去……也放他们出去和夏重山一战。” “总之,岁寒谷上面的防御不能落在他们任何一方的手里,咱们可不是大辰的兵,咱们要守着的是这百花镇!” “如果,你们记住,如果夏重山在上阳县战败……” 许小闲眼里凶光毕露,他搓了搓手,“咱们可不认识什么夏侯爷,到时候咱们全军出动,将所有敌人堵死在岁寒谷中!” 他的手狠狠一抓握成了拳头,“一个都别放过!” 罗灿灿一怔,这小子这么狠的? “那如果夏重山打赢了呢?” “你傻啊?谁特么知道他打赢了?这一仗如果真打起来了,只能是我们赢!只有这样罗叔才有救!” “明白我的意思了么?” 这意思简单,那就是要黑吃黑! 冬十五咧嘴笑了起来,关山他们也笑了起来,就连罗一刀的那张板正的脸上也露出了一抹笑意。 只是许小闲没有料到的是夏重山的大军在凉浥城外十里地停了下来! 他们没有再往前一步! 而是就地扎营,看起来也不想再往前走了。 …… …… 夏重山这次亲自来了,因为涉及到取下这北境之地! 他大刀金马的坐在了帅帐中,甚至还取了一壶酒出来惬意的沽了两口。 这就让他手下的几名将军懵逼了。 “侯爷,北魏军队驻扎在上阳县,咱们不是应该快些过去么?” “急什么?户部的粮草都尚未送到,本候手下的三十万兵马吃什么?喝什么?” “你们出去,派斥候去上阳县探查一下车祍寒究竟在干什么!至于打仗,要讲求个时机,时机未到,战事岂能轻易开启!” “末将遵命!” 六路将军出了帅帐,八路斥候向上阳县飞奔而去。 帅帐中这时候进来了一个老人,他摇着一把羽扇坐在了夏重山的对面,似乎并未觉得这北境之地的寒冷。 夏重山给他斟了一杯酒,“看起来皇上并不太愿意调本候前来,多谢诸葛先生在京中为本候奔波,事成之后……” 诸葛先生微微一笑摆了摆手,“夏侯言重,都是为了二皇子,老夫这么大的一把年纪了,要说富贵……放眼大辰,老夫也算是富贵之人了。” “所以老夫不求什么,唯一的一点,就是许小闲必须死!” “这是许多人的意思、比如长公主、比如夏昭容、比如左相、比如大辰六大家的各位家主!” “本来老夫在京都的日子过得很是舒服,哪里会想着来这地方?奈何那些老夫招惹不起的大人物都在背后盯着,老夫也就只有前来看看。” “长公主发了话,打仗嘛,总是会死很多人的。小小一个百花镇就算是死绝了,这也在情理之中。” 夏重山端起酒杯来一饮而尽,他放下了酒杯,说了一句:“可皇上将三公主派来了这里,估计现在三公主已经在许小闲的身边了!” “本候一直在想,皇上他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三公主而今可是皇后之女,这让本候有些投鼠忌器啊!” 这是夏重山看不懂的一局棋,事实上以诸葛先生的智慧他也弄不明白。 如果唐无妄真的和许云楼冰释前嫌了,他为什么又要将最忠于许云楼的罗浣溪调走? 有罗浣溪在北境之地守着,许小闲定会安然无恙,罗浣溪也一定会拼了命的去和北魏一战,以保全许小闲的安危。 可唐无妄偏偏将罗浣溪给调走了,让这北境空虚,让许小闲没有丝毫依靠。 这样看来唐无妄是希望许小闲死的,但他偏偏又让三公主离开了京都来到了许小闲的身边! 如果夏重山敢对许小闲直接出手,除非将三公主一并杀了! 不然这消息定会传出去,在皇上模棱两可的态度下,杀了一个凉浥县男,这把柄就被唐无妄给捏在了手里,到时候他一翻脸要算这笔账,他夏重山可就吃不了兜着走。 三公主事实上又是他夏重山的外甥女,他如何下得了手? “这就是侯爷屯兵于此的缘由?” “这件事不弄清楚,这一仗……就算是胜了也是大败!” “这件事如何才能弄得清楚?” “等!” “等什么?” 夏重山给自己斟了一杯酒,“莫要忘了许云楼的母亲!她可是魏国三公主!” “北魏大军为什么没有直接南下?若是北魏大军拿下楼山关直接南下,这时候恐怕已经打到了桑洋河畔。” “本候思来想去只有一个理由!北魏知道许小闲,而许小闲恐怕也做了一些螳臂当车的事!” “偏偏他这螳臂就将车给挡了下来!” “本候要等的就是看看北魏会对许小闲做些什么?” 诸葛先生端起了酒杯来浅尝了一口,“若是北魏要将许小闲接回去……” “那他就是叛国!这样本候才有了对付他的正当理由!” 诸葛先生又举起了酒杯,“侯爷高瞻远瞩果然厉害!老夫敬侯爷一杯!”? 第四百九十一章 唐若曦 “这里就是凉浥县?” 向古拱手一礼:“回三公主殿下,这里就是凉浥县!” 少女的脸上颇为好奇,因为她就从没见过这么烂的地方! 凉浥县很乱。 那些城里的百姓这才刚从瞿山里出来,一个个的才回到家里,到处都是乱糟糟的。 唐若曦眉间微蹙,一旁的姜之慧脸上满是嫌弃…… “这地方怎么这么差呀!” 向古能怎么说呢? “这北境之地……本就荒败,何况现在还是战争时期,虽然北魏的大军还没来,可他们就在上阳县,离这里只有三天的脚程。” “阴老不是说过的么?这些老百姓原本都被许、许爵爷接到了瞿山里去避难,这一避就是两个来月,偏偏敌军又没有来。看这模样,他们像是才回家不久。” “哦……”唐若曦又四处望了望,“那……许小闲住在哪里呢?” “臣带三公主前往。” 马车启程,来到了凉月巷子的许府门前。 唐若曦下了马车,望了望那门楣,心里有些慌乱。 这里就是往后自己一辈子要生活的地方了? 也不知道这个家怎样,也不知道那人怎样,还不知道那位叫季月儿的姑娘好不好相处,看来到时候下嫁时得向父皇多要一些陪嫁,不然这日子可能会很窘迫。 向古上前,叩了叩门,又叩了叩门,门却未开。 一名路过的街坊看了看这浩荡的仪仗,想了想还是走了过来,却被几名侍卫给拦住了。 “好心当成驴肝肺……许爵爷可没在府上,他忙着呢,应该在百花镇!” 仪仗再次启程往百花镇而去。 马车里,姜之慧忧心忡忡。 “我说……咱们回京吧?” “为啥?” “三公主,这地方、说句不该说的,我就弄不明白皇上是怎么想的,这是人能够生活的地方么?这凉浥县,连京都的一条街巷都不如!” “这是一辈子的事呀!” “这里还这么冷,又这么穷,你身子骨本来就不好,在这里怎么生活一辈子?” 唐若曦嘴角一翘,“你这话可说的过了,你瞧这么多的人不是也生活得好好的么?” “何况我们现在看见的是战乱的模样,若是没有战争,这地方应该也是平和的,”唐若曦望向了车窗外,眼里有几分好奇,“虽然确实破败了一点,我倒是觉得这里也挺好,便是人间味道。嗯,就是冷了一点,到时候得叫宫里送一些炭来才行。” 还人间味道呢,到处都是脏乱差的,就连这街道都不平……姜之慧抬眼瞧了瞧唐若曦,心想这不过是三公主久居深宫见到这景象的好奇。 这样的好奇能够维持多久? 或许十天半月她恐怕就会腻了,到时候一辈子呆在这地方,恐怕心里也会后悔一辈子的。 马车来到了百花镇。 这么多的人来当然惊动了百花镇的村民们,那可是一千黑甲骑兵! 现在本就是战争时候,村民们不知道来者是敌是友,三千护卫队拿住长矛将三公主一行给挡在了村口。 李癞子上前,一声吆喝:“来者何人?速速报上名来!” 向古就很难受了,旗杆上那么大一个向字你特么不认识么? 他打马上前,“叫你们许爵爷出来迎架!” 迎架? 迎什么架? 连凉浥县都没出过的李癞子就听不懂了,他又是一声大吼:“许爵爷没空,再说许爵爷是你叫出来就要出来的人么?” “许爵爷吩咐了,百花镇戒严,一律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向古气结,恨不得劈这厮两刀。 李癞子可是除了许小闲谁都不认的主,他大手一挥,“所有人,准备战斗!” 三千人举起了长矛,看着向古等人虎视眈眈。 这事儿惊动了简从书,他从镇所里走了出来,放眼一看,刀骑? 怎么就来了这么点人? 简从书皱起了眉头,“你们是来和北魏一战的?” 向古一怔,唐若曦这时候下了马车,她看了看这阵势,对简从书道了个万福,“本宫大辰三公主唐若曦,前来前线劳军,敢问老先生,许、许爵爷可在?” 简从书吓了一跳,怎么?许小闲的未婚妻跑来了? “你……真是三公主殿下?” “正是。” 唐若曦上前一步递给了简从书一个腰牌,简从书一瞧,还真是大辰三公主。 他拱手一礼:“三公主殿下亲临,因战事迷离,多有怠慢,请殿下随老夫来。” 李癞子傻眼了,哇,还真是公主呀! 许爵爷的未婚妻来了,这可是个大事。 他大手又是一挥,“都愣着干啥?快快让开,我去通知许爵爷!” 李癞子撒腿就跑了。 简从书接着便看见那马车上又下来了一个女子,“姜之慧?” 姜之慧一愣,“呀,简爷爷,您老也在这里?” 姜之慧大喜,她摇着唐若曦的胳膊,“这位就是大辰书贤简老大人!父亲曾带我和哥哥去拜访过简老,您老不在兰陵享福,怎到这地方来了?” 唐若曦连忙又道了一个万福,“请简老恕若曦有眼不识泰山!” “三公主多礼,我呀,我现在在这百花镇当了个镇长。走吧,老夫带你们去见见小闲。” 姜之慧一惊,父亲可是说过皇上曾经去请了这位简老入朝当丞相的,他没去,居然来了这百花镇当了个镇长! 一行人向凤鸣原走去。 唐若曦看着那些青砖碧瓦的四合院,眼里充满了好奇。 这里比凉浥城更加整洁,无论是道路还是建筑,看起来都有着一种极为融洽的味道。 她心里很想问问,但属于一个公主的矜持令她不太好意思开口。 倒是姜之慧无所谓,“简爷爷,这就是百花镇?” “对,这就是百花镇。” “这些都是、都是许爵爷弄出来的?” “嗯,曾经这里是百花村,很贫穷的那种茅草屋子组成的小村子。自从小闲来了这里之后,这里就变成了你们而今所见的模样。” “这里是作坊区,维持百花镇建设的资金,都是从这里产出的。” 姜之慧心里极为震惊,她的父亲是大辰右相,父亲回到家偶尔会说起大辰的事,父亲说兴大辰之难,难于上青天!叹百姓之苦,苦若老黄莲! 但这地方的百姓苦么? 姜之慧一路所见的老百姓虽说穿的不是绫罗绸缎,虽然那衣服上也有补丁疤痕,但他们的精神却极好。 他们都很匆忙,言语间多有欢声笑语,甚至她还听到那些老百姓在讨论着北魏南下之事! 他们说有许爵爷在,怕个锤子! 有些粗鲁,但无疑那个许小闲确实是这百花镇的主心骨。 唐若曦心里欢喜,母后说的都是真的! 他不是个一无是处的书呆子! 他是一个胸有沟壑,极有眼界的好男儿!? 第四百九十二章 作战计划 凤鸣原训练基地帅帐。 一名斥候飞奔而来,“许爵爷、许爵爷……!” 许小闲正在埋头看着地图,他抬起了头来,“又怎么了?” “那夏重山的部队没有入凉浥城!” 许小闲等人都是一怔,“他直接北上了?” “不是,他的大部队在凉浥城外驻扎了下来!” 许小闲和罗灿灿等人面面相觑,“他这是个什么意思?” “以逸待劳等北魏来攻?也不对呀,就算是想等北魏来攻,他们也应该据守凉浥城,虽然凉浥城的城墙不堪一击,但至少还能受得了一击……你们都说说他这是个什么企图?” 罗灿灿等人就懵逼了,冬十五沉吟片刻,“或许是长途奔袭大军劳顿,他不过是在那地方修整一下部队,想来这两天就会北上。” 也只能这么解释了。 “继续盯着他,有任何异动速速来报!” “小人领命!” 那斥候转身飞奔而去,许小闲想了片刻:“僵持的局面对我们很是不利。” “北魏大军占据着战争的主动权,他们随时可以南下,并且除了岁寒谷便无险可守……事实上咱们也清楚,就算是岁寒谷也守不住。” “北魏只需要派出锐士登山和我们一战,我们就没有多余的兵力去投放滚木巨石,他的大军可以穿越岁寒谷直接杀向凉浥城。” “或者,杀向咱们的百花镇……极有可能会是咱们的百花镇,因为这样一来,我们的部队就只能回撤来守住瞿山老虎嘴的入口。” “这就像一把剑悬在了我们的头上,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掉下来,弄得本少爷这些日子睡觉都不安稳,所以这个局面必须打破!” 这番分析很有道理,几个将领都点了点头,关山问道:“那少爷您说怎么办?” “夏重山驻扎在凉浥城外……得让北魏和夏重山打起来!” “关山,你今晚午夜时候带领第一团骑马去偷袭夏重山的营地!” 关山一惊,又听许小闲说道:“只是偷袭,不可恋战!” “望月,你率领第二团骑马北上,同样偷袭北魏大军营地,也不可恋战,咱们的目的是引蛇出洞,让他们二虎相争,如此我们才能有机会从中渔利!” “你们明白我的意思了么?” 这是个大胆的计划,若是成功,便能让僵持的两方直接开启战争模式,而百花镇的军队才能够坐山观虎斗,让北魏腾不出手来对付他许小闲。 “明白!属下这就去准备!” “好,一定要记住,带上足够的箭羽,要偷偷摸摸的去烧了双方的营帐,这是最好的!” “火箭,用火箭!” “将那箭矢包裹上麻布,浸上桐油或者油脂,点燃之后射入敌军营地……去找朱重举,他那燃料作坊里有桐油也有油脂!” 关山等人瞪大了眼睛,“这……能行?” “弄好了先试试,应该能行。” “好,我这就去!” 两人退下,带着几个战士向朱氏染坊狂奔而去。 “李二狗,” “末将在!” “斥候营随时汇报两个团长的计划执行情况,随时告知两边大部队的动向!” “末将遵命!” 许小闲坐了下来,码的,打仗果然比种田麻烦多了。 他屁股还没坐热,李癞子就风风火火的跑了进来。 “许爵爷,三、三、三公主到了!” 许小闲吓了一跳,“到哪了?” “正随着简老向这里而来!” “……三少爷,这里交给你了!”许小闲一把握住了罗灿灿的双臂,极为认真的说道:“你记住,就让这个三公主住在这里!棉被就用最差的那种,就睡最硬的木头床,没有多的棉被给她当褥子!” “另外,一应吃食和咱们一样,没有特殊化!” 罗灿灿被许小闲说得一愣一愣的,“不是,你的未婚妻来了为啥叫我来安排?” “我不能和她见面,因为要将她从这地方赶走!你明白我意思吗?这样的条件,她那尊贵的公主之躯恐怕熬到明儿早上就会急不可耐的返回京都!” “我留在了这里,万一她要求我回府上去住怎么办?府上住着舒服,她一家伙不走了怎么办?” “记住,她肯定带得有宫女还有侍卫,给她划出几间营房,其余……一律不管,就说现在是战争时候,就这条件!” 许小闲抬腿就走。 “你去哪?” 许小闲站在门外的夜风中打了个哆嗦,码的,我去哪呢? “我和关山一起去偷人、不,去偷营!” 许小闲跑了,留下罗灿灿和冬十五等人面面相觑。 冬十五抿了抿嘴,也悄无声息的站了起来,偷偷摸摸的离开了帅帐。 啸风一瞧,也默不作声的站了起来走了出去。 刀板脸罗一刀茫然四顾,还是说了一句话:“三少爷,末将去巡视一下营地。” 帅帐中就留下了不知所措的罗灿灿,他抱着那把剑,这时候才反应了过来,卧槽! 许小闲,你特么让少爷我来背黑锅! 这是你丫的未婚妻,恶人为啥要老子来做? 不干! 罗灿灿抱着剑也一步跨出了帅帐,却差点没和简从书撞个满怀。 他被堵了回去。 简从书带着三公主唐若曦,还有姜之慧和向古走了进来。 “繁之呢?” 罗灿灿喉结一耸,心想我若是说他得到三公主驾到的消息刚刚跑了,你们会怎么想呢? 唐若曦打量了一下这帅帐,空落落的,除了一张桌子和几张凳子之外啥都没有。 他的条件很是艰苦呀! 这么冷的天,也没火盆子,看来这嫁妆还得找父皇多要一些才行。 她也看向罗灿灿,满眼的期待——他人呢? “这个……这不战争极有可能马上爆发么?小闲他、他带着一千人出去巡逻去了。” “啊……那他何时会回来?”三公主有些急迫的问了一句。 “他没说,不过我想……恐怕这三五天都不一定会回来,您就是三公主殿下?” “嗯。” 罗灿灿为许小闲感到后悔! 这么漂亮的一个美人儿呀! 你丫的居然跑了! “在下罗灿灿见过三公主殿下!” “罗将军无须多礼,他才那么点人,出去岂不是很危险?” “殿下不知,许爵爷可是文韬武略样样精通之少年!为了这百花镇,也为了这凉浥县,他呀……说不定真有危险!” 唐若曦心里咯噔一下,“向将军,本宫命你随着罗将军前去帮助许小闲!”? 第四百九十三章 火烧连营 少女救夫心切,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脸上的表情极为认真。 向古愣了片刻,自己出行的任务是皇上给的,仅仅只有保护三公主安危这一项! 那么现在问题来了,三公主给自己的命令,这是该听还是不该听呢? 再说,许小闲若是真死了,岂不是更好。 可向古毕竟是向古,他无法直视三公主那双诚恳中带着请求的眼,也无法卑鄙的陷许小闲于死地。 “末将遵命!” 向古倒是答应了,罗灿灿就傻眼了。 “这……我也不知道许小闲去的哪呀!” “还能去哪?北魏大军不是驻扎在上阳县的么?他肯定去上阳县监视敌情去了。” 瞧瞧,这么简单的道理,连三公主都知道,向古撇了罗灿灿一眼,这位罗侯爷的三少爷看起来也是个草包! “那殿下你们晚上……” 唐若曦小手儿一挥,“勿用管我们,去保护小闲安危最为要紧,你们快快去吧,我们、我们就在这里等着你们的好消息!” 这事弄得……罗灿灿垂头丧气的出了门,脸上一片冰凉,起风了! 他知道许小闲是要往夏重山的大营去的,但他却不能说呀! 许小闲是要烧夏重山的大营的,若是让三公主知道,这岂不是说许小闲卖国么? 他只能带着向古的八百骑兵往上阳县而去——向古留下了两百刀骑护卫三公主的安危。 简从书不知道许小闲有着另一番安排,这时候很冷,三公主那张脸都冷红了,还在流鼻涕,恐怕会冷出病来。 “这消息一时半会也等不到,要不这样……” 简从书犯了愁,这大营里住的都是些糙汉子,三公主住在这里肯定不妥。 镇所倒是有空房子,但条件实在有些简陋。 他思来想去,“若是三公主不嫌弃,就随老夫回凉浥城里,就歇息在我那女婿的季府……月儿和星儿还有一个江南第一才女苏菲都在府上,你们、你们正好也可以说说话儿。” 唐若曦一听,这就要和季月儿见面了? 她的心里有些忐忑,却又听苏菲也在,这心里稍微宽了一些,毕竟和苏菲在京都有个几面之缘,到时候也不会太过尴尬。 她望了望外面漆黑的天色,听着呜呜的风声,打了个寒颤,实在是太冷了。 “那就多谢简爷爷了!” 一行人又离开了凤鸣原帅帐,在寒风中往凉浥城而去。 “这大致就是折腾!” 马车里,姜之慧悠悠一叹,“咱们从凉浥城而来,现在又奔这凉浥城而去……殿下,您说许小闲是不是在故意躲着你呢?” “这哪可能?咱们前来又没有提前递上拜帖,他那么忙肯定是不知道的。” 姜之慧扬了扬眉儿,“这话也有理,希望你们能够早日见面吧。” “嗯,”少女的眼里冒起了小星星,“嗳,你说……他能文能武,文这不用说了吧。武,他至少敢带着一千士兵去招惹北魏,我觉得他很了不起!” “哟,我的三公主呀,文我承认,至于这武吧……可不能这么快就下了定论。阴公公说皇上调了夏重山的部队来,恐怕也快到了,这打仗的事,终究还是要用擅于打仗的人。” “你这话不对!”唐若曦坚决的为她的未婚夫正名,“夏重山本就是云楼先生调教出来的将领,打仗是他分内之事!” “但小闲不是呀,他本是个文人,这仗如何打关他什么事?可他依旧去打了,这才是胆识,这才是忠君爱国之人!” 若是唐若曦知道许小闲正在鬼鬼祟祟的意图烧了夏重山的营地,不知道她会有怎样的感想。 …… …… 月黑风高。 一千骑兵在悄悄的前进。 所有的战马马蹄上都绑上厚厚的布,这当然是朱重举那染坊里的布,这让朱重举有些肉疼,但终究任由许小闲去取了来用。 “另外,所有人都要带上面罩,用这些布将脸给蒙上!” 关山就惊讶了,“少爷,这乌漆嘛黑的,蒙脸是不是多此一举?” “……不,要有仪式感,这样能够提醒我们是去偷营而不是去和对方正面战斗的!” 于是,在咔嚓咔嚓的剪刀下,朱重举家的布又遭了殃。 第一团离开了朱重举家的染坊,绕过了凉浥城,悄咪咪的摸到了夏重山的营地之外,停在了五十丈距离的地方。 营地中漆黑一片,只有中军还有灯火两三盏。 夏重山此刻依旧坐在帅帐之中,他的面前是一张棋盘,棋盘上摆着的一句残棋,正是许小闲的那带子入朝。 因为这名字实在有些犯忌,所以张桓公给它另外取了一个名字——五子夺魁! 这棋局在上流社会流传很广,缘由是棋贤窦阡陌居然至今未能解出来。 夏重山也喜欢下棋,此刻无事,四野有狂风怒号,斥候才派去上阳县,还不知道北魏大军的消息,很是无聊。 他眉间紧锁,视线定格在了棋盘上,过了片刻,拿起了红方的兵,走了一步兵七平八。 大营外,许小闲带着关山等人也悄悄的,更加小心的向前又走了二十丈。 风有些大,诸葛连弩无法发射这火箭,所以他们同时还背了弓。 弓的射程只有二十来丈,于是,他们又向前移动了十丈。 目测距离大营外围营帐大致就是二十来丈,不够稳妥,许小闲骑着马又向前走了十丈。 距离外围营帐这就很近了。 已经隐隐能够看见营帐中有士兵在巡逻。 事实上外围也有士兵在巡逻。 带队的是夏重山手下的东部边军的一名百夫长,他叫王小路。 他带着一百个边军士兵从大营外的西边而来,风太大夜太黑,彼此并没有在较远的距离发现对方。 等到发现的时候…… 王小路陡然瞪大了眼睛,他差点撞到了许小闲的战马身上,“什么……” 人字还没有出口,许小闲已经拔出了背上的初一,一刀劈了下去——这厮差点将许小闲的魂都给吓没了! 许小闲等人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前方营地,哪里想到这突然间身边会出现一群士兵! 所有人在这一瞬间拔出了刀,长刀落下,但依旧有声音在夜空中响起—— “敌袭……敌袭……!” “射箭!” 一千士兵将一百个巡逻兵秒杀,他们再次跨上战马,取出了弓,点燃了火箭。 大营里显然有人听见了外面的呼声,一时之间里面的战鼓响了起来。 火箭倾泻而下,落入了夏重山的营帐中。 有风呼啦吹过,一处营帐顿时熊熊燃烧。 “跑跑跑……!” 许小闲调转马头,打马就跑,再回头时,他裂开嘴笑了起来。 那是一片火海! 这就是火烧连营!? 第四百九十四章 姐妹 帅帐中。 夏重山蹙眉抬头,眼睛陡然一睁,他看见的是帐外一片艳红! 他的刀骑大统领王烈大步冲入了帅帐,抱拳,“侯爷,走水了!” “何人所为?” “回侯爷,极有可能是北魏小股敌军前来偷营!” “先灭火!” “……侯爷,风太大,水太少,这火、只怕灭不了!还请侯爷速速出营!” 就在这时候,帅帐的门又开了,诸葛先生走了进来。 “这火放得及时啊,老夫去看了看,还真灭不了,侯爷,走吧。” “王烈!” “末将在!” “本候命你派三千刀骑前去追杀敌军宵小!” “末将遵命!” 王烈转身正要离开,不料夏重山又说了一句: “且慢!” 王烈转身,夏重山沉吟片刻,“三千刀骑若是未能追杀到敌军,就潜入上阳县,给本候将北魏的营帐也烧了!” “末将遵命!” 夏重山和诸葛先生在他的亲军护卫之下离开了大营,站在了大营之外十丈处。 火光映红了夜空,被烧死的人应该没多少,但那该死的火烧到了他的粮仓! 原本足够三十万边军和三万刀骑吃大半个月的粮食,这一家伙尚不知道能够抢出来多少。 “该死的北魏人!” “侯爷,看来这是北魏逼着侯爷在上阳县一战了!” “本候暂时还不去。” 诸葛先生一愣,“那粮草怎么办?户部调粮您可是知道的,没有个把月没可能将粮草送至前线。” “凉浥城不就在这里么?本候出征,遇特殊情况,可就地征用粮草。” “……那住呢?” 是啊,营帐没了,总不可能住在这凉浥城的那些居民的家里吧? 夏重山有些淡淡的忧伤。 “侯爷,老夫倒是觉得这是一个机会!” “哦……?此话怎讲?” 诸葛先生凑到了夏重山的耳边,低声说道:“北魏来袭,经查,敌人藏于百花镇,许小闲有通敌之嫌,大军不就可以开入百花镇,顺便将许小闲捉拿么?” 夏重山的脸上渐渐浮起了笑意,那火光映红了他的脸——三公主唐若曦已经到了凉浥县,这破地方她作为一个公主肯定是看不上的,更不用说是在这里生活一辈子了! 若是自己出面将许小闲以通敌之罪除去……她恐怕会感谢我这个当舅舅的。 他点了点头,“明儿一早,去百花镇!” …… …… 许小闲带着一千人去放了一把火。 火借风势烧得很旺,但可惜的是这把火烧在深夜,凉浥城里的百姓们几乎都已经入睡进入了梦乡,少有人看见。 季府的灯却依旧还亮着。 西厢房里,季月儿、季星儿、苏菲还有三公主唐若曦以及姜之慧五个漂亮的女子正围坐在火炉边,还在说着话儿。 她们已经说了足足一个时辰了,当然,主要是季月儿在说,作为东道主,来的又是身份特殊的三公主,她依旧想要和这位三公主将关系处得更好一些。 现在看来效果还是不错。 这位三公主生的确实美丽,她端庄大方,斯文雅静,她的那张俏脸儿上始终洋溢着春天般的微笑,嘴角儿始终微微翘着,两端挂着两个浅浅的小酒窝儿。 季月儿说的当然都是许小闲的那些事,从前年的三月三开始,从那婚书开始。 唐若曦听得很认真,生怕遗漏了什么,偶尔会重复的问一句,季月儿便会再说一遍。 “他脑子里稀奇古怪的事儿反正挺多的,府上那马桶……就是茅房里的那东西,也是他弄出来的,用起来很是舒服。” “还有牙刷这个小玩意儿,就是用来刷牙的,它很小巧,却比嚼柳枝儿舒服得太多了。” “反正吧,他说生活就是要享受的,弄的这些东西呢……就像手纸、餐巾纸什么的,都是为了让生活过得更美好。” “所以从头到尾,我都不知道他还会练兵打仗、打仗不知道,但小师祖说他练兵很有一套,甚至还著作了一本《特种兵训练手册》这样的书,这书让小师祖觉得天下兵书难出其右!” 唐若曦的眼睛越来越亮,她对于季月儿说的话是深信不疑的,这有些盲目,或许就是少女憧憬自己的夫君是个举世无双的大丈夫吧。 但姜之慧对这话有些怀疑,因为大辰有五贤,其中有一位闻名于世的兵法大家,他就是兵贤莫沐风! 这位前朝的兵法大家颇为懒散,而今在大辰的庙堂之上虽无正职,但皇上却封了他一个正三品的金紫光禄大夫,赐给了他金鱼佩,可是少有的能够随时入宫面圣的人。 于是姜之慧便问了一句:“他那兵书能和莫大家的《武备录》或者《战策》相比?” 季月儿沉吟片刻,嫣然一笑“这我真不知道,但这两本兵书小师祖都看过,另外这话也是小师祖这样说的,咱们不必去较真。” 也是,姜之慧耸了耸肩,许小闲虽然是天下文魁,诗词文章精妙这是肯定的,但若是说练兵之法……他毕竟是个书生。 唐若曦却瞅了姜之慧一眼,“这也说不准呀,他的诗词在未入文峰阁之前,谁能想到这北境之地能出了这么了不得的人物?” “我倒是觉得吧……他的著作恐怕真能和莫大家一较高下!” 姜之慧吐了吐舌头,这就开始护着你那未婚夫了?看三公主今儿的表现,她恐怕还是个宠夫狂魔! 此间气氛融洽,唐若曦同样惊艳于季月儿的美丽,也惊叹于季月儿对许小闲那一往情深的情意。 她没有表现出丝毫的公主架子,这在季月儿的心里留下了极好的印象,那对未来生活的恐惧感就在这样的聊天中渐渐淡去,两人甚至还惺惺相惜起来。 “殿下,您的身子骨看起来有些弱,夜已深,莫如先歇息。至于他的事……你不是说还要在这里呆一些日子的么?你慢慢去听去看,这样才能感受得更深刻一些。” “月儿姐姐,你莫要再叫我殿下,那些太过生份,你若不弃,就叫我一声妹妹可好?” “……好!” 就在这时候,阴九走了进来。 “殿下,城外失火……是夏重山夏侯的大营,恐怕是北魏来袭,老奴已派了剩下的两百刀骑守在了府外……呆会若是情况不妙,老奴将带殿下离开!” 所有人一惊,唐若曦那道秀眉一蹙,“北魏来袭?要走我们得一起走,这样,你去见见夏侯,就说本公主在此,命他全力拒敌!”? 第四百九十五章 发飙的许小闲 黑夜终究过去。 簌簌大雪中,黎明照样来临。 昨儿晚上去一家伙将夏重山的大营给烧了,许小闲当然和关山带着第一团溜了一大圈,甩掉了夏重山派来的追兵,他们又绕回了百花镇。 只不过他以为三公主就在凤鸣原,他没敢去那边。 原本想去百花馆里睡一觉,又怕把握不住睡到了云衣容的床上,所以这个夜里他是在李大爷家过夜的。 那头小母牛昨儿晚上叫了一宿,看来是要生产了。 李妞妞这丫头昨儿晚上陪了那小母牛一宿,早上见到的时候小丫头的眼圈儿都是黑的。 “少爷,它、它看起来好像很痛苦!” 许小闲嚼着柳枝儿,“没事,这生第一个都会很痛苦,呆会少爷去瞧瞧。” “……女人生孩子也会这样么?” 许小闲闭上了嘴转头看向了李妞妞,这孩子有些早熟啊! “差不多。” “哦,”李妞妞的脸色微微一白,咽了一口唾沫,“我去给它煮点豆子来吃。” 许小闲洗漱了一番去了牛棚,果然,小母牛躺在地上,那圆滚滚的肚子都在抽抽,看来马上就要生小牛犊子了。 许小闲在忙着给小母牛接生,李大爷一家也跟着忙了起来。 百花镇外。 夏重山亲自率领三万刀骑来到了这里。 这个阵势当然极大,李癞子在看见了这如黑云压境一般的萧杀队伍的时候吓了一大跳。 但他依旧带着三千第一师的战士举着神臂弩瞄准了夏重山等人。 “站住!来者何人?百花镇戒严,任何人等不得靠近,否则……格杀勿论!” 夏重山乐了,心想这大致就是螳臂当车吧。 他骑在战马上,举起了一只手来,极为威严的说道: “本候大营,昨夜遇袭。此乃北魏之敌所为!” “经本候斥候探查,北魏之敌就藏在百花镇!” “本候怀疑凉浥县男许小闲有通敌之嫌,故,本候亲自来百花镇看看。” “若有胆敢拦路者……格杀勿论!” 他的手如刀一般往下一劈,前军一万刀骑向李癞子等人打马而去。 李癞子大惊失色,镇子里有个屁的敌人,这些人简直是胡说八道! “站住!再上前一步,休怪我等刀剑无眼!” 夏重山轻蔑的一笑,没有再看李癞子一眼。 一万刀骑继续前冲,李癞子瞳孔一缩,视线一紧,对身边的一名战士快速的吩咐了一句:“赵小册,你快去凤鸣原告诉许爵爷!” “其余人,准备……” 赵小册撒腿就跑,夏重山这时候看向了李癞子,正在想这无名小辈莫非真吃了豹子胆敢向本候的刀骑射箭? “射……!” 李癞子一声大吼,刀骑前锋距离李癞子等人仅仅只有十步之遥。 三千战士未曾退后一步,他们手里的神臂弩在这一声令下尽皆发射! “咄咄咄咄……” “啊……” “砰砰砰……” 三千箭羽飞出,在如此近的距离,那锋利的箭矢在神臂弩强大的力量下射穿了刀骑的盔甲! 最前面的数十骑兵在这一瞬间发出了惨叫应声落马,他们后面的骑兵一瞧,这些歹人,居然敢射杀了自己的袍泽! “杀啊……!” “弄死他们……!” 刀骑冲了过来,长刀在大雪中散发着森然寒芒。 战马冲入了人群,长刀劈了下来,身上连盔甲都没有的第一师战士应声倒地。 他们丢掉了神臂弩,拔出了背后的长矛! 他们的眼在这一瞬间充血,他们咬紧了牙关,将手里的长矛刺了出去! 有刀骑的战士被长矛挑落马下,有更多的第一师战士倒在了血泊之中。 战争一瞬间爆发,喊杀声、惨叫声顿时撕碎了百花镇这清晨的宁静,镇口在数息之间仿佛变成了修罗场。 以三千人而敌一万刀骑,这是一场实力悬殊极大的战斗。 夏重山本以为这场战斗会在数息之间结束,然而让他未曾料到的是对方居然会如此顽强。 他的眉又皱得更紧了一些。 对面的三千人不是寻常百姓! 他们有着强健的体魄,在战斗中还有着极为顽强的意志! 甚至他们在战斗时候的配合还极为默契,就像身经百战的模样,远不是新兵可以比拟! 一炷香的功夫之后。 这片雪地被鲜血染红,地上是一地的尸体。 有刀骑的,但更多的是第一师的。 现在第一师三千人仅仅只剩下了三五百号人,一个个还都挂了彩,但他们非但没有退却,反而变得更加勇猛。 “老子记住你了!” 李癞子一枪挑飞了一名刀骑,他死死的盯着后方不远处马上的夏重山。 “狗曰的夏重山,老子记住你了!” “你狗曰的不敢去打北魏,拿老子们来开刀!你特么就不是个人!” “弟兄们,跟他们拼了,少爷会给咱们报仇的!” 夏重山眼里凶光一闪,刀骑如潮水一般的向李癞子等人扑了过去,盏茶功夫,第一师三千战士尽皆倒在了血泊之中。 “刀下留人……!” 这一声来的晚了一些。 倒在了血泊中的李癞子挣扎着站了起来。 他的左臂被一刀砍断,但他的右手却没有去捂住左臂那如注的血,他的右手依旧拿着长矛。 他睁开了血糊糊的眼向两侧看去。 阴九从天而降,许小闲刚刚给小母牛接生完浑身是血的飞到了他的身边。 另一侧,冬十五带着来福和关山啸风以及四千百花特种部队的战士正狂奔而来。 李癞子裂开嘴笑了起来,他的嘴里流着血,他就这样吐着血沫子看着夏重山。 “老子给你说过,少爷……少爷一定会给我们报仇的!” 他转头看向了许小闲,“少爷,他狗曰的就是、就是夏重山!是他……杀了我们的弟兄!” “砰……!” 李癞子一头栽到了地上。 许小闲眯起了眼睛,他死死的盯着夏重山,却对身边的来福说了一句: “你带人去将那架守城弩给被少爷搬来!” “小人这就去!” 来福带着一千人向十里坡狂奔而去。 夏重山看向了阴九,“阴公公,昨儿本候大营被北魏偷袭,北魏的人就藏在这百花镇!许小闲的外公乃是北魏皇帝,本候怀疑许小闲通敌卖国,此事……还请公公不要插手!” 许小闲牙齿一咬,“锵……”的一声拔出了背上的唐刀。 “我通尼玛啊!” “给老子上,弄死这帮杂碎!”? 第四百九十六章 发飙的三公主 “慢……!” 阴九吓了一大跳,眼见着许小闲暴走,他连忙又道: “许爵爷,此中必有误会,请许爵爷稍安,三公主殿下马上就到。” “她?她来干什么?” 许小闲咬牙切齿的指了指地上满地的尸体,“这是本少爷的人!老子今天就算是豁出去这条小命,也要这狗曰的夏重山给他们陪葬!” “杀!” “慢……!” 三公主唐若曦飞奔而来! 此刻的她哪里还有半分娇柔的模样! 她听说了夏重山的刀骑去了百花镇这个消息之后就知道事情不妙。 可她依旧来迟了。 她冲下了马车,看见的是满地流淌的鲜血,看见的是地上的那一条条无辜的生命。 她向许小闲跑来,慌乱中却被石头一绊,她摔倒在了地上。 她又爬了起来,撩着裙袄继续飞奔。 按照道理,许小闲绝对不会因为这个女人而放弃了和夏重山决一死战的决心,哪怕是以卵击石,他也要出胸中的这口恶气。 但此刻,他在看见唐若曦的这一瞬间却惊呆了! 不是因为唐若曦的美貌,而是因为唐若曦的模样! 她…… 她和自己前世的妻子秦若曦简直是一模一样! “若曦?” “若曦!” 唐若曦站在了许小闲的面前,看着他这浑身的鲜血,她以为这是夏重山的人干的,她生气了! “嗯,我是若曦,你等着。” 唐若曦看向了夏重山。 俏脸儿冷若寒霜,声音更是冰凉。 “你知道他是本公主的未婚夫,你居然想要他的命?” “夏重山,谁给你的胆子!” “你这是想要造反不成!” 一顶帽子陡然扣下,夏重山连忙翻身下马,快步来到了唐若曦身前十步距离:“殿下,请听本候……” “候什么候?在本公主面前,你算个什么候?” “跪下!” 夏重山一愣,我是东郡候夏重山啊! 我是你舅舅啊! 你、你居然叫我跪下! “怎么?本公主的话看来在夏侯爷的面前是不好使了?” “你很好!” “今儿个本公主就站在这里,你既然胆子够大,那就让你的人将本公主一并杀了!” “然后你再带着你的兵南下,打到长安去!” 唐若曦声音陡然提高,那双杏眼一瞪:“来呀!来杀本公主啊!怎么?你的胆子呢?” 夏重山知道今儿要给许小闲扣上一个叛国的帽子是没可能了。 三公主的态度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他深吸了一口气,单膝跪了下去。 “臣、夏重山,参加三公主殿下!” “哟,既然心不甘,又何必勉为其难!” “你是本公主的舅舅,你本应该去上阳县和北魏一战将他们驱除出去!” “可你在干什么?” “哦,本公主知道了,这就是本公主在宫里听说过的为了冒领军功,而妄杀百姓,以百姓之人头去领功!” “夏重山,你居然做出了如此人神共愤之事!本公主耻于有你这样的舅舅,本公主为大辰有你这样的侯爷感到悲哀!” 夏重山这一听就慌了神,冒领军功这可是大罪,再说他也没有造反的本事,万一这事被三公主这样在皇上面前一讲…… “三公主殿下误会了臣!臣就算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去做出这样的事。” 唐若曦双眼一瞪,“那你告诉本公主这是什么?你这是想要干什么?” 夏重山正要解释,但唐若曦却没有给他解释的机会。 “刀骑,这是云楼先生创建出来的刀骑!是用来对付敌人的刀骑!” “可你们的刀居然斩向了大辰的百姓……这样的刀骑,还是曾经的刀骑么?还配得上刀骑这个伟大而神圣的称呼么?” “你莫要辨别什么,本公主前来是来劳军的,可这样的军有什么可劳的?” “你们没有杀一个敌人,却杀了这么多的百姓!本公主深感悲哀,若是我再来迟一些……夏重山,你敢不敢如实回答我,你是不是要将许爵爷和这百花镇的所有人,一并杀个干干净净?” 夏重山额头的冷汗顿时就冒了出来。 这个外甥女不是一直软弱的么? 不是从来都不善言辞的么? 怎的今儿个这么会说,还说的本候哑口无言,这如何是好? “殿下……” “你闭嘴!” “今儿个本公主就告诉你,你想让本公主守寡,本公主定会请父皇诛你九族!” 夏重山垂头,“臣,不敢!” “带着你的兵,北上拒敌!北魏大军未退出楼山关……你夏重山就不用再回来!” “……臣,遵命!” “滚!” 夏重山咽了一口唾沫站了起来,“殿下,这件事,臣会给夏昭容一个解释。” “随便,本公主而今的母亲是云皇后。” “……臣告退,这就领兵北上!” 夏重山转头深深的看了许小闲一眼,然而此刻的许小闲的视线依旧落在唐若曦的脸上。 他甚至没怎么听唐若曦说了些什么,他的脑子里此刻一片混乱—— 若曦也穿越了? 不然为何会一模一样? 她还记得前世的那些事么? 她穿的是一身鹅黄的裙袄……前世的她不是也喜欢这鹅黄色的么? 夏重山带着大军退去,唐若曦这颗悬在嗓子眼上的心方才落了下来。 她转头便看见了许小闲的那双痴迷的眼睛,脸上顿时一红垂下了头来。 “你、你没事吧?” “若曦……” 许小闲双手一伸,握住了唐若曦的双臂,“若曦,你认识我不?” 唐若曦的脸蛋儿愈发娇艳,她羞涩的点了点头,此刻哪里还有刚才那盛气凌人的模样,她低声回了一句:“嗯,现在、现在算是认识了。” “现在?不是,我是说你还能想起咱们从前么?” 唐若曦惊讶的抬起了头来,满脸的问号,“从前?从前我们未曾见过,哪里能够想得起来什么?” 许小闲明白了,唐若曦终究不是秦若曦,他仔细的看着唐若曦的脸,是那么的相似,是那么的熟悉,甚至就连那嘴角的笑意都一模一样。 这就是老天爷给我的弥补么? “啊,没事,我就是看着你、有些、有些见到了故人的感觉。” 他松开了握着唐若曦双臂的手,看向了那一地的尸体,思绪回到了眼前。 他的脸色顿时一变,来福等人正扛着那门巨大的守城弩来到了这里。 夏重山的大部队这才全部调转了马头,才刚刚走出去不过二十丈距离。 许小闲声音冷若冰霜,与刚才判若两人。 “架弩……!”? 第四百九十七章 此时无声 唐若曦顿时一惊! “你要干啥?” 许小闲眼露凶光,咬牙切齿的说道: “我的人不能白死,我这就送他们离开!” “上箭……!” “小闲,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许小闲眼睛微微眯起: “嗯,所以这仅仅是收点利息。” “拉弦……!” 唐若曦的手拽紧了衣摆,她看见的是巨大的弩还有那根巨大的箭! 足足百人拉动了粗壮的弩弦,整个弩车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声响。那用精铁打造而成的巨大箭矢在大雪中散发出了一股令她心悸的寒芒! 阴九也看着这架弩车,又抬头望了望夏重山大军的背影,忽然笑了起来。 这个许小闲,倒是有几分胆量! 许小闲大手一挥,一声大喝: “射……!” 大腿一样粗的巨大弩箭咻的一声发射了出去。 它就像蛟龙一般笔直的穿过了漫天的风雪! “啊……!” 夏重山的大军中有惨嚎之声响起,响成了一串。 那支弩箭穿入了大军之中,真正是势如破竹一般,所过之处鲜血狂飙残肢乱飞。 夏重山回头、豁然一惊!他长身而起,在空中握住了大刀。 他一刀向这一箭劈了下去。 这是一品中全力一击的一刀,这一箭却依旧带着他前行了十丈距离才止住了势头落在了地上。 他飞身而回,站在了马背上,再次看了一眼许小闲。 许小闲也眯着眼睛正看着他。 两双眼睛透过风雪对视,夏重山的视线仿若两把凛冽的刀! 许小闲的视线此刻却古井不波,但夏重山却分明看见了那双眼睛里不死不休的顽强信念。 相顾无言,此时无声。 夏重山回头,大军走入了风雪之中。 …… …… 凉浥城。 淡水楼,二楼的一处雅间里。 这偌大的雅间只有两个人,但桌上却摆着十道菜,还有一坛足足两斤的状元红。 这二人一个是阴九,另一个居然是诸葛先生! 诸葛先生拍开了泥封,起身给阴九倒了一碗酒。 阴九的老眼微微眯着,就像在打瞌睡一样。 他端起酒碗来深深的嗅了一口,眼睛忽然一亮,然后喝了一口,然后说了一句话:“果然是好酒!” “能得阴公公您的一句话,这便说明许小闲这酒确实很好。” 阴九抬眼看向了诸葛先生,“杂家活了大半辈子了,至今却不知道你诸葛先生究竟是谁的人!” 诸葛先生为自己也倒了一碗酒,咧嘴一笑:“我是谁的人不重要。” “既然不重要,那你又何必来趟这趟浑水?再说……去岁时候你不是派了云十三娘来这凉浥县刺杀许小闲的么?” “夏侯今儿早上去百花镇,这同样是出于你的怂恿……你就这么想许小闲死?” 阴九又端起了酒碗来一口饮尽,他撩起袖子抹了抹嘴,“他若是死了,这状元红可就没得喝了。” 诸葛先生又歉然一笑,“果然什么都瞒不住阴公公的眼睛,去岁确实是老夫派了云十三娘前来刺杀许小闲,因为那时候许小闲的身份尚未公之于众。” “他死在那时候是最好的!大家都好,包括皇上也会觉得好。若是他真死了,哪里会有这北魏南下之事?罗候也不会被调去了南疆战场,夏侯……夏侯也没机会到这北边来。” “可终究遗憾,云十三娘非但没有杀掉她……老夫反而还失去了一个女儿。” “养出那么好的女儿有多难想必公公是知道的,但既然失去了,老夫也只能心痛一段时间。” “现在许小闲的身份被皇上亲自捅破……老夫这次来就真不是为了杀死许小闲了!因为若是许小闲现在死了,恐怕北魏的大军即刻就会南下,魏啸天定会暴跳如雷,车祍寒哪里还能够窝在上阳县。” 阴公公眉间一蹙,问道:“可如果今儿早上三公主晚来片刻,许小闲定会死在夏重山的刀下!你、如何解释?” “可三公主来的正是时候!” 诸葛先生一缕长须,看向阴九,淡然笑道:“若是三公主来早了,夏重山没有将许小闲的人杀了那么多,许小闲依旧不会生气。” “若是三公主来晚了,正如公公所言,许小闲死了,这戏就没法子唱下去了。老夫就只能回京,继续龟缩在兰瑰坊里,等着北魏的大军将这大辰给打得稀烂。” “所以有些计策就像这烹饪一样,调料要精致,火候要恰到好处……公公,请尝尝这道平桥豆腐!” 阴公公当真拿着勺子取了一勺子的平桥豆腐放在了碗里,“原来是你派人来季府通知的三公主……诸葛先生果然大智慧。但杂家依旧不明白,你这样通过许小闲的手来对付夏重山……” 阴公公又抬眼看向了诸葛先生,“你是潘昭仪身边的人,却又得到了夏昭容的信任!” 潘昭仪潘美胜的儿子是大辰的大皇子唐不器! 夏昭容夏玉彤的儿子是大辰的二皇子唐不语! 若在这北境战场将夏昭容的哥哥夏重山给弄倒了,二皇子唐不语就失去了一个最大的靠山! 那么唐不器就拥有了问鼎的巨大优势! 所以阴公公得出的这个结论不是问,而是肯定! 但他没料到的是诸葛先生仅仅是笑了笑,“公公,这平桥豆腐要趁热吃味道才最为鲜美!” 阴九没有吃,而是皱起了眉头,“你请我来此,就为了吃这平桥豆腐?” “也不是,这十道菜都出自于许小闲的手……这小子厉害吧?” 确实厉害,但阴九所想要的答案显然并不是这个。 “好吧,我就直说了。” 诸葛先生放下了勺子,看向了阴九,面色变得严肃了起来。 “老夫仅仅是想让公公转告许小闲一句话!” “什么话?” “大辰将失其鹿,若许小闲有意,可逐之!” 阴九脸色陡然一变,“皇上有事?” “有人等不急了!” 阴九豁然起身,诸葛先生却摆了摆手,“莫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阴九瞪了诸葛先生一眼,转身打开了二楼的窗,从二楼飞了出去。 有寒风入窗,带来片片雪花。 诸葛先生瞧了瞧窗外,端起了一碗酒来,扬了扬眉儿,咧嘴无声的笑了起来。? 第四百九十八章 偷营 漆黑的夜。 没有风,只有漫天的雪。 关山的第一团跑了足足两天,在这个夜里来到了上阳县。 车祍寒的大营就扎在上阳县外的雷打坪,关山等人埋伏在旁边的一个小山坡上,看见的是一望无际的点点灯光。 斥候说敌军的粮草库在大营的中间,怎么才能一家伙将那粮草库给烧了呢? 关山想了许久,唯一的办法就只有偷偷摸摸的混进敌方营地里去。 “武方,” “末将在!” “你率领第一营的五百战士去西边,注意,咱们的火箭射程只有二十丈距离,你们需要潜伏至十丈距离左右再点火射箭!” “末将遵命!” “常尺!” “末将在!” “你率领第二营的五百战士去南边,任务和武方一样!” “好!” “你们给老子记住了,战马就放在这里,一旦任务完成,马上以最快的速度跑回来,骑马就走,绝对不能有丝毫犹豫!” “你们可都是刀锋的老人,漂漂亮亮的完成这任务,可别把小命给玩丢了!” “行了,去吧,半个时辰之后,两边同时烧营!” 第一团分成了两波向南北两边而去,关山却没有走,他从雪地里站了起来,抖了抖身上的雪,背着他的大刀悄咪咪的向敌军大营摸了过去。 …… …… 北魏大营帅帐。 定南候车祍寒的军师钱三郎走了进来。 “侯爷,大辰那边派来的是夏重山,”钱三郎坐在了车祍寒的对面,伸出冻僵的手来在火炉上烤着,“夏重山带来了三十万东部边军还有三万刀骑,他驻扎在了凉浥城外……” 钱三郎看着车祍寒笑了起来。 “你笑啥?” “说来也是奇怪,这夏重山才刚刚扎好营,就在两天前的那个晚上,却有人去偷了他的营!一把火将他的营地给烧了个干干净净!” 车祍寒怔了一下,也咧嘴笑了起来,“这么说,许小闲这孩子还有几分计谋?” “只能是他了,就在昨天早上,车祍寒带着三万刀骑去了一趟百花镇。” “许小闲被发现了?” “这个不知道,但夏重山带着大军前去,肯定是要找许小闲算账的。夏重山这厮在百花镇杀了许小闲三千人,他的刀骑居然折损了八百!” 车祍寒抬起了头来,看着钱三郎看了三息,“他没事吧?” “差点出了大事,幸亏他的那未婚妻、也就是大辰三公主唐若曦赶到,不然……侯爷啊,不然咱们可就有了天大的麻烦!” 车祍寒深吸了一口气,如果许小闲死在了夏重山的手里,皇上肯定会怪罪下来,那样自己的日子恐怕还真不好过。 “这该死的夏重山!他现在在哪里?” “夏重山带着大军正往咱们这上阳县而来。” 车祍寒眯起了眼睛,“很好,这是一盘大菜,可得精心准备一下才好慢慢享用!” “商相什么时候能到?” “回侯爷,商相大致还有两天就到。” “嗯,那先消灭了夏重山,这也算是送给许小闲的一份见面礼了!” 就在这时候,车祍寒手下的虎啸锐士千夫长狄伙夫匆忙的跑了进来。 “侯爷,不好,走水了!” 车祍寒一愣,抬眼看向了营帐外,未曾看见有漫天的火光。 “是外营,今儿没风、雪很大,仅仅被敌人烧掉了数百处营帐。” “看来那位夏重山以为他的那把火是老子放的……命令各营加强戒备,斥候的招子都放亮一点!” 狄伙夫拱手应下,问了一句:“侯爷,要不要追?” 车祍寒大手一摆,“不追,等夏重山来!” “末将遵命!” 狄伙夫退了下去,车祍寒却皱着眉头看向了钱三郎,“我们的斥候怎么没有发现夏重山派了人来?” 钱三郎也不知道呀,“这就奇怪了,斥候营有足足两百二十人在盯着夏重山,这么看来夏重山是在凉浥县扎营的同时,就派了人出来……” “侯爷,许小闲当初在岁寒谷搞的那些动作明显是为了防备我们南下。他一家伙将夏重山的大营给烧了,这是要逼着夏重山来和我们决一死战!” “您说……咱们这的这把火会不会也是许小闲派人来干的?” 车祍寒一怔,沉吟片刻,心想还真有可能是许小闲弄的这事。 他哑然一笑,“他还不知道皇上的心思,咱们驻扎在这里,对他的威胁极大,他是有理由干出这事的,其目的一样,也是想要逼迫本候去和夏重山一战。” “不过咱们的粮草在中军,嘿嘿,这小子有点意思,等商相来了,本候也想看看这个孩子。” 车祍寒接着便叫来了他手下的三大将领,开始安排接下来和夏重山的大会战。 关山趁着南北两边起火时候造成的混乱他溜进了车祍寒的大营。 许多的士兵在奔跑着灭火,也有许多的士兵在营地中巡逻,关山凭借着二品下的功夫谨慎的躲过了巡逻队,他来到了中军大营。 这里的防守更加严密。 关山躲在一处营帐后,探头探脑的左右瞧了瞧,前方二十余丈距离戒备森严,极有可能是敌军粮仓。 他想起了特种兵训练手册里的内容。 他匍匐在了雪地上,慢慢的向前爬了过去。 一队足足百人的巡逻兵打着火把走了过来,吓了关山一大跳。 他想要起身去躲已经来不及了,他只能趴在地上,希望这队巡逻兵没有看见他。 然而雪并不厚,他的身子没有办法埋在雪地里。 他又恰好在巡逻兵的路线中间…… “喂喂喂,兄弟,你怎么躺路中间了?” 关山只能慢慢的爬了起来,“我、我有点头晕,不知道为何就摔倒了。” “哦,哪个部队的?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关山连忙摆手,“多谢多谢,不用,我觉得好了许多。” 那队长仔细的看了看关山,不认识,毕竟三十多万大军,哪里可能都能认识。 再说这里可是中军重地,他根本没想到会有敌人混了进来。 “看你穿得颇为单薄啊,这么冷的天,回营帐去呆着吧。” “多谢兄弟了,我这就回去。” 关山只能回头走去。 巡逻队走了,但另一路巡逻队又来了,关山转身走入了一个阴暗的角落。 “兄弟,你也来尿尿?” 关山吓得魂都差点没了! 尼玛,他看向了那黑暗中,一个魁梧的汉子正抖了抖,还畅快的吁了一口气,“这狗曰的天,尿尿都要成冰!” 这汉子系上了裤腰带,用那只抖了抖的手拍了拍关山的肩膀,“兄弟,尿快点,可别被队长给逮着了!” “啊……好的!”? 第四百九十九章 乱! 关山暂时还没有找到放火箭烧粮仓的机会。 北魏大营外,又来了一队人马! 夏重山手下的刀骑大统领王烈率领三千刀骑追丢了放火的敌人。 这令他很是郁闷。 于是他开始执行夏重山的第二个命令——潜入上阳县,烧了车祍寒的大营! 他抵达了雷打坪。 北魏大营因为那两场大火早已戒严,周围藏着许多的斥候,他当然被斥候给发现了。 正在中军召开战争部署会议的车祍寒得到了斥候送来的这个消息,只不过外面黑灯瞎火的,斥候也不知道是哪方面的敌人。 他停下了讲话,眉间皱了起来—— 这许小闲是怎么回事? 弄了本候一次就罢了,怎么还敢再杀个回马枪过来? 这小子莫非是知道了皇上对他的态度,他这是有恃无恐? 不对呀,若是他知道了皇上的态度,就更不应该再来想着偷本候的营才是。 那这小子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伙夫!” “末将在!” “你带上五千虎啸营锐士,去营口看看。” 车祍寒说的是看看,这让狄伙夫愣了一下,他连忙拱手问道:“侯爷……敌人就三千左右,要不要弄死他们?” 车祍寒心想你弄死了许小闲的人,若是许小闲到了皇上身边说老子一顿黑话,本候岂不是还要倒喝一壶? 但许小闲这事现在还不能对他的属下们去说,一切得等着商相前来见过了许小闲之后才行。 “弄死就不必了,将他们驱逐出去就行。” 狄伙夫又愣了一下,这才领命走出了大营。 他率领着五千虎啸营最精锐的五千锐士向大营外走去。 王烈站在大雪中眺望着这遍野的灯火,心想夏侯给自己的命令是烧营,既然要烧营,那就得到营里去才行。 这不是将三千坨肉送到了北魏的嘴里么? 但夏侯之命必须得完成,不然回去了也没有好果子吃。 于是,他大手一挥,“所有人听令!” “冲入敌军大营,别顾着杀人,给老子放火烧了他们的营帐!” 三千人骑着战马冲向了北魏大营。 狄伙夫带着五千锐士正好抵达,他手里双刀一挥:“来者何人,给本将军速速退下!” 王烈吓了一跳,“本将军不退你又如何?” 狄伙夫顿时懵逼,车候不让打,对方又不退,这怎么搞? 王烈心里也觉得奇怪,这一看就是北魏的锐士,他们怎么忽然变得如此友善了呢? 他本来担心北魏的锐士在看见自己的时候就会嗷嗷的冲过来,他的刀骑就在敌人的面前,可没有冲锋的优势,那就只能是一场硬战。 但对方并没有冲过来。 狄伙夫想了想,“你若不退……本将军就杀了你们的战马!” 他说的是杀了战马,莫非战马比人还值钱了? 王烈弄不明白这敌人脑子是怎么想的,他大手又是一挥:“全体听令,冲进去!” 三千骑兵打马上前,狄伙夫一惊,下达了命令:“杀马……不杀人!” “将军,为啥不杀人?” “老子问谁去?” 一场荒唐的战斗就这么稀里糊涂的打响了。 两军相接,王烈陡然发现对方真的只砍马而没砍人……“全军听令,往里面冲,别杀人!” 刀骑的士兵们一听,明白了,大家手里的刀都不往对方的身上招呼,这样一来北魏的锐士就不会反悔。 王烈是很担心对方反悔的,毕竟这里是对方的大营啊! 里面驻扎着三十万大军加三万锐士,若是对方要灭了他们那简直不要太轻松。 所以他下达了这个命令,为的当然是不要激起对方的凶性。 这就变成了友谊赛。 北魏锐士疯狂杀马,王烈刀骑干脆不要马了,他们分散死命的往里面冲。 狄伙夫的人拦在了刀骑的面前,但因为不能杀人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刀骑一瞧,哟,这么有契约精神,那我们继续往营帐里钻。 “抓活的,给老子逮住他们绑起来!”狄伙夫又是一声大吼,两方人马开始了捉迷藏。 王烈手下的刀骑战士们冲入了营帐,趁着锐士未到,点燃了营帐。 一时之间,这外围的营帐又熊熊的燃烧了起来。 车祍寒差点吐血,这许小闲烧老子的营帐还上瘾了不成? 狄伙夫一瞧又起火了,他心里也慌了,他绑住了一名刀骑,匆匆押解到了帅帐中——他想问问车候,这仗要怎么搞才好? 车祍寒盯着这名绑来的刀骑忽然笑了起来,笑得这士兵心肝儿一颤。 “很不错嘛,说说你们那头儿,他有没有也在这队伍中?” 这士兵一愣,头儿? 夏侯爷怎么可能在队伍中! 他脖子一扬,义正严词的说道:“既然被俘,要杀要剐随意!老子若是皱一下眉头,就不是刀骑战士!” 车祍寒一怔,“你说……你是刀骑的战士?” “当然,老子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你给老子听好了,老子叫张立三!夏侯手下刀骑战士!” 车祍寒和钱三郎面面相觑。 “张立三?你不是许小闲的兵?” “别给小爷提许小闲!若是小爷有命回去,定会去斩了许小闲的狗头!” “为啥?” “……因为那该死的许小闲,他射死了老子的兄弟张立四!” 车祍寒直起了腰来,忽然一声苦笑摇了摇头,码的,老子弄错了,原来这次来的还真是夏重山的人! “拖下去,杀了!” “伙夫,将那三千人,全部杀了!” “末将领命!” 狄伙夫拖着张立三愉快的走了出去。 手起刀落,张立三人头落地。 他来到了外营,一声大吼:“给老子将这些人全砍了!” 顿时,五千锐士就像出笼的猛虎一般,手里两把朴刀翻飞,王烈还没弄明白是个什么情况,便听见了惨烈的哀嚎。 这友谊的小船怎么说翻就翻了? “战斗……所有人,战斗!” 四处营帐起了火,五千锐士和三千刀骑在火光中火拼,这巨大的动静吸引了中军的注意。 关山躲在那黑暗中,看着一队队的大军向外扑了过去,心想机会终于来了,却不料他的肩膀又被拍了两下,吓得他差点拔刀劈了出去。 “兄弟,你怎么还在这?尿不出来?这可麻烦了……” 关山一指落在了这汉子的腰间,码的,这才多久,他怎么又来尿尿了? 放倒了这汉子,关山向前摸了过去。 十五丈的距离,他取下了弓,点燃了火箭,射出了第一箭! 第五百章 背锅的夏重山 话说王烈的屁股后面还有一支军队。 这是被三公主派来的向古所部的八百刀骑。 罗灿灿就在向古的身边,他们是受命于三公主前来营救许小闲的。 现在许小闲正在百花镇进行善后之事——死了三千人,李癞子丢了一条胳膊捡回了一条命,许小闲要料理后世,也要安排人去报这个仇! 派去追向古的斥候来不及赶得上,因为向古所部是骑着马狂奔的。 只有罗灿灿知道这一趟跑来就是图个热闹,因为许小闲压根就不在这地方。 他们此刻也到了雷打坪外,正好遇见了从山上冲下来的第一团的战士们。 双方差点没干一架,幸亏罗灿灿在这里。 “住手……!” 罗灿灿打马上前,关山手下的两个营长一瞧,哟,罗师长也来了! 只是……他怎么才带这点人来? “关山呢?” “不知道呀,关团长安排了我们分头行事,我们去烧了北魏的几十个营帐,回来的时候未曾见到关团长!” 罗灿灿抬头向远处望去,风雪中隐约可见火光。 “你们这把火烧得挺旺的啊!” “不是……”武方羞愧的垂头,“我们烧的火很快就被灭了。” “那这是怎么回事?” 武方和常尺也回头望了一眼,愕然一怔:“末将真不知道。” 罗灿灿想了想,“走,咱们去看看!说不定这就是关山弄出来的,得接他回去!” 向古一愣,“等等……罗灿灿,许爵爷呢?” 罗灿灿咧嘴一笑,“许爵爷身份尊贵,怎可能跑这地方来犯险?” “你……你骗了三公主!” “喂喂喂,姓向的,这时候说不定三公主正和许爵爷卿卿我我,咱们既然来都来了,去瞧瞧北魏大营又怕什么?” “北魏锐士虽然厉害,但刀骑又不虚他们。再说北魏锐士那小短腿怎么跑得过咱们的战马!” 向古一想,也对,本来是护送三公主的,到这北魏大营外一游说不定还能混到个军功。 于是两支骑兵汇合在了一起,足足一千八百人向北魏大营打马而去。 …… 王烈郁闷得吐血! 他的战马被北魏锐士给杀光了呀! 这火虽然放了一些,但自己的三千人也彻底的陷入了敌军的包围中,根本就无路可退! 原来这就叫诱敌深入? 老子居然还那么幼稚的以为这是敌人不愿意再和大辰动了干戈! 他是真冤枉了疯狂杀来的狄伙夫。 狄伙夫至今也不明白车候怎么忽然间就改变了主意。 王烈集结了剩下的一千残部,他们终于汇集在了一起,一边和北魏锐士战斗一边往营帐外退去。 就在这时候,中军的营帐陡然起火! 一处、两处……然后连成了一片! 从中军而来的北魏士兵在慌乱中又掉头往回跑去。 王烈顿时感到压力大减,但五千锐士却没有走,他们的任务就是杀光面前的这群人—— 刀骑! 北魏锐士和刀骑可是仇深似海! 当王烈退到大营外的时候,身边只剩下了三百人! 狄伙夫越战越勇,双刀翻飞,正要向王烈扑去,却陡然定住了身形——敌人居然有援军! 罗灿灿他们正好抵达这里,王烈一瞧,来人中有许多穿着刀骑的黑甲,他心里顿时一喜,“兄弟,救命!” 向古正要带人冲上去,没料到却被罗灿灿一把给抓住。 “同为袍泽,为何不救!” 罗灿灿阴恻恻摇了摇头,“救不了!” 向古一愣,看了一眼前方的战事,五千锐士已经将那数百刀骑给包围住了,若是自己等人贸然冲去,只怕也是个有去无回。 他沉吟片刻,大手一挥:“掉头,保护三公主殿下!” 码的,这个理由简直不要太强大! 罗灿灿看了向古一眼,顿时对这位刀骑皇家统领刮目相看。 狄伙夫也是一脸懵逼,他本以为对方会冲锋而来,没料到对方居然就这么跑了! 王烈顿时绝望,狄伙夫一家伙跳到了王烈的面前,两把朴刀咔嚓两声,将王烈斩成了三段! 王烈所部三千人全军覆没! 关山射了足足十箭。 他当然被北魏的士兵给发现了。 他展开了轻功从大营中飞快的飞了出来。 他从狄伙夫等人的头上掠过,狄伙夫一家伙跳到了空中,又是两刀,关山手里大刀一挥,挡下了这两刀,借力再向前飞去。 他落在了罗灿灿的马背上,一声大吼:“快跑!敌人要暴动了!” 北魏大营真的暴动了! 车祍寒气的吹胡子瞪眼,“啪……!”的一声,他的巴掌落在了桌上,桌子应声而碎。 “好你个夏重山,居然以三千人为诱饵烧了本候的粮仓!” “所有人听令!” 十个将军肃然而立。 “拔营!” “全军向前推进!” “在蜈蚣岭和夏重山决战!” …… …… 北魏大营顿时沸腾。 中军帅帐,车祍寒长长的吁了一口气,“本候大意了啊!若不是本候判断出错,怎么会被夏重山给烧掉了一半的粮食!” “这是本候之责、之耻!” “本候定要将夏重山所部全部埋在蜈蚣岭,方能解本候心头之恨!” 军师钱三郎沉吟片刻,没敢说出心头的疑惑——他也难以判断烧了中军粮仓的人究竟是许小闲的人还是夏重山的人。 这个晚上实在是精彩。 许小闲这小子派人来点了第一把火,那么这第二把火会不会是许小闲和夏重山坑壑一气设下的局呢? 没可能,因为夏重山在百花镇杀了许小闲足足三千人! 车候说通过所有的情报分析,许小闲这小子理应不是一个顾全大局的主,所以他和夏重山之间只可能有着巨大的矛盾,而没可能联手在一起,因为二人之间并没有足够大的利益。 “只是咱们这拔营而去,商相到了怎么办?” “你留在这里,等商相到了请他暂时也住在此处,等本候将夏重山剿灭,再请商相随着简大当家的去凉浥县。” 钱三郎点了点头,这是最安全的法子。 “侯爷,要注意的是岁寒谷那地方!” “蜈蚣岭距离岁寒谷只有一日脚程,如果夏重山占领了岁寒谷两侧高地,故意战败后退引侯爷攻过去……侯爷在没取得那两侧高地之前,万万不可轻易进入岁寒谷!” “嗯,” “你说……许小闲会不会派人守住岁寒谷高地,将夏重山给堵在蜈蚣岭呢?”? 第五百零一章 部署 岁寒谷两侧高地有许小闲留下来的第一师三千战士。 夏重山的大部队抵达了岁寒谷谷口,他看了看这两侧的高地,下达了一个命令—— “袁东风,你率领十万将士从两侧登山,务必守住这两处高地!” “末将领命!” “你记住,在高地两侧准备好滚石巨木,本候要引车祍寒南下,到时候就在这个地方埋葬了车祍寒的那三十万大军!” “你明白你的责任么?” “末将明白!” “去吧!” 第一师三千战士在许小闲的授意下退入了后方的山林中,放了夏重山的主力过去,也放了袁东风的十万大军上了山来。 凤鸣原训练基地、帅帐。 许小闲又看了看三公主唐若曦,她实在是太像前妻秦若曦了! 这个女人在这里自己实在是难以安心,总是会觉得是不是曾经的那位前妻也跑到了这个世界,只是她恐怕暂时失忆了。 季月儿将许小闲的一切都看在眼里,心里默默的念了一句:这是他今儿个第十二次看三公主了! 今儿个他就看了我六次! 少了三公主一半! 这究竟是因为三公主新鲜呢?还是因为自己在他心里的位置下降了? 少女的心里有些打鼓,却见许小闲这时候望向了她。 “月儿,你带、带三公主她们一同回去!” “哦,好!” 唐若曦一怔,许小闲又看向了她,言语温柔:“眼见着天就要黑了,接下来我们还有很多的事要做。” “你们和月儿同去,住在月儿的府上,这样我也才能安心一些。” 唐若曦顿时露出了一抹笑意,原来他是记挂着我的安危。 “那……你也小心一些,若是、若是夏重山再有杀回来,可记得派个人来告知我们一声。” “嗯,你们走吧。” 季月儿起身,“那我们就走了,你自己保重!” 五个女人终于离开了帅帐,许小闲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对站在一旁傻呆呆的来福、冬十五、罗一刀、还有啸风望月以及李二狗招了招手。 几人围在了桌子前,许小闲一拳锤在了桌子上,瞳孔一缩凶光毕露,与刚才的柔情判若两人: “夏重山大军距离岁寒谷已经有了三十里地!” “他留在岁寒谷两侧的十万人都是边军,我准备先吃掉他的这十万人!” “关山的第一团还没回来,咱们手里的百花特种部队只有四千五百人,李二狗!” “末将在!” “本少爷命令你,将五百人全部撒出去,一部分盯着夏重山大军,另一部分盯着北魏大军,还有一部分将岁寒谷敌军的斥候全部消灭!” “按照时间算,关山他们理应已经烧毁了北魏大军的营地,他们应该在返回的路上,千万要告诉他们不能走官道,以免和夏重山撞个正着!” “末将领命!” “好,你先去部署。” 李二狗起身出了营帐,许小闲的视线落在了地图上。 “这十万人要怎么才能完全给吃下去?罗灿灿不在,第一师暂时交给韩秋山来指挥!” 韩秋山站了起来,拱手一礼:“请少爷吩咐!” “为了防止那十万人逃窜,你将两万四千人分成三队,各八千。其中一队前往岁寒谷北边出口,另一队前往这南边出口,剩下的一队呆会随着我们一起去岁寒谷作战!” “老夫这就去安排!” 韩秋山也走了出去,许小闲看向了来福。 “来福,你的第四团装备了五百把新的大刀,所以这一战你是前军主力!” “小人领命!” “你记住,你的第四团要悄无声息的摸去岁寒谷东边,敌人的目标明显,你要保证诸葛连弩的十支箭能够全部发射出去,并且在十轮射击中要尽可能多的杀死敌人!” “然后你们将进入肉搏,要充分发挥你们手里的武器的作用,将敌人放在东边的这五万人给牢牢吸引住!” “望月、啸风,你们的第二第三团要潜伏至来福的两翼,在敌人向来福所部扑去的时候,我要求你们在第一时间从敌人的背部发起射击!” “你们记住,若是这战机把握不好,来福所部将被五万敌军包围……他们恐怕没有活下来的机会!” “但若是你们能够最大限度的射杀敌人,来福的压力会大减,若是敌人向你们反扑而去,这样是最好的!” 罗一刀等了半天,问了一句:“那我呢?” “东边山头战斗一旦打响,西边山头的敌军定会过来!你的任务是狙击西边山头的敌军!” “第一师的八千人还有留在两边山头的三千人共计一万一千人都交给你统一指挥,你记住,只要你能将西边山头的敌军给牵扯住,不给他们援助东边的战场……这一战,我们就赢了!” 冬十五一怔,这人手都分配完了,“我呢?我干啥?” “你和我一起,协助来福,必须让中间先开了花,这场战斗才能以最小的代价结束!” “何时出发?” “酉时出发,申时来福所部率先发起攻击,其余各部见机行事!” 望月啸风罗一刀都离开了帅帐,许小闲和冬十五坐了下来。 冬十五有些担忧,毕竟许小闲手下的主力就剩下了四千人,至于那两万多的第一师战士,冬十五相信他们的战斗力比边军并不会弱,但许小闲却分出去了一万六千人堵路,那么实际许小闲投入的兵力只有四千特种兵和一万一千个第一师战士,一共就一万五千人。 但对方却有十万之巨! 虽然他知道百花特种部队的战斗力,但心里却依旧没什么底,毕竟他也是第一次参与这样的战争。 “会不会有难度?” 许小闲沉吟片刻,说道: “三千五百张诸葛连弩,这就是三万五千发箭羽……只要这三万五千发箭羽能够有三成的命中率,就可以杀死对方一万余士兵!” “四千特种兵,几乎都是刀锋和刀尖组成,虽然没有骑马,但步战的能力这些日子你也见过。” “我相信凭着他们的能力,只要西山头的敌军过不来,东山头这边的战斗应该可以在两个时辰之内结束!” “只要将东边的这五万敌人给吃掉……西山头的敌人就会溃败!” “你就不担心夏重山到时候给你戴上一定叛国的帽子?” 许小闲咧嘴一笑,“到时候我去北魏那外公面前哭诉一番,再送他一些状元红,你说我那外公会不会收留我们?”? 第五百零二章 岁寒谷争夺战 大辰十七年十一月二十,丑时。 北境之北大雪! 漆黑的夜,凛冽的风,冰冷的雪! “这该死的鬼天气!那该死的北魏人!” 袁东风骂骂咧咧的带着三百亲卫又巡视了一番东边山头的将士们。 山头上生起了许多的火堆,没有办法,实在是太冷了,那些营帐被敌人一把火给烧了个干净,士兵们没有了遮这风雪的帐篷,若是不生火,他担心明儿一早看见的是一个个冻僵了的尸体! 这里是后方,夏侯的大军要抵达上阳县还得有两日脚程,所以生火并没有什么问题。 许小闲这位爵爷做了一件好事啊,若不是他囤积了这么多的木头,若是现在才来伐木,恐怕生火都是个问题。 “喂喂喂,别特么睡!想死啊!给老子起来!” 袁东风踢了一个小兵的屁股一脚,将那小兵从梦中惊醒,“就算这是后方,就算这里没有敌人也不能睡!” “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莫要给冻死了!” “等夏侯将北魏的那些该死的入侵者赶出了上阳县,咱们就回凉浥城去睡!老子让你们去将凉浥城给抢了,搂着别人的老婆去睡!” 许多士兵大笑起来,“将军,你这话当真?” “老子的话当然当真!老子们是来保护凉浥县的,凉浥城里的那些人本就应该感谢我们,交上粮饷,送上他们的妻女,这是老子们看得起他们!” “莫要忘记了,若是侯爷将北魏给赶了出去,这莫大的军功……只怕这北境之地也是侯爷的囊中之物了,那这破地方就成了咱们的地盘,还有什么当真不当真的?” “行了,先熬过这十天八天,剩下的日子咱们就可以吃香的喝辣的了!” 这群士兵又爆发出了欢呼声,一个个精神头儿顿时好了不少。 …… …… 远处,漆黑的山林间。 来福带着他的第四团一千人在呼啸的寒风大雪中悄悄的向前方摸了过去。 两翼,望月和啸风也各自带着自己的队伍向敌军的左右方向包抄而去。 更远处,罗一刀带着他第五团的一千人以及第一师的八千人兵分两路,绕去了岁寒谷东山头的两侧——西山头的敌人要来救援东山头,就只能从这两侧登山。 至于原本就埋伏在这两处山头的三千独立师战士,他没有派人冒然去通知,此刻万万不能打草惊蛇。 而韩秋山率领的一万六千独立师战士也兵分两路,去的是岁寒谷官道的两侧。 敌军若是溃败,也肯定是从两侧而逃,其中最为关键是北边,绝对不能让逃兵去向夏重山汇报了这里的情况。 来福所部率先抵达了目的地。 许小闲和冬十五压在了阵头,所有人都匍匐在雪地里,许小闲当然也不例外。 他们就像一群极有耐心的狼一样在悄悄的等待。 而对面的火光依旧熊熊,甚至可以看见最近的敌人的脸! 袁东风显然没有料到许小闲会有这么大的胆子来消灭他的十万大军! 今儿个听说侯爷在百花镇被三公主给骂了一顿,如此看来,那位愚蠢的三公主恐怕是在为她那未婚夫出头了。 如此看来,她那未婚夫也没啥本事,估计是个靠女人吃饭的软蛋。 夏重山是有提醒袁东风注意许小闲的动静的,只不过夏重山自己也并未重视,因为他杀的那三千人虽然厉害,但那三千人已经被他给杀光了。 那估计就是许小闲手里的精锐。 至于刀锋他当然知道,但刀锋却仅仅只有三千人,许小闲是万不可能让刀锋来送死的。 他不知道许小闲还有三千刀尖。 他更不相信许小闲会有这天大的胆子——若是许小闲真敢出手,那妥妥的一个叛国的罪名就落在了他许小闲的头上,如此一来,就算是三公主也护不了他。 夏重山的所有精力都放在了对车祍寒的这一战上! 他知道北魏锐士的厉害,也知道车祍寒的厉害,所以他非但没有小觑,反而极为慎重。 就连行军也小心翼翼,前方若是在一个时辰之内没有探子回报,他的大军就不会前进一步! 前方的探子传来了一个不太好的消息:王烈那厮居然真将车祍寒的粮仓一把火给烧了! 若是他依旧驻扎在凉浥城外,这当然是个好消息,但现在……车祍寒没了粮草,他的大军也开始南下。 而按照探子的汇报,两军极有可能在蜈蚣岭相遇。 一场以逸待劳的引北魏大军南下的战争变成了两军在蜈蚣岭的遭遇战……那地方是一片丘陵地带,对刀骑的冲锋有利有弊。 若是刀骑率先登上山头,向下冲锋,那么北魏锐士就定然挡不住。 可若是北魏锐士抢先占领了蜈蚣岭的脊背,变成了刀骑向上冲锋,这就对刀骑极为不利。 但他又不能将刀骑派出去抢占了蜈蚣岭脊背,因为二十万步兵的速度太慢,会被刀骑远远的拖在身后。 万一前线的战斗打了起来,等二十万步兵赶到恐怕刀骑已经全部阵亡。 所以他的部队没有停下,哪怕是如此大的风雪,依旧在斥候的不停回报中向蜈蚣岭赶去。 他不知道的是—— 申时到了! 东边山头连绵的火光未曾熄灭,但是许多的士兵已经熬不住了。 他们在打盹,甚至许多人和衣而卧。 袁东风也没有再去巡山,他也坐在了火堆旁正在烤着一只兔子。 那把火烧去了夏重山一大半的粮草,剩余的粮草都被夏重山给带走了,可怜的袁东风所部,那些士兵们连晚饭都没有吃上一口,一个个饿得心里发慌,只能捧一口雪来让胃舒服一些。 “明儿个你带五千人去凉浥城里征收粮食!” “咱们还得在这里守上好几天呢,到时候这里还有一场大战,老子可不想咱们的士兵一个个拿刀都没有力气,更不能让他们给饿死在了这里!” 袁东风对身边的裨将高小山吩咐了一句,扯了一条兔腿丢给了高小山。 “末将呆会天一放亮就去,保证给将军带回粮食来!” “嗯,记住,只要粮,这时候千万管住你那活儿,等仗打完了老子才不会去管你干啥。” 高小山撕下了一块兔子肉一边嚼一边笑道:“嘿嘿,将军,末将还是能分得清轻重的,这地方居然有个兰瑰坊,等咱们……” 他的话音未落,后面突然传来一阵惊呼声: “敌袭……敌袭……!” “啊……!” 袁东风一骨碌爬了起来,眼睛豁然大睁:“迎敌……迎敌……!”? 第五百零三章 血战 许小闲和冬十五端着诸葛连弩并肩走在队伍的最前面! 一千人的第四团呈扇形向敌军而去。 这里是东边山头敌军的主力所在! 就在袁东风的嘶吼声中,就在身边的袍泽们的惨叫之中,许多的战士从睡梦中惊醒。 他们茫然的站了起来,却正好成为了诸葛连弩的下一个目标。 许多人根本没醒过神来就被那一支支的箭羽射穿了胸膛,他们睁着眼睛倒在了雪地里、篝火中。 血在雪地上绽放。 尸首在篝火中燃烧。 一缕缕青烟冒了起来,飘荡着一股难闻的味道。 许小闲停下了脚步,第四团这一瞬间也停下了脚步。 他们距离敌人还有二十余丈距离,他们的诸葛连弩里面还有六支箭! 袁东风以为有多少敌人,此刻映着火光一看,对方不过区区千人! “高小山!” “末将在!” “速速整顿大军,给老子杀死他们!” 高小山在慌乱中整顿部队,许小闲微微眯着眼睛冷冰冰的将诸葛连弩里面剩下的六支箭逐一射了出去。 东边山头两翼的士兵这时候疯狂的向他们扑了过来,顿时成了包围之势。 三息之后。 一千战士射光了诸葛连弩里所有的箭,一万支箭取得了巨大的效果,足足射杀了敌军六千余人! 许小闲反手拔出了背上的唐刀,一声大吼:“杀……!” “少爷,我打头!” 来福浑身都在颤抖! 他手握大刀一家伙从许小闲的头上蹦了过去,“砰……!”的一声落在了许小闲前方三丈距离! “我是来福,尔等宵小纳命来!” 铁塔一般的来福威风八面的站在了敌人大军的面前,令他正前方的敌军脚步一顿,他这一出场居然吓得那些敌军后退了一步! 站在后面的袁东风一瞧,来福? 这特么是个什么人? “所有人听令,谁敢后退一步,老子砍了他的脑袋!” “敌人没有弓箭了,给老子冲上去!” 敌军又如潮水一般的扑了上来,来福两股战战,他忽然觉得手里的刀有点凉。 大雪飘落在了他的头顶眉间,有些迷糊了他的眼。 他撩起衣袖擦了擦眉间的雪,陡然看见一刀正向他迎面劈了过来。 来福手里长刀一挥,“哐当!”一声,对面这名士兵顿时一愣,他看向了自己手里的刀! 这把刀断了! 手里的刀就剩下了三寸! 他这一愣神是致命的,来福嗷嗷叫着一刀劈了下去。 鲜血顿时喷洒而出,热呼呼的血喷了来福一脸。 他的两腿顿时不抖了。 他握着长刀的双手也顿时感觉到了一股暖意。 他的眼睛睁大了,那眼睛里凶光毕露! 他面前的敌军在他这一眼之间居然又顿住了! 他嗷嗷一叫:“我是来福!尔等前来受死!” 他手里的长刀一拖,一个箭步跨出了一丈。长刀在空中一轮,“砰……!”的一声便劈了下去。 面前的小兵条件反射的举刀一挡,他的刀应声而断,他的惨叫声也应声而断! 许小闲就纳闷了,来福这王八犊子,怎么每次杀敌都要自报家门呢? 他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来福? 这特么的万一走漏了风声,这可是足足五万人啊,随便跑掉那么千儿八百个,将他来福这名字一报,若是上面查了下了,本少爷岂不是要跟着遭殃? 可现在许小闲阻止不了来福了呀! 来福在三刀之后就已经杀疯了。 “我是来福,受小爷我一刀!” 没有任何人能够挡得住来福一刀! 他的力气太大,再加上他的那把由冬十五亲手打造,许小闲命名的青龙偃月刀实在是太坚固也太锋利。 他就像坦克一般的冲入了敌阵之中,夜雨刀法被他挥洒开来,许小闲便见来福所过之处,敌人如退潮一般的溃败。 第四团的战士们貌似已经习惯了他们这团长的章法。 他们一个个也嗷嗷叫着向他们的团长所在之处冲了过去。 袁东风早已被惊得面容失色,他至今也不知道这是从哪里来的敌人,他只知道敌人的这名前锋猛将是自己这一辈子都未曾见过的! 此刻他手下的三万人都向这里涌了过来,他咽了一口唾沫,心里稍微安稳了一点,然而就在这时候…… 他的左右两边。 那围上来的大军后面突然传来了惨烈的叫声—— “啊……!” “有敌人……!” “小心,咱们背后有埋伏……!” 两翼,望月和啸风各自所带的一千人向敌人发起了攻击。 依旧是诸葛连弩,依旧是一箭一条命! 他们射得极为从容,因为那些士兵都被中间的战斗吸引了过去。 他们面对的是敌人的背! 而敌人就算是转身,那箭羽也已经射入了他们的胸膛。 狂风依旧。 大雪依旧。 哀嚎声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连绵不绝的响起。 篝火依旧在燃烧。 西边高地上的五万士兵当然知道了东边山头遭受到了敌军的袭击。 他们在各自将领的率领下匆忙的下山,意图前来营救。 但等着他们的依旧是无情的弩箭。 他们被罗一刀所部割断在了这岁寒谷的官道上,寸步难进! 袁东风就没见过这么厉害的部队! 他拔出了长刀,望着渐渐崩溃的部队一声大吼:“全体听令,随本将军杀……” “我是来福!杀尼玛呀!” 袁东风仰头,来福挥刀从天而降! 袁东风满脸都是雪,他噔噔蹬蹬连退了五步,没敢用手里的刀去硬刚来福劈下来的这一刀。 来福“砰”的一声落在了地上,也落在了敌军之中。 “杀死他!” 袁东风一声怒吼,来福身边所有的敌人都将手里的武器向他招呼了过去。 卧槽! 来福吓了一大跳,这特么的,怎么又杀晕了头呢? 来福手里的长刀一轮,在他的身边画出了一个圆。 这是夜雨刀法的第二刀:斩雨! 凛冽的长刀将所有递过来的武器和胳膊一刀斩断,他横跨了一步,使出了夜雨刀法的第四刀:排山! 一道道的刀影如一座座山岳一般陡然出现在了敌军的面前,所有人在那一瞬间感受到的是死亡的气息。 他们只能后退! 然而后面的人却挡住了前面的人的退路。 排山落了下来。 就在那顷刻之间,来福手里的长刀以肉眼难见的速度劈下去了足足八刀! 八个士兵被这八刀劈成了两半! “我是来福……站住!给老子纳命来!” 来福突然转身,一刀向目瞪口呆的袁东风劈了下去。 第五百零四章 寒梅 天蒙蒙亮。 雪依旧在下。 三公主唐若曦起了床,因为昨儿晚上没有睡好,今儿早上居然依旧没有睡意。 她穿上了那身锦缎织造的棉袍,批了一件雪白的裘皮大氅,打开了季府西厢房的门,望了望这白茫茫的一片,依旧抬步走了出去。 她的贴身丫鬟敛秋连忙走了过来道了个礼:“殿下,这冷的天怎不多睡一会?” 唐若曦望了望灰蒙蒙的天空,“睡不着啊。” “……殿下是不是认床?” “倒也不是,给我准备洗漱吧,记得用那牙刷。” “好,奴婢这就去办。” 唐若曦坐在了凉亭里,敛秋派了两个宫女给她端来了一盆炭火,取来了洗漱用具,她用那牙刷仔细刷了刷牙,然后洗了把脸,敛秋为她生上了茶炉,她煮上了一壶茶。 “这里终究没有公主府里方便……”敛秋垂手站在唐若曦的身侧,想了想又低声说道:“殿下,姑爷也看过了,这北境之地天寒地冻的,您的脸色很不好,莫如、莫如我们早些回去?” “咳咳咳……”唐若曦取了一张餐巾纸捂着嘴剧烈的咳嗽了一阵子,那张苍白的脸上有了少许血色。 “不急,无论如何得等北境的这一场战争有个结果出来。” “呆会你拿华老的那张方子去周氏那药堂里再捡几副药回来煎了。” 敛秋躬身应下,“奴婢去厨房给殿下炖一盅燕窝羹来。” “多炖几盅,云国的燕窝很不错,给月儿姐姐她们也尝尝。” “……好。” 带来的云国摩崖燕窝已经不多了,但既然三公主如此吩咐,敛秋也只能去做了。 唐若曦独自坐在了凉亭里,桌上的茶壶冒出了袅袅茶烟来,她的视线有些迷糊—— 前儿个一大早在百花镇初见许小闲的时候,许小闲很是失态,他说了一些奇怪的话。 夏重山大军退去,昨日在凤鸣原,许小闲又一次说了那些奇怪的话。 他问你知道苏堤春晓么? 他还说那年春,杨柳新绿,大雁湖畔春光明媚,有个穿着一身鹅黄裙儿的姑娘坐在一颗老柳树下安静的看书,书名叫《十八春》……好生奇怪的名字。 他说那书里有两句话:‘我们都是寂寞惯了的人!’ ‘他多年之后回想起来,她这种地方也还是很可怀念。她有这么个脾气,一样东西,一旦属于她了,她总是越看越好,以为它是这世上最好的——他知道,因为他曾经是属于她的。’ 昨儿晚上一直在想这两句话,但她确信自己真的未曾看过那本《十八春》,更未曾听过这两句话。 不过这两句话她很喜欢。 她本就是一个寂寞惯了的人。 她也有这么个脾气,就像许小闲是属于她的,她看许小闲就会觉得越看越好看,觉得他就是这个世上最好的。 唐若曦嘴角划出了一抹弧度,脸颊露出了两个浅浅的梨涡儿。 他真是个奇怪的人。 脚步落在雪地上的嘎吱声打断了唐若曦的回忆,她抬起了头来,便见季月儿正走了过来。 “妹妹,这里太冷,莫如去厢房里坐坐?” “还好,姐姐请坐。” 季月儿坐在了唐若曦的对面,唐若曦斟了两杯茶递了一杯过去。 “姐姐不知道,我在宫里……在宫里挺寂寞的。反倒是这出来之后,心情变得更好了一些。” “这一次能够来凉浥县,还多亏了华神医在父皇面前说了一嘴,他说……我这病适合出去散散心。” 唐若曦嫣然一笑,“见到姐姐你,我很开心。见到他……我也很开心。希望这战争早些结束吧,他毕竟是个文人,我还是更希望他握笔的时候更多一些。” 季月儿也微微一笑,她俯过身子,盯着唐若曦,忽然问了一句:“妹妹,你们……曾经见过?” 唐若曦摇头,“这之前,我未曾出过京都,他未曾离开过凉州,怎可能见过?” “可我总觉得他有些奇怪,他看你的神色……怎么说呢?他那眼神里满是宠溺,丝毫不像是初识的模样,倒像是、倒像是多年不见的恋人!” 唐若曦顿时羞红了脸,“……其实我从他的眼神里也能看出这样的感觉,但我真的这是第一次见到他呀。” 季月儿沉吟片刻,“他也是个寂寞惯了的人。” “他也寂寞?” “嗯,妹妹你不知道,虽然我在他身边的时日多一些,但我总觉得他的内心仿佛被一层膜给包裹了起来,我以为我走入了他的心里,但偏偏又觉得中间还是隔着一层什么。” 季月儿悠悠一叹,望向了墙角的那株腊梅,“就像这雪中的梅一样,它已然绽放,但在这雪幕中却变得隐约,变得模糊。” “它的花蕊落满了雪,只能看见那浅浅的一抹鹅黄,而不能见其真实的模样。” 季星儿正好走了过来,正好听见了这句话。 她就有些纳闷了,于是,她走到了那墙角处,伸手就折下了一枝梅。 她回到了凉亭里,将这支盛开了三朵花的梅枝儿一抖…… 上面的积雪簌簌而落,露出了灿黄的梅花来。 “这多简单的一个事!” “这不就是它真实的模样么?” “现在还隐约还模糊不?” “我说你呀,他许小闲就算是这腊梅,只要你穿过这雪帘,将他拧起来抖一抖,不是啥都清楚了?” 季月儿和唐若曦都抬起了头,怔怔的看着季星儿,忽然觉得她这举动和这番话好有道理! 季星儿将这枝梅丢在了桌上,坐在了一侧,“那家伙是个睚眦必报的人,夏重山杀了他三千人,他虽然射了夏重山一箭,但我觉得他并没有出掉心中的那口恶气!” “那家伙还是个爱财之人,三千人死了,他要赔偿三十万两银子……这显然是要了他的命!” “但这一次他和小师祖他们讨论的是如何打这一仗,一个字都没有提如何想办法让夏重山赔偿这个事……所以吧,我倒是觉得他极有可能对夏重山动手!” 唐若曦一惊,“无论如何夏重山是大辰的东郡候,是来和北魏一战的,他若是对夏重山动了手……这、这若是传到了京都,父皇岂不是会定他一个叛国之罪?” “扑哧”一声,红衣少女笑得比那梅花还要娇艳,“殿下你不知道,那家伙,可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 “我想啊……他前日在百花镇压制住了和夏重山一战的冲动,想的恐怕是要借刀杀人!” “借的当然是北魏的刀,他要做的是补上一刀!” “你也别太担心,他也不希望北魏真的南下,毕竟他的身家性命都放在百花镇!” “这家伙小心思可多了……他应该是想的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唐若曦愣了片刻,端起了茶盏来,脑子里却在飞快的转着——若是许小闲真弄出了这天大的祸事,该如何去给他收尾呢? 第五百零五章 猛将 莫说,被许小闲多次弄出血来的季星儿还真了解许小闲。 不过这一次她还是没有料得准确。 许小闲确实想的是鹬蚌相争,但他作为渔翁却在岁寒谷撒下了第一网! …… 天已亮,那些篝火也已经熄灭。 没有了风,但大雪依旧漫天。 岁寒谷东边山头上尸横遍野! 地上的血染红了漫山的雪! 夏重山手下的十万边军,在东边山头的五万,被许小闲所部全部消灭! 包括这十万边军的主帅袁东风,也被来福一刀斩为了两半! 西边山头前来支援的五万将士被罗一刀所部牢牢的挡在了山下,难以逾越一尺之地。 早已开启了杀戮模式的来福嗷嗷叫着率领着第四团的士兵们向山下冲了过去,望月和啸风所部一瞧,作为昔日刀锋的首领,他们的脸上有些挂不住了—— 虽然来福是突袭的主力,但他们本以为不会比来福所部杀的人少,可结果却给了他们狠狠一巴掌! 来福这二货太过凶残,凶残到自己人看见了都怕! 他带出来的第四团那些战士曾经可都是百花镇的老百姓,可偏偏那一千人都像来福一样,一个个悍不畏死,一个个勇猛无敌! 尤其是在他们有五百把全新战刀的加持下,所过之处简直就像入无人之境! 没有任何敌人能够在他们的手下走上两招! 第四团在来福的冲撞之下直接碾压到了敌军中军,在那茫茫人海之中,他们活生生的杀出了巨大的一个圆! 来福这厮一旦开启了战争模式他好像就没啥方向感,他往往冲向的都是敌人人数最多的地方。 而他的部下们一个个仿佛多长了一只眼睛,他们一定能够在最短的时间里找到他们的主帅在哪里,然后野蛮的冲过去,然后跟着来福左右横推。 “那家伙……码的,他带着第四团估计弄死了两万多人!” 望月深吸了一口气,眼里凶光闪烁,“老子当了几十年的兵,还从来没有见过向来福这混账这么生猛的。” “可不能再让他抢了咱们的风头!” “望月啊,你再看看他的战损,第一团最多死了三五十个,老子也是服了他!走吧,再晚一点下面的那一口菜可也被他给吃光了!” 第二第三团整军向山下扑了下去。 来福擦了擦那双血红的眼睛一瞧,这怎么可以! 这是老子的菜! 你们谁也别想抢! “兄弟们,跟着我上!” 来福“砰……”的一下双脚一顿,激荡起漫天的雪来,他手握长刀冲天而起,如一发炮弹一般的向山下的敌军投射而去! 第四团的战士们这就傻眼了,这里距离下面足足有十余丈高啊,他们没有来福那么厉害的功夫,这若是跳下去岂不是会摔死? 但主帅已经落下去了呀! “弟兄们,刀入鞘,咱们滚下去!” 第二团第三团的战士们就目瞪口呆了,码的,这滚下去岂不是也会丢掉半条命? 你们至于么? 罗一刀所部依旧在山下拒敌。 他没有选择主动进攻,他的任务是防守,不让这五万敌军冲到东边的山头。 他率领的第五团一千人以及一万一千个独立师的战士已经消灭到了足足两万敌军,但剩下的这三万依旧在顽强的扑来。 就在这时候…… 罗一刀瞳孔陡然一缩! 他看见了大雪里空中的一个人、一把刀! 他听见了一声震天大吼:“我是来福……兔崽子们纳命来……!” “砰……!” 那璀璨的一刀在敌军中央轰然绽放! 雪往下而落,血往上而挥洒。 他看见那凌冽的长刀挟裹着风雪在敌军中军骤然而起,骤然而落,于是,那地方有无数的血花盛开! 这特么的! 罗一刀深吸了一口凉气,来福这货太特么来劲了! 罗一刀忽然觉得自己的体内的血也在沸腾,忽然觉得杀人就应该如来福这般酣畅淋漓! “弟兄们,跟着老子冲……!” 罗一刀长刀一挥,第五团的战士们顿时也如打了鸡血一样发起了反攻。 第四团的战士们从山上滚了下来,一个个被撞得鼻青脸肿,两眼都在冒着星星。 他们落在了岁寒谷的官道上,使劲的摇了摇脑袋,立马发现了他们主帅的位置。 “冲啊……” 第四团以一字长蛇阵直接杀入了敌阵,他们挥舞着手里的长刀,奋力的向来福所在的位置冲杀而去! 山头上。 许小闲和冬十五并肩而立,正注视着山下的战斗。 冬十五摇了摇头,悠悠一叹,“你的命真的挺好。” “我也这么觉得。” “真正的虎将啊!好好培养,来福这小子有万夫莫敌之本事!关键之处在于他的战意,虽然我此前未曾参与过任何战争,但兵书还是看得不少的,这样的将领,才真正称得上一将难求的将领!” 许小闲咧嘴笑了起来,“这货其实很怕死!” 冬十五一怔,“如此勇猛,你怎么还能说他怕死?” “嘿嘿,这是因为他还没有发现危险。” 冬十五就弄不明白了。 来福一人入了敌军中军,举目而望皆是敌人,他怎么还没发现危险呢? 半个时辰之后,冬十五看明白了。 来福在敌军中军左冲右突,他终于杀得有些累了。 他感觉到了手臂传来的酸楚,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杀了多少人,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现在身在何处! 他所做的那一切,都是出于那一股血性激发的本能! 这时候他体内的那股热血渐渐的消退,他的脑子开始变得清晰了起来。 他的双眼里的那血红也正在减退。 他看见了面前的情况…… “卧槽……!” 他横刀,“哐当”一声,斩断了敌人的刀,他顺势一撩,将那敌人的腹部给破了开来。 他大惊失色,“哇哇哇……人呢?快来人啊!” 他转头就跑,然而他跑错了方向。 第四团的战士们刚刚要冲到他的身边,却见主帅又向前冲去,这是要凿穿敌阵? 战士们可啥都没想,反正来福在哪里,他们就一定要冲到那里。 这五万人的头领是袁东风派过来搬救兵的高小山。 他站在大军的后面,在天色放亮的那一刻,他的心就开始冰冷——对面的袁将军恐怕凶多吉少! 现在自己统帅的五万人也越来越少,敌人很厉害,肯定是北魏的精锐,现在该怎么办? “走……!” “所有人,跟随本将去寻夏侯……!” 他吼出了这两句话,却陡然一惊,码的,那个从天上落下来的杀神此刻正笔直的向他这里杀了过来! “跑……快跑……!” 第五百零六章 稳住! 凉浥县县衙。 罗舒然罗三变在官署里如坐针毡! “三叔,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办?” 夏侯爷的大军来到了凉浥县,本来就驻扎在这凉浥城外,可当天夜里居然就被人偷了营走了水! 那红光冲天的情况他可是亲眼看见了的! 他甚至还想过要发动城里的老百姓去救火,却被龚三叔的一句话给阻止了—— “少爷,您是个县令,兵部并没有发来文书说凉浥县要给这夏侯爷做些什么,你当做不知道会省很多很多的事!” 这话的意思是夏侯爷的大营被北魏的人给烧了,他现在至少没住的地方了,至于吃的这不知道。 若是去见了这一面,夏侯爷开了口提出了各种要求,你一个小小县令敢不照办么? 凉浥县本来就很穷了,哪里还能够供得起这三十多万大军的需求! 所以不如不见。 甚至就算是夏侯爷要召见,最好也是躲得远远的。 幸亏这位夏侯爷没有召见他,幸亏这大军当天就离开了凉浥县! 只是在百花镇发生的那事他知道了。 他才知道原来大辰三公主也已经来了。 只是他没料到的是许爵爷的胆子也真大,居然用那么粗的弩射了夏重山一箭……这小子狐假虎威啊! 夏重山率领大军去和北魏的大军打仗去了,这眼见着就到了第三天,就算以大军缓慢的行走速度,恐怕两军很快就会照面。 夏重山能打得过以逸待劳的北魏大军么? “若是打不过,咱们凉浥县将要面对的不仅仅是夏侯爷的残兵败将……这些兵痞子跑到了凉浥县,肯定会抢掠一番!” 罗三变眉间紧蹙,又喃喃说道:“若是战败,北魏大军必然南下……这凉浥县的老百姓们可又得跑到瞿山里去!” 他望了望窗外的茫茫大雪,“这么冷的天,会死人的!我这官儿怎么就当得如此不顺呢?” 龚三叔也毫无办法,“而今之局,只能是希望夏侯能够打赢。只要将北魏的敌军驱逐出楼山关,夏侯的大军就肯定是要驻守在上阳县的……” “不过少爷啊,这户部还不知道何时会送来粮草,上阳县被北魏一祸害肯定是不会有余粮的。到时候夏侯爷以战争之由头给咱们这凉浥县下一道公文……少爷,这还是躲不掉,得想法子筹粮啊!” 今岁凉浥县的秋粮税赋因为季中檀去了凉州主政的缘由并没有被征收,要说起来凉浥县应该是有余粮的。 可偏偏今岁的凉浥县划出去了一个百花镇! 这个百花镇的地盘子和而今的凉浥县不相上下,人口反而还更多一些,这便导致了凉浥县老百姓实际的存粮大大减少。 罗三变可没那个胆子去叫许爵爷贡献粮食,人家许爵爷也缺粮啊,不还在从北魏那边买粮么? 若是夏重山真给罗三变来这么一道文书,罗三变觉得自己的这个县令也就当到头了。 所以夏侯爷是该打赢呢……还是该战败呢? 好像无论胜败自己都要倒霉! 码的! 罗三变起身,“走,咱们去寻许爵爷问问他有没有什么好的法子!” 就在这时候,捕快头子刘能飞快的跑了进来。 “大人,大事不好!” 罗三变一惊,“怎么,夏侯爷这么快就输了?” “……不是,有行商回来,是去北魏折返回里!他们在岁寒谷外遇见了两军大战!” 罗三变眼珠子一瞪,“都打到岁寒谷来了?还不快快去叫百姓们入山!” “大人,情况有些诡异!” “你特么的快点说啊!” 刘能很是委屈,这事儿挺复杂的呀! “那些行商说,其中有许多兵卒看其穿着很像大辰边军,他们还看见了一支竖着的旗杆,上面写着一个夏字,恐怕是夏侯爷留在岁寒谷的军队!” 这是友军嘛,“那北魏的敌军都跑到岁寒谷来了?” “这……那些行商说敌军穿的那甲胄很像、很像刀骑!” 罗三变就傻了,刀骑当然是大辰的刀骑,可大辰的刀骑怎么会和夏侯爷的边军干起来了呢? 刘能俯过身子,在罗三变的耳旁低语了一句:“许爵爷……他手里不是就有刀锋和刀尖么?” 罗三变大惊,他张大了嘴巴,屏息住了呼吸,数息之后才闭上了嘴咽了一口唾沫…… “你的意思是……?” “这是那些行商们的猜测,小的不敢有意思?” “三叔,走,咱们去百花镇看看!” 龚三叔这时候却摆了摆手坐了下来。 “少爷,如果是这样,百花镇就不能去了!” 罗三变一愣,明白了! 他也坐了下来,还煮起了一壶茶来。 “刘能,” “属下在!” “你去叫那些行商们不要乱说话!” “……属下这就去!” 刘能也明白了,他转身匆匆而去。 “这事吧……十有八九是许爵爷干的。”龚三叔捋着长须说话了,“毕竟夏侯爷弄死了许爵爷三千人,许爵爷哪里会咽的下这口气?” “可是三叔啊,许爵爷这么一弄,姑且不论他手底下的那点人能不能打得过夏侯爷训练有素的边军……咱也不知道夏侯爷留下了多少边军在岁寒谷。” “可他这一弄,就连行商们也能猜到是他许爵爷干的,这事肯定就瞒不住,迟早有一天会传到京都……这可是叛国之罪!你说皇上会拿他怎样?” 龚三叔也蹙眉沉思,许小闲这孩子还是沉不住气啊! 这么一来,先不说皇上会怎样,至少他是将夏侯爷给得罪的死死的了! 他区区一个凉浥县男,哪里能够招惹得起堂堂东郡侯府。 这孩子也不顾全大局啊! 就算是他打输了,夏侯爷留在岁寒谷的部署恐怕也被他打乱了。 若是夏侯爷在上阳县再打输了……这战败的理由,许小闲算是实实在在的送到了夏重山的手里! 夏重山当了这么多年的侯爷,他的妹妹还是大辰的夏昭容,他在京都庙堂之上的力量当然不是许小闲能够匹敌的。 这战败的锅落在了许小闲的头上,他如何才能扛得住? 现在少爷和许小闲又走得很近,若是许小闲倒了霉,少爷丢了这乌纱帽是个小事,一个不好说不定连脑袋都会丢了。 “三公主殿下来到了凉浥县,老奴倒是觉得少爷你这凉浥县县令,当去拜访一下三公主殿下才好!” “许爵爷这事吧……恐怕三公主还不知道,莫如少爷去探探三公主的口风,若是三公主一听就摆驾回京都,这事儿就极为不妙了,少爷就得早些脱身。” 罗灿灿低声问道:“那若是三公主不为所动……?” “那这天,就会晴朗!” “少爷你,就稳住!” 第五百零七章 从容 岁寒谷的战斗已经进入了尾声。 夏重山的边军早已溃败。 望月啸风还有罗一刀在追杀着边军残兵,两头两尾的独立师战士们在用手里的神臂弩从容的收割着逃窜而来的那些惊慌失措的边军的生命。 来福在许小闲的怀里哭泣,他很害怕,浑身都在颤抖,就像一个经历了一场噩梦的孩子! 冬十五目瞪口呆的看着,他无论如何都难以将前后的两个来福给重合起来。 这是那个在战场上所向无敌的猛将么? 这特么分明就是个懦弱的少年! 可他那浑身尚未凝固的鲜血却又在告诉冬十五他此前那彪悍的战绩! 许小闲拍了拍来福的背,码的,这厮越来越壮了,没有拍到背,拍着的是来福的肩胛。 “好了好了,都过去了,这次你没受伤吧?” “呜呜呜……”来福将鼻涕眼泪直接擂在了许小闲的肩膀上,许小闲整个人都不好了! “少爷,呜呜呜……我、我好像没受伤,但、但我好怕……!” “别怕,少爷在你身边!你是最棒的!” 来福咽了一口唾沫,又抹了一把眼泪,他哽咽着抬起了头来,“少爷,小人真的、真的很棒么?” “嗯,你是少爷身边最棒的一个!” 来福裂开大嘴笑了起来,一边撩起衣袖擦着眼泪一边说道:“少爷,咱们回去。” “回去干啥?” “小人知道那头小母牛生产了,应该产奶了,该给少奶奶喝奶了。” 许小闲:“……!” 冬十五:“……!” …… 季府。 罗舒然小心翼翼的躬身一礼:“臣、凉浥县县令罗舒然参加三公主殿下!” 坐在凉亭里手里正捧着一碗汤药的唐若曦抬眼看了看罗舒然,“原来你放到了这凉浥县来当官了?这挺好的,本公主知道你,江南第一才子,去岁殿试榜眼……好好办公,让凉浥县的经济能够宽裕起来,也该将这凉浥城重新修缮一下了。” “……臣记住了。” 唐若曦喝了一口汤药,小眉头微微一蹙,很苦。 罗三变依旧站着。 “你还有事?” “啊,臣还有一件小事得向三公主殿下汇报一下。” “你说吧。” 唐若曦继续喝药,苏菲抬起头来看了看罗三变,这人当了官就没了昔日作为一名才子的不羁,这也算是成熟了一些,只是少了一点趣味。 “是这样,今儿个一早臣得到了一个消息。” “岁寒谷……就是出凉浥城北上大致五十余里地的地方,昨儿晚上发生了一场、一场恶战!” 唐若曦喝完了碗里的汤药,将碗递给了敛秋,眉间微蹙抬起了头来。 姜之慧以及季月儿等人此刻也看向了罗三变,因为这话语里她们听出了不寻常的味道。 “北魏都打到这岁寒谷来了?” “不是、臣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派了人去了一趟百花镇……许爵爷和他的兵,都不在凤鸣原。” 唐若曦心里一沉,却没有去问许小闲和谁打了,而是问了一个令罗舒然懵了数息的问题:“他打赢了没有?” 显然,三公主更关心的是许小闲的生死问题。 至于许小闲和谁干了一架,这是次要问题。 罗舒然心里稍微松了一口气,连忙又躬身回道:“经再查,许爵爷大胜!” 所有人的心这一刻都安稳了下来。 唐若曦坐直了身子,接过了敛秋端来的燕窝羹,沉吟片刻:“本公主知道了。” 罗三变抬头,想起了龚三叔的话语,“那……臣就放心了!” “嗯,这北境之地极为寒冷,你得多花一些心思在老百姓的身上,要特别关照一下那些孤寡老人,若是没有炭火,是会冻死人的,你退下吧!” “臣告退!” 罗三变躬身离开了季府。 几个女人捧着燕窝羹却没有吃上一口。 因为她们都猜到了许小闲和谁打了一仗,也都想到了这一仗可能的后果。 “没什么可怕的!” 唐若曦开口定了调子,柔弱的三公主自从来到了凉浥县之后,她所表现出来的坚定和从容令姜之慧刮目相看。 无论是三公主在百花镇怒斥夏重山,还是此刻的淡定,这在姜之慧看来都是陌生的。 她这才知道昔日那个住在公主府里的喜欢安静的看荷花的少女,那个参加诗会也总是带着微笑却极少言语的少女,她的骨子里面居然是如此的坚韧。 许小闲打败了夏重山的兵,这可是会震惊大辰的大事! 尤其是在北魏犯边的这个最为敏感的时候,当这个消息传入京都之后,可以预见的是接下来许小闲将会面临的来自庙堂从下至上的弹劾。 万一夏重山对北魏一战再败了……此战之过,必然会落在许小闲的背上。 丢失了北境之地,皇上灭了许小闲九族也在情理之中。 但三公主却说没什么可怕的! “这燕窝羹要趁热吃,都吃吧,这事儿我再想想。” “敛秋,” “奴婢在!” “去请阴公公来。” “奴婢遵命!” 阴九并没有回京都,但他却将诸葛先生的那句话让暗衣卫的谍子带会了京都。 他也住在季府,只不过住在前院。 阴九来到了唐若曦的面前,唐若曦放下了碗。 “小闲干了一件大事。” 她抬眼看向了阴九,阴九一怔,便听三公主将这事儿说了出来,顿时吓了阴九一大跳——这小子,可惹出了泼天大祸来! “你得亲自回一趟京都,我写两封信你带回去,一封给我生母,一封给我母后。” “……殿下,如此一来,北魏极有可能打败夏重山,北魏南下这凉浥城首当其冲……老奴得保护您的安危。” 唐若曦浅浅一笑,捋了捋耳际的几缕散发,“我的安危不重要,敛秋,取笔墨纸砚来!” 唐若曦写了两封信。 “你得以最快的速度回京,在这里的消息尚未传到京都之前,将这两封信交给她们。” “……老奴遵命!” 阴九长身而去,院落里寂静无声。 唐若曦看向了墙角的那一树腊梅,脸颊上浮起了两个梨涡儿。 “你们别太担心,阴九回去,自然会去向父皇禀告的。” “另外……若是父皇真要治他的罪也不会是现在。” “有没有兴趣咱们踏雪而行,去百花镇看看。”? 第五百零八章 淡定 岁寒谷战场收拾了足足大半天的时间。 此战,夏重山留在这里的十万人几乎尽灭,毕竟足足十万人,肯定会有那么一些从山野林间跑掉的。 许小闲投入的兵力是百花特种部队的四个团四千人,加上独立师两万七千人。 其中,百花特种部队折损六百,独立师折损两千四。 以三千人的代价消灭了十万人,无论如何去看,这都是一场了不得的胜利。 但是,坐在山头的冬十五脸上的神色却很是奇妙。 他没有这场大胜的欢喜,也没有死了三千人的悲伤,他脸上的神色是好奇! “依据大辰律法,叛国之罪当诛九族……你现在有没有后怕?” 许小闲捧起一捧雪来擦了一把脸,“我是个孤儿,有个屁的九族。” 冬十五一怔,这话好有道理。 “那接下来怎么办?” “唐无妄知道这个消息至少也得十天半个月,夏重山和北魏之战,在这十天半个月里也应该分成了胜负。” “夏重山弄死了少爷我三千人,”许小闲撩起袖子将脸上的雪擦了个干净,言语很是淡然,“少爷我要用夏重山的人头去祭奠那三千亡魂……这便是公平!” 弄死了夏重山十万人你还不罢休? 冬十五惊了一下咧嘴笑了起来。 “这么说接下来咱们得守在这里了?” “当然,无论胜败,夏重山都是要从这里回来的,不弄死他,少爷我这意难平!” “然后呢?” 然后,当然指的是接下来许小闲如何去面对北魏大军的南下,以及唐无妄随之而来的怒火。 “若是两败俱伤,就把北魏的大军也给消灭了!” “若是夏重山输得太惨,北魏兵力强大……那就弄死夏重山,咱们跑路。” “跑哪去?” 冬十五本以为许小闲真会去投奔北魏他那皇帝外公,却没料到许小闲望了一眼那白茫茫的瞿山: “跑瞿山里去,没有人能够在那瞿山中困死本少爷!” 许小闲站了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雪,“走,咱们去前线看看战况如何了。” …… …… 许小闲和冬十五在风雪中策马奔驰往蜈蚣岭方向而去。 三公主唐若曦和季月儿等人也急匆匆往百花镇而来。 百花镇镇所。 一盆火炉、一张方桌、一壶新茶。 简从书当然知道许小闲带着部队去消灭了夏重山留在岁寒谷的十万人。 这之前他非但没有阻止,甚至今儿个还发动了村民们给许小闲的将士们送去了饭菜。 此刻他煮着一壶茶,望向了唐若曦等人,她们的脸上都是紧张的神色。 “莫要担心什么。” “接下来,就是等。” “等夏重山和车祍寒分出个胜负来……大抵夏重山是会输的,最好的情况是输得很惨,北魏小胜。” “百花镇的所有士兵都驻守在了岁寒谷,小闲的意图显而易见……不管是夏重山还是车祍寒,他应该是都不会允许他们过来。” 姜之慧的心可没那么宽,这一场对北魏的战斗而今变了味道—— 因为许小闲的加入,这厮作为一个大辰的人居然弄死了夏重山的十万人! 他这简直就是在窝里斗! 在姜之慧看来,你许小闲作为这凉浥县男,你本应该带着你的人马去支援夏重山,哪怕夏重山杀了你三千人,在国家的大义面前,这样的私人恩怨无论如何都是应该先放下来的。 可他非但没有去支援夏重山,反而在背后狠狠的捅了夏重山一刀! “他这是在卖国!” 一身正气的姜之慧面色肃然,语气铿锵:“身为大辰子民,他还是皇上钦封的男爵,他怎么能做这种吃里扒外的事情呢?” “若是大辰兵败,北魏大军南下,这北境之地岂不是又会赤地千里?甚至还可能会落入北魏之手!” “他倒是解了他自己心头的那口怨气,却将这北境之地的百万百姓置于了北魏的屠刀之下……他会成为大辰的罪人的!” “他会被大辰所有人口诛笔伐,从此戴上个卖国贼的帽子,再也抬不起头来!” 唐若曦和季月儿都看了看神色激动的姜之慧。 眼神里有些责备,但口头却没有太好的话语来反驳。 反倒是简从书慢悠悠的斟了几杯茶,淡然一笑:“姜姑娘莫要这么激动,你这话说的早了一些。” “……难道不是?” “如果小闲也阻止了北魏南下,甚至他还收复了上阳县,将北魏给赶出了楼山关呢?” 姜之慧一怔,如此一来自然就没有北魏南下之事了,自然这北境之地就不会生灵涂炭了,那许小闲干的这件事非但没有卖国,反而是在救国。 在拯救了大辰北境这样巨大的功劳面前,他弄死了夏重山这事……最多也就是功过两抵—— 因为皇上需要有人来镇守北境! 罗浣溪不在北境,那至少在目前,皇上是不会去动许小闲分毫的。 这就是许小闲有恃无恐的理由? “就凭他的那点人,能挡住北魏大军南下?” 唐若曦有些不高兴了,她瞅了姜之慧一眼,端起了茶盏来说了一句:“他能不能挡得住,咱们不是在这里么?是可以亲眼看见的,急什么?” 简从书又捋着长须微微一笑,“姜姑娘,你回京之后带老夫的一句话给你父亲。” “简爷爷请讲!” “你告诉他,尊贤使能、俊杰在位,则天下之士皆悦,而愿立于其朝矣。不可以一时之誉断其为君子;不可以一时之谤,断其为小人。” 姜之慧愕然,不明白简从书这话是个什么意思。 但政治嗅觉比较敏锐的三公主唐若曦却听懂了几分。 北境这一战哪怕许小闲真的赢了,但他将夏重山一锅烩了的这件事依旧会成为庙堂之上许多人口诛笔伐的对象! 大辰六大世家不会希望再有一个新势力的崛起,大辰的各大侯府恐怕也有一些人不喜欢再有一个强大的军事力量诞生。 无论夏重山最后是生是死,许小闲已经彻底的得罪了夏重山,也就彻底的得罪了以夏昭容为首的利益集团。 不知道父皇对许小闲会有怎样的态度,但可以想见弹劾许小闲的奏章会像这大雪一般的飘落在父皇的案头。 简从书这是希望右相姜上游在朝中为许小闲顶住所有的压力! 简从书终究是不希望许小闲真的去投奔了北魏的。 只是简大家的这番想法是建立在许小闲打赢的基础之上。 许小闲真的能阻止北魏南下,甚至将北魏大军赶出楼山关么? 唐若曦心里惶惶,季月儿转移了一个话题,她问了一句:“外婆去哪了?” “这百花镇而今空虚,你外婆去巡山了。”? 第五百零九章 许小闲的主意 蜈蚣岭的岭脊并没有被北魏占领。 夏重山带着二十三万大军踏上了这岭脊,他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可从这上面向下看去,他却又皱起了眉头—— 北魏大军就驻扎在岭脊之下! 在视线的尽头,隐约间似乎能够看见北魏那扎好了的连片的营帐,还有在风雪中飘荡的战旗! 车祍寒这是什么意思? 他就不怕本候的刀骑发起冲锋? 就在这时,他派出去的探子匆匆而来。 “报侯爷!北魏大军在坡地之下布置了许多的拒马和陷阱,陷阱之后有十万盾兵和十万弓弩手正严阵以待!” 这么看来,车祍寒至少提前了一天到这里。 他这是要让本候主动出击,用战士们的尸体去趟平他所布置的这些防御工事! 看来车祍寒知道本候缺粮,看来车祍寒所想并不是和本候硬拼这一战。 若是有粮,夏重山的选择肯定是在这蜈蚣岭上扎营,两军对峙,以小股的军队去拆除车祍寒所部下的防御。 这是伤亡最小也是最稳妥的法子,但夏重山严重缺粮,他根本无法等到将这些防御逐渐拆除的那一天。 他只能剑走偏锋,引车祍寒大军南下去岁寒谷! 他就必须去主动攻击,就必须用人命去填! 哪怕这二十万边军死完,只要造出了自己溃败之迹象,车祍寒就必然倾巢而出来追! 追到了岁寒谷……那就是车祍寒的葬身之地! 夏重山的眼睛徐徐眯了起来,他下达了第一个命令——“全体休息,埋锅造饭,将所有的粮食都吃了,让将士们吃上一顿饱饭,未时集结,申时……进攻!” 蜈蚣岭上冒起了炊烟。 车祍寒的帅帐中,他麾下的南部禁军统领漆寻光双手抱拳,“侯爷,敌军已至!” “嗯,来的还算快,狄伙夫到位置了没有?” “回侯爷,狄将军率领的五千虎啸营在两个时辰前已经抵达蜈蚣岭的东侧。” “蔡无惧呢?” “蔡将军率领的两万五千锐士也已经抵达了蜈蚣岭的西侧。” 车祍寒又看了看桌案上的这张地图,想了片刻,“岁寒谷的情报还没传回来?” “这……咱们的斥候要绕过蜈蚣岭,这恐怕得多等一阵子。” “嗯,有了岁寒谷的消息速速报本候知道。” “属下遵命!” 漆寻光抱拳退下,车祍寒站了起来,脸上忽然露出了一抹笑意—— “你小子可莫要让本候失望才好啊!” …… …… 许小闲和冬十五二人正从后方向蜈蚣岭而来。 岁寒谷当然完全落如了许小闲的手里,那是他要用来遏制甚至杀死夏重山的地方。 他和冬十五前来岁寒谷当真只是看看。 他们都不知道的是,向古和关山汇合之后,这一支一千八百人的队伍早已得到了许小闲派出的斥候的示警,他们从蜈蚣岭东侧的山谷绕行,而今深入了山谷之中,这里是瞿山余脉的小青山了。 关山对这一带的地形无比熟悉,所有人在他的带领下,计划从小青山出去,这样可以直接抵达岁寒谷,不用走官道,就不会和任何敌人相遇。 只是这大雪封了山,山上的积雪很厚,战士们不能骑马,只能牵马而行,这速度自然就慢了许多。 “这些下去我怕来不及啊!”关山担忧的说了一句,因为他已经知道夏重山举兵北上,车祍寒也举兵南下。 两地相距不过三日脚程,就算是这大雪天行军太慢,最多也就五日定会打起来。 各自投入数十万人的这一战会打多久,关山也难以预计,但无论如何都会在十天半个月里分出胜负。 按照许小闲的计划,他的第一团必须在十一月二十五赶回,今天已经是十一月二十二了。 “那怎么办?”罗灿灿问了一句。 关山沉吟片刻,“走,咱们从葫芦嘴出去,那里是蜈蚣岭的后方,夏重山的大部队只要不是蜗牛那样爬,他理应到达了蜈蚣岭。” “出了葫芦嘴就是官道,这样咱们就能够快速的回到岁寒谷和少爷汇合了。” 于是,大部队调转了方向,向西而行。 至暮时,关山一行从葫芦嘴出了小青山,来到了凉浥县通往上阳县的官路上。 半个时辰之后,许小闲和冬十五在官路上和关山一行偶遇。 “少爷!” 许小闲就惊呆了,“你们怎么在这?没遇见夏重山的大部队?” 关山嘿嘿一笑:“我们刚从山里出来,夏重山的大部队应该早就过去了。” 许小闲眼睛一亮,“走走走,干脆咱们跑蜈蚣岭去瞧瞧。” 向古一惊,连忙说道:“许爵爷,本将军受命保护的是三公主!” 许小闲看向了向古,想了想,让这小子跟着去反而不是个好事,毕竟自己要干的这事有些惊世骇俗。 他摆了摆手,“辛苦向将军了,你请带着你的八百刀骑回去!” 向古没有料到许小闲会如此开明,他很担心许小闲要拉着他的这八百刀骑跑去前线掺和一脚。 “多谢许爵爷!”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向将军,后会有期!” 向古愣了片刻,带着他的八百刀骑打马狂奔,向凉浥城赶了去。 许小闲这时候才向关山和罗灿灿简单的说了说夏重山在百花镇干的那事,也说了说岁寒谷的那一战。 罗灿灿眼睛瞪得像个铜铃一样跳了起来,“这狗曰的夏重山,他弄死了老子三千人?” “不行,老子要去弄死他给我的弟兄们报仇!” “你急个屁!” 许小闲瞅了罗灿灿一眼,“夏重山肯定得要弄死,但我可不想咱们的人死得太多。” “这样……” 许小闲、罗灿灿、关山还有冬十五蹲在了雪地上,他用手指头在雪地上画了几条线。 “这蜈蚣岭是一道山梁,右边是小青山,左边是望城山。我记得这望城山里有一股土匪叫红莲教……” 许小闲瞧了瞧关山,关山摸了摸鼻子,“这我知道,去过多次。” “红莲教有多少人?” “原来倒是有四五百人,但现在就只剩下了三百六十多个。” 许小闲记得去岁在去凉州赶考的路上,刘能说红莲教有四百八十余人,看来这红莲教混得不行啊。 “你想打红莲教的主意?那破地方太穷了!榨都榨不出点油水来!不过红莲圣母的那儿子倒是不错。” “……少爷对男人没兴趣!” 许小闲瞪了关山一眼,又道:“你带路,咱们去红莲教!” “去那破地方干啥?” 许小闲阴恻恻一笑:“既然是和北魏战斗,本少爷总是得做点什么吧?” “去红莲教先瞧瞧!” “等夏重山和北魏打得差不多了,咱们再从望城山的后山下山绕到北魏大军的后方雷打坪,将他那营地一把火给烧了!” “北魏退兵,夏重山南逃,咱们在岁寒谷关门打狗!” 许小闲拍了拍手站了起来,“这算是本爵爷的一大军功吧?” 第五百一十章 看刀 百花镇。 百花镇的一切活动并没有因为少爷发动的这场战争而受到影响。 在简从书的主持下,那些作坊依旧开着,无论是造纸作坊还是酿酒作坊,工人们和以往一般并无二致的在忙碌着。 木匠作坊里的匠人们同样在没有停歇的制造诸葛连弩和神臂弩,只是铁匠作坊停了下来,因为没有铁锭了。 孤灯下背着她的长刀,腰间还挎着一口宝剑,此刻正在雪平沟至十里铺这一线巡逻着。 现在的百花镇里可连一个兵丁都没有,是真正的一座不设防的镇子。 夫君简从书很是担忧有人趁着这个时候混入了百花镇,偷学了这些作坊的工艺不说,万一有人使坏,在这镇子里放火捣乱,那可就是天大的麻烦。 尤其不能让任何外人靠近了那两处酿酒作坊! 那可是百花镇未来发展的命根子! 孤灯下来到了那两处酿酒作坊处,她左右望了望,坐在了作坊外的那亭子里。 片刻,她看见了两个人从远处走来。 那两人离得近了,一个是老人,另一个也是老人,只不过是个穿着月白袈裟的和尚。 孤灯下皱起了眉头。 她认识其中一个——诸葛先生! 诸葛先生似乎有料到了孤灯下会在这里,他看见了凉亭中的孤灯下,脸上微微一笑,并没有如何吃惊。 “孤大当家的好!” 诸葛先生上前,手里的羽扇一收,躬身作了个揖。 “你来这里干什么?” “老夫久闻百花镇之大名,慕名而来看看……对了,老夫向孤大当家的介绍一下,这位老友想来孤大当家的不认识,他就是……” “禅舒心?”孤灯下盯着禅舒心,瞳孔一缩:“怎么?曾经的北武林总瓢把子而今放下屠刀要成佛了?” 禅舒心就是青龙寺的慧能大法师! 他咧嘴一笑单手合十道了一声阿弥陀佛。 “孤大当家的,久仰大名,贫僧而今法号慧能。” “京都鼎鼎大名的诸葛先生怎么会和一个和尚走在了一起呢?” “让孤大当家的笑话了,都是为别人办事的,这事情既然办在了同一件上,那携手同行又何妨?” “哦,看来这事和百花镇有点关系?” “孤大当家的猜对了,是这样,许爵爷的本事实在太大,这地方产出的百花纸张……京都有人看上了。当然还有这状元红,更是惹人眼红啊!” “不过京都的人也发了话,说咱们做事不能做得不给许爵爷留下余地,那百花蚊香和百花饴糖依旧留给许爵爷。只是这百花纸业嘛……慧能大法师派人来接手,这状元红就留给老夫代管了。” 孤灯下笑了起来。 诸葛先生也笑了起来。 “孤大当家的是不是觉得这事很好笑?” “诸葛先生觉得这事不好笑么?” “真的不好笑,许爵爷干下了大逆不道之事,他杀了夏侯爷足足十万人啊!”诸葛先生俯过了身子,手里的羽扇张开来摇了摇,“老夫觉得吧……许爵爷还如此年轻,当好生活着才好。” “京都的贵人也发话了,不止一个,他们的意思都是一样,只要许爵爷交出这两个产业,并保证从此不再染指这两个产业,那么许爵爷和三公主以及令外孙女季月儿,他们是可以舒舒服服的在这北境之地活一辈子的!” “还请孤大当家的相信老夫做事的信誉,也请孤大当家的相信京都那些贵人们所拥有的能力!” 孤灯下徐徐眯起了眼睛,“你这是在威胁我?” “算不得威胁,老夫就是向大当家的讲明一个事实……” 诸葛先生左右看了看,还深深的嗅了一口作坊里传来的酒香,“您看,现在的百花镇一个兵丁都没了。当然,这事儿既然要办,老夫也没担心过许爵爷率兵回来。” “老夫相信许爵爷也是个懂得道理、懂得趋利避害之人。有了京都贵人们的照拂,许爵爷哪怕真的在岁寒谷将夏侯爷给杀了……他也能安然无恙。” “这笔买卖,老夫倒是觉得挺公平合理的,今儿个前来我们也没有强买强卖的意思,只不过是先来看看。” “至于这笔买卖成与不成……还请孤大当家的转告许爵爷一声,这眼见着就要过年了,这消息老夫还得早些传回京都,让那些贵人们安心的过个好年。” 孤灯下沉吟片刻,“说说买家是谁?” “孤大当家这就是在难为老夫了,这有违规矩!” “那如何才能让许小闲相信?” “就凭着老夫诸葛先生这个金字招牌!” “那你呢?你又凭什么?”孤灯下看向了慧能大法师。 慧能大法师咧开了他的那张空洞洞的嘴,“老衲曾经的青龙寺就建在青龙台,只不过许少爷要修瞿河水库,老衲只能将寺庙搬去了残月山。” 孤灯下皱起了眉头,青龙台那地方是曾经唐无妄和许云楼结拜之处,禅舒心当年从大辰西边白露州的天青山跑了出去,他能够拿到度牒出家为僧,能够在青龙台修建寺庙,这显然背后是有着强大势力的。 “老衲已经很老了,本想着在残月山安享晚年,没料到还是得到了主子的吩咐。老衲只能再出来走一趟,正如诸葛先生所言,他们只是希望能够得到许爵爷弄出来的这些东西,似乎并不希望为此伤了和气。” “老衲也早已放下了屠刀,没有了和任何人、尤其是孤大当家比试的念头。” “佛说一念愚即般若绝,一念智即般若生!” “老衲和许爵爷有过一面之缘,他是懂得这句话的道理的,还请孤大当家的转告他一声。” 孤灯下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倒不是因为慧能大法师的这话。 她嘴角还挂上了一抹笑意,那双眉头还微微的弯了。 “你们大概不知道我心里所想。” 诸葛先生在看见孤灯下的眼睛一亮的时候就紧张了起来。 他捏住了他的羽扇,问了一句:“那么孤大当家是如何想的呢?” 孤灯下昂首,望向了亭外的白茫茫的雪。 “繁之说桃子熟了总是会有人来摘的,他说的果然没有错!” “而我想的是……繁之若是造反,该有多好!” “你们说,他在知道了你们带来的这个消息之后,他会不会造反呢?” “当然,还得逼着他坚定这造反的信念……这需要用你们的人头来祭!” “看刀……!”? 第五百一十一章 问剑 这是夜雨刀法! 这是孤灯下使出来的夜雨刀法! 她的话音未落,她的手已经反手拔出了刀! “锵……”长刀出鞘仿若龙吟,在那一瞬间诸葛先生暴退十丈! 在那一瞬间,一品上的慧能大法师手里的禅杖在地上重重的一顿,他借着这一顿之力,也倒飞了十丈! 无人敢在这一刻去硬撼孤灯下的这一刀! “轰……!” 这座亭子在那刀光一闪之间,六根柱子被削断,亭子塌了,在塌下的那一刻,孤灯下的身子已经越过了亭子,一刀向诸葛先生劈了过去! 诸葛先生此刻的面色极为严肃,他死死的盯着从雪中飞来的那一刀,他手里的羽扇忽然一挥,那扇骨里陡然飞出了一篷细小的针! 这是他藏着的,极少会使用的暴雨梨花针! 孤灯下的身子在空中强劲一扭,她的左手拔出了腰间的剑! 她右手持刀,左手握剑! 她右手的刀势依旧凌冽的向诸葛先生斩了下去,她左手的剑在空中舞出了一个璀璨的圆! 飘香剑法防御最强的一剑——梅花三弄! “叮叮叮叮……” 一阵剧烈的金铁交鸣声在空中响起,暴雨梨花针在这一剑之下向四面八方溅射了开来。 孤灯下的速度依旧为之一顿,诸葛先生根本没有恋战,他甚至都没有去看那一篷暴雨梨花针有没有杀伤孤灯下,他拔腿就跑,一个纵身已经又去了十丈开外! 孤灯下的刀劈落在了雪地上,溅起了一大篷的雪花在风中狂舞,她眉间一蹙——凌波微步! 诸葛先生居然用的是凌波微步的轻功身法! 身后突然有一股凛冽的杀意而来。 孤灯下手里的大刀豁然从雪地上飞了起来,她单手抡刀,脚尖一转,面向了扑来的慧能大法师,一刀抡圆,杀破了风雪向慧能大法师迎头就劈了下去。 她根本没有去看如枪一般笔直袭来的禅杖,她左手的剑再次一挥,这一剑居然也笔直的向这禅杖刺了过去。 飘香剑法的第二剑——踏雪寻梅! 慧能大法师大惊! 此刻他正是前冲之势,他没有料到诸葛先生会跑! 他原本以为的是诸葛先生会和他一道齐心协力干掉孤灯下,自己用这一杖来救了诸葛先生,可他狗曰的却跑了! 跑了! 现在怎么办? 一品上的慧能大法师这辈子身经百战,能令他胆怯退缩的人江湖中没有几个,可偏偏孤灯下就是其中之一! 龙虎山大当家的名头可是在江湖上无比响亮! 二十年前孤灯下就已经是一品上了,只是她后来相夫教子退隐了江湖,可至今江湖任然有着她的许多传说。 没有人知道孤灯下现在是什么境界! 越是如此慧能大法师就越是心虚。 “锵锵……”两声,禅杖和孤灯下的长剑连续碰撞了两下,两股极为强大的力量从那细细的长剑上传了过来,将他的禅杖居然给荡开了两尺距离! 迎头那一刀豁然而下,慧能大法师在这情急之间使出了一招懒驴打滚,硬生生在这雪地上滚了出去。 长刀落下,正是在他此前所站的位置。 又是“砰……!”的一声巨响,便见满地的积雪再次飞扬—— “半步大宗师?!” 慧能大法师脸色刷的一家伙就白了,这才明白诸葛先生为啥会跑得比兔子还快。 他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手里的禅杖虚晃一家伙,他也转身就跑。 然而他的轻功身法显然没有诸葛先生那么高超。 孤灯下陡然飞了起来,一声呵斥:“秃驴……想跑?且问问老娘手里的剑!” 一剑光寒! 一片剑影瞬间在慧能大法师的背后闪烁,一道道冰冷的剑意让慧能大法师打了个寒颤,他只有转身,一杖挥了出去。 “叮……” “咔嚓!” 叮的那一声,是长剑的剑尖点在了禅杖上。 咔嚓这一声……是慧能大法师持杖的手腕应声而断! “啊……!” 禅杖落在了雪地上。 断腕处的鲜血也滴落在了雪地上。 飘香剑法第三剑——梅里雪红! 可孤灯下的剑势并没有因此而停下,她从天上落下,剑在她的身前挽出了朵朵剑花。 比这雪还要密集,还要美丽! 飘香剑法第四剑——夜雨暗香来! 慧能大法师单手握拳,他的那张老脸上此刻满是恐惧,早已没有了一个高僧应有的淡定。 他感受到了那璀璨剑花中死亡的气息,他不甘、不情、也不愿的在这一瞬间击出了数拳! 拳头在空中和剑花相遇,于是有一朵血花绽放。 拳头在空中急速的与数朵剑花相遇,于是,空中便盛开了一片灿烂的血花来。 白的雪花和红的血花交相辉映,此景若是有人看见,恐怕会大呼一声好美丽! 孤灯下收剑,剑尖下垂,数滴血滴在了雪地上。 慧能大法师的拳头满是窟窿,都不大,就像一个小小的蜂窝一样。 孤灯下扬了扬眉儿,嘀咕了一句:“北武林总瓢把子……也不过如此!” “这些年当和尚,莫非是素食吃多了?怎的这么不经打的?” 慧能大法师这时候才看了看自己的拳头,然后噗通一声,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愚蠢的秃驴!你怕是被诸葛先生给利用了!” 孤灯下一指点在了慧能大法师的丹田处,他那张空洞的嘴里发出了又一声惨叫,一品上的功力,被孤灯下这一指给废除。 他绝望的闭上了眼,孤灯下拖着他的腿就走,留下了一道深深的雪痕。 红白相间的雪痕! …… …… 凉浥城外,将军亭。 亭子里笔直的站着一个身着华服、肩上披着一条如火焰一般明艳的狐狸尾巴的人。 他朝着京都的方向眺望着这漫天的大雪。 诸葛先生就站在他的背后,看不见这人的模样,但他依旧保持着足够的尊敬。 “主子,幸不辱命,慧能大法师必然落在孤灯下的手上!如此,许小闲当知道慧能大法师那背后之人。” “孤灯下什么境界?” “半步大宗师!” “……你随本公子回京都吧。” “许小闲那状元红……?” “收服了许小闲,这一切都是本公子的!” “可皇上一定会降下旨意责罚许小闲,万一……小人是说万一皇上派兵来将许小闲给剿灭了……?” 那人扬起了头来,诸葛先生并没有看见他露出了一抹灿烂的微笑。 “你终究不了解父皇,夏重山死在这北境之地,恐怕才是他真正的意图!” 诸葛先生沉默了许久。 两辆马车在风雪中而行,前方有刀骑数千,他们往京都而去。 第五百一十二章 红莲教 望城山,红莲教总坛。 或许是上辈子武侠小说看多了的缘由,许小闲对这红莲教是充满了期待的,哪怕它而今只有三百多号人。 他以为这样的教派肯定有着曾经电视里所见过的那些帮派的威严——比如这山路上应该有牌坊,牌坊上应该有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红莲教! 比如他以为会在这山路上遇见打柴的樵夫,这种往往都是高手。 还比如他以为抵达了这教坛总部的时候,应该看见的是在这冰天雪地里练武的汉子! 然而…… “这就是红莲教?你怕是在骗我吧!” 出现在许小闲面前的是望城山山头上的许多的茅草房子! 放眼一看,左右两边都已经被大雪压塌了不少! 院子倒是有,却并不大,莫要说见到人了,连狗都没有一条! 此刻已快到暮时,当然还没到掌灯的时候,但这么冷的天也应该早些做了晚饭吃了睡觉吧。 但没有一间屋子的顶上有半缕炊烟。 这里就像是个无人居住的破烂村子! 和许小闲所想象的红莲教总坛沾不上半点关系。 “我来过这里多次,哪里会搞错了?” 关山辩解了一句,又道:“只是这地方真的没有一滴油水,我估摸着这个冬天这里又会冻死不少人。” “走吧,我带你去看看红莲圣母。” 像红莲圣母这种名字太高大上,这会给许小闲带来困扰——他脑子里不知觉的就会勾画出这红莲圣母的形象。 比如飘飘若仙! 比如性子冰冷不食人间烟火还拒人于千里之外等等。 然而当他站在红莲圣母面前的时候,这样的想象又破碎了一地。 这是一个穿着一身补丁重着补丁的年约四旬面容却极为憔悴的女人! 她的头发应该是很久都没有打理了,上面还沾着一些茅草。 她瘦骨嶙峋,和风韵二字绝无关系,反倒是像逃难的难民。 她在看见关山的时候愣了片刻,关山还来不及说话,她就“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我说关二爷!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红莲教的情况,这村子里若是你还能够翻出一斤粮来,都算是我红莲圣母送你的!” 太可怜了! 许小闲简直不忍直视,却看向了关山,心想大管家当年究竟对这些土匪做了多少天怒人怨的事啊! “姚启莲,你快起来,二爷我这次来可不是打你这破地方的主意的!” 姚启莲抬起了头来,那双眼睛倒是流露出了一抹色彩,她瞅了一眼关山,从地上爬了起来,还拍了拍膝盖上的灰。 “早说嘛,害得老娘又跪了你一次……喂喂喂,二爷,有没有带点粮食来?真的要饿死人了!你们来的路上没看见树皮都快被拨光了么?” 说着这话,姚启莲探头探脑的向关山的身后张望了一下,鼻子还抽了抽,然后脸上很是失望。 “你们这一粒米也不带来,怎么?莫非还想在本圣母这里混吃混喝?” “咦,这后生面生,我给你说呀,但凡有点本事也莫要跟着大管家那老不死的去混!” 姚启莲的视线落在了许小闲的脸上,语重心长的又道:“你是刚被大管家给骗进刀锋的吧?早点脱身,我告诉你呀,大管家那疯子要干的是大买卖!” “推翻大辰……他这不是老疯癫了么?” “后生啊,看你长得如此俊秀,完全可以靠脸去吃饭嘛!造反没有前途的!天下只有一个许云楼!” “听大婶一句劝,不然迟早会饿死在那刀锋村里!” “莫要说传宗接代了,就算是想要娶上媳妇……这也得靠抢,还得排队!” “刀锋里面那么多的光棍,等排到你的时候……” 姚启莲摇了摇头:“啧啧啧,恐怕爬到女人的肚皮上都难了!” 许小闲这就惊呆了,这是堂堂红莲教的红莲圣母么? 这特么活脱脱村头那二大娘的形象啊! 关山大笑,姚启莲丢了他一个白眼,“笑个屁!你说老娘说的话哪一句不对?!” “你回去之后告诉大管家那老东西一声,打老娘这红莲教的主意……还是那句话,老娘这手下的三百多号人就算是全部饿死,也绝不会上了那老东西的套!” “你们可以走了!留在这里也没饭吃!” 姚启莲送客,关山却摇了摇头说道:“外面发生了很多事,大管家已经、已经仙去!” 姚启莲一惊,顿时看向了关山,片刻才狐疑的问了一句:“不是说祸害活千年的么?他怎么就死了呢?” “死了好,刀锋就地解散……”说着这话,姚启莲又是一惊,“莫非你是带着这些人来投奔老娘的?不干!一群无所事事的大老爷们,老娘养不起!” “你想啥呢?他……”关山指了指许小闲,“他叫许小闲,你最崇拜的许云楼的儿子!大管家临死之前将刀锋交给了他,我们称呼他为少爷!” 姚启莲这就大吃了一惊,她又看向了许小闲,这一次看得颇久,然后才悠悠说道:“和你爹不太像啊!倒是斯文了许多……眉儿太过秀气,你爹那可是真正的天底下最漂亮的剑眉!” “这眼神也没有你爹来的那么有神韵……但更显醇和。这鼻子也没有你爹那般挺拔俊朗,还有这嘴唇也没有你爹那般厚实……莫非你继承的是你娘的模样?你娘是谁呢?” 许小闲一怔,“你认识我爹?” 姚启莲微微一笑,居然有两分羞涩,“天下何人不识君!只不过老娘当年和你爹认识得很早。” “他不是在这凉浥县起事的么?其实当年我是劝过他的,起事可以,但和唐无妄结义……你这爹很是顽固,他没有听我的劝阻,真和唐无妄结义了。” “这下好了,他们当真打下了这天下,结果呢?” 姚启莲深吸了一口气,看向了屋外的茫茫大雪,似乎陷入了回忆之中。 “不说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你既然是他的儿子,那就必须为他报仇!” “老娘已经老了,帮不了你什么,我那儿子比你大三岁,就让他随你去吧!” “你儿子叫什么名字?” “……姚日!” “我给你说,造反没那么容易,你首先得有个根据地,得站稳了脚跟,再去图谋发展……要不你就住在这望城山上?山下就要打仗了,要不去浑水摸鱼抢点粮回来?” 第五百一十三章 姚日的理想 夜幕降临。 山下传来了惊天动地的喊杀声。 望城山上,有许多的土匪时不时的跑到姚启莲的门前来瞅一眼然后离去,片刻,那些茅草屋子顶上居然都冒起了炊烟来。 许小闲和关山罗灿灿还有冬十五依旧在姚启莲的这家里。 姚启莲掌上了灯,看了看这几个赖着不走的人心里很是不爽。 “你不是说村子里找不到一斤粮了么?怎么有粥的味道飘来?”关山忍不住问了一句。 “你那属狗的鼻子还挺灵的,村子里是找不到一斤粮了啊,因为老娘将粮全部藏在了村子外面!大管家这老东西既然死了……你现在投奔了许小闲,他总没可能还打老娘这点粮的主意吧!” 关山惊讶的张开了嘴,才知道原来这娘们居然一直在演戏! “那你总应该煮点吃的招待我们吧?” 姚启莲捋了捋头上的乱发,“等我儿子回来,应该能吃上肉!” “他去哪里了?”许小闲好奇的问了一句。 “这望城山方圆数十里地的猎物都被我们给吃绝了,我儿去了小青山里头,这时候都还没回来说明有了收获。” 姚启莲话音刚落,门外传来了一个秀气的声音:“娘,我回来了!” 一身风雪,一个高大的汉子弯腰入门,“砰……!”的一声,一头足足两百来斤的野猪丢在了地上。 许小闲仰头看向了姚日,姚日这时候也才惊讶的看了看许小闲等人。 “……好不容易猎到一头野猪,怎么这么多人在这等着吃呢?关二爷,你怎么又来了!” 许小闲咧嘴笑了起来,这姚日很高,身子骨却并不强壮,就像耸着的一根竹竿一样,但他扛着这么大一头野猪回来居然面不改色心不跳……高手啊! 他穿着一身单薄的兽皮衣裳,背上背着一张黄杨木弓,腰间扎着一条树皮腰带,腰带上挂着一壶箭羽,还挂着一把缺了口子的砍柴刀。 这家伙生得很是俊朗,脸上的那双剑眉极有精神,那双眼睛也炯炯有神……许小闲的视线落在了姚日的手臂上,才发现这家伙的手臂极长,几乎过膝! 天赋异禀啊! “你看着我干啥?” 姚日盯着许小闲,有些好奇,也觉得有些怪异。 “你娘咋将你养得这么瘦?” 姚日一怔,看着许小闲的眼神有些鄙视:“粮都被关二爷他们给抢光了,这没吃的喝西北风哪能长肉?” “将这野猪拖出去先处理了,你不是一直想出去吃香的喝辣的么?你以后就跟着他走!”姚启莲瞪了儿子一眼说了这样一句话。 “为啥?” “不为啥,跟着他走才有机会娶上媳妇!” “哦,那好,”看来姚日对娶媳妇这事很上心,顿时就忘记了他娘,他看向了许小闲,“你叫啥名字?” “许小闲!” “这名字……可以,你是不是要造反?说好了,我帮你造反可以,但你必须得保证让我能吃香的喝辣的还能娶到媳妇!这事就这么说定了,我先去把这野猪料理一下,呆会烤肉请你们吃!” 姚日将这野猪从地上给拧了起来,低头走出了这柴门,走入了风雪中。 姚启莲望了望儿子的背影,神色有些黯然。 “他……也就二品中吧,学过刀锋的夜雨刀法,但最擅长的还是射箭。我不知道你打算怎样去做,我也不过问你们未来去做些什么。” “我只告诉你一句话……若是败了,就带着我儿子回到这望城山来,打家劫舍的生意虽然难做了一点,但至少还能活着!” …… …… 许小闲对姚启莲的过往很有兴趣,当然,他没有去问。 百花镇距离这里并不遥远,也就两三天的脚程,往后有的是机会去问,另外就是得向关山望月他们多了解一下这红莲教,摸摸他们的底细。 若是红莲教并不是十恶不赦的坏人,得让她带着红莲教的所有人去百花镇,不然留在这破地方当真会被饿死。 这事儿不急。 先吃了这烤好的野猪肉,再去蜈蚣岭那边趁火打劫! 姚日干这活很是麻溜,看来平日里干得不少。 他在堂屋中升起了一堆火来,将处理好的野猪肉用那破柴刀割下来了一块,回头看了看屋子里的人,想起了里面那少年就是自己以后的老大了,于是他又割了一块。 拧着两大块野猪肉走入了屋子,将肉挂在了房梁上垂下来的钩子上,坐在了火堆边,看向了许小闲。 “在离开红莲教之前,我听娘的,娘说了,离开这红莲教之后,我叫你少爷,我也听你的。” “我不喜欢用刀,我喜欢用弓,下山之后你得给我一张弓,铁胎弓……这木弓射程太短,杀伤力也不够大,你既然要造反,那肯定就得杀人,我喜欢远点杀人,因为我怕血溅在身上,衣服染上了血很难洗得干净,那样就不好看了。” “另外,我这身衣服也太破烂,下山之后你得给我弄两身衣裳,粗布麻衣就行,因为你看起来也不像太有钱的样子……你这才刚举起义旗来造反吧?娘说了,造反少不得人也少不得钱粮,不然谁愿意为你卖命对吧?” “所以以后你肯定也得打家劫舍,这种事我不屑于去干,关二爷干这活颇为老练,因为他不太要脸!我还没成亲,我得要脸。” 关山一听脸都绿了,“姚日,谁特么说的老子不太要脸?” 姚日鄙视的瞅了关山一眼:“你若是要脸,怎么这些年都跑咱这红莲教来打秋风?” “有本事你去抢北魏啊!或者抢了凉浥城也行!还不是欺负咱们红莲教打不过刀锋么!” 关山哑口无言,姚启莲咯咯咯咯的笑了起来。 “啊日啊,也别这样说关二爷,毕竟人家关二爷还抢了个媳妇。不过……” 姚启莲转头看向了许小闲,收敛了笑容,一脸正经的问道:“山下,前两天北魏大营被夏重山的人给点了一把火,而今两军就在蜈蚣岭对峙,这仗肯定很快就要打起来……我想问问你,要不要趁着这机会去北魏的后方,将北魏的粮食全给抢了?” “有了粮食才能够招来更多的人,你现在一穷二白的模样,啥都不是,应该和你爹学学,如何?” 这是姚启莲第二次提出这个主意了,许小闲对这个主意很是心动。 若是将北魏的粮给打劫了,车祍寒和夏重山都没啥粮食了,他们就必须破釜沉舟一战,在最短的时间里分出个胜负来,这对于许小闲是极为有利的。 “你知道如何去雷打坪么?” “啊日知道,吃了肉,啊日带你们去,这点小破事,老娘就不亲自出山了!”? 第五百一十四章 天赋异禀 烤肉的味道并不好,因为除了那粗盐便没有了别的调味料。 但姚日却吃得津津有味,还吃了许多! 这个许多,在许小闲看来,应该足足有十斤肉! 这竹竿的饭量惊人啊! “走,干活!” “那地方我探查过一次,可惜红莲教的人太少……你的人也不多,所以不能恋战,抢了粮食,带不走的就一把火烧掉,然后就得果断离开,不然被北魏锐士给缠上……恐怕你那义旗还没举起来就倒了!” 姚日从墙上取下了他的黄杨木弓,检查了一下箭壶里的箭羽,带着许小闲和关山等人在漆黑的夜色中离开了红莲教,从望城山的后山而行,要去的正是车祍寒而今大营所在之处。 …… …… 姚启莲用一把菜刀在割着烤肉。 她割的很仔细,将那肉片成了薄薄的片,然后盛在了一个缺了口子的碗里,递给了她面前的一个人。 这是一个老人。 他须发皆白,两眼昏花,脸上满是沟壑。 他接过了碗,伸出了另一只枯槁的手,捻了一片肉放入了嘴里。 他的嘴里没有牙,一颗都没有。 他用牙床在慢慢的磨着,这有些费力,但他磨得很认真。 这一片肉,他足足磨了盏茶功夫才脖子一伸咽了下去。 “他真是许云楼的儿子?” “爹,女儿未曾见过许云楼的妻子,这孩子和云楼先生……神态上倒是有几分相似,在五官上……脸型也有几分相似,其余都不太一样。” “但女儿觉得他应该就是云楼先生的儿子,不然吴常那老东西怎么可能将刀锋交到了他手里?” 老人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既然大管家将刀锋交到了那孩子的手里,想必唐无妄也知道了。如此看来,山下的形势出现了许多变化,咱们红莲教怕是许多事情都不知道,得让一些人下山去走走了。” “好。” “那孩子要养活刀锋的那么多人恐怕不容易,先派人去凉浥县了解一下这孩子这些年的经历……另外,除了姚日,其余人不要掺和进去。” “你既然唆使他去抢了北魏的粮草,车祍寒可不是易于之辈,若是夏重山战败,咱们这望城山恐怕就会被车祍寒给踏平了,所以明儿一早,红莲教所有人都得转移……藏锋他们已经将松兰山里的那处寨子建好了,都过去吧。” “好,要不要将云楼先生留下来的那遗物交给他?” “不急,一来是单凭大官家将刀锋交到他手里并不能完全证明他就是许云楼的儿子。” “二来嘛……就算他真的是许云楼的儿子,也得等到他的翅膀长硬了,在这世界能够拥有了足以自保的力量才能给他,否则……会给他惹来杀身之祸!” 说完了这席话,老人又捻了一片肉放在了嘴里,磨了片刻,嘀咕了一声,“若是有酒就好了。” …… …… 漆黑的夜。 呼啸的风。 漫天的雪! 星星点点的明灭不定的火把。 震天的厮杀声、凄厉的惨叫声,将原本应该寂静的蜈蚣岭渲染得极为热闹。 从望城山上下来的姚日带着许小闲等人穿梭在山林间,来到了山腰子处,他们停了下来,看了一会下面的战场,距离太远,并不能看得清楚,却能听到随风而来的那些声音。 “打起来了,”姚日搓了搓手极为兴奋,只不过没有人看见他脸上的兴奋。 “夏重山肯定会输,”姚日转头看向了许小闲,“莫要以为他夏重山占据了蜈蚣岭岭脊高地,车祍寒可贼精着呢,他早派了两路锐士在夏重山抵达蜈蚣岭岭脊的时候就埋伏在了两侧!” “夏重山最主要的战斗力是那三万刀骑,但车祍寒在刀骑冲锋的路上布置了许多的拒马和陷阱,他肯定只能用步卒去趟,那么刀骑就必然留在山脊之上。” “北魏锐士从两端发起攻击,刀骑被困,没有冲锋的机会……刀骑尽灭,步卒就容易收割了,所以这场战斗打不了多久,咱们抢车祍寒的粮草这事可得快点,走走走……!” 姚日如此这般一分析,令许小闲顿时对他刮目相看。 “你怎么知道车祍寒的布置?” “嘿嘿,我看得比较远,我去小青山猎杀野猪的时候,正好多看了两眼。” “你能看多远?” “……不知道,反正挺远的,偷偷告诉你个事,可千万别对别人说!” 姚日凑了过来,在许小闲的耳边低声说道:“林二丫你不认识,她家住在望城山的前山腰子上,今年夏天我站住山顶上清清楚楚的看见了她在她家后院子里洗澡!” “嘿嘿,那身子白的晃眼睛,尤其是她转过身子来的时候……” “呲溜”一声,这厮好像有滋有味的吸了一口唾沫,“反正我真的能清清楚楚的看见那小白兔,若是给我一张铁胎弓……不行,不能射林二丫!” 许小闲这就震惊了,这望城山估摸着在千米左右高,站在山顶俯视半山腰子……这怎么着也得有五百米的距离,他居然还能清楚的看见那东西! 这小子莫非有着一双千里眼? 再加上他的那双长臂,可是万里挑一的箭手啊! “姚日啊,” “嗯?” “记住,千万别再去看女人洗澡!” “为啥?” “看了眼睛会生疮!” “……”姚日一怔,“真的?” “真的!” 许小闲极为慎重的说了这两个字,因为万一这小子真的拥有有此诡异的视距,带他下山去了百花镇之后,他要是看了不该看的,这就不太好了。 姚日沉默向前而行,直到来到了望城山的后山脚下才说了一句:“码的……难怪最近总觉得眼睛干涩,原来是看林二丫看多了!” “少爷,不过林二丫真好看!” “……那等过些日子少爷去给你提亲?” 黑夜中,姚日连忙摆手,“可别!” “为啥?” “那娘们太瘦,娘说了,女人太瘦不好生养!” “你想找个啥样的?” “得胖,圆滚滚的那种胖!我估摸着这得大户人家才养得出这样的胖女子,所以打家劫舍我虽然不会去参与,但若是劫人……这个还是可以的!” 这厮脑子里想的好像就是女人! “干正事,怎么到北魏的营地?” “额,随我来!”? 第五百一十五章 商淇瑞到 蜈蚣岭,夏重山和车祍寒的部队正在黑灯瞎火中打得不可开交。 蜈蚣岭之北,望城山后山山脚,姚日带着许小闲等人正偷偷摸摸往北魏驻扎在雷打坪的大营而去。 对于车祍寒而言,他的敌人在南边,他的身后就是雷打坪,雷打坪再北就是上阳县,这后方是绝对安全的。 因为他的斥候严密的监视着夏重山的部队北上,这支部队中,绝对没有一个人离开大军绕到雷打坪去。 另外,车祍寒本就在雷打坪大营留下了一千禁卫,因为按照时间算,北魏宰相商淇瑞商大人也该抵达雷打坪了。 雷打坪距离蜈蚣岭仅仅只有不到五十里的路程,所以他在蜈蚣岭驻军和夏重山决战,他并没有将雷打坪大营在那场大火中剩下来的数万担粮食给运到蜈蚣岭去。 他留在雷打坪大营的有他的军师钱三郎,还有那一千禁军的千夫长徐松。 钱三郎是要在雷打坪迎接商相的,而徐松的任务是每日向蜈蚣岭前线送三十万大军的粮草,这大致是两千五百担粮,一担一百二十斤,也就是三十万斤。 他打死都不会想到许小闲居然会带着第一团的一千人,从望城山那边绕过来。 当然,望城山距离雷打坪还有数十里的距离,许小闲所部这时候并没有赶到。 但商淇瑞和简秋香此刻却赶到了雷打坪。 …… …… 帅帐中。 一身风尘的商淇瑞在听了钱三郎的汇报之后沉吟了片刻点了点头,“车候此举是上策!” “陛下对唐无妄将罗浣溪调去南疆有了判断,夏重山当年仅仅是许云楼麾下的刀骑卫将军……不过统领万骑而已,却被唐无妄给封了个东郡候,” 商淇瑞接过钱三郎送来的茶盏,掀开了盖碗摇了摇头,“名不副实!只不过这厮很听唐无妄的话罢了。” “将夏重山消灭,一来,是断去了唐无妄的一支羽翼,二来嘛……” 商淇瑞看向了坐在一旁默不作声的简秋香,“这对少爷是有诸多好处的!” 简秋香也接过茶碗来,她点了点头,“若要说对繁之有好处,莫过于车候消灭了夏重山之后就退出楼山关!” 商淇瑞吹了吹茶沫,呷了一口茶,“简当家的,咱们可是说好了的,只要你带着老夫去见许小闲一面,等老夫回来,车候必然退兵。” “希望商相信守承诺,我依旧是那句话,我保证你能够安然无恙的去见到许小闲,也保证你能安然无恙的离开。但许小闲最终如何决定……这是你和他去谈的事,我绝不参与其中。” 一旁的钱三郎听得一愣一愣的。 他当然知道许小闲的另一重身份,他甚至也和车祍寒探讨过商相来这北境的目的,皇上肯定是想要将那位少爷给迎回北魏的,听简秋香此刻这么一说,莫非那位少爷还不情愿? 车祍寒以为许小闲是一定会同意的! 因为只要许小闲回到了北魏,那么皇上出于这么多年来的愧疚,他一定会大大的赏赐许小闲,也一定会将对曾经三公主的喜爱转移到许小闲的身上。 他将是北魏朝中除了太子之外最受皇上喜欢的外孙子,那么他在北魏耀武扬威也好,胡作非为也罢,那都是横着走的人物了。 如此优待,比他许小闲在这凉浥县当个小小的凉浥县男……简直是天渊之别! 就在钱三郎脑子乱转的时候,商淇瑞放下了茶盏,“这个你莫要担心什么,老夫只是希望你也能尊重他的选择,若是他要离开,还请简大当家的放手!” 说完这话,商淇瑞看向了钱三郎,“说说看这些日子以来,这前线可发生了些什么事?” 钱三郎躬身一礼,恭敬的说道:“回商相,车候取得了这上阳县之后,原本是准备挥兵南下的,却未曾料到在前方两百余里地的岁寒谷外,斥候探到了许、许少爷设下的埋伏!” “这个……许少爷大致不知道他的身世,也或者知道,但依旧以大辰之臣自居,毕竟唐无妄才刚封了他一个凉浥县男不久,所以车候下令,大军撤回了上阳县,以免和许少爷的那小股部队发生了不愉快的冲突。” “车候上书给了皇上,毕竟这仗有了许少爷的参与车候就不太好擅作主张打下去了。” “这些日子大军就驻扎在这雷打坪,原本倒是安静,直到前几天夏重山的部队到了凉浥城外,发生了一些诡异的事。” 商淇瑞微微蹙眉,“诡异的事?” “回商相,就在五天前,夏重山的部队刚刚抵达凉浥城外,他落下了大营,但当晚就被一把火给烧了个精光!” “次日,夏重山带着部队去了、去了许少爷的封地百花镇,斥候回报说夏重山杀了许少爷手下的三千人!若不是大辰三公主唐若曦及时赶到……恐怕、恐怕夏重山会屠了许少爷的百花镇!” 这话听得简秋香大吃了一惊,下意识的问了一句:“没出大事吧?” 商淇瑞的眉反而舒展开了,他又端起了茶盏来呷了一口茶,“这么说是少爷干的?” “许少爷手下死了三千,但许少爷射了夏重山刀骑一箭,那一战也弄死了夏重山数百人!车候分析认为,这件事只能是少爷干的,其目的是逼迫夏重山早些来和车候一战,不然咱们大部队呆在这,对许少爷的百花镇始终是个巨大的威胁。” 简秋香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商淇瑞却展颜一笑,“这孩子……倒是有几分心机,不错!然后就这样了?” “不,然后就在两天前,咱们这雷打坪大营也受到了偷袭!” 商淇瑞那两道长眉一扬,“也是少爷干的?” “后面分析认为,最初的那一起是少爷派人来干的,仅仅烧了咱们外围的数十处营帐就跑了。” “还有第二起?” “相爷,有三起!” 顿了顿,钱三郎又道:“这第二起倒是夏重山派来的三千刀骑,起初车候还以为这也是许少爷的人,就大意了一些,让他们又烧了数十处的营帐,后面才知道是夏重山的人,咱们将这三千刀骑全给吃了!” “可就在这时候,咱们中军的粮库却起了火,放火的是个高手,未能擒获,所以这第三起就不知道究竟是夏重山还是许少爷所为了。” “另外,也就在三天前,夏重山大部队经过岁寒谷的时候,他留下了十万大军守在了岁寒谷两侧的山岭上,结果今儿斥候传来了消息……”? 第五百一十六章 文人和土匪 商淇瑞和简秋香顿时看向了钱三郎! “怎么?少爷莫非派兵去招惹了那十万边军?” “他有没有出现意外?” 商淇瑞的心一瞬间就提到了嗓子眼上,许小闲手里哪怕握着刀锋和刀尖,这也不过区区五千人! 更关键的地方是,许小闲他是个文人啊! 他哪里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收拢刀锋和刀尖? 他更不懂得带兵打仗,他几乎无法指挥那些士兵! 他原本就派兵驻守在了岁寒谷,莫非夏重山的十万边军上了山谷将许小闲的人全给弄死了? 若是许小闲真出了意外……只怕皇上会亲自统兵前来,到时候两国国战开启,这可就是个不得了的大事了! 钱三郎连忙拱手又道:“不是,而今小人细细想来,许少爷是足智多谋的!” “夏重山路过岁寒谷之前,他已经将所有人给撤了回去。当夏重山将十万边军布置在了岁寒谷两侧之后,就是三天前的那个晚上,许少爷带着他的人突袭了夏重山的边军!” “打赢了没有?”商淇瑞紧张的追问了一句。 “赢了,许少爷大胜!!” 商淇瑞和简秋香那颗悬着的心再次落地。 商淇瑞又呷了一口茶,“如此说来,那一战必然惨烈,他的手上只怕也没啥可用之兵了。不过无所谓,他毕竟是个文人,等他回归魏国之后,皇上说了,也要在扶风城修建一处文峰阁,不、叫文渊阁!将他的诗词文章请进去,让魏国所有的人前来观摩品鉴,以彰显魏国之文风!” “这……相爷,您误解了。” 商淇瑞一怔,便听钱三郎又道:“那一战,许少爷完胜!” “许少爷手下有四千余百花特种部队的士兵,这是由刀锋和刀尖组合而成,是他手里最强大的部队。他另外还有从百花镇里挑选出来的强壮农夫三万人,被夏重山弄死了三千,他还有两万七,这属于他所编制的独立师……许少爷对部队的命名有些怪异。” “他就用这三万来人,将夏重山的十万边军全部剿杀在了岁寒谷!” “而他自己的军队仅仅折损了三千人!” “斥候说岁寒谷那地方,若不是因为这大雪的掩盖,恐怕从山头到官道都是猩红的!” 商淇瑞愕然的张开了嘴来,这个消息令他难以置信! 刀锋厉害他知道。 罗浣溪打造出来的刀尖会厉害,他也相信。 但许小闲是如何将这两支部队这么快糅合在了一起的呢? 另外就是那啥独立师,三万农夫也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形成这么强大的战斗力? 夏重山训练出来的边军可不像这上阳县的边军! 他们的战斗力恐怕也就比刀骑差,但一定是比一群农夫强大无数倍的。 许小闲居然赢了! 他不但赢了,还是大胜! 这样的战果,莫要说许小闲这个文人,只怕就算是车候亲自指挥也难以做到。 简秋香这时候却想的是另外的事—— 这女婿,只能造反,也或者投奔北魏了! 他弄死了夏重山的十万人,无论夏重山在这北境战场上胜败如何,唐无妄都定然绕不了他! 剥夺其凉浥县男的爵位,取消三公主下嫁的旨意,这算是最轻微的,而极有可能的是,唐无妄另外再调集大军前来将许小闲给剿杀了! 若不是因为许小闲的娘是北魏三公主,简秋香对这事并不会担忧,因为大不了就造反!再大不了就跑去龙虎山……那里的山脉比这瞿山可还要大! 进了龙虎山,他唐无妄只能望山兴叹拿许小闲毫无办法。 可许小闲的娘偏偏就是北魏三公主! 偏偏北魏皇帝注意到了许小闲! 都因为那状元红惹出的事端! 那么站在许小闲的立场,他最佳的选择显然就是去北魏了。 唐无妄招惹不起北魏,甚至会担心北魏因此而报复,说不定他依旧只能将三公主下嫁来联姻,以消除北魏可能的再次南下。 商淇瑞一缕长须咧嘴笑了起来,老怀大开甚是欣慰,“这小子,可以啊!” 如此一来,说服许小闲北归,他又多了几分胜算。 全靠唐无妄拱手相送啊! 作为北魏宰相,商淇瑞从许小闲的那些产业中也早已敏锐的嗅出了不一样的味道——无论是百花系列的纸,还是那百花蚊香,更不用说那状元红了,这些东西都具有极大的经济价值,都能在北魏以及其余诸国畅销! 若是许小闲将这些产业转移去了魏国,这对于魏国而言,无疑是提振商业的一个巨大的良机! 商淇瑞所想当然不是将许小闲的那些产业给吞并了,他没那么大的胆子,也没那么大的野心,他仅仅是看中了其中的价值——对魏国产生的商业刺激的价值! “现在这小子是如何部署的?” “回相爷,他占领了岁寒谷,看许少爷这架势……只怕他是要堵死夏重山了!” “就因为夏重山杀了他三千人?” “……这个、根据咱们的细作在凉浥城收集的情报,许少爷这个人……他、他……” “无妨,你大胆直言,老夫不会怪你!” “那小人就直说了,许少爷这人,对他属地里的老百姓极好!好到了不允许任何人欺负的地步!就是、就是睚眦必报!” “今岁春,唐无妄暗访凉浥县,车候得到密报派了一千五百锐士去百花镇刺杀唐无妄,结果、结果相爷想必也知道,车候这一千五百锐士,就是被许少爷的百花镇护卫队给消灭的。” “但他的人也死了三百多个,他将这笔账算在了唐无妄的头上,硬是让唐无妄赔偿了三万六千余两银子!这一次夏重山弄死了他三千人!那可是三十万两银子啊!” “所以车候和小人认为,这件事怕不是夏重山赔钱能够解决的,恐怕得赔命!” 商淇瑞就惊呆了。 这个大辰第一才子,他干得这些事怎么看都和才子二字毫无关系。 听起来这小子似乎更像一个土匪! 那么就算他许小闲要了夏重山的命,他需要的一大笔的赔偿从而而来呢? 他接下来又会做些什么呢? 商淇瑞不知道的是,此刻许小闲正在靠近雷打坪大营。 “夏重山只能陪命!但百花镇少爷我定下的规矩不能变!就是得赔偿他们的家人三十万两银子!” 这一路许小闲向姚日粗略的说了说百花镇的情况。 “少爷我拿不出这笔银子,但这场战争是北魏发起的。我没有办法去找我那外公要这笔赔偿,但车祍寒既然是主帅……这笔银子就得由车祍寒来出!” “全体停下!罗灿灿,去探查敌军营地!记住,千万不要打草惊蛇!” “咱们讲道理,为啥是我?” “……死的是你独立师的人,要不这三十万两银子你来掏?” 罗灿灿抱着剑转身向雷打坪大营急掠而去。? 第五百一十七章 偷了个人 一路舟车劳顿,再加上商淇瑞年岁已高,他倦了。 在钱三郎的安排下,他住在了这帅帐中,简秋香住在了另一处空置的营帐里。 偌大的大营只有禁军千夫长徐松所率领的一千战士在守着粮仓和这帅帐。 三十余万人的粮草仓库可不仅仅是一个,而是偌大的一片! 关山烧了几十处粮仓,但他跑得太快,北魏的兵卒救火也快,这剩下来的粮仓依旧还有上百处。 没有人料到在如此安全的地方居然还会出现敌人! 罗灿灿贼头贼脑的出现在了这雷打坪的中军大营里。 徐松这时候正在忙碌——前线需要粮食,现在得将送往前线的粮食装到车上,等天放亮的时候就得出发,若是耽误了前线战士们的吃喝,到时候车候怪罪下来他可招架不住! “都搞快一点!” 徐松一边走一边在吼着:“三百架马车都得装满了!” “码整齐一些!你看看你们这码得像个什么东西?此去蜈蚣岭道路坎坷,你们码的这玩意儿只怕走不出五里地就特么散架了!” “撤掉,重新码整齐了!用绳索给老子绑紧!” 一千兵卒都在这粮仓门口进进出出的忙碌,罗灿灿的视力明显没有姚日那么厉害,就着那些灯笼火把,他看得不是太清楚,于是他又悄咪咪的向前行进了十余丈距离。 “喂喂喂,那个探头探脑的,你特么躲在后面干啥?别偷懒,给老子过来!” 徐松正好走到了这一头,正好看见了刚从一顶营房外探出脑袋的罗灿灿,他根本就没有怀疑这厮是个奸细! 他以为这厮是躲在那后面尿尿。 罗灿灿一愣,被发现了? 他左右瞧了瞧,便听见徐松又大声喊道:“看什么看?说的就是你呢!快点来干活,争取在未时干完,这样还能眯个把时辰!” 罗灿灿将剑插在了腰间,硬着头皮走了过去,却不料叫他的那人看都没看他一眼,徐松已经转头走了。 他站在了马车旁有些懵逼,作为北都候府的三少爷,这活儿他真没干过呀! 可现在怎么办? 若是跑岂不是就暴露了身份? “愣着干啥?”一名老兵扛着一麻袋的粮食丢在了马车上,拍了拍罗灿灿的肩膀,“走走走,跟我进去抗粮食!” 罗灿灿低着头进入了粮仓,“看你这块头不错,你抗两袋!” 那老兵二话不说,将一麻袋足足百斤的粮食抱到了罗灿灿的肩膀上,然后又抱了一袋叠在了上面。 码的! 罗灿灿很生气,这不是在欺负老子么? 但他又不能和这老兵翻脸呀,他咽了一口唾沫,转念一想,这特么分明就是在帮许小闲搬粮! 这么一想他心里好受了许多,于是他扛着两麻袋两百斤粮走了出去。 劳动使人快乐,罗灿灿这个一品下的高手就这么在雷打坪的大营里愉快的搬着粮食,大营外的许小闲等人就纠结了,这罗灿灿不靠谱啊! 让他进去探探敌情,这一去居然就像断了线的风筝……难道里面是龙潭虎穴? 莫非车祍寒在这里还留了一手? 罗灿灿自投罗网被车祍寒手里的高手给逮住了? 这是很有可能的事,许小闲想了片刻,对姚日说道:“你不是视力很好的么?你进去看看是个什么情况!” “好,你们等着!” 姚日如一头猎豹一般钻进了雷打坪大营,就在大营的外帐处,他没有再向前,而是寻了个隐蔽的地方仔细的观察了一番。 这活儿姚日明显更加专业,隔着数十丈远的距离,他居然真看清楚了中军大营里发生的情况——敌人在搬粮? 莫非他们是要将粮草给转移了? 这可不行! 对于粮食,姚日有着许小闲难以想象的珍惜。 他觉得这些粮食都是他的,谁特么也别想搬走一粒! 他正要转身去叫许小闲带兵来抢了,才忽然想起自己还要瞧瞧罗灿灿那厮在哪里。 罗灿灿在一朵粮仓的后面,姚日看不见,于是他也向中军大营摸了过去。 他没有被任何人发现。 他确定了这里只有千来号敌人,寻思以许小闲手里的千来把刀应该能够将这些敌人全部干掉。 他左绕右转,转到了简秋香的营帐外。 简秋香当然还没有睡,她听见了帐外窸窸窣窣的声音,她提着剑轻轻的走了出去,姚日正好走到了她这营帐的门口! 姚日的身子陡然一僵,哦豁,完犊子了! 他的腰眼处抵着一把冰冷的剑。 “进来!” “大、大姐,我、我就想劫个财,不、不敢劫色!” “砰……!” 简秋香抬手,一掌落在了姚日的脖子上,姚日“噗通”一声就栽倒在了地上。 简秋香将姚日拖了进去,翻过来一瞧,顿时就吃了一惊—— 她去过红莲教,她当然认识红莲教圣母姚启莲这儿子。 她皱起了眉头,一家伙将姚日给弄醒,姚日也惊呆了……“简姨?” “你小子怎么跑这来了?” “说来你不信,小侄带着许爵爷、就是简姨您那女婿来劫粮来了!” “……小闲跑这雷打坪来了?” 姚日爬了起来,顿时比简秋香高了两个脑袋,“是鸭是鸭,昨儿个许少爷带着兵跑到了咱们红莲教,娘叫我跟着他混……简姨,你那二女儿许配了人家没有?” “砰……!” “啊……!” 简秋香跳起来给他脑门上一个爆栗子,“你想啥呢?说正事,小闲呆会会带入来偷袭?” “嗯,”姚日捂着脑袋,“少爷说了,抢走能带走的粮食,其余……包括这里所有的营帐,全烧了!” 简秋香若有所思,许小闲这样一弄,车祍寒恐怕就得退兵,也不知道此刻车祍寒和夏重山打的怎样了,不过能让车祍寒退出楼山关无论如何也是一件好事。 “对了简姨,少爷还叫我来瞧瞧看这里有没有值钱的东西!” 简秋香眼睛一亮,值钱的东西倒是不会有,但有个值钱的人! 若是许小闲将商淇瑞一家伙给劫了……魏国皇帝魏啸天会不会拿银子来赎人呢? 无论魏啸天会不会赎人,商淇瑞的安全必须保证,希望这样一来,能够断了魏啸天想让许小闲回归北魏的念头。 简秋香笑了起来,“中军帅帐里有一个值钱的人!” “……能值多少?” “估计能值几十万两!” 姚日眼睛顿时一亮,这特么是个金人啊! “我这就去把这人给偷了!” “好,但切记,别说是我告诉你的!” “好,分赃的时候算简姨您一份!” 第五百一十八章 老家伙 中军帅帐很好认。 它在中军的最中央,它比其余营帐都要大许多,它的门前还竖着两根高高的旗杆。 夜太黑,看不见那旗杆上写的字,姚日也没兴趣去看那上面写的是什么玩意儿,他感兴趣的是这帅帐中的那个金光闪闪的人! 帅帐外有十名战士在值守,姚日悄悄的摸了过去,并没有从帐门口进去,他绕到了这帅帐的后面,然后取下了腰间的柴刀。 费了一番功夫,这破柴刀太钝,但他手法娴熟,这帅帐后被他悄无声息的割出了一个洞。 他猫着腰钻进了这个洞里,里面也是漆黑,那个金光闪闪的人没有发光。 为了让商相能够好生休息,钱三郎并没有在这帐里安排侍候的人,也就是说这偌大的帅帐中,只有商淇瑞一个人! 钱三郎又不是神仙,他压根就未曾料到还有人胆子如此之大居然摸进了这帅帐中! 商淇瑞一路赶路,一身老骨头都快被颠散架了,这好不容易躺在温暖的床上,他睡得前所未有的香。 姚日的眼睛在这黑暗中他居然也能捕捉到微弱的光线。 他准确的找到了帅帐中那卧室的入口,就一个布帘子遮着,他撩开布帘子,轻手轻脚的走了进去,便看见那床上睡着的一个正在打鼾的老人。 他皱起了眉头,这么老了? 比爷爷差不了多少吧! 就这样也能值几十万两银子? 先不管了,将人偷出去再说! 姚日掀开了被子,商淇瑞陡然惊醒,姚日咧嘴一笑,一指头落在了商淇瑞的昏睡穴上,商淇瑞瞪大了眼睛,脖子一歪,晕了过去。 姚日用这被子将商淇瑞一裹,抱着就从后面那洞里离开,他在漆黑的雪夜中奔行,很快来到了营帐外许小闲所在的藏身之处。 “砰……!” 他将商淇瑞给丢在了许小闲的面前,许小闲凑过去打开火折子一看,吓了一跳! “你怎么弄了个老家伙回来?” “嘿嘿,少爷,简姨……就是你岳母,她也在里面!” 许小闲一怔,“怎么?马帮被北魏大军给绑了?” “不是,就简姨一人,她安然无恙……我忘记了问她怎么会在这,不过她真没事,这人,”姚日指了指商淇瑞,“这人就是简姨告诉我的,说带回去能值几十万两银子,算是这雷打坪大营最值钱的东西了!” 许小闲脑子飞快的转着,简秋香没事,她又在北魏大营之中,她说这老头值几十万两银子……那这老头肯定是北魏的某个高门大阀的阀主或者是北魏朝中的某个重臣! 丈母娘既然授意了姚日将这老头给偷了……人质倒是在手上,这赎金该找谁去要呢? 先不急,等回去之后弄醒了这老头问问就知道谁会是买主了。 许小闲此刻并没去细想,他咧嘴一笑:“干得漂亮,对了,罗灿灿呢?” “……”姚日挠了挠脑袋,有些不好意思,“一想到偷个人能值几十万两银子,就把罗灿灿那分文不值的家伙给忘了!” “……里面是个什么情况?” 姚日详细的说了一遍,许小闲想了片刻,“既然只有一千兵卒,他们恐怕是要给蜈蚣岭的魏军送粮。” “这正好,等他们将粮车装好了,呆会咱们直接劫了粮车……” “关山,” “少爷请吩咐!” “你带五百人去劫了粮车,直接送往望城山下!” “属下遵命!” “小师叔,你带另外的五百人,将这雷打坪大营全烧了……” 商淇瑞此刻睁开了眼睛,没有因为这突然睡在了荒郊野外的雪地上感到惊恐,反倒是被许小闲说的这些话给吓了一跳! “不行……!” 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但姚日绑人的技术和绑野猪一样结实,他放弃了挣扎,看向了许小闲,“你是许小闲?” 这话吓了许小闲一跳,他没有料到这老头居然会认出了他来! “嘿嘿,”许小闲蹲在了商淇瑞的面前,眼睛一瞪,“你作为人质,知道见到了绑匪真面目的后果么?” “这……” 商淇瑞没有料到居然真是许小闲绑了他! 这小子怎么跑到了这后方来了呢? “我和简……” 许小闲一家伙捂住了商淇瑞的嘴,“祸从口出!你已经犯下了作为人质的两个错误,小师叔,点了他的穴道!” 冬十五手起指落,商淇瑞脖子一歪又晕了过去。 “姚日啊,你咋搞的?” “少爷,点穴这不是我的强项。” 许小闲觉得这厮也不太靠谱,他又看向了冬十五,说道:“你们烧了雷打坪之后,以最快的速度前往望城山,咱们在红莲教汇合,然后得火速赶到岁寒谷去阻击夏重山。” “记住,不可恋战,以最快的速度杀人、防火!” …… …… 罗灿灿搬了许多粮,他因此还受到了徐松的表扬。 “这个兄弟不错!有一把子好力气,留在这后勤部队有些浪费了,老子和虎啸营的狄伙夫有点交情,明儿个一起送粮去蜈蚣岭,老子将你推荐给狄伙夫!” “往后进了虎啸营,好生杀敌,多立战功,飞黄腾达的那一天莫要忘了咱们后勤部队的弟兄们!” “行了,车都装好了,都去眯一会,记住,未时一到,准时出发!” 一群人一哄而散,罗灿灿站在这雪地中孤零零的四顾茫然。 对了,许小闲还等着我回去告诉他情况呢! 他正要离开,不料徐松却向他走来,还拍了拍他的肩膀,从腰间取出了一个酒葫芦,左右看了看,拉着罗灿灿躲去了一个阴暗的角落里。 “来,喝一口,这天气贼冷,反正也就只能眯一个时辰,算求,陪我聊聊天吧。” 罗灿灿就傻眼了,我是大辰的人啊! 我特么得回去报告许小闲这里的情况! 不过这个叫徐松的家伙倒是有趣,听听他说些什么,反正这营帐又跑不掉。 于是,罗灿灿接过了酒壶来喝了一口……不好喝,比状元红那味道差远了。 他将酒壶递给了徐松,便听徐松悠悠一叹,“哎……老子在车候手下当了二十年的兵了!” 他比出了两根手指头,“二十年了!你知道不?你是新近才入伍的吧?不然干活不会那么勤快。” 罗灿灿哑然,心想老子这辈子好像都没这么勤快过,他正要出手制住徐松,徐松却又开了口。 第五百一十九章 老兵 “这漠北三州在从大辰手里抢过来之前,车候驻守的是咱们魏国的西境,和云国交界,那是个好地方,就是云国的影击有些伤脑筋。” “我还记得咱们驻守的那地方叫十三城寨,你知道十三城寨不?” 罗灿灿一脸懵逼的摇了摇头,徐松喝了一口酒咧嘴一笑,“你不知道也正常,十三城寨在十五年前皇上就封赏给了三皇子成为了玉亲王的封地,那十三城寨就被玉亲王改名为了西林州,只是我们这些老兵依旧喜欢叫那地方为十三城寨。” “……为啥?” “因为那里真的有十三个城寨,都是兵营,后来因为和云国之间没有多少战事,这十三个城寨渐渐也多了一些居民,就渐渐变得热闹了起来……至少比这大辰的上阳县来的热闹。” “玉亲王带着五万锐士去了他的封地之后,车候奉命带着我们来到了这北边,和大辰的边军打了一架,就在漠北三州。” “那一场战争打得颇为诡异,起初的时候大辰的边军是极为顽强的,但后来不知道为啥就突然崩溃了!” “再后来才听说那一仗原本是大辰的开国大元帅许云楼亲自指挥的,但许云楼莫名其妙却死了!这主帅一死,手下的兵自然就没了主心骨,于是就被车候派出的锐士一举击溃,皇上将漠北三州抢到了手里。” 罗灿灿愣了片刻,“不是,我怎么听说许云楼是死在北魏的手里的?” “屁话,我听狄伙夫说过这事,这家伙可是车候手下的猛将!” “他怎么说的?” “这事你听听就好,就当咱们闲着无聊瞎扯,可别去乱嚼耳根子!” “我知道,你说来听听。” 徐松又喝了一口酒,喷出了一口酒气,悠悠一叹,“马革裹尸,这就是咱们当兵的命啊,连堂堂大元帅也逃不了这个宿命!” “车候根本无意杀死许云楼!” “……为啥?” “因为皇上给车候的旨意是生擒!” “……这又为啥?” “不为啥,狄伙夫说,许云楼是三公主的驸马!你说咱们这三公主也是,她怎么偏偏就看上了大辰的许云楼了呢?我听狄伙夫喝多了的时候提过一嘴,说咱们车候可是对三公主倾慕有加,然而这花却没开在车候身上,以至于车候至今还是个单身!哎……” 徐松拍了拍罗灿灿的肩膀,“三公主嫁给许云楼这事儿吧,要说起来,咱们魏国肯定很多人都知道,但偏偏没有人敢于提起,所以你小子也别去提,可得记住了!” 罗灿灿莫名其妙听到了这么一番八卦,倒是觉得有点意思,看来是云楼先生横刀夺爱抢了车候的心爱之人啊! 云楼先生威武! 这事儿干得漂亮! “那许云楼究竟死在谁的手上?” “你傻啊!这还用问?肯定是死在大辰自己人的手上!” 为了证明这个观点,徐松又道:“许云楼是多么了不起的人物!不然为啥三公主会选中了他?听说他起事的时候仅仅只有两千刀骑,八年时间颠覆了离朝。这足以说明他的本事很大!这样的人,若是皇帝没有办法驾驭,他不死难道皇帝去死?” “何况他还是咱们魏国的姑爷,万一他投奔了魏国,那魏国又多了一名大帅,大辰岂不是又多了一个强大的敌人!” “所以呀,这能耐太大也不是个好事,遭人忌!咱们车候就聪明,哪怕三公主没有选择他他也将这事埋在了心底。你不知道吧?听说许云楼的儿子而今就在凉浥县,他可就是咱们皇上的外孙了。” “这小子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居然在岁寒谷那地方准备了工事想要消灭咱们,嘿嘿,车候可没上这个当,再说了,许小闲毕竟是三公主的儿子呀,车候爱屋及乌,也不想伤害到了那家伙,而更关键是车候不知道皇上是个什么态度。” “听说为了那小子,皇上还派来了商相,啧啧啧,这说明了皇上对那小子是喜欢的,商相啊!他居然放下了国事亲自来了,估摸着是想要迎接这许公子回归的。” “行了,都是道听途说,咱们这身份也不知道其中真假,做好自己的本分就行,走吧,虽说没可能有大辰的人能够到这里来,可也得去巡巡这大营。” “记住了,明儿个你跟着我走,到了前线若是遇见了狄伙夫……”徐松拍了拍罗灿灿的肩膀, “若是你小子能够进入咱车候最厉害的虎啸营,可记得要给老哥我长长脸!” 罗灿灿当然没有跟着徐松去巡营,他还得回去告诉许小闲这里面的情况呢。 他是很想弄死这徐松的,可偏偏徐松最后的这句话让他难以下手,毕竟这个叫徐松的千夫长看起来还真有给他指一条前程的意思。 于是,他一指落在了徐松的腰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了一句:“老哥,对不住了,你躺一宿醒来可别怪我!” 一想到这地方会被烧了,罗灿灿将徐松给抗出了大营外,丢在了雪地上。 他转身飞掠而去,未曾想过徐松这老兵会不会被冻死。 …… …… 罗灿灿跑回了许小闲等人的藏身之处,这里是密林深处,前方还有一处小山丘挡着,许小闲仅仅是在姚日将商淇瑞偷来的时候点燃了火折子瞧了瞧,此刻早已熄灭,里面是真正的伸手不见五指! 当罗灿灿跑入这密林的时候,便听见了“锵锵锵……”一阵拔刀的声音。 “自己人,别动手!” 他连忙吼了一嗓子,许小闲这才又一次点燃了火折子,便看见了抱剑走来的罗灿灿。 “你丫干啥去了?” 罗灿灿咧嘴一笑,拍了拍肩膀,“说来你不信,老子搬了半宿的粮食!” “……搬去哪里?” “搬到了马车上,可以行动了,他们装了足足三百辆马车的粮食,那些兵卒都去睡觉去了,咱们一边将那些马车赶走一边防火烧了那大营,正是时候!” 许小闲心里一喜,叫来了关山姚日和冬十五。 “而今计划唯一的变化是多了一个人,我守着这个人,给你们一个时辰的时间,记住,一个时辰之后必须回来!” “尽量多的烧了这大营,尤其是粮仓,一颗粮食也别给车祍寒留下!” “行动!” 没有人注意被点了穴道还被五花大绑的裹在棉被里的商淇瑞睁开了眼睛。 他看着那火折子下许小闲的面孔,听着许小闲的这番安排,居然咧嘴笑了起来。? 这小子,有点意思啊! 第五百二十章 混账! 蜈蚣岭。 战斗在昨儿暮时就已经打响。 夏重山所部果然是派了边军步卒前来送死。 他们为了拆除那些防御工事,一波接着一波的尸体向蜈蚣岭下一路铺来。 那一段足足三十丈宽的雪地完全没有了雪的颜色,雪的白被血的红染得通红。 车祍寒的禁军就站在下面的低谷中从容的射箭,就像割韭菜一样的割了一茬又一茬,北魏的禁军弓箭手手臂都割酸了,但夏重山的二十万边军依旧在源源不断的向他们扑来。 北魏车祍寒帅帐中。 “夏重山身边还有多少边军?” “回侯爷,还有十万之数!” “哦,他们推进了多少距离?” “已经将拒马全部拆除,就剩下最后一道陷阱的防线了。” 车祍寒端起了茶盏,看了看南部禁军统领漆寻光,“命狄伙夫和蔡无惧再等等,看来夏重山还不知道他放在岁寒谷的十万边军都被、被许小闲给消灭了。” “……命弓箭手减少射击频率,放夏重山的边军去填平那些陷阱!” 漆寻光一怔,“侯爷,全射杀了不是更简单么?” “不,”车祍寒摇了摇头,“若是夏重山知道了岁寒谷发生的事,他恐怕立刻就会放弃边军,带着三万刀骑杀回去!” “刀骑跑得快啊!如此一来,咱们在蜈蚣岭上的两处布置,狄伙夫和蔡无惧所统领的锐士可就追不上他了。” “另外嘛……”车祍寒揭开盖碗喝了一口茶,“另外本候担心许小闲的那些人恐怕挡不住夏重山的三万刀骑!” “看许小闲这意思,他是想要彻底弄死夏重山的,既然商相已经抵达了雷打坪大营,那这份大礼就得送给许小闲,如此,商相和许小闲相见也会更愉快一些。” 漆寻光懂了,“末将这就去安排!” “嗯,记住,一定要在天亮之时,让夏重山的边军填平咱们的陷阱。叫狄伙夫和蔡无惧在天亮的那一刻……发起对夏重山的攻击!” “末将遵命!” 漆寻光转身离开了帅帐,车祍寒颇为悠闲的喝了一壶茶。 他烤着炭火望着外面灯光下飘飞的大雪,对许小闲愈发的好奇了起来。 这小子倒是有几分本事,不愧是三公主的儿子! 他用一千个护卫队的战士全歼了老子的一千五百锐士,单凭这一点,就已经令车祍寒刮目相看了。 他原本是请了旨意想要出关带着大军跑去百花镇看看,倒不是要弄死许小闲,仅仅是好奇,好奇那个大辰的大才子是如何练出了那么厉害的兵的! 钱三郎说恐怕是吴常那老东西练出来的兵,但对于刀骑,车祍寒是熟悉的,他们马战确实厉害,可若说是在丛林作战嘛…… 北魏锐士只怕就比云国的影击会逊色半分! 可偏偏就是丛林作战,自己手下的一千五百锐士居然全死了。 所以他反倒是认为这极有可能是许小闲的手笔。 如此一来,那小子可就是真正的文武双全之人,三公主能够有如此优秀的儿子……车祍寒觉得应该为三公主感到骄傲。 至于许云楼……那就是个混账玩意儿! 别去想许云楼,这混账玩意儿死了还让老子生气! 车祍寒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浊气,将许云楼从脑海中挥去,又想到了昨儿个斥候送来的信报—— 就在岁寒谷,许小闲以三万余人又全歼了夏重山的十万边军! 他是大辰的人啊! 唐无妄才册封了他一个凉浥县男才多久? 可他真就干出了这等惊天动地的大事来,而那原因又极为荒唐,仅仅是因为夏重山在百花镇杀了他三千人。 这小子那凉浥县男肯定是当不成了,也好,商相前来接他回魏国,就看陛下如何去封赏他了。 他堵死了夏重山,也算是给陛下送了一份大礼。 那么陛下对他的赏赐就肯定不会是一个县男,至少也得是个子爵。 魏国朝中的形势虽然比大辰简单一些,但那庙堂之上的事儿肯定是很多的。 这小子到了魏国没有根基,哪怕深得陛下之喜爱,恐怕也会被一些势力暗地里欺负,等和商相见面之后,得请商相向皇上建议,将许小闲的封地设在这漠北三州的某个地方,这样老子也才能看着他,才能帮着他。 魏汐,我能帮你做的,大致也就这些了。 许云楼,你这混账王八蛋,借了老子三万匹战马,说好的将刀骑训练之法交给老子,你特么居然拐走了魏汐,你居然死了!……老子现在反而还得照顾着你儿子! 不是个东西! 一想到许云楼,车祍寒就生气! 那三万匹战马可是从十三城寨弄过来的! 对此,皇上曾经很生气,所以才一家伙将他车祍寒给调离了十三城寨,弄到了这北境之地,从大辰的手里夺得了漠北三州,皇上的怒火似乎才平息了下来。 其实车祍寒至今也不知道皇上熄灭了怒火的缘由是这漠北三州归于了魏国,还是因为带走了三公主的许云楼那厮死在了漠北战场上。 这些都过去了。 看而今皇上的态度,他应该早已原谅了三公主,不然他哪里会顾及他这个外孙的生死。 希望这小子到了魏国能够多给皇上酿造一些状元红,能够讨得皇上的欢心,能够和太子处好关系吧。 就在车祍寒想着这些事情的时候,天色开始渐渐的亮了起来。 风变得更大了一些,这雪似乎小了一点。 接下来就是消灭夏重山的时候了。 然后,这一仗就算是结束,至于还要不要继续南下,想来商相会带来皇帝的旨意。 他刚刚站了起来,准备去前线看看,没料到一个风尘仆仆的校尉正好冲了进来。 这是斥候营的千夫长田鹏! “报侯爷!” 田鹏一身风雪,拱手一礼,来不及清理身上的积雪,面色一片惨白,他急迫的说道:“侯爷,大事不好!” 车祍寒眉间一蹙,便听田鹏又道:“昨儿晚,商相抵达了雷打坪大营!” “昨儿晚,雷打坪大营遭到袭击!一千边军战死三百余,被敌人抢走粮车三百辆!整个大营的一大半被敌人烧毁,粮仓彻底烧净,而商相……” 车祍寒的心一家伙就提到了嗓子眼上,“商相如何?” “……商相、不知所踪!” 车祍寒额头上的青筋直冒! “……许小闲,你和你爹一样混账!”? 第五百二十一章 这个人质不一样 天色大亮。 大雪依旧纷飞。 一支孤军架着三百辆马车在坎坷的雪地上紧赶慢赶的前行。 其中的一辆马车上没有装载粮草,而是坐着两个人。 一个自然是许小闲许爵爷,而另一个是依旧被五花大绑着的商淇瑞商相。 一老一少二人此刻大眼瞪着小眼,彼此凝视,视线中自然没有含情脉脉,却都透着不一样的味道—— 姚日将昨儿晚上进入雷打坪大营的事都告诉了他,那么面前的这个老头,就是自己的丈母娘亲自介绍的! 既然丈母娘说这老头估摸着能够换来数十万两的银子那肯定是不会错的……可这老头无论怎么看也是普普通通的啊! 他穿着一身藏青色的袍子,这袍子还是姚日后面进去放火的时候从那帅帐中给拿出来的,不然这老头而今依旧只能裹着棉被。 他头上戴着一顶风雪帽,看那帽子的模样也极为普通,商标都没有一个,一看就不是什么高档货。 再看这老头的面容……并不是那种饱满富态红光满面的模样——依据许小闲前世识人的经验,那种大富大贵或者说是手握大权之人,通常都是天庭饱满鼻头肥硕有着双下巴还有着一张大嘴就连嘴唇通常都丰满有肉! 可这老头却和这些特征完全没有关系。 他瘦里吧唧的! 那双眉很是稀疏,长得倒是有点风格,他那双眉是倒八字长的,就像插着的两把刀。 那张脸嘛……那张脸瘦骨嶙峋,甚至有些干瘪,甚至还生出了依稀的老年斑来! 倒是那张嘴挺大,但嘴唇很薄,两角向下刻下了两道较深的金缕纹。 嗯,还有那双眼睛,眼角微微向下,上眼皮明显松弛垂了一些下来,那双眼就显得很小,还是三角形的。 不像大富大贵之人! 也不像高门大阀之人! 倒像是个刻薄的地主老财形象,周扒皮的那种! 商淇瑞不知道自己在许小闲心里的地位正在直线下降,他也在仔细的看着许小闲,觉得这孩子生得帅气、也很秀气,其中还带着一股子的匪气! 倒是将他爹许云楼和他娘三公主的气质给糅合在了一起。 只是这小子究竟是像许云楼多一些呢还是像三公主魏汐多一些? 从天刚微凉看到天色大光,商淇瑞越看越迷糊——他未曾见过许云楼,但他是看着三公主魏汐长大的! 三公主是皇上魏啸天的六个女儿里面生得最漂亮的一个,她和她的母亲席贵妃生得很像! 席贵妃在六年前因病而薨,皇上绝食三日,令全国披麻戴孝三个月以悼念席贵妃的仙去。 皇上和席贵妃的感情极深,三公主魏汐又极像席贵妃,故而皇上对三公主一直疼爱有加,但皇上没有料到的是三公主魏汐不仅仅是继承了她母妃的容貌,还继承了她母妃坚韧不拔的性格—— 她听闻了当时的离朝出了一位草莽英雄之后,居然偷偷的跑了! 这一跑,就再也没有回来。 这一跑,魏国多了漠北三州这么一大片的领地,也给皇上跑出了一个外孙子来! 皇上的这个外孙子就在眼前! 这个胆大包天的小子居然绑架了老子! 莫非他知道我是谁? 莫非是简秋香告的秘? 他绑架老夫有何意图? 他一家伙烧了车祍寒的后方大营,车祍寒可会饶得了他? “小子,贵姓?” “老头,贵姓?” “老夫姓商,商人的商!小子,怎么称呼?” “小爷姓许,西玉许的许。” 商淇瑞一怔,什么鬼西玉许? “你知不知道抢的是魏国定南候的粮草,烧的是定南候的大营?” 许小闲咧嘴一笑点了点头,“是呀,怎么了?” “你就不怕他找你报仇?” “哎……老头,我怕啊!怕得要命!” “自我介绍一下,少爷我是大辰的人,皇上亲封的凉浥县男!少爷我的封地就在百花镇,说来你不信,少爷我就想安生的当个爵爷,将那百花镇建设得漂漂亮亮的,这样少爷我生活在那里会更舒服一些。” “老头啊,我真的只想舒服的过一辈子!” “可你们北魏这不是没事找事么?车祍寒南下干啥?大辰都将漠北三州送给你们了,这北境之地本就苦寒,这吃到肚子里会伤胃的!” “这下好了,车祍寒这厮要南下,皇上肯定得调兵来正当防卫啊,这不,把夏重山也给引来了。” “少爷我不瞒你,这夏重山不是个东西,他丫的杀了少爷我三千号人!实在是罪不可赦!所以少爷我会要他的命!” “但是!我那三千多号人死了,这笔巨额赔偿却必须你们北魏来出,因为这破事是你们引起的。” “所以老爷子啊,对不住了,你老老实实告诉我你的身份,等到了百花镇,你再老老实实的写一封信给能够为你赎身的人。” “少爷我就求个财,你呢,活了这么大一把年纪也不容易,年轻时候辛辛苦苦奋斗,中年时候兢兢业业守成,这老了嘛当然该享福了。” “看你这脸上的沟壑,每一道里面都充满了智慧,想来早已看淡了钱财,早已明白了钱财乃身外之物这个道理。” “但少爷我还年轻,年轻就需要银子,大量的银子!但这笔银子可不是少爷我能够落入腰包里的,是用来赔偿那些死亡的战士的!” 许小闲的脸色渐渐变得冰冷,他瞪着商淇瑞,咬牙切齿的说道:“无论是谁,敢杀少爷我的人,敢断少爷我的财路……都必须付出足够的代价!” 这最后一句话倒是令商淇瑞多看了许小闲两眼。 他的心思儿这一瞬间便想了许多,首先应该不是简秋香告的密,简秋香知道他的身份,显然许小闲并不知道。 其次,这小子是个心狠手辣的主!还极为护犊子! 这很好,若是这小子没点狠劲儿,哪怕回归魏国,恐怕也只能在皇上的羽翼下去生存。 他要银子,老夫这辈子最缺的就是银子! 于是他脑子里忽然冒出了一个主意——暂且先去他那百花镇瞧瞧,若是这小子真有枢密院情报里说的那般有本事,老夫就和他一起合谋坑陛下一笔银子,以这小子的聪明,他若是知道了老夫的身份,这笔买卖他估计会答应。 如此一想,商淇瑞顿时笑了起来。 “这里距离你百花镇还有多远?” 许小闲狐疑的看了看商淇瑞,这个人质有些不一样啊,他居然丝毫都不害怕,还急不可耐的想要去少爷我的老巢……这老狐狸他想干啥?? 第五百二十二章 暴跳如雷夏重山 望城山上,红莲教的那些茅草屋子依旧在。 可姚日在短短的一炷香的功夫里转便了整个寨子之后才确定了一件事——红莲教所有人,包括他老娘姚启莲统统跑路了! 非但没有留下一颗粮食,连那头应该还未吃完的野猪都给搬走了。 许小闲也没料到这才一天一夜的功夫,这红莲教怎么就跑了呢? “知不知道他们跑哪去了?” 姚日摇了摇头,运足母力向山腰处看去,“连二丫他们家也搬走了,那就说明是真的走了。” “为啥?” “因为二丫他们家是给红莲教放风的。” “这当土匪还防贼?” “……不是,是防着关二爷。” 关山的脸色顿时漆黑,这才明白怎么每次跑这红莲教来打秋风毛都薅不到一根的原因。 “你不知道你娘他们去哪了?” 姚日双手一摊,“娘说狡兔还有三窟,这红莲教眼见着就走不下去了,也得弄出一条后路来……我想娘应该是从这条后路走了。” 不知为何,听到这句话许小闲会想起自己府上的那道后门。 “能找着他们不?” “雪太大,早就把足迹掩盖住了,再说娘既然决定了将红莲教搬走,那肯定就不会让我给找到……我跟你跑一趟这特么回来变成个孤儿了!” 姚日心里很慌,这毕竟是他从小长到大的地方。 这里有他的叔伯婶婶们,也有他的同龄玩伴,更重要的是山腰处有一个给了他启蒙的林二丫——那女子承载了他从小孩变成少年的所有幻想以及诸多行为。 这忽然之间一切都没了! 只剩下了冰冷冷的几欲倒塌的茅草房子。 冷眉秋眼的,再也没有了往日的那些欢笑声或者是叹息声。 就连爷爷磨野猪肉的那瘆人的呱唧声也听不见了。 姚日转身走入了他的房间,片刻之后又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张皱巴巴的纸。 他黑着脸将这张纸递给了许小闲,许小闲接过来一瞧—— “许小闲,老娘带着人走了。 你既然要造反,那就好好的造! 切记不可步了你那死鬼老爹的后尘! 生意可以合伙做,造反绝对不行! 老娘走了,勿念,有缘再见!” 许小闲在看信,姚日泪流满面。 许小闲:“你哭啥?” 姚日:“会不会你才是她亲生的?呜呜呜……这信她、她居然是留给你的!连、连我的名字都没提上一嘴,天底下有、有这样的娘么?” 许小闲踮起脚来拍了拍姚日的肩膀,“走,下山,少爷我带你找媳妇去!” 姚日瞬间止住了泪水,立马忘记了他娘也忘了他的悲伤,“真的?” “嗯,真的!” 这么多粮草要弄到百花镇去不容易,许小闲更担心的是夏重山溃败,他必须尽快的赶往岁寒谷战场。 于是,这些粮食统统被卸了下来,堆放在了那些空置的茅草屋子里。 倒是这三百匹马被许小闲给牵走了——虽然比不上南疆的逐风马,或者是漠北三州野火原的燎原马,但毕竟是马呀! 哪怕给北境马帮也是好的。 精打细算过日子的许小闲就这样带着队伍牵着马,让罗灿灿背着他的几十万两银子下了山,直奔岁寒谷而去。 …… …… 蜈蚣岭。 这里的战斗早已进入了白热化。 站在山脊上,饥寒交迫的夏重山所部,剩下的十万边军此刻也已经全部投入了战场。 夏重山正站在山脊之上,注视着大雪中前方战场的势态。 看这形势,应该能够在午时推进到敌军的阵前。 如此一来,就将三万刀骑派出去两万,冲陷敌军阵营,然后败退,引车祍寒大军来追。 这是没有办法的一战,这也是夏重山破釜沉舟的一战! 他手里唯一剩下的一张牌就是在岁寒谷的埋伏,那也是唯一能够将这场惨败转败为胜的最后一个机会! 消灭了车祍寒所部,这胜利的消息一旦传入京都,京都自然会有人去运作,那么这北境之也将顺理成章的落在他的手上。 只要能够让二皇子唐不语登基为帝,死再多的人又何妨! 至于三公主护着许小闲……夏重山的眼睛徐徐眯了起来,嘴角微微上翘,露出了冰冷冷一个微笑—— 二皇子登基为帝,他就是国舅! 要料理许小闲的办法简直不要太多! 尤其是他许小闲的封地就在这北境,到时候想怎么拿捏他就怎么拿捏他! 想把他给搓圆了他就必须圆,想把他踩扁了他就必须扁! “传令……!” “末将在!” 夏重山深吸了一口气,大手一挥:“命刀骑左右卫各率一万人,给本候冲过去!” “末将领命!” 片刻之后,战鼓骤然响起,两万蓄势已久的刀骑在这一瞬间向山下狂冲而去! 战马四蹄飞奔,踏的这山坡上的积雪骤然狂舞,仿若席卷而起的狂风暴雪。 而与此同时,车祍寒埋伏在蜈蚣岭两翼的锐士也从雪地上爬了出来,他们哐当哐当的拔出了他们的两把朴刀,杀声震天的向夏重山的刀骑冲了过去! “侯爷,有埋伏!” 夏重山瞳孔一缩,正要下令,却不料他的身后飞奔而来一个斥候! 这斥候连滚带爬的扑到了夏重山的面前,夏重山一把拔出了背上的刀,正要将这个有失体面的斥候斩掉,却不料这斥候说出了一个令他浑身冰冷的消息—— “侯爷,大事不好,后方、后方岁寒谷,十万、十万边军……全军覆没!” 夏重山顿时就惊呆了,他难以置信的一把将这斥候给提了起来,双眼顿时通红。 “什么?你特么再给本候说一遍!” “候、侯爷,千真万确!咱们斥候营的两百多个弟兄,都、都被对方的斥候给、给杀死了!” “小的逃过了一劫才、才赶了回来。” “谁干的?” 那斥候咽了一口唾沫,连忙回道:“不、不知道,但敌人里面有、有个如死神一般的猛将!” “他、他如夜叉一般,手、手握长刀,每一刀都、都要命!对了,侯、侯爷,他杀人的时候还会自报家门!” 夏重山咬牙切齿的问道:“他报了什么?” “他、他说我是来福,尔等纳命来!” 夏重山拔出了刀,咔嚓一家伙将这可怜的斥候一刀斩成了两半。 他陡然想起了在百花镇的时候,许小闲似乎正是命令那个叫来福的去推的那张巨弩。 他状若癫狂,仰天咆哮: “许小闲,老子与你不共戴天!”? 第五百二十三章 从容淡定许小闲 “阿嚏!” 码的,许小闲今儿个连打了几个喷嚏。 不对呀! 自从练了这功夫进入了二品下的境界之后,自己明显不怕冷了。 练功夫肯定能够增强体质提高免疫力预防感冒,可今儿个怎么打了这么多个喷嚏? 这可是要感冒的前奏啊! 许小闲揉了揉鼻子,觉得浑身也没有别的症状,心想莫非是有人在骂老子? 这还能有谁? 那肯定是被自己一把火烧了大营的车祍寒了。 至于夏重山,不知道这厮知不知道他安排在岁寒谷的十万边军被少爷我给全弄死了。 若是他知道了这个消息,他恐怕就没了心思和车祍寒继续战斗,他恐怕会率领刀骑以最快的速度赶回来。 如此一想,许小闲一声大吼: “兄弟们,加快速度,都跑快点!” 许小闲一行在未时末赶到了岁寒谷,与此同时,夏重山还真率领剩下的一万刀骑毫不犹豫的撤出了蜈蚣岭战场。 他带着一万刀骑跑得飞快,北魏锐士的小短腿显然就追不上了。 那两万已经冲向车祍寒本阵的刀骑就倒了大霉—— 他们的面前是十万盾兵,他们的后方被三万锐士直接断去了后路,盾兵的后面还有十万弓箭手。 车祍寒也急啊! 商相不见了,这人可是在他的雷打坪大营给丢的,皇上还能找谁算账? 那肯定是他车祍寒啊! 商相和皇上的感情那可是极为深厚的,二人貌似君臣,实则更像朋友,皇上称孤道寡,他的朋友显然是不多的,若是找不回来商相……车祍寒腿肚子都在抽筋。 “消灭他们!以最快的速度!” “另外……命令狄伙夫所部脱离战场,给本候向岁寒谷进发!” “等等,到了岁寒谷,叫狄伙夫杀夏重山的人,至于面对许小闲……等本候爷来了再作定夺!” 传令官飞驰而去,车祍寒站在寒风大雪中仰天长叹—— 许小闲,你这小东西究竟想干什么? …… …… 岁寒谷东侧高地。 一堆篝火,篝火的两侧竖着两根木桩子,中间架着一把刀,刀上穿着一只小野猪。 这当然是姚日顺手猎来的,这肉当然也是姚日打理的。 许小闲和商淇瑞并肩而坐,商淇瑞身上的五花大绑已经松开,只是手脚上依旧绑着绳子,这毕竟可能是几十万两银子,许小闲可不希望他给跑了。 “你就不担心?” 商淇瑞转头近距离的仔细看了看许小闲,这小子一脸淡然,似乎根本不知道可能到来的巨大危险。 “担心什么?” “夏重山啊!你弄死了他十万边军,还破坏了他布下的这计策,这消息连老夫都知道了,你觉得夏重山还可能被蒙在鼓里么?” “他放弃那二十万边军步卒,带着三万刀骑杀将回来,不走这下面的官道,兵分两路直接杀到这两侧的山地上来……你这五千人……那两万多点的步卒不顶用,能拿他怎样?” “他杀光了你的人,然后直接跑出这北境之地回到他的老巢,上书一封给你们那皇上……你小子焉有命在?” 许小闲转头乜了商淇瑞一眼,眼里满是鄙视,“谁告诉你少爷我那两万多步卒没有用?” “李二狗,” “少爷,小人在!” “去,将罗灿灿还有百花特种部队的五个团长给少爷叫来,另外,命令斥候严密监视夏重山还有车祍寒所部的动向,随时回报!” “小人领命!” 李二狗转身离去,正在用那把破柴刀努力割肉的姚日看向了许小闲,眼里满是惊奇:“团长?少爷,团长是个什么东西?” “……团长不是个东西!”说着这话,许小闲将背上的初一给拔了出来递给了姚日,“这一仗打完,少爷我另外给你打一把刀,你这破刀……看着膈应。” “团长是个职位,”许小闲依旧向姚日进行了一番科普,姚日有没有听进去不知道,反正旁边这个商老头反倒是听得津津有味。 “你小子若是有本事,少爷也可以任命你担任团长一职,嗯,就是狙击团!” 姚日又迷糊了,“狙击团又是个什么玩意儿?” “全团用弓弩,专业进行远程杀伤,怎样?有没有兴趣?” 姚日有个屁的兴趣。 他撇了撇嘴,却没料到许小闲又说了一句:“姚日啊,你恐怕不知道,这天底下的女人都是势力的。她们要挑选夫婿,恐怕都会挑选有本事的男人,而一官半职怎么说也是男人本事的象征……” “你说一个富人之家的大家闺秀会嫁给一个小兵么?” 姚日一听,愣了半晌,是啊,人家好好的日子不过,嫁给你个小兵喝西北风啊? 嫁给当官的才有搞头,那日子也才有个盼头嘛! “好,那我就当这个、这个什么团的团长!” “狙击团!代号猎鹰,不过这个团而今就你一个光杆司令,人员的招募、训练都得你来,少爷我能够提供给你的只有《特种兵训练手册》这一训练方法,另外就是所有人的吃喝用度,以及所需的器械等等。” 姚日又愣了半晌,这事用膝盖去想难度也很大呀,太有挑战性了,他对这种烦心的事本来是毫无兴趣的,但为了媳妇……他坚定的点了点头,“行,那就这么说定了!” 一支震惊世界的猎鹰狙击团就这样诞生。 许小闲其实仅仅是根据姚日的特长说了这么一嘴,他压根就没想过这个团会像个什么模样。 就连见多识广的商淇瑞,这时候也仅仅是对这个团的名字感兴趣,至于其未来的成就……他也未曾预料到。 很快,李二狗带着五个团长和一个师长来到了许小闲的身边。 许小闲捡起一根枯枝,在雪地上随意的画了两条线。 “如果夏重山转头杀来,他的刀骑要上这两处山头是肯定不能骑马的。” “罗灿灿,你的独立师,各安排八千人守着这东西山头上山的道路,用神臂弩给少爷狠狠的射!剩下的万余人驻守东西山头,若是夏重山从官路而逃,将滚石巨木给少爷我推下去将他给活埋了!” “第一团、第二团驻守西边山头,第二、第三团驻守东边山头,当敌人冲到了独立师身前十丈距离的时候,你们发起攻击!独立师所有人给我后退,将战场留给特种部队!你们就在后面放冷箭!” “我呢?”第五团的罗一刀问道。 “你的第五团……就去这岁寒谷南边的官道上守着,夏重山再次溃败他一定会逃!” 许小闲淡然抬头,望着这漫天的风雪,瞳孔一缩,悠悠的说了一句: “夏重山敢杀老子的人,老子就敢让他有来无回!” 第五百二十四章 心计 随着斥候传回来的消息,所有人按照许小闲的部署进入了战斗状态。 各自都忙碌了起来,只有东边山头的那一簇篝火依旧。 就连姚日都去了前方阵地,不过他丢掉了他的那张黄杨木破弓,提着的是一架诸葛连弩。 很显然,这厮对这诸葛连弩是爱不释手的。 篝火旁,许小闲依旧和商淇瑞并肩而坐,似乎并没有将即将发生的这场战斗放在心里,这令商淇瑞对许小闲的这般淡定之举又一次刮目相看。 “你真不怕?” “怕啊……!我在想,车祍寒应该不会将夏重山的主力放过来吧?如果他真将夏重山的主力放过来了,我就真的会看不起他!” “为啥?” “先说说你在魏国的身份。” 许小闲又看向了商淇瑞,二人大眼瞪小眼,商淇瑞闭上了嘴,过了片刻才说道:“就一小吏。” “你何必骗我呢?莫非觉得我这人很好骗?” 许小闲收回了视线,往篝火中加了两块木材,看着熊熊的火光说道:“从雷打坪到望城山,再从望城山到这地方,自始至终你的脸上都没有露出丝毫的畏惧之色……这不是一个小吏能够具有的从容。” “另外,到了这地方之后,你问了我两次怕不怕……你若真是个小吏,其一是绝对不会问我怕不怕的,因为你自己就应该会很害怕,可你的眼神里却没有流露出丝毫害怕的神色!” “这其二嘛,你本应该更关心我开个什么条件才能放了你,但你反而对此不闻不问,这说明我放不放你,你都有足够的把握保证你的安全。” “你的这信心从哪里来的呢?那就是你知道我的另一个身份,没错,我是你们魏国皇帝的外孙,所以你压根就不会去想我会不会害了你。” “我想整个魏国知道我这一身份的人应该不多,所以……”许小闲又转头看向了商淇瑞,“所以你一定是魏国庙堂之上的高官大员!” “你从扶风城而来,你不是来慰问车祍寒的,你其实是受命于我那外公,到这地方来看我的,我猜的对不对?” 许小闲的这番话又一次颠覆了商淇瑞这之前对他的看法。 他已经看出了面前的这个少年胆大包天,也看出了他懂得兵法谋略,但此刻才明白这小子居然有着如此缜密的心思儿! 商淇瑞咧嘴一笑,依旧没有说出他的身份。 “你说的对。” “我还真是奉皇上之命跑这地方来看看你!” “看了之后你觉得我如何?” “了不起的少年!所以正因为我在你手上,也正因为车祍寒知道你的身份,你才断定车祍寒会将夏重山的主力留下?” “是啊,万一他放出了夏重山的主力,我一家伙死在了这岁寒谷……车祍寒在雷打坪住扎了一个多月时间,不就是在等着你带着我外公的旨意来么?” “我若是死了,他这些日子白等了不说,只怕我那外公还绕不了他。” “就算我的身份不重要,但我想你能够睡在车祍寒的帅帐之中,以你的身份,他也必须将夏重山主力留下,以免你也死在这地方。” 商淇瑞捋着长须,满脸喜意的看着许小闲,他喜欢这个少年! “现在你既然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那是不是该将我脚上的绳索给解开?” 他没料到许小闲摇了摇头,“这不行,一码归一码的事。” “夏重山杀了我三千多人,他得赔命!但死了的那三千多人却得赔钱,这钱找谁出?” “莫非你还敢敲诈你外公?” 许小闲笑了起来,“他是皇帝,肯定不缺这几十万两银子对吧?但我缺啊!当然,他若是觉得你不重要,值不了那么多钱,我也拿他没辙,那就只好委屈你了!” “若你外公不给,你看老夫这一身骨头二两肉全下锅也熬不出几滴油来,你打算拿老夫怎么办?” “报……少爷,夏重山带着一万刀骑,距离岁寒谷谷口还剩下二十里地!” “好,再探!” 许小闲站了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雪,“那就把你卖给咱大辰的皇帝唐无妄……他毕竟也将是我的老丈人,想来他是愿意为你付这笔赎金的!” 商淇瑞:“……!” …… …… 夏重山心急如焚! 他不明白自己放在岁寒谷的那十万边军是如何被许小闲给消灭的! 他知道许小闲手里有大管家交给他的三千刀锋,也知道许小闲的手里还有罗浣溪交给他的两千刀尖。 仅仅五千人! 若是在平原作战,五千精锐骑兵发起对十万边军的冲锋,若是边军没有什么准备,这是极有可能被骑兵给凿穿分割然后全歼的。 可那是岁寒谷啊! 那是山岭之地! 骑兵根本没有办法骑马作战,更不用说冲锋了,所以他才敢将十万边军放在那地方。 可他万万没有料到的是那十万边军居然被许小闲给全歼了! 将那斥候杀的太快了一些,他不知道许小闲的战损如何,但可以想见的是那一战必然惨烈,许小闲手里的刀锋和刀尖定然也所剩无几了。 那么许小闲还会在岁寒谷上埋伏么? 这答案是肯定的,因为他发现许小闲这混账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家伙。 身后有北魏五千锐士追来,他们是肯定跑不过骑兵的,那么就必须在最短的时间里将许小闲所部剿杀在岁寒谷,然后在北魏锐士追到之前离开。 只要本候出了这岁寒谷,北魏锐士就根本没有机会追上自己,若是许小闲就在岁寒谷就好了,一刀将这小崽子给宰了,再上书给皇上,他许小闲哪怕是死了,也得背上一个叛国之罪名,就连许云楼的塑像恐怕也将被皇上从忠烈祠给请出去! “传本候命令……” “着腾将军率领五千刀骑从左路登上岁寒谷东侧,着常将军率领五千刀骑从右路登上岁寒谷西侧,本候给你们半个时辰的时间结束战斗!” “斩杀许小闲者,见其首级,本候奖励白银千两!” 夏重山的命令传达了下去。 一万一千人的大军飞驰而来,抵达了岁寒谷北部,一万人翻身下马,兵分两路,提着大刀向两侧山地飞奔而去。 夏重山在一千亲卫的保护下停在了这里。 他望了望天,大雪依旧,阴沉沉的,快到申时了。 杀了许小闲之后,得连夜离开这里,明儿晚上得赶至凉州。? 第五百二十五章 刀骑刀锋刀尖! 夏重山犯下了一个天大的错误—— 他严重的低估了许小闲手里的实力! 他不知道许小闲的那个独立师的存在! 他以为许小闲就只有刀锋加刀尖共计五千人! 他还以为许小闲那五千人在和十万边军一战之后,恐怕只剩下了千来号人! 以一万刀骑去战许小闲残余的一千刀锋或者刀尖,这在夏重山看来,哪怕是许云楼亲临,他也根本无法扭转这场败局。 然而…… 当他的两路大军冲上了岁寒谷的两侧山岭的时候,迎接他们的是比这风雪还要密集的箭羽! 幸亏有了这场风雪,独立师战士们射出的箭羽准头差了许多,力道也被消减了不少,但就算这样,在神臂弩的三轮齐射之下,左右两侧的刀锋战士也被射死射伤了足足三千来人! 刀锋毕竟是刀锋。 哪怕他们不再是由许云楼亲自训练出来的,他们依旧拥有着极强的战意,也拥有着极强的战力! 夜雨刀法是刀骑的标配。 换而言之,刀骑的每一个战士至少都是跨入了六品的武道高手。 他们前冲的速度极快,以至于罗灿灿原本还希望他的独立师能够射出五轮箭羽,但三轮之后,敌人已经冲到了他的面前。 罗灿灿一声大吼,抱在怀里的长剑出鞘:“退……快点给老子退……!” 就剩下两万五左右的人了,自己的独立师在这一战中损失惨重,他可不想再多死哪怕一个。 独立师所有人的如潮水一般的退去,两翼,百花特种部队在此刻发起了攻击。 第四团的团长来福正要一声大吼跳将出去,没料到却被第三团的团长啸风一把给拽住。 “来福,你特么的悠着点,这一战,老子的第三团打头阵!” “……不!第四团才是永远的先锋!” “滚犊子的……第三团,冲啊……!” 啸风一家伙将来福给扛了起来,往后一甩,他提着大刀就带着第三团狂奔而出。 “砰……!” 许小闲吓了一大跳,回头一瞧,才看见雪地上躺着个大大的来福。 来福一家伙从雪地上爬了起来,“狗曰的啸风,你抢老子的功劳……!” “砰……!” 地上一篷雪花溅起,商淇瑞和许小闲都震惊的抬起了头来—— 来福一飞冲天,手里的长刀寒光凛冽,他在风雪中像炮弹一般的向前线战场投射而去! …… …… 这是怎样的部队? 商淇瑞的内心是极为震撼的! 这是一支悍不畏死、纪律严明,还战意滔天的部队! “这就是刀锋或者刀尖?” “嗯,有刀锋、有刀尖,还有一部分是百花镇的村民,当然,现在他们都是百花特种部队的人了……刚才那傻大个,是我百花特种部队第四团团长,曾经是我府上的下人,只是我也没料到这家伙是一把好刀!” “你父亲留给你的?” “不是,是我府上那丫头捡回来的。” “……”商淇瑞当了足足三十年的魏国宰相了,他的这双老眼那可光亮着呢,很显然,刚才那傻大个是不可多得的一员猛将! 这也能捡得到? 你再捡几个给老夫瞧瞧! “看这声势,夏重山派来的人可不少,还都是他手里的刀骑,你的人嘛……真正能够和刀骑近身战斗的可就只有你那什么特种部队……” 商淇瑞眯着眼睛看向了前方的战场,雪太大,距离有些远,看得不是太清楚,但他也没有再去怀疑许小闲这支特种部队的战斗力,因为敌人未能向上面再推进半步。 而今正是搏杀的最为厉害的时候,战斗处于相持阶段,但许小闲的人在上面,他们的战意高昂,而夏重山的人在下面,想来车祍寒一定不会放过这次机会,他会派锐士追来,那么夏重山的想法定然是速战速决早些离开这地方。 现在的局面他的算盘显然要落空了,那么急的就必然是夏重山! 只要许小闲的人能够挡住敌人的第一波攻击,将战斗时间拉长,夏重山就必败。 许小闲割了一块野猪肉递给了商淇瑞,“说说吧,我那外公对我是个什么态度?” 商淇瑞接过肉来咬了一口,片刻,问道:“怎么?现在开始后怕唐无妄可能对你的清算了?” 许小闲撇了撇嘴,“是啊,我怕得要命,所以呢……就得找一条大腿来抱着。这个回答你可满意?” 商淇瑞就弄不明白许小闲内心的真实想法了,这小子他真的怕么? 也或许他是真的怕,但似乎又像是早已对今日这一战的后果有了预判,也有了预案。 “你毕竟是陛下的亲外孙,他当然是希望你能回魏国的。我想车祍寒在消灭了夏重山的大部队之后他肯定会来,” 商淇瑞这话还没说完,许小闲便看向了他,眉儿一扬,笑道:“怎么?不就是烧了他的大营么?莫非他也不想放过我?那你夹在这中间恐怕就有些难受了哦。” 商淇瑞心想我难受个屁! 车祍寒再生气也没有办法将这怒火发泄在许小闲的头上,倒霉的终究是夏重山。 “车祍寒来凉浥县,找不找你算账老夫不知道,但他肯定有另一项任务——预防唐无妄再派大军前来,也就是说,他是为了保护你的。对了,你为啥要跑那么远去烧了车祍寒的大营呢?” 许小闲又割了一片肉放在嘴里咀嚼着,过了一会才悠悠说道:“这不是误会么?若是你早些来,让我早些知道我那外公的心意,我哪里会去烧了车候的大营?” 商淇瑞一愣,这特么还要老夫来背锅了? “你没来,我不知道外公是个什么态度,车候的大军就驻扎在雷打坪,他掌握着这场战争的主动权,随时可以南下……我是个顾家的人,我的家就在这凉浥县就在这百花镇。你说为了保卫我的家,让夏重山和车祍寒都能早些打这么一场,早些决出个胜负来,对我而言,是不是更好一些?” 这小子当真打的是这么个主意,商淇瑞早有猜测,此刻落定,他反而更加高看了许小闲一眼。 改变这场战争的节奏,让二虎相争,他隔山观火,若是自己没被他给抓住,他所想的恐怕是将两边都一网打尽。 只是……他有那么大的胃口和能耐么? 商淇瑞又看向了战场,刀骑似乎被压制了下去。 “刀骑、刀锋、刀尖,他们本就同源,为什么人数远远少于刀骑的刀锋和刀尖反而更胜一筹呢?” “再说一次,他们叫百花特种部队!另外嘛,战争这种事情,终究还是要讲究一个天时地利与人和的。” “你作为主帅为何不亲自上战场?” 许小闲抹了抹嘴,“说来你不信,少爷我是个好人啊!见不到死人……尤其是死太多的人!” “我的心,真的是善良的!” 这小子坏得很,我信你个鬼!? 第五百二十六章 夏重山的绝望 一个时辰过去。 天色愈发的昏暗,雪愈发的大了一些。 站在岁寒谷官道北端的夏重山早已皱紧了眉头! 按照这场战争的计划,一万刀骑本应该在半个时辰之内结束战斗,这已经超过了一半的时间,战斗非但没有结束,斥候报来的战况居然是自己的刀骑正在节节败退! 还不仅仅是节节败退,一万刀骑打到现在,居然已经死伤超过了五千人! 这一次斥候探清楚了许小闲的实力,这狗曰的居然依旧拥有四千主要战斗力! 另外他居然还有一万多的弓箭手! 那四千勇猛的主力肯定是刀锋和刀尖,但那一万多的弓箭手又是从哪里来的? 刀锋和刀尖在和刀骑厮杀,那些弓箭手就像无孔不入的苍蝇一样在山林间游走,找到机会就抽冷子放冷箭,刀骑极为被动,非但冲不上两侧高地,反而只能后退。 “后方北魏锐士还有多久抵达此处?” “回侯爷,最多还有一个时辰,北魏虎啸营五千锐士就将抵达!” “……传本候命令,两翼再战半个时辰,若是无功……则退!” “末将遵命!” 传令官飞驰而去,夏重山骑在他的大马上,望着黝黑的岁寒谷,忽然觉得身上有股子凉意。 莫非本候就要埋骨于此? 不行! 本候不能死! 本候无论如何得活出离开这里,将许小闲的滔天罪行告知皇上告知天下! 许小闲既然在这两侧山地有了布置,那么在岁寒谷的出口之处,恐怕也有埋伏在等着本候去自投罗网! 所以不能从岁寒谷而出。 他望向了远处的望城山…… …… …… 蜈蚣岭的战斗已经进入了尾声。 被锐士包抄,被盾兵堵截,被弓箭手远距离射击的两万刀骑陷入了绝境之中。 他们已经无路可走。 他们在惨烈的厮杀中,一个个长眠在了蜈蚣岭的这坡地上。 帅帐中。 车祍寒仔细的看着桌上的这张地图,禁军统领漆寻光兴冲冲走了进来,抱拳一礼: “侯爷,大胜!” “大胜个屁!夏重山都跑了,这算得了什么大胜?” 漆寻光一怔,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却听车祍寒忽然问道:“你说……许小闲在岁寒谷真的能拦得住夏重山带走的一万刀骑么?” “……末将也不知道啊!” “本候没有问你!” 漆寻光又是一怔,这才看见从帅帐的后面走进来了一个人。 钱三郎! “老夫以为许小闲既然敢在雷打坪放那一把火,那他就一定会在岁寒谷有所布置。” 钱三郎坐在了车祍寒的对面,又道:“他一把火烧了夏重山的大营,又两把火烧了侯爷的大营,这分明就是想让两军在最快的时间里决出个胜负,也是想要侯爷能够在战斗之后退出楼山关……这小子可以啊!” 车祍寒的脸直抽抽,老子那么多的粮食啊! 这小兔崽子……“这么说商相理应在许小闲的手里?那么简秋香呢?” “商相定然在许小闲的手里,至于简秋香……她往北魏去了。” “……为啥?” “她说她得去亲自押运给许小闲买回来的那些粮草。” “……你说老子若是将简秋香的粮草给劫了,这算不算是许小闲给本候的补偿?” “这……简秋香还说,那些粮可都是许小闲的命根子!若是咱们皇上还想喝到状元红,就请侯爷放她的马帮过去。另外,她说许小闲这小子心眼儿并不大,似乎也天不怕地不怕,可莫要逼着许小闲撕票!” 车祍寒一呆,商相在许小闲手里,自己还真拿许小闲没有办法。 “对了,简秋香也说了,车候放行,下一趟北境马帮再送酒去扶风城时,她会亲自请车候品尝一下那状元红。” 车祍寒深吸了一口气,放弃了这个念头,“罢了,以后再找机会和许小闲算这笔帐!” “现在咱们来分析一下这形势,许小闲既然敢促使这场战争的爆发,既然他已经在岁寒谷做了充分的准备,夏重山那就肯定会败!” “本候认为夏重山在发现了苗头之后,他一定会跑!问题就是他往哪里跑!” 车祍寒抬起头来看向了钱三郎,“这一边是小青山,一边是望城山,你觉得他最有可能往那边跑?” 钱三郎看向了那地图,片刻之后说道:“若是他往小青山跑,就极有可能跑到许少爷的百花镇,所以老夫以为他应该是要往望城山跑。” “漆寻光,” “末将在!” “你亲自带着三万禁军,火速赶往望城山!若是未能发现夏重山踪迹,从望城山南坡而下,径直前往松岗!” “夏重山肯定会向凉州方向潜逃,松岗是去凉州的必经之地!等三日,若是依旧未能见到夏重山,率领三万禁军返回!” “末将领命!” 漆寻光转身走出了帅帐,车祍寒这才又坐了下来。 “这么看来,那小子倒是有点心机。” “侯爷,以老夫所想,这位许少爷可不仅仅是有点心机!” “打铁还需自身硬,毕竟是硬碰硬的战斗,他手里的兵……就是那百花特种部队,很是厉害啊!以老夫所见,他已经完全掌握了刀锋和刀尖,并且将这两支部队彻底的糅合在了一起,还能令他们完全听从于他的命令……” “他是个文人啊!而今看来,他在武略方面也有独到之处!” “咱们的斥候都没有发现他是怎么绕到了雷打坪大营来的,现在看来,他也是绕道了望城山。那把火烧得极有艺术,咱们这次真的没粮了,侯爷……咱们是不是要退出楼山关?” 车祍寒沉吟片刻,“战争结束之后,让蔡无惧率大军退出楼山关!” “……侯爷您呢?” “本候带狄伙夫去他那百花镇拜访一下!你有没有兴趣?” 钱三郎拱手一礼:“老夫真有兴趣!” “那现在咱们就走!” “想来狄伙夫也快抵达岁寒谷了……” 车祍寒忽然蹙眉,心里一紧:“你说许小闲会不会对本候的虎啸营动手?”? 第五百二十七章 各劈一刀 啸风手起刀落,将面前的一名刀骑士兵斩杀当场。 敌军正在溃败,正是击杀他们的最好时候! “弟兄们……” 啸风气运丹田,才叫出了三个字,没料到一个如闷雷一般的声响陡然在空中炸响: “我是来福,尔等纳命来……!” 我去特么的! 啸风一口气被活生生憋了回去,就见来福这厮又一次从天而降。 “砰……!” 一刀斩下,雪纷飞、血也纷飞,天地仿若色变! 这一刀,居然直接将两人给劈成了两半! 夏重山的刀骑一见顿时吓了一大跳,然而他们并没有被吓得惊慌失措,他们毕竟是大辰刀骑,他们被来福的这一刀给杀出了血性! “冲上去,砍死他丫的……!” “杀啊……!” 一群刀骑战士挥舞着大刀从四面八方向落如阵地之中的来福围了过来。 那些血洒在了来福的脸上,雪是冰冷的,血是火热的,他的眼睛在这一瞬间赤红,他手里的青龙偃月刀猛的高高举起,又是一声大吼: “我是来福,尔等……” 他双腿微曲,那双血红的眼睛顿时盯上了最前面的那刀骑,“砰……!”的一声,他的脚下一篷雪花绽放,他刀人合一,居然就这样向那冲来的刀骑射了过去! “纳命来……!” “哐当……!” “咔嚓……” “啊……!” 那刀骑手里的刀在来福的刀下断开,来福劈来的这一刀从他的面门直接劈到了脚下。 鲜血如花,来福冷若冰霜。 他陡然站定,手里的长刀一挥,反手就像他左侧冲来的一群敌人挥砍而去。 第四团的战士们在风雪中很快锁定了他们主将的位置,他们嗷嗷叫着,手里的长刀翻飞,向那处敌阵笔直的杀了进去。 来福浑身献血淋漓,他觉得自己体内的血也在沸腾,他觉得手里的青龙偃月刀在欢呼,他觉得那些绽放在他眼前的血花很是美丽。 美丽的令他心悸! 他用刀去抚摸着那些血花,用刀去让更多的血花盛开,于是,就在他的面前,就在他的长刀所向的范围之内,他忽然发现满眼都是血花,反而那些雪花成了陪衬。 他笑了起来。 一个魁梧的铁塔一般的汉子他笑得居然很温柔。 然而看在对面敌人的眼里……这特么简直是个神经病! “他是来福……” “卧槽,他冲我们这来了,赶紧跑啊……!” “这狗曰的疯了!” “兄弟们,我们是刀骑,堂堂大辰刀骑,给老子顶住!” “腾将军快跑,来福来了……” 腾子丛收刀、抬头、仰头、瞳孔猛的一缩—— 来福从漫天大雪中而来。 “我是来福……尔等……” 腾子丛倒吸了一口凉气,一声大吼:“跑,快跑,来福来了……!” “砰……!” 来福一刀斩空,腾子丛率领残军溃败而逃。 “第四团的兄弟们,跟着老子……追……!” …… …… 商淇瑞和许小闲站在东侧高地的最高处。 这一场战斗的后半场被他们看了个清清楚楚。 商淇瑞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才知道许小闲的这百花特种部队显然已经远远的超越了大辰刀骑! 这支部队不是刀骑、不是刀锋也不是刀尖! 它就是百花特种部队! 一支有灵魂的战斗力极其强大的军队! 商淇瑞看着这支军队的视线是热络的,若是这样的一支军队能够握在魏国的手上,那么对上云国的影击想来再也不会那么被动了。 这支百花特种部队似乎更擅长于在这山野林间战斗,他们的个人武力值极高,彼此的配合还极为协调,难怪当初车祍寒的一千五百锐士会死在这群人的手里……不怨啊! “夏重山败了。” “现在的问题是,我布置了这个口袋,夏重山恐怕不会那么傻的往这个口袋里钻!” “……你的意思是夏重山会从别的地方跑出去?你还有后手?” 许小闲咧嘴一笑摇了摇头,“终究欠缺了一些经验,若是他想要跑,恐怕早已经跑了,来不及了,可惜!” 商淇瑞非但没有觉得可惜,反而觉得夏重山跑了是个好事—— 夏重山跑了,那么许小闲干的这事就必然传出去,大辰朝堂将会尽皆知晓,就算唐无妄念着许云楼的旧情、就算许小闲是他唐无妄的女婿,他也没可能在这件事上包庇许小闲。 对于大辰而言,许小闲这就是在私通敌国! 他联合了魏国的车祍寒,将大辰东郡候夏重山所部的三十三万大军坑杀在了岁寒谷至蜈蚣岭一线! 夏重山无罪! 许小闲罪无可赦! 那么这小子就只剩下了唯一的一条路——投奔魏国! 商淇瑞老怀大开,他捋着长须,咧嘴一笑,“跑了也无所谓,想来车候的锐士也快要到了……车候恐怕也会亲自前来。” “都是友军,你可得约束一下你的部队,不要发生了误会!” 许小闲转头就看向了商淇瑞,他也咧嘴一笑,“我若是将车候的军队也砍上一刀,将他砍出这楼山关,你说……皇上会不会判我一个将功赎罪?” 商淇瑞一怔,“这……何必呢?” 许小闲看向了前方白茫茫的雪,面容严肃了起来。 “你想啊,原本这北境之地有罗浣溪罗侯爷镇守,但罗侯爷却被唐无妄给调去了南疆战场……这北境之地空虚,就算是南疆战事急真需要增援,他为何不调距离南疆更近的西郡侯赵东来或者是东郡候夏重山去呢?” “我见过唐无妄,这人是有点傻,但还不至于傻到这种地步,所以你品,你仔细去品!” 商淇瑞眉间微蹙,眼睛陡然一眯,“你是说这一切是唐无妄故意而为?” “不然怎么解释?” “唐无妄就是想要东郡候夏重山死?或者说让夏重山失去手里的所有兵力?” “我估计吧……我这个老丈人想的恐怕还不仅仅如此。大辰五大侯府,掌握着大辰七成的兵力,对于帝王而言这显然不是个好事。” “如果我是皇帝,我首先要做的就是握住兵权!因为只有兵权才是最有威慑力的权力!” “唐无妄脑子有病,他恐怕活不了几年了,为了这帝位的传承,我想他肯定是要在他临死之前将绝大部分的兵权抓在手上,传给他的某一个儿子,如此他才能死得安心。” 商淇瑞沉吟片刻,“他就不怕车祍寒趁机南下?” 许小闲转头乜了商淇瑞一眼,“少爷我在这呢!所以……我这岳父,端的是好算计!” “……你的外公在等你!” “都等了十七年了,不在乎这一时半会的。这场戏,才刚刚开始!” “十五!” “到!” “传本少爷命令,着罗一刀率领第五团骑马北上!” “好!” 冬十五转身跑了。 商淇瑞瞪大了眼睛,“你真要和车候一战?” 许小闲背负双手向雪中走去。 “少爷我说了要各劈一刀!” 第五百二十八章 吐血的狄伙夫 狄伙夫带着五千虎啸营的战士正在飞速的靠近岁寒谷北口。 然而…… 他的大手猛的一挥,全军顿时停下。 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从前方的拐角处传来,车候给他的命令是协助许小闲消灭夏重山所部……这来的是夏重山的败军还是许小闲的残部? 狄伙夫是不相信许小闲手里的那点人能够抵挡夏重山的一万精锐刀骑的,所以他觉得应该是许小闲的残部被夏重山的刀骑给追杀到了这里。 “准备战斗!” “锵锵锵锵……” 五千锐士拔出了他们的两把朴刀。 就在这时候,拐角处有人跑了出来。 狄伙夫一声大吼:“来者何人?!” 腾子丛顿时绝望—— 他们从山上撤下,他所率领的五千刀骑平安抵达官道的仅仅剩下了五百! 然而他没有在这个约定的地点看见夏重山。 夏侯爷居然已经跑了! 腾子丛不知道夏重山跑去了哪里,他本来是往南边跑的,却没料到南边的官道上来了一大队的骑兵! 那显然不是刀骑,因为领头的那小将不闻不问就大吼了两个字:杀啊! 腾子丛慌乱之间转头就向北跑,没料到又迎头撞上了北魏锐士。 很显然这就是自己以及这五百袍泽的埋骨之地了。 “兄弟们,向两侧山野跑,各自逃命去吧!” 狄伙夫未曾料到对面的人没报家门纷纷如丧家之犬一般的进入了山谷之中。 “抓活的!” 狄伙夫一个起落,手里双刀翻飞,一家伙制服了一名刀骑。 “你们,是什么人的军队?” “老子生是刀骑的人,死是刀骑的鬼!” “咔嚓”一声,这士兵成了刀骑的鬼。 这些是夏重山的刀骑?! 这么说许少爷赢了? 狄伙夫难以置信,但看这些人惊慌失措的模样,恐怕许少爷的兵将他们杀破了胆。 就在这时候,一个声音陡然从那转角处传来—— “我是来福,尔等别跑,纳命来……!” 狄伙夫抬头,一个漆黑的大块头从天而降,那把在暮色中依旧闪烁着寒芒的大刀劈了下来,数声惨叫声起,就见那大块头如巨石一般砸在了雪地上,他的长刀左右翻飞,就这呼吸之间,他居然就砍翻了五人! 一个人? 真的就是来福一个人! 因为其余人还没跟上。 狄伙夫就震惊了,这特么牧羊也不是这么个牧法啊! 大辰刀骑何时成了这般软骨头的模样了? 他们怎么着也还有几百个人呀! 怎么就被这一个人给杀的屁滚尿流的? 就算是大宗师也是办不到的,那么这些大辰的刀骑究竟经历了什么? 狄伙夫没有去追那些逃兵,腾子丛率领着幸存下来的三百多刀骑进入了山岭。 来福也没有去追,因为他的视线里所见的是整整齐齐的在这官道上望不到头的萧杀的士兵。 他不知道这又是哪里来的士兵。 他只知道若是不等到自己的兄弟们赶来,自己再杀进去,只怕当真就有进无出了。 他握着长刀笔直的站在了狄伙夫的大军面前,以一人,挡住了狄伙夫五千人前行的路。 当然,这是狄伙夫奉命没有向来福发起攻击的原因。 “我是来福,尔等……何人?!” “北魏南部边军虎啸营大统领狄伙夫是也,你又是何人?” 来福一听,卧槽,这厮的头衔这么长的? 他的注意点在这头衔的长度上,而不是在北魏这两个字上—— “狄伙夫,你听好了!老子是大辰凉浥县男许爵爷治下百花特种部队第四团团长兼许府家丁来福是也!” 狄伙夫听得一愣一愣的,不过他抓住了重点——这是许小闲的兵,至于团长是个什么东西狄伙夫还不知道。 “我说来福,我们是来帮你家少爷的,你是不是带我们去见见你家少爷?” 来福毫不犹豫的回了一句:“不行!我家少爷是你想见就能见的?少爷没有发话,你们甭想过去!” “这么说……你想以一人之力拦着本将军啰?” 来福咽了一口唾沫,就在这时候,那转角之后传来了脚步声和马蹄声。 来福大喜,肯定援军到了。 “老子拦着你们又怎样?我家少爷说了,少爷的领地神圣不可侵犯!若有胆敢来犯者……杀无赦!” 狄伙夫这才发现这大块头脑子很是简单。 他笑了起来,“可这地方也不是你少爷的封地啊!” 来福一愣,对呀,这特么属于凉浥县的,和少爷有个毛线的关系。 那我拦在这里干啥? 来福如此一想,正要让路,没料到的是冬十五率先冲了过来,接着后面的就是罗一刀。 冬十五一声大吼:“少爷有令,若是对方不退出楼山关,就斩这来犯之敌一刀!” 狄伙夫一惊,连忙说道:“我等是奉车候之命前来帮助许少爷的!” 罗一刀那张脸冷冰冰,他的话更是冷冰冰—— “我等奉少爷之命,是来斩尔等一刀的!” “全军都有,准备战斗!” “嚯嚯嚯……!” 罗一刀身后第五团的一千战士顿时战意高涨——前面山头的那一战他们毛都没捞着,这刀还没见血呢! 此刻居然遇见了北魏的锐士,那就用他们的血来染红手里的刀! “退……!” 狄伙夫一声大吼,这特么的,难道车候并没有和许少爷沟通好? 老子们跑这大老远的来帮他,他丫的居然要和我们打一仗! 罗一刀的一千战士举起了手里的诸葛连弩,就在这时,姚日从天而降,“慢……!” “少爷命令,敌军若退,斩一刀即可!” 狄伙夫一怔,这特么又是个什么讲究? 他并没有意识到姚日传来的这个命令救了他和他的五千锐士一命! 若是诸葛连弩齐射,他的五千人只怕很快就会全军覆没。 来福冲天而起,一声大吼:“我是来福……尔等纳命来!” 一刀斩落。 漫天雪花飞舞,狄伙夫想要吐血,却也只能带着部队转身而去。 …… 岁寒谷东侧的篝火又旺盛了起来。 许小闲耸了耸肩膀,“你看,我守住了这北境之地,唐无妄一定会将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我真的只想当个小地主啊!” “最好的局面就是两边都不要来烦我……你不知道,其实我的专业是种田!” 商淇瑞一愣,你特么都是天下文魁了,在军略之上也有独到之处,你居然给老夫说你的专业是种田?! “不说这个了,呆会带你回百花镇。你是人质,人质就得有人质的觉悟。我需要一大笔银子的赔偿……这找谁去要,你自己看着办!”? 第五百二十九章 揪心 百花镇镇所。 镇所里燃着三个暖炉,里面自然极为温暖。 但无论是三公主唐若曦还是季月儿,甚至就连没心没肺的季星儿都如坐针毡。 岁寒谷的那场战斗从大辰十七年十一月二十打响,今儿个已经是十二月初五了! 在这短短的半个月中,许小闲弄死了夏重山十万边军……姑且不论其后果如何,至少许小闲是赢了。 可接下来他却跑去了魏国定南候车祍寒的后方,这一去就没了个音讯,这令唐若曦季月儿以及苏菲等女子一个个心里极为不安。 毕竟是打仗,多么凶险的事情,他居然以身犯险! 若是被车祍寒活捉了还好,至少命在,说不定还有营救的法子。可万一在乱战之中丧生……唐若曦不敢多想,抬眼看向了神色淡然的简从书。 “简爷爷,要不……再派人去探探情况?” 简从书面色平静内心实则也是担忧的,他知道担心许小闲安危的可不仅仅是面前的这些女子,就连百花镇的老百姓一个个这些日子也面无喜色心思沉重。 无它,毕竟许小闲是他们的爵爷,直接关系到他们这样的美好日子是就此断去还是能够一辈子继续。 若是许小闲真战死了,那么这封地皇上自然会收回去,百花镇将不复存在,而他们的生活将再回到从前。 这百花镇而今还说不上多美丽,但简从书这些日子却在百花镇看见了希望,他当然也期望能够看见百花镇未来会变成个什么模样。 “殿下别急,想来……” 简从书的话音未落,风雪中风风火火的跑进来了一个人。 他是李二狗部下的斥候杨小树! 所有人的视线这一瞬间都落在了杨小树的脸上。 杨小树的脸色是激动的,因为激动有些潮红,他咽了一口唾沫,向简从书拱手一礼,兴奋的说道: “镇长大人,大捷!大捷啊!” 简从书一家伙就站了起来,“来来来,快坐下来烤烤火,是不是……咱们赢了?” “谢镇长,呆会小人还得去一趟凉浥县县衙。咱们赢了!少爷怕你们担心,特命小人回来报信!” “就在刚才,咱们的百花特种部队和独立师,在岁寒谷将夏重山带回来的一万刀骑全部消灭!” 三公主唐若曦也站了起来,夏重山死不死她并不关心,虽然那是她的舅舅,可对于这个舅舅她活到现在也不过就见过两次,在心底里并无多少感情。 可许小闲不一样! 那是父皇将她下嫁的夫婿,是要过一辈子的人! “你们少爷他……他怎样?” “回……小姐,少爷他安然无恙!” “他怎么还没回来?” “这……因为北魏的锐士来了。” 季月儿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她也站了起来,“北魏也来了?来了多少人?这岂不是又要打仗了?” “不是,北魏倒是来了五千锐士,但他们却比较奇怪,好像不愿意和咱们打,他们已经退兵了!” 季月儿拍了拍胸口,那颗石头尚未落地,“这么说,战争结束了?” “嗯,结束了!少爷呆会就会回来。少爷说,请你们都去许府,呆会他会直接回许府。” 简从书一怔,“他不是应该先回百花镇来看看的么?” “这……少爷说他需要洗个澡。” 简从书等人向凉浥城而去。 …… …… 凉浥县县衙。 罗舒然罗三变回到了他所居住的后院。 房间里的灯笼已经亮了起来,龚三叔也已经将暖炉给生了起来,他站在房间里,看着窗外漆黑的夜色,久久之后才一声长叹: “三叔,今儿晚上吃啥?” 龚三叔还以为这少爷是在忧心前线战事,没料到少爷居然问了这么一嘴。 “这个……天寒地冻的,前线打仗这后方的百姓就不安,凉浥城那西市街都没人做生意。莫要说鸡鸭了,连菜蔬都没有,就将就着喝点面片儿汤吧。” 罗三变伸手,嘎吱一声关上了窗,将黑暗关在了窗外,觉得这屋子里就更亮堂了一些。 他坐在了火炉旁,烤着火,看着龚三叔煮面片儿汤,忽然又问道: “三叔,你说……许小闲今儿个晚上吃啥?” 龚三叔一怔,直起了腰来,心想少爷怎么和吃较上了劲了呢? “许爵爷可还在打仗呢,恐怕没吃的。” “这该死的仗!可有消息传来?” “少爷,刘捕头下午回来的时候不是说了么?许爵爷的兵已经占领了岁寒谷,这入岁寒谷的路被许爵爷的兵给堵住了,不知道前面打成了什么模样……估摸着就这一两天应该就有结果了吧。” 对于打仗,作为江南第一才子,罗舒然是不太了解的,也是畏惧的。 这些日子他一直很揪心,担心夏重山战败、也担心许小闲这厮逆天而行将夏重山给弄死了,还担心北魏大军举兵南下,他就得收拾收拾跑路了。 他在这样的惶恐中渡过,夜里居然还做起了噩梦来,忽然觉得最大的煎熬就是等待—— 他发现命运这个东西完全不是由自己来主宰的,无论是夏重山的溃兵还是北魏的入侵者,甚至就连许小闲,都成了他的魔障。 这便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令他想要动弹一下都没有办法。 “这该死的仗,倒是早些分出个胜负来,横着是一刀竖着也是一刀,早点尘埃落定,少爷我也能早死早超生!” “这特么的……折磨……煎熬……揪心啊!” 就在这时候,在百花镇送了消息的杨小树在刘能的带领下走了进来。 “罗大人,小人乃是许爵爷帐下斥候杨小树,奉爵爷之命向罗大人报捷!” 罗三变脸色顿时三变,他陡然站起,“赢了?” “赢了!” “夏侯爷赢了?” “……不,我家许爵爷赢了!” 罗三变的脸色又是三变,他一屁股坐了下去,许小闲赢了,那么夏重山岂不是就死了? “北魏大军可有南下?” “回大人,北魏已退兵。” “夏、夏侯呢?” “那龟孙子三十三万大军……全军覆灭!” 门未关,一阵阴风刮来,罗灿灿顿时打了一个寒颤。 完犊子了! 许小闲这厮……当真干了那逆天之事! 现在老子怎么办? 跑路还来不来得及? 第五百三十章 商淇瑞的疑惑 风雪夜归人。 许小闲带着商淇瑞骑着马来到了凉浥城的凉月巷子。 二人下马,站在了这许府的大门前。 “这就是你家?”商淇瑞抬头望了望那两盏灯笼映照下的匾额,多此一举的问了一句。 “……不然呢?”许小闲上前叩响了门环,转头看了看商淇瑞,“莫非你还想我带你去青楼?去了也没啥用啊,你这年岁……恐怕只能干瞪着眼看着!” 商淇瑞吹胡子。 三角眼一瞪,“老夫老当益壮!” 许小闲咧嘴一笑,正要说点啥,那大门嘎吱一声开了。 从那门缝里探出了一个脑袋! 这自然是稚蕊的脑袋。 少爷这些日子去打仗了,这偌大的许府可就只有稚蕊带着四喜和丸子住在这里。 院子里冷清清的莫说,还成天提心吊胆的,稚蕊都消瘦了许多。 此刻她陡然看见少爷站在门前,眼睛顿时就亮了,她嘎吱一声将门完全给打开来,满是欣喜的一声惊呼:“少爷……?!” “嗯,少爷我回来了,快去帮少爷我准备点洗澡的热水,这久没洗澡,浑身难受!” “好,少爷快进来……咦,少爷怎么还带了个老人家回来?” 商淇瑞此刻早已呆若木鸡! 他在稚蕊探出脑袋的那一刻,就不知不觉中向前移动了三步! 他靠近了这扇门,当然也就离稚蕊更近了一些。 在那灯光下,他看见的是活脱脱的一张三公主少女时候的脸! 他屏息住了呼吸,浑然不知身子都在发抖! “这可是个老宝贝,对了,叫四喜多烧点水,这老头也得好生洗洗。” “好咧,走,咱们进去!” 稚蕊转身正要往里面而去,商淇瑞这时候才醒过神来,他伸出了一只手,“慢……!” 许小闲一只脚踏入了府邸的门槛,稚蕊停下了脚步,二人回头,看见了商淇瑞脸上的异样。 “咋了?” 商淇瑞一惊,“啊……没啥,这雪太大,咱们进去说。” 稚蕊抿了抿嘴,觉得少爷捡回来的这个宝贝一惊一乍的怕是脑子有些问题。 稚蕊去了前院忙活,许小闲带着商淇瑞来到了主院。 这么冷的天,当然不可能在那闲云水榭中泡茶了,许小闲担心茶没喝两口会被冻死在那里。 二人来到了西厢房,丸子欢喜的生起了两盆炭火。 商淇瑞坐在了火炉旁,却一直看着许小闲。 “怎么?我脸上有朵花?” “嗯,一张大花脸。” 许小闲伸手摸了摸,这老头奇奇怪怪的事情多了,他并没有太过注意商淇瑞此刻的异样。 片刻之后,稚蕊走进了这西厢房,商淇瑞的视线瞬间就移到了稚蕊的脸上,再也无法挪开。 “少爷,水快要烧好了,这是我新近为你缝制的袍子……这位大爷我见你没带行礼,就只能穿少爷旧的了。” 商淇瑞:“……好!” 稚蕊放下衣物转身离开,商淇瑞的视线依旧落在稚蕊的背上。 “我说,你看够了没有?她是我的丫头!你要是再这样看她……可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哦。” …… …… 浴室。 里面也生起了两盆暖炉。 热腾腾的水倒入了两口木桶里,房间里顿时热气腾腾。 许小闲和商淇瑞都坐在了木桶里,这种舒服的感觉令人难以言喻,许小闲甚至舒服的呻、吟了两声—— “啊……哦……太安逸啊!” “在家千日好,出门时时难啊!” “商老头,你从扶风而来,出门有两个来月了吧,想不想家了?” “怎么?你想放我回去?” 许小闲搓着身子呲笑了一声,“你想多了。” 商淇瑞瞪了许小闲一眼,忽然问道:“你那丫头叫什么名字?” “我最后一次警告你,虽然你老当益壮,可千万别去打她的主意,她在心里可像亲妹妹一般重要!” “你想啥呢?老夫就是觉得她很可爱,和我孙女差不多年岁,见之心喜,故而一问。” “这样还差不多,她呀……她叫稚蕊。” 许小闲头枕着木桶,仰头望着雾蒙蒙的天花板,悠悠一叹:“少爷我能够活到现在,全靠了她,不然我早就死了,哪里还有今日这般和你共浴的机会。” 商淇瑞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她今年多大了?” 许小闲想了片刻,这事儿有点绕。 曾经那恶奴张秀说他是大辰二年来的凉浥县当了这许府的管家——也就是父亲去漠北战场的时候。 稚蕊说张秀曾经提起过她是父亲捡回来的,但对这捡回来的时间却有两个说法,其一是大辰二年父亲带回来了稚蕊,其二却又说是大辰四年父亲带回的稚蕊——不知道是不是稚蕊记错了。 但是自己在收拾张秀的时候张秀说的又是另一番话,他说他来到这府上的时候少爷才三岁稚蕊才一岁,那么稚蕊究竟是多少岁? 除非找到张秀,不然这事儿无解,许小闲和稚蕊约定的是大辰四年她来的许府,那时她两岁,那么现在她就是十五岁。 “十五!” 十五岁?! 商淇瑞顿时一怔。 按照大辰历,这是大辰十七年,那么稚蕊若是十五,就应该是生于大辰二年……当年长安城外云水别苑起的那场火,发生的时间却是在大辰元年,所以时间上是对不上的。 稚蕊和三公主魏汐活脱脱一个模子……会不会是许小闲并不清楚稚蕊的实际年龄? 可也不对……枢密院的情报说三公主当年诞下的是一个儿子! 这特么究竟是怎么回事? 商淇瑞脑子就浆糊了,难道天底下真能有长得如此想象的人? 如果这个叫稚蕊的姑娘当真是许云楼的女儿,她应该是这许府的主人才对,没可能成为了一个丫鬟。 “她是怎么到了你的府上的?” “听说是我父亲捡回来的。” 商淇瑞愕然半晌,难道是因为稚蕊和三公主魏汐太像,恰巧被许云楼给遇见,所以他才将稚蕊给捡了回来成为了许小闲的贴身丫鬟? 这是唯一能够解释得通的,但商淇瑞依旧对稚蕊的容貌表示怀疑。 看来得叫枢密院查查这稚蕊的身世,只是这么多年过去,既然是捡来的,恐怕也是大辰建国之初战乱时候的弃婴。 这事……难查得出一个结果来啊。 “洗好了没有?” “哦,”商淇瑞回过神来,“行了。” “穿上衣服,咱们得谈谈接下来的正事了。” 商淇瑞将稚蕊这事暂时放下,心想自己看来得在这地方多呆一些日子了。 “许公子啊,” 许小闲从浴桶里站了起来,当然是背对着商淇瑞的,商淇瑞正好看向了他,正好看见了他的屁股上有一块巴掌大的胎记。 “啥?” “……没啥。” 这老头有毛病! 商淇瑞目不转睛的看着许小闲的屁股,许小闲顿时感觉到了那视线的沉重。 他转头,一阵恶寒。 码的,这老头莫非还有这不良嗜好?? 第五百三十一章 合谋 枢密院并没有关于三公主那儿子的任何特殊的信息。 比如许小闲屁股上的这胎记——莫要说枢密院了,就连许小闲自己都不知道——谁会没事用那铜镜照屁股? 许小闲没那么自恋,反倒是当初屁股被李刚捅了一刀,稚蕊和季月儿给他换药的时候见过他屁股上的这个胎记。 只是这等羞羞的事两个女子都从未曾提起过。 许小闲换上了稚蕊亲手缝制的崭新的棉袍,穿上了稚蕊亲手做的棉鞋,他一身的倦意顿时一扫而空,又恢复了满血满蓝的模样。 商淇瑞换上了一身许小闲曾经穿过的棉袍,此刻的精神头儿也旺盛了许多。 稚蕊带着四喜和丸子在厨房忙碌。 许小闲带着商淇瑞来到了西厢房里,坐在了火炉前,煮上了一壶茶。 商淇瑞的视线在这房间里扫视了一番,不由得有些疑惑的问了一句: “你可是大辰、不,应该说是天下第一才子,怎么这房间里却没有挂上一些字画?” 许小闲淡然一笑,“那玩意儿又不能当饭吃!对了,现在咱们说点能吃的。” 这一说商淇瑞顿时感到饥肠辘辘,自从被劫了之后,就在岁寒谷的坡上吃了几片烤肉,这时候确实是饿了。 但他没料到的是许小闲说的并不是真的吃的! “战损已经统计了出来,我的人这次死得可不少啊!” “其中独立师死了四千六百三十二人,百花特种部队死了二百七十六……一共是四千九百零八人,四舍五入……取个五千整。” “按照我的规矩,这战死的人,每一个赔偿银子一百两,童叟无欺,我绝对没有骗你,你可以去百花镇打听打听,这就是五十万两银子。” “另外,还有许多的士兵们受了伤,这个尚未统计出来,我估计在一万人左右,就按照一万人算吧,伤者每人赔付三十两银子,这又是三十万两。” “你们魏国那位车候,将大军屯在上阳县,导致了我封地里人心惶惶,不瞒你,我当初以为车祍寒会南下,所以将所有人给弄进了瞿山里,这耽误了我足足两个多月的时间。” “这个时间成本算起来颇为复杂,今儿个在和夏重山战斗的时候我就在算,刚才洗澡也在算。我的那些作坊停工了两个多月的时间,田地也没有人耕种,林林总总加起来,这笔损失……看在你们皇帝是我外公的面子上,就算四十万两银子吧……别这么看着我,真给你打了个八折!” “如此一加,那么你们魏国应该赔偿我的所有损失就是……一百二十万两银子!” 许小闲为商淇瑞斟了一杯茶,没有去看商淇瑞瞪大的眼睛,他若无其事的又道:“一百二十万两银子,一个子儿都不能少!” “我这就去给你取笔墨纸砚来,你呢,现在就写一封信给你们魏国的皇帝,我只能给他……两个月的时间,因为明年春我就没啥空了,若是见不到这笔银子……” 商淇瑞在震惊之后恢复了淡然的神色,他一捋长须,笑道:“你觉得我这把老骨头就值一百二十万两银子?” 这下轮到许小闲吃了一惊,他抬起了头来,脑子一思索沉吟片刻,看来这老头想吃回扣啊! 世风日下,果然那个世界都一个样! “那么你想写多少就是多少,规矩我懂,无论多少,我向你保证,我只取一百二十万两银子,并且……你要相信我的口风,哪怕未来的某一天,我真的能够见到我那外公,我也绝对不会提起这件事。” 商淇瑞老怀大开,这小子心思儿玲珑啊! “老夫就喜欢和你这样聪明的少年打交道,取笔墨纸砚,你给老夫磨墨!” 许小闲心里大喜,这老头果然是条大鱼!还是一条成了精的大鱼,这样的合作当然愉快,呆会得请他喝几杯状元红! 许小闲取来了笔墨纸砚,磨了一砚台的墨,便见商淇瑞提笔在纸上写道: “呈吾皇知悉: 臣商淇瑞,至上阳县雷打坪车候大营时候,被凉浥县男许小闲生擒。 臣未曾受辱,请皇上放心! 许公子绑架了臣,许诺若是皇上肯支付赎金二百四十万两银子,则送臣归国。 若皇上不肯……则弃臣之首级于荒野。 臣思之,吾皇对臣恩重如山,臣不可失了气节更不能丢了吾皇之颜面! 故而,臣未曾答应许小闲的两月之期! 就让臣在两个月之后死在这异国他乡吧! 这是臣最后一次为君分忧,望吾皇往后岁月珍重! 臣商淇瑞……绝笔!” …… …… “这……是不是太过了?” 许小闲抖了抖这封信,对于商淇瑞用这样的反话来行笔是极为赞赏的,若是魏国皇帝心里一软,这银子可就到手了。 可是你这一家伙翻了一倍!就算是为了合谋也不要这么狠的吧! 商淇瑞端起了茶盏来,那双三角眼里精光四射:“老夫这一辈子就想敲诈一次皇上,这才托了少爷你的福啊,终于让老夫有了这么一个机会!” “莫怕太多,你那外公有的是银子,这不过九牛一毛而已!” 许小闲咽了一口唾沫,俯过了身子,“那……要不要将这数字再改改?” 商淇瑞一愣神,摆了摆手,“不行,再多……再多老夫担心皇上觉得不值,那你是撕票呢还是不撕票呢?” 许小闲坐直了身体,是啊,到时候别弄得一文钱没弄到手,反而还要养着这么个老头,那这笔买卖可就亏大了。 “你说的对,做人啊,不能太贪,这信……交给谁?” “你丈母娘应该快要回来了,到时候只能让她去一趟,她能够入宫见到皇上。” “为啥她能入宫见到皇上?” 商淇瑞仔细的瞧了瞧许小闲,这小子莫非不知道他那墨玉牌子的来历? “就凭你给她的那张牌子呀!” 许小闲抿了抿嘴,不知道自己啥时候给过简秋香一块牌子,当然,他没有否认,如此商淇瑞就更断定了许小闲是三公主魏汐的儿子,那么稚蕊呢? 她究竟又是谁的孩子? “接下来,你怎么应付你们的皇上?” 许小闲咧嘴一笑,“只要车祍寒退出楼山关,我就安然无恙。” “若是他不退呢?” 许小闲看向了商淇瑞,脸上依旧是春风般的笑意:“……你既然能值二百四十万两银子,那我就把刀架在你的脖子上逼着他退!”? 第五百三十二章 那一抹柔情 菜是稚蕊亲手弄出来的一大桌子的好菜! 毕竟少爷凯旋,毕竟少爷未来的两个未婚妻都在,其中一个还是身份高贵的三公主殿下。 稚蕊做菜的心情是喜悦的。 这大冬天的没有了蝴蝶,稚蕊似乎也不再纠结那白蝴蝶和黄蝴蝶了。这不,月儿姐姐穿着一身白袍,那位三公主殿下穿着一身鹅黄裙儿,就连那披肩也是鹅黄色的,正好一只白蝴蝶一只黄蝴蝶。 真好看。 就是星儿姐姐那一身红有些刺眼。 另外就是那位叫姜之慧的小姐姐脸色不太好看,就像霜打了的茄子一样焉哒哒的,又像别人欠了她二两银子一样,脸拉得老长。 倒是那一位苏菲姑娘,她穿着一身青色的袍子,脸上洋溢着喜悦,那喜悦一看就是由心而发,就像她打了胜仗一样。 最奇怪的是少爷带回来的那个老人。 少爷偷偷的说过那老人是这次战斗的俘虏——可稚蕊无论如何都没有在这个老人的脸上看到丝毫俘虏的模样! 他笑得很贼! 尤其是那双眼睛,那双三角眼里的每一抹神色似乎都极有深意,都难以看得明白他心里想的是什么。 得叫少爷多注意一点这老头,看起来不像是个好人! 商淇瑞看着稚蕊,脸上带着笑意,那种发至内心的笑意——真的太像三公主魏汐了! 稚蕊却瞪了他一眼,觉得这老头不怀好意! 她转身走了出去,许小闲假咳了两声,觉得这商老头着实不是个好东西! 盯着老子的屁股目不转睛的看,又盯着稚蕊的脸目不转睛的看,莫非这老头荤素不忌? 看在那一大笔银子的份上,许小闲此刻当着这么多的女子没去敲打商淇瑞,但他已经想好了,明儿个,就将这厮丢去百花镇! 这席间的人神色都有些奇怪—— 商淇瑞是心里愈发多的疑惑,季月儿是看见许小闲全须全尾的欢喜,唐若曦的视线若隐若现的流连在许小闲的脸上,仿若蜻蜓点水一般一触即离,又触又离,便是忐忑的羞怯。 苏菲的视线炙热、直接、还直杠杠的表露出了少女火热的情怀,就像艳阳一样令许小闲不敢对视。 而姜之慧看向许小闲的视线却是沉重,还有担忧,更多的却是不喜! 作为右相姜上游的女儿,她觉得许小闲这人压根不懂得顾全大局! 夏重山大败,而今生死不知! 那可是大辰的东郡候! 三十三万大军啊! 其中被许小闲弄死的就有十一万之巨! 此战之败,就败在了这吃里扒外胳膊往外拐的许小闲的身上! 三公主居然护着他! 他居然还有这份好心思喝酒吃菜! 丧权辱国啊! 这样的人,当为大辰之耻! 本姑娘虽为女儿身,也不齿与之为伍!不齿与之同席……这个算了,这一桌子的菜闻起来好好吃的样子。 先吃! 吃饱了才有力气去谴责他! 等本姑娘回了京都,定要将他的所有罪状告知父亲,让父亲去皇上面前参他一本! 一定要让他丢了这爵位,趁着三公主尚未下嫁给他,让他去死吧! 于是,许小闲就惊讶的看见这位右相家的千金小姐就像饿慌了难民一样疯狂的在吃。 商淇瑞一瞧,这不行啊,老夫也饿了,就甭客气。 商淇瑞本就是个饕餮客,他夹了一筷子菜放在了嘴里,细细一咀嚼,眼睛陡然一亮—— “好吃!来来来,都尝尝!” 他反客为主,也大吃了起来,因为这些稚蕊亲手做出来的菜肴已经有了许小闲八分的火候,比魏国皇宫里的御厨做的那些菜还要好吃。 于是,许小闲也看向了季月儿和唐若曦——他依旧不敢很是仔细的去看唐若曦,因为那就是活脱脱的他的前妻秦若曦的模样! “你们想来也饿了,吃吧,咱不讲究那些规矩……殿下,你也别客气。” “嗯,”唐若曦心里欢喜,又说了一句:“别叫我殿下,叫我……若曦!” 少女羞怯垂头,许小闲魂游天外。 倒不是唐若曦的这言语醉人,而是这句话,前世和妻子确定关系的时候,她也是说往后就叫我若曦了! 季星儿瞪了一眼许小闲,为姐姐感到担忧,然而季月儿非但没有恼怒,反而还一脸柔情的给唐若曦夹了一筷子菜放在了碗里。 “妹妹,这眼见着距离年节就近了,今年这北境的风雪比以往来的更大一些,按照时间算怕是赶不及在年前回京都……是不是就留在这里过年?” 唐若曦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好。” 一旁的姜之慧顿时一惊,“殿下,不是说好的要回去的么?” 唐若曦脸上的羞怯渐渐消退,她抬起了头来,看着姜之慧很是认真的说道:“这出宫之前,户部可是委托了你甄选皇商的。” “这北境之地出了这么一档子事耽误了这差事,但既然都已经来了,这差事依旧得办,那便在来年再办!” 姜之慧咽下去了一勺子平桥豆腐,被烫得直伸脖子……“好!” “姐姐,我也回不去江南了,要不……也留在这里过年?”苏菲连忙也说了一句。 季月儿看向了许小闲,毕竟三公主是皇上下了旨意的,这苏菲虽然对许小闲一往情深,自己也想要促成他们的这段佳话,但终究得看许小闲是个什么意思。 商淇瑞一瞧,哟,这里坐着五个女子,莫非其中三个都和少爷有点关系? 这小子能耐啊! 这都三个了,等回到魏国,皇上指定还要给他下旨赐下一两门的婚事……可得告诉皇上赶早,不然都排不上号了。 许小闲喝了一杯酒,抬起了头来看向了苏菲,“江南富庶,这北境之贫姑娘亲眼所见……另外,我惹下的这祸事不小,一个不小心可是会牵连到姑娘的家里。所以你留在凉浥县过年倒是没什么,但姑娘切记,不可再向前一步,否则恐怕会给你的家里带来莫大的灾祸!” 这是许小闲发至内心的话。 如果唐无妄要追究他的责任,现在他已经明白了外公的心思,他大可以拍拍屁股跑路去北魏。 三公主唐若曦若是不弃,她本就出于皇家,皇上总没可能自诛九族吧? 季月儿一家除了季中檀都是土匪,她们完全可以放弃这大辰跟着自己去北魏。 但苏菲的家却在江南。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苏菲走了,那么苏平安以及他的家人定然会跟着倒霉。 苏菲这些日子也弄明白了许小闲的身世,此刻细细一想,她点了点头,江南第一才女理智的作出了选择: “……那我还是回去。” “明儿就走,借你的酒敬你一杯……”苏菲看向了许小闲,视线里一片温柔,温柔里藏着万般无奈。? 第五百三十三章 旧识 这场下了足足半个月的大雪总算是停了。 这场打了足足半个月的仗也总算是落下帷幕了。 凉浥县的天空又是一碧如洗的通透的蓝,久违的太阳红彤彤挂在了天空,照在了凉浥县百花镇所有人的身上。 却没有什么温度。 反而更加的寒冷。 但无论如何,百姓们的心情比以往依旧要愉悦一些。 凉浥县男许小闲将夏重山的部队弄死了十一万人这个消息并没有传出去,凉浥城的百姓们仅仅知道大辰的那位夏侯爷败了,可奇怪的是那些败军居然没有一个跑到凉浥城来作乱。 既然夏侯爷败了,按照道理,北魏的大军就应该紧随着南下,就应该已经抵达这凉浥城了。 可县令大人并没有派出捕快敲响锣鼓叫大家又入山去避难——这样的天进那瞿山简直是要命的,那么北魏的大军最好当然是别来。 凉浥城里的铺子有许多并没有开门,因为百姓的心里没有底,终究是有些怕的。 甚至有那么些有点家底的居民们,依旧打好了包裹,想的是若是有了一点风吹草动,那就赶紧带上包裹跑去百花镇避避祸。 “听说这次战争许爵爷也派了他的人参加了,不知伤亡如何?” “昨儿个百花镇李二狗带着一群人去了周氏药堂买药,听他们说许爵爷手下伤亡足足万把人啊!” “哎……”一老头摇了摇头吸溜了一口旱烟,“你们不知道,若不是最后许爵爷将北魏的大军拦在了岁寒谷,你们现在还能在这摆龙门阵?只怕昨儿晚上就得连夜出逃!” “嘶……这么说全靠许爵爷挡住了北魏大军?那北魏大军而今在哪里呢?” “可不是么!若不是因为许爵爷,老子这时候哪里还有闲工夫和你们聊天!我特么又没有千里眼哪里知道北魏的大军在哪里?等等吧,明后天应该就有消息了!” 许小闲带着商淇瑞坐着马车行使在凉浥城的街道上。 商淇瑞掀开了车帘,看着这坐着破败的边城,也听见了那些百姓的只言片语。 他转头望向了许小闲,“他们说是你挡住了北魏大军南下!” “你觉得不是我么?” 商淇瑞一怔,觉得自己问了一个颇傻的问题。 许小闲挡住车祍寒南下的虽然不是他的军队,但也是他的那身份,所以这也得算是许小闲的功劳。 “这地方太荒凉,过了年……拿到了银子,随我去扶风城如何?” “你邀请我还是我那外公邀请我?” “有区别么?” “当然!” “说来听听。” “你邀请我去扶风城我肯定不去!” “为啥?” “其一没好处,其二……我怕你打劫我!” “……”商淇瑞无语,心想老子有了那一百二十万两银子还需要打劫你么? 至于好处嘛,这个真没有。 所以若是皇上邀请他去定然是有好处的,那他肯定会跑得比兔子还快。 这个才子,怎么看怎么觉得钻到了钱眼里去了,浑身上下的每一个毛孔似乎都散发着浓烈的铜臭味道。 不过老夫也喜欢这个味道啊! 马车向百花镇驶去。 “最多五天,唐无妄会知道这里的所有消息。老夫倒是觉得,若是唐无妄调了兵来,最多二十天就能抵达,是不是应该放车祍寒的大军过来帮你守守?至少得守到皇上将赎金给你不是?” 许小闲眉儿一扬,咧嘴一笑:“我相信唐无妄五天能够知道这些消息,但我也相信唐无妄非但不会派兵前来,甚至可能会下一道旨意封赏我,你信不信?” “不过是缓兵之计罢了,这笔账……唐无妄可是记在心里的,你若是不去魏国,依旧留在这里,他迟早会给你算!” 对于这点许小闲并不怀疑。 他现在需要的是时间,需要在这一段时间里将部队再建立健全起来。 当然,魏国那边的关系也得搞好,毕竟是自己的外公,毕竟看起来还是一条比唐无妄还要壮硕还要牢靠的大腿,得抱住了。 至于去魏国,这不是许小闲现在所想,因为他也相信去了魏国,只怕魏国也有许多人并不会高兴。 未来的路要如何去走,许小闲决定再等等,再看看。 看看唐无妄如何处理这件事,也看看自己的外公接下来会有些啥动作。 “你究竟在北魏是个什么身份?” “这个重要么?” “能值二百四十万两银子,这个就很重要了。说不定我某一天走投无路的时候真会去投奔我外公,而你若是有个了不得的身份,看在咱们有着如此愉快的合作基础,未来恐怕还能有更多的合作机会,你说是吧?” 商淇瑞依旧没有说出他那魏国宰相的身份。 他担心这小子若是知道会反悔! 另外他可不想再有下一次和许小闲合作去坑魏啸天了,那厮精明得很,若是被他察觉,自己免不得会受一些苦。 不是皮肉之苦,而是他又会丢给自己一些破事难题去解决。 这很烦人。 人老了就想日子过得清闲一点,比如……像许小闲这样。 马车停在了百花镇外,商淇瑞下了马车就看见了一望无际的稻田——因为这场战斗,今岁的这两千来亩田没来得及种上黄豆。 他看见的是被大雪覆盖的稻田的对面——那里的景色和凉浥城截然不同! 那是鳞次栉比的大雪掩映下的四合院! 枢密院的谍子传回来的情报有说这些,说这些青砖碧瓦的四合院都是许少爷给村民们修建的。 他本怀疑,此刻那些怀疑自然荡然无存,他很是佩服起来。 一老一少走在了雪地上,向镇子里走去,走得并不快,商淇瑞看得很是仔细。 他们当然遇见了许多的村民,那些村民们在见到许小闲的时候极为热情,他们的脸上喜笑颜开,似乎从未曾担忧接下来可能发生的问题。 许小闲同样乐呵呵的和那些村民们打着招呼,偶尔会停下来说上两句,告诉他们家里若是有伤亡,这抚恤金晚点一定会发。 也或者号召他们家里的青壮年加入百花镇独立师,也或者告诉他们安生去准备过一个好年。 等等。 这个爵爷不一样! 商淇瑞默默的看着,对于魏国的士大夫阶层他是了解的,建国四百余年的魏国,阶层早已固化,也分的很清楚,像许小闲这样的男爵,是不屑于和这些泥腿杆子们说上一句话的。 可许小闲却乐在其中,而且言语态度还极为恳切。 所以这小子脑子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二人来到了百花镇镇所。 许小闲还没来得及介绍,简从书和商淇瑞彼此都瞪大了眼睛—— “你这老家伙怎么跑这来了?” “你这老东西怎么也跑这来了?” 许小闲一怔,“认识?” 简从书一乐,“烧成灰都认识!” 第五百三十四章 镇长挺好的 既然认识就好办了。 许小闲这时候并没有去问这两老头是如何认识的,毕竟简从书也是自己的外公,他一定会告诉自己的。 “外公,这人就交给你了。” “就安排他住在这镇所里吧,派两个人盯着他,对了,他鬼精鬼精的,咱们那些作坊别带他进去看,其余都无所谓。” “你们既然是老友相见,那就随便聊聊,我出去转转。” 许小闲转身出了门,简从书拉着商淇瑞坐在了火炉旁,一脸惊讶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商淇瑞一声苦笑,将这破事一五一十的向简从书说了个清楚,当然,他绝对没提合谋魏啸天银子这事。 简从书听了之后开怀大笑,他给商淇瑞斟上了一杯茶,孤灯下从里间走了出来,瞪了商淇瑞一眼:“你这居心不良!你一品下的身手能被他的人制住?你怕是故意想来这里看看的吧!” 商淇瑞一脸无辜,“弟妹啊,你这次是真误解我了。我一路那么辛苦,好不容易才赶到了雷打坪,睡得正香,哪里料到许少爷有那天大的胆子跑到雷打坪去了!” 孤灯下白了他一眼,“我女儿呢?” “简大当家的恐怕还真返回去带马帮了,放心,车祍寒是知道的,她大致这两天就会回来。倒是你们夫妻俩,当年不是说就在兰陵不再出山了么?怎么跑这地方来了?” 简从书一捋胡须笑道:“许小闲不是我外孙女婿么?听到了他的一些事就来看看。这一看我就不想走了,就在他这里当了个百花镇的镇长。” 商淇瑞一惊:“镇长?” “对,镇长。” 离朝末年,离国大乱,魏国皇帝魏啸天派了商淇瑞去了一趟离朝,去的地方正是兰陵郡! 简从书那时候虽然被孤灯下绑了成了土匪窝里的压寨相公,但他的名气早已响亮,他是离国的大才子,还是状元郎! 他那时候就著作了一本巨著,名为《秉烛记》,里面涉及到了治理一个国家的三大要素——分别为《经济论》、《政经》以及《谋策》! 魏啸天见之夜不能寐,觉得这便是治国的不世之材!正好离国濒临垂亡之际,希望能够邀请简从书来魏国,许之以太子太师之职,加上书房首席参赞。 然而简从书却拒绝了。 于是商淇瑞在兰陵珺简从书的家里住了足足三个月! 虽无功而返,但二人之间却惺惺相惜有了深厚的情谊。 他们皆以为这一辈子再不会见面,却没有料到居然在这小小的百花镇相遇,而更令商淇瑞震惊的是有一相之能的简从书居然在这百花镇当了个小小的镇长! “老弟啊,屈才了屈才了!若是当年你随我去了魏国,老哥敢保证这魏国的相位一定是你的!” 简从书淡然摇头:“过去了,就过去吧。这百花镇真的很不错,我这镇长当得挺好的。不急着走吧?这些日子我带你多去了解一下,说不定你会觉得你那一国宰相还没有这一镇之长香!” …… …… 许小闲去了一趟凤鸣原,今儿个部队休息,他召集了五个团长加罗灿灿这个独立师师长开了个小会,主要是这一仗的善后工作,另外就是明儿个让罗灿灿带六千人去望城山将那些粮食给弄回来。 毕竟是三十万斤的粮食啊,许小闲是个珍惜粮食的人,当然不能将那些好不容易从车祍寒手里抢来的粮食给忘了。 然后他又去了一趟作坊,才知道老丈人季中檀又给他弄来了一万斤的铁锭。 铁匠作坊里叮叮当当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在打造着大刀还有箭矢。 在那木匠作坊里他遇见了姚日。 姚日正在和谭木匠理论: “我真的是少爷在战场上任命的猎鹰狙击团团长!码的,怎么说你才能相信呢?我要的弩不是这样的,这诸葛连弩虽然有诸多优点,但我用不习惯!” “我还是要弓!要六石弓!另外再给我打造二石弓一百张,明儿个少爷来了我就要去选人,我来得晚了一些,可不能丢了我娘的脸,你懂么?” 谭木匠就为难了,面前的这竹竿确实是冬十五冬将军带来的,但冬将军没说这些就走了呀! 就在这时候,他看见了刚刚进来的许小闲。 “许爵爷!” 姚日回头,一把就抓住了许小闲的手臂:“少爷,你可是答应了我的,一应器械你提供!” 许小闲咧嘴一笑,“谭木匠,他确实是咱们百花镇的狙击团团长,按照他的要求去做吧。” “……少爷,六石的弓啊,他、他这细胳膊能拉得动么?” 姚日顿时就急了,“你看不起谁呢?你按照我刚才所说的那般打造出来,若是我拉不动,老子马上跪下给你磕三个响头!” “若是老子拉动了,还能满弓射出去……你叫谭木匠对吧?那往后我狙击团需要的弓你要优先给我打造!” “……好!” 谭木匠还真不信这竹竿能够拉动六石的弓! 一石一百二十斤力,六石可就是七百二十斤力! 就算是江湖中的高手,通常用的也就是四石的弓,因为力会竭。 姚日抓着许小闲的手没有放开,“人呢?我要去哪里挑选人?” “除了百花特种部队,你可以在独立师、在百花镇、甚至你若是有认识的土匪你都可以招来,但少爷我把话也得给你说清楚了,要实行优胜劣汰制,少爷我所希望的狙击团,可个顶个的都得是精英!” “好,那我把这团给弄得你满意了,是不是就可以给我说媳妇了?” “……成交!” 姚日松手,许小闲转头又走了,这一次他来到了百花学堂,听见了里面朗朗的读书声,很是欢喜。 他走入了学堂看了看那空落落的门亭,似乎又看见了那个坐在轮椅上盖着一条毯子晒太阳的大管家。 “这下你满意了吧?” “少爷我接下来的日子可就难熬了!” 摇了摇头,他转身而去,信步就来到了百花馆。 里面有凄美的歌声传来: “……他刺痛你的心,但你不肯觉醒。 你说爱本就是梦境, 跟你借的幸福我只能还你! 想留不能留才最寂寞, 没说完温柔只剩离歌……” 第五百三十五章 温柔乡 歌声中的情感很是饱满,因为饱满,故而有些凄惨。 许小闲听了片刻,脑子里浮现出了云十三娘那动人的模样。 想了想,打了这么久的仗自己着实有些身心疲惫,该去放松一下了,于是,他抬步走了进去。 在这百花馆,在云衣容的身旁,他没有任何的压力。 和云衣容之间说不清是一种怎样的情分,这姑娘善解人意多才多艺还见多识广。不会像季月儿那般青涩,更不会像唐若曦那般矜持。 若是用花来比喻,许小闲觉得云衣容就是那热情的玫瑰,很是娇艳令人赏心悦目偏偏还带着刺! 而季月儿就像那空谷的幽兰,她会安静的绽放,绽放得很美丽,楚楚动人间是丝丝缕缕的魂牵梦萦。 至于唐若曦……她和前妻实在太像,令自己有些不敢去面对。 那么这个世界的唐若曦像什么花呢? 许小闲的一只脚跨入了百花馆的门槛便停了下来,忽然觉得唐若曦有些像牡丹,御衣黄的那种淡金黄色的令人会产生出一点距离、却偏偏又诱人去采摘的高贵的牡丹。 正在院子中舞蹈的云衣容看见了跨在门槛上的许小闲。 她停下了舞蹈,俏生生的站在了院落的中央。 阳光当头,她穿着一身红色的裙袄,看着许小闲嫣然一笑,这一笑,就笑出了这院子里的一片生机来。 仿若春已来到。 许小闲嘴儿一翘,收起了思绪,踏进了这院落,站在了这春色美景中。 “今儿个吹的是什么风?许爵爷刚打完仗就来看奴家了?”云衣容向凉亭走去,两腮有些红,“你这是想你奴家了呢?还是打仗发了财想还奴家的银子了?” 许小闲眼睛一直,觉得自己应该成为一个品德高尚的用脑子管住自己身子的男人。 “我若是说想你了,你信么?” “我觉得你还是还奴家的银子更令人信服一些!” 许小闲大笑,也走入了凉亭,坐在了云衣容的面前。 云衣容一撩衣袖煮上了一壶茶,抬眼看向了许小闲,“……倒是瘦了一些,黑了一些……精神有些萎靡,要不要奴家帮你按摩一下?” “你懂这个?” “略懂。” “那就试试。” 云衣容起身,站在了许小闲的身后,双手落在了他的肩上。 她真的给许小闲按摩了起来,莫说,这手法相当不错,许小闲惬意的闭上了眼睛,感受着那双手的移动,觉得比上辈子遇见的那位三十八号技师手艺还要好。 “你想过后果了没有?” 云衣容的这句话言语里透露出的就是认真二字,许小闲不用回头也知道云衣容的面容肯定是有些紧张的。 这个后果当然指的是他弄死了夏重山的十一万人! 这个消息虽然没有传入凉浥城,但百花镇的所有人而今都已经知道。 “早就想过了。” “……你打算怎么办?” “……凉拌!” 许小闲陡然觉得肩膀一痛,云衣容手上的力道明显大了一些,“给你说正经的!” “若是唐无妄定你个叛国之罪,我可得早些去谋一条生路,你呢也得可怜可怜小女子赚钱不容易,四万两银子还不出来就算是奴家投资亏了一大笔,但你多少得给我一些盘缠不是?” “若是你有退路,说给奴家听听,说不定奴家还能再多投资一点。” 许小闲又笑了起来,“这么说,你的私房还挺多的?” “哼,我才不告诉你呢!” 这句话的语气有些俏皮,云衣容极少有俏皮的模样,应该很好看,可惜自己没见着。 “最坏的结果是去魏国……魏国的皇帝是我外公,这不是什么秘密。若是真去魏国……你跟我走么?” 你跟我走么? 这句话就像鼓槌敲在了云衣容心里的那张鼓上,顿时“咚……!”的一声,似乎将她给惊呆了,她的手捏着许小闲的肩膀没了动静。 足足过了数息,她又继续的按摩了起来,又过了片刻,才噗呲一笑。 “当真叛国啊?” “这算不得叛国吧?我娘是魏国的人,我去魏国也算是回家。” 云衣容没有再问,拍了拍许小闲的背,“走,去房间里。” 许小闲吓了一跳,他睁开了眼睛……“这么直接?” 云衣容脸儿顿时一红,幸亏许小闲没有看见。 她又锤了许小闲一小拳头,银牙咬着嘴唇,“你想啥呢?躺床上我好给你疏通一下筋骨!” 许小闲咧嘴笑了起来,“要不要咱们试试双修之法?” 云衣容乜了许小闲的后脑勺一眼,“好呀,这冷的天……若是双修定然暖和,那样奴家还能多给你按摩一些地方,走吧。” 许小闲心里顿时热络,他真在云衣容的带领下去了云衣容的闺房。 云衣容走在前面,她的心里此刻是忐忑的,心肝儿砰砰跳个不停——万一、万一他真要……我怎么办? 走入了那闺房,许小闲看了看这布置温馨的小屋子,很是简单,但处处都有着一股春的味道。 尤其是那张并不大的床! 床上是一张粉色的床单,床头是一个粉色的枕头,就连这蚊帐也是粉色的,那张叠得整整齐齐的被子也是粉色的…… 许小闲回头,可惜自己没有透视的能力,他很想知道云衣容穿的是不是也是粉色的。 他的视线从云衣容那张羞红了的脸蛋上移开,落在了窗外。 窗外挂着两件小衣……嗯,黑色的。 这便是冰火两重天的那种性格? 他走了过去,嘎吱一声关上了窗,又关上了门。 云衣容紧张极了,她咽了一口唾沫,深吸了一口气,她的脑子里一片混沌,不知道接下来自己能不能拒绝。 许小闲脱下了棉靴,一家伙扑在了床上。 “来吧,少爷我是真的累了,帮少爷我多揉揉背。” 云衣容走了过去,也脱去了鞋靴,她觉得腿肚子都在打颤。 她上了床,跨在了许小闲的身上,她的双手落在了许小闲的背上,这大冬天的穿的有些厚,于是她的力道就用得更大了一些。 “啊……舒服……!” 许小闲这一刻什么都没有想,他彻底的放空了自己。 云衣容深吸了一口气,将心里的那火焰给压了下去,她给许小闲推拿着,片刻之后有鼾声起。 又片刻之后,云衣容下了床,看了看许小闲侧着的那张帅气的脸,她将被子拉开,盖在了许小闲的身上。 转身将角落里的暖炉给点上,然后坐在了床头,就这么看着许小闲,脸上是一抹柔软的笑。? 第五百三十六章 那一场风花雪夜的事 铃儿推门走了进来。 陡然看见了小姐还看见了小姐床上躺着一个人! 她的小嘴儿顿时张大,云衣容一个健步冲了过去,一把捂住了铃儿的嘴。 “嘘……!” 铃儿看见了床上的那个人,她愕然的看向了云衣容,“……小姐?” “走,”云衣容拉着铃儿走了出去,轻轻的关上了房门。 “别瞎想,啥事没有,他累了,在我这歇息一会。” 主仆二人走入了凉亭中,那壶此前煮上的茶早已沸腾。 云衣容恢复了神态,她斟上了两杯茶递了一杯给铃儿,自己品尝了一口,有些苦! 她仰头望着天上的太阳,忽然一声叹息:“哎……其实吧,这个人真的挺好。” “……” “我知道我配不上他,我非完璧之身,我是青楼里出来的,一身充满了污秽。” “他的身边就应该是三公主唐若曦和季月儿这样的女子,一个出身高贵,一个知书达理……他是爵爷啊!是皇上的女婿,是魏国皇帝的外孙……” 云衣容收回了视线,自嘲一笑,“我算个什么东西?不说这个了,有事?” 铃儿知道小姐心里的苦,也知道小姐说的这些都是实情,她最担心的就是小姐真的陷入了许小闲的那巨坑里。 到时候除了那相思之苦还能落下个什么? 但她同样知道小姐其实早已陷了进去,不然以小姐的性子,她哪里会在知道许小闲缺钱的时候毫不犹豫的将那四万两银子交给了他。 她也不会在这百花镇里长住,更不会挖空心思将那曲离歌的曲儿编得如此的完美。 对于小姐的往后余生,铃儿不知道会是个怎样的结局,想来是凄美的,就像那曲离歌一样。 “京都的花小小来信了。” 铃儿说着这话,从怀中取出了一封信递给了云衣容。 云衣容接过来拆开一看,里面有两页纸。 上面的一页是那首寄给花小小的离歌,歌词是重新抄过的,上面编写了曲调。 下面有一行字:“十三娘,这首歌我很喜欢,于是在你的曲儿的基础上又添加了一些,但依旧不觉得完美,你再帮我看看。” “另外,这首歌我已经在楼里唱了,你不知道呀,那一晚我成了全场的焦点!” “我没料到这样的词曲会受到那么多客人的欢迎,这样的情形,远远超过了你当年唱罗三变的那首《长相思、蘋满溪》!” “简直不可思议!令我此刻仿佛感觉还在梦中!” “知道你改名为云衣容了,他叫什么名字?妹妹祝你幸福,另外若是再有这样的词曲,还请姐姐再寄给我,多谢!” 从楼子里出来改了名,就意味着告别了这个行业,也意味着寻到了要嫁的良人。 云衣容这个名字是许小闲给她改的,但他却不是她能嫁的良人! 放下了这张纸,云衣容看向了第二页纸: “衣容,要说京都故事,自从你离开了京都之后倒是发生了许多。 我不知道你希望听到的是怎样的故事,那就多啰嗦一些,多讲一些来给你听听。” “……皇上请回了大儒张桓公,拜其为太子太傅,当然皇上依旧未曾册封太子,但皇上的四个皇子都拜在了张桓公的座下,听闻皇上是准备在两年之后通过考核来决定谁入主东宫。” “另外就是一件大事,不知道你知晓了没有。皇上册封的那个凉浥县男……就在你归隐的凉浥县,他叫许小闲,他的四首诗词入了文峰阁!” “你不知道那一天的京都是多么的轰动,长安书院所有的师生、长安城所有的文人才子名仕大儒都去了文峰阁!那场面,真正是万人空巷啊!九曲池两岸挤满了人,听说比当年大辰建国时候云楼先生阅兵的场面还要盛大!” “你若是能够见到他,能不能求他的一首词?进了文峰阁的诗词是不允许在楼子里唱的,若是你能得到他的词,妹妹愿意重金求购!另外、另外若是能有一幅他的画像就更好了!” “其它好像没啥了,对了,听说三公主唐若曦也去了凉浥县见她的未婚夫,就是那位许大才子。” “另外就是听说南疆打仗了,前面好像打赢了,后面好像打得不是太顺利。” “我没有告诉楼里的任何人你活着,放心,早些脱离这该死的地方当然是好的。若是你有什么需要还请来信。” “妹,花小小亲笔。 大辰十七年十月二十三。” 云衣容又看了一遍,里面并没有什么她想要知道,或者说对许小闲有用的消息。 也是,楼里的姑娘们通常更关注那些客人的荷包多一些,至于国事……关她们屁事! 等许小闲呆会醒来给他看看。 许小闲醒来的时候已是夕阳西下。 这一觉他睡得特别香,连梦都没有做一个。 这张床睡得很舒服,当然并不是这张床有多好,而是这张床上的那股淡淡的女人身体的味道很好闻。 助眠、安神,还缓心。 他深深的嗅了一口,掀开棉被起了床,走出了房门,活动了一下筋骨,一脸笑意的向那凉亭里走去。 铃儿此刻去了饴糖作坊,云衣容正看着那张离歌的调子正在低声的哼着。 许小闲坐在了她的对面,她抬起了头来,“睡得不错。” “嗯,就是一个人睡觉孤单了一些。” 云衣容丢了他一个白眼,“回去抱着你那三公主或者季月儿睡!” “说正经的,这是京都我的好友来的信,你看看。” 许小闲接过一看,眉间微蹙,倒不是自己而今名扬大辰,而是南疆后面打的不是太顺利? 那地方究竟是个什么局面这里面只言片语都没有,他当然无法去猜度,也不知道罗侯爷而今是个什么状况。 “恭喜你啊,大才子,四首诗词入了文峰阁……”云衣容脸上荡漾着淡淡的辉光,说这句恭喜的时候,她的心是有点痛的,因为她知道这样的许小闲距离她又更远了一些。 “要不,再给我写一首像《离歌》那样的通俗易懂的歌?” 许小闲没有拒绝,云衣容当然欢喜。 一个磨墨一个捉笔,许小闲在一张百花玉纸上写下了他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二首歌—— 《那一场风花雪月的事》! “我唱,你听,你谱曲。” “好!” 许小闲开口唱了起来—— “月光与星子,玫瑰花瓣和雨丝。 温柔的誓言,美梦和缠绵的诗。 ……所谓山盟海誓,都是年少无知。 告别的昨天,远去的欢颜,究竟是怎么样? 那一场风花雪月的事,有没有机会重来一次? …… 既然会结束,又何必开始, 那曾经疯狂痴情的我和你, 坐爱情的两岸,看青春的流逝。” 他的声音当然并不美,然而这词美,那种就像一把匕首插入了云衣容心肝儿的酸楚的美。 “你走吧!” “就是一首歌,没别的意思!” “你走啊……!” 许小闲起身,云衣容泪流满面。? 【感谢所有书友们的支持,西楼也泪流满面!祝大家新年快乐!】 第五百三十七章 牛奶木瓜汤 许小闲忽然有些后悔写给云衣容的那两首歌。 对于云衣容的心意他当然是明白的,对于两个人有没有未来他并不知道。 但那两首歌无疑都向云衣容传递了一个不好的信息——两人没有未来! 这并不是许小闲所想,他仅仅是觉得这些情歌挺好听的,真就是如此而已。 想来云衣容也能明白。 许小闲决定下一次再去百花馆的时候给云衣容写一首阳光点的歌,比如《咱们结婚吧》、比如《最美情侣》、也比如……《海绵宝宝》。 他没有再去百花镇游荡,而是来到了李大爷的家里—— 那头小母牛生产已经半个多月了,说好的给季月儿喝牛奶木瓜汤,木瓜早就准备好了,就等这牛奶下锅了。 李大爷坐在门槛上抽着旱烟,一瞧少爷来了连忙站了起来。 “少爷,你没事吧?!” 许小闲摆了摆手,“少爷我能有啥事……妞妞呢?” “在牛棚,小人带少爷去看看。” 天太冷雪太大,这自然不能放牛,整个冬天牛都会关在牛棚里,用平日里的干草扎碎了来喂养。 因为小母牛生了崽子的缘由,也因为去岁时候收获了许多的黄豆,小母牛立下了这大功劳,妞妞给它开的伙食极为不错。 走入了牛棚,便看见了油光水滑的小母牛,便看见了正从地上爬了起来,意图去吃奶的小牛犊子。 “少爷……!” “嗯,去给少爷我取一个干净的盆子来。” 少爷看来是要挤奶了,李妞妞飞快的跑了出去又飞快的跑了回来,手里拿着一个坛子,她跑入牛棚的时候就顿时瞪大了眼睛—— 许小闲正蹲在牛肚子下,一家伙将那小牛犊子给推开了“小样,给你喝了这么多天够意思了吧!” “剩下的你甭想了,那是给我夫人喝的!” “哞……!” 小牛犊子仰着脖子吼了一嗓子以表达它的不满,小母牛也“哞……!”的应了一声,似乎知道了有人在打它儿子饭碗的主意。 它转了一下身子,将硕大的牛头对准了许小闲,牛眼瞪得贼大,鼻孔里还冒出了两股白雾。 似乎在威胁许小闲,在告诉许小闲这是它儿子的饭碗,神圣不可侵犯! “这特么还成精了不成?妞妞,坛子给我!” 李妞妞连忙将坛子递给了许小闲,她摸了摸小母牛的脖子,低声说道:“这是少爷!少爷才是你的主人!他不就要点奶么?你那奶那么大那么多,给他一点,不然、不然他一刀将你剁了……这大冷的天,炖牛肉真的很好吃的!” “哞……!” 这一声比较小,小母牛似乎心有不甘,但居人篱下也无可奈何。 它转过了身子,许小闲就觉得神奇了,这东西好像和小师叔的那毛驴有得一拼,都挺通人性的。 只有自己养的那条傻狗,傻了吧唧的,除了吃就是睡,一个冬天快要变成猪了! 他又蹲下了身子,在小牛犊子那双愤怒的牛眼的注视下挤起了牛奶来。 “妞妞,你瞧仔细了,这活儿以后你来干!” “哦,好的!” “以后每天傍晚记得送一次牛奶到少爷府上,记住,得你自己亲自去送。” “对了,少爷府上除了月儿之外还有一个未来的少奶奶……少爷不能顾此失彼啊,这一碗水得要端平才行,所以这牛奶需要的就多一些……” “有这么一坛子就够了。” “哞……!” 小母牛有些狂躁,因为它的奶被许小闲一家伙给挤光了! 这特么的,才半个多月大的小牛崽子吃啥? 许小闲看了看罐子里的牛奶,满足的站了起来,“小牛犊子可以喂饲料了,但为了防止小母牛断奶,小牛得跟在母牛的身边,只不过不能让它在吃那么多的奶。” 李妞妞撇了撇嘴,低声说道:“这……少爷,是不是太早了一些?” 许小闲大手一摆,“不早,牛这玩意儿生下来四天就可以吃草料,放心,这是少爷对它好!” “我走了,对了,你的功夫不能落下,喜欢什么武器自己去铁匠铺子找张小钱或者谭木匠打造一把趁手的。” “哦。” 许小闲心满意足的抱着一口罐子离去,李妞妞看着小母牛瘪瘪的奶囊,顿时觉得小牛犊子好可怜的样子。 …… …… 夜色降临。 许府的灯笼又亮了起来。 季月儿唐若曦她们当然没有在季府,她们都在许府的前院,因为许小闲从那后门过来说要教季月儿熬煮那木瓜牛奶汤。 身为三公主,唐若曦觉得自己的眼界学识实在太浅薄了。 她听都没听说过什么叫木瓜牛奶汤。 稚蕊在灶前烧火,许小闲在案板前切着木瓜忙碌着—— 唐若曦很是惊讶,心想他身为大辰第一才子,他不是应该远包厨的么? 她忽然想起了季月儿说过的关于他的那些事,季月儿说稚蕊做出来的那些美味的菜,也全部是许小闲亲手教的,就连淡水楼里的那些最好最贵的菜品,也都是出自许小闲的手! 看着许小闲熟练的切着木瓜,唐若曦有些恍惚,觉得他的真实身份应该是个厨子! “这东西很简单,将木瓜去皮洗净切成块切成条都行。” “然后将这东西和牛奶放入锅中小火慢炖……稚蕊,火小一点……将木瓜炖烂,加入一些饴糖就行了。” “我叫了李妞妞每天晚上都送一罐子来,够三个人喝……你、若曦还有稚蕊,你们一人一碗正好,等喝到小母牛断了奶应该会有些效果。” 季月儿脸儿一红,姜之慧和季星儿一听就不满意了,“我们呢?就不能多煮一点?” 许小闲转头,瞧了瞧季星儿那饱满,又瞧了瞧姜之慧那巨无霸,看得季星儿和姜之慧一阵羞怯。 “看什么看?再看挖了你的眼睛!” 小姨子好久没有吼自己了,这忽然一听怪亲切的。 “你们俩不能喝!” “为啥?” “我担心会撑破了!” “你……你这登徒子!无耻!”姜之慧脸蛋通红转身走了出去,心肝儿还在砰砰的跳。 唐若曦一听,明白了,她咬了咬牙,低声向季月儿问道:“这、这汤,还有那、那功效?” “嗯!” 唐若曦看向了许小闲的背影,看来他师从华神医这也是真的,居然还学到了这一手,只是华神医以往怎么没有听说用过这样的方子呢?? 第五百三十八章 后手 许小闲在府上愉快的看着三个美人儿喝那木瓜牛奶汤。 他觉得这样的日子才是自己最喜欢的,他觉得似乎看着看着季月儿那地方就大了许多。 好久没摸摸季月儿了,这唐若曦在这里总是会觉得有些不方便不自在—— 她太像前妻,以至于许小闲觉得和季月儿谈恋爱就像在当着妻子偷情! 这种感觉不太好,这让他有些罪恶感。 木瓜牛奶加入了饴糖调味,微甜并且爽滑可口,三个女子喝得当然很是开心,很是喜悦,唯有季星儿和姜之慧只能悄悄的咽下一口唾沫干看着。 此间的气氛是温馨的,就是多了两个电灯泡……这两女人不懂事啊,怎么才能将她们给赶出去呢? 许小闲无计可施,只好放弃了这个想法,和她们聊起天来。 ……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话说罗灿灿早上接受了许小闲的命令,他带着六千独立师的战士往望城山而去,去搬那三十万斤的粮食。 可是……! 他在夕阳落山的时候到了这望城山上的红莲教总坛。 他清清楚楚记得那些粮食是放在那些茅草屋子里的,可当他踹开了那些门的时候却赫然发现那些屋子里空空如也! 若是打着火把去看,或许能够在地上找到遗漏的那么两三颗。 “卧槽……!” “这特么的,谁抢了老子的粮?!” “罗师长……”独立师第一团的团长李刚走了过来,“全部搜查了一遍,真没粮!” 李刚这厮是罗灿灿成立第一师的时候从百花特种部队的第一团要来的,毕竟独立师几乎都是百花镇的农民,而李刚正好都认识。 罗灿灿抱着他的剑,双眼滴溜溜的一转,“码的,夏重山!一定是夏重山!” “那厮肯定是从望城山这里跑的!也不对呀,他只带着千来号人跑了,他逃命要紧,哪里搬得走这么多的粮食?” 罗灿灿脑子继续转,很快,他确定了取走这些粮食的人——“车祍寒!” “一定是车祍寒派人去追夏重山,在这里发现了老子们藏的粮食,也只有他才有足够的人将那些粮食给抢回去!” “码的,白忙活了那一夜!” …… “阿嚏!” 正往凉浥县而来的车祍寒猛的打了个喷嚏,吓了坐在他对面的钱三郎一跳。 钱三郎连忙取下了一张大氅意欲给车祍寒披上,车祍寒摆了摆手,“无妨,倒不是受了风寒。” “明儿一早咱们就能够抵达凉浥城了,你说……许小闲而今可有明白商相的身份?” “按照许少爷的智慧,就算是商相不说他也能猜到几分,另外商相可是一品下的高手,若是他想要离开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所以侯爷无须担心商相的安危,倒是明儿个见到了许小闲……老夫觉得那粮草被他烧了那事,最好别提。” 车祍寒一怔,“就这么吃了这哑巴亏?” “那小子可是个铁公鸡啊!侯爷您提了又能怎样?就算是许少爷抢走的那三十万斤粮,那是到了他嘴里的肉,除非侯爷对他百花镇用兵,否则他绝对不会吐出一粒粮食来!” “侯爷能对他用兵么?不能!他很清楚这一点,所以这就拿他无可奈何。” “码的……滚刀肉啊,不过这小子也是厉害,在岁寒谷对夏重山的那一仗打得漂亮。就是经验差了一些,若是将布置在岁寒谷南口的兵分出一半守住入望城山的小路,夏重山就插翅难逃!” “可惜……”车祍寒摇了摇头,“跑了一条大鱼,功亏一篑,对他许小闲还后患无穷!” 钱三郎一捋长须沉吟片刻笑道:“老夫以为夏重山跑了未尝不是个好事。” “这还能是好事?” “侯爷您想,夏重山跑了,这烫手的山芋就丢在了唐无妄的手里。唐无妄办还是不办许小闲?” “若是办了许小闲,那么皇上定然有了更充足的借口出兵南下,侯爷打下这北境之地,便有了又一次的开疆拓土之天大功劳!” “若是不办许小闲……那么夏重山自然不会罢休,另外许小闲杀了夏重山十一万人这个消息也必然传遍大辰。许小闲叛国该死,但唐无妄却包庇了许小闲,你说这大辰的士子文人们会不会掀起一股口诛笔伐的巨大浪潮?” “许小闲在大辰无立锥之地,唐无妄的颜面荡然无存……当然,唐无妄的颜面不重要,重要的是许少爷只能北走魏国,成为魏国的人!” “他的酒、他的纸,还有他的兵,可都是一笔巨大的财富!咱魏国无论如何都会得了这巨大的便宜!” 车祍寒顿时明白了,简单来说,许小闲死与不死对魏国都是有利的。 当然,不死最好,也死不得。 “那本候要不要召回派去松岗的蔡无惧所部?” “不需要,老夫以为蔡无惧若是抓住了夏重山……这局棋倒是还有另外一种走法。” “怎么个走法?” “逼迫夏重山写下他的罪状,是夏重山袭击了许少爷,许少爷是被动反抗……那么这北境之败就不再是许少爷的锅,而是夏重山去背了。” “如此一来,许少爷依旧是大辰的大才子、凉浥县男……或许皇上还会给他个子爵的爵位。他依旧是个好人,最大的恶人只能是夏重山!” 车祍寒一听,想了片刻。 如此一来保存了许小闲的名节,作为一个大才子,这名节可是大事! 无论他以后是继续留在这百花镇还是去往北魏,对于他而言,都是个好事——毕竟北魏的人也是不太喜欢一个叛徒的! 所以最好是抓住夏重山! 大致再过一天的时间,夏重山的残军就该抵达松岗了。 车祍寒不知道的是蔡无惧永远也抓不住夏重山了。 从凉浥县通往凉州的官道上,在距离松岗还有百余里脚程的地方,漆黑的夜色中站着两个人还有黑压压一队萧杀的骑兵! 大辰皇家刀骑! 那两个人居然是阴九和向古! “这是皇上的密令,杂家知道夏重山是你舅舅,皇上说了,夏重山必须死,所以呆会向将军可万万不能留手!” “……末将明白!” 夏重山的残部精疲力尽的抵达了这里。 就在这漆黑的夜色中、小河旁,向古手里长刀一挥,一千皇家刀骑向夏重山所部冲锋而去。 第五百三十九章 菩萨也得开口 车祍寒带着狄伙夫还率领着五千呼啸营锐士在日上三竿的时候抵达了百花镇。 只不过百花镇的防御比以往严了许多,他被许小闲的斥候早早发现,在百花镇的西镇头等着他们的是关山等人所统领的四千余百花特种部队。 “本候车祍寒,请你们许少爷出来一见!” 关山上前一步,“许少爷发了话,你可以进去……允许你带二人同行,其余人……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离开百花镇!不是,是即刻返回楼山关外去!” 狄伙夫双手按住了刀柄,虎眼一瞪,“你……!” 车祍寒举起了手,制止了狄伙夫的冲动,他想了片刻,对狄伙夫下达了命令:“你和师爷随本候进去,其余人……全部回去!” “侯爷,您的安全……?” “无须担心。” “末将遵命!” 就在关山等人的注视之下,狄伙夫下达了命令,五千锐士转头而回,干脆利落。 “车候请!” 关山带着车祍寒三人向镇所走去。 此刻许小闲就在这镇所里,只不过他不是在过问百花镇的事,也不是在和商淇瑞简从书聊天,而是在审问一个老和尚——慧能大法师。 这事儿越整越有趣了,听孤灯下说慧能大法师和诸葛先生背后的人居然都在打他这百花镇的主意,而这两人居然还是代言人! 可惜的是诸葛先生跑了,这倒霉的老和尚非但没有跑掉,一身功夫还被孤灯下给废了,而今这模样甚是凄惨,哪里还有去岁时候在青龙寺所见的那般高僧的模样。 “我说……你那弥勒佛呢?” 慧能大法师一怔,心想这小子不是应该问自己身后的人么?没料到他居然想的是那尊佛像! 他稳了稳神,这些日子被关押在这百花镇他也想明白了——身后的贵人手眼通天,想来在知道自己被擒之后定然会施以援手,不然谁去料理青龙寺?谁去给她打探这北境的消息? 所以只要自己稳住,装聋作哑,拖延时间,就能见到明年的春天。 许小闲想要知道自己背后的人,他是定然不会杀了老夫的,那就看看谁的定性更高! “装哑巴啊?我还记得你给我讲过那弥勒菩萨。” 许小闲蹲在了慧能大法师的面前,关山正好带着车祍寒三人走入了镇所,许小闲没有回头,他伸出手来将慧能大法师的脑袋给抬了起来,车祍寒便看见了许小闲的背影,听见了许小闲接下来说的话: “你说,弥勒,意为慈心三昧。慈心,便是慈悲之心。何为慈?慈爱众生而给与快乐;何为悲?同感其苦,怜悯众生,并拔除其苦,是为悲!” “你告诉我,人活一世,当清心寡欲、广善布施!有慈悲心、有忍辱度、有宽容怀,有乐观之精神,方能得慈心三昧,方能证无上果位!” “大法师啊,你瞧,我真记得。对了,我还记得我也给你说过一句话!” “佛说繁华三千,看淡了便是云烟。佛还说一切皆是虚妄……” “你究竟侍候了菩萨多少年我不知道,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本在清净地,何必出来沾染了这尘埃?” “你既然落在了我的手里,我不是和尚,所以我并不慈悲,我给你十息的时间,你若是不开口……你接下来就知道少爷我的手段,” 许小闲站了起来,慧能大法师的头没有垂下去,他看见的是许小闲阴沉的脸和冰冷的目光! 车祍寒在商淇瑞的示意下坐了下来,正好也看见了此刻许小闲的那神态。 “我现在开始倒数,若是等我数到了一你依旧不开口……大法师啊,咱们的那点香火情谊可就真的没了!” “十……!” 许小闲瞅了一眼车祍寒,走到了这房间的墙边。 “九……!” 他拔出了背上的唐刀,车祍寒一怔,还以为许小闲是要砍了那和尚的脑袋。 “八……!” 车祍寒看见许小闲将那把细长的武器插入了墙中。 “七……!” 许小闲在用那把武器掏墙。 “……三!” 那墙被许小闲掏了一个洞,差不多手臂粗细。 慧能大法师也看着许小闲,他不知道许小闲这是个什么意思,他依旧坚定的相信只要自己不开口,许小闲就拿自己毫无办法! “……一!” 许小闲收刀,走到了慧能大法师的面前,咧嘴一笑:“很遗憾,这次合作不算愉快,那么接下来你就会受到一些处罚。” 许小闲将慧能大法师拖到了墙边,他抓住了慧能大法师的一只手,又取出了那把细长的刀。 车祍寒以为他是要砍了那老和尚的一只手,却没料到许小闲仅仅是用那刀划破了那老和尚的衣袖。 许小闲一边割着慧能大法师的衣袖一边又淡然的说道: “你还说过弥勒菩萨他慈悲、宽容、忍辱,乐观,行也布袋、坐也布袋,无忧无虑、无牵无挂,安贫乐道,救济四方!故而方能笑口常驻,大肚开怀!” “那是菩萨才能做得到的事,你尚未修成正果啊!你不慈悲、也不宽容,更不乐观,不过忍辱还行,” 他将老和尚的这只手臂塞入了那个洞里! 他这是要干什么? 车祍寒和商淇瑞甚至是简从书都看不明白许小闲此举有何深意,就连慧能老和尚自己也弄不明白。 “你没有布袋,却想来本施主这化缘……化缘也就罢了,居然还是替别人化的,你说你活了这一大把年纪,你活明白了个什么?” 许小闲对关山招了招手,关山走了过去,“将他这支胳膊给摁住,别动。” 他站了起来,又看了一眼慧能大法师,“你以为你身后的人会救你,你想没想过诸葛先生为什么会跑得那么快?” “你觉得若是我放了你,你身后那贵人真会救你么?” “幼稚,你这辈子算是活到狗身上去了!” 外面天寒地冻,镇所的墙外有一条光溜溜的枯槁手臂,很快,慧能大法师便感觉到了那刺骨的寒意。 他依旧咬着牙坚持着,却开了口愤怒的说了一句话:“许小闲,你如此对待老衲,你会下地狱的!” 许小闲笑了起来,“佛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你知道这是哪个佛说的么?”? 第五百四十章 酷刑 许小闲没再去看慧能大法师一眼。 他坐在了茶桌旁看向了车祍寒,拱了拱手,笑道:“车候远道而来,我呢本应该十里相迎,奈何这家里出了点事,差点遭了贼。” “幸亏这贼逮住了一个,便耽误了迎接车候的时间,还请车候见谅!” 商淇瑞撇了撇嘴,这小子口是心非,一嘴的胡话张口就来。 车祍寒仔细的看着许小闲,这小子倒是生得俊俏,只是这五官怎么觉得和三公主魏汐不太像呢? 莫非是像他爹许云楼? 许云楼是个儒将,这小子也有一身的书生气,应该是这样。 此刻这小子满面笑意和刚才的那般阴狠截然不同,转变得倒是很快,却不知道他的哪一面才是真的。 不过看见商相在此无忧,似乎还受到了礼遇,他的那颗心终究是放了下来。 “本候来就是看看你,顺便问你两件事。” “车候请问,在下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若是拦截不到夏重山,你怎么办?” 许小闲一怔,这才明白车祍寒派了人去追夏重山,看来这人还挺不错的嘛。 “这就要看皇上是个什么意思了,我这也算是初次和唐无妄配合,我也不知道这次配合算不算得上圆满愉快。” “如果我猜对了,这局棋是唐无妄和我联手做掉夏重山,那夏重山该已经死了。因为唐无妄一定不会给夏重山活着离开北境的机会!” “若是我猜错了……那么这局棋就是唐无妄用夏重山来对付我的,我没有死在夏重山的手上,那么定然有第二支大军正往这北境之地开来。” “这种可能性不大,因为唐无妄若是聪明一点点,就不会逼迫我倒向魏国。” 许小闲俯过身子,给车祍寒等人斟了一杯茶,笑道:“若是我和车候联手,你说这北境之地唐无妄派谁来才守得住?” 许小闲的一席话令车祍寒蹙眉沉思,同样,车祍寒身后的钱三郎眼睛一亮,极为欣赏的又看了许小闲一眼。 “所以这场战斗,你觉得是唐无妄借着你我的手消灭夏重山?”车祍寒问道。 “正是!” “他就不担心本候取了北境之地?” “他担心个屁!本少爷这凉浥县男是白得的么?想来有我在此,凭着咱们俩深厚的友情,车候是不会对我用兵的吧?” 车祍寒瞪了许小闲一眼,心想老子和你有个屁的深厚友情! 老子那么多的粮食啊! 被你这小兔崽子一把火给烧了,这帐找谁报去? 但许小闲的这番分析却又合情合理,除非是魏国皇帝魏啸天对许小闲翻脸,否则这小子扎在这地方就像一颗钉子一样,魏国还真不会发兵来征伐这北境之地。 “唐无妄这局棋下得极妙!”商淇瑞一缕长须又道:“他为什么要除去对他最为忠心的夏重山?这里面定然有夏重山必死的缘由,若是放在庙堂去看……老夫以为唐无妄恐怕心里已经有了太子的人选。” “大辰二皇子唐不语最大的依仗就是东郡候夏重山,如此看来二皇子已经被淘汰出局。” “那么有兵部尚书潘北慕和潘氏撑腰的大皇子唐不器极有可能是大辰下一任皇帝。” “不过你杀了夏重山十一万人这件事终究难以瞒得住,这在老夫看来,是唐无妄在这一局棋里留下的后手……一个可以用来在将来对付你的后手!” “新皇登基,若是你不受新皇控制,他大可以借着文官之口将这件事宣扬出去!” “到了那时候,大辰才子文人对你口诛笔伐,新皇迫于压力斩杀驸马……这是顺理成章之事。” 许小闲沉吟片刻,这事的后手他早已想过,他当然知道过河拆桥卸磨杀驴这种故事极有可能上演,他当然不会束手就擒。 他需要时间! 无论是商业还是农业,尤其是部队! 再给他三年的时间,土豆大量种植之后,他拥有了养活大量人口的粮食,他就敢大胆的招兵买马了。 无论是谁登基为帝,面对一个强大的北境土匪,恐怕都会考虑一二,何况这个土匪的身后还有魏国的支撑。 所以他并不担心。 但他依旧咧嘴一笑,“那我就当个听话的乖宝宝,这样总能平安一世了吧?” 商淇瑞又追问了一句:“若是命令你取回漠北三州……你听还是不听?” 许小闲一怔,这特么就是翻脸了,商淇瑞又说了一句:“所以依老夫之见,你还是回归魏国,在魏国平平安安大富大贵的生活一辈子,这不就是你的追求么?” 许小闲没有回答,他站了起来,走到了慧能大法师的面前,慧能大法师的那支手臂早已被冻得失去了知觉。 那寒意顺着冻得僵硬的手臂而上,将他的心似乎都要给冻住了,他的嘴唇在颤抖,他的那张老脸已经苍白如纸。 “差不多了,关山,将他这手臂给拖进来。” 众人不知道许小闲要做啥,所有人的视线都看了过来。 许小闲取了一张凳子将慧能大法师的那条硬邦邦仿若冰棍的手放在了这凳子上,又从墙角处取了一个小榔头。 他蹲在了这凳子前,一脸笑意的看向了慧能大法师。 “听说这人冻硬了之后是脆的,也感觉不到疼痛,我很早就想试试,今儿个正好拿你来试试。” “你若是感觉到疼就叫一声,我验证一下这个说法对不对。” 许小闲将慧能大法师的手掌摁在了凳子上,举起了手里的锤子,在所有人震惊的眼光中,他手里的锤子淡然的落了下去…… “咔嚓!”一声。 慧能大法师脸色唰的一家伙就更白了。 他的那双老眼瞪得贼大,他额头甚至冒出了细密的冷汗来,他惊骇的张大了他的那张无牙的嘴—— 他的手掌,真的如冰块一般的破碎了! 没有一滴血流出来,但他的手掌确实没了! 手指头落在了地上,发出了“噗”的数声轻响。 许小闲没有转头去看慧能大法师的那张变了形的脸,而是对商淇瑞刚才的那句话做出了回应: “去魏国……这本没什么不好。可是……我那外公能将漠北三州赐给我为封地么?” 他将慧能大法师的手臂向前挪动了一下,又举起了锤子,又问道: “状元红很好喝也很值钱,这老和尚背后的人就是窥觑少爷我的那些产业。” “我当然得保护好我的这些赚钱的命根子,那就需要拥有军队……” 他手里的锤子又落了下去,又是“咔嚓”一声,慧能大法师的手臂碎了一小截! “啊……!” 慧能大法师并没有感觉到疼,他感觉到的是无尽的恐惧! 许小闲依旧没有看他一眼,又将这条手臂往前挪了一截,又说道:“就算我外公允许我拥有军队……他毕竟会死在我前面,若是魏国的新皇继位要打我的主意……” “你们说我又该怎么办?” “砰……!” 许小闲一锤子砸了下去。? 第五百四十一章 恶魔 一锤定音。 砸得慧能大法师发出了凄厉的惨叫,也将商淇瑞砸闭了嘴。 商淇瑞心里一哆嗦,没有再说,因为这是他无法回答的问题。 他也会比许小闲死得早,死后的事情,谁能知晓? 谁又能给得了保证? 不过这小子在谈笑风生间还有如此凌冽的手段……这小子是做给老夫看的啊! “啊……!” 慧能大法师状若癫狂: “许小闲,你这个恶魔……你会下地狱的……!” 慧能大法师浑身都在战栗,他睚眦俱裂,声嘶力竭的吼出了这么一句。 许小闲这次回头看了看他,咧嘴笑了起来,“怎么?感觉到痛了?不对呀,这小臂全部都冻上了,理应不会感觉到痛才对。” 他说着这话,将慧能大法师的上臂给拽了过去,“你再感觉一下,刚才你肯定感觉错了。” “不要……!” “这不行,少爷我给了你十息的时间,你既然不说,那少爷也不想知道……知道了你背后那人不过是徒添烦恼罢了。” “砰……!” 许小闲手里的锤子再次落下。 “啊……!” 慧能大法师再次发出了绝望的惨叫,他的这条胳膊就剩下了一小截的断茬,依旧没有血流出来,但这次他感觉到了撕心裂肺的疼痛。 许小闲将锤子丢在了地上,又拔出了他的那把刀,将慧能大法师的左臂衣袖慢条斯理的给割开了。 “其实吧,我真的是仁慈的。我怕见到血……血淋淋的太可怕了,影响少爷我吃饭的胃口。” 他将衣袖割了下来,又道:“你看这样是不是挺好?减轻了你的痛苦,也没有一滴血溅出来。” “这样断去你的五条腿,就给你留个脑袋和身子,再丢在大街上……给你挂个布袋,你就像布袋和尚了,记得要有慈悲三昧,记得要有爱……不要有恨!” “关山,将他这条胳膊也塞进去!” 莫要说慧能老和尚了,关山这时候都感觉到了一股刺骨的凉意! 这少爷,比老爷狠得多啊! 车祍寒也倒吸了一口凉气,抬眼看了看商淇瑞,商淇瑞的脸上此刻却挂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不要……不要……!” 慧能大法师崩溃了,在关山又要将他的手臂塞入那个洞里的时候,他的黄白之物顺着裤管流了一地—— 作为曾经的北武林总瓢把子,他杀过不知道多少人,欺凌过不知道多少弱小,但他此刻才知道什么叫狠人! 自己以往做的那些事,在许小闲的这般手段下,简直不值一提! 人最怕的是什么? 不是死! 而是死不了的恐惧! 他难以想象自己四肢全无,就半截身子蹲在地上、还背着个麻袋像个什么样子。 他只知道那就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最绝望的感受。 这小子是个恶魔! 是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魔! 他做这些事的时候居然眼睛都没有眨一下,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他做的云淡风轻,就连那眼光都没有丝毫的波动! 慧能大法师明白这意味着什么,这是对生命的漠视,对自己身后那些秘密的不在乎——他是真的会将自己慢慢的折磨成他说的那般模样! “我说、我说,我求你了……看在老衲这把年纪的份上,爵爷、许爵爷,你、你饶了我吧!” 许小闲背负着双手望向了头顶的房梁,商淇瑞便看见许小闲的那双漂亮的眉头轻轻的一挑,接着便听见他说了一句话: “大法师啊,你懂得什么叫因果么?” “我若是听了你的交代,无论你说出来的那个人是谁,我和他之间就有了因果。” “我若是当着不知道……你说这因果还成不成立?” “许爵爷,成立!成立!” 慧能大法师噗通一声跪在了许小闲的身后,连忙又道:“此中因果,自从爵爷您和老衲在青龙台见第一面的时候就已经种下!” “它不会因为老衲的死亡而消失,因为、因为老衲既然落入了爵爷您的手里,无论老衲死与不死,在、在娴妃娘娘看来,您已经知道了幕后之人就是她了!” “所以、所以她一定会有后手来对付许爵爷您,还请许爵爷早些做好准备去应对这因果!” “哎……”许小闲悠悠一叹,“你这老和尚,干嘛要说出娴妃娘娘这个名字出来呢?” 许小闲转身,在鼻子前煽了煽,挥了挥手,“关山,带他下去洗干净一点,先关起来。” “许爵爷,老纳、老纳还有话说!” “不急,你先想清楚了,到时候少爷我会给你说话的机会!带下去!” 关山拖着慧能大法师离开了这镇所,许小闲打开了门窗,简从书唤了两个妇人来将镇所里打扫了一遍。 “为何不一口气问清楚?”商淇瑞问了一句。 许小闲微微一笑,此刻的他又成了一个人畜无害的少年。 “真的不急……” 他转头看向了简从书,脸上的笑意收敛了起来,“娴妃……就是京都长安梅氏家里的那个娴妃?” 简从书点头,神色严肃:“正是,娴妃名为梅心悦,乃是大辰六大家之一的梅氏梅舒然的六女。” “当年你父亲和唐无妄攻打长安的时候,梅舒然带着五百家将打开了长安城的南大门,刀骑从南大门入城,宣告了离朝的灭亡!” “所以大辰建国之后,唐无妄娶了梅心悦为妃,她也是四皇子唐不惧的母亲。” “梅家是长安城最大的地主,这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他家掌握着大辰近乎一半的盐矿!他家里看似在庙堂之上没有高官,事实上梅舒然的长子梅少臣却是大辰七大司之一的盐铁司司正!!” “虽然看似只是个正四品的官儿,但盐铁里面的油水天下皆知,所以若论六大家谁最富裕,当数长安梅家为最!” 许小闲微蹙了一下眉头,这人啊有了钱就会想权。 梅家为了保住家族的地位,那么出钱将四皇子唐无惧扶上皇位便是最好的办法。 这银子会花在哪里? 恐怕梅家手里也暗自培养了不小的力量。 他忽然咧嘴一笑,“你们说她家都富可敌国了,怎么还会看上我这点不值钱的玩意儿?” “哎……又是个麻烦!” “你要如何去应对这个麻烦呢?”商淇瑞好奇的问了一句。 许小闲仰头一叹:“应对……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他横任他横,明月照大江!” 商淇瑞:“什么意思?” 简从书:“……就是去特么的!”? 第五百四十二章 好多的粮! 对于如何处理娴妃娘娘这件事,许小闲当然目前毫无办法。 他只能先将自己的这个根据地给夯踏实了,并且将手里的武装力量给继续强大起来。 目前他的手显然伸不到京都去……莫要说伸到京都了,就连凉州他也伸不过去。 所以目前依旧只能苟着。 若是娴妃娘娘忘记了他的这点小家业当然是最好的,那样他才有更充足的发展时间和空间。 当然,若是娴妃娘娘依旧惦记着,甚至会派了兵马来……那就放马过来! 总之,许小闲现在打不出去,但别人要想打到他的百花镇来也必须付出巨大的代价。 而他准备了两条退路——其一自然就是跑进瞿山,他坚信自己上辈子把电视里演的山里的游击战记得很清楚。 其二当然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那就是去魏国。 话,他已经递给了商淇瑞,正是他在折磨慧能大法师的时候说的那番话—— 要封地,最好是漠北三州,因为漠北三州很富饶,是粮食的主产地,其中的野火原还盛产最好的燎原马。 要能拥有军队,理由是保护自己的产业,实际上只不过是他不想将自己的小命交到别人的手里,哪怕是亲外公也不行! 他知道商淇瑞至少在这两件事上无法做主,这种事,只能等商淇瑞回到魏国之后告诉了魏国的皇帝,等候魏国皇帝的答复。 车祍寒这位侯爷可以,他居然只字未提烧了他大营的事,这令许小闲对车祍寒的大度颇为赞赏,觉得这位侯爷至少值得上一坛子的状元红! 尤其是在他提出车祍寒大军全部退出楼山关的这个条件的时候,车祍寒一口就答应了下来,这又让许小闲觉得这位侯爷值得上两坛子的状元红。 车祍寒在百花镇呆了两天,也和商淇瑞转悠了两天。 除了许小闲绝对不允许去参观的那些地方——其一是他的作坊,其二是他的铁匠木匠铺子,其三是凤鸣原训练基地……除去这些地方,百花镇就剩下了百花学堂和百花馆,当然还有许多被大雪覆盖了的田地。 有简从书陪同,许小闲这两天并没有出现在百花镇,他呆在了家里,他在练功,因为他感觉到体内的经脉又开始出现了针扎一般的异样。 上午修炼《浩然正气诀》,下午修炼《太上忘情诀》,晚上还得修炼《霸道真气》! 其间有些许空子,他还得练三绝剑和夜雨刀法…… 这在三公主唐若曦看来,许小闲无疑是勤奋的,是意志力坚定并且坚韧的! 许小闲在雪地中入定,唐若曦和季月儿坐在闲云水榭中烤着暖炉看着他的背影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关于他的话儿。 “他毕竟是个文人啊!……原来是这样被逼着走入了武道!” 唐若曦从季月儿的口中知道了许小闲习武的来龙去脉,对许小闲更是深深的同情了起来。 “原本还想着到了这里之后,能够亲眼看看他是如何做出那些精妙的诗词的,却没料到反倒是看见了他如此勤奋的习武……若是没有了那后遗症也是挺好的,至少也能够强身健体。” “月儿姐姐,他、他那疯病,真的好了?” 季月儿嘴角一翘露出了两个浅浅的酒窝儿,“他说好了,我觉得吧……也应该是好了。” “哦……看来他还真得了华老的几分真传。” 唐若曦心想等许小闲练完了武功让他给自己把把脉,这两天哪怕烤着炭火都会感觉到一阵一阵的寒意,在京都的时候华神医说这是先天寒气,是从娘胎中带出来的,所以自己最好是能够生活在南方。 可他却在这北方呀! 季月儿不知道唐若曦身体有问题,这时候她忽然问了一句:“对了,随你而来的那一千刀骑还有那个高手公公……他们去哪了?” “不知道,阴九说奉了父皇的密旨,要带向古和那一千皇家刀骑去做点事,想来就快回来了。” “哦。”季月儿不以为意,“前两天听你说这次来这里还要甄选皇商?” “嗯!”唐若曦点了点头,脸儿忽然红了一下,“毕竟、毕竟这出一趟宫也得有个由头。其实甄选皇商并不重要,母后有吩咐过,将他百花镇的百花蚊香、百花饴糖、百花纸还有状元红都纳入皇商。” “所以这事儿并不麻烦,反正都是自家的,到时候报给户部也就行了。” 季月儿看了看唐若曦,都是自家的,这话……没毛病。 “昨儿个他不是说了么,让姜之慧去百花镇和简爷爷谈,也就是供应的数量和价格,放心吧,之慧会给个好价钱。” 季月儿当然相信,这事儿毕竟是由三公主来做主的,姜之慧对许郎不喜,但也没有办法在皇商这个问题上来卡许郎的脖子。 就在这时候,一个火红的少女从天而降。 “姐姐、姐姐……” 季月儿和唐若曦抬头,便看见季星儿从西厢房的屋顶上飞了下来。 “你就不会正常走路了么?” “我这不是急着来告诉你一个消息么?” “啥消息?” 季星儿背着一把剑,脖子一扬,“哼,现在本姑娘不高兴告诉你了!” 季月儿咧嘴一笑,“哦,原来是娘回来了!” “你……”季星儿瞪了季月儿一眼,一把抓起了季月儿面前的茶杯一口饮尽,“没意思!” 许小闲这时候正好练功完毕醒了过来,他翻身而起,顿时觉得筋脉又舒服了许多。 “伯母回来了?” “嗯,这次带回来了好多的粮食!”季星儿夸张的伸展开了双臂,胸脯一挺,哪怕穿着棉袍也差点挡不住那拔地而起的山峦,看得许小闲鼻子一痒一股热血差点喷了出来。 “一眼望不到头的车队,比上次还要多的粮食!” “走,咱们去瞧瞧。” 四人离开了许府,乘坐两辆马车直奔百花镇而去。 百花镇早已沸腾,许多的村民包括所有的战士都被简从书给叫了过来,他们正在兴奋的往粮仓里搬运着粮食。 这兵荒马乱的年头,没有任何东西比粮食来的精贵。 许小闲当然也是欢喜的,他搓了搓手,抬眼就看见了一脸郁闷的车祍寒。 “车候啊,做人呢,要大度一些!” 许小闲走了过去,拍了拍车祍寒的肩膀,这让车祍寒很不习惯,他后退了一步,许小闲又上前了一步,笑道:“知道你心里有些膈应,放心,你这人不错,回去的时候我送你两坛状元红!” 车祍寒就惊呆了! 老子数百万斤的粮草被你烧了就换回来两坛子状元红? 就算是装两坛子黄金也远远不够啊!? 第五百四十三章 账目 这两三天的时间里,车祍寒带着钱三郎和狄伙夫,随同商淇瑞在简从书的带领下几乎逛遍了百花镇能逛的地方。 这是一个极为寒冷的冬天,在这样的大雪灾之下,百花镇没有冻死饿死一个人! 狄伙夫这厮对此当然并没有什么感受,但商淇瑞的感受却极深! 因为哪怕是魏国,每每遇到这样的雪灾,也是会死不少人的。 有的是房屋被大雪压塌了砸死的,有的是家里没有了余粮过冬,没有了柴火取暖,被活活的饿死冻死的。 这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原本商淇瑞在看到各地送来这样的奏折的时候最多心里怜悯一番,因为国家那么大,人口那么多,那些偏僻的地方总是无法去顾及到的。 就拿这北境之地来说,每每寒冬,大辰对此也束手无策,而凉浥县上阳县又是遭受重灾最严重之地。 可许小闲却解决了这个问题! 其一当然是他为这些村民们修建的结实牢靠的四合院。 其二则是他开给村民们的工钱,让他们能够买到足以越冬的粮食。 其三则是整个百花镇过冬的炭,都是在许小闲的授意下,通过那些奇奇怪怪的窑炉烧制出来,并免费发放的。 这里的所有人,他们的生活状态都很好! 哪怕是那些孤寡的老人,也受到了足够的照顾,更不用说那温暖的百花学堂了。 许小闲这小子极有眼光也顾全大局,他并没有将不多的粮食全部用于酿酒——这状元红如此之高的利润,他居然克制住了自己,这在商淇瑞看来是最难能可贵的品德。 上一次,他用一万斤状元红从魏国换回来了三百万斤的粮食。 而这一次更加可怕,他用四万斤状元红,简秋香带回来了足足带回来四百万斤的粮食! 那是十六万两的银子,四百万斤的粮食也不过就花掉四五万两,他还能落下个十来万两! 这小子,当真是商业奇才啊! 也不知道他酿造那四万斤状元红需要消耗多少粮食,简从书闭口不谈,只说状元红这酒利润其实很薄……这特么骗鬼呢! 简从书在忙着安排,商淇瑞眼红的看了片刻之后,叫上了车祍寒,他们回到了镇所里。 “商相,这看着难受,我准备明儿个启程回月亮州了,您……您要同回么?”车祍寒问了一句,商淇瑞当然摇了摇头。 他肯定不能说要等那一百二十万两银子落袋呀! “老夫还要再呆一些时间,毕竟许少爷还没有决定回魏国。” “你且先回去,晚上老夫修书一封,你回去之后派人送给皇上。” “好……商相,这眼见着就要过年了,你独自留在这里……” 商淇瑞摆了摆手,心想过年哪里有一百二十万两银子重要! “老夫这么大的年岁了,过年也好过节也罢,都没啥新鲜感了。倒是留在这百花镇过个年恐怕会多一些新意,老夫还想再看看许小闲这孩子会在这里折腾出个什么模样来。” 难怪商相能够得皇上信任数十年! 这就是人家的胸怀! 为了皇上这外孙,人家大过年的家都不回……试问这天下有如此忠心的还有几人? 车祍寒顿时对商淇瑞更加佩服,他拱手一礼,“晚辈……晚辈惭愧,要不晚辈也留在这里陪商相一起过年!” 商淇瑞吓了一跳,你可不能留在这里,到时候若是知道了老夫和许小闲合谋分赃之事可怎么得了? “不不不,你乃是定南候,当然要为皇上守住魏国的边疆了!” “再说……还不知道唐无妄在得知许小闲干的这事之后究竟会是个什么态度!” “若是并非如许小闲所推测的那般,万一真派了军队过来,你还得带兵来迎接许小闲归国!” “此乃大事,你一定得要速速回去才好!” 车祍寒顿时又感到羞愧,“晚辈思虑不周,幸亏商相提起……对了,商相,听闻您那孙子商禹自幼喜好兵法,就读于扶风书院专攻军略,若是商相同意,要不明年晚辈就将他安排在虎啸营,您看如何?” 车祍寒递过来的橄榄枝商淇瑞自然接了下来,“这、我那孙子可有些心高气傲,不太服从管教,到时候就请车候费心了!” “商相言重!” …… …… 次日一早,狄伙夫架着一辆马车,拉着车祍寒和钱三郎离开了百花镇。 次日中午,简秋香带着北境马帮再次出发。 许小闲并没有单独写一封信给他的外公,因为这还不到拉感情关系的时候——若是这感情现在给弄上去了,那敲诈的银子外公不给怎么办? 所以事情得分先后,首要的是将那二百四十万两银子给拿到手。 这一次简秋香将三万斤状元红卖给了外公魏啸天,十二万两银子并没有拿到,因为魏啸天采用的是用粮食来抵账! 十二万两银子能够买回来足足一千万斤的粮食,所以,简秋香为了这事还得跑两趟。 不过另外卖出去的那一万斤酒的银票带了回来,许小闲仅仅是看了看就被季月儿一大早存入了福源钱庄。 “多少得还云衣容一些吧?” “你没有算算接下来的开销?这四万两银子完全不够!” 季月儿指了指桌上的这本账簿,“商路虽然打开了一些,但产出的商品有限,这赚回来的银子就有限!” “比如这百花纸业在三个月之前就开到了宣州府的宣州城去,安荷花也来了信,章家并没有发起反击,但这里距离宣州城有足足半月的路程,送过去的纸也很畅销,但数量却不多。” “这已经到了年底,所有的账目我已经归总,你仔细瞧瞧,支出的这一项,单单是买铁锭就花去了四万两银子!” “买铁锭这事你说过每个月的量要买足,不能停,接下来你不是还准备修建城墙修建百花城么?不是还要扩大军队么?赚的银子当然也不少,但付出去的工钱还有那些孩子免费的学习用具等等也不少。” “……所以,这银子要等缓过气来就得等到沈伯父带去云国的那一万斤酒卖掉,也就四万两银子,依旧不够,明年……明年再往北魏卖两趟酒差不多才能缓解钱财上面的困境!” 季月儿的话当然具有权威性,许小闲没有去翻那账簿他也相信季月儿不会算错。 唐若曦却听呆了,才知道这个凉浥县男原来还欠了一屁股的债! “我、我还有些私房,大致有五千两银子。对了,我另外还有一些首饰,莫如也拿去当了?”? 第五百四十四章 凉浥县子 北境之地星光璀璨。 许府的闲云水榭里其乐融融。 许小闲当然没有要唐若曦的这点银子。 他需要的其实仅仅是时间,只不过许多事唐若曦并不知道而已。 比如,唐若曦不知道状元红的利润有多吓人。 还比如唐若曦也不知道他有土豆这个神物。 所以许小闲想了片刻之后,决定还是厚着脸皮先欠着云衣容的那四万两银子,毕竟都在她的床上睡过了,想来她也不会有什么怨言,但百花镇的城墙建设却迫在眉睫,等开了春在农忙的同时,城墙的建设也将提上日程—— 他并没有对唐无妄给他的那道密旨上心,就算唐无妄真将这北凉府全部送给他作为封地,这百花镇也将是他这一大片封地的重心! 但唐无妄会将这北凉府真送给他么? …… …… 京都长安的夜阴云笼罩,似乎又要下雪了。 唐无妄站在御书房的门前,望了望灯光下的朦胧夜色,将手里的两封暗衣卫送来的急报捏得更紧了一些。 片刻,他转身回到了茶台前,再一次将这两封情报给展开来—— “北境之战,岁寒谷一役,凉浥县男许小闲以万数之兵消灭了东郡候夏重山十万边军!” “蜈蚣岭一役,魏国定南候车祍寒以三十万大军消灭了东郡候夏重山二十二万大军。” “夏重山溃逃,至岁寒谷,再被许小闲消灭一万刀骑。” “北境之战终,车祍寒未曾南下,其主力退出了楼山关!” 第二封情报只有一句话—— “东郡候夏重山残部于凉浥县至凉州官道百余里处,尽灭,然夏重山被一神秘黑衣高手所救,暂不知所踪!” 唐无妄深吸了一口气,眉间阴沉,能够在阴九和向古的手里将夏重山救出……这个神秘的黑衣高手身手那就真的很高了。 这一局棋到现在原本一切都在按照棋路在走,甚至许小闲的表现也和自己的预料相差无几,北魏的所有动作也在预料之中,可现在出了个小小的纰漏。 虽然东郡候的势力算是被彻底消灭,但夏重山这条大鱼却漏了网。 唐无妄面色更加阴沉,因为夏重山必须死! “魏进贤,” “奴才在!” “传令给暗衣卫大统领边照,暗衣卫全力缉拿夏重山!”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奴才遵命!” 魏进贤正要转身离去,却又听见了唐无妄的声音:“慢,顺便请右相姜上游来御书房。” “奴才这就去办!” 唐无妄煮上了一壶茶,想到了许小闲,他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笑意来。 这小子可以啊。 唐无妄此刻并不知道夏重山招惹到许小闲的那些细节,在这一局棋的原本设计中,许小闲对夏重山的仇恨本应该来自于北都候罗浣溪! 他将罗浣溪调离北境,将夏重山调至北境,他知道罗浣溪去过凉浥县见过许小闲,他也知道罗浣溪对许云楼的绝对忠诚。 那么许小闲就一定不会让一个和罗浣溪本就不和睦的东郡候来入主北境之地—— 这小子想要过的是悠闲的日子,有罗浣溪庇护着北境之地他的日子才能过得舒服,若是北境换了主人……若是夏重山真的占据了北境,他许小闲恐怕就难得有一日安生。 唐无妄是基于这一点确信许小闲会对夏重山出手。 当然,在原本的计划里他并不指望许小闲能够给夏重山带来多大的麻烦,他所构想的是北魏大军南下将夏重山彻底消灭。 他毫不担心北魏大军会侵占北境之地,这同样是因为那个凉浥县男—— 他相信那道密旨会给许小闲带去巨大的诱惑,那么许小闲就不会同意车祍寒在北境驻军。 果然,车祍寒大军退出了楼山关。 在这一仗中,魏国没有得到任何好处,至于大辰……明面上看是大败、是死了三十万边军和三万刀骑,但对于唐无妄而言,这正是他所需要的。 五大候……在这两年里得死至少三个! 死了三个才能重新册封三个,能够完全由皇室掌握的三大候才符合大辰未来的稳定! 刀骑训练的法子他知道,甚至他早已着手在训练刀骑了,那是十万之数的刀骑!只不过知道的人这庙堂之上只有右相姜上游一人罢了。 姜上游走入了御书房,拱手一礼,坐在了唐无妄的对面。 “你看看这个。” 唐无妄将两封情报递给了姜上游,姜上游一瞧脸色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因为这个计策本就是他和唐无妄所定。 “那么接下来陛下是不是要履行那道旨意?” 唐无妄给姜上游斟了一杯茶,沉吟片刻,“朕觉得,许小闲之功在于守住了北境之地。” 姜上游心里咯噔一下,接着便听见唐无妄又道:“但许小闲之过同样很大!” “他杀了朕的十万边军和一万刀骑……这可是个天大的罪过!这件事肯定是瞒不住的,那么朕就必须给天下人一个解释。” “皇上……” 唐无妄摆了摆手,“没错,在原本的计划中他确实应该拥有北凉府,但你和朕都没有料到他会对夏重山动了手!” “这个不是朕的主意,这是许小闲擅自为之!” 姜上游咽了一口唾沫,三公主托人送给他的信他已经收到,他知道许小闲对夏重山动手的来龙去脉,但此刻他却闭上了嘴没有将这件事说出来。 因为已经没有必要再说出来。 皇上并不需要许小闲对夏重山动手的理由。 皇上只需要许小闲杀死了十万边军和一万刀骑的这个事实。 “但许小闲绝对不能死!否则……否则臣担心北魏魏啸天会……会再次上演漠北三州的故事!” “朕没有说要许小闲去死,哎,这孩子,他毕竟是朕未来的女婿。所以叫你来就是想要和你商议一下这棘手的问题该怎么去处理?” “朕的意思是下一道旨意责罚一下许小闲,将许小闲犯下的这大罪过找个由头安在夏重山的身上,如此许小闲方可无恙。” “另外……北凉府就不能给他了,倒是上阳县可以并入凉浥县,将整个凉浥县赐给他作为他的封地,将他那凉浥县男的男爵也提一提,就给他一个子爵的爵位吧。” “就叫……凉浥县子,如何?”? 第五百四十五章 其智近乎于妖! 又是一个冬日的艳阳天。 许小闲练了几天的内功,筋脉里的异样又一次消失,他来到了百花镇镇所。 简从书在里面,商淇瑞不在。 许小闲坐在了简从书的对面,好奇的问了一句:“那老头跑哪去了?” 简从书放下了手里的笔,抬头笑道:“老头?那确实是个老头,他要出去溜达,我让冬十五陪他去了,你知道他的身份么?” 许小闲摇了摇头。 “大辰有五贤,魏国有三老。老当益壮夏匹夫,老骥伏枥卫子虚,还有一个老谋深算商淇瑞!” “他就是商淇瑞,魏国宰相!” 许小闲微微一惊,就凭那老头价值二百四十万两银子他就明白那老头的身份地位在魏国很高,但他仅仅以为是一部尚书之类,却没有料到居然是一国之宰相! “另外两个也不简单,夏匹夫,北魏大将军、安国公,他其实不算老,才四十余岁,和北魏皇帝魏啸天年龄相仿,执掌北魏兵部却已经有十五年之久。” “至于卫子虚,年约六旬,他和花中举并列为北魏之大儒,魏国扶风书院院正,官居国子监祭酒。” “当然,名气最大的还是商淇瑞。” “商淇瑞出身布衣,十三岁中举,十五岁中进士,当年殿试状元。十六岁外放魏国西部边陲小县墨县任县令,那地方距离十三城寨很近。” “这家伙二十岁任州官,二十五岁任府官,魏啸天还是太子的时候就将他给调入了中枢,那年他三十岁,任户部尚书。” “魏啸天登基为帝,他就成了魏国宰相,那年他仅仅三十二岁,至今他当了足足三十年的宰相!” 许小闲好奇的听着,这才知道那其貌不扬的老头儿居然是个传奇! 只是这样一个和皇帝亲密无间的小伙伴,他怎么会动了心思也想要敲魏国皇帝一杠子呢? “这老家伙一辈子一身正气两袖清风……你应该也不知道,他而今在扶风城的府邸还是皇上三十年前赐给他的一个小院子。” “四世同堂,偏偏他的四个儿子也都是文人,都在朝中担任着文官,还不是什么重要职位……倒不是他儿子的能力不行,而是他不希望他的儿子们上到高位。” 简从书接过许小闲递过来的茶盏摇了摇头,“这人老了就想留个好名声,他说他不想最终落得个任人唯亲的评语,至于儿孙们……老子死了哪里还能够顾得了他们!” “所以他说他这辈子最大的理想而今就是买一个大宅子……能够有自己的书房那种,”简从书看向了许小闲,“他说你那宅子很漂亮。” 许小闲咧嘴一笑,原本还想着那老家伙既然是魏国宰相,是不是将他那一百二十万两银子给吞了,此刻一听他放弃了这个想法。 人家也不容易,外公这皇上当得也不称职啊。 对于这样的老臣,你赐给他一栋豪宅不过分吧。 “哎,若是这老头能够留在百花镇,我就给他修建一处漂亮的府邸,让他住得舒舒服服的……倒不是说要让他为百花镇做出多少贡献,就算是颐养天年也是好的。” 简从书呷了一口茶又抬眼看向了许小闲:“那老夫的府邸呢?” “……等手里宽松一些就给你建!” 简从书不置可否,接下来说起了正事: “此战,百花镇损失了五千士兵,前面还被夏重山杀了三千人!另外失去战斗力的还有三千,这主要是独立师的人。兵员得补充,老夫不建议现在扩大军队,就维持特种部队的五个团五千人……不,再加上一个狙击团。” “按照姚日的计划,这个狙击团他满编只要五百人,老夫以为这是对的,毕竟弓箭手更难训练。” “所以接下来就要征兵一万一千五百人,百花镇有总人口十万余,倒是勉强能够将兵员补齐,但未来……” “老夫在等你说的那土豆,若是真的能够如你所言那般厉害,老夫以为百花镇在三年之内得拥有五万兵力,其中特种部队至少得有万人!” “如此一来,百花镇人口不足的问题就显露了出来,因为要维持五万人的军队,这笔开销是巨大的,百花镇的作坊还得扩建,也需要人。” “……你真的不考虑去魏国?” 许小闲沉吟三息点了点头:“暂时还没到那地步,寄人篱下这种感觉总是不太好的。就如我前面对商淇瑞说的那样,一朝天子一朝臣,若是我那外公某一天驾崩,谁知道新上任的皇帝对我又是个怎样的看法?” “我终究不希望自己的命运被人拿捏住,大辰国力羸弱,不像北魏有着强大的军事力量。所以大辰无论是谁登基为帝,他想要打我的主意都要三思而后行。” “就目前的形势来看,唐无妄暂时是不会动我的,这就是留给我们的发展契机!” 说到这,许小闲从怀里摸出了唐无妄给他的那道密旨递给了简从书,“你瞧瞧,觉得有没有可能?” 简从书接过来一看顿时愣了片刻,他眉间微蹙,一手捋着长须又仔细的看了两遍,“所以你不忌惮于消灭夏重山?所以你让车祍寒的大军退出楼山关?就为了这个?” “一半!” “消灭夏重山的理由有两点,其一是他杀了我足足三千人!其二……他和罗浣溪不和,当然第一点是主要的。” “让车祍寒退出楼山关是一个台阶,唐无妄可以让天下人认为这是我许小闲打赢了,他也可以认为这是我消灭夏重山的交换筹码,这个台阶可以让唐无妄舒舒服服的下去,也能让我能够全身而退,赢得未来这几年的发展时间。” “至于他说的这北凉府……这整个北境之地赏赐给我,你怎么看?” 这小子,其智近乎于妖啊! 简从书觉得自己应该重新去认识许小闲。 “若是真拿到了这北境之地,人口,地盘乃至于经济都能够得以支撑……只不过老夫以为他恰好可以拿你消灭夏重山这个理由来搪塞。” “他正在打压大辰的那些势力,无论是五大候还是六大家,所以我倒是认为他不会扶持出一个新的势力出来。” “他还有两三年的寿元,他不会给大辰皇位的继任者留下你这样的一个隐患。” “所以……这玩意儿当不得真。” 简从书抬头,意味深长的又说了一句:“这一切,终究还得靠你自己去取!”? 第五百四十六章 人去楼空 一老一少在百花镇的镇所里聊了一个多时辰。 简从书将百花镇的未来发展做了一个详细的规划,基于目前百花镇的作坊生产状况,他甚至对北境马帮在来年的路线也进行了一番调整—— 而今看来魏国皇帝魏啸天对许小闲的态度是友好的,这就意味着在魏啸天退位之前,魏国是百花镇最好的商品销售对象。 云国的商路只需要维持,大辰国内的商铺不需要开设多少,马帮集中起来主要走魏国这条商路。 一来这里距离魏国更近,二来魏国的消费能力远超大辰。 往扶风城去的一队马帮不变,等沈怀云回来之后,组建第二支去北魏的马帮,不再跑扶风,而是去魏国别的地方。 “其关键之处还是百花镇的商品产量太低,所以城墙的建设也很迫切,但作坊规模的扩大同样也很迫切。” “另外就是商品的品类还是太单一,主要的利润集中在状元红上面……这在老夫看来并不稳妥,所以你还有没有别的新玩意儿?” 许小闲一怔,要说新玩意儿他当然有很多,比如穿越人士最喜欢做的肥皂香皂香水这些东西,方法简单,原材料的采买也容易,但这些东西都是劳动密集型产业,都需要大量的人。 “等解决了人口问题,我再弄一些别的产业。” 那就是有! 简从书咧嘴笑了起来,“好,而今有了这么多的粮食,酿酒是用不完的,至于人……过些天或许会有惊喜。。” “另外,你要有个准备,如果唐无妄真不找你麻烦,老夫觉得唐无妄极有可能会召你入京!” …… …… 许小闲不知道过些天能有什么惊喜,他离开了镇所,有简从书打理百花镇,他着实清闲了许多。 这眼见着年节将至,简从书甚至对百花镇村民们的年节都做好了安排。 他去了一趟凤鸣原训练基地,在这里见到了罗灿灿等人。 “粮呢?” 这些日子他多在家里练功,让罗灿灿去将望城山那批粮食弄回来这事都忘记了过问。 罗灿灿抱着他的剑,正在看着李刚训练他的独立师战士。 “我若是说那些粮食不见了,你信么?” 许小闲一怔,车祍寒显然没有找回去那批粮食,夏重山忙着逃亡也不会去打那些粮食的主意,而罗灿灿更没可能骗他…… “红莲圣母姚启莲!码的!玩了一辈子的鹰,却被家雀子啄瞎了眼睛!” 罗灿灿这时候也反应了过来,当初正是姚启莲鼓动着许小闲去趁火打劫的,许小闲倒是屁颠屁颠的去打劫回来了,却被姚启莲给算得死死的。 “哈哈哈哈,”罗灿灿大笑,“老子还在想究竟谁有那么大的本事将三十万斤粮食一天时间里搬得颗粒不剩,原来是她,看来关山那么多年打了人家的秋风,这一家伙将欠下的账给还完了。” 关山一脸苦逼,“这特么关我什么事?不过……红莲教也蛮可怜的,现在跑得不知所踪,那粮怕是找不回来了。” 许小闲看向了姚日,心想母债子还,往后只能盘剥这竹竿了。 他意味深长的拍了拍姚日的肩膀转身离去,弄得姚日一脸懵逼,觉得落在他肩膀上的巴掌凉飕飕的。 许小闲去了酿酒作坊,将王富贵给唤了出来。 “我说,你派去瞿山里的人,这转眼三个多月了吧?人呢?” “少爷,瞿山极大,他们要将整个瞿山山脉转完……小人估摸着得三年!” “三年……不担心他们死在里面?” “少爷放心,都是找的有经验的堪舆师傅,其中还有五个猎户为向导,尤其是张半仙张老焉,莫要看他四十多岁了,听说以往可是在盐铁司里呆过几年,专门受官府之命去寻矿,这老焉经验丰富着呢。” 许小闲吃了一惊,没料到自己这百花镇里还有这样一号人物。 “张老焉?他怎么不在盐铁司吃官家饭?” 王富贵俯过身子,低声说道:“听说老焉曾经带过一支十人矿队去了一趟紫帽山,结果回来的就他一个其他全死在了紫帽山里。上官追责,他难辞其咎,丢了饭碗保住了一条小命回到村子里当了个农夫。” 许小闲眉间一蹙,“紫帽山在哪里?” “就在凉州之地,残月山过去八十余里。” “那些人怎么死的?” 王富贵摇头,“他从来不说那些事,一个孤僻的汉子。” 许小闲没有再问,他拍了拍王富贵的肩膀,“现在粮食充足了,切记注意粮仓的安全!” “小人明白!” 许小闲抬步离去,现在百花镇的所有作坊都已经恢复了生产,尤其是酿酒作坊,在粮食充足之后更是两班没有停歇。 现在有三座酿酒作坊在生产,日产量能够达到一千五百余斤,但按照简从书的说法,这就是一只金母鸡,可得让它生出更多的金蛋来。 所以简从书的计划是明年再建造七个酿酒作坊,如此一来,人手的窘迫问题就摆在了台面,这凉浥县的人口比自己百花镇还要少,这就不好意思再打罗三变的主意了。 再薅罗三变,他恐怕就成了历史上唯一的一个治下没有一个百姓的县令。 所以这事儿得等过些天季中檀休沐回来,看看他能不能从凉州其余各县郡弄一些人手来。 另外一个地方就是上阳县。 上阳县有百姓十二万余,被车祍寒这么一打,估摸着上阳县的百姓生活困难。 让季中檀去做个好人,将上阳县的百姓全部迁至百花镇……至于上阳县的县令如何去想,这关我屁事。 如此想着,许小闲不知不觉又来到了百花馆的门前。 他微微一怔,觉得自己似乎对云衣容有些眷恋。 百花馆里没有歌声传来,里面极为安静,许小闲望了望天,尚未近午时,再去让云衣容按摩一下? 他走了进去,然而却未能在院子里看见那个漂亮的姑娘。 反倒是在凉亭里看见了另一个姑娘——莫小小。 “公子,云姐儿说你过些日子才会来,倒没有料到这么快就来了。” 许小闲摸了摸鼻子,“她人呢?” “哦,云姐儿将那一手按摩的手艺教给了我,说……往后公子若是累了,就由奴家来给公子舒活一下筋骨。” “……她干啥去了?” “云姐说她的心有些乱,需要理理,所以、所以她走了。” 许小闲愕然,过了数息,“她什么时候走的?” “今儿个一大早……要奴家说啊,”莫小小飞了许小闲一眼,“云姐儿在这里偶与公子相见,那情丝儿定然是剪不断理还乱的……除非公子能亲手帮她理理!” “公子需要按摩不?小小其实也不小的呀!” 许小闲哪里去注意莫小小此刻那张荡漾着桃花的脸。 他忽然觉得心里有些失落,他垂首转身,黯然离去,却忽然不知道该去哪里。? 所以……我这是喜欢上了云姑娘? 是喜欢她的人呢?还是喜欢和她打情骂俏的那种感觉? 许小闲有些茫然,或许两者皆有吧。 第五百四十七章 鹧鸪天 不觉间数日过去。 这北境的天又降下了雪来。 坐在了闲云水榭中,许小闲望着那冰封的荷塘忽然有些恍惚—— 昨儿夜里做了个梦,云衣容居然走入了他的梦中。 本已是冬,奈何那一场春梦。 少年又一次换了一条内裤,忽觉自己做错了一件事。 这童子之身留着干啥? 那日在百花馆云衣容的房中,若是自己的胆子能够再大点,那定然是水到渠成之事。 云衣容还会走么? 想来她是不会的。 生活本应该多姿多彩,生活里不仅仅只有银钱,更不应该局限于在阴谋诡计中去设计未来,还应该…… 许小闲的视线落在了墙角的那一树梅上,鹅黄的腊梅和白雪辉映,这便是靓丽的色彩。 古人诚,不欺我! 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现在去哪里找得到云衣容了? 曾经自己射了云衣容五箭,此刻她还了一箭,正中心房,少年觉得胸口有些疼,还有些凉。 他起身,去了书房,取了笔墨纸砚一应用具又来到了闲云水榭。 他忽然想要抄一首词来记住这个从自己心路里走过的女子。 他怕往后再也见不到云衣容了,他也怕岁月这把杀猪刀将这美好的记忆给剔除,留下的仅仅是一抹浅浅的痕迹书写着遗憾二字。 他开始磨墨,磨得很认真,没有注意那月亮门后走进来了四个女子。 雪白的季月儿,鹅黄的唐若曦、火红的季星儿,还有一个打酱油的姜之慧。 她们踏上了庭院里的甬道,来到了燃着一盆暖炉的闲云水榭里,许小闲抬起了头来,看着他们微微一笑,依旧落下了笔来。 这是唐若曦和姜之慧第一次见许小闲写字,尚不知道写的是什么,但少女的心里隐隐有些期待,希望他又能作出一首了不得的诗词来。 唐若曦站在了许小闲的右侧,她探出了身子,视线落在了纸上,那是一笔极为漂亮的簪花小楷—— 《鹧鸪天、彩袖殷勤捧玉钟》 笔细细、字细细,细细的字在细细的笔尖流转,娴熟、圆润,仿若一朵朵的花儿绽放,自然、完美,巧夺天工! “彩袖殷勤捧玉钟。 当年拚却罪颜红。 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 从别后,忆相逢。 几回魂梦与君同。 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在梦中。” 许小闲收笔,想了片刻,又提行写了一句:“当真相逢在梦中!” 唐若曦不知道云衣容的存在,她只是觉得这首词很好,只是凄美了一些,不知道许小闲为何会有了这样的心思。 季月儿一瞧,隐隐明白了一些什么—— 这首词写的是歌女! 许小闲去兰瑰坊的次数屈指可数,能够让他写一首词来怀念一位歌女,那么显然就只能是云衣容了。 云衣容自从搬去了百花馆之后,季月儿极少再去看她,二人之间有着不一样的身世也有着截然不同的人生历程。 对于季月儿而言,云衣容哪怕从良,她依旧洗不掉曾经身上留下的污垢。 对于云衣容而言,季月儿是最完美的,若不是家中出了那变故,她本应该也成为像季月儿那样的纯洁的少女,本应该能够有足够的胆气去追寻自己心仪的夫婿。 然而终究是造化弄人,在颜值上不输给季月儿的云衣容,在身世上却让她明白她没有权力去追求自己的幸福。 所以她只能黯然离去。 因为她知道再呆在许小闲的身边,她也无法名正言顺的得到一个承诺……她也不敢去得到许小闲的任何承诺。 就像那首《离歌》里写的那样—— “想留不能留才最寂寞,没说完温柔只剩离歌!” 既然要离,不如早去。 如此,还能将那场风花雪月的事在记忆中重温一次。 “她走了,”许小闲没有避讳,他放下了笔,伸手烤了烤火,又道: “我借了她四万两银子,那是她全部的积蓄。” “她甚至连借据都没有要,留下的话语里也没有约定我还她银子的时间。” “命运对她是不公平的!” 许小闲坐了下来,煮上了一壶茶,“或许在你们看来……对了,若曦,我说的是一个身世颇为凄惨的女子,她曾经在青楼呆过很长时间。” 唐若曦似懂非懂,却乖巧的坐下没有去问。 “或许在你们看来,这样的女子身份卑微而低贱。但你们并不知道她的过往,其实……她就像一朵荷花,她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人这个东西,高贵的不是身体,而是灵魂!” “她那时候没有选择自己未来的权力,为了活着,为了去报仇,她在楼子里长大,经历了你们难以想象的艰辛。” “现在她仇依旧未报,但她已经长大了,有了选择的权力,却再也不敢去做出选择,所以她只能离去。” “或许这一辈子再也见不到她,”许小闲给她们斟上茶,咧嘴一笑:“她其实不懂我,真的很傻!” 季月儿端起了茶盏,心里悠悠一叹,抬眼看了看许小闲,这就是个多情的种子啊! 原本以为苏菲能够走到他的心里,毕竟人家是江南第一才女,出生名门秀外慧中,却未曾料到苏菲未能如愿,反而是云衣容这个风尘女子走入了他的心田。 这便是有心栽花花不开么? “既然如此,何不派人去找找?若是有心,天涯海角终究能够找到。” 许小闲沉默片刻摇了摇头,“她若是要躲,哪里能够找到?不过有件事得帮她去做了。” “什么事?” “为她报仇。” 唐若曦一怔,“她是何身世?知道她的仇家么?” 许小闲看向了唐若曦,“大辰琴贤,曾经的国子监祭酒,大辰十三年被奸人所害……满门抄斩!” 唐若曦顿时一惊,这件事她听说过。 “云梦泽云大师?你说的这个女子是云大师的女儿?这件事……这件事牵扯极深,恐怕和宫里都有关系!” “哪位娘娘?” “这……我也是听母妃曾经说起过一嘴,说这恐怕是潘昭仪干的。” “为何?” “大辰十三年父皇祭天,国子监祭酒云大师在安排皇子随父皇宣读祭天文书之时,将大皇兄排在了第二位!” “就这么点事?” “这可不是小事!祭天也要祭拜列祖列宗!这位次极为讲究,通常人们会认为排在第一位的将来必登大宝!” “那么谁排在了第一位?” “……四皇子唐不惧!” 许小闲蹙眉,“娴妃娘娘的儿子?” “嗯,对此,父皇似乎也极为不满。三月之后,暗衣卫在云大师的家里搜出了一个人偶,满是针眼,被压在地板之下,正是大皇兄的模样。所以、所以父皇一怒之下,将云大师家满门抄斩,到没料到他还有一个女儿活在世上。” 许小闲眉间紧锁言语严肃:“她活着的消息不要对任何人提起!” 唐若曦乖巧点头,“好。”? 第五百四十八章 罗三变的主意 北境之地战事平息。 凉浥城渐渐又充满了生机。 罗三变那颗惊恐的心而今安然了少许,却并没有完全的落地,因为不知道接下来皇上对许爵爷将是怎样的一个态度。 但无论如何三公主唐若曦依旧住在季府没有离去,护卫三公主的那一千皇家刀骑也驻扎在了凉浥县的南门外,看这模样三公主回京都恐怕还有一些时间。 “三公主估摸着是要在这凉浥县等着京都的消息了。” 凉浥县县衙,罗舒然煮了一壶茶,抬头看向了龚三叔,又问了一句:“三叔啊,万一皇上要责罚许爵爷,三公主处在其中,到时候她帮谁?” 龚三叔放下了手里的账簿,“少爷,咱不要咸吃萝卜淡操心,您瞧瞧今岁凉浥县的收成可好?” 罗舒然耸了耸肩,嘀咕了一句:“这才子佳人之事通常而言多有坎坷,本少爷不就是觉得有些好奇么?” “今岁凉浥县的收成肯定是极差的,不过幸亏季大人厉害,他还真就这样免除了凉浥县的税赋。想来老百姓的日子也是能过得下去的,只不过依旧是那么穷罢了。” “少爷,税赋虽然免了,但老百姓依旧得服徭役。许爵爷昨儿个派了他的家丁带了话来,瞿山水库的修建工作尚未完成,还差那一道外坝。” “许爵爷的意思是和去岁时候一样,由咱们凉浥县出人出粮,争取在来年三月之前将瞿河水库修建完成。” “郑县尉黄县丞今儿个去了各乡镇安排徭役这件事去了,但咱们凉浥县账簿上……除了入城税收了一点银子,另外就只有城里各商家的那点税银。粮仓里,各乡镇本应该缴纳一些公粮上来的,却因为这一场战争,目前可是一颗粮食都未能入仓。” “少爷,您准备拿什么去修建那瞿河水库?” 罗舒然沉吟片刻,“国家的税赋虽然免了,但他们该上缴给县衙的那一点公粮可没有免掉,叫郑县尉黄县丞提醒一下百姓们,这年要过,这粮也得纳!” “……少爷,恐怕他们是纳不上这粮了。” “为何?” 罗舒然就惊讶了,往年国家的税赋是大头,县衙的公粮仅仅只有其收成的半成,这些刁民怎么还得寸进尺了? “因为跑去瞿山的那一趟,来来回回一折腾,浪费了许多粮食。” 龚三叔一瞧罗舒然的那一脸茫然,又解释了一句:“往岁,村民们是将这粮食和野菜来兑着煮饭的,粮食占三成,野菜占七成。” “可在瞿山里呆的那些时间却没有野菜,只能全部吃粮食,所以那一两个月的时间,消耗了他们足足半年的口粮,余下的粮食还要渡过半年,尤其是四五月份青黄不接之时。所以老奴以为这时候去找他们纳粮……恐怕、恐怕不易!” 罗舒然这次听明白了,才知道原来老百姓的日子是这么苦的。 “这不是个办法……瞿河水库无论如何得修,这关系到往后凉浥县的农业问题。” 罗三变眉间紧锁,站了起来在公堂里来回走了几步,“要不这样,算算看修建瞿河水库需要多人服徭役?再算算需要多少口粮。” “有了结果告诉少爷一声,我去找许爵爷借粮!” 龚三叔一怔,“……少爷,这借了是要还的!” “我知道,呆会我写一封信你寄出去给父亲,托父亲从江南采买一些粮食来还给许爵爷。” 罗三变抬头看向了窗外,“另外……明年得好生经营这凉浥县了,这地方太穷,田地也很是贫瘠,种田的路子是没有办法走得通的,所以……所以这些日子我也仔细想过。” “为什么百花镇的老百姓日子能够过得红红火火的?这是因为许爵爷更为重视的是商业!” “十万人的百花镇全靠许爵爷的商业支撑起来,何况他还要供养那么大的一支军队!” “所以这两天我得去拜访一下许爵爷,咱们可以联营嘛,许爵爷出技术,咱们凉浥县来统筹成立许爵爷的那些作坊。” “生产出来的商品依旧委托给许爵爷去售卖,咱们请了百姓来作坊里做工,就赚个加工的辛苦钱,这是双赢之策,想来许爵爷是会同意的。” 龚三叔眼睛一亮,片刻,却又摇了摇头:“许爵爷的那些产业技术太过先进,哪怕是纸,少爷你瞧瞧凉州阮氏可有还手之力?” “老奴担心许爵爷不会这样做,因为如此一来,他的那些技术可不就泄露了出来?万一、万一传了出去,那阮小二可还关在牢房里,少爷您担当得起许爵爷的怒火么?” “除非……” 罗三变一听龚三叔的这席话,心里的那股热情顿时被一盆冷水给浇了个透心凉。 “除非什么?” “除非将整个凉浥县并入百花镇!如此,都是许爵爷封地里的人了,这样就不怕有人泄密,就算是有,那也和少爷您无关。” 罗三变顿时瞪大了眼睛,愕然的张开了嘴巴,他盯着龚三叔,“……那我岂不是成了个光杆县令?” “总比无计可施来的好一些。” 罗三变脑子里猛转,“三叔,你说这件事这样操作如何?” “将整个凉浥县送给许爵爷,但这只能是本县和许爵爷私下里的交易,不可呈报给户部。” “本少爷依旧当我的县令领取朝廷的薪俸,只不过治下的所有人归许爵爷去统筹管理……这一仗他死了那么多人,想来他是需要人的。和北魏他还有另一层关系存在,他的商业蓝图恐怕会规划得更大!” “他需要人,我需要不死人……他能够养活整个凉浥县的人,少爷我这也算是间接的做了一件好事。” “不过光杆县令可是历史上绝无仅有的,这要是传了出去……” “少爷,您也不是光杆县令,这凉浥城依旧在你的管辖之内,这凉浥城里不是还有两万余的居民么?咱们就收入城税和商业税,虽然少了一点,但仅仅是负担县衙的一应开支用度,应该是够的。” “少爷,您得这么想,比起上阳县的宋中明宋县令,你的日子还是要好过很多的!” 罗舒然咧嘴一笑,这倒是一句实在话。 隔壁上阳县的宋中明只怕哭都哭不出来了。? 第五百四十九章 姜是老的辣 罗三变以为哭都哭不出来的上阳县县令宋中明此刻却在笑。 他开心的在笑。 年已四十出头的宋中明笑得像个得到了心仪的玩具的小孩儿一样。 他不是在上阳县的县衙,而是在百花镇的镇所里。 在北境这一仗开打之前,他就收到了百花镇送来的一封信,并不是许爵爷写给他的,而是简从书。 信里的字并不多,就是寥寥几句话: “魏国大军已经攻陷了楼山关,上阳县首当其冲。” “作为一县之父母官,首要的是考虑老百姓的性命问题,老夫以为你该发动上阳县的百姓南下,百花镇可收留。” “最好是战前离开,若是走不掉……那就等战后。” “丑话说在前面,百花镇可以保护他们的安全,提供给他们食宿,但他们所有人都必须成为许爵爷领地的食邑,无条件的接受百花镇的安排。” “不是老夫在要挟你,而是看在你父亲三夫先生的面子上帮你一把,欲来从速,过期不候!” “百花镇镇守简从书!” 这是书贤老大人送来的信,宋中明当然知道简从书的名头,因为他的老父亲宋三夫曾经和简从书在离朝时候同朝为官。 只不过他万万没有想到堂堂大辰五贤之一的简老大人居然成了百花镇的镇守! 他并没有第一时间发动上阳县的老百姓南下投奔百花镇,因为他和罗三变所想是一样一样的——如此一来,本县岂不是成了历史上的第一个光杆子县令! 他在迟疑,这一迟疑治下的老百姓就跑不掉了,因为车祍寒的大军驻扎在了雷打坪,挡住了南下的官路。 虽然车祍寒约束了部队没有对上阳县进行劫掠,但所有的百姓却终日惶惶。 他们就像被圈在了圈里的羊,他们时刻担心着某一天北魏的大军会拔出腰间的屠刀。 秋收才刚刚开始,地里的庄稼还有许多来不及收成,所有人躲在了家里,辛苦一年的庄稼绝大多数烂在了地里。 商业更是崩溃,上阳县几乎所有的铺子都关了门,只有粮铺的门开着,但粮价却暴涨了足足十倍! 如此三个月,北魏的大军莫名其妙的又退了。 他们就在上阳县老百姓惊恐的注视下退出了楼山关! 宋中明原本以为是夏侯打赢了,可紧接着他得到的消息却是夏侯惨败,北魏大军之所以没有继续南下甚至退出楼山关,仅仅是因为百花镇的许爵爷。 他这才知道了许爵爷的身份,这才明白大辰的许爵爷在魏国皇帝的心里有着极为重要的地位——那么投奔许爵爷,自然可不再受到魏国军队的威胁! 何况许爵爷还是大辰大元帅云楼先生的儿子,他还将是大辰皇帝的女婿。 所以这天下若是要论一个最为安全的地方,那就非百花镇莫属! 他和他的汤师爷商议之后,最终做出了这一决定。 汤师爷在上阳县协助他的县丞县尉和捕快们发动对老百姓的劝导,他独自一人带了个车夫先行来到了百花镇。 在这里,他受到了简从书的亲自接待,在一席谈话中,他感受到了简大家的诚意和热情。 所以他真的开心的笑了起来: “简老,您不知道,这些日子晚辈在上阳县过的是什么日子!” 如释重负的宋中明悠悠一叹:“今年北境遭受了雪灾,上阳县下辖的三镇十九村,有足足上百户的房屋在大雪中倒塌!” “到晚辈离开上阳县之时,统计出来的死亡数字是六百七十二人!” “这其中有五百余是因为夜里房屋倒塌时候给压死的,另外的一百多人却是活生生给饿死的!” 他摇了摇头:“太惨了!真的是太惨了!这是晚辈无能,给家父的脸上抹了黑,也让晚辈终日不得安宁!” “这百花镇真的太好了,那些青砖瓦房,那些健硕的村民们,更有那些喜气洋洋的精神面貌……晚辈惭愧,若是当初没有那一阵子的迟疑,若是能够早几个月将上阳县的百姓尽可能的迁来,哪里会酿出这般惨剧!” “呆会晚辈就返回上阳县,将百姓们都带来……晚辈自当向皇上上表,辞去这官职,也在这百花镇当一个……当一个普通的教习就好!” 简从书一捋长须,给宋中明斟了一杯茶,“你也不要太过自责,此战也非你之过,只不过是边军无能轻易的就丢失了楼山关罢了。” “老夫也不瞒你,这百花镇带你去溜达了一圈,大体上你也看见了。地盘不大,人口……人口十万之数,也基本上达到了平衡。” “你说上阳县有百姓十二万之数……算了算了,能来的都来吧,毕竟老夫也不愿意看见他们饿死冻死。” “简老慈悲、慈悲啊!晚辈先代上阳县的百姓们多谢简老收留之恩了!” 宋中明起身,躬身行了一礼。 简从书长眉微微一挑,摆了摆手:“要谢,你就去谢许爵爷吧,这……其实是许爵爷有那悲悯之心。若是按照老夫来看,这百花镇真的不需要更多的人,因为不好养活啊!” 宋中明心里一紧,连忙又道:“晚辈自当去谢许爵爷,但、但请简老放心,晚辈带来的人保证他们一个个都能听话,都能和这百花镇的百姓一样,听从简老的吩咐,也听从许爵爷的命令。” “若有不从者……晚辈亲手办了他!” 这就是简从书需要的承诺了,当然,那些百姓们来到了百花镇之后,见到了这里有如世外桃源般的生活,想来他们也知道作出怎样的选择。 “那就这样,只不过上阳县迁来的人得打散了安排下去,因为百花镇没那么整的地给他们建房子……对了,建房子得他们自己亲手来建,砖瓦物料许爵爷免费,他们可暂时借住在村民们的家里。” “谢简老!” “眼见着就要过年了,这雪还在下,你早些回去,老夫这边会做好接应的安排,可不能让你治下再死人了!” “好,晚辈这就赶回上阳县!” 宋中明满怀欣喜急匆匆的离开了百花镇,许小闲施施然从这镇所的内堂走了出来。 “当真姜还是老的辣!外公,厉害!” 简从书微微一笑,“小事,另外有一件稍微大点的事,这得看看你的想法。” “什么事?” 简从书面容一肃,“二十万边军,溃败的时候主要分出了三股。” “其中最大的一股有足足八万人,他们……就躲在瞿山里,就住在曾经刀锋呆过的村子里。” “这批人,你要还是不要?” 第五百五十章 收编 许小闲极为惊讶的看着简从书。 这是一件麻烦事! 那些兵痞子似乎已经无可救药,守着楼山关居然轻易就被车祍寒给破了,这在许小闲看来这些兵没有卵蛋,要来无用。 可若是不要,他会面临另一个问题—— 足足八万人啊! 这特么是一股很大的土匪了。 或许现在他们有从边军大营带来的粮食,可一旦他们手里的粮食吃完,为了活命,那就一定会下山抢掠。 上阳县的老百姓一家伙全跑到了百花镇来,他们还能抢谁? 要么就是凉浥县的老百姓遭殃,要么百花镇就要分出很大的精力来应对这些逃兵可能发起的对百花镇的抢掠。 毕竟百花镇的城墙而今连一块砖头都没铺下去,百花镇的面积说大不大说小也不算太小,八万人若是兵分数路而来,也够许小闲喝一壶的。 数息之间他分析出了此事的利弊,“要!” “不过……您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许小闲就没见过简从书离开过百花镇,最多他就到凉浥城里来一趟,这老头有些神奇啊! 简从书老脸露出了一抹微笑—— “你外婆……她是个土匪啊!她闲不住,估摸着这时候你外婆就在那村子里的某个地方呆着。” 孤灯下! 确实极少见到孤灯下的影子。 这个土匪头子可以啊! “既然你同意,这件事就由你外婆去处理。” “另外两股边军在哪里?” “他们恐怕已经逃出了凉州地界,就不用去管了。” 接下来一老一小开始计划对上阳县十二万百姓的接收之事。 这是一件大事,简从书预计能跟着宋中明来百花镇的在十万之数,这些人暂时还没有住的地方,那么只能安排在百花镇这些百姓的家里。 “可以给予一定的补偿……银子太缺,用粮食来补。” “百花镇三万左右住户,每一户都必须接纳至少三人,他们的房间其实挺宽的,接纳三人完全没有问题,就按照每户每天补贴五斤粮来算……这一天就要补贴出去十五万斤的粮食……” 许小闲有些肉痛,但现在也没有别的法子,毕竟他很清楚在这样的一个时代,人才是第一生产力! “所以酿酒作坊和造纸作坊,得让他们同时进行修建。一定要在来年二月之前,将他们居住的房舍建好,也要将新的作坊投入生产,明年……明年状元红的产量上来了,咱们百花镇的经济窘迫问题应该就能得到缓解。” 简从书点了点头,拿起笔在纸上记了下来,问了一句: “土豆那神物,何时才能真正的成为主粮?” “后年收成之后能够供应一部分,真正完全成为主粮,还得再一年。” “老夫敢弄来这么多的人,可是全看着你说的那土豆!若是那东西没法如你所说……百花镇哪怕加上凉浥县的那些田地,也养活不了三十万的人口!” “放心,它真的可以。” “行,老夫去安排人烧制砖瓦了,另外今儿晚上开一场族长大会,落实这安置之事,你要不要留下来说几句?” 许小闲摆手,站了起来,“这事就有劳外公了,晚上……晚上我还有事,再见!” 许小闲转身就离开了镇所,将这些琐碎之事一股脑丢给了简从书。 简从书淡然一笑摇了摇头,他也走了出去,去安排接下来的一系列的事情。 …… …… 商淇瑞这些日子一直在冬十五的陪同下四处转悠。 当然,他依旧不能去参观许小闲的那些作坊。 他去了一趟瞿山水库,看了看那处水库的奇妙设计,尤其是水闸那滑轮组的设计,让他感到极为惊叹,觉得这便是天工之作。 他也去了凉浥城里走了走,感受到了这年节将近凉浥城里的热闹氛围。 虽然凉浥城极为荒僻,但城里的居民们似乎在经历了这场战争之后反而还看开了,凉浥城所有的铺子都开着,百姓们采买年节物品的时候表现得极为豪爽。 他也去过许府,又见过了两次稚蕊,愈发觉得稚蕊就是三公主魏汐生产的女儿。 但稚蕊对他明显有些戒备,不太喜欢和他聊天,反倒是前院的那条大黄狗总是龇牙咧嘴跃跃欲试想要扑上来咬他一口。 只不过那头小毛驴在听到大黄狗的呜呜之声后会吼一嗓子,于是前院就安静了。 商淇瑞和冬十五今儿个又去转悠了一圈,去的是瞿山下的那一片被大雪覆盖了的荒地处。 “这地真的是他叫村民们开垦出来的?” 冬十五的责任是看着这老头,他没有义务对这老头说的话去解释。 商淇瑞的身份并没有扩散出去,目前就简从书夫妇和许小闲知道,冬十五心里有些猜测,但仅仅是觉得这老头是北魏的一个大官,他并没有想到这貌不惊人的老头是一国宰相那么大的官。 商淇瑞这些日子似乎也习惯了冬十五不鸟他,他蹲了下来,用一根棍子崛起了一块泥土,在手里捏了捏,丢在了地上,抓了一把雪洗了洗手。 “这地没用。” 冬十五扬了扬那双漂亮的眉头,依旧没有应他。 一老一少转悠了一下午,眼见着天色渐晚,他们回到了百花镇镇所,没料到这镇所里居然坐满了人。 “……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百花镇想要发展,想要未来变得更好更美丽,就必须接纳更多的人!” 台上,简从书正在讲话: “这是许爵爷定下的百花镇的发展策略,接收上阳县的十万百姓,这不是和你们商量,而是你们要为百花镇尽到的义务!” “当然,许爵爷也不会亏待大家,每一户接纳至少三人,每日免费补贴粮食五斤,直到他们建好了家园搬离你们的住所。” “谁有意见?” 台下都是百花镇各村的村长或者族长,他们此刻一听,没有任何人表示反对,因为这既然是少爷的主意,那么这件事就一定是对的! “镇守大人,小民们没意见,补贴粮食……这给三斤口粮就行!” “对对对,少爷对我们已经恩重如山了,何况少爷此举还是为了百花镇的未来,我们知道少爷弄回来那些粮食不容易,就给三斤口粮,我家可安置五人!” “人来的多了更好,要小老儿说呀,若是少爷愿意,恐怕这凉浥县剩下的八万人也会愿意来的!” “……” 这场会议就这么欢天喜地的散了,出乎了简从书的预料,也让商淇瑞目瞪口呆。 “……什么时候老百姓们如此懂得大义了?” 简从书摇了摇头,“这就是民心!” “自古圣贤就有说过,得民心者得天下……繁之在民心一事上做的超乎了老夫的意料!” “他这是要扩大百花镇了?” “对,所以你想他去魏国……恐怕不太可能了。”? 第五百五十一章 路 “什么?” 罗三变在官署里跳了起来,“你说宋中明宋县令带着浩浩荡荡的百姓去了百花镇?” 数日之后,宋中明带着足足十万人抵达百花镇的这个消息传到了罗三变的耳朵里,他差点没有暴走! “这如何是好?” 他在官署里来回的走来走去,“这老匹夫,如此一弄,许爵爷哪里还会再缺了人手?本县这治下的八万百姓当如何解决?” “不行,本县得亲自去拜访一下许爵爷!” “三叔,套马,咱们现在就去!” 龚三叔抬头,稳了稳神,低声说了一句:“少爷,现在、现在去找许爵爷恐怕不是个时候。” 罗三变一怔,“那要等到何时?眼见着就过年了,等这年一过完……这黄花菜恐怕就要凉了!” “少爷,老奴以为这时候许爵爷要安排那么多的人,恐怕是没有闲情和你多说两句的,莫如就等过年时候。” “一来少爷可去许府恭贺新年,二来那时候许爵爷高兴,恐怕少爷的那些话他才能认真的听进去。” “……”罗三变沉吟片刻,便听见龚三叔又说了一句:“这些日子老奴一直在想一个问题,北境之战,这结果莫名其妙。” “若说打赢了吧,夏侯三十余万大军全军覆没。若说打输了吧……偏偏魏国大军又撤出了楼山关。” “想来而今这北境战事的消息已经传入了京都,那么对这一仗之定论就得看皇上怎么说了。” “如果皇上说赢了,那么许爵爷恐怕就会、就会受到封赏。他已经是凉浥县男了,再上一步,那就是个子爵。” “如果皇上真赏赐了许爵爷一个子爵,想必他百花镇那封地也会扩大一些……少爷啊,百花镇已经有半个凉浥县这么大了,再扩大一些能扩到哪里去呢?” 罗舒然一怔,“会将咱们这凉浥县全给吞并了?” 龚三叔点了点头,“大致也差不多是这样。” “那如果皇上认为这北境之战是输了呢?” 龚三叔端起了茶盏来,慢条斯理的呷了一口,“若是皇上认为输了……那么他也会封赏许爵爷!” “……这是什么道理?横竖都要给他进爵?” “少爷,北境而今除了许爵爷手里还有那么些兵之外,可再没有别的强大一些的势力了。咱凉州是大辰之北门户,上阳县凉浥县又是这北门户的两道大门。” “你想想,这门总得要人守吧?皇上若是想要许爵爷守住这国门,他不许一些好处,许爵爷会乐意么?” 罗舒然恍然大悟,他一屁股坐了下来,“说来说去,这一仗实实在在的好处都落在了许爵爷的头上?” “当然,毕竟许爵爷还有另外一个强大背景。他是咱们皇上的女婿,他又是北魏皇帝的外孙,他有选择的余地,可留在百花镇,也可去魏国!” “咱们皇上肯定是不希望许爵爷去魏国的,那咱们皇上就要许给许爵爷足够多的好处。若是将整个凉浥县都送给许爵爷,那么这北境的门户从此便安然无忧,因为北魏皇帝没太大可能对他的外孙用兵,这也正是定南候车祍寒明明赢了却依旧退出了楼山关的缘由!” 罗三变明白了,此战,非车祍寒不想继续南下,而是横亘在百花镇的许爵爷的那从身份令车祍寒不得不退兵。 皇上只需要笼络住许爵爷,这北境之地无须存在一方侯爷就能安然无恙。 皇上减少了一大笔军费的支出,付出的仅仅是贫瘠的小小的微不足道甚至还是个包袱的凉浥县。 “好买卖啊……那少爷我怎么办?” 罗三变这才想起若是龚三叔这番推测成了真,自己就真成了光杆子县令了。 不,不止如此,自己就不再是大辰的一方县令,自己的未来就落在了子爵许小闲的手里! “所以老奴说过年时候少爷去拜访许爵爷,倒不是为了凉浥县这八万百姓,而是为了少爷您未来的前程!” “按照以往这种情况来看,凉浥县成为许爵爷封地,少爷您要么被户部召回从新下放一个新的地方。要么……户部不闻不问,少爷您就要自谋出路了。” “后者,往往居多!” 罗舒然顿时惘然,这县令当得……一年时间不到,忽然之间他的心里就生起了一股颠沛流离之感。 “那三叔以为我是回江南好呢?还是在许爵爷的手里谋个差事?” “百花镇很不错,许爵爷这人也很不错。若是以老奴来看,这天底下想要再找到一个像许爵爷这样英明神武还平易近人的东家……可没那么容易!” …… …… 龚三叔给罗三变指了一条路。 罗三变也不知道这条路会通向何方,当然,龚三叔也想不到,但无疑在目前看来这条路对于罗三变而言算是一条好路。 与此同时,孤灯下骑着冬十五的那头小毛驴一摇一晃的来到了小青山里的那处村子里。 这里她暗中探查过多次,当然熟悉,但今儿个她是要正大光明的进来。 这是曾经大管家带着刀锋生活了近二十年的村子,刀锋只有三千人,所以这里的房子只有三千余处,但一家伙却涌入了八万北部边军的逃兵。 自然就会极为拥挤,再加上这些家伙而今无家可归……就算有家也不敢归! 因为他们丢了楼山关,若是敢出去,皇上定然不会放过他们。 于是他们就成了正儿八经的流匪。 原本北部边军的军纪就很差,现在成了亡命之徒那就更加不堪。 这座原本美丽静谧的小村子就这样被他们给变成了猪舍一样。 孤灯下觉得若是大管家能够从那坟里爬出来,想必会带着刀锋来将这群土匪全给砍了。 “哎……” 来到了村子的门口,孤灯下悠悠一叹,不知道这么多无组织无纪律的家伙若是真去了百花镇,许小闲见了会不会伤脑筋? 他又如何去收服这些人,利用好这些人呢? 百花镇虽然缺人,但扶不上墙的烂泥要来又有何用? 不如全砍死算了! “来者何人?” 村口有两处岗哨,岗哨上站着八个举起了弓箭的人。 孤灯下抬头,望了望岗哨上的八个人,说了一句话:“龙虎山孤灯下前来拜访陈子归陈大当家的!”? 第五百五十二章 穷途 陈子归,大辰北部边军大统领,年三十,孔武有力,使一把方天画戟。 此刻的陈子归正在曾经大管家所住的那栋小二楼里。 他在喝酒。 和他的师爷还有三名千夫长在喝着寡酒。 “从大营中搬来的粮食,最多能够维持到来年三月初!” 吕大器吕师爷面色阴沉,他深吸了一口气又道:“刚从外面送来的消息,上阳县几乎所有的百姓都被宋中明带去了百花镇!” “这就意味着上阳县彻底荒弃,也意味着咱们没可能还有机会在上阳县打秋风了。” “凉浥县分割了一个百花镇出去,百花镇占去了原凉浥县一半的面积,甚至百花镇的人口比凉浥县还要多。” “这就意味着就算是去凉浥县打秋风,收获也不会太好,至少无法养活咱们这八万将士。” “除非……” 吕大器扫视了三名千夫长一眼,视线落在了陈子归的那张络腮胡子脸上。 “除非咱们打百花镇的主意!前些日子简秋香从魏国买回来了足足四百万斤的粮食,若是一家伙给他抢了……” 陈子归摆了摆手打断了吕大器的话,他端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问道:“罗候那边还是没有消息传回来?” “还没有,毕竟罗侯爷去的是南疆战场,距离咱们这北境实在有些远。” “将军,莫非您还指望罗侯爷回来收留我们?” 陈子归沉吟半晌,从军甲中摸出了一封信递给了吕大器。 吕大器疑惑的接了过来,取出信纸展开一看,瞳孔顿时一缩,倒吸了一口凉气—— “陈子归,北魏若是南下,本候命你放弃楼山关!放弃抵抗!带着弟兄们找个地方先躲起来吧!” “这……” 就这么一行字,吕大器却看了五遍! 他咽了一口唾沫,抬起了头看向了陈子归,“这是为啥?” 北部边军腐朽这是事实,但就算是再腐朽再不堪,若是坚守楼山关,至少也能抵挡车祍寒半月之久。 但车祍寒的大军南下叩关之时,陈将军居然下达了全军跑路的命令! 吕大器和诸位将军在北部大营帅帐里都问了陈子归一句为什么? 但陈子归却没有回答,仅仅是淡淡的说了一句话:这是命令! 所以边军溃败,二十万之巨只有八万人跟着陈子归进入了小青山,其余十二万人怀恨离去——他们对大统领陈子归的不作为感到极大的不满,然后是失望、而今恐怕已经绝望。 他们毕竟是大辰的边军战士,虽然平日里荒于训练,但作为一名战士他们也是渴望能够得到一份荣誉能够得到天下人的认可的。 但大统领却命令他们不战而逃……这令所有的战士们彻底失望。 现在吕大器和三位千夫长才知道这荒唐的命令居然来自于罗浣溪罗侯爷! “本将军也不知道为啥,但这确实是罗候的亲笔……这些日子本将军一直在想,罗侯爷此举,恐怕是希望我们能够留下命来,等他回来。” “这……”吕大器将这封信小心翼翼的叠好放入了信封中递给了陈子归,“大统领,侯爷的这道命令会不会和许小闲许爵爷有关?” 许小闲许爵爷的身世而今天下皆知,作为北部边军的大统领,陈子归当然也知道,此刻听吕不器这么一说,他自嘲一笑摇了摇头: “咱们可不是刀骑,再说……当年许大帅可就是在北部边军的保护下死在了魏国锐士的手里……这就是罗侯爷从来不待见咱们边军的原因。” “许爵爷是云楼先生的儿子,他的手里握住的可是刀锋!” “这一战……”陈子归给自己斟了一碗酒,“这一战,许爵爷表现出了他不凡的指挥艺术,也展现了刀锋在他手里的锋锐程度。” 岁寒谷最后那一战,陈子归他们虽然未曾参与,但他同样也派出了斥候去关注了那一战。 其结果他当然知晓,甚至这八万边军都已知晓。 一名千夫长俯过了身子,低声说了一句:“大统领,这许爵爷可是胆大包天啊!他、他杀的可是夏重山的一万刀骑!” 另一名千夫长也凑了过来,“许小闲这是叛国!要不咱们整军出去将他那百花镇一家伙给抢了,顺便将许小闲给宰了,以此来求得皇上的原谅,如何?” 陈子归面容一肃,一声呵斥:“宰个屁!你觉得咱们这八万人能打得过夏侯爷的一万刀骑么?” 他的声音一缓,又悠悠的说了一句:“你们可不要忘了罗侯爷曾经可是许大帅的影子!罗侯爷在知道了许爵爷的身世之后,可是第一个跑来凉浥县见许爵爷的!” “都特么动动脑子,许爵爷手里有刀锋,还有罗侯爷护着,还将是皇上的女婿,背后还有魏国那皇帝外公……这特么是我们能去招惹得起的么?!” 陈子归如此一说,三个千夫长顿时闭上了嘴。 吕大器摇头一笑,心想若是真去打许小闲的主意,恐怕车祍寒的大军很快就又会南下。 但不去抢百花镇,这八万将士的路,又在何方? 能去哪里? 就算走得出凉州地界,终究还是在大辰的领土范围之内。 “等吧!” 陈子归对此下了结论:“都约束好手里的兵,除了斥候,一个都不允许离开这村子半步!粮食节约一点吃,争取活到罗侯爷回来的那一天……本将军到时候去向罗侯爷为弟兄们求一条生路。” 三个千夫长离去,这小二楼上就剩下了陈子归和吕不器。 二人饮酒却无言,因为没啥话可说的了。 就在这时候,一名校尉带着一个骑着一头小毛驴的老太婆来到了这栋小二楼前。 孤灯下从驴背上跳了下来,这校尉独自登楼,站在了陈子归的面前。 “报大统领,有个、有个自称是龙虎山大当家的老太婆求见!” 陈子归一惊,脱口而出:“孤灯下?” 陈子归话音未落,门口一个声音传来:“没错,老身正是孤灯下。” 孤灯下一步踏出,已经到了陈子归的身前,陈子归反手一抄,将他的那杆方天画戟握在了手中,他眼睛一眯瞳孔一缩:“孤大当家的不是在兰陵享福么?怎么今儿个到了这荒凉之地来了?” 孤灯下看了一眼陈子归手里的那杆方天画戟,“哟,这武器不错。” 她坐了下来,又看了一眼陈子归,“哟,你就是北部边军大统领陈子归?这模样不像是没卵蛋的样子啊!”? 第五百五十三章 希望之光 上阳县的十万百姓就像逃难的难民一样拖家带口来到了百花镇。 当他们进入了这小镇的时候,那惊惧的眼睛便看见了宽阔平整的扫去了积雪的道路,还有道路两旁整齐的桃树杏树或者梨树。 他们当然也看见了那些大雪掩映下的青砖碧瓦的四合院,看见了一张张原本应该和他们差不多的却明显极为喜悦的村民们的脸。 这样的喜悦他们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过了。 他们在上阳县县令宋中明的号召下背井离乡来到了这里,所求不过是为了活下去。 但宋县令在给他们宣传的时候却说要去的那个叫百花镇的地方是一处世外桃源—— 那是许爵爷的封地! 许爵爷心怀慈悲极为善良,他会给他的食邑们修建漂亮宽敞温暖并且永远也不会倒塌的四合院! 他说许爵爷会提供给他们劳作的机会,只要他们能够听话能够勤快,就能从许爵爷的手里赚到足够养活家人的银子! 他还说成为了许爵爷的子民,所有的孩子……甚至就算是女孩儿,都能够在百花学堂接受教育,教育有些高尚,宋县令说就是能够读书习字。 这些每一样都是他们从来不敢去奢望的。 所以他们原本对宋县令的这些话并没有放在心上,想的仅仅是离开那该死的地方,能够有一处遮风避雨之所,能够让一家人吃上一顿饱饭。 仅此而已。 可现在…… 现在他们亲眼看见了那些漂亮的四合院,也亲眼看见了那一个个精神抖擞的龙精虎壮的村民们……有着这样的精气神,那必然是吃饱了饭的! 他们路过了百花学堂,听见了里面朗朗的读书声,虽然啥都听不懂,却觉得那声音仿若天籁。 于是,他们的心思儿活络了起来。 看向那些房舍,看向百花学堂的那眼神里就浮起了一抹色彩。 站在镇所外的简从书和商淇瑞看着浩浩荡荡的这些难民,看着他们原本萎靡的神色忽然绽放出来的那抹色彩,相视一笑,知道他们的心里已经燃起了一簇微弱的火苗—— 那就是希望! 接下来就是忙碌。 在简从书和商淇瑞的布置下,许小闲担心的混乱场面没有出现。 百花镇今儿个放了一天假,所有的村民都来到了镇子的中心,简从书采用的是一对一的法子,让百花镇的村民将上阳县来的难民逐一带走,仅仅是让宋中明将这些人里面曾经的乡绅族长给留了下来。 宋中明也将他的师爷和县丞县尉甚至捕快都带来了,这些人被商淇瑞派了出去,和百花镇的百名军士一起,承担了维持秩序的任务。 一切都在井井有条的进行。 许小闲也在镇所的外面,随着他同来的还有季月儿姐妹以及三公主唐若曦和右相之女姜之慧。 唐若曦的脸上带着甜甜的笑意,此刻她低声对季月儿说了一句:“姐姐,许郎他、他这是做了一件天大的善事啊!” 季月儿回眸一笑,“可不是么?妹妹你不知道,曾经这百花村的村民和他们没有什么两样。但许郎只用了一年的时间,就将这里变成了而今的模样。” “然后这里的人就越来越多,刚来的人和现在咱们看见的这些人也没啥两样,都是面黄肌瘦萎靡不振,但很快他们就变了,变得精神了起来,变得浑身似乎有了使不完的劲。” “他说……这就是这些人在百花镇看见了希望,人活着,就得有点希望。” 姜之慧这些日子来百花镇的次数较多,作为右相的女儿,此前她对这些村民是没有什么兴趣的。 可随着她和简从书商谈皇商一事的接触,随着她见到了更多的村民听见了村民们闲时的那些言语之后,她才忽然发现这地方的人有些不一样—— 她不知道究竟哪里不一样,毕竟这之前她都生活在京都,所接触的都是达官贵人之子女,而从未曾和农人打过交代。 现在她忽然就明白了,“殿下,您瞧他们眼里的那光芒,虽然微弱,却和、却和会试放榜时候那些举人们眼里的光芒没啥两样。” “那些参加会试的学子们十年寒窗,为的就是那一刻的金榜题名。若是自己的名字跃然在金榜之上,他们的眼里流露出的光芒就像这样。” “我哥说这就是希望之光,理想之光……不仅仅是眼里的光芒,而是他们看见了未来的那条金光大道!” 金榜题名便是进士,有了进士的身份,此后必然踏上官途,便能报效国家实现心中抱负。 但这些农人们看见的金光大道又是什么呢? 或许就是一日三餐能够果腹。 或许就是辛勤劳作能有所获。 也或者就是夜里能够安睡,醒来能有鸡犬相闻,能看见妻子的笑脸,能听见孩子们的欢笑声。 “他……他真的很了不起!”唐若曦愈发沦陷,季月儿瞅了一眼一旁的许小闲,心里想的却是这家伙终究还是偷偷派了人去寻找云衣容了。 …… …… 华灯初上。 镇所里满满的坐了一屋子的人。 其中百余人当然是新移民的乡绅族长,另外就是曾经上阳县的领导班子,其余就是百花镇的主要领导人员。 商淇瑞是个例外,他坐在上面的高台上,浑然不觉得自己是个外国人! 季月儿唐若曦她们也留了下来,作为旁听者,她们和李大爷王富贵等人坐在了高台的两侧。 许小闲当然居中,不过此刻他站了起来。 “本少爷就是凉浥县男许小闲!” “首先,本少爷代表百花镇,热烈欢迎你们的到来!” 寥寥无几的掌声响起,许小闲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才发现下面坐着的这些人的神色极为紧张。 “好吧,宋县令许诺给你们的,就是本少爷的意思。” “接下来你们要做的是,将本少爷的意思传达给所有的百姓们,从明儿个开始,在百花镇简镇守规划的地盘上,开始修建房舍!” “依旧是四合院,所有材料本少爷免费提供,镇里也会派出土木工匠来协助你们。” “距离年节还有八天的时间,房子肯定是建不好的。在属于你们的房子建成之前,你们的人就安心的住在相应的人家里。” “从此往后,大家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本少爷所希望的是……你们能够学有所教、劳有所得、病有所医、老有所养,住有所居!” “……本少爷保证不了更多的,你们同为百花镇人,同为本少爷的食邑,那么你们将同享独属于百花镇的公平!” “一视同仁的公平!” 许小闲这些话一出,唐若曦分明就看见了那些人眼里的光芒更盛。? 第五百五十四章 末路 小青山小村子小二楼上。 孤灯下蹙眉仔仔细细的看了三遍陈子归递给她的那封罗浣溪写的信。 此间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已经消散,因为孤灯下的一句话:老身是代表许小闲许爵爷来给你们指一条活路的! 既然是许爵爷派来的人,既然这老妇人还是许爵爷那未婚妻的外婆,陈子归和吕大器相视一眼,他收起了方天画戟。 他没有说一句话废话,仅仅是对简秋香说的那一句——这模样不像是没卵蛋的样子作出了回应! 他将桌上还没有收起来的信递给了简秋香,简秋香这才知道原来是罗浣溪的鬼主意。 她的眼睛顿时一亮,这个主意好啊! 罗浣溪似乎预判到了唐无妄会派夏重山来。 他似乎也知道夏重山会和许小闲起冲突,然后许小闲会在背后捅夏重山一刀子。 这家伙……倒不是个莽夫嘛。 但凭着罗浣溪的智慧,他能算得如此之准么? 对此孤灯下表示怀疑,因为她了解罗浣溪,那家伙打仗倒是勇猛,若是用计嘛……他恐怕还没那脑子! 事实上她对许云楼当初的几个重要部将都很了解。 夏重山并不是那时候许云楼的骨干,这个人应该是唐无妄的人,她就弄不明白唐无妄为啥会布了这么一局棋来让夏重山死——这是许小闲的分析,对此,她也表示怀疑,除非夏重山做了什么背叛唐无妄的事。 不过无论如何,车祍寒轻易南下,夏重山被迫北上,两军于蜈蚣岭一战,倒是发生在最合适的时候,也结束在最合适的时候。 最终得利者唯有许小闲—— 在孤灯下看来,许小闲最大的收获是他通过这场战争检验了手里握着的这支军队,收拢了刀锋刀尖以及独立师所有人的心。 至于其它……其它就是这一战可能能够给许小闲足够的胆量去造反! 男人嘛,终究有第一次,何况许小闲还仅仅是个男孩儿。 孤灯下已经从简从书口中知道了唐无妄给许小闲的那道密旨,她和简从书的看法一致,那不过是唐无妄画的一张饼,是绝无可能落到实处的,因为唐无妄不敢! 但随着许小闲势力的扩大,迟早会有那么一天,他无法再窝在百花镇,因为这个池子太小。 “这么说……倒是老身错怪了你们。” 孤灯下放下了手里的信,抬眼看向了陈子归,又道:“不过北部边军烂泥扶不上墙这也是不争的事实,老身不知道你是如何训练军队的,这也不是老身今儿个来这里要关心的问题。” “落草为寇这条路可不太好走,何况你们在唐无妄的眼里还是逃兵。” “老身估摸着你是想要等罗浣溪回来……不是老身打击你们,就算是罗浣溪能够活着回到北境,只怕他的刀骑也死得差不多了。” “莫要看他是个风光的侯爷,但他的那点家底子……再打造一支三万人的刀骑恐怕都极为困难,何况还要养活你们这足足八万的闲人!” 陈子归面色通红,回了一句:“我们不是闲人!” “那你们是什么人?” “能下田耕种么?” “能提刀打仗么?” “能安分的在作坊里去劳作么?” “原本一个个都是泥腿杆子出生,原本还能侍候庄稼或者去作坊里赚点银子,可这几年兵当下来反倒是忘记了自己的本分!” “兵没有当出个兵的模样,一个个却被弄成了废人!你倒是说说看,你们除了在这破村子里呆着等死,还能有哪一条出路?” “老身不妨告诉你们,上阳县没人了,凉浥县有许小闲护着,就凭你们这帮废物,是百花特种部队的对手么?” “百花特种部队仅仅五千人连夏重山的一万精锐刀骑都给全部干掉了,你们算得了什么?” 孤灯下言辞凛冽,陈子归羞愧的垂下了脑袋。 他是北部边军大统领,他当然是希望能够将北部边军训练好,打造成大辰第一边军的。 可是…… 罗侯爷却阻止了他! 也不知道罗侯爷是如何想的,他居然希望这北部边军就是懒懒散散的模样,就是不堪一击的战斗力! 这能怨得了他陈子归么? 可他不敢将这口锅甩给罗侯爷呀! 他只能憋屈的将孤灯下的这番尖酸刻薄的话给埋在心里。 “老身就是土匪,你们……连当土匪都不合格。土匪不需要人多,需要的是精兵强将,有那么百十来个就够了。” “你们的粮食还能吃多久?一个月?两个月?吃完了怎么办?” “陈子归,你听好了!” 孤灯下俯过身子,眼神严厉,“许小闲这孩子啥都好,就是心地太善良了一些!” “按照老身的主意,就是派出百花特种部队,将你们驱逐出凉浥县境内。你们去祸害别的地方这不关百花镇的事,可他却没有同意。” “他说大伙儿都是大辰的人,没必要自相残杀。” “他说你们也有生存下去的权力,他还说你们理应不会如此不堪,只不过这些年的荒诞生活消磨了你们的意志,但你们本质上却并不是废物!” “陈子归,你和你的八万士兵已至末路,但许小闲却想要试试,他说哪怕冒着被皇上杀头的风险,也想要试试看你们究竟还有没有血性!” “实话告诉你,上阳县十万百姓去了百花镇,百花镇不缺人!老身也看不上你们这些人!” “但许小闲既然愿意给你们一条活路,这就看你们的取舍了。” “若是你和你的士兵还有点斗志,还有活下去的勇气……那么你就随老身去一趟百花镇见见许小闲。” 孤灯下站了起来,轻飘飘又说了一句:“若是你们自甘堕落……最好明儿就离开凉浥县境内!” “老身在村口等你一炷香的时间,过时不候!” 孤灯下抬步走了出去,跳到了小毛驴的背上,一摇一晃的在许多士兵的注视下走到了村口,这时候她的脸上才露出了一抹笑意—— 这本就是许小闲的主意。 这里有足足八万人啊! 有了这一批人,兵源的问题就能解决了,毕竟多多少少总是能挑出一些好兵的。 至于剩下的人嘛……不是要修建城墙么? 不是还要修建百花街么? 在许小闲看来,留给百花镇发展的时间恐怕不会太多了,因为唐无妄的寿元也就只剩下了两三年。 若是唐无妄嗝屁了,谁知道新上任的皇帝会他做出怎样的反应。 所以许小闲还有一个孤灯下极为期待的计划——在这八万人里挑出三万人成立一个师,一个谁也不知道的师!? 第五百五十五章 陈子归 百花镇因为上阳县十万百姓的到来迎来了新的一轮发展阶段。 若是没有简从书,这时候的许小闲理应是忙得屁颠屁颠的。 但而今百花镇不仅仅是有了简从书。 偏偏还多了一个魏国的宰相商淇瑞——这老头有点意思,他似乎将他自己当成了百花镇的一员! 他居然和简从书配合得极好,他也在为百花镇的这一大摊子的事在奔波忙碌。 似乎干得还很起劲,起早摸黑走家串户,非但没有半分怨言,看起来还绽放了第二春。 乐不思魏了啊? 很好,对此许小闲当然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于是某一天许小闲又偷偷的给简从书说了一句——能不能想个啥法子将这老头留下? 人才啊! 人家特么的治理一国的,现在来帮你治理一个屁大的镇子……简从书当然也希望商淇瑞能够留下,因为商淇瑞留在百花镇有诸多的好处。 其中最为重要的一点就是商淇瑞在魏国的各种关系,这对北境马帮在魏国赚银子有着巨大的帮助。 至少魏国没有几个人敢打北境马帮的主意。 但商淇瑞能留下来么? 简从书偶尔会和商淇瑞打趣两句,但商淇瑞仅仅一笑未置可否。 许小闲不急。 反正商淇瑞还要等他的那一百二十万两银子。 这至少得到年后了。 现在就多榨取一些商淇瑞的剩余价值,于是,许小闲将城墙的建设工作和百花街的筹备工作以及整个百花镇的农田排灌工程改造工作这些乱七八糟的一股脑丢给了商淇瑞。 商淇瑞的脸顿时就苦了。 许小闲视而不见,并心安理得。 …… …… 阳光明媚,但依旧寒冷。 许小闲在镇所里煮着茶烤着火,觉得这样的日子极为惬意,觉得若是往后余生的日子都能如此惬意那就是最美好的了。 罗灿灿这时候抱着他的那把剑走了进来,不对,他换了一把剑,一把由冬十五出手亲自给他的打造的新剑。 剑名——初四! 初一是许小闲的那把唐刀,初二在季星儿手里,初三在云衣容手里,所以罗灿灿的剑只能排在第四位。 罗灿灿对这个名字很不满意却无可奈何,因为若不刻上初四二字,冬十五就准备给他刻上小四这两个字。 罗灿灿两相对比,觉得初四比小四还是要好听一些。 “我说许小闲许爵爷,”罗灿灿一屁股坐在了许小闲的对面,“哐当”一声将初四搁在了桌上,“说好的那是我的独立师,可不是百花特种部队的后备兵源!姚日那狗曰的在我独立师弄走了一百二十三个人!说这是你答应了的,那一百二十三个人个顶个的都是老子的主力,是要提拔起来当个排长连长或者营长的!” “这算个什么事?” 许小闲咧嘴笑了起来,他给罗灿灿斟了一杯茶,“你还好意思来说啊?” 罗灿灿一怔,“三少爷我是个讲道理的人,这分明无理,有啥不好意思来说的?” “三少爷啊,你想想,独立师两万来人,姚日选了这么多天才选出来一百二十三个……”许小闲俯过身子,盯着罗灿灿的眼睛:“我说三少爷,弓箭手历来难以训练这不假,可能够入姚日眼睛的人是不是也太少了一些?” “你可是罗侯爷的儿子,不是声称饱读兵书有大将军之能么?你训练出来的兵……好像不太行啊?” 罗灿灿一愕,那张脸蛋儿陡然一红,忽然觉得许小闲这话没毛病——老子两万个兵,姚日居然仅仅选中了一百二十三人……这特么的,李刚这王八蛋是怎么练兵的? 不行,往后这兵得自己亲自去操练! 丢人现眼啊! 他咽了一口唾沫,抓住了桌上的剑,觉得心里理亏有些内疚,正要起身离开,却被许小闲给按住了。 “不急,正要给你说个事。” “啥事?” “孤大当家的恐怕会忽悠回来八万人!都是兵,曾经北部边军的兵。到时候你这独立师缺少的兵就从这些人里面去选出来补进去。” 罗灿灿眼睛一瞪,“啥?北部边军的兵?他们的大统领是不是叫陈子归?” “你认识?” “这家伙可是个将才!他是三年前被父亲发配去的北部边军当了个大统领,这之前,这家伙一直在北境刀骑,还是父亲手里三万刀骑的大统领。” 许小闲微微吃了一惊,“这不对吧?如果这家伙有如此能耐,为啥北境的边军如此不堪?” “老话不是说过的么?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这分明就是他这主将无能才导致了北部边军毫无战斗力嘛!” 罗灿灿撇了撇嘴,“此中另有隐情。” “啥隐情?” “这、这……”罗灿灿一狠心还是说了出来:“这就是父亲派他去北部边军的目的所在!” 许小闲愕然张嘴,他就不明白了,为啥罗侯爷要让北部边军变成这烂泥的模样呢? 这有啥好处? 他的一世英名就不要了? 接着许小闲听见了罗灿灿的一个解释:“具体是个什么情况我也不知道,但陈子归临行前父亲给他说的话我有听见。” “父亲说——要那么厉害的边军来干啥?将楼山关守得死死的有个什么屁用?你丫将楼山关给守死了车祍寒如何南下?” “车祍寒不南下,魏国皇帝魏啸天还有唐无妄不看向凉浥县,少爷的那些仇人不看向凉浥县,小少爷在凉浥县的日子怎么过?” “你给老子记住了,去了北部边军大营,让二十万边军将士舒舒服服的过日子!训练……训练个屁!” “如果北魏南下,你给老子带着那些没用的兵钻到山里面去!记得活下来!” 罗灿灿咽了一口唾沫,看着目瞪口呆的许小闲,双手一摊,“大致就是这么个意思……听起来好像是为了你。” 许小闲此刻就想了许多。 如此看来,罗浣溪确实一直注意着自己,只不过他也在等。 等自己长大,等北魏南下。 他等到了自己长大,也等到了唐无妄来凉浥县,还等到了北魏南下,而今他需要的那局面还当真成了,只不过他恐怕没有料到他会被唐无妄给调去南疆战场,不然这时候他就应该在百花镇! 去找陈子归的就不会是孤灯下,而是他! “这么说陈子归很不错?” “不仅仅是陈子归很不错,这一批边军本身的素质也很不错,只不过他们被荒废了三年罢了!若是将他们交给我,我保证在一年之内让他们彻底变个模样!” 罗灿灿双眼放光,却被许小闲一盆冷水给熄灭了: “想啥呢!八万人啊,老子卖了屁股也养不起!”? 第五百五十六章 再问慧能大法师 “虽然他是个爵爷,但百花镇的所有人都称他为少爷,说这样显得更亲近一些。” “他是大辰大元帅许云楼的儿子,想来你已知道。他还是大辰乃至这整个天下的第一才子,这想必你还不知道。” 一头小毛驴驮着孤灯下,陈子归骑着一骏匹马,二人晃晃悠悠的向百花镇走来。 陈子归的心里是有些急迫的,但孤灯下看起来一点都不急,她在向陈子归讲着许小闲的事。 “去岁凉州乡试,他一举夺得了凉州解元……解元你懂么?” 陈子归点了点头,“就是乡试第一!” “嗯,看来你并不是个莽夫嘛。” 陈子归的脸顿时一黑,心想若不是离朝灭亡,说不定我也能考中一个解元郎! “就在今岁,他的四首诗词被抬入了文峰阁……文峰阁你知道么?” 陈子归吃了一惊,他咽了一口唾沫又点了点头:“知道,就在京都九曲池的旁边,和忠烈祠相对,号称大辰文坛之巅峰!” “咦,你这人看来还真不是个莽夫,很好。他的诗词已是巅峰,所以文这一块你对他不能存有任何质疑,但你是个军人,想来对武的这一块更感兴趣。” “罗浣溪离开北境,将他秘密训练的一支叫刀尖的部队交给了许小闲……” 这句话让陈子归真正的大吃了一惊,因为刀尖是在四年前组建的,他还是刀尖的第一任大统领! 这是罗浣溪手里最强大的部队,虽然只有三千人,但他们的武艺、素质乃至于装备都是最好的! 他万万没有料到罗侯爷会将如此精锐的部队毫不犹豫的交给了许小闲……许小闲他能驾驭这样一支骄傲并且强大的军队么? “刀尖的首领是谁?” “罗一刀。” 罗一刀是罗浣溪收的义子,自己被罗侯爷给丢去边军大营,刀尖握在罗一刀的手里这合情合理。 “而今,罗一刀是百花特种部队第五团的一名团长,三千刀尖和刀锋以及曾经的百花镇护卫队早已糅合在了一起,而今没有刀尖也没有刀锋了,你要记住,他们都是百花特种部队的一员!” “哦,对了,你是不是认为在同样人数下刀尖无敌?” 这是当然,因为刀尖的每一个战士都是刀骑里选拔出来的精锐,再经过足足四年的打磨,他们肯定天下无敌! “可你想错了,罗一刀带着三千刀尖抵达百花镇的当天,他也不服气,所以他率领三千刀尖和百花特种部队的两千人比试了一下……没错,就是两千人,罗一刀大败!” 陈子归愕然了半晌,满脸的不可置信。 “知道你不信,但你既然认识罗一刀,到了地头你问他便知,老身何必诓你。” “百花特种部队的训练方法比刀骑、刀锋或者刀尖都领先太多,这方法就出至于许小闲之手。对夏重山的两战,所有的布置安排,也都是出于他的手。” “所以,在武这一块,你也没有任何理由能够去质疑他。” “他可是老身的外孙女婿,老身当了这么多年的土匪,也下山了这么多年,许云楼当年惊才绝艳,但在老身见过了许小闲做的这些事之后就觉得……许云楼比他这儿子相去甚远!” “无论是文还是武还是经济还是谋略甚至心狠手辣的果敢手段……这小子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命犯桃花、哎……!” …… …… 命犯桃花的许小闲此刻在凤鸣原的训练基地。 他仅仅是看了一眼正在训练场上舞刀弄枪的那些士兵,便在罗灿灿的带领下去了营房—— 百花镇没有监狱,慧能大法师就被关押在了一间营房里。 二人踏入了这黑乎乎的小屋子,里面有一股臭味扑鼻而来,许小闲顿时停下了脚步,转身就捂着鼻子走了出去。 “三少爷啊,囚犯也是有人权的!” “将那老和尚带出来,另外……让人将这屋子收拾收拾。” 罗灿灿捏着鼻子走了进去,将一脸惊恐的慧能大法师给拖了出来,至于收拾收拾这屋子……他并没有放在心上。 慧能大法师以为他的末日到了,没料到出了门便看见了站在雪中的那个熟悉的背影。 “你亲自来杀我?倒是荣幸。” 许小闲转身,看着慧能大法师咧嘴一笑,“你都这么老了,活不了几年了,何必脏了少爷我的刀。” “今儿个来是问问你,住得可还习惯?” “……”慧能大法师那张没牙的嘴微微一张,这特么的,那是人住的地方么? 比猪圈还不如啊! 你居然问我住得可还习惯……“多谢许爵爷,倒是、倒是习惯。” “哦,习惯就好,本来还想给你换个地方的,现在看来也不用了。那你吃的可还习惯?” 慧能大法师肠子都悔青了,此刻一听,连忙说道:“许爵爷,老衲无牙,这军旅中的饭食太硬,能不能给老衲做软烂一些?” 看着慧能大法师那期待的眼神,许小闲沉吟片刻点了点头:“那就喝汤吧,喝汤不需要牙。” “……喝汤易饿!” “那就多喝两碗,对了,来这里是想问问你,你的身后是娴妃娘娘,那么诸葛先生的身后是何人?” “许爵爷,老衲那汤里能不能有一些米?” “你好生回答当然就会有米。” “诸葛先生的背后关系极为复杂,他甚至也给娴妃做事!暗地里也有传言说他真正的主子是潘昭仪……老夫觉得这传言不实。” 许小闲眉儿一挑,“哦,那你是怎么认为的?” “兰瑰坊在前朝时候就已经存在多年,诸葛先生是后面才成为兰瑰坊幕后老板的……大辰建国之后,大致是大辰二年春,兰瑰坊曾经的老板李兰花被下了大狱,花了无数的银子之后被判了个流放三千里,发配去了南疆。” “然后兰瑰坊才落入了诸葛先生的手里,这个人此前并不出名。那时候有传言说兰瑰坊是被长公主看中了,因为兰瑰坊的生意遍布全国,真正是日进斗金!” 许小闲眉间一蹙,“你的意思是……长公主黑了兰瑰坊,让诸葛先生出面打理,她才是兰瑰坊实际的掌管者?” “正是,所以诸葛先生真正的主子,应该就是长公主唐羡鱼!” “另外……诸葛先生恐怕还有另外一重身份!” “什么身份?” “五花八门中金门的门主!” “……金门是干什么的?” “小至江湖算命卜卦,大至……谋国!” 第五百五十七章 唐羡鱼 许小闲站在这冰天雪地里仰头望天,任由雪花落在了他的脸上。 这件事牵扯得越来越广,也愈发的扑朔迷离了。 这个诸葛先生看来很不简单,那么他背后的长公主唐羡鱼就更不简单。 这位皇帝的妹妹长公主唐羡鱼看来是个财迷,她不仅仅是将兰瑰坊给收入了囊中,而今还在打着自己这些产业的主意——一个女人要那么多的银子来干啥? 这个女人是个怎样的女人呢? 慧能大法师对唐羡鱼知之不多,却说了一句极为重要的话—— “听闻当年云楼先生和唐无妄起事不久,唐羡鱼一直跟在他们的身旁,所以她极为倾慕云楼先生之风采!” “然,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云楼先生最终却没有迎娶唐羡鱼,反而和魏国三公主魏汐在一起,于是有了你!” “故,曾经有过传言,大辰元年,京都城外云水别苑的那一场大火,极有可能就是长公主派人放的,因为你出生了,她嫉妒了,但这件事……这件事老衲也是道听途说,其中真假而今已过去了十七年,也被掩盖了十七年,恐怕再无法查知其中真相。” “另,唐羡鱼而今依旧未嫁!” 一个因爱生恨的老女人,这种女人心机若渊,行事不择手段毫无顾忌……自己是许云楼和魏汐的儿子,那么她对自己的态度显然是不会友好的——若是友好,若是依旧对许云楼一往情深,她断然不会派了诸葛先生来意图打自己的主意。 所以,她对自己是敌视的! 还窝在百花镇,这敌人居然就强大到了这种境地,许小闲顿时生出了紧张感来,比北魏南下、夏重山北上还要令他紧张。 唐无妄而今为了大辰的平衡恐怕还不会对自己动刀子,但这个女人可就不一定了。 所以手里的武装力量得更加强大才行! 另外,就是得对唐羡鱼要有更多的了解。 比如,去问问三公主唐若曦。 …… …… 许府,闲云水榭。 水榭的四方挂上了幔帐。 雪花簌簌,暖炉里的炭火发出了哔哔啵啵的声音。 虽有寒风四面吹动着幔帐摇曳,但水榭中也满是温暖。 “若曦,”许小闲斟了一杯茶,若无其事的问了一句:“大辰长公主……她是个怎样的人?” 唐若曦愣了一下,想到了听说的那些传闻: “大姑姑?大姑姑这人……她和我们接触得很少,在宫里的这些年生,我记忆中见过她的次数屈指可数。” 唐若曦秀眉儿微蹙,脸蛋儿上神色颇为严肃,她仔细的思索了片刻,才又说道:“长公主府那地方……那地方我们也不爱去。” “为啥?” “怎么说呢?就是觉得有些阴森,就连三伏天去到那地方似乎都会感觉到一股凉意。对了,长公主府上有一座佛堂,听她府上出来的宫女说……大姑姑一天里绝大多数时间都在佛堂里敲着木鱼诵读经文,你怎么忽然问起了她来?” 许小闲微微一笑,“就是偶然听见了这么个名字,觉得有些好奇……你知不知道她和谁接触得最多?” 唐若曦偏着脑袋又想了想:“若说最多……恐怕就算是京都白马寺的和尚了,听说大姑姑经常请那些和尚去长公主府上讲经。” 这句话由不得许小闲不多想,于是他又问了一句:“都是些什么样的和尚?” 唐若曦一怔:“和尚能有什么不一样的?不都是光头么?” “我是说年龄,是老和尚还是小和尚去得多?” “……壮年和尚。” 好吧,这事儿问不下去了。 “她这些年可有出宫?” “……偶尔也会出去,应该多在京都里走走吧,最长好像是每年会去两次中都侯府,中都侯府就在塑方城,距离京都很近。” 许小闲一听,眉间一蹙:“她去见中都候谢荣光?” “应该不是,她去见的应该是谢候爷的妹妹谢禾,那时听闻母妃说谢禾也是个奇女子,和大姑姑差不多同岁,同样未婚,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说,还有一身厉害的功夫。” “她们二人用母妃的说法……应该是、是同病相怜……那时候她们都、都喜欢你父亲许大元帅,结果二人都未能修成正果,或许能有更多的共通语言。” 唐若曦在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是迟疑的,毕竟许云楼可是她未来的公公,另外就是她的生母说这番话的时候对许云楼的语气并不友好。 她是带着一种不屑、甚至是有些不齿的语气说的。 她说……“许云楼始乱终弃,就不是个东西!” 这话唐若曦自然不好说出来,因为她并不知道其中究竟,只是觉得母亲似乎对许云楼的成见太多,心胸也狭隘了一些。 许小闲眉间舒展,咧嘴笑了起来,摇了摇头,“倒是没料到我那父亲还惹下了这么多的桃花债!” 季月儿抬头瞅了许小闲一眼,心想你不是也开始欠下了桃花债了么? “听简外公说,姜之慧和百花镇关于皇商的协议已经谈好了?” 许小闲转移了一个话题,唐若曦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嗯,从明年开始,百花镇就要给宫里供应那些商品了,当然,我回宫之后也会盯着户部让他们付钱快一些。” “那就拜托你了。” 这话说得有些生分,唐若曦抿了抿嘴儿,瞅了许小闲一眼,“我知道你缺银子,这不也是为了往后百花镇的日子能更好的么?” 许小闲笑了起来,他的心里又有些恍惚,仿佛觉得眼前的这个唐若曦就是前世的秦若曦——她们有着一模一样的面容,还有着一种一模一样的性子——顾家! 这很好,那就换一个角度去看待唐若曦,就将她当着是同样穿越而来,仅仅是失忆了的秦若曦吧。 这样更能让许小闲接受一些。 “姜之慧跑哪去了?” “说是去百花镇……你那个二弟朱重举不是开了个染坊么?简爷爷说朱氏染坊染出来的明黄色比江南潘氏的更好。我寻思若是真的这样,那就带一些品样回去给父皇瞧瞧,将朱氏染出来的丝帛也纳入皇商。” “我先代朱重举给你说一声谢谢,你准备什么时候回京都?” “……等过完年就走。” “要不等开了春暖和一些再走?” 唐若曦沉吟片刻,“早些回去,去看看朝中有什么动静。” 所谓动静,当然就是北境这一战带来的后续的事。 唐若曦终究心里是忐忑的,她不知道父皇会对许小闲是个什么态度,她也不知道右相姜上游是不是真的能将这件事给压下去。 “也好,去了京都之后顺便去拜访一下长公主殿下,帮我带一句话给她。” “……什么话?” “天雨虽宽难润无根之草,佛门广大不渡无心之人!” “???”? 第五百五十八章 藏锋 大辰十七年十二月二十八,北境大雪。 百花镇的所有作坊在这一天都开始放假,整个百花镇变得愈发的热闹了起来。 家家户户的女人们都在房前屋后打扫卫生,或者准备着年节时候的吃食,也或者忙着给孩子们缝制一身新的衣服。 而那些男人们,其中的绝大多数都去帮助那些新来的村民们修建房子去了。 哪怕风雪很大,但这里却充满了温暖。 对于上阳县迁移而来的十万百姓而言,他们感受到的就是这样的关怀备至的温暖。 而今百花镇已经有了足足二十万的人口,并不显得拥挤,反而多了几分人气。 许小闲对此当然满意,百花镇的老住户们没有排外,那些新移民们融入百花镇就变得更容易了一些。 他四处走了走看了看,去的是几个正在修建的村子,他当然受到了那些百姓的欢迎,那些百姓们才又一次感受到了这位爵爷的不一样。 “你们刚来还不知道,许爵爷……我们都喜欢叫他少爷!有了少爷才有了百花镇,也才有了我们今天的好日子!” “所以啊,咱们这批从牛角沟村或者桃花村迁过来的人,对许少爷之感激那简直是没法说了!” 一个汉子看向了胡老三憨厚一笑:“三哥,我们来到这里也有十来天了,少爷他、他就是我们的再生之父母啊!” 胡老三锤了那汉子一拳:“乌老弟,少爷生的儿子那可是小少爷,你个棒老二算个求!” “嘿嘿……”姓乌的汉子挠了挠脑袋,不好意思的说道:“这不就打个比方么,我老乌家哪怕祖坟上冒了青烟也没法和小少爷的身份去比呀。不过我倒是觉得我家祖坟上确实冒了青烟,若不是有许少爷的好心收留……” 他看了看这初具模样的四合院,极为感慨的又道:“莫要说住上这样的房子了……三哥,我做梦也没想过能够住上这样的房子啊!” 胡老三大嘴一裂,“那确实你家祖坟冒了青烟,往后啊,不但可以住着这宽大的四合院,还能有白米饭吃,还能有肉吃!” “你恐怕不知道凉浥县的那些老百姓,一个个恐怕都巴不得能够成为百花镇的村民……我那亲家每一次来这里都不舍得回去,说的都是如果少爷也能将他们一并收了会有多好!” “所以这一仗,你们得感谢魏国,若不是魏国南下搞这么一家伙,你们恐怕依旧呆在原来的村子里,过着和以往没啥两样的要死不活的日子!” “这倒是,所以咱们乌家族长也说过了,等房子建好以后,咱们就要撩起袖子来为少爷好生做事了。” “这是应该的,再说少爷发的工钱可是每天二十文,天底下哪里去找这样的好事?来来来,该上梁了,上完梁下午再来弄,呆会回去咱们哥俩喝两杯!” “……” 这是发生在百花镇的极为寻常的对话。 无论是百花镇的原住民还是新移民,对这位许爵爷、对百花镇的镇守大人,那是真的死心塌地了。 许小闲来到了镇所。 简从书和商淇瑞正坐在里面烤火。 “你真留在这里过年?”许小闲也坐在了火炉旁,商淇瑞咧嘴一笑:“怎么?老夫留在这里过年你还不高兴了?” 许小闲摆了摆手:“你这么大一把年纪了,往后余生,莫如就在这里渡过,如何?” 商淇瑞一捋长须,沉吟片刻,“你知道老夫是魏国宰相?” “知道,但我觉得吧,我那外公有些不厚道。” 商淇瑞一怔,“魏啸天确实有些不厚道,他将老夫当牛在使!” “我指的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这么大一把年纪了,就应该退休颐养天年了!比如在家里种种花养养草逗逗孙子或者去溜溜鸟也是好的。” 商淇瑞看向了许小闲,“你这小子,莫非你将老夫留在这百花镇,老夫就能这样颐养天年了么?” “你也是将老夫当牛在使啊!” “百花城的建设,城墙的修建,这可都是大事!关系到未来百花城的发展!老夫能掉以轻心么?何况你比你那外公还狠,都不待给老夫发一文钱的薪俸的!” 许小闲大笑起来,“以咱们之间的这份感情就别谈钱了,多伤感情?在这里,状元红让你喝够,这可比薪俸高多了,可以吧。” 商淇瑞瞪了许小闲一眼,忽然问道:“陈子归那帮人……你真打算就哪样处理?” 前些日子孤灯下带陈子归来百花镇和许小闲见了一面,就在这镇所里,就在简从书和商淇瑞的见证下,许小闲用他的言语还有对那八万人未来的计划打动了陈子归。 这八万人而今也算是百花镇的人了,只不过许小闲并没有将这八万人弄到百花镇来,而是依旧让他们呆在刀锋村里。 他和陈子归当初达成的计划正在进行之中。 比如百花特种部队和独立师去那八万人中选人。 百花特种部队在北境之战中损失的兵员再次补足,甚至姚日的狙击团也凑够了三百人。 独立师死的人最多,罗灿灿这一次亲自去了一趟刀锋村,他和陈子归认识,二人在那间小二楼上聊了什么没人知道,但陈子归亲自给罗灿灿送来了五千人! 陈子归而今还在刀锋村,因为剩下的这些人按照计划,将在过完年之后,淘汰出其中的一大半作为百花镇的村民,参与到百花镇的建设中来。 而剩下的一万,将由陈子归亲自率领,成为百花镇的第二师! 许小闲将特种兵训练手册交给了陈子归,他慎重的告诉了陈子归一句话:接下来就是证明你的能力的时候了! 至于陈子归如何去证明,许小闲显然是不会去管的,只是说一年为期,且观后效。 “他们的身份是个问题。” 许小闲为二老斟上了一杯茶,“虽然我也不怕什么,但能够少一些麻烦总是好的。” “再等等吧,我给北凉府的府台齐文珺齐大人写了一封信,今岁北境雪灾,死的人恐怕会更多,到百花镇来的这些人就慢慢去换个身份洗白。” “至于第二师的那一万人……就让他们留在瞿山里,这件事我再次重申,不要对任何人说起……哪怕是我外公!” 这小子都懂得藏锋了,简从书很欣慰,商淇瑞的心里却有些异样—— 那可是一万无人知道的军队! 若是他们都成为了百花特种部队那样的高手,若是陡然出现在世人的面前,恐怕会让这天下人都吓一大跳! 许小闲没有对商淇瑞隐瞒,他当然不会天真的以为商淇瑞不会告诉魏国皇帝,因为那位外公知道这事对自己没有任何影响,反而还是一件好事。 “我要战马!” 许小闲看向了商淇瑞,“野火原的燎原马!至少一万匹!” “……” 第五百五十九章 拜年 大辰十七年就这样过去。 这是许小闲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二个年头。 在这一年中发生了许多事,许小闲也彻底的融入了这个世界里,将自己真正当成了这个世界的一员。 他一手创立的百花镇在这一年迎来了突飞猛进的发展,百花镇的人口突破了二十万,各作坊创造出来的收益也在节节攀升。 更重要的是他得到了一批追随者,无论是百花镇镇所简从书,还是百花特种部队的罗一刀、姚日甚至包括独立师的罗灿灿等人。 百花镇的武装力量正在不断的壮大,百花镇的经济也在良性的运转,虽然依旧缺银子,但未来是可期的。 坐在闲云水榭中,许小闲收起了思绪,看向了刚刚进来的安荷花和杜芦门。 “请坐。”许小闲煮上了茶好奇的问了一句: “宣州府那边,章氏真没有任何异样?” 安荷花耸了耸肩膀,“说来也是奇怪了,我去宣州府的时候,听闻章氏族长章雅风去了江南给潘氏族长拜寿,但我去的第二个月月初他就已经回来了。” “原本我还以为他会发动手下的各个铺子对咱们百花纸业发起反攻,却真没料到一点点的波澜都没有起。” “章氏在宣州府有十六处铺子,但自从咱们百花纸业入驻宣州府之后,到我返回这里之时,咱们的纸、尤其是百花手纸、百花餐巾纸……这两种他章氏根本无法和我们竞争,所以这两种纸的市场就完全是我们的。” “咱们的百花玉纸这几个月也渐渐抢去了他那桑皮纸四成的市场份额,这是咱们百花玉纸供应不足的缘由,若是供应充足……我想能够占据至少七成的市场!” “然后就是咱们最后推出的雪浪纸,这玩意儿厉害,占据了宣州府高端纸品一半的市场,和章氏的宣纸平分了这一部分的市场份额。” “面对我们如此凛冽的进攻,章雅风这老头真能够沉得住气!我就觉得纳闷了,后来一想……” 安荷花接过了茶盏俯过了身子看向了许小闲:“会不会是因为你这爵爷的身份?再加上你这未来驸马的身份?” 许小闲也不知道呀! 他原本以为百花纸也进驻宣州府,会和章氏产生剧烈的冲突,还真没料到章氏居然能够将这口气给咽下去。 “那就不管他了,明年造纸作坊的规模也会扩大,但主要供应的还是凉州市场和魏国市场,你那地方维持着就行。” 安荷花一怔:“这哪行?产出的份额至少得给我增加两成的供应吧?” “荷花啊,一口吃不成一个胖子!你得这么想,咱们因为产能的问题终究无法将章氏往死里去赶,也许章氏正是明白这个原因,所以他章雅风才会保持沉默,也避免了他章氏狗急跳墙。” “在大辰,咱们的铺子不能开设得太多,因为存在……存在一定的风险。” “反倒是行商马帮会扩展得更远一些,虽然没有直接设立商铺那么便利,但优点是没有固定的地方,能够最大限度的减少可能的风险。” 许小闲没有说这风险来自何处,但安荷花隐隐有些猜测。 “就是因为北境的这一战?” “不全是,还有别的原因。” 这个别的原因来自于长公主唐羡鱼! 毕竟这个老女人对自己的父亲因爱生恨,甚至极有可能是杀死自己母亲也想要谋害自己性命的凶手,另外她还记挂着自己的这些产业,对于这样的敌人,许小闲在而今尚不能将她弄死的情况下,就必须多做一些最坏的打算。 许小闲担心自己在大辰将商业布局得太大,若是哪一天唐无妄翘了,唐羡鱼万一要对付他,打一仗倒是无所谓,大不了退入瞿山或者跑去魏国,可万一唐羡鱼用的手段是将他开设在大辰各地的铺子一家伙给抄了……这损失可就大了。 “总之在目前的这一两年之内,无论是宣州府的市场还是凉州境内的市场都维持现状,当然在产能充足了之后就在眼下的市场上能够更多的售卖一些就行了。” 许小闲转眼看向了杜芦门问了一句:“凉州阮氏也没有动静?” “没有!”杜芦门说的话和安荷花无二,“阮氏纸业在凉州城的市场份额已经跌至了三成,不过阮氏家主阮行远去开拓了隔壁临州的市场,听说在那边卖得还不错。” “嗯,他恐怕也是收到了章氏的命令,放弃了在凉州市场和我们对着干。” “你们做得很好,后面你们依旧负责这些市场,等……等局势明朗之后,百花镇的产业会大张旗鼓的铺向大辰和魏国甚至是云国的每一座城市!” “到那时候,有的是你们忙碌的,趁着这两年舒服一阵子吧。” 安荷花和杜芦门咧嘴笑了起来,就在这时候,稚蕊带着凉浥县县令罗舒然从那月亮门后走了进来。 “许爵爷啊……”罗三变刚刚踏上这甬道就拱手一声高呼! 等他这个啊字余音刚落,他就已经踏入了水榭中,躬身一礼:“许爵爷啊,你可想死我了!” 许小闲顿时瞪大了眼睛,“有没有搞错?” “回许爵爷,下官没有搞错!” 罗三变坐在了许小闲的对面,探出了身子,仔细的看了看许小闲的脸,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还好、还好!下官一直担心着北境的这场战事恐怕会令许爵爷消瘦许多。此刻一见,许爵爷之风采依旧,此乃百花镇之福,也是凉浥县之福,更是我罗某之福啊!” 许小闲和安荷花杜芦门就惊呆了。 “……少爷我好与不好和你有啥关系?” “咳咳,”罗三变清了清嗓子,一只手放在了桌上,面色顿时严肃:“许爵爷这话就不对了,您老人家可是咱们这地盘子上唯一的爵爷,还是皇上的女婿!” “这北境之地,有许爵爷您镇着,哪怕是地龙它也翻不了身!” “许爵爷之安康,直接关系着北境之地能否太平!许爵爷您心里舒坦,那么这北境之地就安然,许爵爷您神清气爽,那么这北境之地就风调雨顺,百姓们就丰衣足食幸福安康!” “下官乃是一县县令,您说这北境都太太平平的,罗某浑身轻松,这是不是罗某之福?” 码的,这厮越来越能扯了! “……说人话!” “额……”罗三变坐直了身子,咽了一口唾沫,露出了一脸的媚笑:“也没啥,就是提前给许爵爷您拜个早年!”? 第五百六十章 联营 夜悄然,有大雪簌簌之声。 许府的西厢房里亮起了明亮的灯光,两盆暖炉也燃得正旺,一盆暖炉上的茶壶冒出了热腾腾的蒸汽,顿时茶香满屋。 许小闲和季月儿唐若曦以及姜之慧此刻正坐在这盆暖炉旁,稚蕊坐在另一处暖炉旁正在纳着鞋底,她偶尔会抬眼看看少爷他们,便觉得能够坐在那边才是最舒服的,只是多了一个姜之慧在那有些碍眼,她占了原本应该自己去坐的那凳子。 她收回了视线抬起了手臂,将手里的针在头发间刮了两下,又扎入了鞋底中,用手指上套着的顶针给顶了过去。 明二个就腊月二十九了,今年没有三十,那么明儿个也算是三十天。 少爷说三十晚上要团年守岁……那应该就是像去年那样,请了季府的所有人……对了,今年比去年的人会更多一些,不仅仅是三公主和那位右相的女儿,还有月儿姐姐的外公外婆……还有罗灿灿……还会不会有更多的人呢? 那至少就得准备两桌的桌席。 这几天倒是买了不少,明儿早上再看看这菜怎么安排,若是不够,明儿一早可就得叫四喜和丸子再去市场买一些回来,下午市场恐怕就关门歇业了。 作为许府的主人之一,稚蕊当然操碎了心。 许小闲现在似乎不爱管家里的事了,他在为百花镇操心。 “罗三变这家伙,虽然溜须拍马确实有些过分,不过他今儿个来提的这件事倒是个好事。” 许小闲说起了罗三变,“凉浥县除了这凉浥城有两万多的居民之外,其余五六万皆是农人。” “这么点人就算是种田也确实种不出什么名堂来,我答应了他,等开年之后,干脆将凉浥县整个地方一并归入百花镇,除了这凉浥城。” “毕竟他也是个朝廷命官,若是手里真的连一个人都没有了也确实说不过去。” 季月儿微微愣了一下,眉间轻蹙,问道:“也都迁去百花镇?” 许小闲摆了摆手:“不需要,我们不是计划明年再增加七座酿酒作坊和三座造纸作坊么?我想将造纸作坊开去那些镇上,让那两个镇下辖的村民们来作坊里做工。” “过完年,瞿河水库就得要修建了,凉浥县穷啊,罗三变确实也没有余粮来提供给那些服徭役的人,所以他提出了联营这么个法子。” “就是只要去服徭役的人,家里的人就能够进入百花纸业作坊里去赚钱。凉浥县不再管饭,由我们的作坊发放的薪酬去抵他们的伙食费。等瞿河水库建成之后,这些人回去同样拥有优先进入作坊的权力……” “我想了想,这个方法是可行的。那些百姓都想成为咱们百花镇的人,那就如他们所愿,将他们的户籍从凉浥县改成百花镇。” “有几个好处,其一是地盘子大了一倍,往后作坊再修建就不愁地方了。” “其二,可以激发这些村民在服徭役过程中工作的积极性,他们肯定想要早日修好那堤坝好回作坊里去赚钱。” “这其三嘛……百花城的规划就可以更大一些,就可以按照容纳五十万居民的规模来设计。另外还有一个好处,整个凉浥县的土地可以进行重新规划。” “都是百花镇的了,我想的是将这些土地给集中起来,连成一片,整理平整,统一修建排灌沟渠,由黄四郎组织专门的农人去侍候那些土地,这样粮食的产量会更高一些,也有利于往后土豆的种植。” 三个女子都极为认真的听着,就连原本很是排斥许小闲的姜之慧此刻似乎也放下了成见——这在许小闲看来,恐怕是唐若曦和她说了一些什么。 此刻姜之慧开了口:“这不合规矩!你的封地就是百花镇,而凉浥县属于国家受户部管辖的,这事儿若是传入京都……恐怕你又有一些麻烦!” 许小闲淡然一笑:“无妨,虱子多了不愁,何况百花镇的辖区图虽然已经送入了京都备案,但这地方偏远,想来京都的大人们对此最多也就是牢骚几句,难不成他们还敢跑来咬我一口?” 这人怎的这么无耻! 姜之慧瞪了许小闲一眼,却听唐若曦笑道:“确实无妨,我回京都之后,请父皇重新下一道旨意,想来他是会同意的。” 从京都长安送至凉浥县的那道圣旨可没这么快抵达,许小闲他们都不知道皇上已经下了一道圣旨。 这一道圣旨在朝中引起了极大的反响,因为北境之战的结局已经传入了京都。 东郡候夏重山大败! 东郡候夏重山生死不明! 在某一场朝会上,皇上说拒敌之功在凉浥县男许小闲,若不是许小闲挡住了北魏大军的步伐,只怕凉州全境而今已经彻底沦陷! 这是皇上的说法。 与此同时还有另一种说法也在京都传扬开来—— 许小闲在背后捅了夏重山的刀子! 东郡候夏重山之败,全因许小闲在他后腰子上狠狠的插了一刀! 许小闲还有另一重身份——他是魏国皇帝魏啸天的外孙!他和魏国定南候坑壑一气,做了一个局让夏重山跳了进去! 他们前后夹击,夏重山首尾难顾,终酿成了这全军覆没之局! 甚至还有传言说许小闲生擒了夏重山,将夏重山送给了魏国,一来是向他那皇帝外公表忠心,二来是换取车祍寒的退兵。 所以许小闲是大辰之罪人! 死一万遍也不足惜的那种! 这些言语正在京都疯狂的传播,可皇上却就在这风言风语之中下达了一道圣旨—— 将上阳县归入凉浥县,赏赐给了许小闲! 并且还将他那凉浥县男给升了一级,变成了凉浥县子……子爵了! 于是有些听信了那些传言的人就懵逼了——这特么究竟是怎么回事? 若是许小闲真和魏国联手做局做掉了大辰五大候之一的夏重山,消灭了夏重山手里的三十三万人,皇上不是应该调遣兵马将许小闲抓回京都受审的么? 怎么反而还大张旗鼓的表扬了许小闲? 莫非当真是他挡住了魏国的南下? 他凭什么? 对此,右相姜上游没有遮遮掩掩,他说出了许小闲握着他父亲留给他的刀锋,还有罗浣溪罗侯爷交到他手里的刀尖! 无数吃瓜群众在知道之后无不震惊,这才知道大辰开国大元帅的那儿子,而今已经成了大气候。 …… 京都皇宫,长公主府。 唐羡鱼从佛前的蒲团上站了起来,嘴儿一翘,冷笑了三声:“呵呵呵,大气候?” “皇兄这是在刀尖上舞蹈啊!” “他就不怕那大气候若是变成了寒潮将他给冻死了?”? 第五百六十一章 厨房的对话 大辰十七年腊月二十九,许府热闹极了。 稚蕊也欢喜极了。 去年的年三十许府就已经很热闹了,那是稚蕊此前从未曾敢去想的,但自从少爷变了个模样之后,自从她经历了去岁的那个大年夜之后,她已经敢想了,只不过她依旧未曾料到会来这么多人! 来福回来了。 百花特种部队的另外五个团长和罗灿灿都来了。 简从书带来了足足六个百花镇而今的骨干——稚蕊尚不认识——但少爷见那些人的时候极为热情,那就说明是自己人。 当然跟着简从书来的还有一个稚蕊不怎么喜欢的商淇瑞。 凉浥县县令罗舒然带着他的师爷龚三叔也来了。 季中檀季刺史回来了,但简秋香因为才去了魏国半个来月,她定然是赶不回来的。 如此看来两桌是坐不下了,幸亏大早上叫四喜和丸子又去买了一些肉菜回来。 可惜凉月巷子口李二娘的豆腐摊子没了,别的地方买回来的豆腐总觉得比李二娘家的差了一些,稚蕊干脆自己做了一些豆腐。 许小闲在主院的西厢房里招待着那些客人,稚蕊带着四喜和丸子还有来福在前院里忙碌。 来福可是许府的家丁,稚蕊丝毫没有将这块头越来越大的家伙当什么团长去看待。 “来福,多劈一些柴!” “好咧!” “来福,将那头羊杀了,注意羊血得放好!” “好咧!” “来福,将那十只鸡和十只鸭也杀了,主意毛要烫干净!” “……好!” “来福……” “……来福不在!” 稚蕊瞪了来福一眼,双手叉腰:“怎么了?在百花镇呆了一些时间,打了两仗这尾巴就要往天上翘了?我稚蕊还使唤不动你了?” 来福咽了一口唾沫,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憨憨一笑:“不,稚蕊姐啥时候都能使唤得动小人!” “那还愣着干啥?去将那一盆子的菜洗干净了!” “哦!” …… …… 商淇瑞不知何时从西厢房里走了出来。 他来到了前院,正好看见稚蕊提着一桶水向厨房走去,她的身材看起来有些瘦弱,双手提着满满的一桶水很是吃力,就连那腰也弯下去了不少。 商淇瑞莫名有些心疼,他走了过去,跨入了厨房里,稚蕊已经将那一桶水放下,正撩起衣袖来擦了擦脸上的汗。 稚蕊这时候也看见了走进来的商淇瑞,她愣了一下,“开饭可还早呢,你是不是饿了?” 商淇瑞咧嘴一笑摇了摇头:“稚蕊,累不累?” 这老头有些傻,稚蕊转身站在了灶台前,揭开了锅盖,一股热气腾的一下冒了出来,她身子往后仰了仰,“说不上累,一年到头也就这时候会忙一点……” 她将锅里煮好的肉捞了出来放在了盆子里,“四喜,火小一点。” 她端着盆子来到了案板前,将肉放在了案板上,又道:“你能在这时候来,看见这样热闹的景象是你的运气……若是你早两年来……” 稚蕊取了菜刀开始切肉,“若是你早两年来,这府上可冷清了。就算是想要这样的忙碌也是没有的,那时候……我和少爷、我和少爷哪里能享用得到这样丰盛的年夜饭?” “所以啊,这日子还是要过得累一点才舒服,就像现在这样……你这么大一把年纪了不回去过年,家里的人会挂念不?” 听着稚蕊絮絮叨叨的这番话,商淇瑞有些恍惚,这一点和三公主魏汐实在有些不一样。 三公主魏汐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贵人儿,她也没那么多话,她更多的时候是安静的坐着,安静的听着,那双极有灵性的眼睛会告诉别人她在思索,但具体她想的是什么却没有人知道。 就像当年三公主听闻了许云楼的那些故事的时候,她的眼睛就是在闪闪发光的,没有人料到她会离家出走、更没有人料到文弱的她敢离家出走。 她就那样走了,仅仅带了一个婢女,那婢女好像叫玉秀,想来玉秀也不在人间了。 “家里人……可能会挂念吧,不过老夫来到这里也体会到了不一样的生活,挺好的,老夫这把年纪也早已看淡了这年节的意义。” 商淇瑞说着这话就走到了灶台前,将四喜给赶了起来,他坐在了灶台前烧起了火来。 “你家少爷是个了不得的人物,老夫在百花镇见过了他做的那些事之后,觉得、觉得他确实极有本事。” 说到少爷稚蕊的脸上就绽放出了一朵花来。 “那是当然!街坊们说少爷是文曲星下凡……”稚蕊将切好的肉放入了盆中,又道:“我倒是觉得少爷是菩萨下凡!” 商淇瑞抬头,咧嘴一笑:“这是不是太高了?” “怎会高了呢?你不知道以前的百花村像个什么模样,现在的百花镇能有如此漂亮……现在还算不得漂亮,等开了春,去岁他召集百花镇村民们嫁接的那些果树开了花,你才知道什么叫漂亮!” 或许是这老头赞美了少爷的缘由,稚蕊对商淇瑞的感官顿时好了不少,这话匣子也打开了。 她说了许小闲的许多事,从前面那文弱书生一直说得现在爵爷的身份。 她一边忙着一边说着,商淇瑞烧着火仔细的听着,一老一少二人倒像是祖孙俩,此间的气氛也极为安详。 “稚蕊啊,你家少爷就要成亲了,两个少奶奶娶回家之后……你有没有什么打算?” 稚蕊明显的顿了顿,过了片刻语气有些黯然,“少爷说了,我也是这许府的主人。另外……另外两个少奶奶都挺好,想来她们也不会赶我走的。” “我的意思是,老夫膝下倒是有几个孙儿却没有一个孙女……稚蕊啊,你愿意跟着老夫去魏国么?老夫拿你当亲孙女一般看待。” 这老人心地看来还颇为善良,少爷说过这老人是魏国的一个大官,若是真去给他当了孙女想来一辈子的荣华富贵是没有问题的。 “那不是我想要的。” 稚蕊毫不犹豫的拒绝了,商淇瑞似乎也能料到,毕竟这主仆二人一同生活了十余年,一同经历过过往的那不堪回首的岁月。 “你想要的是什么?说来听听,说不定老夫能帮你实现。” 商淇瑞一脸期待的看着稚蕊,稚蕊向锅里加了一些水,过了片刻才说道:“我想要的……没人给得了。” “魏国的皇帝也给不了?” “……嗯,会不会烧火?你这么大一把年纪了操这些闲心干什么?” 第五百六十二章 围炉夜话 这场团年饭在其乐融融中、在觥筹交错中吃到了子时之后。 稚蕊做的菜很丰盛还很好吃,许小闲酿造的状元红很好喝也会醉人。 至子时时候,罗灿灿等人已经醉了,稚蕊按照去岁时候的规矩,带着来福四喜和丸子将少爷写的春联贴在了许府的大门上。 商淇瑞喝得最多,但他仅仅微醺却未醉。 他好奇的站在了大门口,看着稚蕊指挥着来福将那大红的春联贴了上去。 这春联倒是简单,但这手字写得很好,寓意也极为不错—— 和顺一门有百福, 平安二字值千金! 横批:万象更新。 稚蕊此刻也仔细的看着灯笼下的这幅春联很是满意,这时候季月儿和唐若曦还有姜之慧也走了出来,唐若曦和姜之慧有些好奇,虽然大辰有张贴春联的习俗,但这种事她们以往并没有亲眼去看亲身去体会过。 “以前许府的大门旁是没有春联的。” 稚蕊作为许府的主人,她向三公主解释了一番:“自从去年始,少爷说新年当有新气象,于是许府的大门上就有了春联。” “许府越来越好了,人也越来越多了,少爷说贴春联这活儿得许府的主人亲手来做……你们即将成为许府的主人,往后、往后这春联就得两位姐姐来张贴了。” 商淇瑞明显感觉到稚蕊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情绪有些低落,他当然意识到了这是为什么。 “走吧,外面太冷,主院里闲云水榭还有一副对联要贴起来。” 一行人走了进去,稚蕊又指挥着来福在闲云水榭的两根柱子上贴了一副对联—— 当初原无我无人,何须分闹里笙歌静中香火。 现在是好山好水,不必问未来风景过去烟云。 唐若曦仔细的品着这幅对联,心想这便是许小闲的心声了。 商淇瑞捋着胡须一笑,这小子,真真是绝好的文才,只是这对联中却有一股老气横秋的味道。 大致只有知道许小闲一切过往的季月儿能够明白许小闲心里所想。 …… ……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许府的这场团年饭已经结束,该走的走了,醉了的被来福给抗去了东厢房或者后院安置了下来。 西厢房的茶房里就剩下了许小闲、商淇瑞、简从书、孤灯下还有季中檀五人。 唐若曦原本是想要坚持在许府守岁的,但奈何她的身子骨实在太虚终究熬不住,所以她们去了季府歇息了下来。 炉火正旺,茶在飘香。 “繁之,”简从书老脸红彤彤的,他端起了茶盏看向了许小闲,眼里有三分醉意:“而今,北境之战的消息想来京都都已知晓。唐无妄对你的态度……老夫寻思大致在正月末就会收到。” “我想问问你,如果你的推断出错……真的有大军向这里扑来,百花镇就算是退入瞿山或者去魏国,” 说到这里简从书看了看商淇瑞,呷了一口茶又道:“无论是哪一条路,百花镇都算是丢了。” “那么在百花镇投入这么多的人力物力财力来修建百花城和城墙……这岂不是活生生将银子给丢在了水里,连泡都不会冒一个?” 商淇瑞也双眼火热的看向了许小闲:“老夫觉得简老之言无不肺腑!你需要仔细的去思量啊!毕竟关系着三十来万人的性命!” “魏国,很明显是你目前最好的选择。至于你曾经向老夫提出的那些要求……老夫写了信给皇上,想来在一月末也能收到皇上的回信了。” “其实……你若是亲自去一趟扶风城,去见见你那外公,亲口向他提起……你外公最疼爱的就是你的母亲,想来他也不会拒绝的。” “老夫知道你担心的是什么,这种担心并不是多余,恰好还是你小子深谋远虑之处。不过魏国早已册立了太子,他,就是大皇子魏然。” “他终究和你母亲是同父异母的兄妹,以你的智慧,完全可以和这个舅舅搞好关系,有他的照拂,你在魏国还有何人敢欺负?” 许小闲默默的听着,嘴角划出了一抹幅度,等商淇瑞说完,才笑道:“人性这个东西,哪怕有着千般亲情也是难以经受住考验的。莫要说同父异母的舅舅,就算是亲兄弟,为了家产的争夺反目成仇的例子比比皆是。” “没错,而今百花镇的产业或许还入不了皇帝或者太子的法眼,可百花镇是在一直发展壮大的,某一天、我是说假如某一天百花镇的产业富可敌国的时候,假如这个国家缺钱的时候……皇上一道旨意下来,我是交还是不交?” “我若不交,随随便便就可以给我扣上一顶莫须有的帽子。我若是交了……我忙活这些干什么啊?” “所以这件事其实我权衡了许久,若是去了魏国,除非我足够低调的做人,说句不太好听的就是夹着尾巴做人,就维持手里的这点产业,将军队交给皇上,当一个逍遥小地主或许能够平安一生。” “否则……否则只怕最终会惹来泼天大祸。” “但而今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已经牵扯住了三十万人的未来前程,百花镇的那些产业能停下来么?” 许小闲摇了摇头:“已经停不下来了,而且只能越做越大才能养活这么多的人和军队。” “我依旧是那句话,你们的好意我都明白,但我还是想要将这该死的命运握在自己的手里……哪怕是一条砧板上的鱼,我也希望能够多蹦跶两下。我父亲的路,我不想再重复……” “堂堂一国大元帅,刀骑的创始人,他能料到会死在自己的兄弟手上么?” “他已经退出了朝堂,来到了这里,我估摸着是想要隐居此地了此一身的,可他活着唐无妄就难以安寝,所以他只能死。” “道理一样,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没有办法啊,我已经无法控制我的优秀了,无论是文是武是商是农……如果到时候我的声望足够的高,高到许多地方的百姓都想要来投靠的时候,我想没有哪个帝王能够容忍我的存在,哪怕是亲舅舅也会睡不着觉。” 孤灯下大喜,“这样好,明儿个外婆就去给你弄一根竿子,咱们把旗帜给竖起来!” 季中檀顿时吓了一跳:“岳母大人且慢!” “凉州已经很穷了,为了凉州百姓,造反这事……” 孤灯下眼睛一瞪,吓得季中檀一哆嗦,他将原本想要说的话给咽了回去,另外说了一嘴:“这事,还是等皇上的旨意下来再从长计议!”? 第五百六十三章 川贝枇杷膏 那一晚之后,无论是简从书还是商淇瑞都没有再去想许小闲未来的路在何方。 他已经在路上。 这是一条简从书所希望的路。 这是一条商淇瑞颇为担心的路。 但无论如何,许小闲选择了走他自己的路。 这让简从书很是欣慰,觉得这小子和他父亲许云楼有些共同之处,却比许云楼看得更远,当然,或许是他吸取了许云楼的前车之鉴。 这也让商淇瑞对许小闲愈发的高看了两眼,他依旧留在了百花镇,一来是等那一百二十万两银子,二来……他想的是那一百二十万两银子到手之后是不是就留在百花镇——这令他颇为惆怅。 这地方虽小,但潜力无穷。 其实他很好奇许小闲会走到哪一步,很好奇那一晚围炉夜话的时候许小闲说起的那些话究竟能不能实现—— 比如他说:他是个爱好和平的人,最大的理想其实就是偏居一隅,守着这百花镇,看着百花镇的百花盛开,看着百花镇的村民们日子愈发的红火起来。 这个世界很大,我需要去看看。 这个世界或许会很黑暗,那么百花镇将是这黑暗中的一盏明亮的灯笼。 这个世界想来是缺少公平的,那么百花镇就将给这个世界的统治者竖立起一面公平的丰碑…… 如此,或许某一天,百花镇能照亮整个世界。 毕竟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商淇瑞能够想见百花镇百花盛开是个什么模样,却难以想象它会成为这世界的一盏明灯,更难以想象它会成为公平的丰碑—— 如此,它就是一面镜子。 商淇瑞很想看看这镜子的样子,同时他也预见到若是这丰碑真立了起来,让天下的不公无所遁形,那么这时候的百花镇,将成为天下统治者共同的敌人! 哪怕是魏国,也是如此! 因为它描述了公平的样子,告诉了那些受到不公平待遇的下层的百姓原来天下是可以有着公平的,是他们同样可以去追求可以在那公平之下,站着、并活着的! 这天下恐怕就会乱了。 那么许小闲能走到那一步,能看见他所期望的燎原之火么? …… …… 转眼便是大辰十八年正月十六。 百花镇的建设轰轰烈烈的拉开了帷幕,商淇瑞优先选择建造城墙,既然许小闲要像一枚钉子一样扎在这里,那么一道坚固的城墙便能够给这点星星之火提供一些庇护。 与此同时,瞿山水库外坝的工作也在罗舒然罗县令的指挥下开始了建设。 他这些日子甚至一改往日那少爷风范,他住在了瞿河水库的工地上,督促着服徭役的这些村民们加班加点的干—— 因为这里干完了,这些人就能够在百花镇的某个作坊里谋得一份工作了。 而他罗三变…… 他将成为只拥有凉浥城两万人口的县令。 他没有再觉得沮丧,甚至早已想开,如此,他又能在春风中吟诗,在秋月中作词。 北境之地的积雪尚未消融,虽然春已来到,但依旧料峭。 许府。 闲云水榭。 暖炉依旧燃着。 三公主唐若曦、季月儿、季星儿,还有姜之慧和许小闲坐在了一起。 “咳咳咳咳……” 染了一些风寒的唐若曦用一张百花餐巾纸捂着嘴儿咳嗽了片刻,将那张秀美的脸蛋儿咳得像梅花一样艳红。 “明儿、明儿我们就准备走了。” 唐若曦终于止住了咳嗽,她看向了许小闲,含情脉脉的又低声说道:“这一别之后……恐怕、恐怕就要到父皇下旨成亲之时才能再见面了。” “你……你在这里要多多保重,朝中若是有何对你不利之事……我、我会派人尽快通知你!” “如果、如果真有局势极为不利的时候,你、你还是去魏国吧。毕竟那边暂时是安全的,至于其它再徐徐去图发展,无论如何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若是你去了魏国,可定要派人来告诉我一声,这是我的腰牌你收着,拿着它去找之慧,她能见到我,我……会来寻你。” 唐若曦垂头,脸儿羞得通红。 许小闲咧嘴一笑接过了这温润的玉佩,心想莫非我也要走上我爹那条路,让大辰的三公主随着自己私奔? “你放心,如果真发生了这种事,我是定不会舍你而去的……你等等。” 许小闲起身回到了主屋,趴在地上从床下拖出了他的登山包。 好久没有翻这东西了,唐若曦咳嗽得厉害,这登山包里还有一些止咳的药,比如川贝枇杷膏就还有一整瓶。 这些都是前世的妻子秦若曦为他准备的,现在要用在这辈子的唐若曦身上,或许这就是奇妙的命运。 他取了川贝枇杷膏,又取了一盒板蓝根……他将这两种药的材料记在了脑子里,将一应标签全部给撕掉这才将登山包塞入了床底下走了出来。 “这东西,”许小闲将那一瓶子川贝枇杷膏递给了唐若曦,“咳嗽的时候取一小勺子含在嘴里慢慢咽下,能有效化痰解决咳嗽的问题。” “这玩意儿,用开水花开,一日三次喝下,能预防风寒……估计也能治风寒。” “吃完了看看效果,如果效果可以就来信告诉我一声,我想办法再做一些出来给你送去。” 唐若曦顿时怔了一下,但随即想到他是华神医的弟子便又释然,只是她的视线落在了这冰冷的玻璃瓶子上的时候很是惊讶—— “这琉璃怎的如此透明?” “……这不是琉璃。” “那这是什么?” “这是玻璃……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按时吃药!” “哦……这东西是怎么做出来的?你把这东西做出来吧,琉璃本就是稀罕的物件了,如果这东西能够售卖,它的价格可是极为高昂的,京中的那些有钱人定然会很喜欢!” 许小闲扬了扬眉儿,心想法子我都懂,我也想做出来啊,问题是我找不到石英矿啊! “这个暂时还做不出来,这东西是偶然得来的……” 许小闲无法解释,他连忙转移了一个话题:“你身子虚寒,伙食上不要太过精细,要记得多吃肉,尤其是羊肉!” “另外就是得锻炼,不能久坐,呆会我教你一套炼体之法,回去之后切记不可懈怠!” 唐若曦乖巧点头应下,许小闲来到了闲云水榭外,用了一天的时间,教会了唐若曦一套……太极拳! 好吧,这玩意儿打人好像没啥用,但练练对身体真的颇有好处。 可惜自己不会瑜伽,若是教会了她们……瑜伽可解锁三十六道姿势,想想都是极为美妙的! 第五百六十四章 开年 唐若曦走了。 将军亭外一别,许小闲挥了挥手,唐若曦也挥了挥手。 那一天朝阳很好。 地上的雪都在闪着金色的光芒。 唐若曦没有表现出离别时候的悲伤,她相信很快就会和许小闲再次见面,那时,她将是以出嫁的身份而来,她将长住在凤鸣原的那处就快要建好的男爵府上。 她将和季月儿一起成为那座府邸的主母,然后……少女所憧憬的当然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未来的美好日子。 那日子就和这朝阳一样美丽,还会更加灿烂。 车队远去,姜之慧带走了朱氏染坊染出来的一块明黄绸缎,唐若曦给许小闲留下了无尽的思念。 “走吧。” 车队已经消失在了许小闲和季月儿的视野里,季月儿看了看许小闲,说了这两个字。 季月儿依旧觉得有些奇怪,她始终觉得许小闲似乎早已认识了唐若曦,可她分明清楚的知道唐若曦此前从未曾出过京都,而许小闲最远也就去过凉州。 所以他们是没可能认识的。 那么这种感觉为何会如此强烈? 或许他们冥冥中是有着一份牵扯的缘分的。 季月儿如是想。 许小闲牵起了季月儿的手,收回了视线,微微一笑,“走吧。” …… …… 百花镇大建设轰轰烈烈的拉开了。 陈子归送来了足足六万人成为了百花镇尚没有户籍的村民。 这些战士而今已经接受了他们的命运——他们败军的身份无法返乡,只能成为这北境之地的流寇,而今被许小闲收留,解甲归田,也是给了他们一个好的归属。 这六万人可都是壮年,对于百花镇劳动力的弥补是极为重要的。 城墙的建设是一个巨大的工程,在商淇瑞的细心安排之下,一切都在井井有条的进行,但商淇瑞的年事已高,他的精力不足以做到事无巨细,所以曾经上阳县的县令宋中明还有他曾经官署里的那些县尉县丞们都成了商淇瑞的副手。 宋中明此刻就站在飞扬的雪花中,看着一车一车的城墙砖拖来,看着这些汉子们将这些巨大的城砖一块一块的抬上去。 “老陈,老高,这些日子有什么感想?” 陈俗是曾经上阳县县尉,高月明是曾经上阳县县丞,此刻二人看着这繁忙的景象都露出了一抹微笑。 “不知为何,在这里我觉得心里颇为安稳。”陈俗一捋短须,感慨着又道:“许少爷了不起啊,他能够让这么多的人安居乐业,让这么多的人住上那么好的房子,还能丰衣足食……大人,在整个大辰朝,能有如此能力者,绝无仅有!” “嗯,我这些日子也在想,这城墙建成之后,这扩大了三倍的百花城建成之后,这地方俨然就是个繁华的县了。” 高月明背负着双手,双眼炯炯有神,“古往今来,大致没有人能够料到在这荒僻的北境之地还会有一个如此繁华的县城出现。” “可以预计,等百花城修建好了之后,这南来北往的商客们恐怕多会在百花城中打尖歇脚,他们甚至会在百花城里开设铺子,那便成为了他们商业的据点,百花城未来的商业定会愈显繁华,如此百花镇百姓们的生活又会好上许多。” “许少爷……眼界之高远,手段之精妙,令人望尘莫及!” “可他实际上是咱们大辰的第一才子呀!老夫原本对来百花镇是有些担忧的,但现在老夫才知道这担忧是如此的多余,他不仅仅是个大才子,他还有着卓越的商业天赋和军事才能……宋大人,您说许少爷这样发展下去对大辰会产生怎样的影响呢?” 宋中明无法回答,他心里想的是许小闲曾经给他说过的那句话——“公其心,万善出。哪里有正义,哪里就是圣地!” 所以这百花镇将成为未来百姓们心中的圣地么? 宋中明陡然一惊,若是这里成为了一方圣地,许小闲岂不是就成了圣人? 圣人是令人难以仰视的,可许少爷却平易近人,所以他是圣人中的凡人! 被宋中明喻为圣人的许小闲此刻并不在百花镇,他在凉浥县的县衙里,罗三变的官署中—— “我请简镇守派了工匠去那些村镇寻了几个修建作坊的地方,接下来那些工匠会配合你们将作坊建造起来。” 许小闲接过罗三变恭敬奉上的茶盏来吹了吹,又道:“两个月的时间,在两个月里,我要看见那些作坊完全建成并能够投入生产,技术上面的事你不用操心,我会派人前来指导,你需要做的是帮我管理好那些作坊!” 罗三变脸上堆起了笑意,胸口拍得砰砰直响:“许爵爷您就放一万个心!” “现在凉浥县工作的重点是什么?就是许爵爷您的这些事!” “下官已经将郑县尉黄县丞派了下去,有他们驻扎在作坊修建之处亲自督工,定能在爵爷您所要求的时限范围之内完成。” 说着这话,他俯过了身子,脸上带着一股期许:“许爵爷……这些日子下官思来想去,与其当这朝廷的一个县令,莫如投奔许爵爷您……若是许爵爷不弃……能不能让下官追随,为许爵爷去主持修建百花城之事?” 这小子! 许小闲瞅了瞅罗三变,百花城的建设工作大致得放在明年,但明显这厮看出了百花城建好之后这凉浥城就彻底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他呷了一口茶,就在罗三变期待的目光中徐徐说了一句:“不急,虽然你是江南第一才子,可本少爷却是大辰第一才子。” “说一句不好听的话,最是无用是书生!” “本少爷不需要一个吟诗作对的才子,我需要的是有治理一地之能力的人才!” “而今世上最重要的是什么?是人才!” “你罗三变上任以来,本少爷没有看出你有多少治世之才,给你一年的时间去证明你自己!” 许小闲放下茶盏站了起来,“你若是能够将瞿河水库顺利完工,能够将那些联营的作坊给本少爷料理好了,其余的都不是问题。” 罗三变大喜,他也站了起来,随手拍了一记马屁:“我虽非千里之马,然许爵爷却有伯乐之眼!我罗三变保证将许爵爷这些事办得妥妥的,在许爵爷的调教之下,努力成为您座下的一匹任劳任怨的千里马!”? ps:年底有些忙,更新会不稳定,见谅! 第五百六十五章 推演 大辰十八年正月二十、百花镇、晴。 百花镇的内务有简从书打理,各种建设有商淇瑞盯着,在百花镇外开设作坊这事有脱胎换骨的罗舒然亲自指挥,凤鸣原的训练基地有冬十五常驻,马帮有简秋香和那些师叔们操持,放出去的商业有安荷花和杜芦门在兢兢业业的布置……许小闲忽然觉得自己没啥事了。 闲云水榭中,许小闲舒服的坐了下来煮上了一壶茶,看了看尚未解冻的荷塘、还有那一荷塘里枯残的荷叶,心想这时候唐若曦已经走到了哪里? 按照京都至凉浥县的距离,若是快马差不多二十天能够抵达,可若是马车……这大致就需要两个来月。 唐若曦回到京都正是三月时候,春光正好,气候温和了一些,想来她的咳嗽不会再那么严重。 给自己沏了一壶茶,许小闲又想起了云衣容……这个倔强的女人,她现在又跑到什么地方去了呢? 许小闲在去岁末将断了一条手臂的李癞子派了出去,让李癞子带着几个从百花特种部队因伤退役的士兵前去京都寻找云衣容—— 在许小闲想来,云衣容心心念念想要报仇,那么她极有可能是去了京都。 另外她毕竟一直生活在京都,对那地方也熟悉许多,估摸着也能有一两个闺蜜知己。 李癞子一行应该已经抵达了京都,但他们可有寻到了云衣容的踪迹? 他摇了摇头,微微一叹,接下来想的是后面可能面对的局面—— 这局面得分两层来分析。 其一便是大辰皇帝唐无妄对自己可能的态度。 按照简从书和商淇瑞在年三十晚上围炉夜话时候所分析,唐无妄在没有办法腾出手来收拾自己的时候,他极有可能是下一道旨意来封赏。 这个封赏也不是白白就能够拿到的,他极有可能召自己入京都……整个百花镇,按照商淇瑞的说法,自己才是百花镇的灵魂! 这是个事实,许小闲未曾否认。 无论是百花镇的村民们还是百花特种部队和第一第二师,自己就是一颗正在茁壮成长的树,而其余的所有人都依附于自己这颗树而存在。 若是自己这颗树倒了……百花镇的一切也就自然而然的就没了。 所有唐无妄要对付许小闲其实很简单,只需要一道旨意,召许小闲入京面圣接受封赏——从明面上看唐无妄并无恶意,可如果唐无妄要将许小闲给留在京都……这一子落下来许小闲可就不太好应对了! 作为大辰男爵,作为大辰未来的驸马爷,将许小闲留在京都这是皇上的恩赐! 无法拒绝,也不能拒绝! 那么许小闲离开了凉浥县,在京都被变相软禁起来的许小闲还能成大气候么? 显然不行。 所以两位智计过人并且看得颇远的老人对此几乎下了定论——许小闲,你丫的今年定会被唐无妄召去京都! 那么面对这种最有可能发生的事,该如何去应对呢? 京都可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自己去了京都当如何才能生存下去? 唐无妄落下这一子就废了许小闲的大半武功,但还不致命,致命的极有可能是长公主唐羡鱼的出手! 若说唐无妄代表了至高无上的皇权,那么唐羡鱼就代表了大辰六大家族的利益! 这句话是简从书说的。 他说长公主这女人极为精明,她手里掌控的不仅仅是那兰瑰坊,她和六大世家都有利益上的往来,其心机之深,其布局之广……恐怕就连唐无妄也不知道她究竟在其中牵扯有多深。 这里面就涉及到一个问题,按照简从书对唐无妄这些年执政的分析,他得出了唐无妄意图削减五大候的兵力,也意图削减六大世家对大辰经济的把控。 夏重山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那么在南疆战场上,唐无妄的目的恐怕也不是侵占漠国多少领地,而是消耗北都候罗浣溪以及南都候叶长空所拥有的兵力。 那么在经济上他会如何去对付六大世家? 简从书看出了一丝苗头,那就是三公主唐若曦前来百花镇议定皇商之事——这仅仅是个开端,是唐无妄在投石问路,他采用的是一个较为温和的策略—— 将他女婿的产业纳入皇商,六大世家的人,包括长公主心里或许会有一些怨言,但终究不会有太大的反弹。 何况许小闲的这点产业在偌大的皇商系统中几乎微不足道。 那么接下来唐无妄会如何对六大世家下手?简从书觉得唐无妄的这一手依旧会落在许小闲的头上——让许小闲站在前台,就像一枚走到了河坎上的卒子,向前一步就过了河,就进入了对方的棋盘之中。 这枚卒子会成为敌人围猎的目标,而执棋的唐无妄就能够从容的在自己的棋盘上去徐徐图之。 这将会带来一个严重的后果——许小闲没有退路,他只能向前一往无前的向前! 要么将六大世家的共同利益给撕碎,要么就是被六大世家吃得渣都不剩。 甚至长公主唐羡鱼都无须出手,他这枚卒子就被淘汰出局。 破局之法是有的,这就是许小闲和其余商业世家不一样的地方——他拥有军队! 按照简从书的意见,既然要过这条河,那就大张旗鼓的跨过去,用手里的军队将对方的防线直接砍烂! 砍出那一线生机,砍出个姹紫嫣红来! 许小闲深思熟虑之后觉得简从书的这个法子恐怕是唯一的法子。 那么若是真要去京都,就要带上一部分特种部队的士兵。 这一刀斩下去,唐无妄定然会欢喜,而唐羡鱼恐怕会痛,她又会如何去断自己的这把刀呢? 就在许小闲眉间紧蹙,推演着可能发生的事件的时候,季月儿和稚蕊从那月亮门后飞一般的跑了过来。 一只黄蝴蝶,一只白蝴蝶。 季月儿这些日子一直在喝那牛奶木瓜汤似乎有了一些效果,虽然依旧穿着冬袍,但季月儿胸前似乎隐隐有了波涛之势。 “少爷、少爷……!” 许小闲咧嘴笑了起来,喝了一口茶,问了一句:“咋了?” “外面、外面又来了数百骑兵,还有一个以前来过的公公,说、说请少爷开中门接旨!”? 第五百六十六章 圣旨到! 来的是依旧是严小花严公公。 许小闲打开了许府的大门,看着严公公顿时一乐。 他拱了拱手,“严公公辛苦!” 严小花脸上一抽抽,强自一笑,“啊、哈、许爵爷风采依旧!” “托了严公公的福啊,公公里面请!” 许小闲侧身,将严公公迎了进去,他抬眼瞧了瞧,在那三百刀骑的后面又围着了许多的街坊们。 有声音传入了他的耳朵里—— “哇,去岁时候皇上才给了许爵爷一道旨意,今儿个又来了传旨的官人,这一次许爵爷可有着保护北境之大功劳,你们说皇上会如何赏赐许爵爷?” “没见识的东西,许爵爷即将是皇上的女婿了,皇上有肉吃莫非还能忘记了给许爵爷一口汤喝?这一次许爵爷加官进爵是必然的!” “这就是命啊!你们瞧瞧这许府上面,是不是有青色烟云?是不是有七色华光?这宅子……贵气逼人!” “李瞎子,你特么居然能够看见这许府上面有七色华光?” “你懂个屁!老子虽然眼瞎,但心却敞亮着,许爵爷这是有大气运庇佑,他啊……必然飞黄腾达!不信?不信咱们走着瞧!” “你个神经病,人家许少爷已经是凉浥县男了,还是未来的大辰驸马,他当然必然飞黄腾达了,这特么瞎子都能看得出来,还需要你这瞎子来算?” “……” 许小闲摇了摇头关上了门,随着严公公往正院走去。 “严公公,转眼便是大半年未见,公公您是风采依旧啊!”许小闲没话找话,又道:“对了,公公,不知道皇上而今的身子骨如何了?” “恩师华老一直在皇上身边,想来是无恙的,但我作为皇上未来的女婿免不得想要多知道一些,还请严公公能够说那么两句。” 严小花咧嘴笑了起来,“许爵爷啊,难得你能有这份孝心,也不枉咱们皇上将三公主下嫁于你!” “皇上近来吃麻麻香,睡觉也极为安然,头痛之疾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清减了许多……皇上说这凉浥县是个好地方啊,他来走了一遭,似乎龙体浑身上下都通泰了。” “许爵爷既然有心于皇上……看来皇上与许爵爷是心意相通的,这不,皇上正要请许爵爷您去一趟上京。” 许小闲心里一咯噔,唐无妄果然是走的这一步! “这是应该的,若不是夏重山那厮不敌北魏大军,我许小闲早就应该去京都看望一下未来的岳父大人了。” “哦,夏重山嘛……这事儿京都的说法有些乱,呆会若是许爵爷有暇,杂家倒是可以给许爵爷说那么几句。” “谢严公公!” 一老一少二人来到了正院,严公公清了清嗓子,展开了手中的圣旨—— 许小闲这一次懂规矩了,他带着季月儿和稚蕊跪了下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凉浥县男许小闲,其文能入文峰阁当为天下文人之表率,其武能统御兵马拒敌于国门之外,实乃朕之贤婿! 朕心甚慰,册封许小闲为凉浥县子,并上阳县入凉浥县,皆为凉浥县子许小闲之封地,可领食邑三千户! 朕数月未见许小闲,甚是想念。 故,凉浥县子许小闲收到此圣旨之后,即刻启程前往京都面圣! 钦此!” 严公公威严的宣读完了这道圣旨,他上前两步将圣旨双手捧给了许小闲,“许子爵,该谢恩了!” 许小闲脸上带着笑意,心里却对将唐无妄的祖宗八代给翻了个遍—— 码的,百花镇才是少爷我的主场,这特么去了京都,哪怕带着兵也不安全啊! “臣许小闲,谢皇上恩典!” 他只能接下了这道圣旨,站了起来,亲热的扶着严公公坐在了水榭里。 他的手在袖袋中摸了摸,摸出了三张百两的银票塞入了严公公的手里:“最近手里真的有些紧,辛苦严公公远道而来,本应该更多一些……还请公公笑纳,等我去了京都再给公公添上!” “这……” 许小闲将严公公的手一捏,将三张银票捏在了严小花的手心里,“多少都是我许小闲的一点心意,公公也不是外人了,莫要客套!往后去了京都,需要公公提点的地方还多着呢。” “来日方长,公公莫要将繁之当作外人才好!” 严公公那张老脸笑出了一朵花来,这位子爵倒是个妙人儿,原本还担心他仗着这子爵的头衔和未来驸马的身份不将杂家放在眼里,如此看来倒是自己想多了,许少爷依旧是那个淳朴的少年郎啊! 严小花没有再矫情,他将银票揣入了怀里,接过许小闲递来的茶盏,这才说道:“许爵爷年纪轻轻就已经是大辰之子爵了,这未来……不可限量啊。杂家倒是希望许爵爷往后步步高升了还能记得杂家,那便是杂家之幸了!” “许爵爷,京都多风雨,此去京都,杂家给许爵爷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当备好足够的衣物御寒啊!” “夏重山至今生死未卜,庙堂上有皇上和右相发话,杂家观众臣,他们倒是不敢再多咬什么耳根子,但左相一系却在京都散布了一些对许爵爷不太友好的消息。” 许小闲嘴角一翘,问道:“都说了我一些什么?” “当然都是些不好听的,都是些惑人之妖言。比如,有传闻说北境夏重山之败,败在了许爵爷您和北魏勾结设局之上!” “还比如说许爵爷您有狼子野心,在百花镇拥兵自重,非但没有帮助夏重山去消灭魏国的入侵者,反而还在夏重山的后背插了两刀……” 严小花摆了摆手:“都是妒忌!他们妒忌许爵爷您的才华!但是……” 严公公俯过了身子,神色变得严肃了起来:“许爵爷,众口铄金积毁销骨,这流言可畏啊!所以许爵爷去了京都之后,当低调行事,万万记住莫要出头才好!” 许小闲也俯过了身子,他的脸距离严小花的脸很近,他咧嘴一笑,开口说了一句话,差点将严公公给呛得背过了气—— “公公,我真捅了夏重山两刀,可惜啊,还是差了几分力道,终究没捅死他丫的!” 第五百六十七章 绸缪 严小花当天就启程往京都而去。 丝毫不顾许小闲的百般挽留。 他觉得自己一刻也不能呆在许府呆在许小闲的身边! 这小子……特么的语不惊人死不休啊! 许小闲非但直接就说了他捅了夏重山两刀,甚至还将魏国车祍寒为何退兵的理由也说了出来,更可怕的是他居然还说魏国的宰相商淇瑞而今就在百花镇帮他搞建设…… 这特么的! 所以京都传言这小子私通敌国这是假的么? 这简直真的不能再真了! 但严小花这老狐狸却很清楚,许小闲敢这么说,他却不敢这么去听! 他非但不敢去听,他回到京都还必须说许小闲的好话! 当然,对皇上他肯定得讲真话。 只是他很清楚许小闲的身份,也很清楚而今皇上的难处,皇上肯定是知道这北境战事的真相的,但皇上依旧重重的奖励了他,那么皇上将其召入京都……恐怕这小子这辈子也只能在京都生活了,这还得看他有多大的本事在京都活下来。 所以,这小子到了京都之后,万万不能再和他有丝毫的纠葛! 皇上迟早饶不了他! …… …… 许小闲面色阴沉的离开许府。 四喜架着马车,他来到了百花镇镇所里,将圣旨丢在了正在忙碌的简从书和商淇瑞面前,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 “你们的猜测果然成真,说说吧,接下来具体我该怎么办?” 简从书眉间微蹙,取了这道圣旨展开来,商淇瑞凑了过去,片刻,商淇瑞直起了腰,一捋长须笑看着一脸苦逼的许小闲大笑道: “哈哈哈……还果真是这样。老夫倒是觉得吧,你若是现在有了去魏国的念头,老夫马上叫车祍寒前来迎接,保证将百花镇三十余万人全部平安的迁移去魏国,如何?” 许小闲眉儿一扬还没来得及回商淇瑞这句话,简从书却极为平静的开了口:“既然在预料之中,那便按预料的去做!” “唐无妄将上阳县并入凉浥县,册封了你为凉浥县子,如此一来,你的地盘就大了许多。当然,而今的上阳县几乎十室九空,人都到了这里,所以上阳县那地方在目前并没有太大的价值,但未来有!” 说着这话简从书看向了商淇瑞:“毕竟上阳县是大辰的北部门户,唐无妄的这道旨意里没有提及你如何去守好这门户,老夫以为他这也是故意的,你有了这重身份,大可以明目张胆的成立边军……属于你的边军!” “未来将上阳那地方建设成一座军事重镇,凉浥县这边作为你的大后方主要发展经济和农业来支撑军费上的开支……” “有了这两处地盘,你的手脚能够活动得更开一些,这是一件好事。至于坏事……唐无妄显然清楚只要将你禁锢在京都,那么你手里的这把刀就折腾不出个什么花样,甚至你的这把刀为了守护好你的这些产业,依旧会兢兢业业的帮他守好这国门。” “至于危险……在老夫看来,你去上京若是有危险,定然不会来自于唐无妄,因为至少目前他是绝对不会希望你死在上京的。若是你在上京死了,百花镇的这把刀没了主人握着,万一乱砍一通,可就够他喝一壶的。” “何况,你还有一个北魏皇帝外公。魏啸天一怒,车祍寒再次南下,就不再是而今这样的唐无妄最希望的局面了。” “所以唐无妄非但不会让你死,反而他会提供给你足够的保护,因为上京想要你死的人很多,比如唐羡鱼。” “老夫原本以为随着这道圣旨而来的会是皇家刀骑……因为凉浥县去长安路途遥远,唐无妄必须考虑你此行之安全。可他没有……他同时也没有在这道旨意中说你能不能带兵去京都!” “这家伙老到啊!他的胆子也是真的大。他知道你必然会带兵去京都,你会用手里的刀保护好自己的安全,同时,也给他可能存在的后手埋了个伏笔——你带兵入京都,明面上是护送,但他可以理解为你预谋不轨!” “他掌握着主动权,引而不发,直到某一天你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有夏重山那件被他捏住的事,有你带兵入京的这事,这两件事任何一件都能够在需要的时候抛出来将你置于万劫不复之境地!” 许小闲没有料到简从书从这么一道简单的圣旨里看出了如此深刻的问题,他就惊呆了,迟疑了片刻问道:“那我不去,他唐无妄能奈我何?” “再背一个抗旨不尊的罪过?”简从书看向了许小闲,笑道:“这其实是最好的办法,但也是最坏的办法!” “怎么讲?” “最好,当然是你没有任何忧患,唐无妄也确实拿你无可奈何。你大可以在百花镇将目前手里的这些兵操练出来,将百花镇的经济发展得更好,到了需要竖起旗杆的时候……手里的刀会更锋利一些。” “至于最坏……我想你是不太在乎于你的名声的,但你在乎三公主唐若曦么?” “你抗旨不尊,唐无妄若是借着这么个理由来取消三公主下嫁给你,或者他隐忍下来,等南疆战事结束。莫要忘了他的手里还有另外三大候,皇家刀骑也有五万之数。” “你现在羽翼未丰,除非去魏国,否则你还挡不住他举国之力的兵力……若是大辰举国北上,我想就算是魏啸天,恐怕也不太愿意和他来一场浩大的国战!” “因为魏国和云国之间的冲突依旧剧烈,若是唐无妄这局棋走得更大一些……莫要忘了二公主唐鱼可是云国的太子妃!” 说着这话,简从书好整以暇的斟了三杯茶,递了一杯给商淇瑞,抬眼说道:“如果唐无妄将这棋盘放在了天下,大辰和云国结盟,大辰举国讨伐许小闲,魏国举兵南下保护许小闲,云国乘虚而入……这天下就乱得有点意思了。” 商淇瑞心里陡然一震,极为佩服的点了点头,唐无妄究竟有没有这么大的布局他不知道,但这种事何人敢去赌? “所以,你大可以去一趟京都,就带上你的刀!依旧是那句话,去砍出一个姹紫嫣红来!” 简从书又看向了许小闲,“你的刀在明处,至于暗处……你外婆孤灯下已经向京都而去,剑圣李黑白离开百花镇时候就去了南疆战场和罗浣溪见面!” “意欲谋国,落子就得在四方!” “既知会有风雨,就要绸缪远虑!” “京都水深……入之才可化龙!” 许小闲张大了嘴巴目瞪口呆的看着简从书:“我没想过化龙!” “嗯,龙也没那么去想。” 第五百六十八章 任命 百花镇,凤鸣原训练基地,帅帐中。 许小闲、冬十五、罗灿灿、关山、啸风、望月、姚日还有来福八个脑袋凑到了一块。 “老丈人召我入京都,刚才我已经去和简老商老二人商议过了,得去!” 许小闲面色如水,语气极为认真,他扫视了一下眼前的这几个人,这几个人可是他而今所拥有的军队的强悍首领。 当然还有一个在深山老林里秘密训练第二师的陈子归。 “真去?”冬十五有些诧异,“这棋很明显啊,你这一去,怕很难再回来,那这摊子怎么搞?” “用简外公的话说,就是老子带着一把刀去京都砍出个姹紫嫣红来!” 许小闲恶狠狠的又道:“京都就算是刀山火海、龙潭虎穴,这一遭也得去闯闯!” “若是不闯……你们觉得我有资格去魏国么?只怕我那亲外公也在等着看看我究竟有多少胆量,若是畏惧了这京都之行,只怕他也会低看我两眼。” 许小闲直起了身子,“砰!”的一拳头砸在了桌子上,“我倒是要去京都杀几个人,不然……” 他脸上原本严肃的神色忽然消失,露出了一抹阴厉的微笑:“不然一个个盯着我的这点产业,一个个都以为我是软脚鸡都想来拿捏一下……老子就一刀砍去他们所有的非分之想!” “好!” 罗灿灿顿时激动,他也一拳头落在了桌子上“砰……!” 这厮就没有控制力道,这张桌子应声而碎,所有人都看向了罗灿灿,罗灿灿一手抱剑一手摸了摸鼻子:“额……我带兵和你去上京,你有初一,我有初四,咱们去杀他个人仰马翻又如何!” 许小闲瞪了罗灿灿一眼,“这件事,所有人听从本少爷的安排!去京都……还轮不上你!” 罗灿灿顿时急了,“喂喂喂,咱做人要讲道理,本少爷是一品下的高手,还不配陪你去走一遭了?” “去京都,用的是脑子!至于刀……你丫用的剑!” 罗灿灿正要分辨,许小闲大手一挥:“你给我闭嘴,这件事,我自有安排,接下来你们听好了!” 罗灿灿很委屈,就像一个被婆婆给欺负了的小媳妇一样瘪着嘴,一脸的不欢喜。 “我过些日子再走,我走之后,百花镇的武装力量不可没有一个首领!” “现在本少爷任命冬十五为百花军大将军,统管百花特种部队和第一第二师的所有兵力!” 冬十五一怔,“为啥是我?” 许小闲瞅了瞅冬十五,“因为这些人里面,你最帅!” “……” “……” “……” “其余人职责不变,在我回来之前,你们所有人都必须听从冬大将军的命令!” “至于谁和我去京都……当然是来福!” “来福带着第四团的一千弟兄随我去京都,其余人都安心在这里训练,希望我回来的时候看见的是一支更厉害的队伍!” 来福大喜,“少爷,您放心,只要有小人在,谁敢站在少爷您面前,小人就劈他一刀!” …… …… 许小闲浑然不顾其余几个将领的强烈要求,他转身离开了帅帐,来到了百花镇子里。 罗灿灿当然不能去。 因为许小闲心里跟明镜似的,京都的水,真的深得能够淹死人的! 虽然罗灿灿还有哥哥在,可他毕竟是罗浣溪最喜欢的儿子,若是因为自己,他丫的死在了京都,许小闲觉得自己的内心这辈子都无法安宁。 至于为何任命冬十五为大将军……他是孤灯下的师弟,是自己的小师叔,他受简从书的影响颇深,是个有智谋并且足够冷静绝不冲动的家伙。 他没可能背叛自己。 他的武力值也高,在百花特种部队中的声望也很高,就算是罗灿灿在冬十五的面前也不敢造次,因为若是初四断了,他罗灿灿还指望冬十五帮他打造一把初五。 所以将百花镇的所有部队交给冬十五,是许小闲深思熟虑之后的最优选择。 至于带去京都的部队,这肯定不能太多,那就带来福去最好。 这家伙本就是许府的下人,对他许小闲是绝对的忠诚,有来福在身边,他的块头那么大,若是有刀劈了过来……当然率先会落在来福的脑袋上。 信步而行间,他路过了百花学堂,百花学堂的旁边正在扩建,毕竟多了上阳县的十万移民,这就多了数以千计的适合读书的孩子。 教习的问题倒是解决了,原本上阳县的那些教习都来到了百花镇,还有凉浥县合并之后的那些教习也来到了百花镇。 这是一件大事,许小闲没有半点马虎,更没有半点吝啬,所以新的百花学堂建设得依旧宽敞明亮,甚至后面还建起了几排教习的客舍。 不知不觉中,他又走到了百花馆的门口,才愕然警醒,摇了摇头自嘲一笑,转身离去。 接下来几天他都在百花镇忙碌。 在简从书和商淇瑞震惊的视线中,他手把手的教刀锋村的那些妇人们种植柞树,就种植在了刀锋村后的瞿山脚下,大致开辟出来了百余亩地。 “这玩意儿成林之后,就可以正儿八经的养蚕了……别这样看着我,去岁已经收获了不少的蚕茧,只是还不足以大量纺织。” “纺织这个东西我打算交给朱重举,就在他那染坊附近修建一座纺织作坊……等我回来再弄。” 他又去了那一片被商淇瑞鉴定过的毫无用处的荒地边,地里的雪尚未融化,因为商淇瑞在,他仅仅是对李金花问了一句:“法子你可还记得?” 李金花当然记得。 “今岁三月末,依旧按照那个法子来种植,只是这地等化雪之后得开垦得更多一些!” 他又去了百花镇外的那两千亩农田前,这一次是对商淇瑞说的: “这就是农田的排灌沟渠,等百花镇能够抽得出人手之后,整个……整个我的封地里的所有农田,一应按照这个标准来修建。” “种田的事交给黄四郎,他明白这稻谷该如何育秧,该如何施肥插秧。” 看着田里阡陌纵横的排灌沟渠,商淇瑞的心里又一次震惊,他不明白这位大辰的第一才子对这农事为何会如此了解。 商淇瑞在百花镇呆的日子越长,他心里的疑惑反而越多。 比如北境之地养蚕、比如这农田灌溉工程、也比如将安分在城墙之上的那巨大的弩床,还有百花特种部队手里的那种远远超越了他的认知的诸葛连弩和神臂弩等等等等。 这一切,都是这小子弄出来。 三公主……生了一个了不得的儿子啊! 可惜,她不知道。 第五百六十九章 百花城 “准备何时动身?” 许府,闲云水榭,季月儿为许小闲斟了一杯茶,依依不舍的问道。 “等岳母回来。” 季月儿脸儿微微一红,她已经知道许小闲通过商淇瑞向北魏皇帝魏啸天勒索了一笔赔偿的事。 “你觉得、你觉得魏国皇帝真会给?他可是你外公,你、你也下得了手?” 许小闲一把抓住了季月儿的手,捧在手心里慢慢的摩挲着,“他是皇帝,富有四海,再说商老可是魏国宰相,想来他是不会吝啬于这点银子的……若是早知道商淇瑞是魏国宰相,这笔银子本可以翻倍,可惜了。” 许小闲不无遗憾的摇了摇头,看着季月儿又道:“我走之后,整个百花镇的财物就得辛苦你去打理了。另外就是咱们那子爵府……我估摸着在五月左右能够建成。” 细细的摸着季月儿柔嫩的小手,许小闲又低声的说道:“建成之后,里面如何装修你拿主意,需要什么物件同样你拿主意去采买,我尽量在年底时候回来……” “我外公的那笔银子到了之后,首先得将去岁时候战死的那些士兵们的抚恤给发下去,还有伤残士兵的补贴,也一并全发了。” “百花镇现在最缺的东西是铁,我本来以为能够派人去瞿山里面找到铁矿,但那些派出去的人至今没有回来……我和商老说过,请他帮忙从魏国那边买一些铁锭回来,会贵一些,但能买到就好,价格暂时就不要去纠结了。” “嗯。”季月儿乖巧的点了点头,那双星眸一闪一闪的看着许小闲,“我知道你去京都会有一些危险……父亲临行时候告诉我的,你到了京都可得小心着点,多长两个心眼儿。” “若是、若是危险太大,就跑回来,只要活着就好,不丢人!哪怕咱们去魏国……这事儿我也和父亲说过,看得出来他虽然不舍,却也没有反对。” “我知道你并不是一个有着大野心的人,我希望的未来的生活也是如此,平淡才是最好的,至于那高官厚禄……你不是曾经说过那都是过眼云烟的么?” 季月儿伸出了另一只手握住了许小闲的手,眼神极为澄澈,语气极为坚定:“这一辈子,我只希望能够和你平安白头,至于其它……其它对于我而言真的无所谓,你安好,咱们这个家才能和睦永续。” 夜凉如水,闲云水榭中的那一盏大红的灯笼一直亮到了子时。 一对即将成为夫妻的人儿在这朦胧的灯光下,用这柔软的光线编织着未来的美好生活——和争霸无关,和权势无关,和门第的高矮也无关。 对于许小闲而言,他最为憧憬的生活就是在这合并后的凉浥县当一个逍遥的子爵,凭着自己脑子里的那些知识,将凉浥县建设成为这天下最美丽的家园,将公平这两个字落在凉浥县的每一个食邑的身上。 就像百花学堂那般,公平的教育仅仅是个开端,他希望的是未来的凉浥县能够实现真正的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少有所养。 至于他自己,那自然就是成为一个衣食无忧娇妻相伴的逍遥小爵爷。 但这一切真的可能么? 季月儿已经离去,许小闲回了主屋从登山包里摸出了一支烟,回到了闲云水榭里用火折子点上。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眉间微微有了一些褶皱。 这一切原本是真的可能的,只是而今多了许多的变数。 这个变数事实上一直存在,只因为他是许云楼的儿子! 比如他本应该死了。 而今唐无妄在利用自己为卒子去对付大辰的五大候和六大家! 这一步棋才刚刚开始,他现在其实依旧还在河坎上,正如商淇瑞所言,卒不能退,但如果能够选择不过那条河,至少在短时间里是安全的。 可简从书认为他应该过那条河,对此许小闲在深思熟虑之后采用了简从书的建议—— 他要过河! 去京都就是过河! 他的阵地将从这北境之地转移到京都长安去,至于去了长安能不能长安……简从书说杀出一个姹紫嫣红来自然就长安了,其实这仅仅是一个方面。 另一个方面,他需要在京都的权力中心去结识一批人,去打压一批人,他需要在大辰的朝廷中竖立起一个别人难以招惹的形象,如此他的凉浥县才会长安。 许小闲深吸了一口烟,浓浓的烟雾从鼻孔里徐徐而出,模糊了他的脸,却没有模糊住他的眼。 终究要在这庙堂之上有一番斗争的。 这样的斗争他其实很熟悉,结果当然是惨烈的,最终的结局当然是你死我活的局面。 那么谁第一个去死呢? 谁又能笑到最后呢? …… …… 大辰十八年正月三十。 许小闲出行京都的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 稚蕊随行,来福带着第四团的一千百花特种部队护卫。 跟随在许小闲身边的还有龙虎山的两大高手:韩秋山和时越。 这些日子许小闲自身也准备的极为充分,他让诸葛不亮为他又打造了一把袖弩,另外就是准备了足足五十支用于袖弩的弩箭。 他依旧背着初一,只是袖袋中放入了他的那把匕首还有那只能再用一两次的电击棍,腰间也挂上了一个小壶,里面当然装的是浸泡过毒药的五十支小箭。 百花镇镇所。 许小闲正在和简从书商淇瑞说着百花城的建设——既然而今整个凉浥县都是他许小闲的了,这张修改了两次的百花城设计图被他第三次修改。 “未来的百花城,我设计为能够容纳百万人口的大城……别这么看着我,设计规划这东西目光得放得更长远一些,这凉浥县得按照北境重镇的标准来建设。” “整座城呈环形,嗯,在原来的基础上再增加一环,这是百花城的第三环……将凉浥城纳入进去,引瞿河水入城,分三股,两股环绕百花城成为护城河,中间一股穿城而过,整座城呈八卦之形,道路、桥梁、绿植、公园、四大公办学堂、以及公办医馆等等都在这份图纸中有标注……” 这座城守的设计理念太过先进,以至于商淇瑞沉迷其中,问起了诸多心里的疑惑,许小闲当然一一作了解答,这花费了足足三个时辰! 商淇瑞终于弄明白了许小闲的设计意图,他深深的看了许小闲一眼,不知道这个天下第一才子这脑子里究竟装了一些什么。 就在这时候,李二狗飞奔而来。 “少爷、少爷、简、简大当家的回来了!”? 第五百七十章 魏啸天的信 许小闲和商淇瑞对视了一眼,两人立马站了起来,就在简从书惊诧的视线中,二人飞快的跑出了镇所。 简从书摇头一笑,当真是银子的魅力大啊,也是,许小闲每日都在为银子的事操心,如果简秋香真带回来了那属于许小闲的一百二十万两银子,除了抚恤之外剩余的也能解决不少问题。 于是他也一捋长须走了出去。 就在镇所外不远处停着一辆马车,许小闲跑到马车旁的时候简秋香才刚从马车上下来。 “怎么?等不及了?” “嘿嘿,”许小闲咧嘴一笑:“伯母一路辛苦!” “这句话倒是真的,为了你这事,我可当真是马不停蹄的在赶路。” “多谢伯母……见到我那外公了?” “嗯,”简秋香点了点头,那张虽然风尘仆仆但依旧漂亮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微笑,仿若着初春的暖阳顿时照入了许小闲的心里,“你那外公倒是慷慨,还请我在魏国的皇宫里喝了一杯状元红。” “他问了许多关于你的事,看得出来他的心里对你是真心喜欢的……这笔银子他大手一挥倒是给了,可你别以为这是商淇瑞的那封信的功劳……” 商淇瑞也跑到了简秋香的面前,此刻一听,那张老脸顿时一黑——“怎么?难道不是?老夫可是皇上的左膀右臂,他花这点银子买我难道不应该么?” 简秋香笑得愈发灿烂,“商相,其实您心里跟明镜似的。” “魏国皇帝说了两句话你且听听。” 商淇瑞觉得自己的心有些乱,大致是猜到了一些什么,“他说什么了?” “他说……商相之所以这么多年都是朕的商相,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他想贪却不敢贪。朕的至交好友不多啊,商相算是最懂得朕的心意之人,朕不能失去了他,所以绝不能让他犯了贪念。” “……就这样?”商淇瑞老脸一红,不甘心的又问了一句。 “当然不止,你们魏国皇帝为了不失去你这个最贴心的老友,他当真是煞费苦心……商相您得领会他的这一番好意,他给了你一封信,请商相一阅。” 简秋香从袖袋中摸出了两封信,将其中的一封递给了商淇瑞,商淇瑞嘴角一颤,接过这封信来展开一看—— “商老不死的! 你这点雕虫小技也想来蒙蔽朕? 你是故意送到许小闲嘴里的吧? 就为了和许小闲合谋来贪朕的银子? 朕知道你缺银子,你对魏国有极大功劳朕当然也是知道的,所以朕已经派了工匠在扶风后山画溪苑旁给你修建了一座新的府邸!往后岁月,朕退位之后,你大致也该颐养天年了,到时候咱君臣二人依旧是邻居。 所以你要银子来干啥? 朕思来想去,不能让你这时候晚节不保,所以……朕依旧拿出了二百四十万两银子,你记住了,这里面你一文钱没有,全是朕给外孙许小闲的! 你不会缺银子的,但繁之缺啊! 何时想朕了,你何时给朕滚回来!” “……” 商淇瑞觉得这天都黑了! 他拿着这封信的手顿时垂了下来,那双老眼看向了那辆马车——许小闲正和简秋香将两口箱子从马车里抬了下来。 “这里面就是二百四十万两银票,你外公说了,”简秋香瞥了商淇瑞一眼,嘴角一翘,“你外公亲口说的,这些……都是你的!” 许小闲一怔,转头看向了商淇瑞,正好看见商淇瑞那生无可恋的模样。 他哈哈大笑起来,走了过去,站在了商淇瑞的面前,“这个……这个真不是我想要黑你的那部分银子,实在是圣命难违……你呢、你也得看开一些,钱财这种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活到了这把年龄,其实健康的身体和愉悦的心情才是最好的!” 商淇瑞想哭,因为他觉得自己没有健康的身体,更没有愉悦的心情! 这辈子就这一次想要谋得一笔巨款,却被魏啸天那厮给识破了! 这特么的,老夫哪里是主动送到许小闲嘴里的?老夫分明是真的被绑架了的好不好? 老夫、老夫冤啊! 这下好了,便宜了眼前这嘚瑟的小子。 好你个魏啸天,幸亏你还有点良心帮老夫建造了一个养老之地……好吧,你魏啸天既然慧眼如炬,那老夫偏就不回去了! 你啥时候将老夫的府邸建好,老夫啥时候高兴了才回魏国去! 你能奈我何? 来百花镇抓老夫啊! 商淇瑞觉得继续看那两口箱子自己会被憋死,他一拂衣袖,愤然离去。 简秋香将另一封信给了许小闲:“这是你外公写给你的,说务必亲手交给你,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估计很是重要。” “另外,还有一个牌子,也是要我亲手交给你的。” 许小闲接过了这面三指宽的墨玉牌子,入手冰冷,一面雕刻了一条栩栩如生的龙,另一面只有一个字:令! 他拆开信封取出信纸来一看……百花雪浪纸。 纸上的字迹颇为潦草,当然也可以说是狂放,这样会显得更有文化一些: “繁之,朕念你已久,望你北归,也等待着你的选择。 北境之战,朕已悉数知晓,唐无妄自然也都已知道。 朕思之,介于而今北境之形势,他大致是不会为难你,反而极有可能还会封赏你的。 这步棋走到现在,其实才刚刚开始,接下来你大致会真正的登上大辰的舞台之上了。 你是朕的外孙,是大辰之文魁,是许云楼的儿子,在你的身上,唐无妄可以利用你来布下许多的局,比如削候而掌军,也比如灭世家而掌国之经济,甚至是利用你父亲昔日结下的冤仇,以你为刀,去将唐无妄不便动手的人消灭等等。 朕在魏国,哪怕身为皇帝,这手也无法遮掩这无边的天,所以除非你来魏国,否则朕帮不了你多少。 但朕终究是能帮上你一些的,尤其是唐无妄极有可能将你召去京都! 若是唐无妄真将你召去了京都,朕在京都有一点可用之人,用简秋香带给你的牌子,你可直接命令朕安放在长安的那些人。 带着这面牌子,去长安书院,找棋贤窦阡陌,他会提供给你你需要的帮助! 朕待你归来。 状元红很好,下次卖给朕可否便宜一些?” 许小闲顿时就吃了一惊,他又摸了摸这块漆黑的牌子,大辰五贤之一的棋贤居然是魏国的暗谍! 这实在出乎了许小闲的意料,那么书贤简从书呢? 死了的琴贤云梦泽会不会也和魏国有关? 许小闲想着这些事,自然忽略了这封信最后的这一句。? 第五百七十一章 别凉浥 大辰十八年二月二,龙抬头。 凉浥城外,将军亭下。 许小闲和季月儿相顾无言,季月儿也没有泪千行,只不过那泪珠儿一直在眼眶里打着转,却被倔强的少女给憋住,至少此刻没有一滴从那眼眶里流出来。 她勉强的笑了笑,露出了两个浅浅的梨涡儿。 “去了京都,家里的事不用去操心,有了这二百四十万两银子,咱们接下来的这些计划都能更快的实施下去了……” 许小闲抓住了季月儿的手,“有你在家里看着,我哪里会不放心?倒是你自己,牛奶木瓜汤依旧得喝,因为效果真的不错。” 少女顿时羞涩的垂头,想起了昨晚。 昨儿晚上就在闲云水榭中,这家伙说要验证一下牛奶木瓜汤的功效……于是他就伸手去验证了……其实不用他验证自己也是知道极为有效的,但不知为何,也或许是他就要远行的原因吧,当然也可能是自己心里是渴望的,所以没有拒绝。 那种感觉、那是一种不知道该如何去描述的感觉,只觉得那一瞬间他手心里的温柔透体而入,自己浑身上下的力气似乎都被抽干了。 最后、最后……想到最后,少女忽然银牙紧咬,就连腮帮子都一鼓一鼓的,眼里有了几缕愤怒的色彩—— 若不是因为季星儿! 或许昨儿晚上就、就成了那桩好事! 又是季星儿! 等我回去再去找她算账! 如此一想,少女眼里的怒意消失,又变成了楚楚动人的温柔模样来。 “嗯,那牛奶木瓜汤的味道很好……许郎,” 少女抬头,含情脉脉的看向了许小闲的眼睛:“京都繁华,也多繁花,繁花虽美,可千万别迷了你的眼。至京都后……若是见到了若曦妹妹,代我向她问好。” 许小闲咧嘴一笑,“娘子放心,此去京都你也知道多有烦心之事,哪里还有赏花的心思。” 一声娘子放心,又羞得季月儿垂下了头。 “……你要尽快回来,”少女的声音变得更低了一些,“等你回来的时候,再、再验验这牛奶木瓜汤的效果。” “好!” 许小闲将季月儿拥入怀里,嗅着少女身上迷人的芬芳,抚摸着少女那如丝绸般润泽的头发,视线落在了初升的朝阳处。 “我会尽快回来的,等我回来,咱们就拜堂成亲,正大光明的生孩子!” “嗯。” 少女声若蚊蝇,一个嗯字便是心里道不尽的欢喜。 稚蕊提着一个包裹站在远处的马车旁悄然的看着,她看见了一只黑蝴蝶和一只白蝴蝶合二为一,她抿了抿嘴收回了视线,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这一身鹅黄的裙袄,心想府上花园里的那只黑蝴蝶终究和那只白蝴蝶飞在了一起,还有一只黄蝴蝶……想来那就是三公主了。 …… …… 此行京都,许小闲还带上了一个人——罗三变! 他对京都不熟,罗三变对京都长安之大街小巷人情世故如数家珍了如指掌。 如果不是知道这厮是江南人氏,许小闲定会以为他就是京都土著。 罗三变当然也就顺理成章的带上了龚三叔,此刻二人也站在一辆马车旁,看着将军亭里那一对俊俏人儿,罗三变心里极为感慨—— “三叔啊,春天来了。” 龚三叔一怔,“少爷这话的意思是……夏天还会远么?” 罗三变摇头,“不,许爵爷正逢春意盎然之际,我罗三变的春天又在哪里呢?” “……此行京都,为许爵爷办好差事,想来少爷您的春天也就不远了。” “三叔啊,你说苏菲有没有可能也在京都?” “老奴又不是神仙。” “好吧,抵达京都正是三月下旬,想来九曲池头的桃花还未曾落尽,想来九曲池旁的柳枝儿新绿正盛……说不定还能在那桃花丛中再觅一丝春的痕迹。” 龚三叔顿时无语,心想这位少爷的心底恐怕生出了春意。 “少爷,此行之重不在春,而在于许爵爷交代给你的那些事!” “不就是写一份长安城的权贵名录么?这玩意儿简单,京都那些权贵,少爷我能将他们祖宗八代都写出来!” 说着这话,罗三变忽然看向了龚三叔,有些狐疑的问道:“你说许爵爷要这名录是要和这些权贵交好呢?还是交恶呢?” 龚三叔沉吟片刻,低声回了一句:“怕是知己知彼。” 罗三变眉儿一扬:“那就是要战斗了?” 龚三叔抬眼看向了前方肃然而立的一千漆黑的背着大刀重弩的骑兵,心想若真是战斗……这场战斗恐怕会来的极为猛烈。 …… …… 许小闲松开了季月儿,他抬步走出了将军亭,来到了简从书和商淇瑞的面前。 简从书指了指这亭子上的牌匾,“你父亲,当年也是从这里走出去的。” 这是一句极为普通的陈述句,但许小闲却明白简从书说这句话的意义。 他摇了摇头咧嘴一笑,便听简从书又说了一句:“可他走回来的时候却只有一个人……或许抱着你……老夫希望的是你回来的时候,依旧能带着所有人。” 这就是前车之鉴,许小闲点了点头,“我会尽量,这就要看京都的水能有多深了。” “重建凉浥县这件事,就拜托你们二老了,商老,别这么苦着脸,我真的没有想过要吃掉你的那一份。” “你这么想吧,这笔银子终究是从你的手上花出去的,虽然你没有得到一文钱,但你得到了大笔花钱的这种快感,在我看来,这种花钱的感觉才是最重要的。” 商淇瑞一吹胡子,瞪了许小闲一眼:“老夫是想要存着!存着养老,可不是为了花掉,你小子懂么?” 许小闲开心的笑了起来:“放心,只要你留在凉浥县,我负责给你养老!” “这话可是你亲口说的!” “对,我保证说到做到!” 商淇瑞这时候似乎心里才舒服了一些,他那张黑脸露出了一抹笑意,那双三角眼却闪烁着精芒:“既然你负责给老夫养老,那就要记住活着回来!” “大辰京都的水有多深老夫了解不多,但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京都的人最多,任何一个国家京都的水都一定是最深的!” “我最后再问你一句,现在改变主意还来得及,随我回魏国,可好?” 许小闲沉吟片刻,也很认真的说了一句:“我想学会游泳,这样无论在哪一处江湖里都难被淹死。” “就趁着这个机会,让我去见识一下大辰京都的水究竟有多深吧!” 【第一卷终】? 第五百七十二章 入凉州 上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日上三竿,凉浥城外将军亭一别,许小闲的队伍终究离去。 季月儿眼里的泪珠儿还是滚落了出来,一颗一颗落在了地上,地上是春天里早起的草,还有一朵早开的不知名的野花。 简秋香看了看季月儿,随手递了一张百花餐巾纸过去,才忽然发现女儿真的长大了。 倒是季星儿骑着她的大白马站在远处,她也眺望着车队的背影,忽然咬了咬嘴唇,忽然摸了摸鼻子……这鼻子似乎好久都没有再受伤了,莫非那克星后面转了运道和自己不犯冲了? 送别的人在完全看不见车队的影子之后也结伴离去,将军亭再一次沉寂了下来,似乎在静默的等待着下一次相逢的那份荣光。 …… …… 大辰十八年二月初六,凉州城。 许小闲被皇上册封为凉浥县子的这个消息随着旨意的公布早已在大辰的各地传开,凉州城自然也不例外。 而今的北境之地,原本还有一位位高权重的北都候罗浣溪镇着,可自从去岁罗侯爷被皇上给调去了南疆战场之后这北境之地就再没有了关于他的消息。 罗侯爷的光辉似乎正在渐渐淡去,可随之而来的却是凉浥县有个少年正在异军突起—— 这个叫许小闲的少年,两年前在凉州参加会试一举中得解元! 也因为他,曾经的凉州刺史曹不动倒了台,他在凉州苦心经营多年的势力一家伙被北凉府府台齐文珺给收拾得干干净净。 紧接着便听闻皇上亲自来了一趟凉浥县,然后册封了许解元一个凉浥县男的爵位,还要将三公主下嫁于他??——人们在这时候才知道那个少年的父亲原来是大辰鼎鼎有名的大元帅云楼先生!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这是子凭父贵,皇上念及云楼先生的伟大功绩和兄弟情谊才勉为其难的册封了他一个凉浥县男的时候,却又忽然听说他的诗词居然有四首进入了文峰阁! 这就不是皇上能够独断的事了,这件事必须通过太学院的审核,这足以说明这位凉州解元郎确实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真才实学。 父亲是个武人,是大辰最有名的大元帅,这儿子居然是个文人,也成就了大辰最有名的文魁! 这就很了不得了,难怪皇上会册封他为凉浥县男,也难怪皇上要将三公主下嫁给他,那是人家自己挣来的! 接着便是去岁时候的紧张气氛。 北魏南下,若是一路杀来,上阳县和凉浥县定然是阻挡不了的,这凉州城就成了首当其冲之地。 凉州城的居民们在惶惶中等待,可魏国的大军却没有杀来。 皇上派来了一位东郡候夏重山,这位夏侯爷带着三十三万大军招摇而过,凉州城的百姓自然是欣喜的,本以为北魏的大军会被这位夏侯爷给赶出楼山关外。 可随之而来的消息却再一次令所有人惊掉了下巴—— 夏重山居然大败! 将魏国大军赶出楼山关的居然是那位大辰文魁许爵爷! 所有人还没将这个消息给消化的时候,又有消息传来,说这位许爵爷是魏国皇帝魏啸天的亲外孙! 他勾结了魏国定南候车祍寒,在夏重山的后腰子上捅了两刀! 夏重山因此而大败,车祍寒因为许爵爷的那一重身份不得不退出了楼山关—— 两种消息都传得有鼻子有眼的,凉州城里数十万百姓就糊涂了,他们难以辨明真假,不知道当初究竟是个怎样的情况,但无论如何魏国确实退兵了,无论如何从凉州去往魏国的商路又能安全的行走了。 于是这件事就成了一个难解的迷,也渐渐在老百姓的脑子里淡了出去,毕竟油盐柴米才是生活的重事,至于那位许爵爷究竟是英雄还是叛国贼,这在能够安居乐业的凉州城的老百姓心里已经不太重要。 可就在今岁初,皇上居然又下了一道旨意,册封了许爵爷一个凉浥县子! 上阳县并入了凉浥县,这位子爵大人的领地顿时翻了几倍有余。 这变相的说明了一个问题——皇上既然如此封赏了许爵爷,那么在去岁冬的那一场战斗中,许爵爷理应是为拒敌于国门之外做出了巨大贡献的! 所以,许爵爷应该是个好人。 而今这北境之地那位罗侯爷看来暂时回不来,这位许爵爷似乎就成了北境之地的一位新贵——他诗词能入文峰阁,这武力值听起来也极为厉害,如此这般文武双全的少年,还是未来的驸马爷,想不飞黄腾达恐怕都难! “听闻那位许爵爷就要去京都面圣了?” 凉州城,三道口茶园,二楼,雅间里。 阮氏纸业的大公子阮经天、柳氏染坊的大少爷柳时越,伍氏盐场的二公子伍子敬,还有凉州最大的布商萧氏绸缎的二少爷萧炎以及北秀三杰中的齐文杰和常煦杰六人围坐在茶座前,此刻的话题说在了许小闲的身上。 “阮大少,你这消息来的晚了一些,按照时日算,许小闲恐怕就要入凉州城了。”柳氏染坊大少爷柳时越端起茶盏来吹了一口,扫视了一下众人,又道:“凉浥县那地方出现了一个朱氏染坊,所以我家在凉浥县也派了两个人看着,同时当然也在打听着这位子爵大人的消息,倒不是我柳家有什么兴趣,有兴趣的是……江南潘家。” 作为大辰六大家之一的潘家,去岁时候同为大辰六大家之一的宣州府的章氏家主章雅风去了一趟江南苏州给潘氏家主潘长河祝寿,自然提起了凉浥县正在崛起的这位新贵少年,再加上皇上的那道旨意,这个叫许小闲的少年当然引起了潘氏的注意。 江南距离北境太远,要掌握这位新贵的消息,这个任务就落在了凉州城柳家的头上,所以柳时越对许小闲的了解显然更多一些。 “这厮……这是真的要起飞了啊,大辰六大家的格局恐怕会随之而变!” 伍氏盐场的二公子伍子敬悠悠一叹,又道:“年仅十八的子爵,啧啧啧……还是四首诗词入了文峰阁的大辰文魁,很快就有了公主驸马之身份,而今还多了一份了不得的军功在身……这去了京都面圣,想来皇上另外还有极大的赏赐!” “他手里的产业本就众多,尤其是百花纸业和那状元红……想来很快大辰就会多出一个门阀世家来!” 说着这话,伍子敬看向了一脸不自然的阮经天,他呷了一口茶笑道:“幸亏去岁咱们去凉浥县的时候没有真的和你合作,不然……不然咱们几家都会跟着倒霉!” 阮经天胸口一疼,又被萧氏绸缎的二少爷萧炎补了一刀:“对了,你家那阮小二究竟放出来了没有?”? 第五百七十三章 入凉州 下 阮经天面色一红,想要怼上几句却又将就要脱口而出的话给咽了回去。 凉州四少,他阮经天而今排在了末尾,因为阮氏纸业在凉州被许小闲的百花纸业彻底击败! 而今的凉州城,七成的纸品市场都被百花纸业占去,阮氏在凉州地界已经没有了对纸品的话语权,他知道父亲对此很生气并因此去了宣州府想要问个究竟尚未回来。 他也很生气,却无可奈何,因为而今就连宣州府章氏的老巢都正在被许小闲的百花纸业攻陷! 堂堂六大家之一的章氏都对许小闲束手无策,何况他家还是靠章氏吃饭的下级商人。 气氛有些尴尬,倒是齐文杰这时候说了一句圆场的话:“诸位,这位许爵爷可不是一般的人,他可是凉浥县的地头蛇!阮兄家里捞不出一个掌柜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何况这掌柜也不是很重要,在下倒是觉得现在的形势发生了如此大的变化……你们的家里可都是做大生意的人,是不是趁着这位爵爷入凉州寻个机会和他搞好关系?” 这话一出,场子里又静默了下来。 他们都想啊,就连阮经天而今都想着能和许小闲缓和曾经的矛盾,毕竟这位爷可是实打实的子爵! 这样的身份地位,可不是他们这些商人能够去比拟的,他们所希望的是攀附,就像柳家攀附上江南潘家那样,有着如此强大的靠山,家里的生意自然也会更好做一些。 柳时越沉吟片刻淡然一笑,“诸位,齐兄这话……想来齐兄是出于一番好意,想来你们听着也是心动的。” 顿了顿,柳时越又道:“若是别人,在下也希望你们能够去疏通一下这关系,可他是许小闲!” 柳时越的声音忽然一沉,他俯过了身子,低声说道:“看在咱们都是凉州商人的份上,我劝你们一句,非但不要去巴结许小闲,反而要离他更远一些!” 阮经天一怔,“柳兄这话怎讲?” 柳时越又坐直了身子,脸上露出了一抹神秘的微笑:“北境之战……许小闲当真在夏侯爷的背后捅了两刀!” 这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众人顿时大惊,伍子敬连忙问道:“柳兄此言当真?那为何皇上还将他从男爵提升为了子爵?” 柳时越手里的折扇啪的一声张开来,“欲抑先扬、欲擒故纵……你们想想,皇上既然下了圣旨,既然圣旨里已经昭告天下册封许小闲为凉浥县子,为何又偏偏说了一句让他入京都面圣?” 柳时越扇了扇扇子,似乎觉得确实有些冷,他又“啪”的一声收起了折扇,微微一笑:“你们觉得许小闲去了上京还回得来凉浥县么?” 萧炎眉间一蹙,“柳兄的意思是……皇上要在京都杀了许小闲?” “未必是要杀了,他毕竟是大辰文魁,毕竟是云楼先生的儿子。” “……所以,是软禁?” “所以他许小闲只能得到个虚名,再也回不去凉浥县了?” “柳兄这番分析是出于江南潘氏?” “……” 当柳时越说出这番话之后,其余几个少年争相发问,柳时越却再也没有针对这事吐出一个字来,而是极为高深的说了两个字:“喝茶!” …… …… 凉州官署。 季中檀为许小闲斟了一杯茶递了过去,也说了两个字:“喝茶!” “家里的事想必你已经安置妥当了。” 许小闲接过茶盏点了点头,“整个封地有简老和商老在……主要是有简老在,账房方面有月儿打理,军队有小师叔冬十五看着,其它也就没啥大问题了。” “嗯,”季中檀捋了捋那两撇稀疏的八字胡须,放下茶盏看向了许小闲,“既然你要去京都,想来岳父大人对你也有面授机宜,你要记住,事态总是在不停变化的,没有人能够准确的预知未来!” “所以京都之行,哪怕你准备得再充分,其中的变化恐怕依旧会出乎你的预料,这就需要你临场去应对。” “在这一点上我是不太担心的,我唯一担心的一点是,你既然过了河,站在了对方的战场上,就算唐无妄暂时要护着你的安危,可京都终究是鱼龙之地。” “若是有宫里的贵人或者庙堂之上的高官真要对付你,他们的手段一定是层出不穷防不胜防的。” “那是暗地里的战斗,明面上或许看不见刀光剑影,但背地里……背地里的事往往更为凶险,一个不好,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所以去了京都之后……不,就算是去京都的途中,在任何时候你都不能掉以轻心,因为你这枚过河的卒子在明处,而敌人的车马炮却在暗处!” “年节时候岳父和我也有一番长谈,在他看来,唐无妄极大可能是借着你来削弱五大候六大家,我对此倒是有一些别的看法。” 对于简从书提出的这个猜测,许小闲也是经过了反复推敲的,他也赞同简从书这个观点,唐无妄暂时得护着他的性命就是建立在这个观点之上。 若是这个看法是错误的……许小闲忽然一个激灵,他坐直了身子,面容变得极为严肃:“伯父还有什么看法?” “毕竟五大候和六大家算是大辰立国之根基,唐无妄真的敢对大辰之根基下手么?这可是会动摇到国本的!” 季中檀的手指头在桌上有力的叩了叩,又道: “虽然五大候和六大家确实限制了皇权,也制约了大辰的发展,能够称之为毒瘤,当除之。” “他若是没有脑疾的问题,或许能够通过你来徐徐图之。可他真有脑疾,剩下的日子不过两年,这就意味着他无法做出充分的准备。” “这是一项大变革,需要草灰蛇线的去布局,这就需要较为漫长的时间!他缺的恰好就是时间!” “这就可能导致这一唐突的变革在他驾崩的时候夭折!新登基的某个皇子不一定会延续他的这一想法,最终的结果是这一变革无疾而终,五大候依旧是五大候,六大世家依旧是六大世家,他们什么都没有失去,甚至新皇为了笼络他们,他们还能得到别的一些好处!” “可你,你已经过了河!介于你父亲的身份,五大候对你的态度暂且不说,但六大世家会放过你么?新皇登基,会让你这枚卒子还在这棋盘之上左冲右突的蹦跶么?” “到了那时候,你,才是大辰最不稳定的因数,是所有人意图除之而后快的对象!” 季中檀深吸了一口气,俯过了身子,“我给你的建议是,务必在唐无妄驾崩之前,回来!” “否则,你只怕再也回不来了!”? 第五百七十四章 喝茶 宣州府,章氏府邸,书房。 凉州城阮氏家主阮行远恭恭敬敬的站在章氏家主章雅风的背后,“伯父,许小闲正往京都而去!” 章雅风杵着龙头拐杖,伸出一只手来逗了逗那只八哥,“你想说什么?” “……他而今可是大辰除了五大候之外唯一的一个子爵!” “三公主入凉浥县,在凉浥县呆了足足三月之久!这足以说明三公主对许小闲是没有别的意见的!那么许小闲此去京都,皇上就极有可能下旨赐婚,他就真正成为了三公主的驸马!” “另外,三公主带了右相之女姜之慧前来,据可靠消息,这一次三公主还扮演了另择皇商这个角色!而许小闲名下的所有产业、是所有,自然就包括了他的百花纸业,都被纳入了皇商之中……” “如此一来,咱们手里的纸,恐怕就会被淘汰出局了!” “小侄寻思,丢了凉州市场不算太可怕,毕竟许小闲的纸品产量有限,他无法占据更大的市场,可皇商丢了……伯父啊,这可是一个不太好的风向!” 章雅风沉吟片刻点了点头,他转过身来看向了阮行远,眉间微蹙,“这确实是个不好的风向,看来皇上也确实要对六大世家动手了,不过……来,坐下说。” 章雅风坐在了茶台前,阮行远和他相对而坐,煮上了一壶茶。 “去岁去苏州为潘氏家主潘长明祝寿,六大世家的家主齐聚,我们一起喝了一杯茶,聊了聊这位年轻的新贵。” 阮行远一听,眼睛顿时一亮,“伯父,这么说六大世家将联手对抗许小闲?” 章雅风咧嘴一笑摇了摇头:“那时候他不过是个小小的男爵,封地也就一个小小的百花镇,哪里值得六大世家来联手对付。” 阮行远急道:“可他这转眼就变成了子爵,封地也一家伙纳入了曾经的上阳县和凉浥县两地!” “行远啊,目光要放得更长远一些!就算他是子爵,就算他拥有这两处封地又如何?北境之北的这两个小小的破县城算得了什么?要放眼天下!” 章雅风捋了捋长须,老神在在的又道:“什么叫放眼天下?就是不要去拘泥于一人、一事、一物、一小撮地方!作为商人,丢失一处市场这算不得什么,因为那是暂时的!” “看你如此心急,老夫就给你交个底……大辰而今的经济命脉就掌握在六大世家的手里,许小闲的那点财富算不得什么。” “潘府的那一场茶会,我们达成了一些共识,这个你就不必要知道了,你只需要知道六大世家之所以是六大世家,我们的着眼点根本就不在任何一个市场!” 阮行远一愣,“那在何处?” “倒茶。” 阮行远恭敬的给章雅风斟了一杯茶。 “离朝即将覆灭之际,江南潘氏为许云楼和唐无妄的大军提供了千万计的银子作为军费,老夫潘家也提供了足足八百万两的银子,京都梅氏甚至直接帮助皇上打开了长安城的城门……总之,而今的六大世家都在那场风云际会中作出了选择!” “这样的选择,就是投资,这个投资当然是成功的,它奠定了而今六大世家在大辰的地位和格局!” “这样说,你懂了么?” 阮行远知道章雅风说的这些事,但此刻再听章雅风亲口说出来,他便有了更深一层的看法。 “如此说来,伯父这一轮投资是……新皇?” 章雅风不置可否,他端起茶盏来微微一笑,“不要将视线放在许小闲的身上,他只不过是一枚就要过河的卒子罢了!” “卒子始终是卒子,哪怕过了河,他依旧是卒子。虽然可以横着走,但他只能走一步。何况他走的每一步……都在有心人的视线中,都在执棋之人的计算里!” “打理好你的产业,放弃凉州市场,等吧。等他去了京都,等……等新的格局开启!” 阮行远恍然大悟,这才明白为何许小闲将百花纸业都开到了章氏的老巢,偏偏章氏却没有任何举动的缘由。 原来章氏根本就不在乎许小闲作出的这些事。 原来在章雅风的眼里,许小闲恐怕也是他们用来和皇帝较劲的一枚棋子。 “喝茶。” “小侄明白了,谢伯父开导,小侄以茶代酒,敬您一杯!” …… …… 京都长安,云安宫后花园,梅榭。 夕阳映照着残雪,正艳的红梅与残雪辉映,煞是美丽。 梅榭中坐着两个贵气的女人,她们的视线并没有落在那些美丽的梅花上,而是落在了眼前的这一盏茶壶上。 大辰皇后云娘很是仔细的煮着茶,夏昭容很是认真的看着云皇后煮茶,此间无声,唯有茶烟袅袅。 云娘斟了一杯茶递了过去,这才抬起了头来,透过朦脓茶烟看向了夏昭容。 “本宫知道你至今依旧对夏侯之败耿耿于怀,本宫也知道你一定听信了那些谣言认定了这件事是许小闲所做。” “本宫请你来不是为许小闲开脱什么,而是要告诉你……若曦既然去了凉浥县三个月才启程回来,这足以说明若曦对许小闲是极有好感的!” “若曦虽然过继给了本宫,但你毕竟是她的亲生母亲!我想问问你,在你的心里,究竟是女儿更重要,还是你那不知所踪的哥哥更重要?” 夏昭容捧着茶盏却没有喝,她的视线落下,忽然自嘲一笑:“现在的东郡候名存实亡,臣妾……臣妾知道在这宫里已经再无地位……所以许小闲究竟做了什么,臣妾已经想开了,真相已经不重要了。” “你能想开这很好,虽然夏侯不知所踪,但你还有一个女儿,当然,二皇子唐不语这孩子未来究竟能不能入主东宫这不是我们能够去操心的。我的意思是……女婿也算是半子,许小闲正在来京都的途中,到了京都之后,恐怕多有风雨,你身为他真正的岳母,” 云娘的视线变得严肃了起来,就像梅榭外的屋檐上吊着的冰凌一样,有些凌冽,也有些寒意。 “你才是他真正的岳母,我不过是喜欢这个孩子罢了。我想……你应该还没糊涂到要将他置于死地这个地步吧?” 没有等夏昭容表态,云娘端起了茶盏来,又轻飘飘说了一句:“前岁你去了一趟凉浥县的青龙台,后来皇上和本宫也去了凉浥县,便差点遇见了魏国锐士的袭击……”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这件事是谁告知魏国的么?” 夏昭容抬头,“谁?” “你知道了也没用,因为你而今已经没有了可以凭借的力量,除非……重振东郡候府!” “姐姐可能帮我?” “既然你叫本宫一声姐姐……请喝茶!” “谢姐姐!”? 第五百七十五章 说京都 出凉州往南,气候渐渐不再那么寒冷,春意愈发的显露了出来。 许小闲的队伍行进的速度并不快,因为那道旨意里没有要求他抵达上京的时间。 他觉得自己应该在这河坎上多呆一些时日,到了京都,就算是过河了,作为一枚卒子,那就意味着没有回头路了。 中间的一辆马车里。 许小闲邀请了罗舒然同乘,此刻他正看着手里的一本小册子,这是这些日子以来罗舒然写下的关于大辰门阀和京都权贵的一些人和一些事。 “你在京都呆了多久?” 许小闲看完了这本小册子,心里对罗舒然这厮是有些佩服的,因为这里面居然还有一些难以置信的隐私—— 比如京都的那位大地主,也就是大辰六大家之一的梅氏家主梅舒然居然在五十高龄时候有了一位私生子! 而今梅舒然六十有五,那位私生子也长到了十五岁,他不姓梅,而是姓皮。 这小子写的有鼻子有眼的,实在令人不得不信,比如他在这册子里写到这位姓皮的少年自幼寄养在泉州。 梅舒然为了这个私生子,他一掷千金在泉州城修建了一处府邸,名为静安府,这府邸送给了收养他那私生子的那户姓皮的人家,他给这私生子取名为皮德辉。 甚至罗舒然这厮还备注了德辉这个名字的来源——《礼记、乐记》有云‘故德辉动于内,而民莫不承听’,如果这是真的,显然这位梅舒然心里有着远大理想和抱负的。 “回许爵爷,小人在京都呆了足足五年!” 许小闲扬了扬手里的这小册子,笑问道:“你怎么知道那些秘闻?比如这位梅舒然的私生子的事情?” 罗舒然咧嘴一笑,“爵爷,这其实不是什么秘闻,因为就在前岁仲夏时候,梅舒然就派人去了泉州港,将他那私生子给接回了京都。” “……以前为什么不直接放在京都养大?” “因为这位梅老先生有些惧内,前岁春,一直压着他的那位原配正房死了,正房主母还未曾入土,他就派了人去了泉州港接回了皮德辉,这小子就在长安书院就读,所以上京城里大部分人都知道这事。” 原来如此,许小闲恍然大悟,看来还是自己偏居于北境之地寡闻了。 “既然这样,为啥没有认祖归宗?” “那小子性子倔强,似乎、似乎和他的这个富贵老爹不太对付,死活不愿意认,所以至今依旧姓皮。” 许小闲点了点头,没有再去纠结这件事,不过他记住了这个私生子的名字,寻思说不定到了京都之后能有点作用。 “我现在大致知道你为何那几年在京都屡试不第的缘由了,”许小闲合上了小册子,看着一脸尴尬的罗舒然,又笑道:“不过这也是知识的一部分,你做得很好,你在京都还有哪些同窗故旧?” “江南四大才子……当然,在爵爷您的面前哪里敢自称一声才子……另外三个而今依旧在京都,若是爵爷您到了京都有兴趣见见他们,小人定然召集他们前来。” “至于同窗,小人去的那凉浥县实在有些偏远,许多同窗都失去了消息,无法肯定他们还在不在京都。” “不过右相姜上游的那位公子姜之涯定然是在京都的,他是那一科的状元,直接在京都补了个缺,在京兆府任了个正六品的司法参军事。” “哎……”罗舒然一声叹息:“朝中有人好做官啊,人家上任非但就在京都不说,还直接从正六品起步……京兆府的司法参军事可比地方的高了一级!哪里像我这样的,从一个小小的七品县令做起,要想入那庙堂之上……” 罗舒然望向了窗外高远的天空,扬了扬眉儿,自嘲一笑:“奋斗一辈子,恐怕也难以踏入那庙堂的门槛,而姜之涯那小子,恐怕要不了多少年就会进入六部之中了。” “这么想当官?” “十余年寒窗苦读,不就为了当官、当大官么?小人可不敢和爵爷您去比那气运福气,小人家里虽然也是江南二流商贾,要说银子倒是不缺的,可家父对小人是寄予了厚望的,我那父亲对六大世家的门楣可是羡慕得紧啊!” 许小闲不置可否,毕竟在这样的世道里,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本就是圣人言,本就是所有人的崇高追求。 随后许小闲向罗舒然问起了关于京都的一些事,比如九曲池的文峰阁和忠义祠,比如凤凰台和朱雀大道,也比如长安城的皇城、宫城、禁苑以及二市一百零八坊等等。 罗舒然花了足足三个时辰,甚至还画出了一张长安城的草图之后,许小闲才再一次确定这个长安和自己前世的那个长安是不一样的。 所以不仅仅是朝代不同,整个地里环境也有着诸多的差异。 这让许小闲的心里有些失落,毕竟此前他还憧憬着能够见识到如大唐盛世时候的繁华长安。 “整个长安,以朱雀大街为界分为了东西两个部分。” 罗灿灿手指头落在这张草图上,向许小闲又详细的说道:“东部隶属于塑方县,就是中都侯府谢荣光驻守之处,这里有五十三坊。” “西边隶属于长安县,有五十五坊,共一百零八坊,据说对应着天上的一百零八星曜。” “至于两市,便是西市和东市,这两处地方是长安城的商贸之地,这里商贾云集,邸店林立,也有许多别的国家的商人在此经商,有许多的稀奇玩意儿售卖,比如云国的胡椒、漠国的霜糖、景国的琉璃等等等等。” “这些东西都很贵,但京都有钱人家也极多,所以哪怕咱们在和漠国打仗,也依旧有源源不断的漠国商队前来。” 许小闲仔细的听着,这些东西在他的脑子里有了个初步的印象,如此去了京都之后便不会再两眼一抹黑了。 “长安书院在哪里?” “就在这,外郭城的旧雨坊……一座书院就是一座坊!背靠永安渠,面朝文昌庙,据说文气极佳,乃是文昌星君恩泽之处。” 许小闲将这张地图收了起来,抬眼才发现天色将晚,车队正好停了下来。 来福打马而来,在车窗外对许小闲抱拳问了一句:“少爷,前面就是画屏关,这一道关隘听说长约三十里地,小人以为连夜赶过去不太妥当,莫如就在这里歇息一晚如何?” 画屏关? 许小闲蹙眉沉吟片刻: “好,把杨小树给少爷我叫来!”? 第五百七十六章 人才! 迥野空旷,天上有繁星点点,地上有灯火盏盏。 许小闲的队伍停歇在了距离画屏关两里地的一处无名的原野上,此刻已经扎好了营,军士们巡逻的在巡逻,造饭的在造饭,这原本寂静之地此刻顿时变得热闹了起来。 许小闲的营帐当然居中,此刻他正坐在营帐里,看着对面躬身而立的杨小树说道: “从现在开始,斥候营前探二十里地!” “记住,李二狗交给你的一百斥候,其中三十人伪装成行商,他们要一路前探五十里地,并要保持和本少爷相距五十里,不能太多,也不能太少!” “其余七十人,分七批撒出去,尤其要注意的是荒山野岭,比如对面的那画屏山!” 杨小树立正,敬礼:“小人保证完成少爷的命令!” “去吧,大家伙辛苦一些,到了京都……到了京都还有更重要的事交给你们。” 杨小树转身离去,一百斥候留下了二十人分散在了这地方的各处,其余八十人分批向画屏关方向而去。 “许爵爷,您担心会有袭击?”罗舒然煮着一壶茶,看了看许小闲好奇的问了一句。 在他心里,这位爵爷奉旨入京都,还带着足足一千百花特种部队,大辰还有谁敢来捋他的虎须? 岂不是自寻死路的么? 许小闲淡然一笑:“我这人怕死,小心驶得万年船嘛……三变,你说这画屏关作为大辰北境的第二道极为重要的门户,怎么就没有派驻大军守卫呢?” “回许爵爷,画屏关是有军营的,甚至关隘之上还有碉楼箭塔……只不过这画屏关距离罗侯爷的封地不远,骑马最多也就一日之程。” “若是魏国南下,罗侯爷在收到消息之后也能快速派兵驻防画屏关,所以、所以罗侯爷便没有在这里长期驻军,其实里面还有另一个重要的缘由。” “哦?什么缘由?” “大辰穷啊,按照编制,画屏关驻军理应在二十万之数,他们守在这可是一笔不菲的开销,皇上拿不出银子来,所以听闻在建国之后册封了五大候,皇上给他们的要求就是……就是军费自理!” “要守卫好他们自己的封地,要守卫住国家的疆域,还要自己养活自己手里的人,当然边军除外。所以罗侯爷……”罗三变俯过身子,低声又道:“所以罗侯爷才克扣了北部边军的粮饷,来养活了他手里的三万刀骑!” “至于这画屏关的二十万守军,他缩减为十万,都放在了他的封地里去种田了!不然以罗侯爷的手段,他打仗当然是极为厉害的,可若是说赚银子……” 罗三变咧嘴一笑,许小闲懂了,毕竟罗浣溪是跟着父亲许云楼在马背上起家,打仗是一把好手,赚钱显然不是他的强项。 若是将十万大军驻守在这画屏关,估摸着他真难以将那些将士养活,不如让他们解甲归田,平时种庄稼养活自己,若真有战事穿上盔甲也可以提枪上马。 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这样的事不仅仅是罗侯爷这样干,其实、其实五大候都是这样干的。当然也有某些侯爷比罗侯爷的手段更多一些,比如南都候叶长空,他的封地在南疆永定城,南疆疆域辽阔,那里有大辰六大家之一的蜀州梅氏!” “叶侯爷和蜀州梅氏之间有些利益往来,梅氏有钱,叶侯爷曾经帮助梅氏平定过几个部落的骚乱,所以听闻五大候里,叶侯爷是最有钱的一个。” 许小闲一愣,问道:“蜀州梅氏和长安梅氏是不是一家?” 罗灿灿摇了摇头,“蜀州梅氏主要经营蜀地的丝绸和刺绣,长安梅氏主要经营的是盐场!” “蜀州梅氏发源于蓉城,有消息说他们是从山里出来的,若是追溯,蜀州梅氏极有可能曾经是蜀地某个大的部落,只不过他们走出了山林,在蓉城安了家,历经数代的发展才有了而今的地位。” “长安梅氏是长安本地土著,世世代代都生活在长安,所以长安梅氏拥有着长安城外最多的土地。” “另外,自从大辰建国之后,蜀州梅氏也将触手伸入了长安城里,当然他们在长安城里的势力是远远不如长安梅氏的。所以蜀州梅氏家主梅子江将其女梅水涟嫁给了东郡候夏重山……就是那个夏重山!” 许小闲吃了一惊,原本他还在寻思这蜀州梅氏既然和长安梅氏不是一家,到了长安之后是不是还能从他们中间找些矛盾来挑起这两大世家的斗争,此刻听罗舒然这么一说,他顿时放弃了这个想法。 夏重山虽然生死未卜,但东郡候已经名存实亡,蜀州梅氏的布局一家伙就被自己个打破了,那个叫梅水涟的妇人说不定还会成为寡妇……蜀州梅氏恐怕也是希望自己去死的,哪里有可能和他联起手来。 “蜀州梅氏家族中的弟子在朝中最大的官就是梅子江的长子梅长林,他而今是大辰的吏部尚书!” “长安梅氏极为低调,正如小人在给您的那本册子里写的那样,他家在京都最大的官也不过是一个正四品的大辰盐铁司司正。” “但长安梅氏梅舒然的女儿梅心悦却是大辰的娴妃娘娘,四皇子的母亲!” “这就不是蜀州梅氏能够相比的了,夏重山的妹妹夏怜花虽然也是大辰的夏昭容,可昭容在宫里的地位毕竟不及娘娘……” 罗三变这话一出顿时有些后悔,因为夏昭容无论如何也是三公主的亲生母亲,是眼前这位爷的正牌丈母娘! “那个……所以这层关系也说不上有多复杂,夏昭容算是梅水涟的小姑子,蜀州梅氏和夏昭容之间也能够通过这层关系搭上线。” “若是许爵爷您有心……其实也可以通过三公主和夏昭容认识,然后和蜀州梅氏认识。虽然夏重山是蜀州梅氏的姑爷,可他毕竟、毕竟不再重要了。” “蜀州梅氏是商人,商人最看重的是利益前景!小人在想,夏重山倒下了,恐怕、恐怕夏昭容的日子不会太好过,蜀州梅氏在京都恐怕也会受到长安梅氏的排挤,若是这个时候许爵爷能够乘虚而入……小人以为他们非但不会计较你和夏重山之间的事,恐怕还能够给许爵爷您提供很多的帮助!” 许小闲眼睛一亮,这罗三变,还真是个人才啊! 到了京都,得好生用用这小子。? 第五百七十七章 画屏关 昨夜有璀璨星辰,今儿个一大早却落下了雨来。 这北境之地的春雨很是有些寒意,许小闲从帐篷里起来,掀开帐篷的门帘,一股带着泥土的芬芳味道扑面而来,他缩了缩脖子,眺望了一下如纱帐般的原野,远处的画屏山如绘制出的一幅水墨画一般。 算不得多雄伟,却有几分缥缈,在朦脓的雨雾中若隐若现,起伏的山峦仿若云雾中的长龙。 “少爷,怎么不多睡会?” 稚蕊撑着一把油纸伞走了过来,撩了撩衣摆抖去了飘落在身上的雨珠儿,“我这就去给你取水来洗漱。” “早餐要再等会,来福在安排人将行军灶给遮起来,不然做不了饭。” 说着这话,稚蕊转身又走了,许小闲伸展了一下腰肢,又望了望画屏山,昨儿晚上派出去的斥候,估摸着也快要回来了。 季中檀说此去京都路上的风险可能更大,许小闲深以为然。 毕竟大辰的天下并不太平,忽然出现了一股山匪弄死了一位大辰的子爵,这是在情理之中的事。 反倒是到了京都之后,敌人至少不能明目张胆的举兵前来,他们采取的法子多半会是刺杀。 刺杀这种事情属于阴谋,自己小心一些,时刻将来福和罗三变带在身边,一个能打,一个至少也能档上一刀,终究还算是比较好对付的。 可若是对方举兵而来这就是阳谋了,就只能真刀真枪的干一仗。 这里山高皇帝远,除了手里的一千特种部队之外可就没有任何的依仗和后援。 北境之战,百花特种部队打出了威名,如果真有敌人前来袭击,那么敌人定然明白自己这一千人的厉害,那么来的敌人至少在数量上恐怕就极多。 不过这一千特种部队也有一些敌人没可能知道的手段,按照许小闲的预计,哪怕面对来的是大辰刀骑,他们也有以一当十的能力。 若果敌人采用的是伏击……这画屏关显然是个极好的地方。 关隘长三十余里,两侧都是山谷,若是敌人有准备,在山谷之上弄好滚木巨石,自己一行进入山谷之后两端一堵中间一砸,可够自己这些人喝一大壶的。 不过这种可能性很小,因为百花特种部队的斥候营是极为专业的。 只要山顶上不会有危险,在正面对垒中,许小闲相信来福率领的第四团虽然只有一千人,却足以破万人之阵。 一万敌人,这就不是寻常的某个势力能够养的起的了,所以这种可能性也不大,不过是小心驶得万年船罢了。 许小闲觉得自己有些杯弓蛇影,他自嘲一笑,转身走入了帐篷里,坐在了桌案前,继续看着罗三变写的那本小册子,努力的梳理着那些高门大阀间错综复杂的关系。 这是个累人的活儿,看了片刻,稚蕊端着洗漱用品走了进来,许小闲将这小册子又塞入了怀中,一边洗漱一边寻思到了京都之后得先去拜访一下张桓公老哥。 罗三变写的这些玩意儿得去印证一下,张桓公在京都的日子比罗三变可长多了,他的见识比罗三变当然也强多了。 想起了张桓公,许小闲心里觉得很是温暖,这个老人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不多的朋友之一,不知道他在京都过得好不好,等到三月时候,他那桃园小筑里那些嫁接过的桃树,该会开出各种各样的花了。 …… …… 用过早饭已是辰时,这场春雨非但没有减弱的迹象,甚至还愈发的大了。 许小闲没有急于启程,而是等到了杨小树回来。 “报少爷!” 杨小树拱手一礼:“画屏山方圆二十里地已经全部探过,没有发现任何异样的痕迹。倒是……倒是出了画屏关前行十里地的当阳驿站有许多结伴前往魏国的行商。” “回报的王老三说足足十二支行商队伍共计约三千人……小人详细问过,这十二支队伍都来自不同的地方,最远的从京都而来,最近的从前面百余里地的当阳县而来。” 许小闲微蹙了一下眉头,“这么巧?” “回少爷,确实有些巧,但小人也问过王老三,他说是因为当阳那地方连续下了几天的雨,那些行商们都在等着放晴,这才都凑到了一块。” 许小闲想了想,北境之战已经结束,这时候刚刚开了春,也正是各地行商往魏国去的时候,他放下了心来,“叫兄弟们都多长两个心眼,有发现任何不妥之处,务必回报!” “好,小人这就去督促他们。” 杨小树转身离去,很快消失在了漫天的烟雨之中。 许小闲望了望天色,依旧吩咐了来福拔营,大部队在这朦脓烟雨中往画屏关而去。 关门是两扇厚重的石门,敞开着,没有一个士兵守卫,许小闲的马车进入了画屏关,踏入了这条长约三十里的狭窄关隘里。 他和稚蕊坐在一起,二人中间放着一张小桌子,稚蕊在一摇一晃的马车里纳着鞋底,时不时抬眼看看对面伏案正在看着一本小册子的许小闲。 许小闲依旧在看罗三变写的那些事,他得将这些错综复杂的人和事记在脑子里,去了京都之后再和张桓公去一一印证,这里面或许有许多人都会成为他的敌人,因为此去京都,他极有可能会得罪这些人。 至于棋贤窦阡陌……罗三变说这老头性子有些孤僻,虽然在长安书院当着教习,但他授课的时间却并不多,更多的时候是关在他自己的小院子中研究或者创造着各种棋谱。 这是一个孤独的老头,无妻儿,就连朋友也不多。 他痴于棋,所以他才能够在棋道上有着如此之高的造诣,想来那局带子入朝随着张桓公去京都而今也在京都流传开来,这老头将这局棋解开了没有呢? 许小闲收起了小册子也收起了思绪,抬头正好看见了稚蕊的目光,他问道:“咱们第一次出远门,会不会觉得太辛苦?” “倒不觉得辛苦,就是、就是你让我背着这么多的银票有些累人。” 许小闲咧嘴笑了起来,稚蕊的背上背着一个褡裢,里面装着季月儿放进去的足足十万两银票——“京都花银子的地方肯定很多,能够用银子去解决的事就不要试图用武力去解决,这些银票你都带上,若是不够……写信回来。” 这话是季月儿那个晚上说的。 于是,许小闲就将这沉重的褡裢挂在了稚蕊的背上。 因为他要背刀,要方便拔刀。 “等去了京都,若是没有使银子的地方,咱们就用这些银票在京都买个宅子。” 许小闲话音刚落,马车忽然停了下来,他眉间一蹙掀开了车帘。? 第五百七十八章 腥风 “少爷,” 来福飞快的打马过来,“少爷,前面有行商堵住了去路。” “有多少人?” “人倒是只有百来个,但他们的车队挺多,都望不到头。” “过不去?” “这关隘最多能容两辆马车错身,他们的马车占据了整条道路,罗县令正在和对方理论。” 许小闲心里一沉升起了一股不太好的念头。 “你去,对方若是不让路……给本少爷将他们的马车掀了!” “小人遵命!” 来福背着大刀离去,许小闲探出了头来望了望天空,细雨落了他一脸,他看的是左侧的山峰——这个地形和岁寒谷有些类似,只不过这山头比岁寒谷稍微高了少许,这条路也比岁寒谷还要狭窄一些。 既然杨小树说这上面没有敌人,那至少就不会准备得有滚石巨木,但若是这时候上面有敌人跑了上去用箭矢攻击…… 许小闲心里陡然一惊,“稚蕊,无论发生什么事,你呆在马车里不要出去!” “怎么了?”稚蕊愕然问道。 “还不知道,但我有种不太好的预感,我出去一趟。” “别!” 稚蕊话音刚落,许小闲已经打开了车门走了下去,这辆马车车厢是张小钱亲手用百炼钢打造,当然不惧箭羽,许小闲需要亲自去看看外面的情况。 他刚刚走出去不到三步,头顶处忽然有声音传来,“敌袭……有埋伏……!” “砰……!” 一具尸体从山头落下,正好落在了许小闲的脚边,他定睛一看,不是斥候营的人, “小心,都给本少爷躲起来!” 许小闲气运丹田一声大吼,他陡然飞起,急掠而过,就在这冰冷的风雨中,铺天盖地的箭羽从天而降! “锵……” 他在空中拔刀,在头顶一轮,将射来的箭羽劈飞而去。 他手里的初一挽出了朵朵刀花,他的身子在雨中穿行在箭羽中穿行! “叮叮叮”三声脆响,许小闲知道自己中了三箭! 但无妨。 他的前胸后背都绑着一张张小钱打造的铁皮! 第四团的一千战士在听到他的那一声大吼的时候纷纷拔出了刀,此刻他们尽皆趴在随行所带的粮车下。 “咄咄咄咄……” 许多的箭射在了粮车上,射中了那些拉车的马。 “来福……!” “少爷……!” “带上两个营登山!” “好……一营二营,跟老子上!” 百花特种部队在这临危之际表现出了极为优秀的战斗素养,第一第二两个营共计六百人在这一瞬间趁着箭羽的空隙跟着来福向左侧的山头冲了过去。 许小闲来到了队伍的前面,“第三营,随着本少爷杀向前面,所有人格杀勿论!” 罗三变早已吓得亡魂大冒,他此刻被龚三叔摁在一辆粮车的下面,探出头来正好看见许小闲带着三百人从他的头顶飞过。 他看见了对面那些行商们在此刻也从车厢里拔出了刀枪,他当然明白这就是一场有预谋的突袭。 他仰着脖子,视线里闪过了一缕银芒—— 许小闲一刀划过,一颗头颅陡然飞起,一篷鲜血喷射而出,那头颅在空中打着转径直向罗三变这地方飞来。 罗三变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浑然没有感觉到风雨入喉的冰冷,他看见了那张脸还有那张脸上未曾闭上的眼睛。 “砰……!” 这头颅落在了他的面前! “啊……!” 罗三变吓得陡然跳起,却被龚三叔一把给扯了下来,又摁在了地上:“少爷,小心!” “噗……!” 一支箭羽正好射在罗三变的身侧,若不是龚三叔及时摁住了他……罗三变咽了一口唾沫,忽然觉得胯下有些凉,忽然嗅到了一股浓烈的腥风,他哇的一声狂吐了起来。 来福带着两个营的高手贴在了山崖上,敌人的箭羽对他们不再有威胁,但对许小闲等人的威胁却依旧存在。 有人被射中,有人倒了下去。 来福等人在山崖上快速的攀爬,此刻的他那颗心早已提到了嗓子眼上——少爷绝对不能死! 这是他唯一的信念。 “都给老子快点!” 他的双腿在山崖上一蹬,硕大的身子陡然飞起,三个起落,他抵达了山峰之上。 这里正在战斗。 杨小树带着二十个斥候在和一千个敌人战斗! 这里有三千个敌人,其余两千依旧在向山崖下射箭! 杨小树浑身是血,他身边的二十个斥候此刻仅仅还剩下五个。 他浑然没有去想过会不会死在这里,他只想多杀死几个敌人,让山下的少爷能够安全一些。 来福双眼瞬间赤红。 “我是来福,尔等纳命来……!” “砰……!” 来福拔地而起,一刀劈下,和杨小树搏杀的敌人顿时被这一刀劈出了一条口子。 六百人在此刻登山,来福一声大吼:“给老子弄死那些射箭的!” 六百人如狼似虎的扑了过去,手里的长刀飞舞,杀气凌冽间这春风细雨似乎都被冻结。 山下。 许小闲带着三百战士踏着敌人的马车而行,他的面容极为冷峻,在他面前的敌人没有任何人是他一合之将! 毕竟是二品下的高手,毕竟他已经有了杀人的经验,也早已卸下了杀人的负担。 三百人紧紧的追随着他,这些战士们这时候才知道他们的少爷居然如此厉害。 他哪里像个书生? 他分明就是一尊杀神! 许小闲斩杀了六人,他前冲的身子停了下来,他的面前站着一个人。 一个戴着斗笠年约四旬手里提着一把剑的中年男人。 这个中年男人徐徐抬起了头来露出了一张尚算英武的脸,他眉间微蹙,一手握着剑鞘,一手落在了剑柄上,似乎有些难以置信的问道: “你就是许小闲?” 很明显,对面这男子是不太相信的,因为他知道的情报里说许小闲是大辰文魁,却没有说他还会功夫,而且还有着颇为厉害的功夫。 他见过许小闲的画像,若非如此,他断然不会相信杀到他面前的会是许小闲。 “二品下,不错,可惜我是一品上!” 许小闲举起了初一,二人相距不过两丈,对面的这个高手显然没有注意许小闲袖袋中的那支手弩滑入了他的手中。 “许小闲,我是佩服云楼先生的,可惜……你虽然是云楼先生的儿子,但你也必须死!” 中年剑客也锵的一声拔出了剑,“你不死,太多人不安,所以你去死吧,我会将你埋在这春天里。”? 第五百七十九章 血雨 许小闲忽然咧嘴一笑,突然发难,初一划出了一道雪白的光芒向对面这剑客劈了下去。 与此同时…… 他藏在手心里的手弩陡然激发,一支毒箭直奔中年剑客的面门而去! 中年剑客一个闪身,蹬蹬蹬连退五步,勃然大怒:“你……卑鄙……” 许小闲欺身而上,初一再放光芒,在这春风细雨中画出了一道圆弧,狠狠的向两丈开外的中年剑客又一次劈去! 中年剑客举剑,顷刻间朵朵剑花绽放,那一朵朵的剑花向许小闲的唐刀刺去。 许小闲握着唐刀的手在空中连续扣动了两次扳机,第二支箭射了出去,紧接着第三支箭射了出去,两支箭射入了那朵朵剑花之中,“锵锵锵锵……”一阵金铁交鸣之声骤然响起,他在悄无声息中抬起了左手,一箭而去,却不是奔着那中年剑客的面门,而是射向了他的下半身! “噗!” 一声轻微的闷响,一支弩箭射中了中年剑客的大腿。 “啊……!” 中年剑客吃痛,手里的剑势顿时一顿,他再次后退了三步,许小闲抬手,右手的弩箭滑入袖袋,他的右手完全握住了初一,他双脚在地上一踩,炸出了一篷水花。 中年剑客以为他会再次攻来,却没料到许小闲这一家伙居然是后退! 许小闲在雨中狂退,这一退就是足足三丈! “射!” 中年剑客手里长剑一震,他没有去理会右腿传来的疼痛,他身子一弓,拔地而起,一剑向后退的许小闲刺了过去。 “你去死吧!” 中年剑客一剑而至,春风止,似乎就连这春雨也停了下来。 “射……!” 许小闲一声大吼,他身侧的三百特种兵在这一瞬间握住了诸葛连弩…… 那中年剑客豁然瞪大了眼睛,他的身体在空中强行一扭想要跑路,然而他自然是跑不了的。 咄咄咄咄…… “啊……!” 空中传来一声绝望的惨叫,春风又起,雨依旧在下,一个刺猬般的身子“噗!”的一声落在了地上。 许小闲走了过去,看了看地上死的不能再死的中年剑客,“反派一般都死于话多!” 一品上的中年剑客仰天倒下,都不用等毒发,他已经在春天里死不瞑目。 关隘里并不是敌人的主力。 关隘里仅仅只有那个一出场就死了的连名字都不知道的高手带着百来个士兵守着,他们的任务就是堵住这条路,就是防止许小闲跑出去。 真正的敌人在山上。 在这一计划中,三千人占据山顶向下射箭,那么无论如何许小闲和他所带着的这些人,都一定会被射杀在关隘之中的。 做出这一计划的人当然知道百花特种部队的厉害,却不知道他们的厉害远超了他所想象的厉害! 来福手里的一千人是由曾经的刀锋和刀尖组成,他甚至知道这些人一个个武功高强,所以他才采用了居高临下用箭射的这个方法——哪怕是大宗师也会被射个对穿,何况这些境界并不是太高的士兵。 只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一千人临危应变的能力会如此快速,更没有想到许小闲的斥候居然在最关键的时候发现了他们! 一千特种兵在第一轮箭雨中死伤二十余,仅仅二十余! 当来福带着六百士兵登上山顶的时候,他们才真正见识到了这支部队恐怖的一面—— 来福手里的长刀轮成了一个圆,他就像绞肉机一样冲入了敌军之中,所过之处哀嚎顿起! “射……射死那个最大的!” 敌军中有个声音在狂吼,然而,他也仅仅就吼出了这么一句,一只弩箭射入了他的喉哝,他捂住喉哝的手还能够感受到弩箭箭杆的抖动。 他从山头落了下去,掉在了关隘里,几乎摔成了肉泥。 六百特种兵手里的诸葛连弩火力全开,三千敌军在数息之间被杀了个一干二净! 山顶上的血在升腾在弥漫,在随着这簌簌春雨落在了关隘中。 稚蕊极为紧张的捏着衣摆,她记挂着许小闲的生死,她打开了车门走了下来。 仰头,脸上湿漉漉的,伸手抹了一下,这雨……是红的! …… …… 这是一场有预谋的突如其来的袭击,许小闲来到了山头,看着满地的尸体和流淌的血沉吟片刻,面色阴沉的下了一道命令:“找找看还有没有活的!” 他从空中跳起,向关隘下落去:“找到活口给本少爷带来!” 关隘中,罗三变战战兢兢的探出了头来,“三叔,好像、好像结束了?” 龚三叔已经站了起来,“少爷,结束了。” “结果如何?” “当然是许爵爷完胜。” 罗三变这才爬了起来,浑然没有注意身上的衣衫沾满了泥浆,他看见的是眼前的一地的尸体。 他这才觉得有些冷,似乎才反应过来好像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跟着许爵爷太特么危险了! 就在罗三变惊魂未定的时候,许小闲落在了他的身边,“怕不怕?” 罗三变一怔,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没事,往后这种事见多了就不怕了,跟我来。” 罗三变战战兢兢的跟在许小闲的身后,便看见许小闲淡定从容的用手里的刀劈开了一辆拦路的马车。 车厢里装的是布帛。 他又劈开了一辆,这辆车装的是陶器。 “倒是真花了一些心思……三变,呆会战士们下来,你叫他们带上这些货物。” 罗三变又愣了一下,“卖?” “当然,这里有近千辆马车啊,到了前面的当阳县,便宜处理了,留下抚恤金,其余的……全分给大家,给我留一辆马车的货物就行……将那剑客的头颅一并砍下来。” “……留着干啥?” 许小闲转身而行,“带去京都……给某些人瞧瞧。” 许小闲来到了他的那辆马车旁,稚蕊正在焦急的四处张望。 “傻丫头,叫你别出来,外面太冷,进去!” 稚蕊看向了许小闲,顿时欢喜,顿时忘记了天上飘下来的血雨。 “无事?” “少爷我哪里会有事。” “那就好,我们进去。” 许小闲和稚蕊坐在了马车里,他的面色变得有些阴冷,他看向了窗外,眉间微蹙,这尚未出凉州地界就遇见第一次袭击……后面的路还很是漫长,还会起多少风波呢? 自己是不是高估了唐无妄,低估了那些尚不清楚的敌人?? 第五百八十章 男人就得对别人狠一点! 来福俘虏了十二个活口。 许小闲并没有立刻去审问。 清理前方那些堵着路的马车花费了将士们足足两个时辰的功夫,当车队抵达当阳驿站的时候已是午时。 许小闲命令队伍在当阳驿站停了下来,让来福派人在这驿站外安营扎寨,似乎没有了继续前行的意思。 他也没有住在驿站里,而是依旧住在了中间的营帐中,整个营地沐浴在春雨之中,四处都有肃然而立的士兵把手,看起来极为森严,带给了驿站中歇脚的许多行商们极大的压迫感—— 这些应该是正儿八经的行商。 他们在这里打尖歇脚等着雨停。 此刻他们尽皆站在驿站的屋檐下看着雨中的那些如蘑菇般的营帐,一个个脸色都露出了惊诧不安的神色—— “这是哪一只部队?怎么和刀骑极像?” “莫非是北都候的兵?” “你们发现了没有,他们带来的那些马车上似乎有血迹!” “那些马车好像有些面熟,像不像昨儿抵达此处的那位陈姓商人的马车?” “咦,还真有些像,尤其是那一匹老马……我现在敢断定其中的一部分正是陈姓商人的马车……莫非这些是凉州地界的土匪?” 这话一出,许多的商人更是惴惴不安,他们走商虽然带着护卫,但手里的这点护卫防范一般的匪人还可以,若是真遇到了大股的土匪,比如对面这些人,显然是没有还手之力的。 “钱老……我觉得这事有些蹊跷。” “小赵,这话怎讲?” “昨儿半夜,雨并没有停,但那一大批聚集在此的各路商队居然不约而同的一起出发了……钱老请看对面的那些马车,里面不仅仅有那位陈姓商人的,我留意过那些商队,对面的马车……几乎全是他们的!” 姓钱的老者豁然一惊:“你的意思是……那三千人……都被对方杀了?” 姓赵的青年点了点头,神色严肃,低声说道:“不是听说凉浥县子许小闲许爵爷要去京都么?此前从凉州过来的商人说许爵爷已经抵达了凉州地界……您说……对面会不会是许爵爷的营帐?” 钱老一怔,捋着长须微蹙着眉头看着就在不远处的那些营帐和那些马车,片刻扯了扯赵姓少年的衣袖转身就走,“若是匪人,没可能放过咱们!这事……对方若真是许爵爷倒还好,咱们可以安然无恙……走,这事水深,此处不宜久留!” “冒雨启程?” “嗯,总比留在这地方受了鱼池之殃的好!” 春雨中,两支商队从当阳驿站鱼贯而出,消失在了春雨中,他们向凉州城方向而去,显然在画屏关会被吓一大跳。 …… …… 许小闲舒服的躺在营帐中的一张躺椅上。 稚蕊坐在他的右侧为他沏好了一杯茶,来福站在他的左侧凶神恶煞的看着跪在地上的十二个受了伤的敌人,罗三变站在他的背后,视线落在了许小闲的后脑勺上,他咽了一口唾沫,不知道这位爵爷打算如何审问这十二个俘虏。 想来是不会美丽的,可他毕竟是个文人,想来也不会是太血腥的。 “本少爷给你们先定一个规矩,谁先说出这件事背后的主使者,本少爷就放了谁。至于那些没有说的……” 许小闲从稚蕊手里取过了茶盏来喝了一口,慢吞吞却冰冷冷的又道:“那些没有说的人,本少爷当然就不能留你们一命了,毕竟你们是本少爷的仇人对吧?” “你们记住了,不要挑战本少爷的耐心,接下来我数三声,若是三声之后还是没有人开口……” 他放下了茶盏,并没有说若是还是没有人开口他会干啥。 “三!” “二……!” “一……!” “很好,看来你们的骨头是铁打的,来福,” “少爷,小人在!” “从左边开始,先将所有人的腿敲断!” “好!” 那十二个跪着的俘虏陡然抬起了头来,一个个眼里似乎都冒出了火来—— “许小闲,你不得好死!” “兄弟们,嘴巴管严实了,今儿个咱们就算是死在这里,主人也定会给我们报仇的!” 许小闲咧嘴笑了起来,来福提着大刀走了过去,举起了刀鞘,一家伙砸在了嘴巴最硬的这汉子的腿上。 “啊……!” 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陡然响起,驿站房檐下看热闹的商人们的心一家伙就提到了嗓子眼上—— 这是什么情况? “啊……” “啊……!” 一声声的惨叫从中间那营帐中传来,那些商人们的心肝儿跟着这些惨叫不停的起伏颤抖,如此这般,足足过了一炷香的功夫,里面的再也没有声音传来,可接着他们就看见有士兵进入了那营帐,然后是拖出来的一具一具的尸体! 这些尸体被丢弃在了不远处的荒野中,有有心人仔细的数了数,一共是十一具! 中军大帐中,许小闲端着茶盏又看了一眼唯一幸存下来的这个被吓得面无人色的中年汉子,他喝了一口茶微微一笑,“这人啊,好死不如赖活着,何必嘴硬呢?吃了这么多的苦头,你瞧瞧你,手也断了,脚也断了,这后半辈子怎么过?” 稚蕊捏了捏衣摆,转头瞅了少爷一眼,少爷依旧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她觉得这样的少爷有些陌生,但也说不上陌生—— 记忆中他曾经对付云十三娘的时候也是很狠毒的,少爷这是狠毒么? 不是! 少爷曾经说过,要想在这世界好生的活下去,作为男人,就应该对别人狠一点! 所以少爷这是迫不得已。 站在许小闲身后的罗舒然两股战战,他并没有见识过许小闲狠毒的一面,这时候才知道这个披着大辰第一才子的皮的少年,原来手段是如此的残忍! 这难道就是无毒不丈夫么? “你既然交代了,那接下来本少爷就带你去京都,将你带去中书舍人徐瑞徐大人的府上,要他养你一辈子,你看如何?” 那汉子满脸冷汗淋漓,他的嘴唇都在打着哆嗦:“许爵爷、不要……不要啊……您大人大量,就把小的当个屁放了吧!” 许小闲满面春色的摇了摇头:“冤有头债有主,你而今的一切都是那位徐瑞徐大人造成的,他得对你负责!” “来福,将他带下去好生看管起来!” “好!” 来福拖着那汉子出了营帐,许小闲的脸色才渐渐的变得阴暗了起来。? 第五百八十一章 有思想的卒子 当阳驿站的这场春雨停了。 阳光再次洒落,四处的野草疯了一样的生长,原本颇为荒凉的原野变得绿油油生动了起来。 曾经目睹了那十一具尸体的行商们早已离去,画屏关死了许多人的消息也随着行商们传了出去。 许小闲的队伍就停在了当阳驿站,已经停留了足足二十天! 似乎他还是没有要启程的意思! 这二十天他很闲。 只有稚蕊和罗舒然知道他在等什么—— 许小闲派出了两队各十人在二十天前的那个雨天离开了当阳驿站。 其中一队往凉浥县而去,另一队往京都而去。 往凉浥县去的当然是搬来更多的兵,至于究竟会搬来多少罗舒然并不知道,因为许小闲写了一封信给冬十五,具体的内容他没有看见。 往京都而去的倒不是要去皇上面前告状,许小闲给他们的命令仅仅是让他们将画屏关遇袭这件事在京都散播开来。 罗三变的营帐中,龚三叔在听罗舒然说了这些事之后沉默了足足一个时辰。 “好手段!” “这岂不是告诉了他的仇家他没死?” “少爷,就算许爵爷不派人去京都,您觉得他的仇家会不知道他没死这个消息么?” 龚三叔一捋长须,叩了叩小桌板,又道:“许爵爷派人去京都散播消息,是给皇上听的!” “有了他遇袭这个前提条件,他推迟去京都面圣、他带上大量的部队前往京都,这些都有了正当的理由!” “至于仇家……莫非少爷会以为那位中书舍人真的会是主谋么?” 罗三变一怔,“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区区一个中枢舍人哪里能够调动得了三千人的正儿八经的士兵!这些士兵虽然不是刀骑也不是某处边军,但显然是某个大家族的私兵。” “大辰有资格有能力养私兵的并不多,要查出来也不是太难的事,恐怕许爵爷心里已经有了判断,老奴现在真正担心的是许爵爷带着更多的军队去了京都之后……他若是控制不住自己,这一趟恐怕会出大乱子!” 罗三变恍然大悟,蹙眉细思,片刻之后问了一句:“莫非是长安梅家……亦或是中都侯府?” “不知道,”龚三叔摇了摇头,“但无论是哪一家,其势力都极为强大,这或许就是许爵爷停留在此处等待更多战士到来的缘由。” “那就是要硬碰硬了?” “这就得看皇上是个什么态度了!” …… …… 当阳驿站外不远处有一片洼地,里面积满了水,其中有水草少许,水底可见有鱼儿嬉戏。 许小闲没有在营帐中,他坐在这片水塘边在钓鱼——用的是一根细长的竹子为鱼竿,稚蕊缝衣服的线为鱼线,至于鱼钩当然就是用缝衣针给烧红了扭成的。 和他同坐在水塘边的是从凉州听闻了画屏关消息赶来的季中檀。 “……这仅仅是一场试探,老夫以为后面恐怕还有更大的凶性,贤侄、莫如回去?有了这场刺杀,也算是给了你一个回去的理由,再不济……就去魏国吧!” 许小闲将一条蚯蚓挂在了鱼钩上丢入了水塘中,笑道:“伯父,我倒是觉得这后面、至少在抵达长安之途中,应该是太平的了。” “我准备再多带一个团,让罗一刀的第五团也跟着我去……” 用鹅毛做的浮漂有了一些动静,许小闲盯着了浮漂,又道:“这是明处的,至于暗处,北境马帮会有一支商队去京都……” 浮漂忽然一沉,许小闲扬杆,一条巴掌大的鲫鱼在水里翻腾起了一阵涟漪被他给提了起来。 “哈哈哈哈……” 许小闲开怀大笑,“这鱼漂亮,多钓一些,中午咱们弄个凉拌鲫鱼来尝尝。” 他又挂了一条蚯蚓抛入水塘里,“伯父,若不是因为若曦,按照我的性子恐怕真会掉头就跑……其实我停在这地方也是在想这个问题,明明知道京都有虎,却偏又要往虎山而行,这不是我的性格。” “可我又咽不下这口气!” 季中檀看了看许小闲,“那你到了京都准备怎么做?” “先去一趟那位中书舍人徐瑞的府上……” 又有鱼儿咬钩,许小闲又钓起来了一条更大一点的鱼。 “这个徐瑞,您还记得我府上曾经的那个叫张秀的管家么?他也是徐瑞派来的,我现在对这人倒是有些兴趣,就要看他的骨头……硬还是不硬了!” 季中檀眉间一蹙:“强来?他可是朝廷命官!” “强来!我不也是皇上未来的女婿么?到了京都,我先砍徐瑞一刀……这狗打了就看主人会不会出来。” “若是不出来呢?” “也无妨,中都侯府谢荣光我暂时还招惹不起他,但再砍长安梅氏一刀,应该问题不大。” “……梅舒然是娴妃娘娘的爹!” “所以您觉得到时候皇上是会护着我呢……还是为娴妃娘娘的爹来出头?借着这个理由将我拿下或者杀了,我这是在给皇上一个机会,验证一下简老爷子和我以及你对皇上的一些猜测。” “既然是卒子,当然要弄明白过了河之后执棋者的意图,你莫要担心什么,若是皇上真要对付我,要跑……我想我还是有办法跑的,只是损失会大一些。” 季中檀不知道许小闲去了京都之后怎么跑。 如果唐无妄要拿下他,京都布下的必然是天罗地网,而他小子这分明就是在自投罗网! 许小闲并没有说京都那位棋贤窦阡陌是他外公魏啸天的人。 他相信既然魏啸天在大辰京都有着这样的布局,那么窦阡陌显然就不是沉迷于棋局这么简单的一个人,到时候通过他离开京都,也或者……让前来京都的伪装成北境马帮的百花特种部队杀出京都,都可以。 当然,这是最坏的情况。 若是真发生了这样的情况,许小闲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他又钓上了一条鱼,“大家不都希望我造反的么?” “我想唐无妄应该是不希望我走上那条路的。” “伯父啊,你说一枚卒子在棋盘中造反……那这卒子就不受规则所限,它可以横七竖八前进后退的乱走了。” “当没有规则之后,卒子,也是可以擒王的。” 季中檀愕然一惊,却哑然,他不知道一枚有了自己主见的卒子会在棋盘中变成什么模样,但他能感受到那一定是乱七八糟的景象。 “若非、若非真到了那一步……大辰毕竟羸弱,若是乱了,只怕会被其余国家蚕食而不复存在。” 许小闲咧嘴一笑,未置可否。? 第五百八十二章 再次启程 时大辰八年三月十五。 在当阳驿站停留了月余的许小闲,等到了罗一刀带着第五团前来, 队伍更加浩荡,在当阳驿站那些行商们震惊的视线中,他们再次启程。 而今,画屏关的那一场战事在这月余的时间里几乎传遍了整个大辰,这些行商们自然知道此刻离去的是大辰凉浥县子许小闲! 这一路而去,那些看着这浩荡军队的商人们的视线里的眼神是有些复杂的,虽然许爵爷入上京和他们这些人没有一文钱的关系,但画屏关的那场刺杀在某些动了脑子的人的心里是有着极其深刻的意义的—— 许爵爷是奉皇命入京都,居然有人胆大包天的想要置他于死地! 许爵爷可是大辰未来的驸马爷,他还是大辰开国大元帅云楼先生的儿子!他遇袭这件事恐怕已经传入京都,皇上会不会因此而震怒? 那可是足足三千人啊! 三千死士不是谁都能养的起的,这件事若是皇上有心要查……京都恐怕会有一场暴风雨! 许爵爷也是厉害,他居然以一千人而全歼了对方的三千人……那么在北境之地的那一战,许爵爷能够将魏国的大军击退似乎也有了一个有力的依据,毕竟听闻许爵爷的手里有足足五千这么厉害的战士。 许爵爷在当阳驿站等了足足一个月,等来了他的第二支部队,他居然要如此明目张胆的带着这两千人的部队入京都……皇上对此又会不会有什么忌讳? 这位北境新贵的脾气好像不是太好,若是他带着这么多的兵进了京都,若是皇上没有给他一个满意的答复,他的刀会不会向京都劈上两刀呢? 这是不太可能的事,毕竟他只有两千人,毕竟那是大辰的京都,毕竟他是皇上未来的女婿,想来他也没那胆子,估计带着这么多人也就是为了防备这一路再有这样的袭击。 许小闲对杨小树带回来的这些议论并没有放在心上,他和罗三变还有罗一刀坐在同一辆马车里,此刻正在向他们俩说着接下来的计划—— “这一路咱们无须赶路,京都就在那里,慢慢走吧,总是会有抵达的那一天,也得给皇上留下充足的时间去处理这件事。” “从现在起,来福带一百人成为我的亲卫,其余人统统交给你指挥!” “斥候营长杨小树上一次犯了一个错误,我想这就是他得来的经验,那么在此后的行程中他理应不会再犯,所以队伍一路的打尖歇脚安营扎寨,这事我交给了他,由他来定咱们停歇的地方。” “我想这一路去京都应该是会太平的,但你不可掉以轻心。我真正想告诉你的是到了京都之后……” 许小闲看向了罗一刀,神色极为严肃,“大军要随我进城!” “……少爷,按照规矩,没有皇上的令牌或者旨意,咱们这么多人是不能进城的。” “无妨,如果守城的士兵要拦着咱们……杀进去!” 罗一刀一惊,便见许小闲露出了一抹冷笑,便听许小闲阴恻恻说道:“莫要担心什么,杀进去自然能够杀来皇上的旨意!” “若是皇上的旨意依旧不允许咱们入城……?” “那我们就立马调转马头回去!” “……好!” “三变,” “小人在!” 罗三变已经被许小闲的这番话惊呆了,这特么不是明目张胆的要造反么? 那可是京都! 那里有足足六万皇家刀骑不说,中都侯府也有三万刀骑,皇城还有十五万的禁卫军! 中都侯府就在长安城东面的塑方县,距离长安北城门仅仅只有三个时辰的脚程! 禁卫军就驻扎在皇宫里面,从朱雀大道而来只需要半个时辰! 若是皇上给许小闲定下个谋逆的罪名……我罗家岂不是脱不了关系,弄不好就是个诛九族之大罪过! “许爵爷,那、那毕竟是天子脚下,能否先派人入京向皇上先行请旨?” “你怕了?” “……”罗三变抿了抿嘴唇,这特么不怕不行啊! “放心吧,我派去京都散播消息的人想来也到了,皇上估摸着也听见了我遇袭的消息……你说我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总得要找人发泄一下对吧?” “你别担心太多,我杀入长安自然会有人出来收拾摊子。我要告诉你的是,抵达长安之后,你带路,去那位中书舍人徐瑞徐大人的府上。” 罗三变深吸了一口凉气,他觉得自己似乎上了贼船,而今是不是得找个机会从这贼船上跳下来? “做事,最忌讳的就是畏首畏尾左右不定!罗三变,你若是想要成为少爷我真正的心腹……收起你的那些小心思,跟着少爷我一路走到黑!” 许小闲转头望向了窗外姹紫嫣红的原野,淡淡的又说了一句:“黑夜过去才能有曙光,才能见到最灿烂的太阳,你若是想走……少爷我不留你,现在就走!” “若是愿意留下,就按照少爷我说的去做!” …… …… 大辰京都,皇宫、御书房。 “这些人的胆子倒是愈发的大了!”唐无妄在听了右相姜上游的一番言语后微微一叹:“不过这些人刺杀繁之这事也不是个坏事,这小子故意在京都散播了那件事,他这意思嘛……也挺简单,倒是朕现在愈发有些迫切的想要看到他了。” 左相严宽拱了拱手,“皇上,许爵爷现在可是带着两千人马而来……这是不是有些过了?” “朕又没说不准他带兵而来,他若是不多带一点兵万一死在了路上怎么办?” “要不……派中都候谢荣光带兵去保护他?” 唐无妄咧嘴一笑,“京都正是多事之秋……繁之既然有自保之力,又何必动到中都候。这件事左相去查一查,三千人袭击繁之,居然还输了,这是多看不起繁之啊!” “查查吧……” 唐无妄起身站了起来,在御书房中来回走了几步:“私兵,三千私兵,这兵也不知道怎么练的,如此废物。查出了这三千私兵的主人是谁告诉朕一声。” 严宽又拱了拱手:“听闻是中书舍人徐瑞背后指使的。” “唔,这你也信?” “臣不信,但、但……” “但什么?” “臣觉得这件事莫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毕竟正如陛下此前所言,这京都正是多事之秋,就不要将狗逼急了免得它跳墙。” 唐无妄微蹙了一下眉头,“朕没死之前,倒是希望他们能够跳墙。再说朕也仅仅是说查一查,又没说要如何去办了他!” “臣,遵旨!”? 第五百八十三章 第一刀 从凉州去往京都要跨越三府五州十二县郡。 长路漫漫,路却在脚下,从春走到了夏,距离京都长安便愈发的近了。 罗三变不知道许小闲为什么走得如此之慢,许小闲每到一个地方几乎都会去田间地里看看,或者蹲在地头瞧瞧那些已经插好的秧苗,也或者就坐在那田埂上和那些老农唠嗑着关于农事关于生活的话题。 这一切都看在罗三变的眼里,他愈发的弄不明白这位爵爷的性格了—— 在画屏关时候,许爵爷是勇猛的将军,是凶神恶煞的杀神。 在当阳驿的时候,许爵爷是冷酷并无情的性子,他让来福敲断了那些人的四肢甚至最后要了那些人的命! 他在做那一切的时候脸上的神色都没有丝毫的波动,处之泰然,仿佛司空见惯。 可出了当阳驿之后的许爵爷,他的那张脸忽然之间就变得明媚了起来,就像这往南而行的春一样,有和煦的阳光,也有灿烂的鲜花。 就算偶有春雨,也不再如北境之地那么凉。 这停停走走的便入了夏。 只不过初夏时节的气温并不高,原野里的草变得更绿,草间的野花也开的更繁盛,只是九曲池旁的那些桃花定然已经凋零。 大辰八年六月十五! 足足走了三个月的许小闲终究还是抵达了长安!! 这是一个阳光清丽的早晨,就在长安北城门外的那条两侧栽种着许多梧桐树的栖凤大道上,两千黑甲骑兵肃然而立,这令守卫这方城门的赵立羽将军顿时紧张了起来。 此刻的城门早已开启,站在城门两侧的原本颇为慵懒的守门士兵此刻也都紧张了起来。 他们握住了腰间的朴刀,站在了城门口,和那两千黑甲骑兵遥遥对视。 许小闲下了马车,带着罗三变和罗一刀以及稚蕊走到了队伍的最前面。 他仅仅是看了一眼那巨大的城门口的剑拔弩张的士兵,他的视线落在了这座宏伟的城墙上。 他仔细的打量了一下这道两端望不到尽头,高越三丈的城墙,眼里露出了一抹惊讶之色: “很是恢弘啊,你们说要攻下这座城……需要多少兵力?” 罗三变一怔,难以回答,罗一刀想了想说了一句:“当年云楼先生入城,这城门是从里面开的。” 许小闲点了点头,“所以城墙哪怕再高再坚固,若是内部烂了……它的存在就不再是抵御外敌,反是困住了里面的人。” “看来我的那位未来的岳父没有告诉这守城的军士我来了。” 罗三变又愣了一下,“爵爷,莫非你真要杀进去?” “怎么,都这时候了你还以为我在说笑?” “这进去倒是容易,可若是要再出来……” “只要进得去,就出得来,”许小闲拍了拍罗三变的肩膀,安慰了一句:“放心吧,会轻功只需三下就能翻过这道城墙。” 罗三变顿时就差点哭了,心想你许爵爷倒是会轻功能飞,可我是实打实的书生真的不会武功啊! 就在这时候,城墙上的赵立羽将军已经召集了三千守城士兵,他们站在了城墙上,手里的弓箭瞄准了许小闲等人。 “大辰京都重地,若无旨意,严禁带兵入城,来者何人?速速报上名来!” 许小闲双手拢着嘴冲着上面一声大吼:“本少爷乃凉浥县子,封皇命入京面圣!” 赵将军一惊,这位许爵爷入京面圣之事他当然早已知晓,甚至他还听闻了许多关于这位爵爷的事! 比如北境之战。 也比如画屏关遇袭。 “许爵爷,皇上并没有允许你带兵入城!你可带随从十人入城,其余人等……退后五里驻扎!” “将军,皇上并没有说不允许本爵爷带兵入城,还请将军约束好手里的士兵,莫要发生了不必要的冲突!” “不可!此乃皇都规矩,哪怕是王侯将相也必须遵从!” “我若是非得带兵进去呢?” “那你就是谋逆之罪,当诛!” 许小闲转头就走,面色依旧云淡风轻,但罗三变却听见了他对罗一刀下达的那个冰冷的命令——“杀进去!” 城墙上的赵立羽将军还以为许小闲要退走,可片刻之后,他陡然看见下面那两千骑兵取下了背上的弓弩,紧接着便看见居前的那名将军手里的长刀向前一挥…… “小心,关城门!射……射死他们!” 城门口进出的百姓颇多,原本这些百姓们还站在两侧猜度着这又是那一位将军凯旋还朝,没料到听见的却是那位从北境而来的许爵爷。 大辰三公主的驸马爷啊! 大辰第一才子呢! 他们本想将这位爵爷看个仔细,可这位许爵爷已经上了那辆马车。 他们尚未醒过神来,两千铁骑居然向这京都的北城门发起了冲锋—— 这是要干啥? 许爵爷莫非要造反不成? 就在他们震惊的视线中,那些马背上的士兵突然站了起来,他们端起了手里的那张巨大的弩向城墙上扣动了机扩! 诸葛连弩强大的射程和威力在这一刻再一次显露无疑,随着两千人第一轮的齐射,城墙上的守军顿时有人中箭,三千守军被这一轮射击给压了下去,愣是没有时间射出一轮箭羽。 骏马在提速,越来越快。 两扇巨大的城门在缓缓的关闭,围观的群众在这一瞬间慌乱,他们也纷纷向城门口涌去。 没有人料到这城门处会发生如此惊变,赵立羽也压根就没想到许小闲会有如此大的胆子。 “速报禁卫军,许小闲谋反攻城,请求禁卫军支援!” “特么的入箭楼给老子射死他们!” “城门怎么关得这么慢,多去一些人,快点!” 城墙上顿时乱成了一锅粥,等到那些士兵进入箭楼,许小闲的马车已经到了城墙之下,罗一刀一刀向那就快关上的城门劈了过去。 他的身子从马背上跃起,身随着刀走,他穿入了城门,长刀再起,两侧关门的士兵发出了一阵阵的哀嚎顿时有四人丧命。 其余推门的士兵如鸟兽散,一百特种兵入城,占领了城门两侧,将这两扇巨大的城门推开来。 两千骑兵入城,一千直奔城墙而去,等许小闲的马车入城的时候,罗一刀已经押着俘虏了的赵立羽站在了许小闲的马车旁。 许小闲又下了马车,看了一眼一脸愤怒的赵立羽,咧嘴一笑:“将军贵姓?” “许小闲,你、你胆大包天!” “将军,我胆子其实挺小的,皇上真的没有说不允许我带兵入朝,若是我不带着兵进去我怕啊,若是我就这样回头走了,是不是又会落得个抗旨不尊的罪名呢?” “你放心,”许小闲拍了拍赵立羽的肩膀,“我不会为难你的,皇上的旨意很快就会到!” 第五百八十四章 入长安 北城门这里发生的事件是大辰建国十八年以来从未曾有过的大事件! 这件事当然飞快的就传入了大辰皇帝唐无妄的耳朵里,他还没来得及感慨许小闲这个未来女婿的彪悍,长安禁军大统领姚书源就已经递了牌子求见。 十息之后,皇家刀骑统领向古也递了牌子求见。 紧接着,左右二相直接来到了御书房。 片刻之后,兵部尚书潘北慕也风风火火的冲入了御书房。 “皇上,这成何体统!” 兵部尚书潘北慕拱手一礼,极为愤慨的又道:“虽然他许小闲是皇上您未来的女婿,可臣以为……他这分明是在向皇上您示威!” “皇上给了他天大的恩德,他许小闲非但不感恩,还做出了这等事来!他、他这根本没有将国法放在眼里,更没有将皇上的……” 唐无妄挥了挥手打断了潘北慕激昂的语言,潘北慕微微抬头,看见的是皇上脸上依旧平静的模样。 他心里咯噔一下,便听皇上轻飘飘说了一句:“你去告诉姚书源和向古,约束好手里的兵马,繁之之事……无须他们去处理。” “皇上……!” “怎么?莫非你真以为繁之要造反?就用那两千人跑到京都来造反?” 唐无妄背负着双手走了两步,“他是朕的女婿!他在北门做的这件事是为什么莫非你们还不清楚?” 唐无妄抬起了头来,望了望御书房外一地的阳光,“这件事,是朕做得不对,让繁之受了委屈,所以……” 他转头看向了严小花严公公:“你去告知一下三公主,你随三公主同去北门,传朕的口谕,许小闲可带兵入城!” “不过入城之后,他手里的两千军士得安顿在……南山皇家猎场!” 严小花眼皮子直跳,他是真的不愿意再和这位许爵爷有半点纠葛啊,可皇命下来了他能怎么办呢? “奴才遵旨!” 严小花躬身退下,唐无妄看向了潘北慕,眉梢微扬,问了一句:“南疆战事如何了?” 潘北慕躬身:“回皇上,南疆战事依旧胶着,漠国补充了足足三十万兵员,在漠国大将军尚平山的率领下,将战线又推回至溯溪原。南都候叶长空请求、请求皇上派兵支援!” 唐无妄未置可否,“朕知道了,你下去吧,叫姚书源和向古回去。” “……臣,遵旨!” 潘北慕离去,唐无妄这才看向了左相严宽,问起的却不再是关于许小闲的事,“东郡候的夫人既然来了京都,夏重山为国而战,虽败……但这东郡候府却不能就这样垮了。” “朕的意思是夏重山既然渺无音讯,就让他的长子夏侯继任东郡候之位……派人将夏侯叫到宫里来,朕先看看他。” 严宽一惊,沉吟片刻,躬身领命退了下去。 御书房里就剩下了右相姜上游,他在煮着一壶茶。 “这小子,倒是出乎了臣的预料,不过……皇上,他是真砍了一刀啊,你当真就这样宽恕了他?” 唐无妄坐在了姜上游的对面,沉吟片刻说道:“他毕竟是朕的女婿。” “朕去凉浥县的时候曾经给他说过一些话,朕说若是他真有那本事,杀入长安又何妨?这孩子你不了解,朕却知道。他断然是不会真的杀入长安的,虽然他在城门口劈了一刀,那是劈给朕看的。” “少年人嘛,总是得有一些脾气更好。若是他就这么捏着鼻子认了,朕反而不喜。” “他是大哥的儿子,朕已经对不起大哥了,朕不能再对不起他的儿子!” “朕想他这口气出了之后就会安分下来,但有些人却一定不会安分。所以你得代朕去中都侯府走一趟,传朕的密旨给中都候谢荣光,没有朕的虎符……中都候府的兵,一个也不准乱动一步!” “臣遵旨……皇上,东郡候府当真需要再立么?” “等朕见了夏重山的儿子夏侯之后再说,朕意欲将某个皇子册封为亲王,分封去耀月州为大辰镇守东边的国门!” “至于繁之,他安顿下来之后,你去和他多接触一些,让他安心的留在京都吧,毕竟若曦的身子不太好,这里有太医还有华神医能够随时看着,如此朕这心里也放心一点。” “对了,云水别苑已经重建完成,朕打算将云水别苑赐给繁之,虽然在长安城外,但也就三里地。云水别苑很大,还有皇家农田千顷……他大可以将季月儿也接过来。” …… …… 公主府,率先告诉三公主唐若曦这个消息的并不是严小花严公公,而是风风火火而来的姜之慧。 “……他到长安了?”唐若曦豁然站了起来,那张漂亮的脸蛋儿上满是惊喜,“走,咱们去迎接他!” “不是,殿下,他带着两千士兵在北门和守城的军士打了一仗,这、这可是大罪!” “哦……”唐若曦又紧张了起来,却不是因为那可能的大罪,“他打赢了没有?” 姜之慧急的直跺脚:“听说将守城的将军都给俘虏了,不是,他打没打赢这都是大罪!” “哦,打赢了就好,我这就去求见父皇。” 唐若曦正要离开,严小花这才到来,“殿下,三公主殿下,皇上有令……” 严小花将皇上的口谕说了出来,唐若曦笑得愈发的灿烂了,“走,咱们赶紧过去……等等,我、我得补补妆!” 两辆马车从公主府而出,沿着宽阔的朱雀大道飞奔而去。 许小闲的部队并没有继续前行,所有人都肃然的立在了城门口,这引来了许多百姓的围观。 人们已经知道了这位攻入城门的少年是大辰第一才子许小闲! 很显然才子和此刻许小闲所做的这件惊天动地的事是完全无法联系在一起的,但现在看来这位凉浥县子并不是真的要攻打长安城。 他穿着一身藏青色的儒衫就站在队伍的最前面,他背负着双手傲然而立,他的面色淡定从容,显得更为俊朗。 倒真是一副才子的模样,若不是他背上背着的那把细长的刀鞘,没有人会认为这是一个胆大包天的少年。 “天,这位爵爷好帅!” “他可是云楼先生的儿子!这模样,啧啧啧……当真有云楼先生当年在长安阅兵时候的风采!” “可他真的杀了几个守城的兵,只怕禁卫军很快就会到来!” “你们知道个屁,瞧瞧人家许爵爷,他那脸上有丝毫的担心么?这叫胸有成竹!他若是真的想要谋反,这时候会站在这里?” “那……那他是想干啥?” “嘘,许爵爷在凉州地界的画屏关就被袭击,你们以为他来长安是要干啥?” 第五百八十五章 口谕 北城门和朱雀大道相连。 这是长安城最长最宽却不是最繁华的街道,因为它通向的是大辰的皇宫。 长安城的百姓们生活在各个坊市中,所谓坊,便是一处处的巨大格子,坊中有街巷,也有坊门,还有管理一坊的坊正。 所以这朱雀大道仅仅是个行路之所,大道的两旁也没有林立的商铺——商铺同样在坊市之中,尤其是东西两市。 但出入长安城的行人却真的很多,此刻这北城门口就有了越来越多的人在驻足围观。 许小闲自然依旧淡定,被来福绑着站在他身侧的赵立羽将军就很不淡定了。 作为城防司北城门千总,他驻守长安北城门已经足足十个年头,今儿个遇见的事可还是头一遭。 现在他就弄不明白这位许爵爷究竟想要干什么了—— 如果说他是要攻入长安城,他的部队现在已经进来了,可他却没有了下一步的动作,似乎真的在等着皇上的旨意,也或者是等着禁卫军的到来。 许小闲奉旨入京,在画屏关遇袭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赵立羽现在多少猜到了一些,可在他想来,未奉旨意带兵入城本就是大罪,何况这位爵爷还当真杀了几个守城的士兵,那就是十恶不赦的罪过了! “许小闲,莫非你当真以为皇上会饶了你?” 赵立羽盯着许小闲,恶狠狠的又道:“三公主毕竟还没有下嫁给你!就算你真的成为了驸马爷……你也是没有资格带兵入城的!” “哦,”许小闲点了点头,看着赵立羽微微一笑:“我就带兵入城了,又如何呢?” 赵立羽一噎,“你就等着禁卫军的到来,等着皇上砍了你的脑袋吧!” “行,我倒要看看皇上会不会砍了我的脑袋。” “来福,” “少爷,小人在!” “少爷我站累了。” “哦,少爷稍等,小人去将那躺椅给少爷搬来!” “不搬躺椅,将茶桌搬过来。” “好!” 于是,这朱雀大街的尽头就出现了颇为荒唐的一幕—— 宽阔大街的中心,许小闲和罗三变以及稚蕊坐在了茶桌前,茶桌上生起了茶炉,茶炉上煮上了一壶茶。 来福撑着一把大伞像铁塔一般的站在许小闲的身后,遮住了头顶上的阳光。 稚蕊的手里拿着一把蒲扇,正在轻轻的给许小闲打着扇。 许小闲在专心的煮茶,罗三变的脸色变了三变! 这特么的! 太招摇了吧! 刚刚才砍了那么几个守城的士兵,尸体还摆在那呢,这位爷的心居然如此之大……若是没有等来皇上赦免他的旨意,若是从那朱雀大道上冲来的是禁卫军或者皇家刀骑…… 罗三变的头上同样被这大伞遮挡,可他却觉得很热,额头上的汗水都流淌了下来。 他撩起衣袖擦了擦汗,咽了一口唾沫,低声的说了一句:“许爵爷,要不……咱们先退出城去?” 退出城去至少还有那么一点点的机会跑路,在这里,罗三变觉得自己被禁卫军大卸八块也是极有可能的。 这位爵爷会武功,他能飞啊! 他若是见势不对要跑路倒是方便,可我罗三变这一百多斤就彻底交代在这了。 “不急,从宫里出来到这里需要一些时间,先喝一杯茶。” 许小闲好整以暇的为罗三变斟了一杯茶递了过去,他自己也倒了一杯,吹了吹浅饮了一口,望着望不到头的朱雀大道悠悠的说了一句: “这条路,真特么的长啊!” “……爵爷,足足三十里长!” “那位中书舍人徐瑞住的三井坊距离这里有多远?怎么个走法?” “爵爷,距离这里大致十三里地,从前面五里左右向右转,进入二桥胡同,穿过二桥胡同再左转……不是,都这时候了,爵爷您还想着这事?” 许小闲眉梢一挑,“当然,说好的计划可不能变!” 站在一侧的赵立羽就惊呆了,“什么?你找徐大人所为何事?” “没啥大事,算一笔旧账。” 赵立羽心里咯噔一下,有传言在画屏关袭击许小闲的那三千死士是徐瑞徐大人安排的,莫非许小闲真的吃了豹子胆敢去徐府再砍一刀? “我劝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那可是在京都深处,是三井坊!距离京兆府不过两条街巷!你若是真去做了,我保证京兆府的捕快会将你捉拿归案!” “难道你真的还敢和京兆府对着干?那样皇家刀骑恐怕都会为你而来!” 许小闲笑了起来,“所以,你这是在劝我善良?” “赵将军啊,这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来了!” 许小闲这句话并没有说完,朱雀大道上两辆马车飞驰而来。 前面的那辆马车由四匹马拉着,愈发的近了,许小闲脸上的笑意更加灿烂,他认识这辆马车,这是三公主唐若曦的马车! 看来是好事。 若是坏事,唐若曦没可能能够出来。 这朱雀大道上来的也将是正儿八经的军队。 果然,唐若曦的马车停在了许小闲的面前,她和姜之慧从马车里跳了下来,她飞一般的向许小闲跑了过来。 许小闲起身,唐若曦站在了许小闲的面前,脸蛋儿红扑扑的,气色比在凉浥县的时候明显好了不少。 “你来了?” “嗯,我来了!” “来了就好,你受的委屈我已经知道,父皇也已经知道,严公公来宣父皇的口谕了。” “好,很多话呆会再说。” “嗯。” 赵立羽就傻眼了,如此说来,皇上当真没有去计较许小闲带兵入城这件大事? 这是何等样的圣恩啊?! 严公公站在了许小闲的面前,那张老脸直抽抽,“咳咳咳……” “许爵爷,咱们又见面了!” “公公好!” “许爵爷……你这事做得……挺好!” “皇上口谕,许小闲接旨!” 许小闲躬身一礼没有跪下,“臣许小闲接旨!” “许小闲可带兵入城!” “谢皇上!” “皇上有言:许小闲所带之兵,悉数前往南山皇家猎场,就驻扎在皇家猎场里,许小闲一人入宫面圣!” 许小闲眉间一蹙,片刻又舒展开来,“臣遵旨!” 这就算完事了,赵立羽深吸了一口凉气,自己那几个人算是白死了! “公公,我这时候就去见皇上么?” “当然,随杂家走吧。” 朱雀大街上的茶桌收了起来,罗三变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觉得自己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这事总算是……不对,许爵爷还要干一件事! 果然,许小闲对严公公拱了拱手,“公公,还是你随着我走吧。” “……你想干啥?” “一点小事,绕一点路顺便去解决一下再去宫里,不耽误时间!” 第五百八十六章 第二刀 严小花这老狐狸眼珠子骨碌碌一转,转身向三公主道了一礼: “殿下,老奴这旨意已经宣读完了,接下来许爵爷要做什么事……全凭殿下拿个主意!” 唐若曦哪里去想那么多,她还是个单纯的孩子啊! 偏偏还是个陷入了情网的热恋中的孩子。 她仰着头看向了许小闲,“好,许郎要做什么都可以!” 严小花深吸了一口气,眼皮子直跳,“老奴遵命!” 许小闲放了赵立羽,站在了赵立羽的面前,伸出了一只手来,“再次认识一下,我是许小闲,从凉浥县而来!” “我不是来攻城的,所以那是一个误会……严公公在此,”许小闲转身看向了严小花,伸手一家伙将严公公给拽了过来。 “严公公,这北城门的将士们守城恪尽职守,和我发生了一点误会,导致有了伤亡,好像死了几个……这不是我的错,也不是赵将军的错,这笔赔偿还请严公公帮忙安排落实一下才好!” 严小花心里又是一颤,就知道见到许小闲就没什么好事——不是你的错难道是皇上的错么? 他小子就是这意思! 就是要将这笔账落在皇上头上! “这……杂家知道了。” “有劳严公公了,想来我还要在京都呆一些时日,到时候我们好生亲近亲近?!” 严小花垂头而行,“多谢许爵爷的这番美意!” 许小闲带着三公主唐若曦登上了他的那辆马车,车队再次启程,走在最前面的是罗三变的马车。 车厢里,罗三变看了看龚三叔:“三叔啊,这样下去……真的会死人的!” 龚三叔却微微一笑捋了捋胡须,“只要不是死少爷,死别人又何妨?” “可是……”罗三变没料到龚三叔会如此风轻云淡,“可是许爵爷这样弄下去恐怕皇上也忍不了他!” “少爷,你知道你和许爵爷相比差在什么地方么?” 罗三变一愕:“什么地方?” “许爵爷能够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而你……老奴说句不该说的,遇见这么点事,你已经惊慌失措几次了!” “少爷啊,你若是还不能沉着冷静,恐怕你永远都成不了许爵爷的心腹!” “再说一句不好听的,许爵爷才是京都所有人目光的焦点,至于少爷您……除了老奴之外,恐怕没有别人将少爷您放在眼里!” 这话就有些重了,罗三变的脸色顿时又变了三变。 他没有生气。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三叔教训得对!” “我罗三变确实有些畏首畏尾了,那就陪着许爵爷刀山火海去走这一遭!” “这就对了,少爷啊,哪怕这天塌下来了,也有许爵爷去顶着,你只管放开手脚的帮许爵爷办好他交代的事就成了!” 罗三变顿时蜕变。 从这一刻始,他终于坚定了信念去追随了许小闲! 队伍在他的带领下用了足足一个时辰的时间来到了三井坊徐瑞徐府的门口。 坊正意图阻拦,却被来福一脚给踹飞了出去。 许小闲牵着唐若曦站在了徐府的门口,看了看这两扇朱红的大门,伸出了一只手来向前一挥! 就在许多街坊们众目睽睽之下! 来福拔刀! 一刀劈向了这两扇大门,大门应声而破。 唐若曦惊诧的看向了许小闲,许小闲微微一笑指了指里面,“画屏关遇袭,这位徐大人是主谋之一,所以我来找他问个究竟。” 原来这样,唐若曦看向这门里的视线就变得有些冰冷起来。 在队伍最后的严小花严公公似乎知道会发生什么,他压根就没下马车。 反倒是姜之慧跑了过来,瞪着许小闲,气势汹汹的说道:“这里不是凉浥县!你这样做……” “麻烦你让让!” 许小闲伸手一拽,将姜之慧一家伙给拽到了后面,就在围观群众震惊的视线中,他抬步向这门里走去,来福打前,罗一刀伴随在许小闲之右,罗三变紧随许小闲之后,他们进入了徐府。 那破门的声音早已将徐府惊动,几个家丁跑了出来,“你们是什么人?光天化日之下……” “我是来福,尔等纳命来……!” 来福一声大吼,手里的长刀顿时举了起来,许小闲在这时候才连忙招呼了一句:“慢……!” 来福的大刀停在了空中,那几个家丁吓得屁滚尿流的跑入了主院。 “来福啊,这些人是无辜的。” “可少爷您不是说到了徐府之后就劈上两刀么?” “你劈那些房舍嘛,再不济劈一些花花草草也行!” “哦……” 来福陡然飞起,在空中一声大吼:“我是来福……”这房屋没有命啊,来福吼不出来了,他一刀劈向了对面的那处房舍,便听“轰……!”的一声巨响,那房舍在来福的大刀之下轰然倒塌。 三井坊里有足足一百二十余户人家六百多口人。 他们早已被这不知道何处而来的军队给吓呆了! 现在更是被这一声巨响震惊得难以置信——光天化日!天子脚下!居然会出现这种事! 城防司是干什么吃的? 京兆府莫非还不知道有大军入城? 京兆府当然知道。 京兆府府尹廖岿然在听到许小闲带兵入城,在城门口砍死了几个守城的士兵,然后严公公亲自去了北城门口宣读了皇上的口谕,许小闲带兵去了三井巷子这一系列的消息之后,他非但没有命令南北两衙的捕快去三井坊捉拿凶手,反而还派人将巡逻三井坊的捕快给召了回来—— 在府衙的后院,廖岿然和他的司法参军事姜之涯在喝酒。 “人才!” 廖岿然摸了摸下巴下有些扎手的短须,“这位许爵爷真特么的是个人才!哈哈哈哈!” 姜之涯喝了一口酒,嘴巴砸吧了两下,“大人慧眼如炬,我父亲也说那小子是个人才!” “能得右相这一句夸耀,那这小子就真的是个人才了……之涯啊,你说……他会不会在徐府大开杀戒?” “大人,这可难说,毕竟你我都不太了解这位爵爷。不过以下官之见嘛……他首先是大辰第一才子,是个文人,想来做事不会那么暴烈的。” “嗯,那就好,只要他懂得这个分寸莫搞出大事情出来,一切都好收场。” 说着这话,廖岿然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啊,这状元红真特么好喝,许爵爷既然入了京都,改天邀约一下,我来做东,咱们和这位爵爷认识一番!” “大人对许小闲也有兴趣?” 廖岿然嘿嘿一笑:“是有点兴趣,若是他敢再多砍一刀,我的这兴趣恐怕就会更浓烈一些了!” 第五百八十七章 破府 三井坊。 徐府。 一个衣着华丽的微胖妇人挥着一张手绢从里屋跑了出来。 “天杀的,你们是什么人?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快来人啊,有匪人入室行凶,快报官啊……!” “啪……!”一记极为清脆的耳光陡然响起,这妇人的嘴这一瞬间闭上,她摸着滚烫的脸颊难以置信的看着面前这铁塔般的汉子。 来福眉间一蹙,“我不打女人,但你太吵,所以不得不打,你是谁?” “……” 她是徐瑞的夫人! 她这辈子从未曾受过如此的屈辱! 她捂住脸仰望着来福,瞪大了眼睛咽了一口唾沫:“你、你敢打我?!” 来福眉间一蹙,长臂一伸,那只巨大的巴掌“啪……!”的一声又落在了徐夫人的脸上,跟着徐夫人跑出来的家丁丫鬟一个个就震惊得无以复加。 来福这一巴掌有些力道,扇得徐夫人打着转踉跄退后了五步,若不是一丫鬟上前搀扶住了她,只怕她会摔个两眼冒星星。 “我问你你是谁?” 来福两步来到了徐夫人的面前,又补充了一句:“我真的不打女人的!你千万不要逼我!” 徐夫人被吓得亡魂大冒,她战战兢兢畏畏缩缩的吐出了一句话:“我、我是徐府主母!” 来福一听,这应该算是正主儿了,他转身向许小闲走去,“少爷,这妇人你有没有兴趣?” 这话说得…… 许小闲瞪了来福一眼,没文化真特么可怕,看来往后得让来福读点书了。 此刻站在许小闲右侧的唐若曦或许是因为知道一点什么的缘由,她并没有阻止来福的暴力。但站在右侧的姜之慧却皱起了小眉头:“许小闲,你究竟想要干啥?徐大人在京都,你在凉浥县……莫非他还得罪了你不成?” 许小闲点了点头,“有两笔账,得先和徐大人算算。” 他没有去看姜之慧惊讶的表情,他走了过去站在了徐夫人的面前,和颜悦色的问道:“徐夫人,徐大人可在府上?” “你、你又是谁?” “啊,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凉浥县子许小闲!” “……许小闲?你何故闯我府邸?可知这是天子脚下!” “你先回答我,徐大人可在府上。” “他早已上朝,你究竟……” 徐夫人的话戛然而止,因为许小闲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黑,他的手一招,“来福!” “小人在!” “带点人,将这徐府……给少爷我劈了!” “小人这就办!” 徐夫人大急:“许爵爷……” 许小闲转身就走,撂给她了一句话:“徐大人回来告诉他一声,我、许小闲,让他亲自来找我,不然……”、 许小闲停下脚步,转头看向了徐夫人,阴恻恻的又道:“不然……我要他的命!” “劈了!” 一群士兵跟着来福冲了进去,一阵噼里啪啦的猛砍之后,这三进的院落所有的建筑轰然倒塌,就连主院花厅里的那假山都没有放过。 徐夫人双眼一翻,她根本不知道她的相公何处得罪了这位从凉浥县来的一个小小的子爵! 她更不知道这位爵爷哪里来的这天大的胆子,居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将她这宅子真给拆了! 她本还期盼着京兆府的捕快能够快些赶来,可她已然等不到,她晕了过去。 这院子里的阵仗当然很大,几乎整个三井坊的居民们都有听到,有大胆者跑了过来,才知道居然是早已名扬京都的大辰第一才子许爵爷带兵入了徐府。 莫非这位徐大人犯了事? 许爵爷受皇命抄了徐大人的家? 可也不对呀,听闻许爵爷这才刚入城不久,在北城门口还和守城军士发生了冲突……这里距离京兆府不远,往日里那些捕快都会在坊间巡逻,今儿个这里弄出了如此之大的动静,为何京兆府的捕快反而没有了影子?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在外面马车里的严公公坐不出了,他下了马车,驱散了围观的百姓—— “诸位,许爵爷了一些私事,勿要妄自揣度,都散了吧!” 宫里的公公? 这就笃定许爵爷是奉旨办事了,也不知道这位徐大人怎么招惹到了许爵爷,如此看来,这位许爵爷可不仅仅是个才子那么简单! …… …… 三井坊徐府被许小闲给劈得稀烂这件事飞快的传入了宫里。 御书房中,唐无妄端着茶盏的手抖了一抖,对面的右相姜上游也呆了数息—— “陛下,繁之……恐怕是头烈马啊!” 烈马,自然不容易被驯服,姜上游大致能够猜到皇上的心思,皇上想来是要驯服许小闲,毕竟在这局棋种,许小闲是棋盘上的一枚极为重要的卒子。 “朕倒是低估了他,不过烈马才是好马!上游,” “臣在。” “你说朕并没有给京兆府府尹廖岿然旨意,他又为何没有任何动作呢?” 姜上游意味深长的一笑:“因为繁之声名在外啊!” “他尚未入京都之时,他的四首诗词被陛下您抬入了文峰阁,那时,他的名字在京都便已经家喻户晓。” “另外……陛下去过一趟凉浥县,然后繁之成了爵爷,成了您未来的女婿……其实明眼人都能看出陛下是在扶持着繁之崛起,当然这也是陛下需要的结果。” “那么如此一来,官员们当然会顺应陛下您的想法,唯有那六大世家对此恐怕会惶惶不安。徐瑞徐大人是某方利益的代表之一,繁之砍烂了徐府,是打了某些人的脸,廖岿然这厮能够在最为复杂的京都京兆府府尹的位置上这么多年坐得四平八稳,莫非皇上以为他会看不出这出戏么?” “不过……” 姜上游顿了顿,端起了茶盏来。 “不过什么?” “不过如此一来,这小子可就算是真正过河了!他初到京都就连续劈了两刀,第一刀表明的态度就是让所有人知道皇上您就是他的靠山,他是可以狐假虎威在京都胡来的。” “这第二刀嘛,正是再一次告诉所有人这一结果,同时也是向皇上您表明了态度——他没有别的恶意,他就是顺便来报个仇。” “但这第二刀一出,他就彻底和六大世家之中的某个家族站在了对里面……以臣之所见,应该是长安梅氏!” “皇上,长安梅氏暗地里的势力极大,繁之……繁之若是真杀了徐瑞……这狗打了,主人若是生气……皇上总没可能十二时辰都派人跟着他吧!” “凭着长安梅氏数代在长安城里的经营,若是繁之的身边没有了那些士兵,他极有可能会陷入巨大的危险之中的啊!” “那么你的意思是?” “卒子既然过了河,若想要它发挥更大的作用,就得有车马来保护!”? 第五百八十八章 全城震惊 御书房中,姜上游说完了那番话之后取了茶盏来给唐无妄斟了一杯茶。 对于这席话,唐无妄并没有立刻给出他的回应。 他端起了茶盏来看向了御书房外,忽然笑着说了一句模棱两可的话:“你瞧,京都阴霾多日,繁之入城,这阳光就洒落了下来。” “甚是明媚……朕心甚慰!” “皇上……” “带兵入城终究是不太好的,等朕见到他将云水别苑赐给他之后,让他将带来的这些兵安放在云水别苑吧。” “臣,代繁之,谢皇上!” “你说,他还会不会做出什么惊人之举?” “臣寻思,繁之与陛下心意相通,他会按照陛下所想去走下一步的!” 与此同时,京兆府府衙后院里,听闻了捕快报来的消息之后,京兆府府尹廖岿然愣了片刻然后开怀大笑: “哈哈哈哈哈……之涯,这小子当真是个妙人儿!这长安城就如一滩死水,还是污浊的死水!” “许小闲这小子来了总算是搅动了这一滩死水,虽然他仅仅是劈了一个正五品官儿的府邸,但这一刀却有着极好的效果!” 姜之涯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笑问道:“大人,小人倒是觉得这小子做事有些莽撞了,倒不知道大人这极好二字是个怎样的说法?” 廖岿然一撩衣袖,“在朝中,许多人都知道徐大人和长安梅氏家的那位梅少臣是同窗,二人也借着这个名头走得很近。徐瑞这厮是梅氏家的常客……中书舍人这官儿在京都虽然不算太大,但他掌管的可是诰敕、制诏、自然能够第一时间知晓国家大政。” “梅氏这些年能够那么准确的抓住机会,能够成为六大世家之首,这里面恐怕多少也有徐大人的一些功劳。” “徐大人对于梅氏而言可是一颗重要的棋子,你说许小闲这小卒子一家伙将梅氏的这枚棋子给吃了……梅氏会不会感觉得到痛?” “大人,梅氏若是没感觉到痛到还好,无论如何梅氏看在许小闲那未来驸马的身份上,恐怕对此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 姜之涯俯过了身子,神色变得严肃了起来,“若是梅氏真觉得痛……大人觉得梅氏会顾及皇上的怒火么?” “梅舒然当然会顾及,但如果许小闲莫名其妙的死了,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表明是他梅氏做的……大人啊,小人以为皇上总不能给梅氏安上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办了这最大的一个世家吧?” “毕竟六大世家之间盘根错节,和朝中诸多官员也有利亚往来,投鼠忌器啊……这也是皇上意图削弱六大世家可这么多年却无处着手的缘由!” 廖岿然扬了扬那双浓眉,摇了摇头:“之涯,许小闲入京都,在本官看来,就是皇上的一着妙棋!” “这滩死水都在发臭了,若是再不加以清理,可是会动摇国本的!” “死水要从内而变这几乎不可能,唯有注入外来的干净的水!” “在本官看来,许小闲就是那一股清流……他是皇上的人,和六大世家任何一家都没有牵扯,所以有皇上为后盾,他可以大张旗鼓的砍下去,说不定就能砍出个朗朗乾坤来!” 廖岿然端起了酒杯,望了望有些刺眼的太阳,又说了一句:“这就得看许小闲有没有那胆量了!” 姜之涯没有去辩驳廖岿然的这个观点,因为这个观点并没有问题,也是父亲曾经有提起过一嘴的。 但是……! 无论是父亲或者面前的这位廖大人似乎都忽略了许小闲的另一重身份—— 他是大辰开国元帅许云楼的儿子! 他所代表的,自然就是大辰五大侯府的中某些人利益! 夏重山北境大败的真实内幕姜之涯是少数知道的人之一,许小闲捅了夏重山两刀,放在官场上的说法就是许小闲这两刀铲除了一个异己。 只不过那两刀下去正好合了皇上的心意,所以皇上将这件事给定了调,许小闲摇身一变反成了大辰的功臣。 但北都候罗浣溪是摆明了车马站在许小闲身后的。 那么南都候叶长空既然和罗浣溪是儿女亲家,南都候也极有可能会站在许小闲的身后。 其余两大侯府态度不明,但并不重要,因为皇上还意图削减侯府,这自然会和许小闲发生利益上的冲突。 此刻或许皇上能够借着许小闲将削减六大世家这件事撕开一道口子,可若是当皇上真的某一天要对罗浣溪或者叶长空下手的时候,许小闲还能和他如此毫无隔阂的配合么? 再说这些都不是一件短时间能够办成的事,可陛下剩下的岁月真的只有一两年了,到时候新皇登基……朝中四个皇子,每一个的身后都和某个世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无论那个皇子登基为帝,变数都会大增,而唯一不变的是许小闲这枚过河的卒子,恐怕就要从棋盘上消失。 所以在姜之涯看来,许小闲就算是一股清流,这股清流恐怕也流淌不了多少时日,新皇登基之日,便是这清流断流之时。 这些话,他当然不能说出来。 “这小子的胆子……”或许是想到了许小闲捅夏重山的那两刀,姜之涯摇头一笑:“这小子的胆子恐怕会大的出乎了大人您的预料!” “若他真敢去砍第三刀……等他安定之后,本官当亲去拜访!” …… …… 天底下传得最快的通常是两件事—— 一是军情,二是八卦。 军情知道的人极少,但八卦这个东西知道的人就会很多。 许小闲在北城门劈了一刀,紧接着在三井坊劈出了第二刀,这个消息便如秋风扫落叶一样迅速的在长安城里扩散开来。 听到这一消息的长安城的居民们就惊呆了。 无论是市井小民还是高门大阀! 不一样的是市井小民们听说了之后掀起了新一轮的八卦: “莫非是徐大人得罪了许爵爷?” “肯定的了,许爵爷听说两年前确实疯过,但后来成为了华神医的弟子之后那疯病就已经痊愈,他谁都不找为何独独找上了徐府?” “你们恐怕不知道,许爵爷来上京,未出凉州地界就在那、那好像叫画屏关的地方被人给袭击了!这事儿恐怕就是徐大人派人干的!” “……徐大人杀许爵爷是为了啥?” “还能为啥?梅氏梅舒然那长孙梅景荣早就倾慕三公主多年,听闻梅舒然正欲请人入宫向皇上自荐,没料到皇上却将三公主许配给了许爵爷,京都六少之首的梅景荣咽得下这口气么?” “原来是这样……!” 和吃瓜群众的反响截然不同的是六大世家的态度。 京都有土著长安梅氏,京都也有其余五大世家派驻在长安城里的家族里的精英弟子。 六大世家在知晓了这些消息之后却尽皆沉默,哪怕是长安梅氏,在此时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而此刻,三井坊里,许小闲带着唐若曦登上了马车,他交给罗三变的是下一个任务—— “去长安梅氏的府邸!” 第五百八十九章 各有心思 日以当空。 六月的长安已经有了些许暑热,街巷两侧的那些榕树上有烦蝉在声嘶力竭的嘶鸣,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上,足足两千黑甲骑兵在萧杀的前行。 长安梅氏所在之处是距离东市不远的过桥坊,从三井坊去过桥坊要经过长安京兆府衙门。 浩浩荡荡的队伍在不紧不慢的走着,马蹄踏在青石板的路面上发出了踢踏踢踏的声响。 这声音听着有些沉闷,于是这一路的气氛似乎都变得有些紧张了起来。 队伍的后面不知不觉中有大胆的好事者小心翼翼的尾随,两侧的坊市的大门前也探出了不少的人头,就连临街的二层楼上,许多的窗户也支了起来,也露出了或男或女的一颗颗脑袋—— 不是听说皇上召许爵爷入宫的么? 许爵爷若是要入皇宫,在这一片区域,当走朱雀大道才对。 可这条路却不是去朱雀大道的,那么许爵爷这又要去哪里呢? 他才将三井坊里的徐府给拆了……徐大人据说是长安梅氏养的一条狗……莫非许爵爷当真有那么大的胆子还要去打狗的主人不成? 京兆府衙门,廖岿然听闻了这个消息之后还真又吃了一大惊,可紧接着他又大笑三声连说了三个好! “走走走,这位爵爷就快路过京兆府了,咱们去瞧瞧他的模样。” 说着这话,廖岿然站了起来,转身就急不可耐的向衙门走去。 姜之涯微微一笑摇了摇头,他也起身跟了上去。 妹妹姜之慧从凉浥县回来之后说了许多关于许小闲的事! 对于这位大辰第一才子,姜之涯的心里是颇为佩服的,暂且不论那入了文峰阁的四首诗词,单单而今风靡长安的百花手纸、百花餐巾纸以及百花玉纸或者更上乘的雪浪纸,就一个纸品,他就让大辰六大家之一的宣州府章氏颜面扫地。 两年前,他在凉州参加会试,结果一家伙将周阎王给弄死了,周阎王是个小人物,这件事在京都当然没起什么波澜,可周阎王的那位未婚妻,也就是户部尚书章泽田章府的那位七小姐章玉兰却大发雷霆差点将章府给拆了! 章玉兰扬言要许小闲不得好死……当然,那时候皇上还未去凉浥县,许小闲也还仅仅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凉州解元郎罢了。 后来章玉兰虽然没有再闹,但以京都四怪之首怪章玉兰的性格,她当真会怕了许小闲后来的身份么? 但愿是她怕了,但愿是章尚书约束了她,不然……许小闲恐怕也就今日能够嚣张,他在京都的这些日子里,总没可能天天带着兵马出行。 二人来到了衙门口,一大批的捕快已经堵在了这里,当然不是擒拿那位目无王法的许爵爷,大家伙真的只是好奇。 好奇这位从乡野之地而来的爵爷究竟长了几个脑袋,究竟是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当然他们失望了,许小闲在马车里,就算是廖岿然也并没有见到许小闲的模样。 …… …… 姜之涯想起来的章玉兰当然也听见了许小闲入京都的消息。 定安坊,章氏府邸,后花园。 “爷爷,” 章玉兰为才到京都半月的章氏家主章雅风斟了一杯茶,有些不满的问了一句:“咱们章氏的那些匠人……是吃什么长大的?” “章氏,可是大辰除了造纸司之外唯一掌握造纸术的世家,这是不是有些好笑?居然偌大的章家在自己最拿手的造纸术上输给了许小闲!” “你可是曾经答应了我,要用正大光明的手段将许小闲逼迫得走投无路……直到他死!” 章玉兰转头瞥了两个婢女一眼,言语冰冷的说了一句:“怎么?你们也没吃饭?这么热的天,扇子给本小姐扇快一点!” 两个婢女低头,手里的扇子顿时扇得更快了一些。 “许小闲非但没有走投无路,反而这路还走得越来越宽,也越来越远了!” 她呲笑了一声,“他不仅仅走出了凉浥县,现在他还走到了京都来……爷爷啊,孙女今年十七了,虽然家里有钱也有权……可夫婿这件事在周作死了之后再也寻不到第二个孙女满意的!” 她站了起来,身上的肥肉抖了三抖,那张原本就很小的眼睛变得更小,“看来爷爷你也不想我嫁出去啊!看来对付许小闲这事……还得我亲自来动手才行!” 章雅风连忙说道:“玉兰,莫急,许小闲在京都蹦跶不了几天!” “哟,当年爷爷说他在凉浥县也蹦跶不了几天……可人家活蹦乱跳的到了京都,还敢明目张胆的将徐瑞的府邸给抄了……依我看,他没往皇宫去,他的下一步恐怕要去的是……梅府。” “爷爷,你说许小闲还敢砍梅府一刀么?” 章雅风摇头,“许小闲哪里来的那么大的胆子!” 章玉兰又呲笑了一声,“孙女倒是觉得许小闲真有那么大的胆子!” “爷爷有没有兴趣随孙女去梅氏府外瞧个热闹?” …… …… 皇宫,后宫。 云安宫。 夏昭容和云皇后坐在了凉亭下,宫女送来了两碗冰镇银耳汤。 “姐姐,您、您真不担心么?” 云皇后微微一笑:“担心什么?” “他、繁之、繁之将徐瑞的府邸拆了这倒不是个什么大事,可若是他真的又向长安梅氏而去……这长安梅氏的势力最为不显但又最为强大。” “莫要说私兵,臣妾我还听说长安梅氏和五花八门之间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在这京都梅氏自然不敢用私兵来对付繁之,可、可五花八门中的那些人手段却层出不穷,繁之和若曦毕竟尚未成婚,自然也不便住在公主府上……他总是会在长安城里走走的,也不可能每次都带着他的兵。” “若是繁之真将梅氏得罪死了……臣妾担心的是梅氏用那种下三滥的阴毒手段来对付他,那可是防不胜防之事啊!” 云皇后这才微蹙了一下眉头,因为夏昭容的这番担忧不无可能,但她并没有说有何安排。 她端起了冰镇银耳汤用勺子打了一勺,说道:“东郡候府会保留下来,极有可能是夏重山的长子夏侯继承爵位……” 她喝了一勺子银耳汤,看了看夏昭容期盼的眼神,又道:“记住咱们之间的约定,从此往后,夏侯和繁之之间……是死对头!” “若是繁之能够安然无恙,那么他们一辈子都只能是死对头!” “臣妾谢姐姐,臣妾会向我那侄儿讲明白其中道理的。” “那就好,另外……在娴妃身边安排人的事……娴妃可不是一般人,新人新面孔恐怕会引起她的猜度。” “姐姐放心,娴妃身边最亲近的那位管事宫女玉秀,一直是臣妾的人。” “哦,”云皇后意味深长的看了夏昭容一眼,“那玉芙宫那边,有任何的消息还请妹妹及时告知本宫,毕竟咱们都是为了女儿若曦的幸福!” “另外……改天本宫约一下德妃娘娘,三皇子唐不悔这孩子本宫很喜欢,到时请你来,咱姐妹仨好生喝一杯亲近亲近。” 德妃娘娘是上石寨的土匪出生,而今她曾经的手下有那么几个已然成为了军中的举足轻重的将军,比如长安禁军大统领姚书源! 也比如城防司大将军杜现等等! “……谢姐姐!” 第五百九十章 长安梅氏 几乎整个京都的大人物们今儿个都破天荒的放下了手中的事,都将视线投向了从北境而来的许小闲的身上。 宫里的皇上在关注着,庙堂之上的大臣们也在议论了一番之后沉默的看着。 京都六大世家的家主或者管事也都派出了家丁奴仆,都将焦点放在了许小闲的身上。 就连长安书院的学子们,在听说了许小闲入京的这两刀之后,似乎也难以将心思放在书本上。 在太学院南书房给四个皇子授课的张桓公放下了手里的戒尺,沉吟数息破天荒的提前下了学。 他往太学院官署而去,去寻太学院院正苏名扬苏公,他担心那位忘年交弄出了更大的事,担心皇上的那不知道该如何去揣度的心思。 若是皇上故意放纵,为的并不是削弱六大世家,为的仅仅是除去许小闲,这事儿可就麻烦了,得和苏公同去御书房将许小闲保下来。 长安书院教习楼的三楼上,棋贤窦阡陌听了他的棋童传来的消息之后捏着一枚黑色的棋子沉默了足足半盏茶的时间,才将这枚棋子落下,却落错了地方。 他一拂衣袖,这局五子夺魁的局就此乱了。 他没有再看棋盘一眼,而是走出了这扇门,门外的阳光太强烈,他眯上了眼睛,仰头忽然吐出了两个字:“臭棋!” 一切的一切,许小闲都不知道。 他在棋盘上,目前他尚不知道这整个棋局,但这并不影响他在棋盘上先横冲直闯一番。 队伍在沉默前行,严公公终于安耐不住,他来到了许小闲的马车里坐在了许小闲的身旁——对面坐的是稚蕊那丫头,她似乎毫不担心,居然在一针一线的纳鞋底。 而许小闲在假寐。 或许他也在权衡这件事的利弊。 当严公公登上马车坐下的时候,许小闲睁开了眼,嘴角一翘,“劝我来了?” “不然呢?你恐怕对六大世家不太了解,长安梅氏和宣州章氏可大不一样!” “哦,有什么地方不一样?” “长安梅氏世代生活在长安城,从离朝初年就存在!” “若是再往前翻,长安梅氏曾经不是什么商人,而是……正儿八经的江湖中人!听说长安梅氏家传武学极为厉害,在离朝初年就成立了长安镖局,梅氏的旗帜只要竖在镖局的马车上,天下土匪都不敢打这镖车半分主意!” “长安梅氏正是借着强大的武力起家,一手掌控了当年离朝一大半的镖局生意,就此起家之后渐渐的和朝中官员有了往来,结识的官员层次也越来越高,直到在两百年前掌握了盐场,然后在数年之内,买下了长安城外大片的田地。” “长安镖局而今虽然不复存在,但梅氏子弟学武之风却丝毫没有放松。在今朝,梅氏似乎并没有将主要经历放在庙堂的运作之上,所以明面上看,梅氏仅仅只有一个梅少臣当了个不大不小的正四品的盐铁司司正,可你千万不要忘记,娴妃娘娘可是梅舒然的嫡孙女!” “你更不要轻视了另一个问题——四皇子唐不惧!是娴妃娘娘的儿子!” “杂家不敢论国事,但杂家也不想许爵爷您飞蛾扑火啊!” “杂家相信,在太子或者说皇位继任者的这件事上,梅氏所做的恐怕比所有人想象的都要多!哪怕、哪怕是皇上,恐怕也不知道梅氏究竟做了多少,做了些什么!” “这才是最可怕的!” “许爵爷……回头是岸!” 对于长安梅氏的了解,许小闲所知道的一切止于罗三变的那本小册子。 很显然,罗三变在小册子里所写的那些关于梅氏的事仅仅是冰山一角,而严小花严公公说出来的这些言语在许小闲的脑海中有了一个依旧粗略的印象—— 能够成为大辰六大家之首,那必然有其过人之处,许小闲从未曾去轻视过六大家的任何一家,但此刻听了严公公的这番话之后,他忽然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六大家暗地里的强大能量。 他们能够间接的将离朝推翻,他们只怕也能最大限度的影响到这大辰的皇位继任者。 作为大资本家,被他们扶持上位的皇帝必然会代表着他们的利益。 唐无妄还有一两年的光景……新皇登基之日,大致就是我许小闲大祸临头之时,所以季中檀才会说若是唐无妄驾崩,你许小闲就得赶紧跑路。 但自己能够和六大世家和平共处么? 这似乎也是不可能的,因为六大世家已经将大辰的这块蛋糕给分得差不多了,他们不会再允许一个新贵的崛起来和他们争夺已经分好了的蛋糕—— 纸这个东西,已经严重的损害了宣州章氏的利益。 印染这一块,即将得罪江南潘氏。 而自己往后还有许多东西,比如盐,自己弄出来的白盐肯定是比长安梅氏所售卖的青盐好无数倍的。 一旦自己弄的盐面世,必然严重的威胁到长安梅氏的利益,那自然就会引来长安梅氏的大肆反弹…… 事实上,站在许小闲的角度,这六大世家也挡住了他发财的路。 既然左右都是敌人,那莫如趁着而今皇上还活着,还能为他撑腰,先向六大世家砍上两刀。 许小闲笑了起来,“多谢公公的这番好意,只是……我许小闲虽然渺小了一些,但我许小闲有一颗忠君爱国之心!” “我是皇上未来的女婿,皇上的意思我大致能理解一些。” “我又是一个小心眼的人,就像去岁时候夏重山带着部队跑到我百花镇来耀武扬威……他若是没杀我那三千号人,说不定我也就忍了那口气。” “可他杀了我三千人啊,公公,大家都是男人,都是有卵蛋的,这人家都蹬鼻子上脸踩在头上了……你说我若是不捅夏重山两刀,我这意……能平么?” “道理一样,公公您不知道画屏关那场袭击,若不是我手里的这点人还有几分本事,我许小闲哪里有机会踏入京都这富贵之地?” “这转眼就是三个多月过去,我的尸骨早寒,坟头的草都有尺许深了!” “所以我咽不下这口气啊,趁着皇上将我的这些兵放去南山猎场之前去出一口胸中恶气……这不过分吧!” 严公公夹了夹双腿,一脸幽怨的瞅了许小闲一眼,心想……杂家真没那玩意儿。 心想这许爵爷怕是个愣头青,若是得罪了梅家,只怕他那玩意儿迟早有一天也会被梅家给割掉! 第五百九十一章 梅舒然 过桥坊位于长安城穿城而过的秀水河旁。 有秀水潺潺,有绿树成荫。 这地方距离东市很近,是长安城中大户商贾最为集中的地方之一。 过桥坊比三井坊大了至少三倍,但里面的住户却只有三井坊的三成,其中长安梅氏庄园便占据了过桥坊的一半! 它俨然已经成为了一个独立的坊。 梅氏家族历经数百年的沉淀,而今有旁系十三支,梅氏子孙万计,更有奴婢家丁十万之巨!依附于梅氏而存在的更是不知凡几。 在偌大的梅氏庄园的中间,便是梅氏家族嫡系的居所,梅氏家主梅舒然自然就住在这里。 作为长安显贵,梅舒然深居浅出在京中颇为神秘,事实上梅氏子弟在京都都极显低调,当然除了梅舒然的长孙,也就是梅少臣的长子梅景荣。 京都有鼎鼎大名的六少,梅景荣便是六少之首,年却已经过了二十八。其六妹便是而今的娴妃娘娘梅心悦,也就是说他是皇上的大舅子!四皇子唐不惧的大舅舅! 这位爷在京都极为有名,他所做的事似乎完全背离了梅氏祖上的所有家训: ——结交值得结交的人! 可他结交的多为三教九流五花八门之士。 ——不要将时间浪费在无用的人和无用的事之上! 可他却整日里游手好闲,丝毫不理会家里的生意。 另外,他有一妻六妾,可他去的最多的地方却是长安的烟花重地氤氲坊,做的最多的事就是在氤氲坊和兰瑰坊里小娘子们花天酒地。 ——临事让人一步,自有余地;临财放宽一分,自有余味! 可这位国舅爷的眼里却容不得半粒沙子,若是有人敢于得罪了他,那真真会被他给逼迫至家破人亡之境。 至于财,他倒是出手阔绰,手底下养了足足百余个武林高手。 在京都百姓的眼里,这位爷就是令人退避三舍的恶霸。 可在许小闲看来,这个叫梅景荣的家伙倒是不容小觑。 “一个世家,还是嫡长孙,是未来要继承偌大家族的最有力的候选人……你会觉得梅氏会将这偌大的基业交到这样不堪的人的手里?” 许小闲看了看罗三变,又道:“整个家族不显山不露水,却偏偏容许这样一个招摇的人存在,这是毫无道理的,理由只有一个!” 罗三变一怔,“这么大的家族出一两个败家子岂不是正常?” “是正常,却不应该出在嫡长孙的身上。梅氏既然能够存在数百年而不倒,反而愈发的强大……它的祖训是极好的,这就意味着它的族人都能够受到最良好的教育。莫要小看了世家子弟,人家的起点就不一样,梅氏之所以出了个梅景荣,仅仅是梅氏需要有这么一个人存在罢了。” “……这对梅氏有啥好处?” “彰显梅氏的存在,也令其余势力不敢招惹,当然,恐怕也有自黑的意思。” “自黑?” “人不能是个无所不能的完人,如此天不容。世家不能是个令当权者看不透的世家,否则皇权也不容。抛出一个为非作歹的嫡长孙,便是告诉皇上梅氏培养的接班人也不过如此,也是告诉天下人,梅氏子弟也是有七情六欲也是有三分脾气的。” “一个低调的梅氏,一个高调的嫡长孙,我想大多数人的视线会被这位嫡长孙给吸引去,如此一来,梅氏暗地里要做一些别的事便更易于隐瞒。” 罗三变恍然大悟却又有些难以置信。 “按照梅氏的根基,皇亲国戚啊,他何须这样去做?” “我想,或许是因为四皇子还年幼。” 梅舒然不知道四皇子还年幼和这位国舅爷的招摇有什么关系,许小闲没有解释,他微蹙着眉头,知道自己这一刀劈下去当真是会劈出个大麻烦的。 可那又如何? …… …… 梅氏主宅,梅舒然的书房里。 鹤发童颜的梅舒然站在书案前,他握着毛笔的手很稳,仅仅是在听见了管家汇报了许小闲似乎正往过桥坊而来的这个消息的时候顿了顿。 他一个字都没有说,依旧在纸上落下了最后一笔。 这是一张雪浪纸。 上面写着一笔极为端正的楷书—— ‘凡是当留余地,得意不宜再往!’ 他放下了手里的毛笔,一名丫鬟端着一盆温度正好的水躬身站在了他的面前。 他洗了洗手,另一名丫鬟立刻递上了一张百花餐巾纸。 他擦了擦手,将纸团丢入了托盘中,挥了挥手。 两名丫鬟退下,他来到了茶桌旁徐徐坐了下来,“叫景荣进来。” 管家躬身而退,片刻之后,梅景荣走入了这处代表着梅氏最高地位的书房,极为规矩的躬身一礼:“爷爷!” “嗯,坐。” 梅景荣落座,煮茶,一丝不苟,没有半分纨绔的模样。 “许小闲大致是冲着梅氏来的,他入京都的事,你都知道了么?” “回爷爷,许小闲入京都的一举一动孙儿都知道。” “你怎么看?” “是个人物,但究竟是多大的人物……这需要看皇上的意思。” “你看出皇上的意思了么?” “孙儿大致看明白了。” “说说。” 梅景荣斟茶,双手奉上,神色极为严肃的说道:“禁卫无所动静,皇家刀骑同样无所动静,甚至就连京兆府的捕快都没有任何动静……爷爷,看来娴妃娘娘说起的皇上意欲削弱六大世家的传言恐怕是真的。” “孙儿以为许小闲是个人物,便是觉得许小闲理应也看透了皇上的心思,所以、所以他才敢有恃无恐!” “他是皇上手里的一把刀!” “孙儿觉得这个人太危险!” 梅舒然端着茶盏来呷了一口,两道白眉微微一蹙,“所以画屏关之袭击,是你安排的?” “回爷爷,正是孙儿所安排,只不过借的是徐瑞之手,倒没有料到许小闲能够如此之快的怀疑到咱们梅氏的头上,这是孙儿低估了许小闲之过,为梅氏引来了一个麻烦,请爷爷责罚!” 梅舒然放下了茶盏,脸上却浮起了一抹笑意,“爷爷倒是觉得这也是一件好事。” 梅景荣微微错愕,他抬头看向了梅舒然。 “皇上不久于世,四皇子而今才十岁。若是行正途……这天下哪里能落在四皇子的手上。所以许小闲入局,反倒是能够推动这棋局更快的走下去。” “许小闲既然是带着刀来的……他总有放下刀的那一天。当然,杀许小闲不能是咱们梅氏出手。” “去岁爷爷去了一趟江南给潘氏祝寿,六大世家家主齐聚,达成了一些协议……潘氏既然想要大皇子上位,那么兵部尚书潘北慕总得做些什么,总不能让梅氏被许小闲白白的砍了一刀!” “你懂了么?” “孙儿懂了,等许小闲砍梅氏一刀,孙儿便邀约潘北慕的儿子潘锐在兰瑰坊一聚。”? 第五百九十二章 第三刀 过桥坊。 梅氏庄园那扇朱红大门的对面是林立的商铺。 日头依旧很烈,但梅氏庄园外的这条落英街巷两侧都生长着参天的榕树。 据说这些榕树是曾经梅氏祖上种下的,而今已然遮天蔽日,给这一条落英巷子带来了夏日的清凉。 榕树下茶楼就在梅氏庄园大门的正对面。 这一天,榕树下茶楼满座。 尤其是二楼临街的雅间,一扇扇的窗户都开着,一双双的眼睛都看向了对面的那扇巨大的朱红大门。 章玉兰和章雅风在这里。 京兆府府尹廖岿然和姜之涯也在这里。 当然,这里还有许多京都的大人物,比如其中的一间雅间里就有一个老太监——阴九! 和阴九坐在一起的居然是大辰左相严宽! “阴公公随三公主去凉浥县和许小闲相处时日甚多,阴公公对许小闲是个怎样的看法?” 阴九乜了严宽一眼,呲笑了一声,扯着公鸭嗓子淡漠的应了一句:“严相,许小闲毕竟是皇上未来的女婿,杂家可不敢在这背后议论许驸马的是否,不过……” “不过杂家倒是喜欢这孩子,这不,皇上看起来也喜欢这孩子,所以皇上怕许爵爷在这梅氏庄园吃了亏,让杂家在这里看着。莫非严相也喜欢这孩子,也是来这里看着一点的?” 严宽一捋长须,丝毫没有在意阴九的这些言语,“老夫就是对这位爵爷有些好奇罢了……毕竟这大辰敢于去撩拨长安梅氏的人此前可是没有的。” “那严相以为许爵爷会对这梅氏砍上一刀么?” 严宽沉吟片刻点了点头:“这位爵爷是个聪明人……梅氏能够存在数百年当然也不是傻子,许小闲敢砍这一刀,在老夫看来,梅氏也受得住这一刀。” 阴九眉间一蹙:“严相的意思是……梅氏不会反抗?” “阴公公,梅氏的反抗不会在这里。” “那在何处?” “在……无声之处!” 阴九一怔,许小闲这一刀必然惊动整个长安,声势虽然浩大,但许小闲终究不会将梅氏斩尽杀绝也不能斩尽杀绝! 因为宫里有一位娴妃娘娘! 也因为现在还不是将梅氏斩尽杀绝的时候,这又是因为皇上尚未做好准备! 所以许小闲若是劈梅氏一刀,仅仅是表明他的态度,也算是向梅氏摆明了车马。 但梅氏必然不会白白的受了这一刀,于无声处惊雷,这雷无人知道会在何时劈下,可若是一旦劈下,那必然是杀招! 可许小闲真的会劈梅氏一刀么? 想来这是皇上也希望看见的。 “许小闲真的会劈出这一刀么?”廖岿然也在期待着,但心里依旧有些担忧,作为京兆府府尹,他当然知道一些梅景荣和五花八门之间的事。 “既然他已经向这里来了,想必是会有一番大动作的。”姜之涯如是说。 …… …… 榕树下茶楼里的人恐怕都是这么想的,因为和许小闲同乘一辆马车的罗三变也是这么想的。 队伍抵达了过桥坊。 队伍沉默的走入了过桥坊里。 穿着黑甲背着长刀骑着战马的将士们肃然的站在了落英巷子里,将这条原本宽阔的街巷给挤了个满满当当。 就在梅氏庄园的大门前,来福提着刀率先站在了梅氏庄园朱红大门外。 许小闲和罗三变下了马车,站在了门口的这一对汉白玉的貔貅前。 三公主唐若曦和姜之慧也站在了许小闲的身后,只是二人心里的想法截然不同。 榕树下茶楼里的所有的眼睛都看向了这里,略远处落英巷子里的居民们也纷纷探出了头来,视线也落在了这萧杀的铁骑之上。 此间的空气似乎都被这些浑身散发着杀意的兵卒给挤压得不再流动,就连榕树上那些烦蝉在这一刻都停止了鸣叫。 许小闲左右看了看这两尊足足一人高的汉白玉貔貅,又抬头望了望那扇紧闭的朱红大门上的门楣,门楣上自然是写着梅氏庄园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就在所有人或许期待或许紧张或许担忧的视线中,许小闲却对来福轻飘飘的说了两个字:“叩门。” 叩门! 这句话榕树下茶楼里的人自然听不见,但许小闲身边的人却都听见了。 罗三变一怔,叩门和劈门,这可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 他忽然想起许小闲最后在那小桌子上写了一张什么,心想莫非这位爵爷也有了担忧的时候? 许小闲身后的姜之慧一听,那颗悬着的心稍微安稳了少许,唐若曦依旧无所谓,仅仅是有些诧异的看了许小闲一眼,反正许小闲干啥她都是会站在他的身边的。 至于得罪了宫里的娴妃娘娘,这似乎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来福踏前两步,叩动了大门上的门环。 “哐哐哐……!” 这声音极为清晰,在这寂静的落英巷子里响了起来,还传了很远。 来福的这一举动也落在了榕树下茶楼二楼雅座的许多人的眼里,于是有人蹙眉,有人深思,有人一脸遗憾,也有人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许小闲居然没有如同在三井坊直接破了徐府的门那样去破了梅氏的门,这终究让一些人有些失望。 就连京兆府府尹廖岿然也摇了摇头,他视线依旧落在梅氏的大门前,却对姜之涯说了一句:“这小子……还是欠缺了一股气势!” 姜之涯却微微的松了一口气,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隔壁雅间里的那胖女人章玉兰大失所望,“还以为他真有那气魄,而今看来也不过是外强中干的绣花枕头罢了,终究是小地方来的,这是怕了。” 章雅风眉间微蹙,心想这小子都敢将铺子开到宣州府,他真的是怕了这长安梅氏么? 若是如此,那么章氏和梅氏,至少在这小子的心里,章氏算是个软柿子? 就在所有人的揣度中,就在所有人的视线里,那扇朱红的大门开了,里面出来了一个管家模样的人。 他望了望门外,脸上却并没有多少惊讶,这神色自然落在了许小闲的眼里,许小闲微微一笑走了上去。 “还请禀报梅舒然梅老家主一声,许小闲登门拜访,这是本爵爷的拜帖,请转呈梅老家主亲启!” 这位管家顿时一惊,老家主早已交代过他,许小闲要砍,就任由他砍,不发一言,不顶一句,甚至不多看一眼。 可现在的情况却出乎了老家主的预料,莫非这位许爵爷是要先礼后兵? 亦或是畏惧于梅府的威严? 他躬身一礼:“请许爵爷稍等,容小人禀报家主知晓。” 这管家转身而去。 许小闲对来福吩咐了一句:“将剩下的那辆装着麻布的马车带过来,另外,将那个断了腿的叫林灿的兵卒一并带来。” 罗三变愣了片刻,问道:“爵爷,这是什么意思?” 许小闲仰头,望了望头顶上如盖的榕树,“我不是给你说过么?留一辆马车的货物,来京都卖一个好价钱!” “好价钱就需要大买家……梅氏显然是这大辰最大的买家了!”? 第五百九十三章 出乎意料 今儿个长安城的天空万里无云,阳光灿烂。 没有突然飘来一块乌云遮住太阳,更没有突然下起了一场雨来。 当整个长安都将视线投向了过桥坊的时候,当所有人都以为长安城里正在酝酿一场暴风雨、当过桥坊里的长安梅氏家主梅舒然也以为许小闲定然会在梅氏庄园发泄一番的时候,许小闲却偏偏没有拔刀。 他居然让人叩响了梅氏的门。 他居然让梅氏的管家带了一封信去给了梅氏的家主! 他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当那位管家将这封信送入主院梅舒然的书房的时候,当这位管家讲述了门前发生的这一幕的时候,向来从容淡定的梅舒然终于皱起了眉头,神色变得前所未有的严肃了起来。 他接过了这封信,在梅景荣惊讶的视线中足足沉默了十息才拆开了这封信。 然后他的眉就皱得愈发的紧了: “梅老家主! 你是生意人,我也是生意人。 有一笔生意需要和梅老家主聊聊,大家的时间都很宝贵,所以见面详谈如何? 大辰驸马许小闲!” 就这么几句话,开门见山,没有客套、没有因果很是突兀偏偏又让梅舒然无法拒绝! 因为许小闲这三个字的前缀! 若是凉浥县子,以梅舒然的身份,凉浥县子他最多让大管家去见见。 若是大辰第一才子,他可以让喜欢读书的二儿子梅少文去见见。 可这前缀却是大辰驸马……这不要脸的东西,尚未和三公主成亲居然就冠以大辰驸马这个身份! 但皇上的那道旨意早已昭告天下,许小闲这样写虽然无耻梅舒然却也没有办法。 事实上单凭这大辰驸马的身份他梅氏家主也是可以不用去理会的,但他知道三公主就在许小闲的身边,这位公主殿下既然也来了,那就只能是他亲自去见了。 何况梅舒然对许小闲也生起了两分兴趣,想要见见这位在短短时间崛起的新贵究竟生得什么模样,也想知道许小闲想要见他是要做个什么生意。 梅舒然放下了这封信,对那管家说了一句:“请许爵爷至老夫书房一叙!” 管家愕然片刻躬身退下,梅舒然将这封信递给了梅景荣,“你也退避一下。” 梅景荣一瞧,心里一惊:“爷爷,万一他不怀好意……” “你担心他对爷爷劈一刀?” “这厮行事难以琢磨,孙儿觉得要小心一些,莫如孙儿将吴回叫来?” 梅舒然沉吟片刻点了点头。 梅景荣退下,片刻,一名背着一把剑的老者来到了这处书房中,沉默的站在了梅舒然的身后。 …… …… 榕树下茶楼的二楼雅间里。 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在那些疑惑的视线中,许小闲带着三公主唐若曦和姜之慧,还有罗三变以及来福随着那位管家走入了梅氏庄园的那扇们。 他们的疑惑之处在于那个大块头双臂抱起来的那辆盖着黑布的马车车厢,还有那大块头背上背着的一个人! “这是什么意思?”廖岿然眉间紧锁又道:“莫非我们都猜错了,他是给梅氏送礼的?” 姜之涯也一脸懵逼了,许小闲和梅氏断然是没有可能认识的,北境那地方太荒僻,梅氏根本就没有直接在北境之地做生意。 而许小闲这是第一次走出凉州到京都,再说许小闲名下的那些生意和梅氏的盐可没有半分冲突。 反而许小闲出凉州在画屏关遇袭这件事,哪怕没有证据仅仅是猜测,许小闲和梅氏之间也只可能有敌意,而绝不可能还有交情。 但许小闲手下的那大块头抱着一辆车厢背着一个人入梅氏……这究竟是为何? 不仅仅是廖岿然二人不明所以,榕树下茶楼里所有目睹了这一幕的人,包括左相严宽和老太监阴九同样摸不着头脑。 “看来这小子还是不够锋锐,倒是圆滑……如此也好,老夫就不再看了,阴公公慢慢欣赏。” “严相慢走,还麻烦严相将茶资一并结了。” “……好!” 严宽在两名护卫的保护下离开了榕树下茶楼,乘着马车往宫里而去,在他看来,许小闲终究是怕了梅氏,那么陛下以许小闲为刀……这刀欺软怕硬,其实已经不再锋利。 很是遗憾啊! 若是许小闲激怒了梅氏,若是许小闲死在了梅氏的手里,那么皇上自然就有了一个很好的借口。 只要梅氏垮了,娴妃娘娘就失去了依靠,那么四皇子在这皇位之争上便淘汰出局! 夏重山兵败不知所踪,而今已经淘汰了一个二皇子唐不语,想要扶持大皇子唐不器登基剩下的唯一对手就是三皇子唐不悔—— 唐不悔的母亲不过是个土匪,不足为惧。 所以而今大皇子真正的对手是那位年仅十岁的四皇子! 所以许小闲这枚过河的卒子断然不能和梅氏走到了一起。 看来得告诉许小闲一些别的消息,比如当年云水别苑的那场火灾! 许小闲的军队依旧站在落英巷子里,严公公这时候也才下了马车站在了树荫下。 他抬头望了望许小闲的背影,眼里同样流露出了些许疑惑——这不是许小闲的风格啊! 这小子是真带着刀来的,按照严公公所想,他本应该是用这些刀破门而入…… 严公公忽然瞳孔一缩心里一紧,难道许小闲这一刀要劈在这梅氏庄园的内部? …… …… 梅氏庄园很大,刷新了许小闲对梅氏的看法。 整座庄园里除了蝉鸣便很是寂静,但并不是人少,正好相反,一路而来所见的人很多! 当然,这些遇见的人多为这府上的下人,可就算是下人,一个个也极为规矩。 他们遇见了许小闲一行,眼里自然会很是惊讶,却会躬身行礼,动作自然,极为小意。 如此可见这位老家主治府很是严苛,家教极有法度,那么那位嫡长孙就显得愈发的突兀,反倒是有种太过刻意之为。 亲眼目睹了有着如此森严家风的大世家,许小闲对梅氏的提防之心又上了一层台阶。 如此看来,没有哪一个世家是易于之辈。 毕竟偌大的大辰仅仅只有六家! 看来在对待宣州府的章氏这件事上,自己似乎也轻心了一些。 许小闲若有所思淡然而行,在那管家的带领下走入了庄园的内部,来到了那间书房的院落里。 梅舒然早已站在了书房外的花厅中,他的视线落在了这一行人的身上。 顷刻,他的瞳孔陡然一缩,两道白眉忽然微不可察的抖了两下—— 不是因为看见了三公主,更不是因为看见了许小闲! 而是他看见了许小闲身后半步距离的稚蕊!? 【祝福所有的书友们新年快乐,万事如意!谢谢大家的宽容和厚爱!新的一年,希望依旧有你们一路相随相依相伴!】 第五百九十四章 好价钱 稚蕊穿着一身鹅黄的裙儿。 头上仅仅只插了一根银色的簪子,没有耳饰,身上也没有别的坠饰。 她的背上还背着一个青布褡裢,看上去那褡裢颇有些重量,因为稚蕊的一只手拽着褡裢,身子还微微有些前倾。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落在梅舒然眼里的那张熟悉的脸—— 他见过许云楼,也见过站在许云楼身后半步距离的那个安静的女子魏汐! 没有人知道此刻的梅舒然心里掀起了怎样的滔天巨浪,只有梅舒然自己才知道自己的心慌乱了起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稳了稳神,迫使自己将视线从稚蕊的脸上移走,落在了三公主唐若曦的身上。 他上前三步,躬身行礼:“殿下前来,老夫有失远迎,还请殿下恕罪!” 三公主瞅了瞅梅舒然,“你确实未曾远迎……不过以你长安梅氏的地位,倒是不需要对本宫远迎的。” 这番言语有些冷漠明确的表达了三公主的不满,梅舒然的身子躬得更低了一些,颇为惶恐的说道:“这是小人之罪,只因老夫年迈这腿脚着实不太利索……” “行了,今儿个不是本宫来找你,你有啥好说的就对许郎去说吧。” “小人谢三公主!” 梅舒然这才又直起了腰来,才主意到许小闲身后那铁塔般的汉子前放着的那架黑布蒙着的马车车厢。 他不知道那里面装的是什么,他自然不会去问。 他的视线落在了许小闲的那张俊秀的脸上,三息之后,拱手一礼:“许爵爷好!” 许小闲背负着双手微微一笑:“老家主红光满面,也挺好!” “这都是托了皇上的福分……诸位,里面请!” 梅舒然将许小闲一行引入了书房,请了许小闲和三公主以及姜之慧落座。 许小闲却看了看站在梅舒然身后的那位背着剑的老人,转身对来福招了招手:“将李灿带来。” “老家主啊,你是大生意人,我呢是个微不足道的小生意人。” 许小闲坐在了梅舒然的对面,开门见山的说道:“这次从凉浥县而来,路过凉州画屏关的时候,遇见了三千匪人……我寻思梅老家主见多识广,听闻这梅氏和五花八门多有往来,所以我仅仅留下了一个活口带来给梅老家主瞧瞧。” “或许梅老家主能够帮我查查这背后的主使者是谁,那就看梅老家主愿不愿意帮我这个忙了!” 梅舒然对此自然毫不在意,他在意的依旧是站在许小闲身后的稚蕊! 他只需要微微一抬头就能看见稚蕊,他不作痕迹的看了许多眼,确定稚蕊和那位魏国三公主魏汐真的是一模一样! 如果那丫头是魏汐和许云楼的女儿,那么她应该就是许小闲的亲妹妹。 只是这事儿怎么会变成这样? 大辰元年云水别苑的那场大火不是已经将魏汐给烧死了么? 如果这丫头真是她的女儿……那么魏汐就必然没有死! 魏汐没死,还又生了一个女儿,那么许云楼也必然没有死!因为魏汐是绝对不可能背叛许云楼的! 这是一个极为简单的推论,但这一结论却如一道惊雷在梅舒然的心里炸响—— 许云楼如果没有死,这十六年来他会在哪里? 足足十六年的酝酿,若是许云楼再出现于世间……莫要说他长安梅氏,恐怕就算是大辰也得颤栗! “梅老家主,水已开了,该放茶叶了。” 梅舒然想着这可怕的后果走了神,这时候被许小闲如此一说才收回了心神。 “啊,老夫陡然间听到这消息很是震惊。不过老夫得向许爵爷解释一下,和五花八门有些往来的是老夫那孙儿,他就是性子顽劣了一些,喜欢学武也喜欢学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这么说许爵爷理应是已经审问过那刺客了?若真是五花八门中的人干的,老夫定然让我那孙儿查个仔细给许爵爷一个交代。” 许小闲嘴角一翘:“梅老家主,大家的时间都很珍贵,皇上还在宫里等着我呢。” “这样,我将这个人给你,另外还有一车货物需要卖给你……别的货物不值钱,我已经处理掉了,就带了一车入京,就放在你这书房的外面。” 梅舒然抬眼,眼角的余光却又看见了许小闲身后的那丫头。 很明显,现在查出那丫头的真实身份比什么都重要也都急迫。 “既然是许爵爷带来的货物,那么定然是很值钱的,许爵爷不妨就开个价吧。” 许小闲注视着梅舒然的眼,他显然不知道梅舒然此刻所想,在他原本看来,要将那车货和那个人卖给梅舒然会大费周章,因为梅舒然完全可以不理会他这无理之举,却没有料到梅舒然似乎根本就无所谓。 他这是承认了画屏关之袭就是他梅氏所做的么? 倒是大度得好。 “许爵爷,三公主殿下,这货老夫买了没有问题,但许爵爷说的那遇袭之事……老夫得辩解一下,此事绝非老夫所为!” 果然,梅舒然一边斟茶一边说道:“老夫和许爵爷之间毫无恩怨,再说许爵爷即将成为驸马爷,老夫巴结还来不及,哪里会愚蠢至动手置许爵爷于死地!” “许爵爷开个价吧,这算是梅氏对许爵爷的拳拳心意,和刺杀无关!” “梅老家主是个爽快人,那我就不客气了,此来京都见到了大世面……” 许小闲顿了顿,端起了茶盏来,“一车货,一个人,就卖……三百万两银子!” 许小闲一直注视着梅舒然的脸,本以为梅舒然在听了自己狮子大开口之后那面色至少会变两下,却又没料到梅舒然依旧古井不波面色如常。 只是梅舒然也抬头看向了许小闲,四目相对,没有凌冽刀光,却是淡定从容:“好,三百万两银子老夫买下许爵爷的这一车货一个人!” “另外老夫再添二百万两,这算是老夫得见许爵爷之风采,知晓许爵爷一路劳顿奉上的茶钱,还请许爵爷笑纳!” “往后,许爵爷居于长安,若有任何事情,只需吩咐一声,梅氏当鞍前马后,定为许爵爷效劳!” “那就多谢梅老家主了!” “老夫不敢,要说起来……皇上和云楼先生当年入京都,是老夫为云楼先生开启的城门。老夫和云楼先生有数面之缘,那是老夫这一辈子最值得吹嘘的事。” “而今云楼先生的少爷入京都,长安梅氏必然一如从前对云楼先生那般来对待许爵爷,这是长安梅氏之荣幸!”? 第五百九十五章 再劈一刀 许云楼和唐无妄颠覆离朝兵临长安时候,是长安梅氏开启的城门。 这件事许小闲知道。 那么长安梅氏的这位老家主见过许云楼数面,这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只是许小闲却没有料到这位老家主对自己会如此热情。 在梅舒然的眼里,他仿佛看见的是故旧之后,他的言辞极为恳切,态度也极为端正,他甚至将长安梅氏的地位放得极低,低到了愿意为许小闲鞍前马后去奉迎的程度。 “没有皇上和云楼先生入京都,梅氏或许依旧存在,但离朝时候的梅氏哪里能有而今的风光!” “梅氏而今的风光都是皇上和云楼先生所赐,整个梅氏都清楚的知道这一点,所以梅氏对皇上绝对忠诚,对云楼先生绝对钦佩!” “所谓虎父无犬子,许爵爷乃是人中龙凤,大辰第一才子,还是经商的天才!” “不瞒许爵爷,老夫府上所用的所有的纸,皆为许爵爷那百花镇所生产,老夫而今喝酒也只喝状元红,就是采买太难了一些,若是许爵爷将立足于长安,梅氏在长安有不少的铺子,到时候送几处铺子给您,请许爵爷将那状元红多放一些在长安来卖才好!” 许小闲当然一脸欢喜的附和着,只是他的心里却充满了疑惑—— 莫非我当真冤枉了长安梅氏? 画屏关之袭他并没有真凭实据是长安梅氏在背后出的手,当然他也不会如此轻易的就信了梅舒然的这些话。 因为区区一个徐瑞真的没可能调动三千训练有素的私兵,偏偏在罗三变说来徐瑞又和长安梅氏走得频繁。 这些暂时都不重要,要查出遇袭之事背后的真相恐怕最好的法子就是入宫去问问皇上……也或者自己逗留在京都的这些时日去寻找一些线索。 许小闲脸上一脸的笑意,比那门外的阳光还要明媚。 “既然如此,那就多谢梅老家主了,因为此行京都,一来是面见皇上,二来嘛当然是看看若曦,至于其三,本少爷还真想在这长安城里开几个铺子。” “做生意嘛,当然应该找口岸最好的地方,咱大辰也没有比京都更繁华之所在了!” 说着这话,带路的那管家捧着一口匣子走了进来,他将匣子放在了梅舒然的面前,低声说了一句:“老爷,这里面是五百万两银票!” “嗯,”梅舒然微微点头,那管家退了下去,梅舒然将这匣子推到了许小闲的面前,“区区薄礼不成敬意!” 许小闲招了招手,来福上前,“那就多谢梅老大人了……长安居大不易啊,有了梅老家主的这些资助想来在长安城的这些日子能够过得更快活一些。” 他长身而起,拱了拱手,“若是梅老家主不弃,繁之入宫面见皇上之后有了闲暇,恐怕会多有来叨扰之时!” “老夫扫榻以待!” “你就这不看看那马车里装的是什么?” “无论那马车里装的是什么,在老夫看来,都值这个价!” “梅老家主爽快,那就告辞,再会!” 梅舒然心里依旧惦记着许小闲身后那丫头的事,他自然也不会真留许小闲,何况这个人本就留不得。 “既然许爵爷还有皇命在身,老夫也不便多留,再会!” 他也站了起来,许小闲带着一行人走出了这处书房,他送至了书房外。 “哦,对了,” 就在出这院子的那月亮门前,许小闲忽然转过身子,对送行的梅舒然又说了一句:“徐府、就是徐瑞徐大人那府邸被我因为莽撞给拆了……现在看来我拆错了,要不改天约一下那位徐大人容我当面向他赔个不是?” 梅舒然出来的这一路事实上依旧关注的是稚蕊,他看着稚蕊的背影,想起了当年许云楼入京都跟在许云楼身后半步的那个女人的背影。 就连背影都如此的像! 若是真要说区别,大致就是这丫头的脸上有几粒雀斑儿,而魏汐的脸上颇为光生罢了。 此刻冒然听许小闲这么一说,他怔了一下,讪讪一笑道:“啊……这是小事,他徐瑞哪里当得起许爵爷赔个不是,这事儿老夫派人去给他说道说道……如果这事当真是徐瑞所为,老夫也一定会给许爵爷一个交代!” 梅舒然的这番话说的极为自然,听在许小闲的耳朵里便是另一番认识——徐瑞当真和长安梅氏走得很近! 徐瑞对长安梅氏唯命是从! 所以这位中书舍人绝对是长安梅氏家的人! 许小闲又笑了起来,“对了,梅老家主啊,本少爷初来长安,对这偌大京都实在不熟悉。听闻梅景荣梅公子对长安城美景如数家珍,往后时日能不能让梅公子带着本少爷游一游这天下闻名的长安?能不能让梅公子带本公子去领略一下长安城里独有的风景呢?” 梅舒然一听又拱手一礼:“好说,老夫那孙儿倒是真的对长安城了如指掌,景荣能够陪爵爷一游这是景荣的福分,也是老夫的荣幸!” “多谢!” “许爵爷生分了,您就将这梅氏庄园当成您自己的家都是可以的!” 这些对话在外人看来,比如罗三变、比如姜之慧,他们所见识到的便是这数百年世家的修养——宽宏、大度,还牢记着十八年前的那一份恩情。 所以在他们的眼里,许小闲做的这事就有些一小心眼了。 这大致就是新贵和大阀之间的区别吧,终究少了那几百年的沉淀,便少了那一份涵养。 许小闲没有再说一句话,梅舒然这一次将许小闲一行送至了大门口,他的身后依旧跟着那名背着剑的老者。 榕树下茶楼里的那些人等了足足半个时辰,未曾见到这梅氏庄园里面有何动静,反倒是等来了梅老家主亲送许小闲出门! 这就让所有人更加的意外了—— 许小闲当真是给梅氏送礼的? 梅舒然这老东西居然亲自送了许小闲出门,岂不是二人之间并无间隙? 画屏关之袭击莫非当真不是梅氏所为? 许小闲的这第三刀雷声大却无半星雨点落下来,这是新贵与大阀达成了某些协议? 各种各样的猜测都有。 唯独所有人没有猜到的是—— 就站在那扇朱红大门的门口,许小闲忽然扬了扬眉对来福说了一句:“劈了这扇门!” 第五百九十六章 意欲为何? “劈了这扇门!” 许小闲的声音不大,很是平和,就像说着一件微不足道的事。 榕树下茶楼里的人自然也是听不见的,但梅舒然等人却听了个一清二楚。 梅舒然白眉一蹙看向了许小闲,许小闲却仰头望着被这大榕树遮蔽了的天。 “梅老家主不是说本少爷可以将这里当成我自己的家么?” “我不喜欢这两扇门,太陈旧,大红的漆面也没啥光泽,所以劈了之后装上新的门,让这梅氏的门楣更显高大靓丽……梅老家主没有意见吧?” 梅舒然咽了一口唾沫,这两扇门可是存在了足足四百余年的见证了梅氏崛起之路的门啊! 容不得他出言挽回,来福已经拔出了背上的长刀,他陡然飞了起来,一刀向那两扇大门劈了过去。 梅舒然身后的那老者在这一瞬间手落在了剑柄之上,却见梅舒然背着的手微微一摆,他松开了手,来福的刀已经劈在了门上。 两扇大门轰然而碎! 炸起无数的木屑狂飞! 严小花严公公的脸抽了抽,眼皮子直跳。 榕树下茶楼里所有的人豁然震惊,甚至许多人在这一刻都站了起来,眼里露出的是难以置信的表情—— 梅舒然亲送许小闲而出,这是给足了这位穷乡僻壤之地来的爵爷的面子,这面子想来也是看在三公主的份上。 二人出来的时候似乎还显得很是亲热,可为啥许小闲转眼就翻了脸? 他当着梅舒然的面劈碎了代表着长安梅氏身份地位的那扇门,这岂不是给了梅舒然一记响亮的耳光? 那么梅舒然会有何反应? 梅舒然转头看了看那空落落的大门,视线落在了许小闲的脸上,他居然躬身一礼,说了一句:“谢许爵爷!” 这句话榕树下茶楼里的人也听不见,但他的这一动作却落在了所有人的眼里。 大辰最大的世家的家主非但没有因此而向许小闲翻脸,他似乎还屈服了? 这显然不是因为许小闲那身份的缘故,想来依旧是看在许小闲身边的那位三公主的面子上。 只不过长安梅氏真的能咽下这口气么? 榕树下二楼雅间里的姜之涯微微一叹:“既然已出了门,又何必意气用事去劈了这一刀呢?终究没有沉住气呀!” 隔壁雅间里的章玉兰那张脸上的肉抖了抖,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极为欢喜又有些遗憾的说了一句:“若是这一刀落在梅舒然的头上就再好不过了。” 梅舒然面前的许小闲老神在在的受了梅舒然的这一礼,“老家主,想来无数双眼睛盯着,所以这一刀必须得劈下去。老家主能够理解,果然是有大智慧之人,往后……多亲近!” “这是自然。”梅舒然以为这事暂时算是完了,却没有料到许小闲又开口说道: “对了,”许小闲转头看向了门口的这一对汉白玉貔貅,他伸手指了指:“这玩意儿我很喜欢,正好寻思要去另一家坐坐,这空着手去也有失礼数,莫如这对貔貅一并送我?” 梅舒然一怔,不知道许小闲要这东西去送给何人。 他沉吟片刻没有拒绝——这门都被拆了,这脸都被打肿了,再为这一对貔貅和许小闲过意不去就太不划算。 虽然这一对汉白玉貔貅同样标志着长安梅氏在大辰的地位,他依旧决定忍下这口气: “许爵爷既然喜欢,那就拿去!或者许爵爷说个地方,老夫派人帮许爵爷送去?” “那就劳烦梅老家主将这对貔貅送去蜀州梅氏的大门前!” “都是姓梅的,想来数百年前也是一家人,这对貔貅送给蜀州梅氏……算是本少爷拜访蜀州梅氏的一点心意。” 梅舒然心里一咯噔,蜀州梅氏在京都经营的是蜀地丝绸和蜀绣,和他长安梅氏的生意倒是没有任何冲突,甚至在明面上两家还偶有往来。 但暗地里…… 蜀州梅氏梅子江的女儿梅水涟可是东郡候夏重山的妻子! 夏重山的妹妹是宫里的夏昭容,她二皇子唐不语的母亲! 更重要的是梅子江的长子梅长林是而今大辰的吏部尚书! 夏重山北境兵败不知所踪,二皇子唐不语失去了一个强大的靠山,但身为吏部尚书的梅长林依旧不可小觑。 许小闲要将长安梅氏的一对貔貅去送给蜀州梅氏……莫非他是意图交好蜀州梅氏来制衡长安梅氏? 莫非夏重山在北境之败真不是因为许小闲在背后捅了夏重山两刀? 按照此前得来的消息,在梅舒然看来,许小闲入京都的敌人本应该是蜀州梅氏才对,毕竟梅子江的女婿下落不明导致东郡候府必然衰败,毕竟宫里的那位夏昭容失去了一个哥哥,二皇子唐不语失去了一座靠山,她更应该和蜀州梅氏联合起来给许小闲一个下马威才对。 可是许小闲入京都短短半日时间干出了这么多的事,宫里却没有任何一人出手……三公主过继给了皇后娘娘,但三公主毕竟是夏昭容的亲女儿! 梅舒然陡然警醒——夏昭容莫非已经通过三公主和许小闲达成了另外的交易? 三公主去了一趟凉浥县,在那地方呆了足足三个月之久! 所以许小闲此举,便是在向蜀州梅氏发出了善意——打压长安梅氏,扶持蜀州梅氏,让长安梅氏的大门破碎,还要让镇守长安梅氏大门的这对汉白玉貔貅成为蜀州梅氏的守护神兽! 这小子,老夫倒是小看了他啊! 不过这依旧不重要,在绝对强大的力量面前,这些手段不过都是雕虫小技罢了。 “如此,老夫这就安排人将这对貔貅送往蜀州梅氏在京都的府邸!” 许小闲双手扶着了梅舒然的双臂,眼里满是诚意,就连言语也极为恳切:“让梅老家主破费了,听说梅老家主家里做的生意主要是盐……我想问问,若是我也在京都卖盐……从你家进货来卖,对你家的生意会不会有什么影响?” 这话又让梅舒然一怔,作为大辰最大的盐商,长安梅氏控制着大辰至少一半的盐场,长安梅氏的铺子里所卖的盐也占据了大辰至少一半的份额。 许小闲不在京都卖纸或者卖酒,他居然要卖盐! 还是从老夫这里进货去卖…… “许爵爷,这自然可以。” “多谢梅老家主,这事我们后面再细谈,想来皇上已经久等,我这就告辞去宫里。” 他又指了指那一对貔貅,似乎有些不放心的又说了一句:“这俩玩意儿还请梅老家主快些送去,一定要亲口告诉蜀州梅氏的家主,这是我许小闲送来的!”? 第五百九十七章 静观其变 过桥坊的人已经散尽,因为许小闲的队伍已经离开。 榕树下二楼雅间里的人也走得差不多了,有人跟在了许小闲的队伍后面,才发现这一次他似乎真的往皇宫而去。 也有人跟在了送那一对汉白玉貔貅的梅氏家丁的身后,不知道这两尊同样镇守着长安梅氏数百年的神兽这是要送去哪里。 但无论如何,在光面上代表着长安梅氏的那扇朱红大门确实被许小闲派人给劈了,同样代表着梅氏地位的那两尊貔貅确实被搬走了,梅氏理应是输给了许小闲,只是不知道许小闲入梅氏庄园之后的那半个时辰里,他和梅舒然究竟说了一些什么。 这是做给天下人看的戏? 还是当真长安梅氏吃了亏? 无论如何,许小闲入京都半日,他的所作所为便成了几乎整个京都百姓的谈资。 梅氏庄园,主宅,梅舒然书房。 梅景荣再一次来到了书房中,看见的是站在那方书案前的爷爷的背影。 梅舒然双手杵着书案,正仔细的看着桌上的这张雪浪纸。 梅景荣走了过去,视线落在了那张纸上,纸上依旧是那两行字: 凡事当留余地,得意不宜再往! “爷爷,许小闲这是没有给咱们留下余地啊!” 梅舒然没有回头,他沉默了片刻,对梅景荣吩咐道:“去将大管家余顾叫来……你一起来,有些事你得听听。” “好!” 梅景荣躬身退下,梅舒然这才转身走到了茶台前,他坐了下去,仔细的煮着一壶茶,面色颇为严肃,视线似乎很是沉重,落在了那袅袅茶烟上,那茶烟似乎都被压得难以直起腰来。 片刻,梅景荣领着一名面容矍铄的老人走入了此间,他便是长安梅氏这偌大庄园的大管家余顾,也是伴随着梅氏家主自幼一起长大,深受梅舒然信任的真正的心腹。 “都坐吧。” 梅舒然斟茶,又开了口:“今儿个梅氏庄园发生的那些事,你们应该都知道了。” “但老夫要告诉你们的是,这些都不重要!” “那扇门被劈碎了……碎了就碎了,也不要去换上新的大门,就让它那样敞着吧。” 梅景荣一怔,疑惑的问了一句:“爷爷,那、那是咱梅氏脸上的一道疤,留给别人去看……这……” “你是不是想说这有些丢入现眼?” 梅景荣闭嘴点了点头。 长安梅氏是大辰第一世家,既然是第一,那便有着属于第一的骄傲! 他坚信许小闲劈碎了那两扇门必然会付出代价,但他却不喜有过往的人看着那破烂空洞的门对梅氏指指点点。 “有时候脸上有一道疤给世人去看也是好的。” “接下来老夫要说的事,仅限于你们两人知道……尤其不能传到了你的三爷爷耳朵里!” 梅舒然极为严肃的说了这么一句,然后便转头看向了余顾:“大辰元年,云水别苑那件事,再查生还者!” 余顾一惊,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十八年,该死的人都死了,逃出去的那四个从此于世间消失,这些年暗地里都在访,却再也寻不到一丝蛛丝马迹…… “老爷,您这是在怀疑许小闲的身份?” 梅舒然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眉间微蹙,面容严肃:“许小闲生得极为秀气,倒是有几分许云楼的儒雅之风。和魏国三公主魏汐的眉眼看上去有些神似……也仅仅是神似。” 他似乎在仔细的回忆着刚才见到的许小闲的模样,说话的语速很慢,但条理却极为清晰: “当年所知的消息,魏汐确实产下的是一个男婴,若是活了下来,而今正好是十八岁,在年岁上和许小闲是相符的。” “另外,大辰二年许云楼去凉浥县带着的正是一个小男孩儿,按照得来的消息,这个小男孩儿也正是许小闲。” “但老夫今儿个见到了一女子,许小闲带来的,看起来应该是许小闲的丫鬟……” 梅舒然端起了茶盏,眉间紧锁,视线透过茶烟看向了余顾:“问题就是这个丫鬟和魏汐生的一模一样!” 这话一出,梅景荣顿时迷糊,他并不知道十八年前云水别苑的故事,但余顾知道,所以余顾豁然一惊: “……莫非魏汐诞下的是双胞胎?” “这就不知道了,若是双胞胎还好点,老夫担心的是那丫鬟比许小闲小!” 梅景荣愈发懵逼,但余顾却立马知道了老家主这话的意思。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沉吟片刻,低声说道:“根据这些年收集的线索……当年刀骑的大管家应该是从那场火灾里逃出去的人之一!” “另外还有一个应该是三公主魏汐身边的一个嬷嬷,这是从魏国查来的消息,当年三公主魏汐离开魏国入大辰,身边带着一个高手,她叫姬玲珑,十八年前就是一品上的身手。” “只不过姬玲珑极为神秘,喜穿一身黑衣,随时都带着黑色面巾,无人知道她究竟是什么模样……如此算来,一个大管家,一个姬玲珑……还有一个产婆也逃了出来,只不过同样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再加上那个婴儿正好是四个!” “那场火太大,那些尸首都面目全非,验尸的杵着是夏昭容的人,记录尸体数量的书官是中都候谢荣光谢侯爷的人……老奴亲眼见过那些文书,里面确确实实有魏汐的名字!” “不对!” 梅舒然摇了摇头,“天底下没可能存在如此相似的人!接下来你派人暗中去查几件事。” “请老爷吩咐!” “其一,查清楚许小闲那丫鬟的一切!” “其二,大管家既然已经死了,那就要将姬玲珑给翻出来!她虽然是魏国的人,但不一定她就在魏国,说不定……她依旧在长安!” “其三,那个产婆依旧得继续寻找,她才清楚魏汐究竟生了个什么东西。” “其四……”梅舒然的眼徐徐眯了起来,“将这些消息透露给中都候谢荣光还有宫里的夏昭容和……潘昭仪!” 梅舒然深吸了一口气,坐直了身子:“这是比任何事情都重要的事,若是许云楼在漠北三州的战场上也没死……” 他冷笑了两声,“大家往后的日子,恐怕都不会好过!” “至于许小闲在京都的所作所为……那都是小事!派人盯着他一点就行,毕竟这里是长安,他许小闲也不是什么蛟龙,都是些上不台面的小手段罢了,翻不出什么浪花来!” “你去吧!” 余顾躬身领命,转身离开了书房。 梅舒然这才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却对梅景荣说了一句:“那位许爵爷并不能小觑,也不是个易于之辈!他说需要你陪着他逛逛京都……那你就陪着他逛逛京都……就是陪陪,小意的去陪,满足他一切的要求!” “至于其它,爷爷自有安排,你切莫擅作主张,就静观其变吧!”? 第五百九十八章 博弈 偌大的长安倒是因为许小闲的到来而掀起了一些波澜。 这些波澜并不是什么大事,在长安城上百万的街坊门看来那不过是少年人的意气用事,仅仅是给平淡的生活增添了一些色彩罢了。 但在许多的高门大阀看来,这件事就像平静微波的海面,海面之下却正在酝酿着难以估算的巨大浪潮。 比如当那一对汉白玉貔貅送到了蜀州梅氏的大门前的时候,当那位送这一对汉白玉貔貅的管家亲口告诉蜀州梅氏家主梅子江,言说这是许小闲许爵爷的心意的时候,梅子江心里就陡然一沉。 那些跟随而来看热闹的人很多。 其中就有章玉兰和章雅风。 只不过他们站在较远的地方,章玉兰本以为梅子江是不会接下这对貔貅的,因为这对貔貅本是长安梅氏的脸面,以蜀州梅氏在京都的势力,他梅子江根本承受不了这一对汉白玉貔貅之重! 他理应拒绝,以此来向长安梅氏表示他的善意。 却不料梅子江居然接了下来,那张老脸上似乎还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回到了京兆府的廖岿然和姜之涯随后也听见了这个消息,两人对视了一眼,他们也没有料到许小闲居然是将长安梅氏的这对貔貅送给了蜀州梅氏,更没有料到蜀州梅氏还真的将这一对貔貅给摆放在了大门前。 “所以状元郎,许小闲这是唱的哪一出?” 姜之涯眉间微蹙,沉吟片刻:“按照关系来分析,梅子江是夏重山的岳父!夏重山那事……无论如何和许小闲都有些关系,所以梅子江本应该站在许小闲的对立面!” “但夏昭容又是三公主的亲生母亲,就算是三公主过继给了皇后娘娘,许小闲见到夏昭容依旧得称呼一声岳母。” “夏重山的妻子梅水涟是夏昭容的嫂子,是三公主舅母……若是蜀州梅氏还想将二皇子唐不语扶上位……东郡候原本是二皇子最强大的外部依靠,现在这外部依靠是没了,单单凭着吏部尚书梅长林恐怕独木难支!” 说到这里,廖岿然一拍大腿恍然大悟:“所以二皇子唐不语需要一个外部的势力?” “对,许小闲这小子正在崛起,他毕竟是大辰大元帅云楼先生的儿子!许小闲的身后至少站着北都候罗浣溪和南都候叶长空……这位爵爷的身份不可小觑啊,他敢于在京都连出三刀,以下官之见,恐怕不仅仅是因为皇上的恩宠!” 廖岿然摸了摸下巴上的那簇短须,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一切表现于江湖上的斗争都是在为庙堂的那场争斗而服务! 蜀州梅氏和东郡候夏家本就有姻亲关系,又因为二皇子唐不语而紧密的联系在了一起,原本有东郡候和吏部尚书梅长林遥相呼应,但现在东郡候因为北境之战大败而谢幕,二皇子在这一场不见硝烟的战场上显然处于了不利的位置。 大皇子唐不器的背后有大辰六大世家之一的江南潘氏,在朝中有兵部尚书潘北慕这个舅舅,另外还听说潘北慕与西郡侯赵东来关系极为密切,二人似乎还有结为儿女亲家的意思,那么在牌面上大皇子明显占据了上风。 而四皇子唐不惧虽然年仅十岁,但长安梅氏却绝对不能小看! 长安梅氏非但有钱,他一定还有人! 只不过以廖岿然的身份地位也不知道长安梅氏选择的队友是谁。 至于三皇子唐不悔……无论是廖岿然还是姜之涯都并没有去考虑,因为三皇子的母亲德妃娘娘依旧是曾经的草莽性格,对这皇位之争至少目前看来她毫无兴趣。 这便是一张三方博弈的棋局。 此刻这棋局中忽然杀入了一个许小闲! 诚如姜之涯所言的那般,这位小小的凉浥县子的实力实在是超乎想象—— 他是大辰大元帅许云楼的儿子! 他是大辰皇帝唐无妄未来的女婿! 他在这宫中就有两个丈母娘! 他本身就握着一把锋锐的刀,他的背后至少还有两把刀——当然,这两把刀而今陷入了南疆战场,但只要南疆战事结束,这两把刀依旧能被他所用。 那么在这争夺皇权的棋局之中,许小闲就是三方都不能、不敢去轻视的对象。 这就说得通了。 “所以就算是梅舒然也只能捏着鼻子喝一壶,所以梅子江才有那胆接下那对貔貅……不过……” 廖岿然的那双浓眉又皱了起来:“他当真是站在了二皇子唐不语的这一方么?” 姜之涯沉吟片刻点了点头:“二皇子唐不语和三公主唐若曦毕竟是亲兄妹,二皇子可是那小子未来的大舅子……若是二皇子赢了……想来那小子才是最大的赢家!” “哎……若是皇后娘娘的儿子唐不归在,这皇位的传承哪来这么多破事!” “是啊,可惜五皇子在景朝为质子已经、已经十二年了!他应该是十六岁了!” …… …… 许小闲的队伍走上了朱雀大道。 车厢里,唐若曦看了看许小闲那张少见的严肃的脸低声问了一句:“在想什么?” “在想长安梅氏的那位家主梅舒然……是个人物啊!” 说着这话,许小闲的眉间舒展开来,他抓住了唐若曦的手,唐若曦羞怯的垂头,低声说道:“倒是要小心一些,毕竟、毕竟长安梅氏在京都的势力深不可测。” “嗯,不过也没啥大不了的,这里毕竟是天子脚下,也还没到图穷匕见的时候。” “许郎,万万不可轻心。今儿个你在过桥坊的所为想来是得罪了梅舒然,他若是当场和你翻了脸我、我反倒还放心一些,最怕的就是他不翻脸,被你这样羞辱之后他还能笑脸相对……有句俗话怎么说来着?” 唐若曦抬起头看着许小闲,眼里有几分忧虑:“对了,叫唤的狗不咬人……他梅舒然不叫唤就真有可能暗地里咬你一口!” 许小闲咧嘴一笑,“我家养的那常威可是又要叫又要咬人的!” 唐若曦咬着嘴唇瞅了许小闲一眼,“贫嘴,给你说真的呢!听母妃说……就是我亲娘说,她说长安梅氏在大辰许多地方都有盐场,盐场需要很多人,都是壮年男子,若是、若是梅舒然有心,是大可以成立数之私军的,还无人知晓!” “另外那梅景荣有门客五百之数,都是五花八门里网罗来的人,倒不知道有高手多少,但想来是很多的,你尤其要多长个心眼儿!” 【今儿就一章】 第五百九十九章 面圣 京都多风雨,但现在是个晴天。 许小闲并没有向唐若曦说起他的计划,因为在许小闲看来这是男人的事,若是说了反倒是让唐若曦白白的担心。 他的目的只有一个,面见皇上,尽早离开这是非之地。 所以这之前的三刀都是在做戏,做给皇上看,也做给天下人看。 让长安城所有人都知道他许小闲来了,让宫里的那些人也都将视线放在他许小闲的身上,尤其是那位长公主的视线! 对于许小闲而言,对付长安梅氏或者别的世家他都无所畏惧,但对付这位长公主却有些难度,因为她是皇帝的亲妹妹! 她一直在暗处,她还是个不择手段不按常理出牌之人! 不能让她一直在暗处,得让她走到台面上来,如此才好对付一些。 马车沿着笔直的朱雀大道缓缓而行,皇宫内宫的长公主府里,长公主唐羡鱼隔着纱帐听了一名太监的汇报之后咯咯咯的笑了起来。 她伸出了一只青葱般的手摸了摸一个俊俏和尚的脑袋,“看来我这侄女婿还有点意思……” 她撩开了这粉红色的纱帐,那双雪白的腿从床上移了出来,踩在了铺在地上的名贵波斯地毯上,窗外的阳光洒落在了她的身上,已经近四十岁的她,皮肤依旧紧致依旧泛着动人的光泽。 尤其是那双腿,笔直,且有力量。 一名宫女躬身走了过来,为她穿上了衣裳……就是一件粉红色的薄如蝉翼的长裙,将将好裹住她依旧凹凸有致的身子,将将好一切都若隐若现。 “他入宫了没有?” 那中年太监咽了一口唾沫躬身回道:“尚未入宫,大致还有半个时辰。” “走得这么慢?” “回殿下,他带着两千兵卒。” “哦……去告诉娴妃娘娘一声,呆会,本宫去她的玉芙宫里坐坐。” “奴才这就去。” 这时候,床上那俊俏和尚探出了头来,唐羡鱼眉间一蹙,看着他那张俊俏的脸蛋流露出了不加掩饰的厌恶—— “银枪蜡头的玩意儿……拖出去,杀了!” 那和尚脸色骤然一变,还来不及求饶,一个戴着面巾的黑衣人从那墙角里飘了过来,一把扼住了他的喉哝。 那是一双男人的手,手上的青筋如虬龙一般。 他一抓就捏死了这和尚,似乎依旧不解气,他拖着这和尚就走,背后又传来了长公主那银铃一般的笑声: “咯咯咯咯咯……叶知秋,你又嫉妒了?你若有本事,来呀!” 叶知秋,翻云覆雨手叶知秋!大辰和李黑白齐名的大宗师! 叶知秋脚下一顿,仅仅一顿,他拖着那小和尚走出了这扇根本就没关的门。 …… …… 许小闲的队伍抵达了皇城门外。 队伍停了下来,严公公这时候才又一次露面站在了许小闲的面前,另一个站在许小闲面前的是皇家刀骑统领向古。 “这是规矩,这些人得随向统领去南山猎场,请许爵爷随杂家入宫面见皇上。” 对此许小闲没有拒绝,他将罗三变以及来福给留了下来,将罗一刀和两千特种部队交给了向古。 “我说老向啊,”许小闲拍了拍向古的肩膀,向古后退了三步! “……我没别的意思,你紧张个啥?我的人在那什么南山猎场有吃有喝有睡的地方吧?” 向古抿了抿嘴:“许爵爷放心。” “好,那就麻烦向将军了,等我见过皇上之后咱们喝一杯?” “……向某当值,不能饮酒!” 向古带着罗一刀等人离去,留给了许小闲一个孤傲的背影。 三公主唐若曦站在了许小闲的面前,“入了宫,你随严公公去面见父皇,我……我得回公主府去。等你在京都安顿了下来告诉之慧一声,我才好出宫来寻你。” “好,这些日子咳嗽好一些了没有?” “嗯,用了你给我的那些药,已经有些日子不再咳嗽了,”唐若曦嫣然一笑,“快去吧,早些安顿下来,咱们、咱们也能早些再见面。” 二人就此分别,许小闲将稚蕊来福和罗三变以及龚三叔留在了宫门口,随着严公公向这森严的皇宫里的御书房走去。 足足走了半个时辰,他们来到了御书房的门前。 严公公进去通报了一声,又出来带着许小闲走了进去。 这里就是大辰的最高权力中心了。 这御书房颇大,装点得倒是朴素,坐在茶台前的那位龙叔穿着也很朴素。 唐无妄没有穿龙袍,仅仅是穿着一身素色的麻衣。 他抬起了头来,视线落在了许小闲的脸上,咧嘴一笑,说了一个字:“坐!” “谢陛下!” 许小闲拱手一礼,坐在了唐无妄的对面,严公公躬身退下,这偌大的御书房就剩下了翁婿二人。 “初入京都砍了三刀……你是不是觉得这样心里会舒服一些?” “回皇上,毕竟在画屏关受了点委屈,这三刀劈出去心里的意着实平复了不少。” 唐无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今儿个你做的这些事是为了二皇子唐不语?” 许小闲愣了一下,他都不知道二皇子唐不语是个怎样的人,对了,二皇子唐不语是唐若曦她哥,难怪唐无妄会问这么一句,不过他真不是为了这个二皇子! 他根本没想那么多,他想的仅仅是将这京都的局面搅乱,到时候若是唐无妄驾崩,他才能在这乱局之中逃出生天罢了。 想了三息,他摇了摇头,有些歉意的笑道: “我无意参与进这皇权的斗争,这毕竟是皇上您的家事。” 唐无妄眉梢一挑:“当真?” “当真!” “可你有没有想过你劈出的这三刀,尤其是最后对长安梅氏的出手会传递给所有人一个怎样的信息?” 许小闲这才吃了一惊,他的眉间一蹙,仔细的去一想,他才知道自己而今居然已经拥有了较为强大的力量,这样的力量居然能够影响到皇位的传承,当然这个力量大多数都是借的而不是自己的。 现在看来长安梅氏恐怕也会误判自己的这些举动,自己成了他们左右皇权的绊脚石……这样的角色若是不能被他们所用,通常的处理方式是将这绊脚石给挪开。 最好的挪开的法子是什么? 是死! 死了的棋子就只能呆在棋瓮里,再也见不到天日! “想明白了?” “小侄想明白了!” 唐无妄收回了视线斟了一杯茶,淡淡的吐出了两个字:“臭棋!”? 第六百章 臭棋 许小闲苦笑,因为这时候他才发现自己果真走了一步臭棋! 只不过他心里的这一步臭棋和唐无妄所认为的臭棋有些不一样。 在唐无妄看来,许小闲带刀入京都这一步没有问题,劈了北城门一刀,劈了徐府一刀都没有问题,问题出在许小闲去惊动了长安梅氏! 在唐无妄的计划之中,就算是削减大辰六大世家,这长安梅氏也将放在最后一位,因为长安梅氏的根太深,枝干太粗壮,枝叶还极为茂盛。 可许小闲却如此莽撞的一刀将长安梅氏劈到了台面上来,并引起了长安梅氏极高的警觉。 这对于唐无妄的计划显然是不利的,只不过许小闲既然向长安梅氏去了,他也没有出手去阻拦——他以为许小闲和长安梅氏会起冲突,那就借着长安梅氏的手让许小闲明白京都的水有多深,也借着许小闲的刀看看长安梅氏的根有多深。 所以他派了大太监阴九去瞧瞧。 他没有料到许小闲进了梅氏庄园去见了梅舒然一面。 他也没有料到许小闲安然无恙的走出了梅氏庄园,又当着梅舒然的面给了长安梅氏两巴掌。偏偏就在当场的梅舒然却没有任何反应,反而还听从了许小闲的意思将那一对貔貅真送去了蜀州梅氏的大门前。 如此一来,长安梅氏的根依旧埋在地底看不见的地方,长安梅氏定然是极为了解许小闲的,那么长安梅氏也定然会误以为许小闲是奉了皇命,甚至还会误以为许小闲参与到了夺嫡之争的这乱局中来。 不过这些误会对于唐无妄而言并没有太大的坏处,因为许小闲会吸引去更多的目光。 许小闲所认为的臭棋却不是这样。 他后悔没有砍梅舒然一刀! 若是直接砍了梅舒然,那么长安梅氏必乱——大辰六大世家的格局的平衡会因此而破,一个富可敌国的长安梅氏,定然成为其余五大世家或者大辰权贵们眼里的一块肥肉。 这些人会参与到分食这块肥肉中去,而忽略或者说是淡忘他的存在! 他带着两千兵卒去的梅氏庄园,长安梅氏哪怕家丁家将再多也不是自己那两千特种兵的对手,他们只能咽下这口恶气,但所有人肯定都会知道长安梅氏不会放过他,那么往后的日子带着两千兵卒在长安城里横行霸道就理所当然——想来皇上暂时也是不想他死的,如此一刀就有了将两千兵卒留在身边的由头。 自己这一步走得还是太谨慎了一些,留给自己的反而是巨大的危险。 没有两千兵卒在身边,只有一个来福……按照而今来福的身手他最多二品下,自己也就是个二品下,京都的高手如云,长安梅氏那位梅景荣又豢养着五百门客,这才是最大的麻烦! 何况背后还有那位阴毒的长公主的眼睛盯着,自己至少陷入了两面受敌的处境之中。 这个问题就得看唐无妄的态度了,无论如何自己算是给了梅氏两巴掌,那么梅氏报复自己也是理所应当,那么能够将两千特种部队的士兵留在身边当然是最好的。 若是唐无妄不答应,那就需要更多的提防唐无妄,也需要启动另一个计划了。 “梅氏庄园如何?” 唐无妄问了这么一句,他问的当然不会真的是梅氏庄园如何,他想知道的是许小闲入梅氏庄园和梅舒然说了些什么。 “画屏关遇袭,小侄分析了一下,和长安梅氏恐怕多少都有些关系。所以小侄卖了一车麻布给梅舒然……就是那些伪装成行商的私兵堵住了画屏关出口的那些马车里的货物。” “卖了个什么价钱?” “三百万两银子。” “这价钱还不错,但本可以再翻十倍……算了,朕叫你入京主要有三件事。” “皇上请讲!” “其一……凉浥县一别转眼一年过去,朕很是想念在凉浥县的那短短时光,云皇后也很想念你,让你来正好可以看看你。” “这其二嘛……你和三公主的婚事也该择个日子了,但三公主的身子骨你也知道,她是朕最疼爱的女儿,去了凉浥县……荒僻倒不说了,关键是凉浥县的冬天又冷又长,朕和云皇后都担心她受不了,毕竟往后你们还要生活几十年。” 顿了顿,唐无妄露出了作为伯父的慈祥笑意,他端起茶盏看向了许小闲,微笑道:“所以朕三思之后觉得这事儿办了之后,你和三公主最好就留在京都。一来这里的气候比凉浥县好一些,二来三公主若是犯病,有宫里的御医也有华神医在,医治起来也方便许多。” 许小闲也看向了唐无妄,只不过视线同样温和,里面没有丝毫抗拒。 唐无妄在这句话的末尾没有问如何这两个字! 那就如同简从书所预测的那样,唐无妄是想要将他永远留在京都了! “皇上思虑周祥,小侄……听凭皇上的安排便可。” 唐无妄似乎没有料到许小闲会如此爽快的就应了下来,他的视线滞了那么一瞬,许小闲又笑道: “皇上,您知道我是个没啥理想的人,原本呢这辈子所想就是在凉浥县经营好百花镇当个富裕的小地主罢了。” “而今既然受了如此之重的皇恩即将成为您的女婿……种田这种事自然有人会去种,那地方毕竟还是我的封地。能够在这繁华的京都生活一辈子自然是比在凉浥县生活一辈子来得更惬意一些,何况有您这一双天下最粗的大腿抱着,想来小侄在这长安城里也能过得极为阳光!” 唐无妄借着饮茶掩饰了一下自己的疑惑,许小闲也借着这个机会又说了一句: “皇上啊,小侄初入京都就走了一步臭棋,听闻那长安梅氏势力极为庞大!当然,在明面儿上他梅舒然是不敢拿小侄怎样的,但暗地里……这暗地里的事可说不准,所以是不是将那两千兵卒依旧由小侄带在身边?” 唐无妄放下了茶盏,却没有回答许小闲的这个问题。 “朕是这么想的,长安北门外十里地便是你父母曾经所住过的云水别苑,朕已经将云水别苑重建完成,就赐给你作为你的府邸!” “另外,这金鱼佩你拿着,有这个东西你可以随时入宫……和朕聊聊天,和云皇后说说话或者看看三公主都是好的。” “一路想来劳顿,严小花,你带许小闲先去云水别苑休息,看看还需要什么,朕会叫严小花给你送去!”? 第六百零一章 姑嫂 大辰皇宫后宫,娴妃娘娘所居住的玉芙宫的后花园里。 梅心悦命了宫女取了两碗冰镇酸梅汤,她和长公主唐羡鱼坐在静安亭中,听着亭子下潺潺而过的溪水,看着这满院子的各色花儿,等唐羡鱼说完了许小闲入京都的事,她的眉间微微皱了起来。 “咱们长安梅氏至少在大辰建国至今可未曾去欺负任何一个人!” “再说了,当年皇上和云楼先生兵临长安,也是爷爷冒死带着家将去开的门,这才避免了长安城受了战火的波及。皇上去过梅氏庄园数次,和爷爷……和爷爷之间也毫无间隙,所以皇上是没可能针对长安梅氏的。至于许小闲……” 梅心悦眉间舒展,端起了冰镇酸梅汤,灿然一笑:“他毕竟还是个孩子,毕竟不知道爷爷和云楼先生之间的关系。他在画屏关受了委屈,恰好这事呢又是徐瑞办的,恰好徐瑞和我父亲又多有往来……所以许小闲觉得徐瑞没那本事,而是受爷爷所命……爷爷虽然是长安梅氏之家主,可毕竟是商人,又如何能够使唤得了这朝中的重臣?” “多谢长公主前来相告,不过在我看来吧……这里面终究都是误会。等许小闲见过了皇上、等他安顿了下来,我去拜见一下皇后姐姐,请她做个中间人,邀请许小闲入宫来喝杯茶,将事情的原委说个清楚……这误会也就消了。” “至于长安梅氏的那两扇门……碎了也就碎了,也该换换了。至于那两尊貔貅我倒是有些不舍得,毕竟而今能够找到那么大的石料再来雕刻也不太容易。但既然许小闲要将那两尊貔貅送给蜀州梅氏……” “他那话也是有几分道理的,大家都姓梅,说不定几百年前也是一家。送就送了吧,长安梅氏担着一个大辰第一世家的名头也有些累,如此反而还能更轻松一些。” “长公主,您说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唐羡鱼也端起了冰镇酸梅汤却咯咯咯的笑了起来,她抬眼瞅了梅心悦一眼,“果然是梅氏庄园里出来的人儿,嫂嫂,我这当小姑子的当真佩服得紧啊!” “长公主见笑了,这件事没你想的那么复杂,因为许小闲这孩子……这孩子也是最近这两年因为皇上去了一趟凉浥县才有了一些名气,只不过他又因为皇上将他的四首诗词抬入了文峰阁而名声大噪,但说来说去,他在本质上是个文人,哪怕算上他弄出来的那些货品,最多也就再多个商人的头衔罢了。” “我记得他好像前年才中了凉州解元,我记得他好像这还是第一次出远门,以前最远也就去过凉州两次……在那样的环境下长大的孩子,若是说他能有多少心机,我是不愿意去信的,哪怕他是云楼先生的儿子……云楼先生也不是一个有太多心机的人,你对云楼先生了解较为深刻,是不是也是这样认为的?” 说着这话,梅心悦看向了唐羡鱼。 唐羡鱼没有回答,但面色变得有些阴沉了起来。 她端着碗用勺子取了一勺冰镇酸梅汤放在了嘴里,徐徐咽了下去。 有些凉,也有些酸。 “你就不担心许小闲入京都会翻那些旧账?”唐羡鱼放下了碗来,也看向了梅心悦,低声并低沉的问了一句。 唐羡鱼身子靠向了椅背,转头看向了外面阳光下的那些花,过了片刻才说了一句: “应该是你担心才对,我担心个什么?” “毕竟那件事是你长安梅氏派人去做的!” 梅心悦嗤笑了一声,眉梢一扬:“所以许小闲劈梅氏一刀,我真没有任何意见!” “你是我嫂子!” 这句话的意思有些深奥,倒不是这嫂子和小姑子之间的关系有多深厚,而是指的另一件事。 梅心悦眉间顿时一蹙,“就算他不死,我依旧是你嫂子!” 唐羡鱼一怔,“你撒谎!” 梅心悦笑了起来,“你当真以为天下女人都会喜欢上许云楼?你是你,我梅心悦是我梅心悦!再说了,许云楼那、那渣男也就是像你这样的女子才会爱得他死去活来!” “我同情的是魏国三公主魏汐!至于许云楼……他死在了漠北战场更好!不然……”梅心悦深吸了一口气,从牙缝里吐出了几个字:“不然不知道多少女子会被他给贻误终身!” 这番话显然令唐羡鱼极为意外,她知道当年大军入城的前前后后几乎所有的事情,这位娴妃娘娘在还不是娴妃娘娘的时候,听闻对许云楼也极为仰慕,听闻在许云楼死在了漠北战场之后,还多次去过长安书院去看了看许云楼留在长安书院外的那张石碑上的校训。 直到大辰六年她成为了娴妃娘娘。 此后岁月里她再也没有去过长安书院,她长期呆在这玉芙宫里,甚至就连近在咫尺的梅氏庄园这个娘家也极少回去。 这在唐羡鱼看来,便是梅心悦对许云楼用情太深,因为爱得太深,所以恨得也就更深! 所以不如不看,不如不念。 那么她的这番话是真的么? 若是真的,那就真误会了她。 若是假的……那她的心机就太可怕了! 唐羡鱼也展颜露出了一抹笑意:“嫂嫂,这些事都过去了。我很喜欢我那几个侄子,尤其是您那儿子唐不惧,听说他在太学院学习很是认真,懂得尊师重道,也很是宽厚……” 这句话唐羡鱼就说到了这里,她徐徐站了起来,“这时日也不早了,我就先回去,嫂嫂若是有暇还请到我那长公主府上来坐坐!” 梅心悦正要站起来送客,却没料到她这府上的管事太监急匆匆的走了过来,他看了看长公主,躬身一礼,对梅心悦低声说道:“许小闲已经离开了皇宫……听闻……” “听闻什么?” “听闻皇上将新修缮好了的那云水别苑送给了他作为了他的府邸!” 唐羡鱼陡然一惊,没有注意到梅心悦这一瞬间也变了变脸色。 “好了,本宫知道了,等这孩子安顿之后,用本宫的名义给他多送一些使得着的东西去。” “奴才遵命!” 这太监退下,唐羡鱼忽然又冷笑了两声:“皇兄这又是唱的哪一出戏呢?” “也不是什么大事,那地方毕竟是他父母昔日的居所,皇上这样做也不过是将那宅子还到了许小闲的手里罢了。” “真这么简单?” “……过去足足十七年余了,还能复杂到哪里去?”? 第六百零二章 云水别苑 来的时候前呼后拥足足两千人,这走的时候就剩下了两辆马车! 其中的一辆马车里坐的是许小闲和稚蕊,来福架车。 另一辆马车里坐的是罗三变和严小花严公公,龚三叔架车。 这气势自然没了,好处是这两辆马车都过于寻常,并没有引起长安城任何人的注意。 马车走在了朱雀大道上,稚蕊好奇的问了一句:“咱们这又是去哪?” “回家!” 稚蕊一愣:“回家?这就回家了?” 许小闲咧嘴一笑,揉了揉稚蕊的脑袋:“可不是回凉浥县的那个家,而是……皇上赐给了少爷我一处府邸,那就是我们在京都的家了!” 稚蕊这才欢喜,毕竟好不容易出一趟远门,还是大辰的京都。 早就听闻京都之繁华,这还没见识过呢,若是能够在京都多呆一些日子,多一番见识,回到了凉浥县之后,也能给上香茶园的那位老板娘玉秀阿姨说说京都的故事。 另外凉浥县定芳楼的胭脂水粉听说就是从京都进的货,在凉浥县卖那么贵她可舍不得去买,想来在这京都能够便宜一些……若是真便宜一些那就买点,毕竟月儿姐姐也喜欢,得送她一份才好。 稚蕊欢喜的想着这些,脸上露出了向往的笑容。 许小闲的脸上一直带着微笑,从御书房一直保持到了现在,只不过他的心里却没有笑,脑子在飞快的思考着。 云水别苑在大辰元年发生了一场火灾,那场火灾死了多少人他至今不知道,但他知道他的母亲也就是魏国三公主魏汐死在了那场大火里。 这件事愈发的迷离了,原本许小闲所想,能够将大辰大元帅的妻子给活生生烧死——许云楼肯定会在魏汐的身边放不少人,而且其中定有高手保护,能够在这种情况下将魏汐给烧死,那么出手的人定然掌握着强大的力量! 比如他一直在怀疑这事是唐无妄干的。 但其中也有疑惑,正如他此前所想那样,唐无妄烧死魏汐以及许云楼的儿子只会激怒在外统兵的许云楼,若是许云楼带兵而回肯定够唐无妄喝一壶的。 那么至少在明面上动手的人不能是唐无妄,可唐无妄又完全可以借别人的手……比如那位愚蠢的长公主,将这件事变成是长公主所为,许云楼的刀就不能落在他的那个义兄头上。 再加上那位长公主似乎和许云楼之间有着异样的关系,许云楼也不能去劈长公主一刀。 他能怎么办呢? 他只能出走,于是他去归隐去了凉浥县,算是一种逃避, 这是许小闲曾经对许云楼为啥大元帅不当却来到了凉浥县的一个推测。 放在今日之事来看,云水别苑那件事已经过去了足足十七年,在事实上许多人都已经遗忘至少是淡忘,那么唐无妄将自己安排在长安城里的某个府邸,他许小闲最多某个时候去云水别苑那地方看看。 可唐无妄却将云水别苑给修缮好了,还送给了他作为他在京都的府邸……这其中的味道就值得去品味了—— 他希望我去挖出那场火灾背后的事? 只有这个解释才说得通,那么唐无妄就不是这件事的背后指使之人! 他希望我为父亲母亲报仇! 他对这件事又知道多少? 留在长安的这些日子里,他会不会向我透露出一些信息? 许小闲左思右想,决定在唐无妄驾崩之前留在长安,他需要去查清楚这件事,因为在名义上,那个被烧死的女人是自己的母亲! 想来魏国的那个皇帝外公也是希望自己这样去做的。 马车用了足足两个时辰才穿过了长安城东部的塑方县,从长安城的东门而出,跨过了一条护城河,走入了一片宽阔的原野中。 许小闲掀开了前帘,夕阳即将落山,远处是如黛的青山。 马车从这条官道拐了一个弯,驶入了一条并不宽阔的小道,又走了一炷香的功夫,来到了一处湖边。 马车停了下来,许小闲和稚蕊下了马车,他放眼看去,那处巨大的府邸就矗立在那处湖边。 他转动着脑袋四处打量了一下,这依旧是一处平原,只不过在那府邸的另外三面是成荫的花草和林木。 严公公这时候也下了马车,他来到了许小闲的面前,指了指掩映在那林木间的府邸,“这就是云水别苑……若是冬季,云雾从那锦湖中升起,袅绕在林间,便如在云间,故命云水别苑。” 严公公带着许小闲等人向那别苑走去,又道:“曾经这里的林木参天,可自从那……现在许爵爷您看见的这些林木是新长出来的,至于这些花草,则是皇上派了园丁来种植的。” “若是您未曾来京都,皇上原本是打算将这云水别苑作为他的一处避暑行宫,现在皇上送给了您,足见皇上对你的喜欢,对三公主的喜欢!” “还请公公代我再谢谢皇上!” “……这事儿得爵爷亲自去方显诚心,许爵爷既然答应了皇上在这里永居,往后多的是时间入宫去见见皇上。” 说着这些话,一行人走入了林间用青石板铺就的甬道。 许小闲抬起头,才发现这些重新生长起来的十七年左右的树木多为榕树,也有桂树,但无一例外都已经长成了参天大树! 养分足啊! 尤其是来到了这别院的正门的时候—— 正门面对着锦湖,距离锦湖大致十丈,左右两边都是花园,花园里有芍药、月季、金莲、合欢等等十余种花在竞相绽放,有蝶嬉戏,有蜂停歇,有蜻蜓立于枝头,好一番生动的景象。 再放眼去,湖畔是一片莲,一眼如碧间,有万朵荷花的粉头点缀,一条九曲长廊直通湖心,湖心处是一座八角飞檐的亭。 有风从那湖上吹来,暑意顿减,有花香萦鼻,一身疲倦似乎顿时消失。 许小闲收回了视线,转身落在了这两扇紧闭的大门上。 大门上是一张巨大的牌匾,牌匾上写着四个不太好看的字——云水别苑! 这是皇上亲笔所书,虽然丑了点,但值钱。 门是新的门,墙是新的墙,就连门口的两尊石狮子也是新的。 推门而入,所见一切都是新的。 “那把火,将这曾经的别苑烧光了?” 严公公一怔,“为了重建将曾经被烧过的建筑拆了一些,不过……最后面那处院子还留着。”? 第六百零三章 初夜 这个初夜指的是许小闲至京都的第一夜。 云水别苑远离了京都的繁华,偌大的府邸现在仅仅只有许小闲、稚蕊、来福、罗三变以及龚三叔五人,热闹是肯定没有的,反而有一种孤寂之感。 这云水别苑比起凉浥县的那许府大了无数倍,按照严公公的说法,它是在原址上建立起来的,也就是说曾经的云水别苑就是这么大。 那么如此大的宅院,它需要多少人来打理呢? 坐在了主院院子里的那处凉亭下,许小闲举头望月,心想十七年前这别苑的那位女主人是不是也会时常坐在这里,看着天上那明月,摸着鼓起来的肚子,想着没在她身边的丈夫呢? 那场突如其来的大火想来是从外往内而烧的,还是四处同时起的火,不然这别苑中那么多的人没可能只逃出去了四个。 许云楼是大辰的大元帅,那时候大辰刚立局势复杂,那么他有没有派兵驻守在这别苑的外面呢? 若有,敌人怎可能从容的在四面放火? 若无……他怎可能如此大意? 也或者是有人给了他承诺保证云水别苑的安全? 若是这样,除了唐无妄还能有谁能够给他令他完全放心的承诺呢? 就在许小闲在努力的想要将那时候的场景给还原出来的时候,罗三变提着一盏灯笼走入了这凉亭里,他看了看许小闲脸上严肃的表情没有说话,而是煮上了一壶茶。 许小闲收回了视线,落在了罗三变的脸上,他脸上的严肃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那如春风般的笑意: “这地方挺好,就是人气不够旺盛显得阴森了一些。” 罗三变点了点头:“这别苑大致有梅氏庄园的七成大小,虽然在长安城外,可毕竟也就相距十余里地,若是换算成银子……这价值不菲啊!” “许爵爷,既然皇上将这别苑赐给了你,是不是真打算在这里长住了?” 许小闲咧嘴一笑:“当然,明儿个本少爷就叫稚蕊和来福去牙行买一些或者雇一些女婢家丁来,人的事慢慢来吧,有的是时间,不急。” “那要不要写一封信请月儿小姐来这里?” “暂时不急,等一切都安稳了再说。” 一切都安稳了再说,许爵爷入京做的这些事,他何时才能安稳呢? “接下来咱们做些什么?” “接下来去四处走走,去看看美陂湖,去转转九曲池,顺便瞧瞧那文峰阁和忠烈祠……对了,明儿个你拿我的帖子去一趟梅氏庄园,这游玩需要一个向导,梅景荣再合适不过。” 罗三变点头,斟茶,说了一个字:“好!” 这是个好主意。 因为在罗三变看来,许小闲接下来面对的主要危险定然来自于长安梅氏,若是将那位大公子梅景荣绑在他的身边,投鼠忌器,长安梅氏总没可能祭献出一个嫡长孙来要许小闲的命吧。 他罗三变而今可是彻底的绑在了许小闲的这辆马车上,无论如何罗三变都不希望许小闲出现任何意外,更不能翻了车! 夜如水,锦湖里有蛙声阵阵,花木林间有夏虫嘶鸣。 它们似乎在惊诧于这处别苑又有了烟火,又多了一些新的邻居。 这处都快被长安城的人们所遗忘的别苑,就在这个别样的日子里,因为许小闲的入主又走入了人们的视线中。 那场大火虽然早已过去,但此刻,似乎又在某些人的心里冒出了一簇火苗来。 …… …… 皇宫后宫,云安宫。 大辰皇帝唐无妄和大辰皇后云娘坐在花园中喝茶纳凉,说起的当然是许小闲的事。 “这孩子……他当真答应了你留在京都?”云娘为唐无妄斟了一杯茶,视线落在了唐无妄的脸上如此问了一句。 “嗯,当然,他不是看在朕的这面子上留下来的,而是看在若曦的面子上……” 唐无妄穿着一身素色麻衣躺在了躺椅上,望向了天空的那轮明月,脸上没有多余的色彩,言语极为平静的又道:“若曦的身子骨极为柔弱,再加上那稍有风寒就咳嗽的问题……朕觉得若是将若曦放去凉浥县着实有些不太妥当,所以就说了那么一嘴,繁之这孩子也是懂事,他应了,应了就好。” “但臣妾听说陛下将云水别苑赐给了繁之……这事儿在臣妾看来多少有些不妥……毕竟那些事都过去了十七年了,算是一笔难以清算的旧账。繁之住在了云水别苑,总是会令一些人去联想,这想得太多就会不安生、就难以入眠……” “繁之而今身边可没了那些兵卒,陛下啊,那些人睡不着觉恐怕会铤而走险的。” 唐无妄一缕胡须露出了一抹微笑,他没有对云皇后解释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指了指天上的月亮,“爱妃,你瞧今儿晚上这月似乎比以往十五时候来得更圆一些。” “繁之是个聪明人,你莫要为他担心什么,另外他那两千兵卒虽然好,朕也不会去贪图的。” “只不过那两千兵卒现在还不能给他,因为……因为朕要再等等,等乌云将这月亮遮住,等一场暴雨落下来。” 云皇后面容一紧,她自然明白唐无妄这是想干什么——钓鱼,依旧是钓鱼! 依旧是以许小闲为饵,去钓起十七年前在云水别苑放了那场大火的深藏不露的鱼! 云皇后当然也希望这条大鱼真的能够浮出水面,如此便能够给魏汐的在天之灵一个交代,也能让许云楼的魂魄能够安然,但许小闲这个饵却要承受巨大的危险。 若是鱼没钓到这饵还没了…… “风险太大,要不请阴九去保护他?” “这宫里就连朕也不知道会有多少双眼睛在看着,所以为了稳妥,朕谁也不能派去,只有这样,才能让他们放松警觉,才有可能查出那件事背后的真相。” 唐无妄依旧望着月亮,他的瞳孔微微的缩了起来,视线变得有些凌冽,云皇后一时之间有些恍惚,无法判断唐无妄究竟是不是真的想给当年的那件事还一个公道。 唐无妄召许小闲入京都的目的,在云皇后看来主要是为了对付六大世家牵制五大侯府,可现在自己似乎估计错了。 她端起了茶盏来呷了一口,也望向了那明月,心想今儿个就住在了云水别苑的许小闲,能安然入睡么?? 第六百零四章 兴家 大辰大元帅许云楼的儿子许小闲入长安,皇上将曾经的云水别苑赐给了他成为了他的府邸。 十七年前云水别苑的那场大火早已被人们淡忘,可随着许小闲的到来,随着皇上的这番举动,云水别苑这四个字再一次出现在了许多人的嘴上。 长安城里曾经经历过大辰元年那件事的那些百姓们又有了一个新的话题,又兴致勃勃的谈论了起来—— “你们不知道,那场大火烧死的人估摸着数以千计!” “那场大火一直未能查出背后真凶,老夫本以为那件事恐怕也就这么不了了之……毕竟能够放出那把火的人的权力和地位定然很高,可而今看来,皇上似乎是要将这件事再摆在台面上了!” “哎……那么多的冤魂啊,听说云水别苑那旧址时常都有鬼叫之声,在重建云水别苑的时候听说还倒了一面墙落下了一根梁砸死了两个木匠……那地方不吉利,所以皇上本想将那云水别苑作为一处行宫,最终也因为那些不干净的东西放弃。” “可皇上却将那别苑赐给了许爵爷,莫非这位许爵爷就不害怕了?” “你晓得个锤子,那别苑本就应该是许爵爷去继承,他才是云水别苑而今唯一的主子!里面那些冤魂曾经都是他母亲的仆人,何况他母亲本就是其中的一缕冤魂。” “而今许夫人的儿子回来了,许夫人高兴还来不及,怎可能让那些冤魂去害了她的儿子!” “……这冤魂还能有前世的意识?” “就算没有,就凭许爵爷那三刀的杀气,你们觉得哪个冤魂敢去谋害他?怕是活腻了!” “别整这些没用的,你们就不想想皇上为何会将那别苑赐给许爵爷?” “不就是物归原主么?莫非还有什么说法?” “肤浅……等着瞧吧,有好戏看了。” “……” 吃瓜群众自然只能猜测,不过已然熄灭了十七年的那场大火,也确确实实因为许小闲住在了那别苑里,在某些人的心头,似乎又冒出了一簇火苗来。 皇上的这番举动极有深意,有深意的东西就免不得被人揣度,尤其是曾经的当事者。 初临长安城,住在云水别苑的许小闲睡得还真不安生,这个夜里,还有许多人睡得也不安生。 晨曦初露,云水别苑的花木林间有鸟雀之声。 许小闲早早的起了床,洗漱了一番之后,在这宽阔的院子里练习了一遍夜雨刀法和三绝剑法,当然他没有大刀也没有阔剑,他用的依旧是那把名为初一的唐刀——这玩意儿既能当刀使又能当剑用,倒是个好东西。 至于内力,无论是《浩然正气诀》还是《太上忘情诀》和《霸道真气》,在经脉没有出现异样的情况下他都不会主动的去练,因为这三股真气的平衡不太好掌握。 根据这些日子以来的经验,当体内的这三股真气处于平衡状态时,他的经脉不会有任何的不适,可一但筋脉里又出现了如针扎一般的痛楚时候,那就一定是这一平衡被打破了,也就是其中某股真气自发的壮大了一些,那就需要将另外两股真气给修炼一番。 可惜了,至今依旧是个二品下的境界,在那么多的江湖高手面前实在有些不够看。 而今天气已经炎热,穿的已经是单衣,前胸后背的那两块铁板也就不能再绑上了,倒不是沉重,而是捂着太热。 将初一背在背上,检查了一下左右衣袖中的两把袖弩和腰间的弩箭,又摸了摸藏在靴筒里的那把匕首,许小闲这才向那处凉亭走去,这才看见这凉亭也有名字——挹芳亭! 字迹和正门门楣的一样,显然都出自于唐无妄之手。 这位老丈人看来对云水别苑还真有几分感情在。 可现在你将少爷我架在了火上,意图以我为饵去将那桩旧案的始作俑者翻出来,却不给本少爷保命的人,是不是太高估本少爷的本事了? 许小闲眉梢一扬,走入了挹芳亭,坐在了那张白玉石桌前,煮上了一壶茶。 片刻,罗三变走了进来,他瞧了瞧许小闲的脸色,问了一句:“今儿需要小人去请那位梅景荣前来么?” “先等等,呆会你出城一趟,出北门,就是咱们入城的那道门,去九曲池头的文峰阁逛一圈然后回来。” 罗三变一怔,“就这样?” “对,就这样,当然你也可以去将江南四大才子的另外三个一并叫上。这别苑太过冷清,叫上他们来这里喝一杯认识一下倒是挺好的。” 罗三变就懵逼了,他不知道许小闲此举又是个什么意思。 他自然不会去问,“那我在回来的时候顺便去一趟长安书院。” “好!” 罗三变拱手退下,龚三叔架着一辆马车载着罗三变离开了云水别苑。 片刻之后,又一辆马车驶出了云水别苑,这辆马车是来福架着,里面坐的是稚蕊,他们要去的地方是牙行,许小闲给他们的任务是买一些女婢家丁回来。 看来少爷当真要在这里长住了。 少爷是喜欢热闹的,少爷给的银票也很多,那就多买一些回来。 可当来福的马车刚刚驶出别苑的这片林间的时候,对面却来了一大队的马车! 两边的马车都停了下来,对面的马车里下来了一个老公公,他走到了来福的面前,瞧了瞧来福,问了一句:“许爵爷府上的人?” “嗯,你们是……?” “啊,杂家娴妃娘娘府上的管事太监张远,这不许爵爷初来京都刚刚住下,娘娘以为这云水别苑想来需要许多下人,所以娘娘就派了杂家前来,给许爵爷送一些调教好了的宫女,另外就是送一些礼物给许爵爷。” 车厢里的稚蕊一听,这当然是好事咯,又省下了一大笔银子,关键是还有宫里送来的礼物……她也下了马车走了过去,“我是稚蕊,既然、既然娴妃娘娘有心,那就多谢了!” “来福!咱们带他们回去!” 马车掉头,浩浩荡荡的车队向云水别苑驶去。 正在挹芳亭喝茶磨墨准备给季月儿写信报个平安的许小闲抬起了头来—— “少爷、少爷……!” 熟悉的稚蕊的声音,熟悉的那只黄蝴蝶从外面飞了进来。 “宫里的娴妃娘娘给你送人也送礼来了!” 许小闲眉间一蹙,娴妃娘娘? 长安梅氏梅舒然的那位孙女? 她送人又送礼物……这是个什么意思? 稚蕊带着那叫张远的太监站在了许小闲的面前,张远躬身一礼,双手奉上了一张大红的礼单: “杂家玉芙宫管事张远,拜见许爵爷!奉娴妃娘娘之命前来……娘娘说许爵爷要在京都兴家,这是娘娘的一点心意,请许爵爷笑纳!”? 第六百零五章 蜀州梅氏 长安城若柳坊。 蜀州梅氏的府邸就在若柳坊中,当然,它的规模远远不能和过桥坊的梅氏庄园相比。 可就算是这样,蜀州梅氏的府邸依旧是若柳坊中占地最大,建造得最为繁华的那一个。 蜀州梅氏主院的书房里,家主梅子江坐在书桌前写好了一封信。 他仔仔细细的复看了一下这封信,确定自己要表达的意思是准确的,这才将这封信小心翼翼的用蜡油给封了起来。 “启富,” “家主!” “你亲自将这封信用最快的速度送回蜀州蓉城,交给六老爷,记住了,要最快的速度,要亲手!” 启富是梅子江自幼养大的孤儿,是梅子江的贴身保镖,当然也是梅子江最信任的人。 启富从来没有见过家主如此慎重的神色,也未曾听过家主如此严肃的语言,那么这封信之重便难以想象。 “小人明白,保证完成家主的任务!” “行了,你现在就去!” 启富转身离去,梅子江这才看了看坐在茶桌前一脸惊讶的梅水涟,他走了过去,坐了下来,问了一句:“昨儿皇上召见夏侯……怎么说?” “父亲,皇上交给了候儿一支刀骑。” 梅子江一怔,眉间一蹙,捋着胡须沉吟片刻,“那东郡候府就再也不是曾经的东郡侯府了!” “……女儿想,这不接也得接不如就接下来,毕竟、毕竟东郡候府至少还能存在。” “暂时也只能这样。” “父亲,这都怪那个许小闲,可女儿不明白为何父亲会受了他送来的那一对貔貅,如此一来,长安梅氏岂不是也会记恨着咱们蜀州梅氏?” “女儿说句不好听的,长安梅氏可是真正的地头蛇,虽然咱们在蜀州能够呼风唤雨,可、可毕竟这里是长安,如此对咱们家族哪里有半分好处?许小闲这分明是要借刀杀人!” 梅子江摇了摇头,“他是三公主的未婚夫,既然皇上将云水别苑赐给了他,爹想他暂时是不会离开长安的,至少在成亲之前不会离开。至于之后……恐怕皇上也不会放他离开。” “他和三公主成婚之后,他就是二皇子的姐夫了,你的目光要放长远一些,只要二皇子能够继位……再说夏重山也并没有死,终究有能够找到的那一天,你记住,万万不可和许小闲交恶!” “蜀州梅氏想要更上一层楼,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爹为何会收下了那一对貔貅?因为许小闲比长安梅氏更能左右未来的太子人选……且莫说许小闲的背景,单单一个太子太傅张桓公到时候能够在皇上面前为二皇子多说一句话这都极为重要!” “你可能还不知道宫里的娴妃娘娘今儿个一大早就派了人给许小闲送去了一份重礼,娴妃娘娘可是个玲珑剔透的人儿,万万不可小觑!” “所以爹也备了两份厚礼,其中一份呆会爹就派人送去。” 梅水涟深吸了一口气,既然父亲说了这样的话,显然父亲已经决定站在许小闲的这一边。 这是为了未来的那皇位,在这皇位的面前,自己那不知所踪的丈夫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那另一份礼物是什么?” 梅子江抬头看向了窗外,眼睛徐徐眯了起来,“许小闲自身的力量还是太薄弱了一些,其实他最大的价值是他的身份——许云楼的儿子!” “有了这么个身份,北都候罗浣溪和南都候叶长空就是他手里的两把刀!” “昨日你哥哥下朝回来爹问了问南疆战事,不是太妙……弄不好皇上的意图是要折了这两把刀!” “可这两把刀不能折啊,所以……凭着咱们蜀州梅氏和南都候叶长空长期建立的友好关系……得帮他们一把。” “他们能够在南疆战场大捷,许小闲这两把刀才能保住,那么他才有更大的资本在皇位这件事上去表明他的态度!” 梅子江站了起来,“这事儿止于此,告诉你这件事是要让你清楚而今夺嫡这盘棋已经启动,许小闲是其中极为关键的一个人物,蜀州梅氏是在他身上下了血本的!” “你不可透露出去半个字,也不可对许小闲有任何不利的举措……你还是先回耀月城为好!” “女儿遵命!” 梅子江走了出去,片刻一辆马车驶出了若柳坊,向云水别苑而去。 …… …… 云水别苑里很热闹。 娴妃娘娘的那位管事太监张远送来了足足六十个宫女! 这六十个宫女一个个年轻美貌不说,手脚还极为勤快麻利。 领头的那名宫女叫烟儿,她们来到了这云水别苑见到许小闲的时候,齐齐道了一个万福脆生生叫了一声少爷! 然后, 然后那烟儿姑娘就带着她们将行礼给搬了下来,又将那些马车里的礼物给抬入了主院,然后她们去了许小闲都未曾去过的西边那处下人住的院落里,仅仅用了盏茶功夫就安顿了下来。 接着她们开始收拾这偌大的豪宅,一个个忙得不亦乐乎,脸上偏偏还带着喜意,似乎更喜欢这地方一样。 许小闲当然没去理会这事,他在挹芳亭和张远聊了聊天—— “这……娴妃娘娘有心了!” “爵爷,娴妃娘娘说了,您老可是大辰第一个驸马爷,娘娘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觉得许爵爷您初来长安肯定是没有准备得太充分的,这不,果然如娘娘所料,当真连使唤的丫头都没有一个!” 说着这话张远献媚的俯过了身子,低声又道:“这六十个宫女,可都是娴妃娘娘刚刚一手调教出来没多久的,好使!” “爵爷您有任何吩咐,只需要给那烟儿姑娘说一声,保证她能够为爵爷您办得妥妥的!” 许小闲咧嘴一笑,“那就请张公公转告娴妃娘娘一声,改日小闲定登门拜谢!” “爵爷客气,娴妃娘娘也让杂家带一句话给爵爷……娘娘她等着您入玉芙宫一见!” “好……对了,长安梅氏家的那两扇大门被我那不懂事的家丁给劈了……这事儿你告诉娴妃娘娘一声,请她不要放在心里,要不……改天我给长安梅氏送两扇门过去?” 张远愣了一下,连忙拱手道:“这点小事儿就不劳许爵爷费心了,若是许爵爷没有别的吩咐,杂家这就告退!” “那辛苦张公公了!” “这是杂家的荣幸,许爵爷留步!” 张远离开了云水别苑,许小闲这才微微皱起了眉头,稚蕊站在一旁问了一句:“不是挺好的么?” “嗯,是挺好的,不过往后我们几人的饭食得你亲自动手来做!” 第六百零六章 娴妃娘娘 大辰十八年六月十六,午时末。 长安城,过桥坊。 长安梅氏庄园的那大门依旧空着,过桥坊的街坊们路过此处的时候免不了都会向里面看上两眼。 毕竟这就是曾经的高门大户,毕竟那两扇朱红的大门里面是他们未知的繁华。 这看过了之后或多或少都会低声议论那么两句,比如那位从凉浥县而来的胆大包天的许爵爷,也比如梅氏会不会对许爵爷做些什么。 长安梅氏自然是不缺银子的,那么他们没有修缮这两扇门的目的又在哪里呢? 毕竟这是长安梅氏的脸面,这样传承了数百年的大阀可是极为看中脸面的。 一顶普普通通的小轿抬入了过桥坊,又抬入了长安梅氏的那扇空洞的大门,里面有个女子的声音传了出来:“落轿。” 小轿落下,一个穿着一身湖蓝色锦绣云纹衣裙的华贵妇人从小轿里走了出来。 她仔细的看了看这破碎的两扇门,眉间微微一蹙,脸色自然不太欢喜却没有说一个字。 她又上了小轿,小轿这一次去了内院的主宅。 梅舒然书房。 娴妃娘娘坐在了梅舒然的对面,想着刚才看见的那两扇破碎的门,说了一句话:“爷爷,孙女大致能猜到爷爷不换那两扇门的意思。不过既然这第一局输给了许小闲,又何必再和他去斗气呢?” “您留着那破碎的门洞想要告诉梅氏上下记住这耻辱?在孙女看来,莫如将那两扇门换好,让府上所有人忘记这件事更好!” 梅舒然抬头,想了片刻,“爷爷……爷爷呆会就命人去将那两扇门给换上。” “今儿个怎么有暇回来?” “当然还是因为许小闲。” 梅心悦接过梅舒然递来的茶,“孙女的时间有些紧,就长话短说吧。” “娘娘请讲!” “今儿个一大早,孙女给许小闲送去了六十个宫女和一笔不菲的礼物。皇上将云水别苑赐给了他,看来他是要在长安长住了,需要这些东西。” 梅舒然自然已经听说了这件事,自然也嗅到了不一样的味道,此刻他俯过了身子,低声问了一句:“皇上这举动的意思……莫非是要重查那件事?” “孙女不知道,不过许小闲这孩子孙女倒是喜欢,所以……孙女特意回来就是想告诉爷爷一声,万万莫要对许小闲动手!” “画屏关那事就是一着臭棋!这样的错误,绝对不可以再犯!” 梅舒然沉吟片刻,“可许小闲是皇上手里的刀,他而今已经过河,对我们已经有了极大的威胁!” “许小闲当然得死……!” 娴妃娘娘呷了一口茶,放下了茶盏,露出了一抹微笑,“但他绝不能死在咱们梅氏的手里,倒不是担心他背后的北都候和南都候,孙女担心的是皇上!” “皇上收缴了他的两千兵卒,皇上所想正是将他置于危险之中,皇上一定会派了人在看着,看谁对许小闲出了手!” “若是被皇上抓住了把柄……长安梅氏可担不起刺杀驸马这个大罪!” 梅舒然深吸了一口气,眉间微蹙,“那要怎么办?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许小闲在京都坐大乱劈一气吧?” “不要急,四月时候皇上不是邀请了景国皇帝前来长安商议那位质子的事么?五月时候景国使节名单已经送来了,景国皇帝不会亲自前来,不过派了景国太子来。” 这件事是梅舒然听徐瑞说起过,皇上意图通过和景国谈判将五皇子唐不归接回来,这是一个不好的消息,皇上对那位质子似乎更加喜爱,不然他不会花费那么大的力气或者代价想要唐不归归国。 所以在太子之争这件事中,不仅仅是梅舒然,其余人似乎也希望能够推动得更快一些,所想当然是在唐不归归来之前,这件事能够尘埃落定。 唐不归是皇后的儿子,哪怕是五皇子,他依旧是唯一的嫡出,是皇位最正统的传人! 唐不归当皇帝可能是唐无妄所期望的,但不符合大辰六大家或者朝中的某些高官的利益。 这件事没可能那么快就能办妥,而唐无妄还有一年半左右的时间。 只要阻止唐不归在唐无妄驾崩之前回来,那么也就万事大吉。为了这件事,六大世家早已达成了一个协议,各自派了一些人去了景国,意图通过方方面面去游说景国皇帝将唐不归再留下两年。 传回来的消息是好的,所以梅舒然并不太担心这件事。 但娴妃娘娘此刻提起了这件事,那么这件事和许小闲能够扯上什么关系? 似乎看出了爷爷脸上的不解,娴妃娘娘又低声说道:“景国送来的使节名单有些意思,以太子景文睿为首,来的还有景国大儒费渊,以及景国的那位箭术大宗师韦甫南,另外还有三十个景国太学院的学子,以及五个剑楼的弟子。” “倒不像是来谈判的,更像是来比试的。” “按照时日算,他们抵达长安的时候应该恰逢中秋,长安中秋的节目很多,其中又以各种文会为最……许小闲不是大辰第一才子么?想来费渊费大家对他是有几分兴趣的……费大家的骄傲天下皆知,若是在文会上输给了许小闲……” “许小闲若是死在了无影箭韦甫南的手里……” 梅心悦徐徐站了起来,“孙女得回宫了,听说许小闲想要让景荣带他游长安,那便让景荣去带吧,不过景荣也颇为争强好胜,还请爷爷告诉景荣一声,退一步海阔天空!” “另外,咱长安梅氏可是大辰第一大家,对许小闲这孩子也莫要做得小气了。” 一乘小轿离开了梅氏庄园,一辆马车此刻也抵达了云水别苑。 这是蜀州梅氏的马车。 车上坐着的梅子江的次子、吏部尚书梅长林的二弟梅长书。 作为蜀州梅氏最早来京都长安的开拓者,梅长书已经在长安城里呆了十七年之久。 他是个商人,是蜀州梅氏作为下一代家主来培养的商人。 可他同时又是一个文人。 离朝末年,蜀州梅氏三位公子同时入京都参加会试,大哥梅长林,老二梅长书还有老三梅长虹,那一年的会试是蜀州梅氏最高光的时刻—— 一门三进士! 兄弟三人同中进士! 然而两年后,离朝灭亡,大辰新立。 梅长林走了仕途,历经十三年的奋斗,在大辰十四年官居吏部尚书。 老二梅长书放下了当官的心思,接手家族的生意,将蜀州梅氏的触角早早的伸入了京都长安。 老三梅长虹弃笔从戎,成了南都候叶长空手下的首席幕僚。 世家,没有废柴!? 梅长书更是其中的精英人物! 梅子江派了梅长书亲去云水别苑,这便是对许小闲的足够重视。 第六百零七章 梅长书 时已未时,阳光正烈。 许小闲睡了一个午觉,起来之后血满蓝满。 那六十个宫女不愧是娴妃娘娘亲手调教出来的,连走路都像猫一样没有声音,做事更是小心翼翼,半天的时间,这原本已经蒙尘的云水别苑主宅就变得焕然一新。 而让许小闲更满意的是娴妃娘娘的那些礼物—— 里面有上等的江南丝绸百匹! 有成品的缎面被套床单百床! 有精美的汝窑器具六套! 还有产自杭州的贡品龙井两斤! 以及一块鸡血石镇纸,一套大小共六支狼毫毛笔,以及一方纹理绚丽的端砚。 当然,更重要的是其中的那口小箱子里放着的足足五十万两银票! 这位娴妃娘娘不愧是长安梅氏家里出生,这出手大气啊! 比云皇后明显富裕太多了。 所以往后若是要打秋风,那自然得盯着长安梅氏去打,无它,就图他的钱多。 这才是到长安的第二天,许小闲的兜里就多了足足五百五十万两银子,他觉得心里前所未有的踏实—— 在凉浥县过得实在太拮据,按照凉浥县的发展进度,若是他依旧留在凉浥县,这拮据还会持续至少两年。 不,两年都不行,装备军队这玩意儿太费钱! 现在好了,他准备将这五百五十万两银子全部送去凉浥县交给季月儿,毕竟凉浥县才是他的根据地。 有了这五百五十万两银子,百花城的建设将更快完成,农田的水利改造也能落实下去,若是通过商淇瑞从魏国买得到铁矿或者铁锭,那么陈子归所训练的第二师三万人的武器装备就有了着落。 这是多么美好的事情! 坐在了挹芳亭里,许小闲舒服的煮了一壶茶,院子里很是安静,稚蕊那丫头估摸着还在带着那些宫女们在别的院子做着什么。 来福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或许他还在兴奋的逛着这偌大的别苑吧。 罗三变还没回来,可能在和江南的另外三个才子叙旧。 许小闲迎来了难得的安静时光,他需要仔细的去思考一些问题。 当然不是关于那场大火的问题—— 都过去十七八年了,哪怕曾经留有痕迹,也被这一翻修所抹平。 唐无妄此举大致的意思是想要那些人自己跳出来,许小闲也只能等着那些人自己跳出来。 他在想的是接下来怎么弄到更多的银子。 比如是不是去长安街上走走,万一遇见了刺杀,这死活都得安在长安梅氏的头上,谁叫那个梅景荣和五花八门有瓜葛呢? 想来长安梅氏为了息事宁人,是愿意花银子去背锅的。 对了,过些日子得进宫里去一趟,倒不是真要去答谢娴妃娘娘,而是去见见若曦,让若曦带自己去见见皇后娘娘。 那是一个好皇后。 许小闲毫不吝啬的给云娘发了一张好人卡,在凉浥县的时候这位皇后娘娘给他留下了极好的印象。 大致是慈祥。 没有身为一国之后的那种威风,平易近人,和蔼可亲,就像母亲一样。 母亲…… 这一世的母亲就是被那场大火给活生生烧死在这里的,所以这笔帐确实得想法子去算算。 对了,还要去找找徐瑞,得问问他张秀那厮的下落。 另外就是去长安书院见见那位棋贤窦阡陌,为某一天离开京都先做一些准备——这是备用之策,他真正要等的是罗三变回来。 姚日那家伙会在九曲池头,他看见了罗三变,就知道了本少爷的落脚之地。 他带着五百弓箭手来的,另外还有关山望月带来的两千特种部队以及罗灿灿带来的第一师其中的五千人! 只不过关山的第一团会装扮成北境马帮分散而来,而望月所部和罗灿灿所部会分散进入齐云山里,若是京都形势不对,距离京都三百余里地的齐云山,就是许小闲准备的逃生之路。 这些安排,才是他离开京都的保障。 至于罗一刀所率领的两千人,就让他们暂时留在南山猎场,他想看看唐无妄究竟会不会想要将那两千人给收了,或者利用他们去做些什么。 许小闲正在仔细的琢磨着,来福那家伙风风火火的跑了进来。 “少爷,外面有个叫梅长书的求见,这是他的拜帖!” 许小闲接过来一瞧,咧嘴一笑,“他带来了多少辆马车?” 给蜀州梅氏送去了一对汉白玉的貔貅,这蜀州梅氏出手想来会比娴妃娘娘更大方一些的吧! 来福一怔,“就一辆马车。” 许小闲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来京都发一笔横财这是他心心念念的东西,不然去砍长安梅氏一刀干什么? 当真是为了配合唐无妄? 狗屁! 搞东搞西不就是为了银子么? 将长安梅氏打压一头,将蜀州梅氏给抬起一头,这在许小闲看来蜀州梅氏在收了那一对貔貅的时候就应该懂了,可现在……一辆马车一个人…… “来福,” “小人在!” “将娴妃娘娘的那些礼物都摆好,将那些箱子都打开,尤其是那一口装着银票的箱子……那口箱子就放在茶桌上,请梅长书在书房里一见!” “小人遵命!” 许小闲黑着脸,心想若真是一辆马车一个人,小爷呆会就叫来福去将那一对貔貅给搬回来! 他起身离开了这挹芳亭去了书房里,瞧了瞧满屋子的那些礼物,站在了书桌前,想了想磨了墨,提笔在纸上写下了一行字: 若无金银千斗,阁下免开尊口! 他咧嘴笑了起来,拿起这张纸来吹了吹,寻思将这玩意儿贴在墙上却没有浆糊。 于是,他拿着这张纸铺在了茶台上,这才老神在在的坐了下来,用火折子点燃了茶炉,片刻,来福带着梅长书走了进来。 许小闲抬眼,四目相对。 梅长苏穿着一身青色儒衫,面容清瘦,目光炯炯,手里拿着一把看似朴素的折扇。 他站在了许小闲的面前,心里却咯噔了一下,因为许小闲的脸色有些黑眼神有些不善! 他拱手一礼,小意的说道:“小人蜀州梅氏梅长书,特来拜见许爵爷!” 许小闲淡漠的收回了视线,没有去理会梅长书。 梅长书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转,他看见了那一盒子的银票,又看见了就铺在他面前的那张纸!眼角的余光瞄了一眼摆了一屋子的那些礼物,他明白了。 他再次躬身一礼:“许爵爷稍等!”? 第六百零八章 揪心 入暮。 长安,若柳坊,蜀州梅氏府邸。 梅子江在花厅里背负着双手来回的走着,浑然间已不知道走了多少圈。 他总算是停了下来,抬头看向了屋檐,燕子已经归巢,可他派去见许小闲的二儿子梅长书却还没有回来。 他的心里有些忐忑,按照梅长书的性子是万万不会得罪那位爵爷的,但按照时间算,此去云水别苑确实有些远,可都这时候了,理应也该回来了。 夜色降临,他依旧没有等到梅长书回来。 …… …… 云水别苑。 虽然云水别苑多了几十号人,但对于这么大的府邸,这点人显然是不够看的,所以偌大的别苑依旧只有一小片地方的灯笼亮了起来。 当然以主院的灯光为甚。 主院中,挹芳亭下,一应茶具已经收了下去,白玉桌子上摆上了精美的酒菜。 桌子前围坐着三个人,除了许小闲和梅长书之外,还多了个回来不久的罗三变。 许小闲当然是极为热情的,因为梅长书给他送来了一份大礼! 事实上在看见了那份大礼之后,许小闲脸上就笑开了花,并且至今都未曾凋零。 对于懂得来事的人,许小闲向来是喜欢的,再加上这位梅长书见多识广,谈吐儒雅,还是带着足够的诚意而来,所以他将梅长书留了下来共进晚餐。 晚餐是稚蕊亲自做的,虽然仓促了一些却也有五个菜,再加上许小闲带来的那状元红,当然只能算是凑合。 可对于梅长书而言这便是一顿前所未有的美味—— 他是已经吃遍了天下山珍海味的人了,他自然没有去期待过这五个看似极为普通的菜能有什么奇特之处,这美味的感觉来自于许小闲的态度! 无疑,下午在这挹芳亭和许小闲的聊天是极为友好成功的,这少年也给了他极好的观感—— 虽然许小闲自幼在那荒僻到他甚至都不知道的凉浥县长大,但这少年却极懂礼数,言谈中多有妙语。 当然,这样的礼数多半出自于送给他的那一口箱子,不过无所谓,那口箱子就是一块敲门砖,而今看来这门算是敲开了,那么往后蜀州梅氏和云水别苑间的往来便不会有太多的阻碍。 “你看,我这初来长安,今儿个收拾这府邸也就没空派人去城里多买一些好菜。” 许小闲笑盈盈的拧起酒壶给梅长书和罗三变斟了一杯酒,又道:“不过吃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心意!” “许爵爷客气!” “我有些不太明白,蜀州梅氏不是做丝绸织造这些生意的么?怎么会弄到了芗山盐场?” 芗山盐场就是梅长书送给许小闲的礼物之一! 这简直是送到了许小闲的心坎上。 “许爵爷,”梅长书微微一笑:“不瞒许爵爷,这芗山盐场还是在下十年前就买了下来的。不过苦于蜀州梅氏并不善于经营盐场,另外有长安梅氏在,蜀州梅氏也不便在生意上和长安梅氏起了冲突……” “昨儿个许爵爷在长安梅氏庄园好像提了一嘴,说有打算卖盐……” 许小闲看向了梅长书,梅长书一捋胡须又笑道:“这个……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所以家父以为那芗山盐场放着也是放着,不如就送给许爵爷,想来以许爵爷的经商天赋定能将那芗山盐场盘活,未来那收入也能撑起这云水别苑。” “你蜀州梅氏就不担心我打破了六大世家间的平衡?” “要说不担心当然是假,不过……以许爵爷的本事,家父以为您崛起是迟早之事。既然如此,何不接受这一结果?何不干脆支持许爵爷一把来赢得许爵爷您的信任?” “哈哈哈哈……”许小闲大笑,“告诉老爷子一声,改日我许小闲定亲自登门拜访!” 梅长书拱手:“蜀州梅氏扫榻以待!” …… …… 夜已深。 梅长书在云水别苑吃了一顿令他无比惊叹的菜,喝了几盅美味的状元红。 宾主尽欢,他坐上马车踏月而回。 蜀州梅氏府邸,梅子江书房里的灯依旧亮着。 书房里坐着的是梅子江和其长子户部尚书梅长林。 “父亲无须担忧,二弟既然尚未归来,便说明与许爵爷相谈甚欢,这是好事!” 梅子江一缕长须,老脸依旧有些忧虑:“无论如何,咱们对许爵爷的了解还是少了一些……从他在北境之地的所为来看,他是个杀伐果断的少年。从他入长安所劈的三刀来看,他也是一个足智多谋的少年。” “这样的人物心思若渊啊!明面上看他劈了长安梅氏一刀,但而今想来他这会不会是故意做给别人看的呢?” “他让长安梅氏送来了那一对貔貅……你说如果这是他和长安梅氏合谋做的局……长书此去云水别苑,会不会正好落入了他的局中?” 梅长林眉间一蹙,皇上意图削减六大世家对国家经济的影响他自然是知道的,因为大辰户部所掌管的国库里的银子远远无法和六大世家所拥有的相比。 按照以往和父亲对皇上召许小闲入京都的分析,与三公主成亲倒是其次,恐怕更重要的就是皇上意图借着许小闲的手来施行这件事,因为许小闲不是六大世家中任何一家的人,他是许云楼的儿子,他也是个经商的天才! 三公主去凉浥县,将许小闲的一应产业纳入皇商,这便是个不太好的兆头,虽然尚未波及到他蜀州梅氏的丝绸和蜀绣等等,但若是有皇上支持,谁知道往后的局面会变成什么模样? “以孩儿想来倒不至于如此,许小闲弄的这一出无非就是离间之计,挑起长安梅氏和咱们的矛盾罢了,还不至于谋害二弟的性命。另外,既然父亲将芗山盐场都送给了他,至少在目前,他尚未在京都站稳脚跟,是绝对不会直接和咱们翻脸的,父亲还请放宽心一些才好!” 梅长林如此一说,梅子江细细一品,那颗老心脏稍微放下了少许。 就在这时候,书房外走入了一个人来。 他自然就是梅长书。 他满面春风,脸色微红,双眼却透着难以掩饰的喜意! 他跨入了书房的门,对着老父亲躬身一礼,说出了第一句话来: “父亲,大哥,许小闲府上那菜食……实在太好吃了!”? 第六百零九章 那是个怎样的少年? 梅子江一怔,梅长林瞪大了眼睛—— 蜀州梅氏作为大辰六大世家之一,梅长书作为蜀州梅氏未来的掌舵者,他什么玩意儿没吃过? 他居然说许小闲府上那菜食实在太好吃了! 莫非许小闲弄了龙肝凤胆来招待他了? “二弟,坐下说说。” 梅长书坐在了梅长林的侧面,砸吧了一下嘴,“大哥,你真的难以想象,许小闲身边的那丫头,她居然将一道最简单的食材豆腐,给做出了难以想象的美味!” “恕二弟词穷,那味道真的难以形容,总之,比起咱们京都那些酒楼,哪怕是御品楼的菜肴都要高上一筹!” 梅长林就愈发有些懵逼,这位二弟向来稳重,对于吃食更是从来不会动容,但此刻二弟偏偏说的就是吃食,还是吃食中最为廉价的豆腐! 他难以想象那普普通通的豆腐能够做出一朵怎样的花来,不过他很快醒悟了过来,此刻并不是说那吃食的时候。 老家主梅子江显然也想到了正事,此刻他开了口,神色轻松了许多,言语却依旧极为认真的问了一句:“长书,许小闲……那是个怎样的少年?” 梅长林为梅长书斟了一杯茶,视线也落在了梅长书的脸上—— 事实上,北境之北的凉浥县崛起了一位年轻的新贵,这是大辰六大世家都知道的事。 毕竟皇上和皇后都专程为了他许小闲去了一趟凉浥县,随即北都候罗浣溪也在凉浥县许小闲的府上住了一些日子。 另外,北境马帮将威远镖局给灭了,算是成为了整个大辰最强大的马帮。 这北境马帮虽然在名义上是龙虎山那位简秋香掌管,可他们都知道许小闲才是现在北境马帮背后的掌舵者。 他们还知道北境马帮将行商的主力放在了魏国,而贩卖去魏国的商品最主要的就是他百花镇酿造出来的状元红。 听说他用那状元红从魏国换回来了巨量的粮食。 听说他用那些粮食养活了许多的人,还将那酿酒作坊扩大了数倍! 听说魏国的那位皇帝是他的外公,状元红因此而成为了魏国皇室特供,他的商队在魏国畅行无阻! 有着如此强大的背景和独一无二的商品,去岁时候江南潘氏家主过寿,六位家主齐聚时候便有过一番分析,最终的结论是如果许小闲不死,他必然成为大辰的第七大世家! 虽然没有什么沉淀的底蕴,但至少在财富上,只需要十来年的时间,他就能创造出一个强悍的商业帝国! 因为他的纸宣州章氏根本无法竞争。 因为他的酒天下无双! 至于百花蚊香和百花饴糖这两样,若是规模上来,同样能够占领整个大辰甚至魏国的市场! 幸亏他不会纺织。 幸亏他不懂盐场。 也幸亏他偏居在那北境之地,无论是自然条件还是人文环境,都无法与江南或者京都相提并论。 所以如果弄不死许小闲,最好的法子就是将他限制在北境之地,如此他翻起来的浪花就有限,就不会真正动摇到六大世家的根基。 当然,他死了最好! 可现在他非但没死,还来到了京都长安。 那么他会将触须伸到长安城来么? 亦或皇上究竟想利用他来做些什么? 或者他自己想要做些什么? 因为那一对汉白玉貔貅,也为了二皇子能够在夺嫡中胜出,蜀州梅氏已然改变了对许小闲的立场。 至少目前蜀州梅氏愿意与势单力薄的许小闲站在一起。 既然是选择队友,梅子江当然极为慎重。 梅长书端起了茶盏,仔细的想了想,开口说道:“他是一个贪财的少年!” 梅子江又愣了一下,梅长林愕然问道:“这话怎么说?” “我初入闲云水榭,尚未曾将礼物给他,他是黑着脸见我的,未曾说一句话,但其意却非常明显!” “他将娴妃娘娘送他的那些东西摆在了书房中,甚至在茶桌上还放着一口装满了银票的箱子,这意思其实已经很明显了,可他偏偏还写了一幅字。” “一幅字?他写了什么?” “若无金银千斗,阁下免开尊口!”梅长书双手一摊,苦笑道:“这、这简直是赤果果的摆明了意图,生怕我不懂!” 梅子江那张老脸露出了一抹笑容来,“这位大辰第一才子,看来书香味没有铜臭味重,不过这倒是一件好事!然后呢?” “他的字写得实在是好,恐怕、恐怕造诣不会比太学院的苏名扬苏公低多少!而且这位爵爷变脸也极快,当孩儿将那一箱子的礼物放在他面前的时候,他的眼睛顿时就亮了,那张黑脸也瞬间变白,比咱们蜀州唱戏的变脸来的还要快!” “当时……当时他的就一脸笑意,眼里的神色是……是贪婪!对,贪婪!他请了孩儿入座,给孩儿斟了茶,表示了对父亲的谢意,然后我们相谈甚欢。” “都谈了些什么?”梅长林蹙眉问道。 “他问了我一些京都的事情,比如六大家的大致情况,比如京都什么生意好做一些,也比如京都哪里的酒楼最好……对了,他居然问起了而今兰瑰坊里流行的曲儿。” 梅子江和梅长林对视了一眼,梅长林展颜笑道:“这恐怕也就是随意一问。” “我当时也是这么觉得,可后面又觉得似乎他有一定的目的。” 梅长林诧异,“这话怎么说?” “我回答他说最近不仅仅是兰瑰坊,京都所有的青楼都流行一首名为《离歌》的曲儿,在听到这个歌名的时候,他明显的露出了惊诧的表情,然后问起了这首《离歌》是何人首唱。” “当我告诉他这首《离歌》是兰瑰坊的花小小在去岁秋的时候首唱,他脸上分明显露出了一抹失望……然后他问我有没有听过一首叫《那一场风花雪月的事》这首歌……大哥,你听过没有?” 梅长林摇了摇头,狐疑的问了一句:“莫非那曲《离歌》是他所写?” “这就不知道了,不过他在知道《那一场风花雪月的事》没有出现在长安的时候再次露出一抹失望,甚至出神了片刻,这之后才恢复了神态,没有再问起青楼的事……反正我觉得他对这事挺上心的。” “既然如此,那就让府上的人打听打听《那一场风花雪月的事》这首歌的消息,”梅子江定下了此事,问起了正事:“芗山盐场给他的时候,他有何反应?” “他极为欢喜,并因此留孩儿云水别苑吃了那一顿难忘的饭食!” 梅长林又眉间一蹙,“他懂得经验盐场?” “他说……略懂!”? 第六百一十章 暗流涌动 据说鱼的记忆是七秒。 人的记忆不知道能够存在多久,但随着时日的过去,长安城里的百姓们在三两天的津津乐道之后,终究被油盐柴米这些琐事给淹没。 再加上那位风风火火在京都砍了三刀的许爵爷忽然之间就没了动静,人们对他议论的热度便渐渐的降了下来,然后……然后再没有多少人去寻思许爵爷后面又会做些什么。 许小闲真的就这样安分的呆在了云水别苑里。 在这随后的三天时间里,他没有离开云水别苑一步—— 他似乎忘记了找长安梅氏的梅景荣当向导去游游长安,他甚至也没有入宫去答谢娴妃娘娘,自然也没有用那金鱼佩去御书房面见皇上,或者去后宫看看三公主和皇后娘娘。 就连罗三变起初也不知道许小闲怎么忽然就偃旗息鼓了,直到某一天深夜姚日这竹竿从天而降。 “二狗子说盯着云水别苑的至少有十八双眼睛!所以,按照少爷你此前的交代,为了稳妥起见,我一直等到二狗子将那些眼睛的规律弄明白了才来,不晚吧?” 姚日背着一张巨大的弓坐在了许小闲的面前,又道:“按照你的吩咐,现在所有人都已经就位,接下来咱们干点什么?要不要我带着狙击团去宫里将皇帝杀了?” 许小闲顿时就抬头看向了姚日,咽了一口唾沫,“想啥呢?活腻了?这里是京都长安!长安有禁卫十万,皇家刀骑三万,你倒是去杀皇帝试试?” “嘿嘿,”姚日摸了摸脑袋,身子凑了过去,低声说道:“你知不知道那十万禁军大统领也姓姚?” 许小闲一愣,顿时瞪大了眼睛,脑袋瓜子也凑了过去,“莫非是你哥?” “不是亲哥,是堂哥!” 这句话就让许小闲对姚日刮目相看了! “……为啥他是十万禁军统领,你却是那望城山的土匪?” “我哪里知道?”姚日两手一摊,很是无辜的说道:“在收到你的消息前来的时候,我娘找了我一次,告诉了我这个消息……禁军大统领叫姚书源,他是德妃娘娘当年手里的大将军。德妃娘娘当年是上石寨的大当家,其实我娘当年也在上石寨,只不过后来德妃娘娘率领三千上石寨的土匪随着你爹走了,我娘留了下来,就是这样。” “上石寨在什么地方?” “漠北三州月亮州的上石山……现在是魏国的地盘了,再也回不去了。” “这么说你娘是在漠北三州丢失之后来的望城山?” “差不多吧,反正我记的事情的时候就已经在望城山了。不是,这事儿又不重要,要不要我和我堂哥联系一下干掉皇帝?” 姚日的眼里是满怀期待的光芒,因为他娘咬牙切齿的告诉他,若是能够弄死唐无妄,那当然是最好的。 但许小闲明显冷静得多。 且不论这么多年过去,人家德妃娘娘是皇帝的老婆,你特么要弄死她的老公……那德妃娘娘岂不是成了寡妇! 她能答应么? 她不答应,作为她曾经的手下姚书源岂会听你这不知道哪里来的一个堂弟的话? 这丫真特么幼稚! “别整这些没用的,接下来你仔细给本少爷听好了,是对狙击团和关山望月还有罗灿灿所部接下来的任务安排!” …… …… 皇宫,后宫,长公主府。 偌大的长公主府的后院里有一处佛堂,这里是长公主府的禁地! 此刻,就在这座佛堂外的天井中的凉亭下,长公主唐羡鱼与一名中年和尚相对而坐。 桌上有三碟蜜饯还有一壶茶。 唐羡鱼给对面的这和尚斟了一杯茶,忽然一笑,问道:“那青龙寺的慧能大法师当真被许小闲给逮住了?” “回殿下,贫僧亲自去了一趟青龙寺,确定慧能大法师落在了许小闲的手里……生死未卜!” “这么说……娴妃娘娘岂不是失去了一双眼睛?” “殿下,娴妃娘娘盯着北境之地的眼睛可不仅仅只有那慧能大法师这一双!” “哦……还有谁?” “不知,不过去岁那位诸葛先生也去过凉浥县,另外还有一个人去过凉浥县。” 唐羡鱼眼睛一抬,“谁?” “也不知,但诸葛先生是跟着那人走的。” “一问三不知……算了,法天,而今这些事都不重要,接下来最重要的是本宫想知道许小闲每天在做些什么!” 唐羡鱼的瞳孔一缩,言语陡然冰冷,“是每天!哪怕他入恭几次,本宫都要知道!” “贫僧明白。” 唐羡鱼抬起了头来,眼睛眯成了一条线,“娴妃娘娘率先给许小闲送去了一份大礼……很明显她知道慧能大法师落在了许小闲的手上,也很明显她知道许小闲知道慧能大法师就是她的人……” “凭她娴妃娘娘的身份,凭长安梅氏的势力,她居然向许小闲发出了善意……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不过这小子也谨慎得紧,入了那云水别苑足足三天未再出门一步……法天,” “贫僧在!” “许小闲若是出门……派人杀了他!不可以是和尚!” “贫僧尊命!” “你走吧!” 这个叫法天的和尚看了看唐羡鱼那凹凸有致的身子,起身双手合十道了声阿弥陀佛,他飞身而去,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唐羡鱼这才深吸了一口气,脸上的愠色忽然消失,她露出了灿烂的笑容,转身冲着院角的那处黑暗中的桃树嫣然一笑:“如此良辰美景,你就不出来陪本宫喝一杯?” 一个黑衣人从那黑影中走了出来,准确的说是飘了出来。 瞬息之间,他飘到了唐羡鱼的对面,似乎嫌弃刚才那和尚坐过有些脏,他撩起衣袖将那石凳子擦了擦才又坐了下去。 “若你想许小闲死,我去!” “咯咯咯咯……”唐羡鱼笑得花枝招展,“本宫怎么舍得让你去干这脏了手的活儿呢?” 她又取了一个杯子,极为优雅的又斟了一杯茶,那双丹凤眼一抬,双目含情的望向了对面的这黑衣人。 “叶知秋,莫非你当真以为我想杀掉许小闲?” “你不是派了诸葛先生去凉浥县意图谋他的那些产业么?” 唐羡鱼脸上的微笑收敛,端起了茶盏,视线却依旧落在叶知秋的脸上,突然问了一句:“你来到我身边赶都赶不走,究竟是图个啥?” 叶知秋沉默如水。 唐羡鱼忽然暴跳了起来,她“砰!”的一声摔碎了手里的茶盏,怒吼道:“你究竟想干什么?来呀,本宫倒想试试大宗师是不是很厉害!” 唐羡鱼刺啦一声撕开了那薄如蝉翼的衣裳,叶知秋闭眼,起身,如鬼影般消失。 夜色中只剩下唐羡鱼的狂笑在夜风中回荡。 “来人!” “去白马寺给本宫叫两个和尚来!” “叶知秋,有种你继续看啊!” 是夜,白马寺死了一群和尚。 许小闲当然不知道这些,他准备睡觉,明儿个该出去透透气了。 第六百一十一章 痴人说梦 朝阳依旧明媚。 许小闲等人用过了早餐收拾妥当,带着罗三变登上了马车,来福架着马车离开了云水别苑。 他们去了过桥坊。 坊市里早已热闹了起来,商贩们正在吆喝着,铺子里售卖着剩下不多的早餐。 马车停在了过桥坊梅氏庄园的外面,许小闲下了马车,抬眼看去脸上顿时露出了一抹微笑——梅氏庄园的那两扇大门居然装上了! 他当然没有让来福又去劈上一刀,毕竟就在两天前,梅舒然派了梅景荣去了一趟云水别苑,送去了同样不菲的一笔礼物。 来福上前叩开了这两扇新的大门,门房禀报之后长安梅氏家主梅舒然亲自迎了出来,带着许小闲一行去了主院的书房里。 “许爵爷在云水别苑可还住得习惯?府上还欠缺一些什么?许爵爷只管说来,老夫定会给许爵爷安排得周全。” 许小闲微微一笑:“倒是习惯,只是距离这京都的繁华略微远了一些,不过清净得好。还要多谢梅老家主的宽宏大度,我这小地方来的人没见过大世面,前些日子做的那事是我许小闲不对,还请梅老家主见谅!” 梅舒然心里一怔,不知道许小闲这时候说出这番话又是个什么用意。 莫非当初他当真是冲动? 亦或是看在那份厚礼上向老夫表示了他的善意? 一想到娴妃娘娘回来说的那番话,梅舒然没有再去揣度许小闲的心思,因为这根本就不重要。 “许爵爷言重,我们之间或许有些误会,老夫也不必去辩解什么,往后许爵爷常来,日久见人心嘛,日子久了了解多了,那些误会自然也就消散了,来,许爵爷请喝茶。” 梅舒然给许小闲递过去了一杯茶,忽然又问了一句:“咦,怎么前些日子跟在你身边的那丫头今儿个没有来?” “云水别苑太大,人却太少……还多亏了娴妃娘娘送来的六十个宫女,她在家里带着那些宫女们收拾收拾。” “哦……”梅舒然坐直了身子,看来这个叫稚蕊的姑娘当真是许小闲的女婢。 这几天在知道了一些稚蕊的事情之后梅舒然是迷糊的,他就想不明白一个问题—— 稚蕊和魏汐活脱脱一个模子出来的。 如果稚蕊是魏汐和许云楼的女儿,许云楼怎么会让他们的亲生女儿去给亲生儿子当了个婢女呢? 而且许小闲也压根不知道那个叫稚蕊的姑娘极有可能是他的亲妹妹! 许云楼为什么要这样安排? 他的目的何在? 看来这件事得等到查清楚了稚蕊的身世之后才能弄得明白。 “今儿个来拜访梅老家主,一来是对梅老家主不计前嫌表示感谢!” 许小闲呷了一口茶,看向了梅舒然又道:“这二来嘛,长安多美丽景致,我这来到长安几天了,而今总算是安顿好了,想要在这繁华京都走走看看……能不能让景荣兄给我当个向导?毕竟我对这里实在陌生。” “这是小事,老夫这就派人去将景荣唤来。” 梅舒然起身,出去了片刻又回到了茶桌旁,笑道:“长安有十景,九曲池的水、美陂湖的舟、文峰阁的诗、忠义祠的画像,凤凰台的天地祭台、雅集园的墨池、白马寺的暮鼓晨钟,还有长安书院的十里画廊等等。” “毕竟是上千年的古都,除了文峰阁和忠义祠是今朝所建之外,其余地方皆为历史名胜,许爵爷若是有暇,可细细去品味。” “许爵爷可是咱们大辰的第一才子,雅集园那地方老夫更为推荐,那地方算是长安城文风最盛之地,每每节日,雅集园都会召开文会。文人士子在雅集园取墨池之水提笔做诗,若是能得一个优等,便可将诗词留于雅集园中,太学院每一年也都会在雅集园甄选一番那些诗词文章,万一入了太学院某位大儒的眼,是极有可能抬入文峰阁的!” 似乎想起了许小闲的身份,梅舒然哑然一笑,捋着长须又道:“当然,许爵爷而今已有四首诗词入了文峰阁,这对于许爵爷而言自然不用在意,不过在雅集园里也能够交结到更多志同道合的友人。” 许小闲不置可否,他可没那心思再去那群满口之乎者也的文人里出个风头。 他只想弄银子! “时间倒是充裕,毕竟这才来了京都也没打算再离开。” 许小闲说了这么一句,倒是令梅舒然心里又惊讶了一次。 “对了,前次来梅府,不知道老家主还记不记得我说想要在长安城做点小生意……就是卖盐!从你梅氏手里进货,开几处铺子……老家主说送我几处铺子,这送……要不我给银子买几处铺子如何?” 梅舒然心里一咯噔,脸上却露出了一抹笑容。 他大手一摆,毫不在乎的说道:“说买就生分了!老夫自然记得此事,既然许爵爷要卖盐,这当然好说,老夫让景荣带你去看几处铺子,至于进货……这价格当然是按照成本价给你。” 许小闲眉梢一扬,“梅老家主大气!那我也不矫情了,这份心意我许小闲记在心里,往后……定有回报!” 梅舒然端起了茶盏,嘴角自然挂着笑意—— 既然娴妃娘娘说了景朝使者来了长安之后会设局借景朝的刀来杀了许小闲,那么许小闲必然会死! 何须和一个将死之人计较。 …… …… 梅景荣带着许小闲一行离开了过桥坊,许小闲抬头望了望天,原本的艳阳天居然阴沉了下来,空气中也有了几许闷热,似乎会有一场雨。 马车里,罗三变颇为惊讶的问了一句:“许爵爷,当真要卖盐?” “当然!” “……蜀州梅氏不是送了一处盐场给你么?为啥要从长安梅氏家里进盐?” 在罗三变看来,这进货的渠道和进货的价格都被长安梅氏拿捏着,许小闲这盐生意哪里能够做大? 长安梅氏主营盐业,许小闲去掺和这生意显然是想要和长安梅氏打擂台,可先天不足啊! 许小闲淡然一笑,“芗山盐场在蜀州境内,你叫我现在怎么去弄那盐场?” “只能先从长安梅氏进货……用长安梅氏的盐去占领长安梅氏的市场份额……将长安梅氏击败,这是不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 罗三变哑然,觉得这位爵爷实在是痴人说梦。? 第六百一十二章 黄昏、雷雨、风波亭 一切以赚钱为核心。 所以许小闲并没有真的让梅景荣带他去游玩那长安十景。 他们花费了一天的时间去看了五个商铺——一个在东市,一个在西市,另外三个分布在三坊里。 许小闲没有要三坊里的那三个铺子,他只要了东西坊市的两处铺子。 倒不是他忽然变得大度了起来,而是人手不足! 带来的人都是兵! 杀人没有问题,若是叫他们经商,这显然太难为他们了。 他需要在云水别苑的外面建立一处提炼精盐的作坊,也需要有人去管理那两处铺子,现在身边就只有一个罗三变可用……偏偏这事只能用自己最信任的人,尤其是精盐作坊,所以这事得等北境马帮的人抵达长安才能去实施。 打铁趁热,就在这愈发阴沉的低矮的天空下,许小闲一行再次返回了过桥坊,再次来到了梅氏庄园,在梅氏庄园主院梅舒然的书房中和梅舒然再进行了一番言辞恳切的交谈。 当许小闲三人从梅氏庄园出来的时候,他的怀里已经揣着了东西两市这两处铺子的地契和转让文书。 梅氏庄园的那两扇崭新的大门前,梅舒然和梅景荣陪送了出来。 “许爵爷,这转让文书还得去京兆府衙门里签个字盖个章……” 这话在书房中梅舒然早已说过,这时候他又说了出来,抬头望了望低沉的天空,“这雨恐怕很快就会来了,此刻已是黄昏,恐怕京兆府衙门也快下值了,要不明儿个再辛苦许爵爷跑一趟,到时候老夫委托景荣陪你去京兆府将这最后一道手续办好,您看如何?” 许小闲也看了看了天色,越来越暗,确实也应该回去了。 “好,那我明儿个再来,多谢的话咱就不说了,总之……这份情谊我许小闲领了,二位告辞!” “许爵爷慢走!” 许小闲和梅舒然祖孙二人挥手作别,和罗三变登上了马车,来福架着马车驶出了过桥坊,往南门方向而去。 …… …… 梅舒然书房中。 梅景荣煮上了一壶茶正要询问一下爷爷为何要对许小闲如此谦恭,却没料到梅舒然极为认真的反问了一句:“和许小闲相处了一天……他是个怎样的少年?” “回爷爷,此子不可小觑!” 梅景荣正颜道:“他并不贪婪!” “孙儿按照爷爷的吩咐,带他去看了五个商铺,原本孙儿以为这既然是白送的,那么许小闲肯定全部都会要,未曾想到他仅仅只要了东西两市的那两个铺子……这两个铺子的位置当然最好,也最大,看来许小闲当真是要做盐的生意了!” “还有呢?” “还有……在东西两市,他都在铺子外面观察了大致一个时辰。孙儿并没有问他在观察什么,但孙儿倒是注意到了他的视线。他似乎在看那两处街巷上的人气……那一刻孙儿觉得他哪里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大才子,那眼神那神态倒极像一个经验丰富的商贾。” “中午时候孙儿意欲邀请他去御品楼吃饭却被他拒绝了,他说改天……不过孙儿看得出来他有些匆忙,似乎希望将这件事在今日落定,所以中午我们是在路边一小摊子上吃的,切了三个卤菜,一人煮了三两面……素面。” “路边小摊子?素面?”梅舒然皱起了眉头。 这种地方是市井小民光顾之处,稍微有点身份地位的人是不屑于去光顾这样的摊子的,可许小闲居然能够在这样的地方吃饭…… “对,路过那路边小摊的时候他随意一指就定了下来,没有刻意,更没有嫌弃,他真吃了三两面!” 梅舒然一捋长须轻蔑一笑:“果然是小地方来的,也就那么大个福分。” “爷爷,当真将那两处铺子送他?那两处铺子的价值可是五十万两银子以上,咱们有这必要么?” 梅舒然眉梢一扬,淡然笑道:“既然能送给许小闲百万两银票,又何必去在乎这万两银子的铺子……明日你取爷爷的印章随他去一趟京兆府,将这事给他办了。” “另外往后他要在那两处铺子里卖盐,也顺便给他办理两张盐引证。只是告诉咱们家的那些商铺,许小闲买盐,按照七成的价格给他,分润他三成利润……虽然你姑姑说了不向他动手,但暗地里你还是得要派人盯着他一点。” “就是看看,爷爷想知道这位从凉浥县那地方来的新贵究竟是蛇还是蛟!” …… …… “轰隆隆……!” 一道明亮的闪电撕破了厚厚的云层,酝酿了足足一天的这一道惊雷陡然在长安城的上空炸响。 拉车的马似乎都被吓了一跳,它嘶咴咴一叫,扬开四蹄跑得更快了一些。 马车刚刚跑出过桥坊外的过桥巷,豆大的雨点便噼里啪啦的砸了下来。 雨点打了青石板路面上,将满地的灰尘给扑腾了起来,有些呛。 许小闲掀开了前帘,皱起了眉头。 街巷上有许多的人正在呼叫狂奔,前方可视距离大致不过三丈。 他抬眼望了望天,这场雷雨不知道何时才会停下,这里距离云水别苑可还有一个多时辰的脚程。 闪电越来越密集也越来越亮。 雷声一声接一声似乎越来越低显得越来越响。 那雨点转眼之间就成了倾盆而下的暴雨,马车外的那些人声渐渐消失,唯有这噼里啪啦的暴雨声响在耳际,视距不过一丈! “看来暂时回不去了啊。”许小闲放下了前帘说了这么一句。 “……要不先找个客栈住下?”罗三变问了一句。 许小闲沉吟片刻,云水别苑那个家里除了那六十个女婢之外便只有稚蕊,他终究有些放心不下,因为稚蕊怕鬼,而云水别苑正好建立在无数的白骨之上。 另外就是而今的云水别苑根本没有丝毫的防御力量,若是遇袭…… “这是雷雨,想来下的时间不长。” 许小闲又掀开了前帘,对来福大声的说了一句:“找个能避雨的地方先歇歇!” 来福可没穿蓑衣戴斗笠,此刻他早已浑身湿透。 这算不得什么,要命的是他脸上的雨水抹都来不及,这严重影响了他的视线,他甚至不知道路走对了没有。 “好咧,少爷,前面理应有一处叫风波亭的亭子,咱们去那里避雨!” 半盏茶之后,马车来到了风波亭外,来福跳下了马车,却并没有注意到风波亭里静默的站着足足十个蒙面的刺客。? 第六百一十三章 定风波 上 这里叫风波巷子,它的两侧便是风波坊,风波亭就在这条巷子的巷尾。 这是一个十字路口。 是过桥坊出长安南门的必经之路。 此刻整座长安城都被这场入夏以来最大的暴雨所覆盖。 在这样的暴雨之下,哪怕是长安城里的乞丐也一定会找个地方躲起来。所以漫长的风波巷子里面肯定是不会有冒雨而行的行人的。 但风波亭里有人。 风波巷子里还驶来了一辆马车。 在风波巷子两侧的屋顶上还各有一个披着蓑衣戴着斗笠同样蒙面的人。 此刻屋顶上的这两个人的视线几乎同时从那一辆马车上抬起,然后在暴雨中相遇! 或许是功夫太高气机牵引,他们并不能看见对方,冥冥中却偏偏知道了对方的存在。 来福已经下了马车,许小闲的一只脚已经踏到了地上,就在这时候…… 风波亭里的那十个蒙面刺客拔出了他们的刀剑,无声的冲了出来! 他们冲出了亭子,冲入了暴雨之中,距离来福仅仅三丈距离,来福的视线被雨水遮掩,他并不能看见,但这一刹那他却敏锐的感觉了冰冷的雨幕里传来的那一股股凌冽的杀意! “少爷小心,有刺客!” 来福一声大吼,反手拔刀,那双大脚在地上猛的一顿,溅射起一篷水花,他在这暴雨中举起了刀! 他向风波亭的方向跨出了两步,一刀劈了下去! 马车里,许小闲的那一只落在地上的脚一顿,反手就将正要下车的罗三变给拽了回来。 “当心,别下车!” 许小闲冲着罗三变吼了这么一句,他的另一只脚落在了地上,踩在了齐脚踝深的水洼里,拔出了初一。 暴雨浇了他一脸,他眯起了眼睛,竖起了耳朵,耳朵里传来了一阵剧烈的金铁交鸣之声。 来福的第一刀已经和冲在最前面的三人干上,一刀落下,并没有斩杀任何一个! 对方的实力和他不相上下,他的刀和对方的两剑一刀相接,手臂陡然传来了一股巨大的反震之力。 来福心里一咯噔,高手! 他腾的一家伙后退了一步,“少爷快跑,打不过!” 对方欺身而上,这一次上来了五个人,他们的武器向来福招呼了过去,来福手起,刀起,长刀再一次愤然斩下,许小闲便听见“哐当……!”一声,对方一名刺客的武器被来福这一刀劈断。 那刺客似乎吃了一惊,他似乎在看着自己手里的断刀,另外四个刺客手里却没有停下,三剑一刀向来福围攻而去。 来福顿时自顾不暇,夜雨刀法在此刻被他发挥到了极致! 许小闲没有去帮助来福,因为他的视线里同样出现了五个蒙面刺客! 他来不及去想这些刺客是谁派来的,他的右手握紧了初一,他的左手垂落,手弩滑到了左手的掌心。 他反手拖刀,内力灌注于小腿,陡然一声大吼:“去死吧!” 他跨前一步,右手一轮,一刀向冲在最前面的那刺客劈了过去,几乎同时,他抬起了左手,显然对方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左手。 那名刺客有些惊讶于许小闲这一刀的凌冽,他自然无所畏惧,毕竟要杀的是个书生。 他的刀笔直的刺了过去! 这是一把长刀,比许小闲的初一长了至少一尺! 也就是说许小闲的这一刀根本劈不到对方,而对方的长刀却足以洞穿他的胸口! 另外四名刺客呈扇形向许小闲围堵而来。 就在这时候,正面的那名刺客突然感觉喉哝一痛,他的眼珠子陡然大睁,他刺出去的长刀哐当一声落在了地上,这声音却被暴雨淹没。 他左右两边的刺客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中间的这个刺客已经“噗!”的一声仰面倒地。 许小闲没有丝毫停留,他的眼里闪过了一抹厉色,他眯着眼,透过那一条缝看向了另一个刺客。 手再起,初一从地上一撩,撩起了一串水花,撩向了这名刺客的胯下! 这刺客吓得一个激灵,他的身子在雨中后退,许小闲的左手再起,一枚弩箭激射而去。 箭在雨中。 镔铁打造的细细的箭羽串起了不知道多少雨滴,它的劲道或许减弱了一些,但许小闲距离这刺客仅仅只有一丈! 这暴雨同样影响到了对方的视觉和听觉,这刺客依旧没有注意到死神已然来临。 他的胸口中箭。 这一箭没入了他的胸口,射入了他的心脏! 他的心跳骤然停止,他的身体依旧在倒退,倒退了三步,然后倒了下去。 一刀一枪一剑向许小闲攻来。 初一向那一枪劈了过去,咔嚓一声,枪断,那人握着枪却依旧刺了过来。 许小闲退,一退三丈,站定脚跟,却陡然发现两丈距离处的来福被敌人迫入了绝境。 他毫不迟疑的再次举起了左手,这只弩还剩下最后一箭。 这一箭射向了正冲天而起,正从雨中向来福扑来的那名刺客。 许小闲没有去看结果,因为他面对的这三名刺客已经到了他的面前。 他左手一抬,袖弩滑回了袖袋之中,他双手握住了初一的刀柄,身子一搓,唐刀一横,体内的三股真气在这一瞬间尽皆活跃,他欺身而上。 手起, 刀落, 剑断, 肠断。 一刀劈头而来。 来福陡然后退,“砰!”的一声将许小闲撞了出去。 那一刀劈下,来福举刀一挡,哐当一声,对方刀断,来福血性狂暴,手里的长刀一翻,如银弧一般将那刺客一刀破成了两半! 许小闲右手的手弩滑了出来交到了左手,围攻来福的三名刺客杀招尽出,凌冽的剑意纵横,似乎要将这一方的雨水切断。 许小闲在这一瞬间向那三人连射了三箭! “小心……!” 他一声大吼,体内真气翻滚,他瞪大了眼睛,身子笔直的射了出去! 他飞到了来福的头顶站在了来福的肩上,手里的初一在这电光火石的刹那间一挥而下。 那一剑距离来福的胸仅仅只剩下了两寸! 那一刀距离来福的腹部仅仅只剩下了一尺! 初一在许小闲那三股内力的加持之下陡然绽放出了璀璨的银芒,它劈断了来福胸前的那把剑,它再次劈断了来福腹部的那把刀! 许小闲从来福的肩头扑下,向那把断剑的主人扑去。 初一的银芒在暴雨中一闪而逝,一颗人头飞起,初一突然调转了方向,向另一边剩下的两人刺去! 雨中有银色的花绽放。 一侧的屋顶上,那个穿着蓑衣戴着兜里的人忽然蹙眉自语了一句:“三绝剑?!夜雨刀法?!” 她取下了背上的一张弓,看了看对面,她举起了弓!? 第六百一十四章 定风波 下 那张弓看起来极为普通。 但那张弓上的那支箭此刻却亮起了一抹光华! 随着弓弦的张开,它的光华越来越盛,它锁定了依旧在暴雨中战斗的许小闲,许小闲在这一瞬间心生警兆。 来福一刀而去,许小闲站定回头。 那一箭如约而来。 许小闲陡然感觉到浑身冰凉,不是这暴雨的凉,而是这暴雨中的那璀璨一箭令他心凉! 他忽然生不起反抗之力! 他觉得无论自己往那个方向去躲,这一箭都会命中他的胸膛! 大宗师! 许小闲亡魂大冒,他依旧举起了刀! 弓步,双手握刀,眯成了一条线的视线死死的盯着了暴雨中的那一点光华。 说来话长,实则这一箭离弦瞬息而至。 许小闲收刀,立刀,刀立在了胸口,他只能祈祷这二指宽的唐刀能够正好挡住大宗师的这一箭! 然而那光点却忽然在雨中停了下来! 速度如此之快的那一箭,它居然停了下来! 就在许小闲身前一丈之处! 那里站在一个穿着蓑衣戴着斗笠的人,他背对这许小闲,他伸出了一只手,用那一只手抓住了那一箭! 他居然抓住了大宗师的一箭! 那他肯定就是大宗师了! 这个人并没有转头,他望向了那处屋顶,忽然说了一句:“你又不是韦浦南,不过……你究竟是谁?” 就在许小闲震惊的视线中,他眼前的这身影忽然消失,他不知道的是对面那屋顶上射了他一箭的那人在看见这一箭无果的那一刻,就已经消失。 从鬼门关前走了一遭的许小闲浑身湿透……暴雨早已将他湿透,此刻却是那股冷汗将他再次湿透。 他咽了一口唾沫,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转身,站在了来福的背后。 片刻,打斗声止,十人身死。 风波亭外的原本浓烈的鲜血被雨水稀释,然后……仅仅留下了这十具尸体。 “少爷,你没事吧?” 少爷我特么的差点挂了! 两个大宗师,会是谁呢?莫非是剑圣李黑白来救了自己? 许小闲不知道,此刻他的神经依旧紧绷,扫视了四处一眼,他开口说道:“走!” “好!” 许小闲上了马车,罗三变惊魂未定,许小闲面色阴沉,罗三变咽了一口唾沫什么都没有去问。 马车前行,许小闲却突然掀开了前帘,对来福说了一声:“调头,去梅氏庄园!” 来福一听,码的,原来是长安梅氏派的刺客! 他调转了马头,一鞭子抽在了马屁股上,马车向梅氏庄园疾驰而去。 …… …… “一群饭桶!” 章玉兰暴跳如雷,她摔碎了一口茶杯,胸口起伏不定: “十个刺客!” “其中两个一品下,其余全是二品!” “杀一个许小闲居然全特么死了!” “常相遇常大少爷,我章玉兰可是将你常府的事办得漂漂亮亮的,你就是这样来回报本小姐的?” “大辰六大世家,一家不如一家!” “长安梅氏说起来那么厉害,居然送了厚礼给许小闲,居然还送了两处商铺给他。他梅府的大门都被许小闲劈碎了,他梅舒然当真是脸都不要了都要去舔许小闲!” “你鄞州常氏也就这点能耐?” “现在许小闲屁事没有,你的人却死光了,你告诉本小姐,这事你鄞州常氏究竟能不能办!” 鄞州常氏是大辰六大世家之一,居于鄞州,主营茶叶和瓷器。 常氏在京都长安自然也有据点,只不过比起蜀州梅氏,鄞州常氏来京都的时间短了那么三五年。 章玉兰通过父亲户部尚书章泽田帮助鄞州常氏将他家的茶叶送入了宫里,让鄞州常氏顺利的成为了皇商。 现在是鄞州常氏报答章玉兰的时候了,杀死许小闲,便是章玉兰而今的交换条件。 常相遇也很郁闷啊! 作为常氏家主的大少爷,他这次真的是花了血本请了十个高手,哪里知道这十个高手非但没有弄死许小闲,反而还全特么死光了! 这找谁说去? 常相遇深吸了一口气,拱手一礼:“这个……章大小姐,这个我也真没料到啊,现在京兆府的捕快已经将那些尸体给拖走了,要不……明儿个我派人去京兆府打听一下他们是怎么死的?” 章玉兰呲笑了一声,脸上的肥肉一抖,“本小姐需要知道这个么?常大少,你休想给本小姐打马虎眼!” 章玉兰面色一沉,那双小眼睛里凶光毕露:“本小姐只要许小闲死!本小姐再给你一个月的时间,若是许小闲依旧活蹦乱跳的……” 她忽然露出了一抹灿烂的微笑,笑得常相遇心惊肉跳,“你若是依旧弄不死许小闲,若想保住你家皇商的地位……那你就得娶了我!” 常相遇躬身一礼,额头冷汗直冒:“请章大小姐放心,在下定会在一个月之内取许小闲之命!” 显然,杀许小闲更能让常相遇接受一些。 坐在一旁的章雅风就这么看着,直到常相遇消失在暴雨之中才开口说道:“许小闲向长安梅氏而去?” “嗯,消息是这么说的。” 章雅风一捋长须,眉间一蹙,然后展开来,“看来,许小闲怀疑这场刺杀是长安梅氏所为……这倒是一件好事。” 章雅风起身,站在了窗前,注视着外面渐渐减弱的雨,沉吟了片刻:“梅景荣和五花八门多有往来,倒是可以借几把刀,让许小闲和长安梅氏彻底干上……无论谁胜谁负,对于咱们章氏都是一件好事!” 章玉兰深吸了一口气,“孙女明白,明儿个就给常相遇这蠢材好生说道说道。” …… …… 许小闲的马车再次驶入了过桥坊。 雷声已住,雨势小了许多,天色变得亮了几许。 马车停在了梅氏庄园的门口,许小闲和罗三变下了马车,站在了这崭新的大门前。 “许爵爷……您怀疑这刺杀是长安梅氏所为?” “这不重要,来福!” “小人在!” “给本少爷将这两扇门……劈了!” “好咧!” 来福本就一肚子的火,这一家伙就全撒在了这两扇门上。 噼里啪啦一阵乱响,过桥坊的街坊们又纷纷探出了脑袋,一个个被震惊得无以复加—— 那位从凉浥县而来的许爵爷,他、他居然又将梅氏庄园的这两扇新门给劈了个支离破碎! 听闻长安梅氏给这位爷送了一笔不菲的礼物。 听闻就在今儿个那位大少爷梅景荣还陪着这位爷去逛过长安街。 那现在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六百一十五章 破财消灾 “家主……家主……!” 管家向主院疯跑,正在书房里看书的梅舒然愕然一怔,“怎么了?” “许、许、许爵爷……” 梅舒然眉间一蹙,“许爵爷不是回去了么?” 管家伸手向外一指,咽了一口唾沫,“他、他杀回来了!” 管家用的是一个杀字,梅舒然陡然一惊,老眼一瞪:“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他又将梅氏庄园的大门给劈碎了,此刻正往这主院而来!” “……” 顷刻之间,梅舒然猜到了许小闲在返程的途中定然发生了什么。 那会是什么呢? 能让许小闲如此生气,那只能是有人向他行刺! 他冲着梅氏而来…… 梅舒然倒吸了一口凉气,莫非景荣没有听老夫的话安排了一场刺杀? 这该死的东西! 他怎么会如此糊涂? 若是真将许小闲弄死了倒也无所谓,可现在人家却活蹦乱跳的找上门来了! 这一定是有人落在了许小闲的手里,给了他十足的把柄! “景荣呢?” “回家主,景荣少爷晚上在兰瑰坊有个局,他、他早已去了兰瑰坊。” “行了,去准备百万两银票!现在就要!” “……小人遵命!” 管家跑了出去,许小闲带着来福和罗三变怒气冲冲而来。 看着许小闲浑身湿透一脸愤怒的的模样,梅舒然笃定这件事和他所推测的一样。 他起身,拱手一礼:“许爵爷……老夫给你赔个不是!” 这话一出,来福“锵!”的一声拔出了长刀,许小闲伸手一按,按住了来福的手,他走了过去,脸上露出了一抹笑意——这梅舒然不打自招啊? 可这件事真的是梅舒然做的么? 若真是他做的,他此刻岂会如此泰然? 但无论是谁做的,现在只能是梅舒然做的! 许小闲站在了梅舒然的面前,这才抬起了左臂,“梅老家主,咱们友谊的小船才刚刚启航,这怎么说翻就翻了呢?” “你瞧瞧,一刀,两刀,背上这是剑伤。这位是我的保镖,他身上的伤口比我还要多……” 来福转头,看了少爷一眼,才知道少爷说要割破几处衣服的用意何在。 “梅老家主,若是你不愿意送我那些礼物,你大可以直接说嘛!我许小闲是缺银子的人么?不就是劈了你的门,不就是搬走了你的那对貔貅,当真需要我许小闲用命来抵么?” 梅舒然的视线从许小闲那破裂的衣服上扫过,心里计算了一下,恐怕百万两银票还搞不定——如果许小闲不是冲着银子来,这时候的他应该去的地方是皇宫! 他是皇上未来的女婿啊! 他本应该去找皇上哭诉,皇上若是生气了,长安梅氏可就够喝一壶的。 何况现在皇上正需要一个削减六大世家的由头,这第一刀皇上恐怕会直接砍在长安梅氏的头上。 所以如果许小闲为的是报仇,他定会将这把刀递到皇上的手里。 可他却来到了梅氏庄园,虽然又劈碎了那两道门,但这件事就变成了能够私下解决的小事。 梅舒然再次躬身一礼:“许爵爷大人大量,此事……老夫必然会追查一个结果,给许爵爷一个交代!” 管家正好捧着个钱盒走了进来,梅舒然接过这钱盒,随手就递给了许小闲:“许爵爷,这原本是要去买一些地的银票,大致在百万之数……对了,听闻许爵爷在凉浥县的时候也喜欢置地,梅氏在长安城外倒是有一些,老夫想起来了,其中有一处距离云水别苑挺近。” “赵六,你去找大管家,就说老爷吩咐,将……将积云山下那片地的地契取来,现在就去!” 赵六愕然,转身离去。 梅舒然双手奉上这钱盒又道:“许爵爷,长安梅氏与爵爷之间的友谊永存!老夫对天发誓,绝对没有向许爵爷动手的半分意思!” “您可是云楼先生的儿子,老夫和云楼先生之间有数面之情,再说您又是皇上的女婿,就算是借给老夫一百个胆子也万万不敢做出这种事来!” “这是老夫的一点小意思,算是给许爵爷压压惊,可不是赔罪!还请许爵爷笑纳!” 许小闲笑了起来,招了招手,罗三变走了过来,接过了这个钱盒,对许小闲佩服得五体投地。 “既然这样……积云山下的那片地有多少亩?” “回许爵爷,有千顷!” “……哦,那这件事咱们算是揭过去了。不过梅老家主,这件事的背后主使者还请你查查。风波亭,十个刺客,身手极高,不过都死了。” 梅舒然心里一咯噔,既然都死了,那显然许小闲并不知道是谁动的手,他为何赖在长安梅氏的头上? “以本爵爷之见,这十个刺客大致和五花八门都有关系。既然和五花八门有关系,那你就得问问你孙子梅景荣……当然,为了我们的友谊,我是不希望这件事是梅少爷所为,但我依旧想要知道背后的真相,这件事就请梅老家主费心了。” “……好说,我那孙儿虽然不务正业,不过、不过也仅仅是喜欢江湖,便和五花八门有了一些往来,却并没有真做过胆大包天的事。当然,这事既然依旧发生,为了长安梅氏的清白,也为了长安梅氏和许爵爷的友谊,老夫自然会派人查个清楚!” “好,那咱们喝杯茶等地契拿来?” “许爵爷请!” 许小闲走了过去,路过了那方书案,便看见了上面写的那一副字: ‘凡是当留余地,得意不宜再往!’ “好字!好意思!” “当不得当不得,许爵爷可是咱大辰第一才子,能否请许爵爷给老夫题一副字?” 这倒是梅舒然的真心话。 世家底蕴深厚,到了他这种层次,对银钱已经没有了多少感觉,反倒是希望这府里能够多一些书香气息。 而许小闲是至今唯一有四首诗词进入了文峰阁的大才子! 许小闲没有拒绝,他沉吟片刻,梅舒然铺上了一张雪浪纸,磨了墨,许小闲提笔蘸墨,在这张纸上留下了一副字: ‘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 “老家主明世事,达人情,就将这幅字送给老家主,润笔费……万金!” 梅舒然盯着这一笔漂亮的字,心想这厮当真是缺银子的人,不过这幅字确实不错,值万金!? 第六百一十六章 风雨之后 距离那场暴雨已经过去了两天。 这两天里京都长安艳阳高照,风波亭依旧成为了风波坊那些居民们纳凉的好去处,没有人知道这地方两天前死了十个人。 地上连一丝血迹都没有,被那场暴雨冲刷得干干净净。 那十具尸体依旧躺在京兆府的仵作房里,天气太热,仵作房只能放了两盆冰块。 冰块这个东西在夏日里可是个奢侈玩意儿,现在居然给这些尸体用了,这令京兆府府尹廖岿然心里有些不痛快。 “老子都用不上的玩意儿……告诉魏仵作,明儿个将这些尸体全特么丢去城外的乱葬岗,浪费啊!” 摇着一把蒲扇,廖岿然和姜之涯来到了后院的天进中,坐在了凉亭里。 “也是奇怪,死了十个,到今天都无人前来报案,也没有人来领尸……之涯,你说这当真是江湖仇杀么?我怎么总觉得有些异样?” 姜之涯也弄不明白啊,他眉间微蹙作沉思状,过了片刻才徐徐说道:“此案确实有些诡异,那天的那场暴雨如此之大,以至于没有任何一个目击者在场。” “不过……廖大人,从现场捡回的那些武器来看其中倒是有些蹊跷。十个人,十把武器,其中断掉的有七把,三把断剑,三把断刀,还有一把断矛。” “从死者的死状来看,其中四人是被那两寸长短的箭羽杀死……这种箭羽可从未曾见过,下官问过匠作司,这么小这么短的箭羽,就意味着那弓或者弩也只有巴掌那么大!” “匠作司现在对这东西极有兴趣,委托下官说若是能够找到使这弓弩的刺客,务必将这巴掌大的小弓弩给他们看看,因为弓弩越小杀伤力自然越小,可死者身上的箭羽却没入了死者的身体,其一刺客和死者距离会比较近,其二这小弓弩的威力也很强悍。” “另外匠作司派来的徐大人也分析了这些武器,结果是另外三把无法砍断这七把武器。这便说明这七个人并不是和另外三人同归于尽的……在他们身上没有发现那弓弩,也说明了这一点,那么现场就还有另外的人,而这个人或者说这几个人才是真正的凶手!” “他们的手里有那巴掌大的弓弩不说,他们的武器还极为锋利,能够将那七把武器断掉,徐大人以为他们的武器锻造的方法定然不一样!” “兵部那边对这些东西也产生了兴趣,如果能够抓住凶手,说不定就能知道他们手里那武器从何而来。若是大辰有了这冶炼之法……大辰军队的战斗力将会得到极大的提高。” “所以现在恐怕连皇上都知道了,廖大人,若是抓不住凶手……有些麻烦啊!” 廖岿然眉梢一扬,深吸了一口气,“码的!潘北慕昨儿下午就来找过本官,也说了这件事。现在怎么办?只能让南北两衙的捕快去寻找蛛丝马迹了!” 就在这时候,京兆府总捕头林动匆匆而来。 “大人,”林动拱手一礼,“前天傍晚时候,许小闲许爵爷从梅氏庄园离开,恰逢大雨!” “小人去走了一趟,从梅氏庄园至风波亭耗时半个时辰。但前天暴雨,许爵爷的马车走得速度定然不会快!” “小人设想若是速度减半,那么许爵爷的马车抵达风波亭的时候应该在申时末酉时初……这和魏仵作等人鉴定的死者时辰吻合。” “另外,也是当天傍晚,许爵爷的马车又返回了梅氏庄园,抵达梅氏庄园的时候是酉时三刻,这时候那场暴雨已小,许爵爷他、他又劈碎了梅氏庄园的那两扇大门!” 廖岿然和姜之涯都看向了林动,眼里满是愕然。 “有人看见?” “过桥坊梅氏庄园对面许多街坊都有看见,因为许爵爷命了他的那仆从劈的那两扇门,声势极大!” 廖岿然蹙眉,“然后呢?” “据说许爵爷在梅氏庄园里面呆了三刻钟,离开梅氏庄园的时候梅老家主亲自送了他出来,二人在那破门口拱手送别……居然有点惺惺相惜的味道,似乎没有矛盾。” 廖岿然摸着下巴上的短须,没有矛盾显然是不可能的,许小闲又不是神经病,他为啥会再次劈了梅氏庄园的大门? 现在看来许小闲的嫌疑显然最大,不过…… “许小闲可是大辰第一才子……这十个人的身手虽然不知道,但他就带着他的一个仆人,另一个是江南第一才子罗三变……他那仆人有那么厉害能够以一杀十?” “这……难说,他那仆人叫来福,背着一把长刀,若是他那长刀真有那么锋利能够劈断那十人的武器,在那场暴雨之中,这是个极为有利的因数。” 廖岿然沉吟片刻,“本官知道了,这件事……不要告诉任何人!” “……好!那小人告退!” 林动退下,廖岿然放下了手里的蒲扇,站了起来,在这凉亭里走了几步。 “这事就不太好办了。” “大人以为真是许小闲?” “肯定是许小闲!” “这十个死人是长安梅氏派去的?” “这就不一定了,不过许小闲没有报官,也没有入宫,反而直接去了梅氏庄园……或许他有这证据。” “他既然有证据,何必去找梅舒然?” 廖岿然仰头望天,“走,咱们去问问梅舒然!再去拜访一下许小闲!” “好!” 二人正要离开这凉亭,京兆少尹孙正这时候急匆匆走了进来。 “大人,严公公到!” 廖岿然一怔:“有旨意?” “说是皇后娘娘的懿旨!” “那快快去接旨!” “大人稍等,严公公说这是口谕,就在这后院说比较好。” “……请严公公!” 孙正带着严小花走了进来。 严小花咧嘴一笑,“廖大人,倒不是什么大事。皇后娘娘的意思是……那场暴雨既然已经过去那便让它过去。” “这京都长安江湖豪杰之间仇杀的事儿也不少,死几个人也是正常,就莫要再兴师动众去浪费人力和物力了。” 廖岿然和姜之涯对视了一眼,此刻自然明白了皇后娘娘的意思。 “下官尊懿旨……严公公,这幕后之凶,需要下官追究下去给那场雨一个公道么?” “娘娘说京都有些乱,什么鱼啊虾的都在蹦跶,该敲打一下了。” “下官知道该怎么做了!”? 第六百一十七章 夜 大辰皇宫后宫,云安宫。 虽已入夜,但暑热依旧。 大辰皇帝唐无妄和皇后云娘在用过了晚膳之后坐在了后花园中纳凉。 “按照陛下的意思,这件事算是摁了下去。” 皇后娘娘调着一碗冰镇酸梅汤,抬眼看了看躺在摇椅上仰望星空的唐无妄,又道:“许小闲受了这委屈,你真打算就这么不了了之?” “朕让暗衣卫去查了。” “另外……朕在想许小闲这小子生财有道啊!” 唐无妄坐了起来,接过云娘递过来的冰镇酸梅汤,“他压根就不知道谁是幕后凶手,却一棍子敲到了梅舒然的头上……这事娴妃给朕说过。” “许小闲借着这场刺杀,在梅舒然身上又敲诈了一百万两银子还有积云山下的一千顷上好良田……” “他入京都短短数日,弄到手的钱财可不少,不过这孩子似乎无意久留于京都,他派了人将那些钱财都送去了凉浥县……你怎么看?” 云娘心里咯噔一下,脸上却露出了笑意,“凉浥县毕竟是他的封地,云水别苑虽好……恐怕现在还远远及不上凉浥县在他心中的地位。” “这孩子爱财,这是我们去凉浥县亲眼见过的,另外凉浥县的那些作坊才是他安身立命之本,所以他这样做在臣妾看来无可厚非。” 唐无妄不置可否,埋头喝起了酸梅汤。 过了片刻,他放下碗来,“朕不请他看来他是不会入宫了,明儿个要不你去云水别苑一趟。告诉他一声,朕对他的刀和弓弩很有兴趣,南疆战事焦着,朕这心里也急啊。” “若是他冶炼出来的刀真有那么厉害,北都候和南都候……也不至于在南疆打得如此辛苦。” “你告诉他,这是他父亲和朕打下来的江山,朕不会亏待了他!” 云皇后沉吟片刻,“那臣妾明儿个就去走一趟。” …… …… 云水别苑。 许小闲和罗三变以及李二狗也坐在挹芳亭里。 “少爷,小人派了人一直盯着梅氏庄园,不过梅氏庄园里有高手,不能靠得太近。梅舒然确实不知道这件事,这件事也确实不是梅景荣做的,因为梅舒然对梅景荣发了火,梅景荣赌咒发誓没干这事。” “梅景荣也委托了五花八门中的人在查凶手究竟是哪个势力的,而今还没有眉目,但斥候倒是得到了一个奇怪的消息。” “啥消息?” “鄞州常氏在京都府上的那位大少爷常相遇,这两天在八门的堂口都出现过。另外就是这位大少爷还去过两次章氏府邸!” 许小闲眉间一蹙:“章氏?宣州章氏?” “正是,小人打听到那位章氏家主章雅风就在京都!” 百花纸业入侵宣州府,那可是章氏的老巢! 宣州章氏对此毫无动静,自己真忽略了这支老虎。 “这么说章氏极有可能是这幕后的主使者?” 李二狗沉吟片刻摇了摇头:“还不能确定,但小人又听说了一件事。这京都章氏府邸有一位大小姐叫章玉兰,她曾经有个未婚夫叫、叫周作!就是凉州的那个周阎王!” “在茶楼里,小人故意套了那些茶客们几句话,他们说当初少爷您弄死了周作,这位京都恶女章玉兰就扬言要将少爷您碎尸万段!” “他们说章玉兰生得像一头猪一样,脾气还很不好,甚至生活也不检点,名声在京都早已臭了,根本就嫁不出去。” “这好不容易有了一个未婚夫却被少爷您给弄死了……杀夫之仇,她恐怕当真会记得,所以小人觉得极有可能是她干的这件事!” 许小闲这就吃了一惊,他都将周作周阎王给忘记了,没有料到这京都居然还有这番因果。 章玉兰的父亲是户部尚书……若真是她干的,这事儿还不太好办啊。 “叫弟兄们继续看着,都小心一些,这京都的高手众多,可莫要翻了船!” “小人明白!” 许小闲这才斟了两杯凉茶递了过去,看向了罗三变,问道:“那封信交给姜之慧托她送给若曦,她没有为难你吧?” “这倒没有,想来她已经将信送到了三公主的手里,不然京兆府恐怕已经查到了少爷您的头上。” “这是权宜之计,我担心的倒不是查到我头上,当时大意了,走得急迫了一些,没有将那些断了武器带走,也没有将箭羽从那些尸体里拔出来。” “京兆府肯定能够发现咱们武器比那些刺客的更锋利,也肯定会发现那些箭羽的不一样……我希望的是云皇后阻止了他们查案,能够将我们武器的这个秘密给掩盖下来。” 许小闲眉间微蹙,想了片刻,“最好是能够掩盖下来。” “若是、若是无法掩盖呢?我的意思是如此强悍的武器,恐怕会传入宫中,万一皇上知道了要这冶炼之法……你如何应对?” 交出这法子许小闲肯定是不愿意的,这是他赖以生存的屏障,若是唐无妄将这百炼之刀装备给了刀骑,许小闲的部队对上刀骑就没有多少优势。 但若是唐无妄直接要,这该如何是好? “这事我想想……明儿个我进宫里去一趟。” “找三公主殿下?” “不,见见皇上。” “……” 许小闲端起了茶盏,“有些事得敞开了谈谈,三变,你明儿个拿我的帖子去一趟蜀州梅氏,将积云山下的那些田地全部卖给梅子江,我没打算在这里种田,不如变现!” “二狗,北境马帮进入长安立刻告诉我一声,让他们等我接下来的安排!” “就这样吧,夜已深,都休息去。” “好!” 罗三变和李二狗离去,许小闲独坐凉亭独自饮茶,脑子里在想着许多事。 比如南疆战事究竟如何了? 必须得保证罗浣溪和叶长空能够安然无恙的回到封地。 也比如该去一趟长安书院见见那位棋贤窦阡陌,得计划离开长安的后路了。 还应该去和张桓公见一面……不能去,若是自己要跑路,可不能连累到了张桓公。 一切等明天去见过了皇上再说吧,既然他将自己当成了这棋盘上的卒子,总不能不让卒子留一些自保的能力吧。 但如果猜错了,唐无妄就是要自己这枚卒子去送死,又该怎么办? 第六百一十八章 云皇后到 天色蒙蒙,许小闲早早起了床。 他一如既往的在这院子里练了片刻的三绝剑和夜雨刀,然后去洗了一个澡。 这主院里面除了稚蕊,那六十个宫女被他禁止进入,娴妃娘娘虽然送来了厚礼,但许小闲对她的戒备却丝毫没有松懈。 许小闲等人的饭食依旧是稚蕊一手负责,稚蕊自然明白了少爷的意思,她对那六十个宫女的态度就不太好。 用过了稚蕊亲手做的早餐,龚三叔架着马车带着罗三变去了长安城的蜀州梅氏府邸,许小闲正准备带着来福入宫,没料到李二狗却飞奔而来告诉了他一个不好的消息—— “少爷,有车队向咱们这来了!” “车队?” “……也就是一辆六匹马拉的马车,还有一辆四匹马拉的马车,然后前后有刀骑大致三百之数,想来是宫里来的,少爷您要不要避避?” 许小闲思忖片刻,六匹马拉的马车只能是皇后娘娘的凤辇,至于四匹马拉的马车那肯定就是三公主唐若曦了。 这大清早的皇后和若曦来这里干什么? 既然是她们前来,那自己肯定就不能躲了。 “无妨,呆会到了通知少爷我一声,我出门去迎接!” 云皇后一行抵达了这云水别苑,她和唐若曦站在了云水别苑的门口仔细的打量了一下,这里的一切都再也没有曾经被火烧过的痕迹。 它变得很新,而今也有了几分烟火气息。 只是它无论如何变,看在云皇后的眼里都有些膈应。 “母后是不愿意来这地方的……我儿和繁之成亲之后若是真住在这里,还是你和繁之入宫来看母后比较好。” 唐若曦脸蛋儿微红,低声嗯了一句,也看了看这偌大的别苑,心想这里其实也挺好的,当然最好的地方还是凉浥县的那处子爵府,也不知道现在建成了没有。 许小闲走了出来,站在了云皇后和唐若曦的面前躬身一礼,笑道:“我若是说本已经准备入宫去拜见皇后娘娘……你信么?” 云皇后慈爱的仔细端详了许小闲一番,却没有去应他这句话,而是问道:“可有受伤?” “……没有。” “没有就好!” “娘娘、若曦,请进!” 许小闲带着二人来到了主院,坐在了挹芳亭里,煮上了一壶茶,恳切的说道:“风波亭那事,小侄多谢娘娘!” “你可先别急着谢我,这件事皇上也知道了!本宫极少出宫,今儿个来这云水别苑也不是本宫想来!” 许小闲一怔:“这么说是皇上的意思?不单单是看看我有没有受伤这么简单吧!” “当然,他看中了你杀那十人的武器!” 许小闲眉间微蹙,没料到唐无妄还真打的这个主意。 唐无妄没有第一时间派人去追查风波亭刺杀的幕后真凶,反而打起了他那冶炼之法的主意……这不是个好兆头。 这就意味着他许小闲在唐无妄的心里并不是太重要! 许小闲嗤笑了一声摇了摇头,也是,棋盘上的一枚卒子,通常而言都是不太重要的。 “你现在怎么打算?” 许小闲斟茶,若无其事的反问了一句:“娘娘认为我该怎么办?” 云皇后顿了一下,因为许小闲并没有寻找任何借口去否认他那武器,这便说明了许小闲当真懂得那冶炼之法。 “怀璧其罪,若是我说……你现在就离开京都!” “娘娘请喝茶。”许小闲将茶盏递了过去,脸上露出了一抹笑意:“我想……恐怕这京都四方城门而今都有了重兵把守。我想恐怕这云水别苑也在他的监视之中!” “我敢保证我若是这时候走,皇城禁卫和皇家刀骑恐怕立刻就会杀来,不知娘娘信不信?” 三公主唐若曦顿时紧张,她看了看许小闲,又看了看云皇后,云皇后淡然的端起了茶盏呷了一口,眉儿一扬,“你倒是有些见地,没错,从今日起,四方城门不再由城门司把控,而是直接由禁卫军接手。除非……” “除非我交出冶炼的法子?” “不,就算是你交出了冶炼的法子你也走不掉!” “他这么高看我?” “他对你的重视,而今超出了大辰五大侯府!” “为啥?” 云皇后放下了茶盏,视线落在了许小闲的脸上,“因为你是许云楼的儿子!因为你的外公是魏国皇帝!因为你手里握着刀锋还有刀尖!”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北境那一战,你的表现太过亮眼!” 许小闲扬了扬眉深吸了一口气,喃喃说了一句:“原来我还是一个人物,他居然这么看得起我啊!” “你的后手他恐怕也知道一些,你带来的放在南山猎场的那两千战士,他准备调去南疆,你……还能怎么办?” 这个消息倒是令许小闲吃了一惊,若是罗一刀率领的那两千战士真调去了南疆,他在这京都部署的力量直接被砍掉了一半! 北境马帮入城这瞒不过唐无妄,许小闲也没打算去瞒唐无妄,他本以为唐无妄会先对付六大世家,而今看来从一开始自己好像就错了! 因果关系应该是这样的—— 北境一战,自己能够将夏重山所部围歼,表现出来的强大力量引起了唐无妄的关注,并让他担心了起来。 唐无妄去凉浥县的时候他是知道许小闲手里握着刀锋的,但三千刀锋在唐无妄看来根本不足以将夏重山迫入绝境,那么许小闲的练兵之法以及他的武器装备就有特殊之处。 唐无妄不会允许又一个威胁到大辰的势力出现,而许小闲显然是最危险的那个人。 他是许云楼的儿子,他的母亲被烧死在这云水别苑,当他的力量足够强大的时候,他有充分的理由向大辰劈上一刀! 唐无妄命不久矣,那么只能先消除许小闲这个最不安稳的隐患。 所以罗浣溪被调去了南疆战场,夏重山去了北境之地,以三十万将士的生命试探出了许小闲的深浅。 这就更不能留许小闲在人间了。 “想明白了没有?”云皇后极为认真的问道。 “嗯,大致明白了。” “本宫再问你怎么办?” 许小闲咧嘴一笑:“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他横任他横,明月照大江!” “什么意思?”? 第六百一十九章 应对之策 云皇后和唐若曦忧心忡忡,许小闲却气定神闲。 “你们莫要担心什么,我毕竟是大辰的人,对大辰我自然也是极有感情的,不然我早跑去了魏国不是?” “其实为了大辰的强大,我一直在找法子。这冶炼之法的技术才刚刚实验出来,既然这东西能够大幅提高大辰的战斗力,那我献给皇上又何妨?” “毕竟我是他未来的女婿,毕竟他……他和我父亲是结义的兄弟!” 云皇后杏眼一瞪:“都啥时候了?你还在说这种话!” “我告诉你,你只要将这法子献给了他,只要这法子有用,他明天就会一把火再烧了这云水别苑!” 许小闲苦笑,“我真这么想的,他是君我是……我这算不算是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若是我许小闲的这法子能够让大辰强大起来,我死又何妨!” 唐若曦顿时愈发紧张,“那、那我怎么办?” 许小闲看向了唐若曦,视线温柔,“咱们毕竟还没有正式成亲……再说现在只是我们在这里的猜测,若是我将这法子献给了皇上,我许小闲的那点人对大辰何来威胁?说不定他看在你的面子上,将我当个屁放了。” “我这就入宫去见见皇上,至于其它……听天由命吧!” …… …… 一顿安抚,终究没啥大用,云皇后和唐若曦依旧极为紧张,但她们也只能离开了云水别苑。 许小闲立刻唤来了李二狗,面色阴沉的吩咐道: “接下来你给本少爷听好了!” “其一,派人马不停蹄赶回百花镇,告诉商淇瑞,我要铁锭,大量的铁锭!” “其二,告诉简从书,百花镇加强戒备,尤其是铁匠作坊,不能允许任何外人进去!” “其三,告诉罗灿灿……移师南疆战场,我会去南疆战场和他会面。” “其四,再有发现偷窥云水别苑者……杀了,丢入镜湖喂鱼!” “去吧!” 李二狗从未曾见过许小闲如此严肃的模样,他自然知道有大事发生,他拱手一礼,飞身离去。 许小闲叫上了来福,二人乘上了马车,往皇宫而去。 …… …… 大辰皇宫,御书房。 此刻的御书房中,唐无妄正和兵部尚书潘北慕在说着话。 “云国那边对魏国的牵制还是弱了一些……”唐无妄看了看墙上的地图,指了指十三城寨又道:“朕会亲笔写一封信给二公主唐鱼,云国若是能够占领十三城寨……朕必有大礼送给云国的太子殿下!” “哎……朕苦于南疆战事啊!若是罗浣溪和叶长空能够摧枯拉朽的解决了南疆战事问题……大辰的疆域将会更大。” “皇上!” 潘北慕抱拳一礼:“臣觉得,若是许爵爷能够献上他的冶炼之法,若是罗侯爷和叶侯爷的手里有了如此利器,想来摧枯拉朽不会有太多的问题!” 唐无妄微微一笑:“这事还仅仅是猜测,若是繁之当真会……朕想他不会藏着掖着。” “皇上,若是、若是许爵爷矢口否认,其实咱们可以派西郡侯赵东来所部去他那封地百花镇查个究竟!” “这毕竟是国之利器啊皇上,若是大辰所有的将士都有了这锋利的武器……何愁收不回漠北三州?” “另外臣说句不当说的,许小闲的外公可是魏国皇帝,他若是将这法子给了魏国……那魏国的军队就真正是如虎添翼!” “如此一来,收回漠北三州恐怕、恐怕再难实现,若是魏国再次南下,其锋何人能挡!” 唐无妄转身,盯着潘北慕看了看,依旧没有表露出他的心思。 他坐在了茶台前,却说了另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这次三公主若曦从百花镇带回的丝绸……明黄的丝绸,比你潘家的更好不说还更便宜!” “所以朕已经确定了将百花镇那啥……那朱氏染坊的明黄丝绸列入皇商。至于你江南潘家嘛……往后多研究一下技艺,等你家的染坊染出来的明黄能够和朱氏染坊相比之后再说吧。” 潘北慕心里一惊,躬身一礼:“臣、臣知道了。这是小事,臣以为而今之大事……” 潘北慕的这句话没有说完,严小花严公公踩着小碎步走了进来。 “皇上,许小闲许爵爷求见!” 唐无妄顿时笑了起来,指了指潘北慕,“如何?他是朕的女婿,自然会为朕分忧!” “你且下去,朕和繁之好生聊聊。” “臣遵旨!” 潘北慕退下,和许小闲错身而过,彼此对视了一眼,眼里并没有凌冽杀意。 许小闲根本不认识潘北慕,不过能入这御书房的自然是这大辰的高官。 他没有放在心上,随着严公公走入了御书房。 “皇上……”许小闲面带喜意拱手一礼率先开口:“皇上啊,你可想死我了!” 唐无妄一怔,便见许小闲两步来到了他的面前,“小侄这些日子总算是安顿了下来,原本就打算今儿个一早入宫来拜见皇上,没料到皇上倒是让云皇后去了云水别苑……” “小侄哪里能够承受得了这份荣恩?小侄和云皇后闲聊几句这不就马不停蹄的来看您了!” 唐无妄哑然,然后咧嘴笑了起来,指了指对面的椅子,简单的说了一个字:“坐!” “谢皇上!” 许小闲落座,自来熟的取了茶壶煮上了茶,又笑道:“要说来吧,其实前两天就计划好了入宫的,结果遇见了风波亭那档子事……皇上知道那事吧?” 唐无妄点了点头,“是朕让京兆府不要追查下去的。” “谢皇上,不过……”许小闲抬起了头来看向了唐无妄,“小侄这初入京都,也不知道得罪了谁?那可是下的死手!若不是小侄手里的武器更厉害一些,小侄哪里还有命能够在这里和皇上说说话儿?” 唐无妄也看向了许小闲,眉间一挑:“你以为朕没有派人保护你?” “啊……这……小侄愚钝,原来皇上是派了人保护小侄的?” “当然,阴九当时就在。” 许小闲一怔,阴九? 阴九一只脚踏入了大宗师的门槛,可他终究还不是真正的大宗师,他真能那么快的抓住那把箭么?? 第六百二十章 冶炼之法 那场暴雨太大。 那个穿着蓑衣戴着斗笠的人背对着他,不过那人还说了一句话:“你又不是韦浦南……你究竟是谁?” 许小闲并没能看见那人的脸,却听见了他的这句话—— 这句话可不是阴公公那公鸭嗓子里说出来的! 这句话是一个正常男子的声音! 如果唐无妄真派了阴九在保护自己,可那场刺杀从头到尾他都没有露面,那么在自己面对如此危机的时候,他在哪里? 当然,许小闲并没有去问。 甚至他的脸上还流露出了感激的神色: “小侄就知道皇上会将小侄放在心里!小侄感激的话就不多说,云皇后去云水别苑带来了皇上您的意思,这其实也是小侄来京都想要做的!” 唐无妄探出了身子,露出了一抹狡黠的笑容:“当真?” “肯定当真!” 许小闲信誓旦旦,一边斟茶一边又道:“正如小侄对云皇后说的那般,臣是大辰的人,是皇上的臣!那么臣之一切,都是大辰的,都是皇上的!” 他将这杯茶双手奉上,“只要皇上需要,臣便可将百花镇的所有产业都献给皇上!” 唐无妄接过了茶盏,盯着许小闲看了五息:“朕富有四海,哪里会去窥觑你的那点小东西!” 说着这话他收回了视线,吹了吹茶盏里的茶,又悠悠说道:“就算是你那冶炼之法……朕也不会让你吃亏!” “若不是因为南疆战事,朕何至于向你索要这法子。” “你说的没错,你是大辰的人,是朕未来的女婿,也当为大辰之稳固和繁荣做出一些贡献。” 许小闲连忙又拱了拱手:“实不相瞒,皇上,这冶炼之法经过了小侄这一年来的改良,整体而言工艺算是成熟。比如小侄带来的而今在南山猎场的那两千兵卒,他们装备的就是这样的刀!” 许小闲没有去隐瞒,他相信唐无妄这几天定然已经知晓。 唐无妄也没想到许小闲会如此坦诚,以至于他觉得自己是不是误会了许小闲。 “不过……皇上,要打造这样的利器就需要最好的铁锭和特殊的处理工艺,单单有最好的铁锭也是不行的,它之所以能够如此锋利还能如此坚硬,是因为小侄偶然发现在其中要添加一种矿物质……” “矿物质皇上恐怕不知道,但匠作监应该知道一点,也就是另外一种特殊的金属。” 许小闲呷了一口茶,放下茶盏,极为认真的看着唐无妄又道: “这种东西小侄也不知道叫啥名字,它产于瞿山之中,数量稀少,极为珍贵,所以至今小侄也就这两千来把这种材料打造出来的刀!” “小侄在想,若是皇上需要这样的刀,莫如这样你看如何?” 唐无妄心里顿时有失落,这才知道原来这玩意儿不是那么简单。 想来也是,若是能够大量生产,许小闲恐怕早就在招兵买马了,也或者他会将这利器送给罗浣溪。 “你说来听听。” “皇上,莫如你将北凉府所有的铁锭都给小侄……你别惊讶,咱大辰这铁锭说句实话真不太好,它本就需要再次加工,一斤铁弄出来也就二两可用。” “皇上你算算,一把标准的刀骑长刀重量二十三斤八两,这需要……需要一百二十斤铁!装备一支三万人的刀骑,这需要三百五十七万斤铁!” “这还没计算冶炼过程中可能出现的意外,若是火候没有掌握好,一炉的铁和那矿物资没有融合好可就彻底废了!” “这东西极为金贵,但它是值得打造出来的,因为它真能削铁如泥!用在战场之上,小侄敢说三万刀骑可破百万敌军!” “这笔买卖是划算的,所以皇上若是下一道旨意给小侄,小侄集北凉府所有的铁锭于一起,小侄亲自去掌炉定能给皇上送上一批最好的武器!” 许小闲信誓旦旦的这番话就让唐无妄有些迟疑了。 整个北凉府的铁锭他可以给,哪怕这代价真的极大,他也需要这样的武器,但许小闲绝对不能离开京都! 万一这小子诓自己呢? 万一用朕的铁锭打造出了那些武器反手就给了魏国呢? 唐无妄露出了一抹慈祥的笑容,没有再和许小闲说这件事,而是忽然转移了一个话题:“京都十景,这些日子都去哪些地方看过?” “回皇上,真还一处都没有去。不过也不急,那些景致又不会生了脚跑掉,等小侄有了闲暇再去游览一番也是可以的。” “嗯,听说长安梅氏送给了你两处铺子?” “啊……皇上果然明察秋毫,小侄想,既然皇上要对付六大世家,那小侄先从六大世家里弄点好处……小侄穷怕了,凉浥县那破地方您是知道的,那子爵府都因为缺银子停了工,整个凉浥县而今都等着小侄的那状元红卖去北魏换回来银子才能运作。” 许小闲摇了摇头,一声叹息:“难啊!小侄那一县之地都如此之难,可想而知皇上治理这一国会难多少倍!” “所以小侄愿意为皇上分忧,只要皇上一句话,小侄抛头颅洒热血定在所不辞!” 唐无妄一听,巴掌一拍,“好!” “若朕之大辰儿男都有繁之这般斗志,何愁大辰不振,何愁大辰不兴!” 大肆表扬了许小闲这么一句,唐无妄的话锋急转而下:“朕打算将你那两千人派去南疆战场,正好试试你的刀!你……不会有意见吧?” “皇上,只管使!” “那冶炼之法,你百花镇的铁匠也都会吧?” “除了小侄,还有一名为孙无空的铁匠懂得这技术!” “好,贤侄就在京都安心呆着,朕已经着钦天监给你和若曦合了八字,定了九月初一这个良辰吉日为你们成亲!” “多谢皇上!” 许小闲起身,躬身行了个大礼。 “不过……皇上啊,您能不能查查风波亭背后,究竟是谁对小侄动的手?毕竟小侄在明处,而敌人在暗处,若是小侄心里没个防范被敌人得了手……这婚期可就没了意义!” “朕已经让暗衣卫查明白了,乃是……鄞州常氏请人动的手。” 许小闲抬头,一脸讶然:“皇上,臣和鄞州常氏可从来没有交集,他常氏杀我做啥?” “你入京都,就已经成为了六大世家的眼中钉,鄞州常氏杀你极为正常,其余五大世家杀你也很正常!” “所以繁之啊,在京都,可要多加小心,毕竟朕……朕也有打瞌睡的时候!” “……如此凶险,我能不能回去?” “成亲之后,你便可归去!” 第六百二十一章 运筹帷幄 许小闲当真就这么在云水别苑安心的住了下来。 长安十景他没有去看,就连梅氏庄园那扇门又换上了新的他也不知道。 他没有入宫去拜谢娴妃娘娘,也没有去见见唐若曦或者云皇后。 不过他不出门并不意味着别人不入他这云水别苑的门。 比如蜀州梅氏家主梅子江就在其次子梅长书的带领下来云水别苑拜见过他。 也比如京兆府府尹廖岿然和姜之涯也来和他见过一面,喝了一壶茶,还吃了一顿饭。 就算是长安梅氏,也派了梅景荣来过他这云水别苑三次,想要问问他去不去长安城逛逛,去不去兰瑰坊听听曲儿。 来者都见,但许小闲死活不再出门—— 他怕死啊! 唐无妄说的那一句话倒是真的,大辰六大世家谁要杀他许小闲都不奇怪。 这特么哪里有办法防得住?不如就这么关在这院子里。 当然,哪怕是他关在这院子里,也有很多的事需要亲自去处理。 比如,接下来的部署。 “唐无妄将我留下,其意嘛,当然是他会派人前往百花镇去找找那个叫孙无空的铁匠!” 李二狗一怔,“少爷,咱百花镇哪里有什么叫孙无空的铁匠?” 许小闲瞅了他一眼,“当然没有咯!” 罗三变顿时吓了一跳:“少爷,那若是皇上知道了你欺骗了他……这可是欺君之罪!” “别急,等他派出去的人回来,最快也在八月中秋了,还有差不多两个月的时间,咱们到了时候便离开。” “何时离开?如何离开?”罗三变又紧张的问了一句。 许小闲摇了摇手里的扇子,抬头望了望天上的星空,“到时自然有办法离开。” 罗三变不知道许小闲如何能够逃得出这戒备森严的京都长安,若是许小闲被逮住,那他罗三变也甭想活了。 但现在他罗三变已经和许小闲栓在了一起,他只能认命,却又有些不甘—— “少爷,需要我罗三变做些什么您只管吩咐!” “嗯,过些日子陪我去一趟长安书院。” “……去书院干啥?” “我这不又想出来了一局残棋么?去找那位棋贤看看他能不能解开此局!” 我的个少爷,这都火烧屁股了,你居然还想出来了一局残棋……罗三变咽了一口唾沫,没敢再多说什么。 正如龚三叔对他说的那样——人家许爵爷那么金贵都不怕,少爷你现在连县令都不是你怕什么? 所以,别怕! 天塌下来了和许爵爷一起死! 罗三变如此安慰着自己。 有些事,许小闲并没有告诉罗三变,他仅仅是告诉了李二狗,因为李二狗更值得信任,这些事也需要李二狗去执行。 比如他让李二狗派了斥候再次飞速回了百花镇,让小师叔冬十五率兵奔赴长安! 比如他还让李二狗派了斥候去了南疆战场,告诉罗浣溪他在长安要挂了! 当然也告诉了罗浣溪,罗灿灿带着五千战士去了南疆战场,罗一刀也带着两千兵卒去了南疆战场。 他要逃出长安,去的方向却不是凉州,而是……南疆! 冬十五率兵而来,唐无妄定然会知道。 而唐无妄派去百花镇的人何时回来,他许小闲也会率先知道。 冬十五的人会走在唐无妄的人后面,当唐无妄知道这些事的时候,若是一切顺利,他许小闲已经离开了长安,而唐无妄必然会派出大军在去往凉州的路上拦截他许小闲。 冬十五会退回凉浥县,商淇瑞在知道这一切之后定不会袖手旁观,那么车祍寒肯定会再次南下,而冬十五将在凉浥县汇合车祍寒和唐无妄的部队一战。 至于他许小闲自己,则会去干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 …… 转眼之间,一月过去,时间来到了大辰十八年七月十五。 这一个月以来,许小闲就出门了三次,其余时间他都呆在了云水别苑里,就在这别苑的后院,他弄了一个精炼青盐的作坊。 人,当然是北境马帮随行而来的五百人。 对此唐无妄肯定知道,不过唐无妄并没有再召他入宫去问问,毕竟许小闲需要一份安全感,那便让他先安全一些,只要他人在京都,那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随着北境马帮而来的还有龙虎山的两个大哥,一个是跑得最快的时越,另一个是追魂剑邱三德。 他们是奉孤灯下之命专门来保护他的,可他不出门,这二人便被他派去了东西两市的那两个铺子当掌柜了。 “七月半鬼乱窜,这不是开门营业的好时间,就再等两天吧,七月十七,咱们东西两市两个铺子同时开始售卖这白盐!” 挹芳亭。 时越、邱三德还有罗三变三人看着面前这雪白的盐眼里满是震撼! 这些盐可是他们亲眼目睹许小闲是如何弄出来的! 方法并不复杂,但偏偏千年以来却没有人发现其中的窍门。 这盐他们早已尝过,比之青盐少了苦涩,味道只剩下单纯的咸。 这几天稚蕊就是用这盐烧的菜,这菜的味道又上了几个档次! “这盐……少爷你准备作价几何?” 世面上的青盐价格在凉浥县是五百文一斤,在这京都反而便宜一些,但也要四百文钱。 按照这些日子将这青盐变成白盐大致损耗会有三成,也就是一斤青盐能够出七两白盐。 长安梅氏供给许小闲青盐是两百八十文一斤,算上一应成本,那么这白盐一斤的价格也不超过四百文。 许小闲想了想,“咱就这么点产量,又不能大量的去生产……就卖五两银子一斤!” 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五两银子一斤的盐……这岂不是翻了二十倍? “要不要做做广告?” 罗三变心想许爵爷在凉浥县卖纸可都是通过那所谓的广告打开销路的,既然在京都卖盐,还是这么贵的盐,那自然是需要宣传的。 可许小闲却摇了摇头:“不必了,可取少许让人免费品尝。咱们这小作坊一天也就只能弄出个三五百斤的白盐,一个铺子也就只能分个二百五,就这么卖着吧!” 这不是许小闲而今要做的正事。 他就是闲得蛋疼。 当然,也是做给唐无妄看的。 就在许小闲定下这事的时候,来福跑了进来。 “少爷,张桓公来了,见还是不见?” 许小闲犹豫了十息。 他原本是不想见的,因为怕牵连到张桓公。 但这时候他改变了主意,“走走走,少爷我亲自去迎接老哥的到来!”? 第六百二十二章 肺腑之言 一顶小轿落在了云水别苑的门口。 张桓公下了轿,站在了门前的灯笼下,仰头看了看这门楣,脸上浮起了一抹笑意。 这些日子他听说了一些事,也推测出了一些事,凭着他对许小闲的了解,他大致也猜到了一些事。 许小闲入京都月余都没有去拜访他,其中自然有其微妙的理由。 恰恰因为这样,他才愈发笃定许小闲会做出一些什么事来。 许小闲不是个无情的人,他更没可能这么快就忘记了那个在桃林小筑中的忘年之交。 既然许小闲有着顾虑,他张桓公反倒是无所畏惧。 许小闲来到了门口,哈哈一笑拱手一礼:“老哥,可好?” 张桓公看着许小闲活蹦乱跳的模样,眉眼一弯,笑道:“若要说起来,还是在凉浥县更舒服一些。倒是你,你不该来这长安!” 许小闲沉吟片刻,伸手一引:“老哥,里面说。” 二人来到了主院的挹芳亭坐了下来,许小闲煮上了一壶茶,面色变得严肃了起来: “不瞒老哥,来长安这件事我是深思熟虑的。” “无路如何这是我出生并长大的国家,若是……其实我心里存有一些侥幸,想的是若是这个国家能够容得下我,我便就在凉浥县安生的生活一辈子。” “你是知道我的性子的,我这人呢没有太大的理想,本就想在凉浥县舒舒服服的当个子爵。另外呢……我确实会一些比较有利可图的东西,比如蚊香、比如百花系列的纸,也比如状元红什么的。” “这些东西能够创造出大量的价值,在我原本的计划中,便是以百花镇为根基也为模板,让百花镇通过这些东西富裕起来,然后逐渐推广出去,让凉州、让北凉府,然后用数十年的时间,让大辰也富裕起来。” “真的,来京都之前都一直都是这么想的。” 许小闲看了看张桓公惊讶的眼神,他斟了两杯茶递了一杯过去,“这可不是什么伟大的理想,如果非得要给这事一个理由……你可以理解为我也想试试能不能在这个世界实现相对的公平!” 这些话其中有一些在桃林小筑的时候许小闲有和张桓公说过,但更多的他却从未提过,比如他居然想的是带动整个大辰富裕起来……这在张桓公看来无异于痴人说梦。 但若是细细去想许小闲的那些独一无二的商品,以及其高昂的售价和利润,如果这些东西真的能够风靡所有国家,确实也能解决许多百姓的生存问题,也确实可以给大辰带来更多的赋税。 只是这些商品依旧单薄了一些,无法承载如此大的理想。 张桓公自然不知道许小闲的脑子里有太多这样的东西,只不过而今他还没有更多的展示出来罢了。 比如这白盐若是大量生长,若是降到青盐的价格,依旧有丰厚的利润不说,还足以革了长安梅氏的命! 这便是利益的巨大冲突。 所以他在没有办法保证自己安全的前提下,许小闲没再打算推出更多的商品,和六大世家的战斗不应该是他来冲锋,他也不再甘心去当那个过河的卒子。 因为执棋的人就没安好心。 “去过长安书院了没有?” 张桓公并没有对许小闲好高骛远的理想提出意见,他喝着茶问了这么一句。 “去了一次。” “看见了书院门口的那石碑了没有?” “看见了。” “它就是你父亲亲笔提的字!” 这个许小闲知道,虽然那名字被抹去,但罗三变告诉过他。 那石碑上是这样写的:不让有钱之人得势、不让有势之人掌权、不让有权之人贪腐、不让勤劳之人贫穷,不让守法之人被欺,天下少年,当为捍卫大辰万民之公平而读书! 许小闲那时站在这石碑前看了足足半炷香的功夫。 恍惚中,他似乎看见了许云楼在大辰始建之时的意气风发。 他似乎还看见了许云楼在题这字的时候是多么渴望这个崭新的国家能够有着崭新的模样。 “你父亲一生都在追求着公平二字,他终究走上了造反的路,他和唐无妄推翻了那个旧的国家,建立起了这个新的国家,他以为在往后的岁月中,能够在这个崭新的国家书写出崭新的篇章……” 张桓公一捋长须悠悠一叹:“可他终究失败,而且是很快失败!” “老夫这些年一直在想这是为什么?而今大致算是想明白了,天下百姓,他们看见的只有眼前一寸距离的那点利益!” “他们就像羊一样,只要能够有一口草料,能够有一个羊圈,他们就能得过且过的活着,并认为这样的活着就是美好的、就是稳定的,就应该对主人感恩戴德的!” “然而活着并不是生活!” “他们不知道羊圈外有着广阔的青青草原,他们也不知道主人随时在他们身上薅着他们的羊毛,卖了他们的羊毛、喝了他们的羊血,吃了他们的羊肉……他们认为这就是理所当然!” “他们只能被圈养,被统治、被奴役……因为他们没有读过书、没有见过世面,也没有翅膀能够飞到天上去看看。” “但世家不一样!统治阶层不一样!” “无论哪个世家,他们都有着深厚的底蕴,他们知道如何养羊,他们也知道统治者需要的是什么,所以这天虽然变了个天,但羊依旧是那些羊,放羊的人也依旧是那些人,而新的统治者根本就不会去想唤醒那些羊……” “为什么要唤醒他们呢?” “让他们就这么默默无闻的为统治者服务不是更好么?” “所以你在百花镇建立了免费的百花学堂老夫以为才是最重要的一步,但仅仅是微不足道的一小步!” “百花镇太小,那个学堂也太小,你若是依旧在百花镇……翻不起多少浪花来,也实现不了你所想要的公平。” “除非……” 张桓公看向了许小闲,俯过了身子,“这天谁有本事谁都可以变!” “老夫在想,若是变得多了,指不定啥时候就能变出个蓝天来……你说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许小闲一惊,却咧嘴笑了起来。 “老哥,喝茶!” “老哥想喝酒!” “好,那就喝酒!”? 第六百二十三章 京中局势 稚蕊弄了三碟可口的小菜。 酒当然是许小闲带来的状元红。 喝酒的人多了一个罗三变,张桓公和许小闲都没有再谈起那公平二字。 倒不是避讳罗三变,而是张桓公的那番话已经表明了他的意思,许小闲也了解了张桓公的那意思。 至于许小闲会如何去权衡选择,这不是张桓公能够左右的事。 “哎……四个皇子,老夫这一世英名怕就要毁在这四个皇子的身上了!” 借着三分酒意,张桓公苦恼的说了这么一句。 “读书不行?” “倒不是读书不行,而是他们的心思压根就不在读书之上!” “三皇子唐不悔还好一些,看得出来他对这帝位之争抱的是闲看的态度,估计和他的母妃德妃娘娘的言传身教有关。” “其余三个皇子……”张桓公摇了摇头,又是一声叹息:“而今皇上还有年余寿元……这话是老夫遇见了华神医他亲口说的,大致差不离。但东宫至今无主,四个皇子都有机会,那么谁能入主东宫这才是他们而今所想的大事!” “毕竟当皇上又不是考状元,所以这读书就不紧要,紧要的是如何利用这最后的时间得到皇上的宠爱,得到这庙堂之上那些大臣们的支持举荐,你们说这还能有心思读书么?” 许小闲端起了酒杯笑道:“这还真不怪他们,若是换成别人大致也是如此。坐在了那龙椅之上,手里握住了至高无上的权柄,这天下的读书人都能为己所用,这岂不是更好?” “我倒是觉得很是奇怪,既然皇上已经知道他不久于世,为了这江山的传承,这时候了他也应该立太子来稳定国祚了,他究竟想干啥?” 张桓公喝了一杯酒,砸吧了一下嘴,“恐怕皇上更希望将这皇位交给五皇子唐不归!” “皇后的儿子?在景朝做质子的唐不归?”许小闲惊讶的问道。 张桓公点了点头,“皇上和皇后的感情终究是好的,听说大辰立国的前一年,也就是和离朝最后战斗最激烈的时候,皇后娘娘生下过一个儿子,却因为战事的缘由遗失了。” “大辰立国之后,皇后娘娘好不容易才又生下了一个儿子,却又被丢去了景国当了质子……这可是正儿八经的嫡出啊!”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是五皇子去景朝当了质子,而今看来皇上心里极为愧疚,所以他才一直没有册立太子,另外……” “他一直在想方设法的和景国谈判,意图让景国放回唐不归。这不,今岁他又去了国书,邀请景皇前来再次商讨,但听鸿胪寺那边说景皇这次不会来,派来的是景国的太子景文睿,另外随行的还有景国大儒费渊,以及景国的那位剑道大宗师韦甫南,等等。” “既然景皇没来,估计这件事也没法在今岁定下来,那五皇子就没可能能够在、在他驾崩之前归国,这帝位终究会落在而今的某个皇子的头上!” 又喝了一杯酒,夹了一筷子的菜,张桓公的话匣子似乎打开了。 “当然,皇上不立太子,估计也和其中三个皇子背后那错综复杂的关系有关。” “这年余我在京都,多少也听说了一些事,皇上是真想要消减六大世家,也真想要取缔五大侯府。而这三个皇子的背后都有这些人的影子,若是皇上这么做了,等新皇登基……他做的这一切都是白费。” “与其让大辰在他最后的岁月里陷入不安稳的境地,莫如……莫如就先这样,至于他驾崩之后,这人都死了,哪里还能去管这大辰的未来如何?” 这句话许小闲深以为然。 唐无妄在册立太子这件事情上的犹豫,体现在国策之上,便是对六大世家和五大侯府的态度的左右摇摆! 他原本想要在自己的手里将大辰的这些不安定的因数全部抹去,可偏偏他时不久也,他很担心自己这几刀砍下去还没有将六大世家和五大侯府砍残他自己就挂了。 那么新皇登基所面临的就是一个动荡不安的局面。 再加上大辰周边的那些虎视眈眈的国家,新皇、乱局,这就给了那些国家最好的机会。 他自然不甘心辛辛苦苦打下来的江山,仅仅存在了二十载就消亡在历史的长河中,所以他而今明显的转变了想法。 能够佐证这一观点的是唐无妄向南疆战场增兵! 在百花镇的时候,简从书以为唐无妄将罗浣溪调去南疆战场,会同叶长空于漠国一战,其目的就是削弱这两大候手里的兵,最好当然是他们都死在南疆战场。 可唐无妄却要将自己那两千精锐调去南疆战场! 另外姜之涯说皇上还调了中都候谢荣光手里的十万精锐增援南疆。 他现在不想罗浣溪和叶长空死了! 他要给他的某个儿子留下这些善战的将士! 而自己这枚过了河的棋子……自然不能死在他唐无妄的手里,但能够死在六大世家的某一家的手里。 那么问题来了,自己所预料的危险,不会是唐无妄派兵来追杀自己,而就在这长安城中! 会是什么时候呢? 会发生在哪里呢? 许小闲不知道,不过而今这云水别苑有了五百个身手不错的高手,虽然他们现在在筛盐,但若是自己必须出去,那就必须带上他们。 “繁之啊,老哥不是酒喝多了说醉话,你、你在京都很危险!你是不是入宫一趟去见见云皇后?若是带着三公主一起走……他总不可能连三公主一并给杀了吧?” 许小闲沉吟片刻:“走是肯定会走的,但现在还不行,现在也走不掉,得等一个机会。” “我会回凉浥县,如是他容不下我……我可能会去魏国。倒是你……” 许小闲看向了张桓公,言语极为真诚:“我走,他必然大怒,恐怕会牵扯一些人。我最担心的就是牵扯到了你……我走的时候派人来接你!” 张桓公笑了起来,摆了摆手:“老哥年岁已高,等册封了太子之后就没老哥啥事了,到时候老哥会回凉浥县那桃林小筑。至于其它……老哥都已经看透,无所畏惧了。” “对了,你说那一树开三花,真的行么?” “当然,若是你在春天回去,正好就能看见!” 张桓公欣慰的捋着长须:“那老夫就明年春回去……然后去百花镇你那学堂里当个教书先生!”? 第六百二十四章 白盐 大辰十八年七月十七。 这是平凡的一天。 但就是在这极为平凡的一天里,长安城东西两市的两个铺子忽然挂上了崭新的牌匾,牌匾上写着四个大字: 百花精盐! 这两处铺子的墙上还挂了一面牌子,上面写着几行很好看的字: 许爵爷浓重推荐! 百花精盐,盐中精品! 你未曾见过的盐,你未曾尝过的盐,你难以想象的没有苦涩味道的天下最纯正的盐! 百花精盐开启你的高端生活,你值得拥有! 售价五两银子一斤,限量每日销售二百五十斤! 东西两市的人本就是最多,当这两处铺子的牌匾挂上之后,当这墙上的牌子挂上之后,顿时引来了大群的人围观—— “什么?五两银子一斤的盐?这是盐么?这盐里怕是有金子!” “许爵爷是谁?” “许爵爷你都不知道?就是百花镇、不是,就是凉浥县那位子爵许小闲啊!” “他啊?百花纸业就是他的产业?” “正是,还有你们所用的蚊香,以及吃的饴糖,还有你们喝不上的状元红,都是这位许爵爷的产业!” “哦……如此说来,这位许爵爷真真是个能人,想来这精盐恐怕和咱们用的那青盐大不一样,不然他哪里会卖出如此高价!” 好像也是。 围观的群众似乎想起了许小闲的那些产品,才发现那些产品无一不是独一无二的精品。 那么许爵爷来了京都长安推出的这精盐会不会也是精品呢? 这显然值得期待,于是留在铺子前的人也越来越多,还都是有钱人家,毕竟五两银子一斤的盐可不是普通老百姓能够消费得起的。 梅景荣带着几个狗腿子也在人群里。 今儿个许小闲要在长安卖盐,他当然需要来观望一下,毕竟这盐的市场是他梅氏垄断的,毕竟许小闲卖的这盐还是从他梅氏的铺子里进的货。 他原本以为许小闲所图是那两处昂贵的铺子,至于卖盐……这不就是个笑话么? 可现在一瞧,他心里咯噔一下,白盐? 白盐是个什么东西? 五两银子一斤……梅景荣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家的盐才四百文钱一斤! 许小闲弄的这玩意儿足足比他梅氏贵了十倍有余! 他这白盐卖得掉么? 他忽然想起了宣州章氏,章氏垄断大辰纸业市场这么多年,许小闲却偏偏用百花系列纸从章氏嘴里抢下了一大片的市场! 若不是因为许小闲那百花镇产能有限,若是他那百花纸在全国铺开来,而今哪里还有章氏什么事? 不能小觑! 他带着人挤到了最前面,这处东市的铺子是由时越负责,他正好听见了时越站在门口高声吼道: “诸位父老乡亲,大家都莫要拥挤,请自觉排队!” “另外,许爵爷发了话,为了打消诸位的顾虑,为了让大家明白这五两银子一斤的盐花的值得,本店取了一斤给大家免费尝尝,你们尝过就明白咱们百花精盐和那梅氏的青盐有着怎样的区别!” 说完这话,时越将一个装满了盐的瓦钵端到了众人的面前。 “瞧瞧,是不是像雪一样白!” 时越骄傲的又道:“尝尝,是不是毫无苦涩的味道!” 有人伸出一根指头蘸了点放在了嘴里,片刻这人大惊:“哇,当真没有丝毫苦涩味道!好盐,好盐,给本少爷来两斤!” 这话一出,其余人顿时充满了期待,时越端着盐走了过去,一路许多人都尝了尝,都发出了赞美的声音。 只不过这盐确实太贵,也令许多人望而却步。 梅景荣仔细的看了看这精细的白盐,心里比任何人都要震惊。 长安梅氏经营盐场数代人,一心都在想着如何攻克这青盐苦涩的问题,没料到许小闲居然这么快就弄出来了。 看这色泽,在阳光下还散发着莹莹光泽。 他也尝了尝,细细一品味,心里愈发不淡定了,这盐比他梅氏所卖的青盐,确实高了许多个档次! 他给手下吩咐了一句:“去买十斤!” 片刻,他带着一帮人离开了这处铺子,提着十斤盐风风火火的去了主院爷爷的书房。 当梅景荣将这盐摆在梅舒然的面前的时候,梅舒然视线一凝,眉间一蹙:“许小闲卖的?” “回爷爷,正是,请爷爷尝尝。” 当梅舒然尝了尝这白盐的味道之后,他足足沉默了半盏茶的时间! 他的嘴里依旧是那一股子咸味儿,但这咸味儿居然如此纯正。 他徐徐坐了下来,又过了半盏茶茶的时间,才忽然问道:“今儿个是几月几日?” 梅景荣一怔,“回爷爷,今儿个是七月十七。” “哦……距离八月十五也快了。” “……??爷爷,不能任由许小闲这样卖下去!” “无妨,让他先卖吧,迟早……迟早这法子会落在咱梅氏的手里!” …… …… 这两天长安城又掀起了一股谈论那位许爵爷的热潮,当然说的就是那百花精盐。 两个铺子只有五百斤,长安城不缺有钱人,仅仅半天时间,五百斤白盐便售卖一空。 许多人闻风而动想要多买一些,偏偏这两处铺子实行了限购——每人每天仅能买一斤盐! 许多人的视线被这白盐给吸引了过去,而许小闲正在云水别苑忙着另一件事情。 “我要牛皮和羊皮,越完整越好,至少百张!” “另外就是粗麻布千尺,再寻篾匠做十个这么大的箩筐,”许小闲张开了手臂,罗三变看得一愣一愣的。 “少爷,这些玩意儿来干啥?” “你先别管,到时候就知道了,你记住,还要拇指粗的绳索百丈……火油千斤,精炭千斤……” 许小闲仔仔细细的说着这番话,罗三变也仔仔细细的用笔记了下来。 许小闲又仔细的想了想,觉得应该没有遗漏,“越快买回来越好,少爷我有大用!” “好!” 三天之后,百花精盐风靡整个京都。 而许小闲让人将罗三变采买回来的那些东西统统搬去了后院,他带着稚蕊去了后院,除了吃饭睡觉之外,他们都没有离开过后院。 而后院的门有来福亲自守着,没有任何人知道他们在里面干什么。 如此,就是足足半个月!? 第六百二十五章 窦阡陌 大辰十八年八月初五。 许小闲在两百护卫的保护下带着罗三变和来福离开了云水别苑,去了长安书院。 站在了书院牌坊前的那巨大石碑前,他再一次仔仔细细的看了看这石碑上的那些字。 “你错就错在思想太过超前,也太看得起这天下的学子了!” “这些学子们学业有成,所想却并不是你所期望的这种公平,而是……封妻荫子!” “你以为他们会成为一股清流,其实在这样的世界里,哪里有什么清流?最终都会沦落为随波逐流,然后被那大染缸污染,变得和那一洼浊水没有两样。” “我不会去干你所以为的这伟大的事,我只想好好活着……挥金如土的活着,这才是我所想要的快意的人生!” 罗三变怔怔的看着许小闲,忽然觉得许小闲说的这番话有些道理。 比如他罗三变,当年看到这校训的时候也是豪气干云,可结果呢? 而今想来,这偌大长安书院的学子,又有几人真正的看过这石碑上的校训? 又有几人记住了这校训? 等考了功名之后,还会有几人用这校训来时刻告诫自己? 所以这理想虽然崇高,但最终的结果却、却毫无意义! 许小闲收回了视线,抬步走入了长安书院,没有再去看那石碑一眼。 …… …… 书院的后院是先生们的房舍。 棋贤窦阡陌的房舍在最左边的那颗桃树旁。 许小闲坐在了窦阡陌的面前,罗三变等人留在了外面的院子里。 房门关了起来。 罗三变以为许小闲是在和窦阡陌探讨残棋,事实上二人的面前连棋盘也没有一张。 “我准备趁着中秋节休沐的晚上离开!” “好,那我会安排人在中秋节的那个晚上在西市放一把火。” “就这样?” 许小闲看向了窦阡陌,窦阡陌沉吟三息开口说道:“只能这样,因为中秋夜老夫也有一件极为重要的事要做。” “什么事?” “入枢密院,去查查曾经云水别苑起火的卷宗。” 窦阡陌一缕长须,也盯着了许小闲的眼睛,“前次你答应过我弄出大动静……老夫不知道你如何能够弄出大动静来,不过老夫能不能入枢密院,这就真要看你这动静有多大了!” “另外,老夫不能再给你提供更多的保护,因为老夫的那些人不能因为你这件事而暴露。” “还有,现在长安城四方城门管控得越来越严,现在就连江湖中人都难以再入长安,理由是景国的使者就快到了,为了保证景国使者的安全……长安城还宵禁了。” “唯一的机会就是中秋夜,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也是老夫在长安呆了这么多年最后的机会!” 许小闲沉吟片刻:“你怀疑的对象是谁?” “……唐无妄!” 许小闲大惊,难以置信的问道:“你的意思是……可能是唐无妄派人烧的云水别苑?不是长公主唐羡鱼?” “不是长公主唐羡鱼。” “理由?” “因为叶知秋一直在唐羡鱼的身边调查这件事。” “大宗师叶知秋?” 窦阡陌点了点头,“对,大宗师叶知秋,同时他还有另一个身份。” “什么身份?” “你知道你父亲曾经是哪个国家的人么?” 许小闲一怔,“离朝?” 窦阡陌摇头,“不是,你父亲本就是魏国的人!” 许小闲大惊,窦阡陌却端起茶盏又道:“他出生在魏国的十三城寨,只不过在三岁时候离开了十三城寨!” “他的叔叔带着他来到了离朝的漠北三州,在漠北三州的太阳州生活了下来。” “在太阳州,他遇见了他的师傅公孙先生……公孙先生是大宗师境界的高手!公孙先生身边还有一个弟子,就是比你父亲大了两岁的叶知秋!” 许小闲倒吸了一口凉气,“父亲是叶知秋的师弟?” “对,他们二人本就是情同手足的师兄弟!只不过后来渐渐大了,你父亲更喜欢读书一些,而叶知秋则醉心于武道。” “你父亲某一天忽然说要去给这天下一个公平……于是他走了,然后离朝覆灭,大辰新立。可他没能给天下一个公平,他……不知道是不是死在了漠北战场。” “叶知秋在听闻了你父亲死了的消息之后离开了月亮州,来到了长安,一直在长公主唐羡鱼的身边……只不过以往在暗中,直到两年前,他才现身,成了长公主唐羡鱼的保镖。” “他说唐羡鱼没有做那件事,那么唐羡鱼就肯定没有做那件事。” “他说秘密应该在枢密院,那老夫就只能去枢密院。” “现在你明白了么?” 许小闲还是有些糊涂,“唐无妄也不知道叶知秋是父亲的师兄?” “不知道,而今整个天下,除了你外公和老夫之外,没有任何人知道他们是师兄弟。” “你刚才说不知道他是不是死在漠北战场……这话怎么讲?” “你父亲虽然未能跨入大宗师的行列,却是一品上的高手!他岂能如此轻易的就死了?再说车祍寒是认识你父亲的,他没可能对你父亲下死手,所以如果你父亲真的死了,那一定是死在唐无妄的手里!” “听说那场大火活下来了四个人,我母亲究竟死还是没死?” 窦阡陌没有回答许小闲这句话,而是起身取了一张棋盘和两瓮棋子,他将棋盘摆在了二人的面前,将白棋递给了许小闲。 “那一局五子夺魁有点意思。” “……它叫带子入朝!” “哦……带子入朝更合棋意,来讲讲看这棋该怎么走?” “我现在不想和了!” 窦阡陌抬头,眼里忽然露出了一抹欣慰,他咧嘴笑了起来。 “不想和……那首先就得逃出生天!唐无妄现在对你的重视可是前所未有,他看中的是你的刀,看中的也是你的那些产业……偏偏这时候你还弄出了个什么百花精盐。要换着我是皇帝,我也不会放你离去。” “我自然有办法离去,但你若是查出了真相可一定要告诉我一声。” “可以,老夫若是查出真相,依旧在这里等你!等你破局!” 第六百二十六章 月下荷塘 大辰十八年八月十四,月已圆,月光皎洁。 唐无妄派去百花镇的人正在快马赶回,按照李二狗送回的情报,这些人大致在八月十七就能抵达长安。 许小闲对逃离长安的一应准备工作早已完成,若不是因为窦阡陌需要在八月十五所有人都松懈了的时候入枢密院,许小闲现在就可以跑了。 他不能跑。 他必须配合窦阡陌弄清楚这云水别苑那把火背后的事。 明儿个就要离开这个地方了,他让罗三变去了一趟右相府见过了姜之慧,请姜之慧将唐若曦给约了出来。 云水别苑外的景湖旁,荷塘边,二人坐在了凉亭下。 许小闲看了看月色下的唐若曦,将视线投到了静谧的荷塘处,低声说道:“其实……去岁在凉浥县初见你的时候就觉得我们彼此早已认识了多年。” “到了京都转眼三个月就这么过去,我、我几乎没有入宫来看你,不是因为我对你疏忽了,而是因为京都对我的恶意恐怕远远超过了你的想象。” 唐若曦抬头看向了许小闲,盈盈一笑,“我可没有怪你入宫来看我这事,只是……只是父皇不是说等九月初一就是我们的大喜之日么?这京都对你有啥恶意?” 许小闲回头,揉了揉唐若曦的脑袋,想了片刻终究没有将那些事说出来。 “你愿意往后随我共度一生么?我的意思是……我们极有可能会浪迹天涯,当然,也有可能能够安稳的生活一辈子。” “我当然愿意。”唐若曦娇羞垂头,“从父皇的那道旨意发出去之后,我、我就算是你的人了。无论往后的日子怎样,我都会陪着你共同渡过。” 许小闲将唐若曦揽入了怀里,唐若曦心肝儿砰砰直跳,脑袋自然的靠在了许小闲的肩头。 “许郎,你有心事。” “都不是什么大事,无非就是从六大世家的手里抢一些生意罢了。” “就像你弄出来的那精盐一样?” “嗯,若是我们也有了盐场,这盐的市场迟早有一天是我们的。” 许小闲笑了起来,又道:“你瞧瞧,咱们的纸只要产能上来,章氏的市场自然就没了。若是朱重举的染坊能够起来,未来丝绸的印染市场也没江南潘家什么事了。” “其实我还知道许多东西,若是这些东西面世……咱们会成为这天下最富有的商人!” “只不过要实现这些免不了会和六大世家产生剧烈的冲突,他们暗地里的实力很强,远远超过了你的想象,而未来某个皇子登基……若曦,他们和某个世家的牵扯也很深,恐怕容不得我,恐怕我们真有可能去魏国生活。” 唐若曦虽然不是太明白六大世家背地里的力量,但她能懂得商场上的刀光剑影,此刻听许小闲如此一说,再细细一想,脸上的笑容也收敛了起来。 她坐直了身子,看向了许小闲,极为认真的说道:“若是真要去魏国,我随你去!哪怕是去天涯海角……我也随你去!” “好……但、我是说假如、假如有一天他们逼得我不得不反抗,你会不会怨我?” 这话令唐若曦愣了片刻,虽然她知道许小闲手里的那些兵那些武器很厉害,但若是用这些力量来造反显然还是不够看的。 “我们就在魏国做生意好生活着不好么?为啥要去走那一着险棋?” “嗯,”许小闲点了点头,没有向唐若曦说出他接下来要干的那件大事。 那件大事太惊悚,会死很多人,若是成功了……他担心唐若曦难以承受。 “对了,景国的使者前些日子已到了京都,明儿个中秋,父皇意欲在雅集园举办一场中秋文会……来的使者里面除了景国太子之外,还有景国大儒费渊,以及三十个景国太学院的学子。” “这是景国太子向父皇提议的,说这一次来大辰,两国文化的交流也是目的之一,甚至景国太子还放了话出来,说是如果在文会上咱大辰赢了,那么大辰就能派出使者前往景朝迎接唐不归归国!” “所以父皇对这事极为上心,在前些日子就让苏公在长安书院挑选了一些最有才华的学子……景国那位大儒点名了要你去,父皇本就是要你去的,恐怕明儿个严公公就会来接你入宫。” 许小闲一惊,“……能不能不去?” “其实母后也希望你去,谁叫你的四首诗词入了文峰阁呢?想来景国那位大儒费老先生心里是不服气的。若是你赢了他们,若是唐不归能归国,母后定然欢喜,而你也算是为大辰做了一件天大的好事!” “这对你的名声是极有裨益的,另外……万一、万一父皇立了唐不归为太子,你是救唐不归回来的大功臣,唐不归和六大世家之间没有任何关系,背后还有母后在照拂,这偌大的大辰,谁还敢对你图谋不轨?” 许小闲沉默了下来,视线投向了月下荷塘,这和他的计划有很大的冲突,但窦阡陌定下的时间是明儿晚上,他不能提前离去呀! 再说唐不归是皇后娘娘的儿子,可以相见云皇后是多么渴望这个儿子能够回到她的身边。 哪怕唐无妄再对不住自己,云皇后对自己终究是慈爱的。 那就等这场文会结束之后再走! 但去了南疆再回来这个计划不会改变。 命运这个东西而今他不寄希望于任何人,唯有自己掌握,才是最能安心的。 “好,那我就在这场文会上放肆一把,相信你的相公,我单枪匹马就能赢了他们!” 脑子里有诗词文章无数,搞这个许小闲当然不虚任何人。 唐若曦嫣然一笑,又靠在了许小闲的肩头。 “嗯,有你出马,当然能将他们挑落马下!” “许郎,” “嗯。” “其实我不求什么富贵。” “我知道,但我作为男人也不能让你们受了委屈。” “我吧……我就觉得往后余生像现在这样就是最美的。有你相伴,有你相靠,就这样安安静静的看着这月下荷塘,就这样等着头发白了。我们、我们儿孙满堂之时,还能够这样相依相偎……这大致就算是最大的幸福了!”? 第六百二十七章 季月儿的惆怅 月是同一个月,景却是不一样的景。 凉浥县许府,闲云水榭中。 季月儿和季星儿坐在这水榭里,没有煮茶,姐姐伏在桌上,偏着脑袋斜视着天空的那轮明月,脸上的神色颇为落寞,视线里倒不是悲伤,而是满满的担忧。 百花镇那些部队的调动她当然知道。 而今的百花镇仅仅只留下了千人防守,其余所有人都早已离开,都向京都奔赴而去! 这是许小闲来信之后外公简从书的安排。 小师祖冬十五率领着浩浩荡荡的五万将士在某个夜里悄然离开了凉浥县,按照时间算,他们大致快要抵达京都了。 整个百花镇除了许小闲带走的四个团,另外两个团和罗灿灿率领的五千人更是早已抵达了京都。 现在小师祖又带着这么多的人去了,这足以说明许郎在京都的形势极为凶险。 他会不会有危险呢? 他若是当初不去京都,而是去了魏国有多好! 他的这些人虽然厉害,但怎可能是整个国家的对手? 外公似乎并没有担心太多,还拒绝了商爷爷说的将百花镇先行转移到魏国的这一提议……外公为啥会不担心呢? 他就这么相信许郎能够安然回来? 当然,许郎能够安然回来那是最好的。 希望若曦能够在京都多帮着他一点,或许皇上看着若曦的情分上,不会为难许郎多少。 红衣少女季星儿在看着她的姐姐。 少女撇了撇嘴,“怎么?又在想他了?” 季月儿没理她。 无趣的季星儿嘟起了小嘴儿,“你这担心也是无用,毕竟你又帮不了他什么。” 季月儿悠悠一叹,她确实也帮不了许小闲什么。 “要不……你快马去京都看看?”季月儿抬起了头望向了季星儿。 “你是不是想得太美?我这去京都,就算是快马也得个把月,等我到了京都,那黄花菜早就凉了!” 也是,还是自己着急了一些。 季月儿又望了望天上的那轮明月,“明儿个又到中秋,去岁的中秋他是在凉州贡院过的,哎,也不知道何时我们才能共度一个中秋。” 季星儿乜了姐姐一眼,眉儿一扬:“与其在这里毫无意义的瞎想,倒不如想想他弄回来的那么多的银票怎么花吧!” 许小闲派人送回来了足足六百万两银票! 其中的二百万两都已经投入到了凉浥县的建设之中。 按照许小闲离开凉浥县之前的规划,这座崭新的城将这老旧的凉浥城纳入了进去,现在正在如火如荼的修建着巨大的城墙。 按照商淇瑞商老的估计,就算是所有的墙砖都由百花镇自产,修建这城墙的工钱就是百万之数! 老凉浥城要推到重建,要纳入新城的整体规划之中,整座城建立起来,这耗资会在数以千万计! 图纸季月儿看过多次,这座崭新的城在她脑子里有了一个大致的轮廓,它不是北境之地最大的一座城池,但它却是最坚固也最漂亮的一座城池。 按照商爷爷的说法,若是这座城建成,若是大辰和魏国之间能够保持良好的关系,那么这座城必将成为两国边贸的最重要的城市。 它将能够容纳五十万人长住,它将是两国商品的集散之地,所以它的未来必然繁华,无论是商业地位还是战略地位都极其重要。 耗资数以千万计的银子啊! 季月儿想想都肉疼。 原本觉得不太可能,但随着北境马帮将百花镇的状元红陆陆续续的卖去了魏国之后,他们带回来了巨量的银子或者粮食。 另外就是百花蚊香百花纸业也创造出了大量的价值,按照外公的布局,百花纸业的作坊而今依旧在扩建,未来能够提供越来越多的收入。 现在看来银子反倒不是太大的问题,问题在于这地方如果真繁荣起来了,真成了个金馍馍,会不会有人来一家伙给取了呢? 若是许郎无法回来,这样的繁荣又有什么意义? …… …… 百花镇镇所。 商淇瑞在这百花镇呆了大半年他真没回去! 此刻商淇瑞和简从书正坐在这镇所里,简从书沏了两杯茶递了一杯过去,“你说……你们那位皇帝是不是把你也给忘了?” “你可是魏国的宰相,却在这地方当了个副镇长……魏啸天会不会把你宰相那官儿给撸了?” 商淇瑞接过了茶盏非但没有气恼反而还嘿嘿一笑:“要是他真将我这官儿给撸了我还感谢他呢!” 说着这句话,商淇瑞吹了吹茶沫,“别说,在这里我反倒觉得舒服。每天都有许多的事做,却很单纯,就是单纯的做事!” “看着这凉浥县的城墙一天比一天长,我这心里就充满了期待。” “我在想,当这座城在老夫的手里完全建成之后,是不是在城门口为老夫立碑塑像?老夫白白的为许小闲这小子做了这么多,总得让世人记住这城是老夫亲手建立起来的吧!” 简从书大笑,“这主意可以,不过……” 他的笑声渐歇,脸上的笑容也收敛了起来。 “不过前提是许小闲能够安然回来,是能够在未来的日子里守得住这座城!” 商淇瑞的面容也变得严肃了起来,“我看你一天漫不经心,还以为你对那小子的归来有着十足的把握,怎么?莫非还是没底?” “太远,京都传回来的消息太滞后,难以判断。从现在得来的消息看……唐无妄最想要的就是许小闲那冶炼之法。” “他派来的人既然无功而返……他肯定不会放许小闲离开。” “许小闲既然虚构了那么个名字,他肯定是不想将那法子交给唐无妄。” “这就是最大的矛盾,那么一个要留一个必须走,这矛盾就会激发,京都墙高门厚……虽然百花镇的兵都派了出去,但老夫思来想去还是想不出许小闲如何能够安然的逃离京都。” “除非他能飞……否则……” 简从书摇了摇头,“强攻京城……这实在不太现实。” 商淇瑞点了点头,“云国对西林州十三城寨的攻击变得愈发激烈,皇上将安国公夏匹夫都派去了那处战场……这时候魏国也腾不出手来对大辰大举施压,只能看那小子自己的造化了!”? 【身体有恙,今儿就一章】 第六百二十八章 客人 大辰十八年八月十五,辰时。 京都的署意已经消退,或许是因为云水别苑坐落在景湖边的缘由,这早晨的空气中还带着些许初秋的微凉。 严小花严公公带着皇帝的口谕在这个早上来了一趟云水别苑,除了这口谕,他还带来了皇家刀骑统领向古。 向古带来的是三千皇家刀骑。 “许爵爷,没别的意思,这是皇上为了保护你……毕竟您可是咱大辰的第一才子,若是您能够在今晚的雅集文会上赢了景国,五皇子唐不归也就能回来了!” 坐在挹芳亭里,严小花极为小意的又道:“想来许爵爷也知道皇上是多么希望五皇子能够归国,据说皇后娘娘听闻了这个消息之后也夜不能寐。” “但杂家这在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这京都不希望五皇子回来的可大有人在!” “所以,许爵爷您就成了这件事的关键。皇上自然不能明言,但此中道理许爵爷是个聪明人,自然会懂得。许爵爷可不能有任何闪失,所以向将军和那三千刀骑从此刻起,就会一直保护着你。” 许小闲为严小花斟了一杯茶,笑道:“恐怕严公公还不知道,这景湖里的鱼今儿个又饱餐了一顿……昨儿晚上就有十几个不长眼的来了我这云水别苑,若不是我手里的人身手还不错,你这时候来看见的就是我的尸首了,也或者,我被丢入景湖里喂鱼了。” “啊……这……这些人的胆子实在太大!杂家回宫之后定向皇上禀报!” “当真?那我就告诉严公公是何人所为……他们是除了蜀州梅氏之外的另外五大世家的人!你既然要告诉皇上,就请皇上派兵将这五大世家给灭了,如何?” 严小花落荒而逃。 向古皱起了眉头,“当真是这五大世家做的?” “向将军知道了又能如何?难道向将军敢带着这三千刀骑去将那五大世家给砍一刀不成?” 向古沉默,心里一叹,无可奈何。 他未得皇命当然是不敢去砍那五大世家一刀的,他又不是许小闲。 “向将军不敢但我敢呀!要不……向将军将这三千刀骑借给我?我去将这五大世家给灭了,这罪责我来承担……其实若是真砍了,皇上高兴还来不及,你觉得如何?” 向古起身,走了出去。 他当然不能答应。 五大世家的根不知道深有几许,就连皇上都多有顾及,也只有胆大包天的许小闲才敢说出这样的话来。 许小闲哈哈大笑,然后脸色忽然阴沉,因为昨儿晚上当真有一场袭击。 来的人可不止十几个,而是足足三百余! 若不是这云水别苑早有防范,若不是这里面有五百特种兵高手,若不是他们都带着诸葛连弩,昨儿晚那一战可是会吃个大亏! 五皇子唐不归若归,这显然对六大世家都是个不好的消息。 他们都有自己支持的某个皇子,并为某个皇子能够登基默默的布置了数年之久。 唐不归归来,他们所有的布局都成了一场空,这当然不符合他们的利益。 正如严公公所言,这场文会许小闲才是最重量级的那个人物。 六大世家的人不敢去赌许小闲的胜负,毕竟许小闲是四首诗词入了文峰阁的大才子。 万一他胜了,那一切都来不及了。 所以昨儿晚上来了三百个高手,只不过他们再次失算,不知道许小闲在外面布置得有那么多的暗哨,更不知道这云水别苑里还藏着这么多手持利器的高手。 铩羽而归,幸存者当然早已将这云水别苑的情况告诉了他们的主人,这个夜里,六大世家灯火通明,无人能眠。 事实上唐无妄也彻夜未眠。 他知道了那场发生在云水别苑的刺杀,他很生气,但他什么都没有去做,直到许小闲大胜的消息传来,他才皱了皱眉头又露出了笑意。 他未眠的缘由倒不是许小闲的安危,而是许小闲欺骗了他! 他已经得到了飞鸽传书,百花镇没有一个叫孙无空的铁匠! 所以这个女婿是不愿意将那冶炼之法交给他的,那么他所作的一切都是在虚与委蛇在拖延时间。 京都长安的四方城门现在已经由禁卫和中都候谢荣光的兵共同把守,他在想许小闲肯定是急需离开京都的,但这城门防守的水泄不通,就算是大宗师也难以飞渡,他许小闲又没翅膀,他怎么能够逃得出去? 许小闲还有用,因为唐无妄真的想唐不归能够归国。 若是唐不归顺利归国,那么这太子之位理所当然就是唐不归的。 到了这时候,自己大致还剩下半年的寿元,那么自己就为唐不归做最后一件事……灭了六大世家,也灭了那个已有异心的许小闲! …… …… 未时,许小闲正在挹芳亭里向罗三变和来福交代着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三变,那处精盐作坊晚上的时候一把火烧了,记住,什么都不要留下!” “来福陪着我去雅集园,三变你和龚三叔以及稚蕊,还有这五百战士全部在这里等我回来!” “将今儿个生产出来的盐都装起来,我要一并带走。” “李二狗回来叫他通知所有斥候全部撤回云水别苑,我们一起走。” 罗三变一怔,这才知道许小闲今儿晚上就要离开。 他不知道许小闲要怎么离开,在他看来那自然是要杀出长安城了,这可是一件无比凶险之事,这时候他已经认命,觉得自己这条小命大致也就是在今晚会交代在这里了。 就在这时候,稚蕊从外面飞奔而来。 “少爷……少爷……!” 少女跑到了挹芳亭前,有些紧张的说道:“外面、外面有人来访,说、说是长公主殿下!” 许小闲眉间一蹙,唐羡鱼? 这时候她来这里干什么? 虽然窦阡陌说十八年前的那场大火不是唐羡鱼放的,但对这位长公主殿下他并没有好感,反而依旧在提防着,毕竟她曾经打过百花镇的主意。 但既然今儿晚上就要走了,不如见见这个神秘的长公主殿下。 许小闲让罗三变等人离开,他去了大门前,见到了依旧雍容华贵的唐羡鱼。 阳光正好,唐羡鱼仰着头看着这别苑的门楣,然后看了看站在面前的许小闲,忽然嗤笑了一声:“这破地方……不吉利!”? 第六百二十九章 大棋 挹芳亭。 大辰长公主唐羡鱼坐在了许小闲的对面,她的身后站着两个中年男子。 此刻她并没有介绍,她一直在看着许小闲身后的稚蕊,足足十息,才将视线移向了许小闲,心里满是惊骇! 而许小闲也没有说什么场面上的话,他面色平静的在煮茶。 “这份气定神闲倒是和你父亲有些像……不过,本宫怎么看怎么都觉得你和许云楼……” 唐羡鱼摇了摇头,又瞅了一眼稚蕊,眉间的神色严肃了两分,“你和许云楼实在挂不上像!” “或许我随母亲吧。”许小闲应了一句。 “魏汐?本宫和魏汐朝夕相处了年余,就在这里!你和魏汐也不像!” 许小闲抬头,看向了唐羡鱼,“莫非殿下是来看相的?” “呵,本宫就是想看看许云楼和魏汐的儿子生得什么模样,本宫担心今儿个不仔细看看,往后……往后恐怕就再也看不到了。” 许小闲咧嘴一笑:“时日悠长,我要离开京都至少得等到九月初一和若曦成婚之后才会返回凉浥县,您是姑姑,想来我和魏汐的婚礼你也是会参加的,往后还是亲戚,见面的日子还很多。” 唐羡鱼眉间微蹙,看向许小闲的视线凌冽了几分:“都说你聪明绝顶,我怎么就没有看出来?” “都是别人谬赞,我从来没认为自己比别人聪明多少。” “呵,倒是有几分自知之明,死到临头还不知,这确实算不得聪明!” 许小闲故作吃惊,他愕然的张了张嘴,难以置信的问道:“莫非殿下要杀我?” “我也不瞒你,我是希望你死的!但现在我反而不希望你死了,要杀你的人你猜都猜不到!” “……六大世家?” “他们当然也想你死,不过你这府外既然有三千刀骑,那么他们恐怕已经绝了杀你的心。” “还有谁?我也就得罪了六大世家……莫非是夏昭容或者娴妃娘娘?” 唐羡鱼轻蔑的看了看许小闲,心想许云楼糊涂,他这儿子似乎比许云楼还要糊涂。 “我也不卖关子了,要杀你的就是你那未来的岳父当今的大辰皇帝陛下!” “哐当”一声,许小闲手里的茶盏掉在了地上摔得粉碎。 他难以置信的看着唐羡鱼,顷刻便一脸愤怒的说道:“我和陛下之间无丝毫嫌隙,你是长辈我许小闲敬你,你勿要离间我们翁婿之间的感情!” “哈哈哈哈……”唐羡鱼大笑,笑得花枝招展,“无丝毫嫌隙……翁婿之间的感情……这是本宫今岁听见的最大的笑话!” 她的笑声陡然收敛,她的脸上瞬间布满了寒霜,她俯过了身子,盯着许小闲,一字一句的说道:“你还不知道他已经知道了你在骗他!” “许小闲,你骗他的手段太下作!” “孙无空,百花镇根本就没有这么个人!” “你弄个有名有姓的人骗骗他也能给你多争取一些时间啊!为啥你会如此之蠢!” “若不是因为景国许下了那承诺,那三千刀骑恐怕就是来要你命的!” “你以为本宫当初派了诸葛先生去百花镇就是贪图你的那些产业么?本宫是想要帮你护住那些产业!” “你以为本宫罢手的原因是什么?我今儿个就告诉你,因为大皇子唐不器去了!他是奉旨去的!” “你的那些产业,他不允许任何人插手,因为他在去过凉浥县之后,就已经将那些产业视为他的财产了!” “尤其是在知道那冶炼之法如此厉害之后,他就更容不得你!除非你真的交出来,否则你根本就逃离不出这长安城!” 唐羡鱼一口气说了许多,似乎口都说干了,她坐直了身子,面容依旧极为严肃,“给本宫斟茶!” 许小闲一脸惊恐的另取了一个茶盏,斟了一杯茶递了过去,惶恐的问道:“我、我没想骗他,只是、只是存了一点私心,想要用这冶炼之法向皇上换一个好价钱而已!” “姑姑,还请你回去之后向皇上解释一下,要不、要不明儿个我就入宫将这法子献给他,我啥也不要了,行不?” “晚了。” 唐羡鱼呷了一口茶,“中都候谢荣光的大军已经封城,谢荣光手里的三万刀骑在四方城门外待命……你小子那点伎俩和他斗?” “你爹都没斗过他,你还嫩了许多!” “你以为你从凉浥县调来的那几万大军他不知道?他了如指掌!” “莫非你觉得你那五万将士能够打得过谢荣光的四十万大军?莫非你以为在北境战场捅了夏重山两刀你就真的很能打了?” “何况你在这城里,你的大军在外面。只要擒获了你,他们就算是依旧想要救你,这长安城的城墙是那么容易被攻破的么?” “他们会如飞蛾扑火一般来送死!直到死完!” “刀锋也好,刀尖也罢,全死在了这里,这才是他所要的!” “你这枚卒子的作用就在于此!” 许小闲懂了,他是诱饵这没错,但要诱的鱼原来并不是大辰的六大世家或者五大侯府,而是自己握在手里的刀锋和刀尖! 这才是唐无妄不放心的。 “他何必处心积虑将我引来京都?” “因为你外公是魏国皇帝,车祍寒和你父亲……因为魏汐的关系他们终究惺惺相惜!车祍寒不会眼睁睁看着你死,他必然会挥兵南下。” “北境之地距离车祍寒更近,要在北境消灭你,他付出的代价会更大!” 许小闲再问:“那他就不担心我外公举兵南下?” “原本他是担心的,但现在他不担心了,反而还希望你外公这样做。” “为何?” “因为二公主唐鱼是他女儿,是云国太子妃!现在云国大举入侵魏国的西林州,你外公自顾不暇,哪里还能分出精力来管你这破事。若是西林州魏国战败,说不好车祍寒还得发兵去支援。” “若是车祍寒离开了漠北三州……说不定他还能借此机会将漠北三州收回来。” “你这枚棋子发挥了巨大的作用,要激怒你外公,只需要将你杀了!另外,还要告诉你一件事,西郡侯赵东来也率领大军和云国汇合,你外公还不知道这个消息,所以魏国西林州之战必然大败!” 许小闲这才担心了起来。 他没有料到唐无妄下出了这么大的一盘棋,有赵东来这四十万异军……只怕安国公夏匹夫去了也无济于事。 现在去找窦阡陌将这消息送出去已经来不及了,那么如何才能解西林州之危?? 第六百三十章 谜团 上 许小闲面色数变。 这看在唐羡鱼的眼里便是少年人沉不住气的惧意。 “现在你想啥都没有意义,你要想的是……如何才能先活下去!” “请姑姑明示!” 唐羡鱼转头,将她身后左侧的那个儒生模样的中年男子叫了过来。 “他,就是诸葛先生!” “你只要答应我一件事,我保证让他将你安然的送出长安城,送到你的队伍面前!” 许小闲看向了这位传说中的诸葛先生,诸葛先生面带笑意拱手一礼:“小人给许爵爷请安了!” 许小闲微微颔首,又看向了唐羡鱼,疑惑的问了一句:“姑姑为啥冒着如此大的风险来帮我?” “因为你是许云楼的儿子!” “刚才你不是说我不像么?” 唐羡鱼嘴角一翘,眼角的余光又瞟了站在许小闲身后的稚蕊一眼。 “虽然不像,但你毕竟是许云楼的儿子呀。我毕竟曾经深爱了你父亲许多年……另外救你也是有条件的,这就得看你答不答应了。” “什么条件?若是姑姑真看上了我那百花镇,我送你也无妨!” “倒不是你那百花镇,而是……” 唐羡鱼又俯过了身子,低声说道:“今儿晚上的雅集文会,输给景国!” “只要你输给景国,本宫保证你全须全尾的出城!如何?” 许小闲这就疑惑了,“莫非姑姑也支持某个皇子继承这大统?” “这你无须关心,总之,唐不归不能回来!” “……皇上给我的旨意是一定要赢,若是我在雅集文会当场就输了,我对于皇上就再没有活着的意义,只怕出了那雅集园皇上就会派人将我杀了!” “所以我另外再给你一个人!” 唐羡鱼招了招手,另一个消瘦的中年男子走了过来。 “大辰两大大宗师之一的叶知秋!有他在你身边,定会护得你周全!” 许小闲看向了叶知秋。 窦阡陌说叶知秋是父亲的师兄,二人情同手足,只不过这天下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关系罢了。 如果窦阡陌说的没错,那么叶知秋显然是自己最能信任的人。 可许小闲现在身在囫囵,除了自己的人,他谁也不信。 他想的是如果自己违背了唐羡鱼的意思,如果有了赢景国的苗头,只怕这位大宗师所接受的唐羡鱼的命令是立刻斩杀了自己。 近在咫尺的大宗师出手,这特么就算是背着铁板也活不下来啊。 可他现在还不能拒绝唐羡鱼,他相信自己此刻只要说一个不字,恐怕这位大宗师的那双手就会掐断自己的脖子。 “放心吧,本宫真的是带着十足的诚意来的。” 唐羡鱼又端起了茶盏,悠悠说了一句:“这个世界总是那么荒谬,有的人看起来极为和善,但背地里使的却是最阴狠的手段。” “有的人看起来不像个好人,但本性却并不坏。” “这人呀,往往都会被自己的那双眼睛给蒙骗,认错了人最终却害了自己的性命。” “就像这云水别苑的那场大火,天下人都以为是本宫放火烧的,哈哈哈哈……本宫虽然嫉妒魏汐,却也做不出如此丧尽天良之事!” “但有人会去做,以为做的天衣无缝……却不知道人在做,天在看!这老天爷可看得清清楚楚,你许小闲如果想要给你的父母报仇,就干脆一点答应了本宫,毕竟活着才能查明真相,才能谈如何去报那仇。” 许小闲抬眼看向了叶知秋,瞬间收回了视线,语气极为坚定的说道: “好!我答应你!” “好,希望你不像你爹那样不守信用!” “你在雅集文会上输了之后,叶知秋会带你去一个地方,明儿一早醒来,你就在长安城外的安全地方了。” 唐羡鱼站了起来,视线落在了稚蕊的脸上。 “看这丫头似乎很是关心你,一并带上吧。告辞,等着你输了的好消息!” 她又看了看叶知秋,“这小子的命就交到你手里了,你若是将这件事给本宫办成了……本宫也就不追究你杀了那些和尚的罪过!” …… …… “你杀和尚干什么?” 唐羡鱼带着诸葛先生走了,许小闲邀请了叶知秋坐在了挹芳亭里,很是惊讶的问了一句。 “因为和尚该死!” 说完这句话,叶知秋抬眼看向了许小闲身后的稚蕊,脸上这才显露出了惊讶的神色:“你叫什么名字?” 许小闲一怔,回头望了望稚蕊,回了叶知秋一句:“她叫稚蕊,怎么了?” “她和一个人简直一模一样!” “谁?” “你娘!魏汐!” 许小闲大惊,他愕然张大了嘴巴,稚蕊也倒吸了一口凉气眼睛瞪得贼大。 主仆二人四目相对难以置信。 许小闲收回了视线看向了叶知秋,“你见过我娘?” “嗯,离朝覆灭前一年,你父亲带着你娘回过一次太阳州,小住了三日。” “你当真是我父亲的师兄?” “当真!” 刚才正是叶知秋向许小闲使了个眼色,许小闲才果断的答应了唐羡鱼,而今看来这位大宗师的身份没有问题,但许小闲依旧没有去说出他离开京都的方法。 他现在对稚蕊很感兴趣,“如果稚蕊和我娘一个模样,那唐羡鱼理应也看得出来,她为何没有问一句?” “她看了稚蕊姑娘十六次!” 许小闲一愕,很显然稚蕊是引起了唐羡鱼极大关注的,她说自己和父母都不太像……莫非稚蕊才是许云楼和魏汐的女儿? 那我是谁? 这是一个发之灵魂的拷问,许小闲顿时就迷糊了,开口就问了这么一句: “那我是谁?” 叶知秋摇头,“我不知道,但这些年我一直在京中调查十八年前云水别苑起火这件事,也确实查证了当年魏汐生下的是一个儿子……所以我怀疑魏汐和你父亲许云楼,都没有死!” “不仅仅是我这么怀疑,唐羡鱼也是这么认为的。” “因为当年魏汐的身边有一个一品上的高手,还有一群只忠于许云楼的侍卫!” “甚至大管家当初也在这里!” “怎可能一把火能烧死了她?” “许云楼是一品上的高手,他岂会死在了漠北三州的战场上?” “现在看见了稚蕊……如果稚蕊是你妹妹,那么就确定了许云楼和魏汐都还活着,只是不知道在什么地方。” “唐无妄去过凉浥县,他也见过稚蕊!” “他会猜不到么?” “那么他将你召入京都,以你为饵,所钓的鱼……恐怕就是许云楼!”? 第六百三十一章 谜团 下 叶知秋的这番话让许小闲消化了足足半盏茶的时间! 在离开百花镇之前,简从书和自己都以为唐无妄是想用自己这枚过河的卒子为刀,去向大辰的六大世家砍上两刀。 到了这京都之后,还以为是唐无妄因为不久于世的缘由改变了主意,可长公主唐羡鱼的那番分析却认为唐无妄的目的是消灭他手里的刀锋和刀尖,对此他也深以为然。 可此刻听了叶知秋的这番话…… 如果稚蕊当真是自己的妹妹,在这样的一个时代,魏汐没可能和别人再生一个孩子,她只可能和许云楼生下了稚蕊。 许云楼死于大辰二年,那么稚蕊出生的年岁就成了此中的关键。 知道稚蕊大致出生时间的人现在知道的只有一个——曾经许府的管家张秀! 这是一笔糊涂账,因为就连当初张秀所说都是自相矛盾的,只能找到张秀,确定了稚蕊来到许府时候的年岁才能确定稚蕊究竟生在大辰何年。 这一刻他想起了商淇瑞第一次去凉浥县许府时候的异样,也想起了云皇后当初在许府的异样,当时他并没有去想什么,仅仅是以为他们对稚蕊这丫头的喜欢罢了。 而此刻看来,却是因为稚蕊和娘生得一模一样! 这显然令他们震惊,只是他们都没有对自己说起。 假如稚蕊生在大辰二年之后……那么许云楼就一定还活着! 稚蕊既然和魏汐一模一样,魏汐也一定还活着! 唐无妄的猜测或许也来自于此,他将自己召来京都,弄不好还当真如叶知秋所说是为了逼迫许云楼现身! 如果许云楼活着,他会现身么? “唐羡鱼……刚才她对你说的这些话是真的,她确实让诸葛先生给你安排了最稳妥的逃生路线!” “她去找过德妃娘娘,请她出面,给了长安禁军大统领姚书源一道密令!” “今儿晚上你输了之后,我会送你去禁军营地,你会装扮成禁军的模样去城门值守,然后秘密送你离开京都。但你的人……你放在京都的所有人,除了稚蕊,恐怕都走不了。” 许小闲收回了思绪,没有应叶知秋这句话,而是问了一句:“她为什么不愿意唐不归归国?” “因为唐不归归国,大辰必乱!” 许小闲一怔,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 而今大辰六大世家各自支持着某个皇子,无论这四个皇子里面谁登基为帝,他们私下里依旧能够维持利益的关系。 或者会有世家倒霉被吞并,也或者有新的世家崛起,但这锅菜就算是烂了它也在锅里。 可唐不归不一样。 他本就没在这锅里! 他若是成为了太子,皇上为了这政权的顺利交接,为了唐不归能够坐稳这皇位,皇上必然在有生之年对大辰六大世家动刀子! 这一刀子下去,也定然会伤及他们的根基,令他们陷入万劫不复之境地。 如果唐无妄还能活几年反而是好的,那样就算是唐不归成了太子,他们也有改旗易帜的充足时间。 他们能够向唐不归表示臣服,能够用自己的实际行动来赢得唐不归的信任。 可偏偏唐无妄就只剩下了不到一年的时间! 唐无妄不会相信这六大世家有对唐不归臣服之意,就算是表现出来,他也一定会认为那是虚情假意是在等着他驾崩。 他不敢去赌六大世家以及五大侯府和自己那四个儿子对唐不归上位的态度,他只能快刀斩乱麻将这些不稳定的因素通通抹去。 唐羡鱼看明白了这一点,所以她认为唐不归归国,大辰必乱。 但大辰乱与不乱和许小闲都没啥关系,因为在唐不归归国之前,这大辰就已经乱了。 此刻许小闲没再去想别的,他更关心稚蕊的身份。 “稚蕊,来,坐。” 稚蕊捏着衣摆不安的坐在了许小闲的身边。 她依旧沉浸在刚才叶知秋的那番话里,她心里在砰砰的直跳,很是心慌,倒不是因为她父母可能是许云楼和魏汐,而是因为她的身份可能变成了许小闲的妹妹! 亲妹妹! 这是稚蕊难以接受的。 这么多年服侍少爷,和少爷一起长大,本寻思着能够如许府花园里的那两只蝴蝶……结果这两只蝴蝶是兄妹……难怪那只黄蝴蝶会飞走,莫非、莫非这就是冥冥中的天意? “你再仔细看看,她是不是当真和、和我娘一模一样?” 叶知秋看向了稚蕊,稚蕊也抬头看向了叶知秋,她愈发的忐忑,希望眼前的这位大叔是看错了,或者记错了。 但叶知秋却坚定的点了点头,“魏汐鼻翼两侧也有几粒雀斑……要说不一样的地方,”叶知秋仔细的想了想,稚蕊的眼睛顿时明亮了起来,“这不一样的地方恐怕唯有这神韵!” “神韵?” “对,魏汐在许云楼的身边也极显安静,但她的安静里面是一片泰然自若,稚蕊……稚蕊的安静里面显露出的却是紧张。” “这样紧张的神色我在魏汐的脸上从未曾见过,稚蕊一直和你生活在一起?” “嗯,”许小闲点了点头,“她服侍我长大!” “难怪,生长的环境不一样。魏汐毕竟是魏国的三公主,稚蕊却成了你的小侍女。” “单凭相貌不足以证明稚蕊是魏汐的女儿。世间有人亿万,难免有这样的偶然。” 说着这话,许小闲忽然想起了稚蕊脖子上的那个玉佩吊坠。 他眼睛一亮,对稚蕊说道:“将你那玉佩取来给这大叔瞧瞧。” 稚蕊抿了抿嘴唇,依旧不安的取下了那枚白玉吊坠,叶知秋接了过去,仔细一瞧,这玉佩的一面刻着精细的云纹,另一面是一朵栩栩如生的小花。 “我未曾见过,但如果是魏汐的物品,魏国皇室定然知道。” “这么说要送去魏国皇室鉴定?” “只能这样,这东西先借给我,等我回来!” 叶知秋离开了云水别苑,他去了长安书院。 他需要将这玩意儿委托窦阡陌派人送去扶风城皇宫,交给魏国皇帝陛下! 这是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涉及到许云楼和魏汐的生死与否。 他还需要窦阡陌入枢密院查查另一件事——十八年前,魏汐诞下的那个男孩可有什么特殊的印记。 现在他的疑惑不止于稚蕊的身世,他开始对许小闲的身世有了怀疑,因为这小子当真和许云楼或者魏汐都挂不是像! 那么他许小闲又是谁? 如果许小闲不是许云楼和魏汐的儿子,那么当年在这云水别苑里魏汐诞下的那个男婴现在又在哪里?? 第六百三十二章 忽至深秋 挹芳亭。 稚蕊依旧紧张的捏着衣摆。 她微微转头瞅了一眼坐在身边似笑非笑的许小闲,小嘴儿抿了抿,问了一句:“我、我当真是你妹?” “在我心里,你本来就是我妹妹。” 少女垂头,依旧捏着衣摆,双脚在地上来回的蹭着,过了片刻才低声说了一句:“可我不想给你当妹妹呀!” “傻丫头,想啥呢?难不成还想当一辈子的小侍女?” 许小闲斟茶,递了一杯给稚蕊,顺手揉了揉稚蕊的脑袋:“你本就是我妹妹,如果再能够在血缘上确定你就是我妹妹……如果你喜欢,想干啥就干啥,只是往后别再叫我少爷,叫我一声哥就行了。” 稚蕊没有吭声,她依旧用双脚在来回的蹭着地。 她现在唯一所希望的就是那位大叔能够亲口告诉她她和许小闲没有任何关系。 她就是许云楼当年捡来的一个丫头。 她丝毫没有去想若她当真是魏汐的女儿,她的外公可就是魏国的皇帝!她的身上流淌着的就是魏国皇室的高贵血脉! 魏啸天为了弥补她这些年所受的委屈,恐怕会赐给她一个公主的封号! 她未来的人生将和现在截然不同——她会有属于自己的公主府,府上会有众多的任由她驱使的佣人! 她再也不用下厨去做饭。 她再也不用去服侍许小闲! 她再也不用为了那几两银子的胭脂水粉而斤斤计较。 可她却完全都没去想过这些。 她只想留在许小闲的身边,只希望她和许小闲之间并不是真的亲兄妹,只愿一如往日那般给许小闲做饭、洗衣,纳鞋。 “我以前就给你说过,这些年多亏了你,不然我恐怕活不到现在。” “等这里的事情了结之后……今儿晚上我们就离开这里,但不能很快回凉浥县去,因为我还有一些事要做。” “所以带你去魏国这件事得再等等,其实我现在已经相信你就是我亲妹妹了,因为无论再巧,天下都没可能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除非是亲生的完全遗传。” “这是很开心的一件事情呀!你怎么一副很不开心的模样?” 稚蕊起身,乜了许小闲一眼,“我要去做晚饭了。” 稚蕊飞一般的跑了出去,许小闲抬头,日正当空,做什么晚饭? “哎……这傻丫头!” …… …… 独坐于这挹芳亭中,许小闲蹙眉饮茶。 脑子里现在有些乱,一方面是魏国西林州之危。 一方面是许云楼和魏汐极有可能依旧活着,但这么多年他们却从未曾现身,这些年他们在哪里? 如果自己当真是他们的儿子……就算是自己不是他们的儿子,可稚蕊却是他们的女儿,他们为什么从未曾回凉浥县来看一眼?! 对于西林州之危,许小闲所想唯有围魏救赵之策,但这一策是否奏效还是两说,毕竟这京都长安距离魏国的西林州相去甚远。 哪怕自己占领了长安,等这里的消息传到了西郡候赵东来的耳朵里,恐怕西林州那十三城寨都没了。 至于许云楼魏汐以及稚蕊这事……现在只能等,等那玉佩送去了魏国皇宫,等魏国皇宫传来消息。 许小闲深吸了一口气,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丢在了一边,现在最为紧要的是渡过今晚这一关。 他自然不会让叶知秋相送,更不会随着叶知秋去禁军大营。 离开京都的计划不能变,因为这个中秋夜的晚上,这繁华京都自然得更热闹一些。 就在许小闲仔细的为这一计划查缺补漏的时候,李二狗飞奔而来。 “少爷,不好!” “啥事?” “其一是三公主殿下被皇上禁足!其二是您让我们一直盯着的那位徐瑞徐大人……他死了!” 许小闲一惊,三公主唐若曦被禁足……如此说来唐无妄恐怕也在防着自己做出极端的事来,这倒是个麻烦事。 而徐瑞死了…… “谁下的手?” “一个黑衣高手,蒙面,看不见,我们的人不是他的对手,没敢靠近。等那黑衣人走后,我们的人去看了徐瑞,他居然还有一口气,他说出了一个名字!” “什么名字?” “季玲珑……也或者姬林龙,吐词不太清楚。” 这特么又是谁? 许小闲眉间微蹙,“有没有张秀的消息?” “没有。” “徐瑞那府邸重建了?” “还没完全建成。” “去搜索他的书房……找找看这些年有没有徐瑞和张秀往来的信件……找那些隐秘之处,不限于书房!现在就派人去!” “好!” 李二狗起身正要离开,“慢着!”许小闲叫住了他,“无论找不找得到,切记天黑之前所有谍子都必须回来!” “好,小人知道了。” 李二狗离开了云水别苑,许小闲思虑片刻来到了前院。 稚蕊坐在前院的树荫下,手里拿着一朵花,双眼注视着花圃里的那些绽放的花,她的视线落在了花间的那几只蝴蝶身上。 有黄蝴蝶、有白蝴蝶,有黑蝴蝶,也有彩色的蝴蝶。 似乎这京都的蝴蝶都比凉浥县那处许府里的多了一些。 稚蕊一只手掐着花瓣,将这些花瓣一片片的丢在了地上,她的面前是一堆花瓣,她似乎毫无所觉,此刻她的眼里仿佛只有那些蝴蝶。 许小闲当然明白稚蕊的心思,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在曾经那苦难的岁月里,二人相依为命甚至还睡在同一张床上相互取暖……所以许云楼若是活着,他究竟在干什么呢? 许小闲走到了稚蕊的身旁,蹲在了她的旁边,稚蕊似乎依旧未曾察觉,她还是在掐着花瓣,却喃喃自语了一句:“这不是真的!” “稚蕊,这恐怕就是真的!” 稚蕊一惊,脸儿微红,转头瞅了一眼许小闲,收回了视线抬头看了看天,“呀,我该去做饭了!” “等等!” 许小闲抓住了稚蕊的手,稚蕊坐下,垂头。 “你是我的妹妹!亲妹妹!” “哥答应过你的,要给你找个好婆家……或者你自己找个好婆家,哥会风风光光的将你嫁出去,哥会给你一大笔的陪嫁,让你从此往后过上衣食无忧……” “不要!”稚蕊陡然站起,眼眶儿微红,胸口起伏难平。 片刻,她丢下了手里的那朵残花,捏着了衣摆,垂头,低语:“……哥,我、我……” 眼里的泪珠儿终究还是不争气的滚落了出来,落在了那一地的花瓣上,忽至深秋。 “你是我哥!” 稚蕊抬头,望向了许小闲,眼里的泪珠儿晶莹剔透。 “我不嫁人!” “你是我哥,我该侍候你,我去做饭了,你晚上还要去参加文会,当心点!” “……稚蕊,我要出门一趟。” “去哪?” “入宫,去将你嫂子接回来!”? 第六百三十三章 虚情 “我要进宫。” 云水别苑外,许小闲站在了向古的面前,极为自然的说了这么一句。 向古一怔,“这时候进宫?” “对,你带着人保护我的安全!” “……去干什么?” 许小闲咧嘴一笑,“如果我说是去刺杀皇上,你信么?” “……”向古瞪了许小闲一眼,极为严肃的低声说道:“你疯了!这种话你也敢乱说!” “好吧,这不中秋佳节么?我孤身一人在这云水别苑很是寂寞,想要去将三公主接过来共度佳节。” “三公主还没嫁给你!” “又不做什么,九月初一我们就成亲了,也就半个月的时间。再说……在我心里,她已经是我妻子了,喝喝酒聊聊天想来皇上也不会有意见的。” 向古觉得自己的心窝子被这厮给射了一箭,却拿许小闲毫无办法。 来福架着马车,许小闲登车,向古带着三千刀骑护送着他入了长安,去了御书房。 站在御书房的外面,正是夕阳西下的时候。 正是秋意微凉的时候。 正是圆月初升的时候。 许小闲抬头望了望天:“好特么大的一个月亮啊!” 严小花那双老眼皮子直跳,好特么大胆的许爵爷啊! …… 御书房里出来了两个人。 一个面容慈善白发白须的老人,还有一个面容肃然,背着一张弓的中年男子。 他们和许小闲错身而过,然后停留,然后回头,然后对视。 这两人正是景国的大儒费渊和景国的那位箭术无双的大宗师韦甫南! “你就是……许小闲?”费渊开了口,眼里满是赞许。 许小闲点头,问道:“敢问老大人是谁?” “老夫费渊,文峰阁老夫去了三次,见了许公子的那四首诗词三次,每次所见所感不一,当真是了不得的大才子!” “希望今儿晚上许公子能够再有精妙诗词让老夫开开眼,告辞,晚上文会见!” 二人转身离去,许小闲看着二人的背影,更多的是看着韦甫南的背影,视线聚焦在了那张巨大的弓上,微微皱起了眉头。 那日风波亭,在暴雨中有一箭而来。 若不是突然出现在自己身前的那个人,自己恐怕难逃那一劫难。 那人说了一句话:你又不是韦浦南! 那一箭自己已难以抵挡,若是韦甫南这位正儿八经的大宗师、还是精于箭术的大宗师射自己一箭…… 许小闲也转身,抬步走入了御书房里。 唐无妄独坐茶台之前,茶台上茶烟袅袅,似乎正好。 他转头看了看许小闲,对于许小闲的到来并没有觉得意外,甚至他还露出了一抹笑意:“繁之来了,正好有些事和你说说,坐!” 许小闲也咧嘴一笑坐在了唐无妄的对面,开门见山就说道:“皇上,今儿中秋佳节,按照我家乡的习俗是万家团聚的日子,我和若曦也快成亲了,我想接她去云水别苑过这个中秋,如何?” “今儿晚上你恐怕没时间陪她。”唐无妄斟了两杯茶递了一杯给许小闲,抬头,又道:“雅集文会于戌时开始,至子时结束,这回去都是后半夜了……与其让若曦在云水别院等你,何不让若曦陪着她的母后去过节呢?至少这宫里还能热闹一些,你说对吧?” “文会上,朕要宴请景国的使者,当然也要宴请咱大辰的才子们。” “这件事的重要性朕无须再提,想必你也是知道的……但朕还是要强调一点,你赢了景国,九月初一,朕亲自为你和若曦主持大婚!” 许小闲端着茶盏吹了吹,唐无妄没有提冶炼之法那事,甚至此刻他的脸上都没有丝毫被欺骗了之后的恼怒。 显然在他心里今儿晚上的这场涉及到唐不归能不能归的文会比其它事情都重要。 “皇上,如果若曦能够随我回云水别苑……我想我更有把握能够赢了景国。” 唐无妄眉间微蹙,抬头看向了许小闲,“你这话的意思是今儿个朕不让若曦随你出宫,你大致会输?” “这就说不准了,因为小侄心里记挂着若曦。诗词这种事情需要心无旁骛,这心里有了记挂免不得会分心。再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谁又能保证一定能夺魁?” 唐无妄眼里杀机一闪,却瞬间收敛。 他眉梢一扬,没有说话。 御书房顿时安静,这安静中却有一股萧杀的味道。 “于理……朕是你伯父,即将是你岳父,你居然要挟朕……” “若曦尚未和你成亲就去云水别院……若是世人知道,对她的名声有损。” “不过是区区一夜时光,你今儿晚上赢了,明儿一大早,朕就让若曦去云水别苑寻你,另外朕就正式昭告天下你们的婚期。如何?” “小侄此行京都,唯一所求就是带若曦回家。” 许小闲放下了茶盏,注视着唐无妄,没有丝毫退让的又道:“在小侄的心里,若曦高于一切!尤其是在这中秋佳节,更是令小侄牵挂……既然明儿个若曦就能去云水别苑,不妨让她现在就随小侄去,皇上觉得如何?” 唐无妄闻言,哈哈大笑了起来。 他摇了摇头:“看不出来你还是个多情的种子……和你父亲倒是有些相像。” “既然你执意如此,那朕就让若曦随你同去,但你记住!” 唐无妄脸上的笑意收敛,“若是今儿晚上你输了……你输掉的不仅仅是朕的女儿唐若曦!” 许小闲拱手一礼,满面春风,“只要若曦随我回云水别苑,小侄就输不了!” “……好,朕今晚等你消息。” 唐无妄命严公公去了后宫,片刻之后唐若曦到来。 许小闲起身,再次拱手一礼,“多谢皇上,请皇上静候佳音!” 他带着唐若曦离去,御书房里唐无妄面容冰冷如霜。 “朕就想不明白他凭什么从云水别苑逃出长安!” “莫非那云水别苑有离开长安的地道?” “或者……他想要若曦为他陪葬?” 严公公躬着身子,额头上冷汗直冒,“回、回皇上……许爵爷恐怕、恐怕没有离开京都的意思。” 唐无妄嗤笑了一声,“他骗了朕,他还将他的五万人马陈兵于北门外百里之地……朕倒要看看他如何逃得出朕的手掌心……命暗衣卫将云水别苑给朕盯紧了,另外……将枢密院的人也调一部分去,朕要让云水别苑里的蚊子也不能飞出来一只!”? 第六百三十四章 静观其变 “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马车上,唐若曦有些紧张的看着许小闲问了一句。 “今儿晚上我们要离开京都。”许小闲握着唐若曦的手,极为认真的又道:“只能在今儿晚上,所以……我必须带你走,我现在再问你一句,你愿意跟我走么?” 唐若曦惊诧的张开了小嘴儿,才知道事情比她所想象的还要严重。 她没有去问许小闲为什么,她看着许小闲那严肃的神色点了点头,“好,我跟你走!” 许小闲将唐若曦拥入了怀中,唐若曦靠在了许小闲的肩头,她此刻明白,从此往后,她的命运就和许小闲绑在了一起—— 或许再也回不来京都。 或许再也见不到父皇和母后。 但她并没有后悔。 …… …… 夜幕降临,月上柳梢,京都长安各个坊市街巷里的灯笼都亮了起来,到处都飘荡着欢声笑语,都在呼朋唤友的庆祝着一年一度的中秋佳节。 今年的中秋佳节比往岁更令人期待一些,因为景国的使者来到了长安,因为皇上要在雅集园宴请景国的使者和大辰被选中的学子们。 当然更为主要的是在那场宴席之后就要举行的雅集文会! 听说这场文会若是大辰的学子们赢了。那么大辰的五皇子唐不归就能回来。 人们似乎都忘记了那个年幼时候就去了景国当质子的皇子,这时候似乎才知道原来那位皇子殿下也已经长大了。 听说今儿晚上的这场雅集文会,皇上命令了他那未来的女婿、大辰的第一大才子许小闲去参加……许爵爷有四首诗词进入了文峰阁,这当然是了不得的。 不过听说这雅集文会的命题者却是景国大儒费渊……他命题,万一他早已将题目泄露给了那三十个景国太学院的学子,他们早已有了充足的准备,恐怕许爵爷也会败北。 毕竟诗词这种事情需要时间去酝酿去思考去斟酌,许爵爷哪怕再厉害,在那匆忙之间作答恐怕会不尽人意。 若是输了,大辰的五皇子也就回不来了。 “那么许小闲输定了?” 长安梅氏庄园主院的书房里,梅景荣看向了爷爷梅舒然如此问了一句。 “……他不能赢!” 梅舒然没有说许小闲输定了,说的是他不能赢,这是两个不一样的意思,梅景荣眉间微蹙,片刻,低声问道:“这么说……娴妃娘娘警告了他?” “不是,是娴妃娘娘和长公主殿下见了一面,今儿个长公主殿下亲自去了一趟云水别苑……娴妃娘娘让人给爷爷带来了消息,许小闲不会赢。” 梅景荣一脸的疑惑,“许小闲会答应长公主殿下?孙儿可是听说长公主殿下此前是一直想要许小闲死的!” “其中究竟有什么道理爷爷也不明白,但在爷爷看来,天下无论什么事都可以谈!” “在有足够巨大的利益面前,曾经的那些恩怨又算得了什么?恐怕是长公主给许小闲开出了令他无法拒绝的条件……当然,这是一重保险。爷爷以为就算长公主不去找他,他要想在雅集文会上赢了景国也不太容易。” “毕竟景国的使者有备而来,毕竟来的是那位景国大儒,那三十学子皆是他的弟子,这文会还是这位老大儒提出的,若是输了……他脸面何在?” 梅景荣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他并未曾见过许小闲作词,他也仅仅在文峰阁看过许小闲的那四首诗词。 在他或者在这京都所有人想来,那四首诗词都是经过他细心雕琢打磨而成,其中花去的时间精力不知几许。 雅集文会不一样。 它是临时命题,现场作答! 许小闲就算是文曲星下凡,在那短促的时间里,他哪里能够作出再惊四座的诗词来! 但景国的那三十学子不一样。 他们本就是魏渊的弟子,想来平日里魏渊就多有命题让他们作答,这题目显然会出自他平日的那些题材中,就算略有改变,也在他们曾经写过的那些诗词的框架之内。 “爷爷,许小闲这小子在云水别苑藏着五百精兵悍将,令孙儿派去的三百杀手折戟沉沙,孙儿觉得他似乎在谋划着什么,这小子有些可怕,最好、最好还是想办法解决了他比较稳妥!” 梅舒然展颜一笑,捋了捋长须,“他……他活不过今晚!” 梅景荣一怔,便听梅舒然又道:“皇上要他赢,长公主要他输,他赢了,长公主不会放过他,他输了,皇上不会放过他……其实无论他是输是赢,这之前他已经有了欺君之罪。” “他在云水别苑藏了那么多人,他是有了离开京都之意!” “毕竟他的外公是魏国皇帝,若是他逃离了京都,回到了凉浥县,北上就是魏国的领地,皇上拿他也没辙。所以皇上才派了大军严守城门,显然皇上是不会让他离开京都的。” “就凭他在京都里的这点人,想要逃出这囫囵,除非是他生出了能够展翅高飞的翅膀来。” “时候不早了,你去雅集园看看。” “好!” 梅景荣离开了书房,没多久,这书房里来了四个老人。 他们是大辰六大世家中,除了蜀州梅氏之外的另外四个家主! 他们在这里再次齐聚,东道主梅舒然命人在这书房里摆上了酒席,五人同席,共饮,等着雅集园传回来的消息。 …… 蜀州梅氏府邸也摆着一桌酒席。 偌大的圆桌前就坐了三个人。 坐在上首的是家主梅子江,坐在他左侧的是长子梅长林,坐在他右侧是次子梅长书。 此间的气氛和长安梅氏那书房里的气氛有着天壤之别——长安梅氏的五位家主都在举杯庆贺,在他们看来,许小闲已经死了。 五皇子不能归国,那么一切都没有任何变化,这些日子以来提着的心吊着的胆也就安然放下了。 蜀州梅氏这里的气氛却极为沉闷。 “父亲……要不将那一对貔貅送还给梅舒然?”梅长书低声说了这么一句。 梅子江端起了酒杯,看向了梅长林,问了一句:“你怎么看?” “许小闲骗了陛下,无论今儿晚上他是输是赢都免不了一死……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长公主去了一趟云水别苑,她这时候去肯定不是告诫许小闲什么,木已成舟,告诫已无用处。所以孩儿以为她极有可能给许小闲指了一条生路!” “那咱们蜀州梅氏现在该如何应对?” 梅长林给梅子江斟酒,说了四个字:“静观其变!”? 第六百三十五章 雅集 文会 许小闲带着来福和罗三变,在三千刀骑的保护下来到了雅集园。 这是一处巨大的园林。 园林中有亭台楼阁轩榭廊坊若干,它们围绕着中央的墨池呈圆形分布,在那墨池的中央,便是一处三层楼的开阔大殿。 皇上唐无妄准备的御膳就在这大殿的第三层楼上。 许小闲下了马车,在罗三变的带领下,走入了雅集园。 月光皎洁,雅集园里处处都是大红的灯笼,光线甚好,便见有参天古木,也有奇花异草。 那些亭台楼阁掩映在古木花草之间,影影绰绰,别有一番味道。 “这墨池,当真能为墨么?”站在墨池的廊桥上,看着下面黝黑的池水,许小闲好奇的问了一句。 罗三变摇了摇头,“这地方因为文人墨客太多,都喜欢在这里留下自己的笔墨,这题诗就要用水,于是就取了这墨池里的水来磨墨,然后多余的墨就倒入了这墨池之中,清洗砚台也在这墨池之中。” “久而久之,这墨池里的水就变黑了,就有了墨池这么个名字。” 这特么的,原来是污染! 许小闲摇了摇头,走过了廊桥,走到了中间的这处岛上,便看见了立在一旁的一个石碑。 石碑上有两个字:彼岸! “这又是怎么个说法?” “回爵爷,这岛就叫彼岸岛,取书山有路、彼岸花开之意……爵爷您瞧,那座三层楼就叫花开楼。” “意喻走过了这漫长的九曲回廊,读破了万卷书册,终于登上了彼岸,便见峰回路转,便有似锦前程……取的就是个好兆头,文人们喜欢这个,所以京都长安文风最盛之处不在长安书院而是在这里!” “这花开楼的二楼是卷阁,存放的就是天下文人来此之后留下的诗词文章。太学院每年会有两次在卷阁里挑选诗词,若是能入太学院那些大儒们的眼,这诗词就能被抬入文峰阁,从而一鸣惊人。所以、所以这种撞大运的事,许多的才子文人们都喜欢干,以至于这墨池里的水当真都快成墨了。” “有没有被选中的?” 罗三变摇头,“不瞒爵爷,小人、小人也在这里留下了几首诗词,但至今还没有谁的诗词能入太学院那些老大儒的慧眼。” 看来这些文人们在诗词上的造诣并不高。 许小闲背负双手继续前行,他来到了花开阁的门前,却被侍卫给拦了下来。 罗三变和来福不能上去。 想想也是,皇上举办的御宴所请之人有限,于是许小闲将二人留下,独自登上了三层楼。 里面已经坐了许多人。 放眼过去,不是寻常人家所用的八仙桌,而是一张张的小几,小几前的人席地而坐,有些像秦朝时候的模样。 许小闲张望,没有人接客,他不知道该去哪里。 这时候坐在一侧角落里的张桓公看见了许小闲,他招了招手,许小闲欢喜的走了过去。 事实上他走过去的这一路,有许多双眼睛注视着他。 有景国大儒魏渊,也有那位景国的大宗师韦甫南! 还有坐在上首位置的皇上唐无妄,陪坐在他左首的云皇后,陪坐在他右手的长公主唐羡鱼等等。 景国太子景文睿看见了魏渊眼里的异样,便好奇的问了一句:“老师,他就是许小闲?” 而今天下,能让自己的老师如此瞩目者,想来也只有这位大辰的大才子许小闲了。 “嗯,他就是许小闲!” 景文睿转头也看向了许小闲,许小闲正好坐下,正好一脸笑意的在和张桓公说着话。 “也就那样。” “殿下,人不可貌相!” “老师教训得对,但……但弟子依旧以为他那四首诗词不是一蹴而就,所以,弟子不觉得这临场作诗他就能赢!” “毕竟老师座下的那五位师兄都是才思敏捷文采斐然之辈,而大辰……大辰派来的这些学子学生都已经了解过,除了那三个所谓的江南才子之外,其余人都不足为惧。许小闲就算是再厉害,他双拳难敌四手,就算是能对答出一些诗词来,最终依旧会落败!” 对此魏渊倒没有去辩驳,因为他也是这么认为的。 你许小闲再厉害,这诗词总得一首一首去想,你一个人的脑子总没可能想得过老夫这边三十个人的脑子,何况老夫这边还有先天优势——他并不知道当年在凉浥县竹林书院端午文会上,许小闲一口气连续作出了四首诗词来! 魏渊也收回了目光,没有再去看许小闲一眼。 片刻,人似乎到齐了,唐无妄在上首抬起了一只手,吩咐了一句“开宴!” 一群如蝴蝶般的宫女端着菜食翩翩而入,在每人面前的小几上都放上了三道……只有三道,许小闲叫不出名字,但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就是过于精致以至于这量实在是少了一些。 小几上也都放着一壶酒和一个酒杯,看起来就像是自助餐的模样,只是无法去取餐罢了。 “饿了吧,快吃,呆会要喝酒。”张桓公说了这么一句,拿起勺子就打了一勺汤品了两口,“不错,尝尝,鱼翅羹。” 许小闲确实也饿了,这勺子打实在斯文了一点,他干脆端起了这小盅两口就喝了下去。 这吃相着实有些难看,那些受邀的大辰学子们一个个危襟正坐,一个个明明在咽着口水却想要在皇上面前留下个好印象。 他们甚至没有去动碗筷。 许小闲可没去管这么多,先吃饱了再说,呆会还要作诗,关键是晚上还要跑路。 片刻,他小几上的三道菜被一扫而空,却只有个两分饱,这特么的……许小闲看向了坐在他旁边的那名学子,不认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没动筷子。 “兄台,不饿?” 这学子肚子咕噜一声,面容依旧严肃,低声回了许小闲一句:“天子在堂,岂能言饿!” “……那给我吃算了!” “……” 这学子尚未反应过来,许小闲已经将他面前的三道菜给取了过来,“兄台多谢!贵姓?” “吕成志!……你是?” “啊,许小闲!” 这叫吕成志的学子明显吃了一惊,转头看向了许小闲:“你就是许小闲?” 许小闲一口又将盅里的汤喝了个干净,取了一张百花餐巾纸一抹嘴,嘿嘿一笑:“对,我就是许小闲。” “许爵爷,给我留点!” “……你不是不饿么?” “现在饿了!”? 第六百三十六章 口舌之争 吕成志惊呆了! 许小闲在听到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就三口并着两口,在数息之间将另外两份菜给吃完了! 他吃完了! 那我吃什么? “……许兄,许爵爷,在下尚未同意,你擅取之而食,欺我乎?” 这话说得文绉绉的,许小闲无辜的看着吕成志,“你不是说不饿,也没拒绝么?放着不吃岂不是浪费?” 这算是国宴,满场的人都在安静的吃饭,这古人很是讲究,吃饭的时候非但不说话还会尽量避免发出咀嚼的声音,所以偌大的厅堂里很是安静。 但现在这角落处却传来了声音,虽然很低,但许多人也听到了耳朵里,于是所有人都抬起了头来,都看向了那个方向—— 很明显,没有吃到这美味的吕成志心里不舒服,“我现在不饿不代表我呆会不饿,我不过是等皇上用完之后再进食,这是礼节的问题,你却给我吃完了……” “这怎么办?难道我还能给你吐出来!” 这话有些恶心,许多人面露愠色,觉得这位没有父母的许爵爷实在欠缺了一些教养。 “要不……”许小闲看着吕成志那张苦瓜脸,并没有注意到他已经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他觉得自己确实对不住吕成志,“你看看,你周围这些学子也都没有进食,估摸着他们也不饿,要不我帮你取一份过来?” 这话一出,长安书院的学子们顿时面面相觑,顷刻、埋头、大吃,将面前的菜食一扫而空! “额,你们这些人啊,至于么?吕兄,呆会文会结束,我请你去吃好吃的!” 许小闲撅着屁股伸手去拍了拍吕成志的肩膀,又安慰了一句:“其实这御膳真不好吃,味道寡淡,若是细品还有些苦涩的味道……用的盐不是我卖的那精盐,这厨子不行,若是用精盐,味道立马会提升两个档次,哎,浪费了这食材。” 百花精盐而今可是京都的一个热门话题。 尤其是许多富贵人家用了之后,对这百花精盐便赞不绝口,用它做出来的菜品确实比用青盐做出来的口感好了许多。 这年头能读书的人家境都颇为殷实,其中又有许多学子本就是长安人氏,家里多少也买了一些百花精盐,此刻一听,才猛然知晓原来这位爷就是捣鼓出了百花精盐的那位许小闲许爵爷! 许爵爷如惊雷一般来到了京都,可接下来的这两三个月却偃旗息鼓,他极少出门,以至于太多的人都未曾见过他。 长安书院的学子们眼里顿时冒出了欢喜的光芒,尤其是江南四大才子中的另外三人,他们顿时就坐不住了。 罗三变去了长安书院多次,和三人还聚了两次,不过最终罗三变没有邀请三人去云水别苑,因为许小闲虽然在别苑里,但他很忙。 “许爵爷,在下江南四大才子之一的吕晨风,久闻爵爷大名,今儿一见果真是人中龙凤!” 这叫吕晨风的少年拱手,一记马屁排在了许小闲的屁股上,许小闲受用,微笑、拱手:“啊哈哈哈哈,久闻江南四大才子之名……三变在楼下,呆会文会时候他会到来,这文会结束咱们寻个地方去聚聚?” “谢许爵爷!” “有许爵爷在此,呆会定会将景国杀个片甲不留!让他们灰溜溜的滚回景国去!” “早知道许爵爷会来,我特么担心个什么!” “诸位同窗,咱江南四大才子之首的罗三变就在许爵爷手下做事!诸位若是今科未中,大可以去投靠许爵爷谋取一个差事……百花镇你们都有耳闻吧,不用我吴良辉多说,跟着许爵爷走诸位定然前途无量!” “……” 西边的这些长安书院的学子们一个个围绕着许小闲纷纷而谈,东边的景国学子们听在耳朵里心里就不舒服了。 一个少年长身而起,指着对面大声说道:“尔等……看过来!” 他这一声大吼,西边长安书院的学子们当真闭上了嘴被他这一句给吸引了过去。 “一群井底之蛙,不知天高几何!自古以来文无第一,你们居然敢大言不惭的说许小闲能将我们击败!” “这酒还没喝二两,一个个却说起了胡话,当真是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长安书院的学子们一听,这特么谁啊? 吕晨风也豁然站起,“莫非你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足下何人?足下有诗词文章能入得文峰阁么?咱许爵爷有四首诗词同入文峰阁,他若是当不得这赞美莫非足下这种无名小卒还受得起?” “当真是井底之蛙,不知文峰阁高有几许!” 这话一怼过去,对面那少年顿时面色通红,无论如何许小闲确实有四首诗词进入了文峰阁,他们都也去看过,嘴里虽不言,但心里还是诚实的。 吕晨风见对方哑口无言,便呲笑了一声,身子一挺,骄傲的又道:“文章一道尔等给许爵爷提鞋都不配!再说棋之一道,五子夺魁你们可见过?此局依旧是许爵爷所创,难住了棋贤窦老夫子三个月又三天,尔等可能解?” “再说书之一道,你们都去过文峰阁吧?可见过许爵爷的行书和小楷?尔等敢言能胜许爵爷半分?” 对面又有一少年站了起来,脸上却无半分愠怒,他拱手一礼微微一笑道:“许小闲诗词文章确实厉害,但这是他的厉害,与你何干?” “再说今儿这文会,莫非你们打算让许小闲一人来应对我们全部?” “许小闲赢下一局,但其余的局你们若是输给了我们……最终的结果你们依旧是一个输字!” “这位学友,一人强并非万人强!一个桶能装多少水取决的不是一块木板有多长,一个国家能否强大,取决的也不是一个人有多厉害。” 这少年转身,向唐无妄躬身一礼:“大辰皇帝陛下,既然今儿晚上的主题是文会,既然彼此心里都不服气,不如这宴席就到此为止,就宣布文会的召开吧!” 唐无妄沉吟片刻,他也想尽快知道结果啊,于是他大手一挥:“朕宣布,雅集文会,正式开始!” “有请费老大儒命题!”? 第六百三十七章 春 费渊微微一笑站了起来:“既然大家都很迫切,那老夫就先讲讲规则。” “首先,有请诸位评判至评判席就坐!” 场中有人站了起来,向摆放在唐无妄前面的评判席走去。 都是大辰的大儒,足足五人,其中就有许小闲认识的张桓公。 长安书院的学子们这时候才松了一口气,觉得既然由景国的人来命题,那么由大辰的大儒来评判这便显得公平许多。 许小闲不置可否的一笑,继续看向了费渊。 “然后,本场文会以诗词而决高下。老夫接下来会命三题,请诸位学子切合题意做出相应的诗词来。但这有一个条件,每一题选出五首最佳,三轮过后,共得十五首。” “这十五首诗词中,以数量最多的一方获胜!” 这话一出,长安书院的学子们顿时哗然—— “这不公平!” “不是应该决出魁首么?不是应该选出三首最佳来判定胜负么?” “怎么会以数量取胜?这、这简直闻所未闻!” 坐在评判席上的张桓公等人也皱起了眉头,就张桓公本人而言,他坚信许小闲每一题都能得到甲上,如此只要拿下两题甲上大辰就赢了。 可费渊这老东西却不讲文德啊! 用数量取胜,这就意味着许小闲哪怕拿下三个甲上,在这决出的十五首诗词里也仅占三席。 要赢景国,至少得占八席,那么长安书院的学子们必须有至少五首诗词能够进入这十五名的行列。 “诸位稍安!” 费渊似乎知道长安书院的学子会有此反应,他双手虚按,又道:“以大辰之人文底蕴,想来在这十五席名额中取得八个也极为简单。另外这一规则老夫也和你们的皇帝陛下商议过,是得到了皇帝陛下同意的。” 这话一出长安书院的学子们闭了嘴,既然皇上都同意了那还能怎样? 再说刨去许小闲独得三首,他们只需要有五首诗词赢了对方就好,这难度似乎也不太大。 “接下来请笔墨纸砚侍候!” 有宫女鱼贯而入,将笔墨纸砚一一放在了所有学子面前的小几上。 “每一题作答时间半个时辰,请诸位学子们用心去听、用心去体悟了!” 费渊等到所有学子面前都摆放好了用具,他走了出来,站在了中央,所有的学子都看向了他,此间顿时鸦雀无声。 “第一题,请诸位学子以春为题,作出诗词来,计时开始!” 一盏沙漏放在了评判席的苏名扬苏公面前,沙漏里的细沙开始向下徐徐流淌。 学子们或凝神静气,或蹙眉沉思,或握笔而悬,或落笔而下。 这题简单。 以春为题写景的诗词平日里他们写的本就极多,所以在所有学子们看来只需要将平日里写过的诗词再润色一下即可。 许小闲看着这题也咧嘴笑了起来,脑子里灵光一闪,这样的诗词简直不要太多。 刚才费渊在宣读规则的时候有一个漏洞,或者费渊本也不介意——他没有说一人只能写一首! 在费渊看来,短短的半个时辰,哪怕是最天才的学子,恐怕也只有精力写出一首来。 但在许小闲看来……老子是抄,既然每一题有五首诗词入围,那老子抄十首这总稳妥吧! 于是,他也提起了笔。 此刻坐在上位的唐无妄和唐羡鱼都看向了许小闲! 唐无妄看见许小闲提笔心里略感欣慰,唐羡鱼见许小闲提笔眉间微蹙,眼里寒光一闪! 许小闲当然没有去看他们的脸色,他落笔而下,笔走龙蛇,在须臾功夫写下了第一首关于春的词——《行香子》 树绕村庄,水满陂塘。 倚东风,豪兴徜徉。 小院几许,收尽春光。 有桃花红,李花白,菜花黄。 远远围墙,隐隐茅堂。 飏青旗、流水桥旁。 偶然乘兴,步过东冈。 正莺儿啼,燕儿舞,蝶儿忙。 十息之间,许小闲写完了第一首词。 他将这张纸放在了一旁,又将毛笔在砚台里一蘸,接着便又落下了笔——《玉楼春》 他的这番举动落在了评判席的五位大儒眼里,也落在了魏渊的眼里。 魏渊一怔,以为许小闲前一首写得不好,这才改写了第二首。 苏名扬眉间微蹙,他并没有见过许小闲作词,这题虽然简单,但要在简单中写出新意却有些难。 许小闲未经考虑就落了笔,显然所作不佳,他的想法和魏渊几乎一样。 只有张桓公微微一笑,心想这第一题的入围的五首词,恐怕都是老夫这小友的了! 他当真能够信手拈来,而且每一首都令人为之震撼! 这样的本事张桓公若非早已亲见,恐怕同样会摇头一叹。 许小闲依旧未曾抬头,笔在纸间飞舞,继续写道: “……为君持酒劝斜阳,且向花间留晚照。” 拿起这张纸吹了吹,放在了前一张纸上,他再次落笔—— 《蝶恋花》。 “花褪残红青杏小。 ……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 《好事近》 《渔家傲》 《卜算子》 《采桑子》 ……好像够了。 许小闲放下了毛笔,搓了搓手,抬起了头来看向了沙漏,时间才过去一小半。别的学子们有一些还在冥思苦想,有一些正在奋笔疾书,这剩下的时间干啥? 喝酒! 许小闲自斟自饮,始终没有去看唐无妄或者唐羡鱼一眼。 他知道叶知秋就在这花开楼的外面。 他不能确定叶知秋就是可靠的人,所以呆会出去,他会和来福罗三变一起走。 至于叶知秋会不会对他动手……摸了摸袖袋中的弩箭,这两把弩箭上的毒恐怕也够叶知秋喝一壶的。 现在最危险的是回去的这一路。 若是唐无妄给向古下了命令……三千刀骑啊,怎么才能安然的回云水别苑呢? 三杯酒下肚,许小闲有些惆怅。他不能去赌唐无妄会留给他更多的时间,他的使命已经完成,接下来他对于唐无妄而言就没有了多少存在的意义。 这枚过河的卒子可以去死了! 但他必须赢,为的不是唐无妄,而是云皇后。 他抬眼看向了云皇后,云皇后也正有些紧张的看着他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 第六百三十八章 太吓人了! 许小闲一壶酒喝完,一壶沙漏也漏完。 第一场时间到。 随着魏渊一声宣布,诸位学子停笔,有人面色欣喜,有人略带愁容,也有人如释重负。 这些学子们这才看向了许小闲,才发现这厮居然在喝酒! 他喝了多久? 没人知道。 接下来是宫女们来收卷。 一名宫女来到了许小闲的面前,看了看许小闲面前的这一叠纸张,显然也有些意外,她迟疑了片刻问了一句:“公子,全部?” “对,全部!” 别的学子都只有一张,这位公子却有一叠! 对面景国的学子显然也听见也都看见了,他们这才惊诧了起来: “许小闲好像不止写了一首!” “这有何妨?这么短的时间能够雕琢出一首好词就不容易了,他既然写了一叠……恐怕都是打油诗罢了!” “也是,看起来他似乎早已完成,估计也就是信手而作,倒是在下多虑了。” 景国的学子们并没有对许小闲写出了一叠诗词感到紧张,毕竟作诗词这种事不像做饭有米有水有锅有灶有火就行,它真的需要时间去思量去立意去落笔! 一首好的诗词,里面的每一个字都值得去斟酌,往往为了某个字的运用就会思考许多的时间,在他们的认知中,半个时辰作出来一首诗词都不是完美的,只不过春这个题目写得太多,倒不需要花费太多的时间去构思去寻找里面的意境。 所以许小闲写出了一叠诗词这也并不奇怪,但多并没有什么用,最终得经过那些大儒的评判,能够有一首入围就不错了。 “这第一题,只要咱们有三人能够入围就算是胜利!” “对,有花师兄、尚师兄和年师兄……他们对春的理解最有独到之处,尤擅春梦,想来这三位师兄的诗词定能入围!” “刘师弟,说不定这第一题入围的五首诗词都是咱们景国的,毕竟景国的春比这大辰的春来得更美丽一些!” “哈哈哈哈,花师兄所言极是,咱鹅湖书院年年人才辈出,再有恩师悉心教导,想来要赢长安书院也不是什么难事!” “刘师弟不可轻敌啊!后面还有两轮,大家都小心应对吧!” 景国鹅湖书院的学子是骄傲的,曾经在离朝时候,两国便多有文会交流,在历年来的文会交流中,鹅湖书院赢多输少。 离朝灭亡,大辰新立,老牌的鹅湖书院的学子们在内心里是看不上这新朝的长安书院的学子们的,因为建国十八年的大辰长安书院,并没有诞生几个有名的文人。 所以那文峰阁修建了十余年,在许小闲之前,里面仅仅只有寥寥的三首诗词罢了。 大辰文风凋敝,赢了胜之不武,输了……鹅湖书院的学子们还未曾想过。 反观坐在西边的长安书院的学子们…… 他们的脸上少有喜悦,多为紧张,也有遗憾,就连说话的声音都压得很小,这显然是底气不足。 “许爵爷,你那是作了多少首词?” 长安书院的学子们可是亲眼看见那宫女从许小闲的面前收起了一叠纸! 这位爷这是要干啥? “啊,就十首,应该能挑的出五首来,你们答得如何不重要,这一局对面赢不了!” 这特么的! 这话就说的太骄傲了! 哪怕是长安书院的学子也受不了啊! “这……诗词这个东西,贵在精而不在多,毕竟评判者都是大儒,一眼就能识别出高低来。” “你这话说的对,但如果又精又多呢?” 许小闲这一问显然超出了那学子的预料,他顿时一噎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一旁的吕晨风连忙打了个圆场:“许爵爷才思敏捷,他既然作出了十首……总会被选上两首吧,这样我们这三十人就只需要再有一两首能够入围,这一局咱们就稳了!” “那如果他一首都没被选上呢?” 这学子看来是个有原则的人,这句话弄得吕晨风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许小闲咧嘴一笑,伸手,在吕成志震惊的视线中,他将旁坐的吕成志的酒壶给拎了过去。 他斟了一杯酒,却将这酒壶给抱在了怀里。 “许兄、这是我的酒!” “嗯,我斗酒能诗百篇,你一杯酒就醉了,这酒还是我喝了的好!” 上面的五位大儒再加上一个魏渊六人正在快速的阅读那些诗词,场上的气氛颇为轻松,也较为安静,坐在对面的景国学子最关注的正好就是许小闲,他这句话落在了景国学子们的耳朵里,引来了一片嘲笑之声。 “斗酒诗百篇……”花渝中咧嘴一笑摇了摇头,“这位爵爷倒是狂妄!” “咱景国不是有句俗语么?无知者无畏,我现在觉得他在文峰阁里的那四首诗词也不过如此!” “勿要和他计较,一切等结果出来自有分晓。” …… …… “好词!好词啊!” 评判席上,魏渊忽然站了起来,连续两声好词,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就连许小闲这时候也抬头看了过去。 “《行香子》……诸位看看,老夫以为这首词可入文峰阁!” 魏渊这话一出,又吓了学子们一大跳——文峰阁收录诗词可没说只收大辰的! 若是景国的学子所作的诗词能入了大辰的文峰阁,这份荣耀可不仅仅是荣耀,它活生生打了大辰文坛的脸啊! “魏夫子,何人所作?”苏名扬也站了起来,很是紧张的问道。 魏渊看向了下面的落名,顿时就没了声音。 “究竟是谁?” “……许、许小闲!” “哇……!” 长安学子爆发出了一阵惊天的欢呼声,无论如何许小闲和他们是一伙的,许小闲再有惊艳的诗词出现,他们与有荣焉! 就连吕成志这时候都不在乎他的酒了,他也激动得无以复加,就像他自己的诗词进入了文峰阁一样。 “许爵爷果然厉害,他作了十首诗词,居然就有一首能够入文峰阁,当真大才!” 这边是一片赞美,对面一个个脸色漆黑。 “也就一首罢了,这第一轮可还有四个名额!” 就在这时候,又一个老夫子激动得站了起来:“不可思议,不可思议……这首《玉楼春》当入文峰阁!” 卧槽! 一个文会,这才刚刚开始,就有了两首诗词能入文峰阁! 这一届的文人都这么厉害了么? 又会是谁? 肯定是鹅湖书院的花公子! “它的作者是……许、许小闲!” 第六百三十九章 才高八斗 “诸位、诸位!老夫也发现了一首佳作,《蝶恋花》,此词……可入文峰阁!” “它的作者是、是……还是许小闲!” “快快,将许小闲所作的诗词全部翻出来,这简直是文坛盛事!见了许小闲的诗词,其余……难入老夫之法眼!” “魏老夫子,你瞧瞧这首《好事近》……还有这首《渔家傲》……《卜算子》、《采桑子》……” “天啦,老夫活了六十岁,才知道什么叫才高八斗!” “许小闲这就是才高八斗!” “来来来,都来评判一下,老夫提议这十首诗词都有资格入文峰阁,不知诸位有何意见!” “……” 六个老头浑然忘记了这里是雅集文会的现场。 下面长安书院这边的学子们激动得弹冠相庆,对面景国的学子们一个个呆若木鸡面无人色——第一轮只选五首诗词,许小闲特么的十首诗词都有资格入文峰阁! 这还有什么好说的? 那这第一轮的五首诗词当然都是他的了! 景国的学子们全军覆没! 景国太子景文睿眉间轻蹙,他喝了一杯酒,起身走到了评判席前,扯了扯魏渊的衣袖,问了一句:“先生,当真?” 当真的意思是许小闲的这十首诗词当真有资格入文峰阁。 魏渊这时候见了如此美妙的诗词,他似乎忘记了自己是景国人的身份。 他也激动得不得了,一张老脸都通红了。 “当真!” “太子殿下,太美了!许小闲简直是将春写得入了画一般!偏偏十首十景十意十不同!天马行空又仿若天成!大才!大才啊!” “……”景文睿一脸便秘,我这不是来提醒一下您的么?怎么着也将本国的诗词选一首出来表扬一下啊! “先生,我朝可有能入眼之诗词?” 魏渊一个激灵这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大辰的雅集文会上。 他愣了片刻,脑子里一搜寻,“哎……太子殿下,其实、其实我朝的学子们做的这些诗词也都不差!若是、若是没有许小闲的珠玉在前……他们的诗词是完全可以比得过长安书院那些学子们的。” “可是许小闲当真做了十首啊!老夫亲眼所见,他是一气呵成,根本就没带丝毫考虑……若不是这题目是老夫所出,老夫定会以为大辰作弊!” “殿下,文无第一……现在看来这文也是有第一的!在这等实力面前,莫要说老夫的那些学生了,就是老夫或者这里的诸位大儒入场,也不是许小闲的对手!” 这么一说景文睿当然就明白了。 许小闲十首诗词无敌,那么这第一轮显然景国大败! 败于大辰一人之手! 他走了回去,看向了景国的学子们,耸了耸肩膀,双手一摊:“生不逢时!” 这特么的! 景国的学子顿时升起了一股无力感,太子殿下这个词用得太对了,“哎,天既生了许小闲,何必生我花渝中……此生有许小闲在,安有出头之日!” 很显然这第一轮的比赛许小闲狠狠的给了景国学子们当头一棒。 这一棒敲掉了景国学子们的骄傲,将他们彻底给打懵逼了,因为此刻在那评判台上,六位大儒早已没有再讨论哪五首诗词能入围,而是在考虑那十首诗词入文峰阁的问题! 档次都不一样了,那么接下来还有两轮同样是诗词的比赛……它似乎变得不再重要。 许小闲既然能够一口气作出十首绝妙的春,他同样就能一口气作出十首的夏。 只要是在诗词这个范畴之内,他就是无敌的存在! 没有人再敢怀疑他的水准,所有人面对他都只能仰视! 唐无妄当然欣喜,在这欣喜的背后却又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遗憾—— 这是朕的天下! 这是朕的臣子! 他本还将成为朕的女婿! 他以一人而胜景国三十,他的文才之高,显然前无古人后也难有来者! 人才啊! 数百年都难得一出的人才! 可是,他却骗了朕!他是许云楼的儿子!他懂得东西太多,对大辰江山的影响太大! 他必须死! 一侧的唐羡鱼深吸了一口气,她明白许小闲违背了她的意思! 许小闲根本就没想过输,从始至终,他想的就是赢! 不过这小子赢得倒是狂放,本宫很喜欢,可唐不归归国,这大辰天下必乱,莫非你许小闲所想就是这大辰之乱? 一定是这样! 不然他区区一个解元郎怎么会在百花镇拥兵自重! 他的身边有简从书、有孤灯下,而今还多了一个魏国宰相商淇瑞……他是会走上造反的那条路的,大辰乱,他就能趁此机会浑水摸鱼! 狼子野心,不过……唐羡鱼忽然露出了一抹笑意。 既然唐不归必归,既然大辰必乱,那再有一个许小闲在这乱局中左冲右突……皇兄都不担心,我这个长公主去担心什么? 还是让白马寺再多收一些强壮点的和尚更为重要。 皇兄要杀许小闲,那就看这小子有没有命逃出生天了! …… …… 评判席上似乎一时半会还没法定下那十首词能不能都入文峰阁,景国太子景文睿略感无聊,他想了想,拎着酒壶向许小闲走去,浑然没在意长安书院学子们异样的眼光,他一屁股坐在了许小闲旁边原本张桓公的位置上。 “认识一下!” 景文睿斟了两杯酒,递了一杯给许小闲:“景国太子,景文睿!” 许小闲微微吃了一惊,他接过酒杯,咧嘴一笑:“大辰凉浥县子爵,许小闲!” “许爵爷大才!” “太子殿下谬赞!” “当之无愧,干!” “多谢!干!” 二人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干了这杯酒,放下了酒杯,景文睿继续斟酒:“啥时候有机会去景国来找我,我带你去领略一下景国的风景,如何?” “这个可以有,不过暂时还没时间去。” “嗯,不急……”景文睿将满上的酒递给了许小闲,俯过身子低声说道:“呆会还有两场,手下留情。” 许小闲接过酒杯一声苦笑:“殿下,其实我也想低调,但实力不允许啊!” 这话太欠揍! 但许小闲真不是装逼,那些留在脑子里的诗词都是流传了千古的名篇,叫他正儿八经作出一首他自己的诗词来这显然为难了他许小闲。 “……本太子有个妹妹,年十五,叫景蓁蓁。逃之夭夭、其叶蓁蓁的蓁蓁。” “殿下,喝酒!” “不愿?” 许小闲眉梢一扬,“我已经有两个妻子了!” “知道,你不是子爵么?可有三个平妻!”? 第六百四十章 在座的都是垃圾! 许小闲露出了一抹苦笑。 心想少爷我能不能活过今晚都未曾可知,这位太子爷居然想要将他那妹妹嫁给我! 这当然是没可能的,这一场文会无论如何大辰都必须赢,这是答应了云皇后的,也算是一个交换的条件。 另外,有了唐羡鱼和季月儿,许小闲当真没去想三妻四妾的那种生活。 太腐败了! 许小闲是个胸怀正义的扶贫干部,岂能被这位太子也三言两语给腐蚀了。 他岔开了话题,端着酒杯看向景文睿很认真的问道:“来到长安多久了?” 景文睿一怔,“月余。” “长安十景可有去看过?” “看过,略显单薄,比平阳差了许多。” “平阳是哪里?” “……景国都城。” “哦,喝酒!” “好!” 两人喝酒,景文睿没有再提景蓁蓁的事,毕竟是景国公主,许小闲明显在顾左右而言他便是推脱。 公主当然有着公主的骄傲,何况蓁蓁公主还是平阳三大美人之一。 提这件事倒不是真要许小闲让一步,仅仅是因为景文睿惜才,也是因为妹妹喜文,曾经言说要嫁给天下最厉害的那个大才子。 就在二人把酒闲聊之际,评判席上的六名大儒最终做出了决定—— 苏名扬苏公向唐无妄躬身一礼,转身看向了诸位学子,他下巴上的长须都在激动中微微抖动。 “老夫这辈子都未曾想过能够在这里见证到如此奇迹!” “这就是天下文坛之奇迹!” “许小闲,便是这一奇迹的缔造者!” “经过老夫与五位大儒的共同商讨,老夫在这里宣布……许小闲那十首诗词之中,七首诗词可入文峰阁!” 这话一出,长安书院的学子们顿时激动得跳跃了起来。 他们鼓掌欢呼,他们热泪盈眶! 这不仅仅是在第一局赢了景国,而是他们见证了能入文峰阁的诗词的诞生! 一次还是七首! 此等场景只怕往后都不会再有。 景文睿拍了拍许小闲的肩膀,二人又干了一杯酒,“有空了去景国平阳,本太子陪你去看平阳美景!” “好!” 景文睿站了起来,走到了对面,安静的坐下,脸上并没有丝毫失败的挫折,似乎这输赢并无太大的关系。 “接下来,有请魏渊魏老先生继续命题!” 魏渊站在了场中忽然有些惆怅,很显然诗词这个东西许小闲已经玩得登峰造极了,后面的命题无论怎么弄他恐怕都能作出了不得的诗词来。 他本想宣布这场文会就此结束,景国认输,但转念又一想,回了景国之后再来长安不易,干脆再看看许小闲肚子里的墨水还有几许。 万一又见证到了能入文峰阁的诗词出现,这辈子也无憾了。 于是,他开了口: “接下来的比试……其实已无须比试了!老夫只想为许爵爷再出一题,若是许爵爷再能做出几首诗来,老夫便宣布大辰胜利。” 这话一出,景国的学子们都松了一口气,这个主意变相的维护了他们的脸面——若是接下来的两场他们依旧陪跑,依旧是许小闲一骑绝尘,最终成就的只有许小闲的名声,而他们恐怕会沦为笑料。 这对于长安书院的学子们也是一大好事,不用自己再去思索,能够仔细的瞧瞧许小闲是如何作诗的,如此赏心悦目还不费脑子的事情,大家当然都愿意。 何况魏老夫子已经说了无须比试,仅仅是为了再考量考量许小闲,这便意味着魏老夫子已经代表景国认输了。 魏老夫子看向了许小闲。 许小闲也希望这文会能早些结束他好早些回云水别苑去,所以他也点了点头,起身拱手一礼:“请魏夫子出题!” “好,请许公子在半个时辰之内,作出回文诗十首!” 魏老夫子这话一出,全场顿时哗然—— 他没有命题,却限定了题材! 只能写诗还是诗中最难也极少有人去作的回文诗! 一首已经足以让所有学子去冥思苦想了,魏老夫子说的居然是十首! 这里哪怕最天才的学子扪心自问,在半个时辰之内,自己恐怕作出一首都难,许小闲……他能作出十首来么? 就连评判席上的五位大儒这时候都面面相觑,彼此蹙眉,这题太偏,也太难,他们怀疑魏老夫子在故意为难许小闲。 所有人的视线落在了许小闲的身上,就连希望他输的唐羡鱼也不例外。 许小闲微微一笑拎着酒壶站了起来。 “我刚才说斗酒能诗百篇,许多人觉得我不知天高地厚。” “今儿八月中秋,如此良辰美景,再有两国文人齐聚,上面还有大辰皇帝皇后以及长公主殿下。” “我本没太多的兴致去作诗词,因为在我看来,这玩意儿陶冶情操可以,却不能当饭吃……而天下百姓所需要的并不是什么华丽的诗词,他们需要的是油盐柴米酱醋茶!” “在这样的中秋佳节之际,我们能够坐在这里惬意的吃吃喝喝,能够提笔而书春,但有多少人想过这天下还有多少人吃不上一顿饱饭?!” 许小闲饱含深情的这么一说,许多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深思的模样—— 在这个世界上,阶层的划分早已固定,能够读书者都是家景殷实之人,像他们这样的人,目光所及之处是他们未来的前程,是如何让家族变得更加兴旺。 至于穷人,历朝历代都有数之不尽的穷人,穷人们的存在似乎都早已淡出了他们的视野,毕竟太低贱,他们不屑于低头去看一眼。 可许小闲此刻偏偏说起了穷人。 云皇后眼睛忽然一亮,她想起了百花镇,想起了百花镇的那些曾经的穷人们,而今他们已经过上了富足的生活,比之大辰所有的老百姓生活得都要幸福。 所有这小子的心里当真是装着天下百姓的! “说这样有些扫兴,但不说这些呢,我这意又难平。所有我想了想还是说了出来,这样至少我心里会舒服一些。至于你们,我不在乎你们有何感受……我不是指某一个人,我想说的是,再座的所有人……都是垃圾!” 包括了唐无妄! 反正已经撕破了脸皮,那就无须再给谁留点脸面。 唐无妄色变,所有人色变。 若目光是剑,许小闲此刻已经千疮百孔。 他根本没去理会这些如剑的目光,他一撩衣摆走了出去,一声大吼:“你们既然想听诗词文章,本少爷就满足你们!” “拿酒来!”? 第六百四十一章 巅峰之夜 唐无妄阴沉着脸,却依旧点了点头。 侍候在他身后的严小花严公公脸都绿了,他匆匆而去,片刻,一群宫女端着酒盘走了上来。 许小闲取了一壶酒,脖子一仰,便见那酒从壶嘴而出灌入了他的嘴里。 他一口气咕噜咕噜喝下了一壶酒,将酒壶“哐当”一声摔在地上,撩起衣袖擦了擦嘴,冷笑了三声: “曾经,有那么一个人,有那么一个有点理想的人,他为了追寻他心中的公平,于是做出了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 “他说不让有钱之人得势、不让有势之人掌权、不让有权之人贪腐、不让勤劳之人贫穷,不让守法之人被欺,天下少年,当为捍卫大辰万民之公平而读书!” “这句话,他说得没错!” “可他并没有实现自己的理想抱负,他也没有看见他想要的公平!那么谁错了?” “试问诸位读书人,你们读书,是为了捍卫本国万民之公平么?” “狗屁!” 许小闲又取了一壶酒,又饮了一壶酒,又摔了一个酒壶! “你们读书为的是功名利禄,至于百姓……在你们的眼里他们就是蝼蚁一般的存在,你们甚至不屑于用眼角的余光去看他们一眼!” “你们这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孟子在《尽心章句下》有云,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一个国家,民才是根本啊!他们用肩膀托起了社稷之重!用他们辛勤的劳作才换来了我们的衣食无忧!” “但是,皇上……” 许小闲转身看下了唐无妄。 “你是去过凉浥县的,你是亲眼目睹了这一路百姓的疾苦的!那么作为大辰之国君,你可想过如何去改善他们的生活?如何让他们能够过得更好一些过得更轻松一些?” “他们是你的子民啊!可你却让他们像狗一样的活着!” 唐无妄大怒,“啪!”的一拍桌几陡然站起,“来人,许小闲醉了,给朕拖出去!” “且慢……!” 景国太子景文睿这时候站了起来,“大辰皇帝陛下,本太子倒是以为许爵爷的这番话虽然是醉话却发人深省。” “忠言逆耳,大辰有如此忧国忧民之臣,实乃大辰之幸……若是皇帝陛下容不下他许小闲,将他给本太子如何?” 唐无妄顿时一怔,这话他没法回答呀,因为许小闲今儿晚上必须死! 这若是给了景文睿,有了景文睿的庇护,他怎么死? 许小闲却哈哈一笑,又取了两个酒壶,走了过去,递了一个给景文睿,大喇喇的说了一句:“你这人不错!” “干一壶?” “干一壶!” 二人对饮,一壶酒尽。 许小闲拎着空壶踉跄几步又走到了场中,冲着唐无妄咧嘴一笑:“皇上、岳父……我喝多了,说了你不爱听的话……你记住一句话啊……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大辰才建国十八年啊!就这狗屁模样……当皇帝的不安心于富民强兵,不致力于国家之兴,反倒是一天到晚的想着下棋……若是阴谋诡计都能造就出大好河山,这千年历史上哪里还有那些明君贤臣的名字留下!” “臭棋!臭不可闻的棋!” “啊哈哈哈哈,皇上,你脸黑了,黑了也好,至少你还会生气。” 许小闲摆了摆手,“不说这个了,对了,我是来参加文会的,不是给你们上课的……刚才魏老夫子出的题是作出十首回文诗?” “这玩意也很简单。” “桓公,我要吟诗了,酒喝多了我拿不住笔,请桓公为我执笔!” 张桓公极为担忧的看了看许小闲,心里一叹,知道这个忘年之交借着这酒意彻底和皇上撕破了脸皮。 许小闲又取了一壶酒,喝了一口,迈出了一步: “诸位,听好了!” “先来四首《春夏秋冬》” “莺啼岸柳弄春晴, 柳弄春晴夜月明。 明月晚晴弄春柳, 晴春弄柳岸莺啼。” “此为春!” 许小闲再饮酒,没有再去理会全场那些震惊的视线,偌大的厅堂里,只有他喝酒的咕噜之声。 “香莲碧水动风凉, 水动风凉夏日长。 长日夏凉风动水, 凉风动水碧莲香。” “此为夏!” 许小闲饮尽了壶中酒,又取了一壶在手。 大辰十八年中秋的雅集文会,仿佛是为他而召开。 在这场文会上,许小闲非但有七首词入了文峰阁,接下来他的十首回文诗,悉数进入了文峰阁! 他在这场文会上痛骂了皇上和天下读书人,皇上怎么想不知道,但当这些话传出去之后,天下的读书人或多或少都想了想究竟为何而读书。 当然并不起多少作用,许小闲也不指望一通骂能够骂醒皇帝,能够让天下读书人明白读书最终的意义。 他在这场雅集文会上喝了十三壶酒! 当他吟诵完最后那一首诗的时候似乎醉了。 “我要入恭……” “我陪你!” 景国太子景文睿彻底被许小闲的才华折服,当然,这也是和云皇后安排的其中的一个环节,只不过此前景文睿并不太愿意,但在许小闲说了那番话做了那十首诗之后,他是心甘情愿的。 二人下了楼,许小闲顿时就清醒了过来。 “你为什么会答应云皇后?” “原本你死不死和本太子无关,但现在……我那妹妹叫景蓁蓁,你给我记住了,她叫景蓁蓁!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是平阳三大美人之首!这是你小子的福分!” “……这么说若是娶了你妹妹,我算算哈,你瞧,我外公是魏国皇帝,我即将是大辰女婿,现在又多了一个景国的大舅哥,还是未来景国的皇帝……我手里的牌面是不是很大?四个二加王炸的那种?” 景文睿不知道四个二加王炸是个啥东西,不过仔细一想,这小子手里的牌面确实很大。 “有个屁用,唐无妄一家伙就将你收拾了,走吧,坐我的马车。” 许小闲四处瞧了瞧,没看见叶知秋。 花开楼的一层有景文睿的侍卫还有随着景文睿留在这里的大宗师韦甫南。 “若不是你小子今儿晚上这番表现……你知道长安梅氏给韦大师开了多少银子取你性命么?” “多少?” “一千万两!” “倒是值这个价,云皇后给你开了个什么价码?” 景文睿没说,“上车,有我的五百侍卫和韦大师保护你,你能安然无恙的回云水别苑,但之后……我管不到你了,希望你能活着。” “多谢!” “这份人情你先欠着,到了平阳城来还我,记住我妹妹叫景蓁蓁。”? 第六百四十二章 秋夜里的一把火 景文睿的马车由六匹骏马拉着。 车厢很是宽大也很是豪华,许小闲和韦甫南相对而坐,这让他心里有些紧张,以至于袖袋中的袖弩在他登车的那一刻就滑入了他的手心。 韦甫南微蹙了一下眉头,许小闲的这点小动作自然没有逃过他的那双眼睛。 “若我要杀你,就凭你的这点小伎俩也能反抗?” 许小闲嘿嘿一笑,大大方方的拿出了右手的那张袖弩,指向了韦甫南:“你是大宗师,我就一个二品下的渣渣,你要杀我当然易如反掌,但你没刀也没剑,在这么小的空间里……你的那张弓显得太大了一点。” “你若是不能在瞬息之间要了我的命……我这玩意儿有淬毒,剧毒!当然,你是太子殿下的人,刚才你也听见了,说不定太子殿下未来还是我的大舅子,所以我是相信你不会杀我的,只是握着这个东西我心里会踏实一点罢了。” 韦甫南没有说话,但听了许小闲的这番话之后,倒是对许小闲高看了两眼,难怪长安梅氏开出了一千万两银子的价格。 这小子果然值! “你若是答应了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可保你平安无事,老夫不明白你为何拒绝,你回到云水别苑莫非就能逃得出这长安城?” “唐无妄这些日子的布置,若不是因为有你在长安,老夫甚至会怀疑他想要对太子殿下动手……当然,唐不归在景国,除非他想唐不归死,想大辰灭亡。” “所以他的这些布置都是针对你的,如此明了的局面,你既然值一千万两银子,没可能看不出来,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许小闲咧嘴一笑,眉梢一样,“如果我说我能飞……不是用轻功去飞,而是像鸟一样长出了翅膀飞的很高飞到了箭矢的射程之外,你信么?” 韦甫南瞪了许小闲一眼,心想这厮当真是喝多了。 许小闲当然没有向韦甫南解释,他掀开了车帘抬眼看了看天色,喃喃的嘀咕了一句:“该是到子时了吧?距离丑时还有个把时辰呢。” 他收回了视线看向了韦甫南: “韦老丈,要不到了闲云水榭之后,你和这些侍卫都留下来帮我一把?” “你想的太多!老夫的责任是保护太子殿下的安危,送你去云水别苑之后,老夫要带着五百侍卫回去接太子殿下!” “哦……”许小闲意味深长的点了点头,忽然又问了一句:“太子殿下住在鸿胪寺?” “当然!” 许小闲挠了挠脑袋:“鸿胪寺和皇宫挨着的?” “正是……你不知道?” “嘿嘿,来京都三月左右,可要杀我的人太多,我胆子很小没敢怎么出门。对了,今儿个晚上……你叫太子殿下晚些回去。” “为啥?” “不为啥,这不中秋夜么?长安城不宵禁,带着太子殿下去兰瑰坊听听曲儿体会一下大辰的风情也是不错的。” “……你话里有话?!” “景文睿这小子不错,我答应了他有空去平阳城找他,另外我在这个世界的朋友不多,虽然今儿个才和他见第一面,还算不得朋友,但准备在那里也是不错的。” “你究竟要干什么?” 许小闲微微一笑:“中秋放一场焰火,更有过节的气氛不是?” “你这个疯子!你是自寻死路!” 在韦甫南听来,他以为许小闲要发起对皇宫的攻击,他许小闲能有多少人? 这皇宫防御森严,是他许小闲放在长安城里的这点人能够攻陷的么? 这分明就是飞蛾扑火! 不是疯子是什么? 许小闲的眼睛眯了起来,依旧带着笑意:“我不过是人家棋盘上过了河的那枚小卒子……我就想横着走两步,吃他一个车看看能不能再将他一军!” …… …… 韦甫南将许小闲平安的送回了云水别苑。 他带着五百侍卫飞快的向雅集园赶去。 向古带着三千刀骑站在了云水别苑的门口,许小闲仰头望了望天上的明月,“向将军,要不要进去坐会?” “不用,本将军就在这里守着。” 许小闲收回了视线,忽然拍了拍向古的肩膀,令向古后退了两步。 “向将军,其实你是个好人啊!” “许爵爷,你醉了!” “嗯,”许小闲点了点头,“要不还是进去喝一杯茶?” “多谢,许爵爷还是早些进去休息吧……三公主恐怕还在等你。” “那……改日再见!” 许小闲带着罗三变和来福向主院走去,向古看着那扇门后消失的许小闲的背影皱起了眉头,他总觉得今儿晚上的许小闲有些怪异,却不知道这种感觉从何而来。 皇上给他的任务就是看着许小闲,他确实看着,许小闲没有丢,他当真回到了云水别苑。 这小子想做什么? 许小闲走入了正院,才发现挹芳亭里挤满了人。 他走了过去,没料到在那石桌前坐着的除了唐若曦之外居然还有孤灯下和叶知秋! 而旁边站着的是稚蕊、时越、邱三德以及李二狗等人。 “少爷……” “许郎……” “繁之……!” 许小闲双手一按,坐在了唐若曦的身旁,向孤灯下打了个招呼看向了时越,“准备好了没有?” “按照少爷的吩咐,都已经准备好了,足足五十个!” “好!” “少爷,现在可以走了么?还等什么?” “别急,等这秋夜里的一把火!二狗,继续上树看着城里起火了没有!五哥六哥依旧去守着那地方,不允许任何人靠近,等那把火点燃了,我来教你们怎么弄那玩意儿!” 时越和邱三德拱手离去,其余人都一脸惊诧的看着许小闲—— 孤灯下开了口:“有老身和叶大宗师还有这五百刀骑……哪怕我们全部战死,也定会保你出城!” “冬十五大军已至长安之北五十余里的距离,只要我们和大军汇合,就算是中都候谢荣光亲自追来,你也定然无恙!” “多谢外婆,不过……我并不是要去和小师叔汇合,也不是要这样杀出去和小师叔汇合。” 所有人一怔,孤灯下蹙眉问道:“那你怎么出去?去哪里?” “呆会你们就知道了,我们飞出去!” “去南疆!”? 第六百四十三章 那一夜 中秋之夜,长安没有宵禁。 长安城里很是热闹,但这热闹是那些团聚的人们的,辛苦的是京兆府的捕快们。 就连京兆府尹廖岿然今儿晚上都在值班。 当然,他值班是在这府衙里面。 他和姜之涯二人坐在了天井中,把酒邀月,一脸的惆怅—— 京都的气氛有些不对,这些日子他和姜之涯都早已感受了出来。 这气氛不对的源头而今已然明显,皇上在城里城外的所有布置,指向的都是许小闲! “今儿下午,东西两市他那百花精盐的铺子关了门!”廖岿然端着酒杯望着月亮眉间微蹙喃喃又道:“今儿下午,他将三公主殿下接去了云水别苑!” “本官总觉得他也意识到了情况不对,但本官想来想去……之涯,”廖岿然收回视线看向了姜之涯,俯过身子低声问道:“姜相可有向你透露过少许风声?” 姜之涯微微颔首,左右望了望,也俯过了身子,低声说道:“许小闲那小子,骗了皇上!” 廖岿然一惊,“何事?” “就是那冶炼之法,前些日子皇上不是向他索要那法子么?他说了一个假的名字,害得皇上派了人跑去了百花镇查证,这一查当然就露了陷……许小闲不愿意交出这法子,但这武器确实太厉害!” “父亲说皇上很是担忧,担忧假以时日许小闲手里握着的那些刀都换成这种武器……其锋锐大人是知道的,若是许小闲装备了两三万人的部队,大辰就算是刀骑也不敌其锋啊!” “另外……这小子脑子里稀奇古怪的东西似乎特别多,比如这精盐,这精盐五两银子一斤,而今却风靡长安,这里面的利润不知几何,但一定很吓人。” “皇上缺银子啊,许小闲就是个能生金蛋的母鸡!皇上在对许小闲的这件事上有过犹豫,但自从许小闲骗了他之后……父亲说皇上和许小闲二人之间,已无回旋的余地!” “而今想来,许小闲既然敢骗皇上,说明他早已做好了和皇上翻脸的准备。只是下官和大人一样,想不明白他如何破这一局。” 廖岿然微微颔首喝光了杯子里的酒,砸吧了一下嘴,有些遗憾的摇了摇头:“可惜了,虽然本官和他仅仅见过一次,谈吐之间也看得出来这小子确实是个人才……今儿晚上那场雅集文会,你说他会不会故意输给景国?” “大人,咱在这说句不该说的,若是他输给了景国,反倒是个好事,家父担心的是他赢!” 廖岿然愕然一惊,瞬间想明白了其中道理,他深吸了一口气,斟了两杯酒。 “这时候也应该有雅集文会的消息传来了。” 廖岿然话音刚落,一老者匆匆而至。 “大人,廖大人、姜大人……雅集文会……许小闲大胜!” 姜之涯双眼一瞪,廖岿然倒是沉稳,“结束了?消息准确?” “结束一个时辰左右了,消息绝对准确,是景国大儒魏老夫子亲口宣布的结果!” “结束一个时辰左右了?比预计的时间结束得早了一个时辰呀!” “大人,因为原本计划的三场比试,只进行了两场……准确的说其实第一场完毕就已经结束。” “详细说来听听。” 老者将得来的文会消息一一道来,廖岿然和姜之涯听的面面相觑,这才知道在雅集文会上,许小闲以一挑三十完胜,这才知道他又有了十首诗七首词将入文峰阁! “可惜了!”廖岿然扶额一叹。 “可惜了!”姜之涯饮尽了杯中酒。 “许小闲而今在何处?” “回大人,他乘坐景国太子的马车回到了云水别苑。” “和景国勾结在了一起?” “这……也算不得,景国太子说和许小闲惺惺相惜,仅仅是表示对许小闲的尊重,至于其它倒不至于,毕竟二人是在文会上见第一次面。” 也是,廖岿然想了想,挥了挥手,“你且下去,注意看看皇上会不会有旨意。另外……让南北两衙的捕快盯着六大世家的府邸一点,许小闲赢了,他们会很难受。” “小人遵命!” 老者退下,廖岿然露出了一抹苦笑,“你说……皇上的心愿已经达成,会不会等到天亮?” “说不定因为许小闲的大才而令皇上回心转意,只是这小子赢了,往后咱大辰的破事儿恐怕也就多了,尤其是在这京都啊!” “……哎,走一步看一步吧,神仙打架,咱们能避就多避避。” 这话才刚说完,院子里又进来了一个人。 他是严小花严公公。 “廖大人,多的话咱不说,请廖大人接皇上口谕!” 廖岿然连忙起身,跪了下去。 “着京兆府上下,即刻宵禁!另,密切监视云水别苑,不允许云水别苑任何一人外出,否则,杀无赦!” 严公公这道口谕刚刚宣读完毕,一名捕快飞速的冲了进来。 “廖大人,不好,东西两市起火!” …… …… 云水别苑。 李二狗飞奔而入。 “报少爷!长安城东西两市起火!” 许小闲一听,豁然站起,大手一挥,“走,全部去后院!” 他带着挹芳亭里所有的人急匆匆向后院走去,孤灯下等人依旧一头雾水,不明白这后院里究竟藏着什么。 五百特种兵战士把守着后院,许小闲踏步走了进去,“所有人,将这些日子咱们准备的东西,统统搬出来!” 就在孤灯下等人疑惑的视线中,他们看见了一个个巨大的箩筐还有一张张巨大的……牛皮或者羊皮缝制而成的帐篷一样的东西。 “这玩意儿叫热气球,这是气囊,来,我教你们怎么做!” 所有人围住了许小闲,便见他将这所谓的热气球用手指粗细的绳索与箩筐绑了起来。 “取火炉!固定住!” “生火!” “扶着这气囊。” 片刻,在那熊熊的炉火之上,那气囊渐渐的鼓了起来,渐渐的立了起来。 “就像这样做,先将火关小,呆会每个箩筐里坐十五人,这里有五十个热气球,足够我们飞出长安!” 没有人见过这样的东西,那些士兵们在惊疑片刻之后依葫芦画瓢忙碌去了,孤灯下走到这热气球的旁边仔细的看了看,“这东西能飞?” “能飞,还能飞很高很远!” “这些火油来干啥?” “嘿嘿,既然要离开长安了,总得给我那老丈人留下点印象!”? 第六百四十四章 这是什么东西? 大辰十八年八月十六,丑时末。 驻扎在云水别苑外的向古所部那三千刀骑已经进入了梦乡。 向古在帐篷里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因为三公主唐若曦没有回宫! 许小闲这小子就这么急的? 他会不会把三公主怎样了? 虽然皇上早已下了旨意,但成亲这件事却尚未昭告天下,向古知道自己这辈子和三公主都再无可能,但他这心里依旧很是不舒服,总觉得有些膈得慌。 于是,他干脆起了床,踩着满地的月光来到了景湖中央的那处亭子里。 远处的长安城陷入了黑暗之中,今儿中秋不应该宵禁的呀,向古仅仅觉得有些诧异也未曾多想。 他想的是保护许小闲这破差事能够早些结束,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许小闲的那幅模样了。 就在这时,他转头望向了云水别苑,愕然的张开了嘴巴—— 就在那云水别苑中,有火球正在冉冉升起! 这是个什么东西? 距离有些远,他没有看见热气球吊篮里的人,他皱起了眉头,根本就没有联想到这玩意儿会是许小闲捣鼓出来的,更没有想到这个东西能够载人而飞! 他就这么看了足足一炷香的功夫,那些火球已经越飞越高,飘到了他的头顶,向京都长安方向飘了过去。 他这才豁然一震,这天上密密麻麻大致有几十个这样的火球,若是这些火球落入了长安城…… 他飞奔而去,回到了营地,吹响了哨子。 三千刀骑迅速就位,他向天上一指:“第一卫,速回京都,告诉禁卫,小心敌袭!” “第二卫,随我入云水别苑!” 三千刀骑其中一队翻身上马飞快的向长安城狂奔而去,向古带着剩下的一千五百刀骑撞开了云水别苑的大门。 “给本将军搜!” 然而,偌大的云水别苑,只有噤若寒蝉的六十个宫女,许小闲等人不翼而飞! 向古心里一颤,望向了远处已若星光的火球……“这特么的!” “走,上马,速速回宫!” …… …… 这是一个不眠之夜! 长安梅氏庄园主院。 梅舒然的书房中坐着七个人,他们是大辰除了蜀州梅氏之外的四大家主,另外还有梅少臣以及梅景荣。 梅景荣早已将雅集文会的故事说完,此间沉默了足足一盏茶的时间。 “这么说……许小闲并没有听取长公主的劝告?” “现在这个已经不重要了,景国输了,许小闲赢得了景国太子的友谊,居然景国太子派了他的侍卫送他回云水别苑……接下来景国当履行承诺,皇上肯定是会迫不及待的派人去景国将唐不归迎接回来。” “诸位,我等这些年的这笔投资算是失败了,那么接下来诸位以为当如何应对?” “就算是唐不归登基为帝,就大辰这羸弱的国力,想来他也不敢拿咱们六大世家如何!” “常家主,这可说不一定,唐无妄为了唐不归顺利登基,他临死之前做出什么事都有可能,如果他调集了中都候的兵力,将咱们一家伙给撸了,虽然根须尚在,但主干若是被拔了,要想缓过这口气可需要很长的时间。” “唐不归需要的就是这个时间,咱们对他没有了威胁,他成长了起来,扶持了新的家族,到那时候……这天下哪里还有你我容身之地?” “梅家主,那你以为当如何是好?” 梅舒然悠悠一叹,“杀唐不归这显然没可能,唐无妄定然会派刀骑护送。这个局……被唐无妄做成了,许小闲这枚棋子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你问我如何是好……老夫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早知如此,就该不惜一切代价的弄死许小闲!” “现在说这话没有任何意义,许小闲不用我们出手他也会死,皇上不会允许他活着离开长安的,这小子比我们六大世家加一块还要危险!” “爷爷,您瞧那是什么?” 就在这时候,梅景荣透过窗户看见了天上飞来的那些火球。 梅舒然等人转头看了过去,顿时瞪大了眼睛。 他们纷纷出了书房站在了院子里,这些火球飞到了他们的头顶。 片刻,那火球上似乎有水淋了下来,又片刻,一支支燃着的火箭从天上射了下来! “小心……!”梅少臣闻到了火油的味道,他一声惊呼,所有人还来不及做出反应,那些火箭射到了四周各处。 火焰陡然升腾。 “快跑!” 火油依旧如雨一般的淋了下来,好巧不巧的洒在了他们的身上,火箭依旧在射,整个梅氏庄园在短短数十息之间陷入了火海之中。 …… …… “什么?”廖岿然陡然站起,“梅氏庄园起火?从天而降的火?你特么是不是没睡醒!” “大人,您出来就能看见!” 廖岿然和姜之涯狂奔而出,站在了衙门外……远处是熊熊的火光,那火光之上…… “那是什么?” 姜之涯摇头:“下官也不知道。” “你说……会不会是许小闲?” “……没可能吧,这人哪里能这样飞到天上去?大人,还是赶紧派人救火为好。” “对,来人,速速去梅氏庄园救火!” 姜之涯看着从天上飞过的那些火球,眉间紧蹙,“大人,下官觉得有点不对劲,这东西两市的火才刚灭,怎么梅氏庄园又起了火?” “有人故意防火!一定是这样!” “目的呢?” 廖岿然猛得一惊,“不好,天上那是许小闲!他要出城!快快入宫禀报皇上!” …… …… 大辰皇宫。 唐无妄或许是因为兴奋,到这时候他依旧毫无睡意。 他在云安宫里,和云皇后喝着酒。 “他救了咱们的儿子,你就真不能放他一马么?” “他骗了朕!” “他不过是想要打造出那武器来卖给你赚点银子,你知道他很穷!” 唐无妄咧嘴一笑:“他穷?他比朕还富有啊!” “云娘,你说万一许小闲用这武器装备出一支三万之数的刀骑……他手里的刀锋和刀尖已经比刀骑更厉害了,若是再有了这武器,若是他再有了异心,朕不久于世,这天下还有谁能压得住他?” “可你知道他并没有这样的野心,他就想当个逍遥富家翁罢了!” “云娘,人是会变的,尤其是在手里有了强大的力量之后!” 唐无妄端起了酒杯,望着天上的月亮,徐徐眯起了眼睛:“若是这时候不杀他……往后就再也没有机会杀他了!” 这话刚落,他陡然站了起来,凝视着天空,“这是什么东西?”? 第六百四十五章 火烧皇宫 热气球上。 许小闲看了看下面的火海摸了摸鼻子,向身边的唐若曦和孤灯下等人解释了一句:“这长安梅氏不是个好东西……若是一把火将他们全烧死就好了,我需要那些盐场。” 许小闲不知道的是,他弄的这把火不仅仅烧死了长安梅氏的精锐,还一家伙烧死了另外四大家族的族长! 这就是鱼池之殃。 或者这就是天意。 唐若曦紧紧的拽着许小闲的胳膊,这玩意儿飞得太高,她有些害怕。 稚蕊也紧紧的拽着许小闲的另一支胳膊,咽了一口唾沫,问了一句:“……哥,这东西会不会掉下去?” “放心吧,掉不下去。” “那我们怎么下去?”这句话是孤灯下问的。 “等飞得足够远了,将火慢慢关小,它自然就降落了。” 说着这话,许小闲踹了来福一脚,来福蹲在这箩筐中,双眼紧闭,面色惨白,整个人都在发抖! “你怕什么?这东西安全得很。起来,射箭!” “少爷……!”来福哭了! 可怜的铁塔一般的汉子,面对千军万马也没有哭过最多怂过,但这时候他真的哭了! “少爷,你还是把小人丢下去吧!这东西……太特么可怕了!” 这小子才是正儿八经的恐高啊! “现在咱们飞去哪里?” “风向正好朝南。” 许小闲没有说要飞跃皇宫,要火烧皇宫,此刻热气球已经飞到了皇宫的上空。 按照许小闲起飞前的部署,最前的时越等人向皇宫泼下了火油。 向古的刀骑冲入了宫里。 他紧张的抬头望向了空中的那些火球,他打马狂奔,临近皇宫城墙,他从战马上一跃而起,一声大吼:“我是向古,速速通报皇上,危险!” 城墙上指向向古的那些弓箭收了起来,向古站在了城墙上,向天一指:“射,给本将军将那东西给射下来!” 他又一个纵身向内宫飞去,却被阴九给拦了下来。 “阴公公,快快告诉皇上,许小闲跑了,他、他在天上!” 阴九望了望天,看了看那些火球,满脸惊诧,“你说许小闲在天上?” “对,他恐怕会对皇上不利!” 阴九转身而去,在云安宫正好看见了正在看天的皇上。 “是不是许小闲?” “回皇上,听向将军说恐怕正是许小闲。” “朕这个女婿真不简单啊,他居然能够造出这等飞天之物……若是将这东西用于战场之上,岂不是无人能敌?” 这还真是,只不过阴九并没有想那么多,“皇上,这东西神秘莫测,不知道威力几许,还请皇上入殿里避一避。” “不用,朕倒是想看看他这东西究竟有何用。” 片刻,皇宫起火。 又片刻,火势熊熊! 严小花严公公飞奔而至,“皇上,火油,天上泼下来的是火油,还请皇上快快离宫!” 云皇后也蹙眉看着,她没有料到许小闲会有这飞天的本事,更没有料到许小闲临走之前还敢火烧皇宫! 她眉间又舒展了开来,嘴角边甚至挂起了一抹笑意。 所有人都以为许小闲是这棋盘上的一枚卒子,现在这卒子似乎比车马炮都来的还要厉害一些,这很好,比他爹强多了! …… …… 兰瑰坊。 景文睿就不明白堂堂大宗师韦甫南为什么非得将自己弄去兰瑰坊听什么狗屁曲儿。 架不住韦甫南的固执,他只好包了兰瑰坊里偌大的一个独院,却没有请歌姬来这里唱一曲,仅仅是安排了几桌席面算是请景国的学子们共进一顿宵夜。 景国的学子们在雅集文会大败,这宵夜自然吃得不是个滋味。所以院子里的气氛很是沉闷,少有人发出声音。 远处的一处院子里有歌声传来,这歌声和自己曾经听过的截然不同,以至于景文睿靠着窗竖着耳朵仔细的听了起来。 片刻,景文睿看向了尚在撰写许小闲那些诗词的魏渊魏老大儒。 “恩师,这曲儿……弟子不知道这是何词牌,听起来有些怪异,但偏偏又觉得很是悦耳。” 魏渊住笔,听着这曲子也皱起了眉头。 他起身走到了窗口,侧耳倾听,正好听见有一女子声嘶力竭的满是绝望的声音传来—— “想留不能留,才最寂寞。” “没说完温柔,只剩离歌!” “……” 这样的词曲显然和而今世上的所有词曲都不一样,魏渊虽然是大儒,他却同样未曾听过,但这不妨碍这首词曲所带来的对他内心的震撼! 尤其是最后的那一句“看不见永久,听见……离歌!”更是让魏渊的心弦为之拨动。 “好词!好曲!殿下,有请那姑娘前来再唱此曲……慢……听,她又在唱了……却不一样!” 夜风中,那声音再次响起。 低沉婉转,仿若柔肠千结。 “月光与星子,玫瑰花瓣和雨丝。 温柔的誓言,美梦和缠绵的诗。 …… 既然会结束,又何必开始, 那曾经疯狂痴情的我和你, 坐爱情的两岸,看青春的流逝。” 声音余音袅袅,琴音更是悠长,魏老夫子顿时坐不住了,“走,殿下,去那处院子!” 魏渊带着景文睿,后面跟着个韦甫南,在三十学子震惊的视线中,三人匆匆而去。 隔壁的这处院子里并没有客人。 花小小静坐于院中,双手按在了琴弦上,头微微仰着,正看着天上的那轮明月。 她还沉浸在这首刚刚得到的名为《那一场风花雪月的事》的词曲之中,未曾料到有人破门而入。 “姑娘,老夫魏渊,这位是景国太子殿下,欣闻歌声,冒昧前来,敢问姑娘此词叫什么?是何人所作!” 花小小吓了一跳,连忙起身,向三人道了一个万福,“回老先生,刚这首名为《那一场风花雪月的事》,它的词曲皆是许小闲所作!” 魏渊大惊,“前一首呢?” “前一首名为《离歌》,同为许小闲所作!” “这小子……”魏渊转身看向了同样目瞪口呆的景文睿,“殿下,一定要想法撮合蓁蓁公主和许小闲之间的好事,这小子若是能去一趟景国就好了!” 花小小一脸懵逼,心想怎么景国的公主又和许小闲扯上了关系? 那云衣容怎么办? 不行,得去告诉衣容,她若是再躲着,恐怕妾都轮不到她了! 就在这时候,韦甫南忽然望向了皇宫方向……“殿下,您看!” 景文睿和魏渊转头而望,再次目瞪口呆。 “他干的?” “回殿下,肯定是他干的!” “所以他让你带我来兰瑰坊?” “正是!” “……这个妹夫果然不错!只是,他是如何做到的?他能逃出这长安城么?”? 第六百四十六章 螳螂捕蝉 皇宫大火。 这当然惊动了长安城里所有的人。 长安城的百姓们撑开了窗或者走出了屋子,才知道今儿晚上不仅仅是皇宫起了火。 先是东西两市起了两处火,然后是梅氏庄园被一把火烧成灰烬,这皇宫的火是第三把火了。 没有人知道这是谁干的,但许多人不知为何都联想到了许小闲入京都所劈的那三刀。 颇有异曲同工之处,只不过今儿晚上这阵仗比许爵爷那三刀来的更猛烈更震撼一些! 皇宫啊! 居然有人敢火烧皇宫! 这不是活腻了么? 廖岿然想死的心都有了。 “命令所有捕快,给老子去皇城灭火!” 向古哭都哭不出来。 他是负责专程看住许小闲的,可现在许小闲却正在这皇宫的正上方! 他没能看住许小闲,他死都不会想到许小闲能够飞到天上去! “特么的,让本将军抓住了他,定要将他碎尸万段!所有人,给本将军去灭火!” 皇城乱成了一团糟。 南北两衙的捕快来了,皇家刀骑也来了,皇城禁卫当然不可少,就连各衙门的官员都跑来了。 枢密院自然也不例外。 大辰枢密院位于皇城之东南角,在一个很不起眼的地方,但这里却戒备森严,因为这里存放的是大辰的诸多秘密文书。 此刻的火烧到了枢密院外,枢密院的人当然得优先去灭火了。 躲在一颗大榕树上的窦阡陌透过浓密的树叶看了看熊熊的火光,又抬头看了看头顶星星点点的火球,直到这一刻他才对许小闲佩服得无以复加! 在原来的计划中,他的人在东西两市放两把火引起骚乱,用以掩护许小闲脱身。 他以为许小闲是从这城墙的某个地方翻出去,万万没有想到许小闲会用这种无人知晓的方法,堂而皇之的从长安城的上空飞出去。 他说他离开长安时候的动静会很大,足以掩护自己进入枢密院的那处二层楼,他没有料到这动静会大到这般程度,只怕整座皇宫都在这火海之中。 片刻之后,窦阡陌如夜莺一般从榕树上飘然落下,落如了那栋二层楼的阴影里。 又片刻,他抵达了门前,从怀中掏出了个什么东西,捣鼓了三息,门锁被打开,他悄悄的走了进去,顺势关上了门。 他没有去看这一层的那些书架,他径直登楼而上,来到了第二层。 这里只有一个书架。 书架上放的不是四书五经这样的书,而是一本本的档案。 这些档案是按照时间顺序排列的,他一排排的走过,然后站定了脚步,看向了书架上写的那行字——大辰元年记要。 他刚刚伸出手来,尚未碰触到这本厚厚的档案,他突然转身,瞳孔陡然一缩——他的面前居然站着一个穿着黑衣的蒙面人! “多谢!” 这是个女子的声音! 这蒙面人脸上的面巾扯动了一下,似乎是她笑了笑,然后手起,一品下的窦阡陌连拔剑的机会都没有,她的那只手点在了窦阡陌的昏睡穴上,窦阡陌瞪大了眼睛“砰!”的一声躺在了地上。 蒙面人取出了这本档案,快速的翻着,翻到了大辰元年八月十五。 她的眉头皱了起来,又翻了一页,喃喃的说道:“臀有胎记如云纹?不对啊,出生时候少爷根本就没有胎记……这记要怎么会出现了如此大的偏差?我没可能记错!” 她想了片刻,继续翻了下去,眉头皱得更紧了一些:“活出了五个?我、小姐、大管家、少爷……还有一个叫啊香的稳婆?” “她在哪里?” 外面有嘈杂声传来,蒙面人深吸了一口气,将这档案放了回去,抬步正要离开,又看了躺在地上的窦阡陌一眼,她一把将窦阡陌抗在了肩膀上,离开了二层楼。 二层楼的角落里施施然走出来了一个人! 一个男人! 一个英俊潇洒的中年男人! 他咧嘴一笑,走到了标记为大辰元年记要之前的那排架子前,这里存放的是离朝覆灭之际的记要。 他抽出了一份档案,翻开来,再一次仔细的看了看其中的一页,上面是这样写的:“离朝末年冬月十五,云娘于青阳城诞下一子,腊月二十七,离朝余孽大举进攻青阳城,城破,乱起,孩子失踪……尚未取名,唯有一特征:左脚生六趾!” 他将这档案又放了回去,又走到了写有大辰十三年记要的架子旁。 从架子上抽出了一份档案,他很是认真的看了起来,这里面记载的有大辰国子监祭酒、大辰琴贤云梦泽满门抄斩一事。 片刻,他皱起了眉头,偏着头仔细的又看了一遍,然后将这档案放了回去,就这么大摇大摆的走出了这二层楼,顺便还锁上了门。 站在那颗榕树下,皇宫的大火已经渐渐减弱,头顶上的那些火球已经越去越远,而今几乎和天上的星辰混为了一色。 他一跃而起,飞出了皇宫。 他漫步在长安城的街巷上,一边走一边四处的张望着,似乎对这些地方有些好奇,也似乎在和记忆中的样子去对照。 他走了足足半个时辰,来到了长安城西南方向的一处偏僻的坊市,它叫溪老坊,就在一条小溪旁。 他翻身而入,落在了小溪旁的那处简陋的院子里。 屋子里的灯还亮着,他想了想,推门走了进去,里面坐着的居然是云衣容! “他走了,你可以放心了。” “……他怎么走出去的?” “不是走出去的,是、是飞出去的,我也不知道他用的是什么法子,但确实安全的离开了。” “多谢楼叔!” “不用谢我,我也没帮到他丝毫……不过我倒是能帮你做点什么,我得离开长安一些日子了,你住在这里还是深居浅出为好,等过些日子我再来看你。” 云衣容不知道这个从何而来的名为楼叔的中年大叔为啥要帮自己,这人有些神神秘秘的,这十来天的时间他虽然住在这里,但极少看见他的影子,似乎很忙的样子。 她也不知道这个楼叔要帮她做的是什么,仅仅是出于对楼叔的尊敬,她牵强一笑:“不是说城门守得很紧么?” “许小闲既然跑了,那些守城的也应该去追他了,我正好可以出城。” “对了,你若是喜欢他就得主动一些,我听说景国那位太子正准备将他妹妹……也就是景国的公主嫁给他,这小子有些抢手,你若是晚了,恐怕真没机会了!” 云衣容脸色顿时通红,她垂下了头来,悠悠一叹:“我与他……我这身份终究是配不上他的,所以、所以不能再见!”? 第六百四十七章 乱起 黑夜终究会过去。 大辰十八年的这个中秋夜注定会被载入史册,又存放在枢密院的那处二层楼里。 黎明时候,皇宫的火已经扑灭,但偌大的皇城,却在这场大火中被烧得面目全非,放眼看去到处都是黑漆漆的,那些花草树木当然无法幸免,就算是许多的楼宇都在这场大火中坍塌。 到处都是断壁残垣,空气中依然飘荡着浓烈呛人的烟味儿。 唐无妄站在云安宫的花园中站了一夜! 他的眼睛都是红的! 不知道是因为没有休息的缘由还是被浓烟给熏的。 云安宫抢救得及时,偏殿倒塌了一处,这主殿倒是保留了下来。 云皇后就站在唐无妄的身后,她脸上的表情也极为严肃——许小闲既然这么做了,那就意味着从此之后他和唐无妄水火不容! 他会去哪里? 他肯定是回凉浥县,然后去魏国。 唐无妄已经给谢荣光下达了命令,命谢荣光率领三万刀骑杀向许小闲放在长安之北五十里地那处名为长亭岗的冬十五所部。 冬十五虽然带着五万大军,但这五万大军的战斗力想来并非谢荣光那三万刀骑的对手。 他们是步兵! 他们恐怕连逃命的机会都没有! 冬十五所部被击溃,谢荣光拦在许小闲回凉浥县的路上……许小闲又能怎样逃出生天? 无论是云皇后还是唐无妄,并没有想到许小闲会向南疆方向而去,更没有想到许小闲还有匪夷所思的后手。 “你现在相信朕说的话了吧?” 唐无妄黑着脸,背负着双手,仰望着东方天空的那一片灿烂的朝霞,“朕数了数,天上共有五十个火球!朕明明知道他在京都派人采买了牛皮、羊皮还有火油绳索等等东西,朕本以为的是,他想要通过这些东西在城墙制造某种混乱,然后凭借着他的功夫飞出城墙……” “朕大意了啊!” “朕万万没有想到他居然能够造出飞天的这等神物!这就是神物!” “用罐子装着火油丢下,然后以火箭射之,这火连扑都难以扑灭。那东西居然能飞那么高,就连阴公公的轻功也够不着……” “他能造出五十个,就能造出五百个五千个!” “朕现在在想,若是某一天,五千个这神物飞临长安,是不是可以轻易将长安城付之一炬?” 唐无妄的眼睛眯了起来,“也不知道他这玩意儿怎么降落,想来向古是追不上的。若是谢荣光再没有拦住他……当真就是放虎归山了!” “乱……起……!” 云皇后默默的听着,一个字也没有说。 心想若不是你将许小闲给逼成这样,至于么? 他还是个孩子啊!哪里有那么多的坏心思! 他只想当个凉浥县的逍遥富家翁,这下好了,他若是能够在魏国舒舒服服的过下去还好,他若是咽不下这口气,当真杀回长安……这乱,恐怕无人能平了! 唐无妄长长的吁了一口气,收回了视线,看着破败的皇城,心里一阵剧痛——这特么的!修缮皇城,这得花多少银子? 不行,这笔银子得让六大世家捐钱! “朕去御书房看看。” “好!” 唐无妄向御书房走去,然而御书房没了,就剩下一地的瓦砾。 他在这废墟上站了足足半炷香的功夫,严小花严公公才匆匆而来。 “皇上……奴才已经、已经去巡了个遍。皇城、皇城被毁七成!另外……昨儿晚上梅氏庄园也起了一场大火,梅氏庄园也成了废墟,听京兆府府尹廖岿然讲,梅氏核心弟子死了十三,另外、另外还有四大家族的族长,也、也葬身火海!” 唐无妄眼皮子跳了几下,“他的人走完了?” “回皇上,暗衣卫说、说全部消失不见。” 那就是走完了。 五十个火球,带走了五六百号人,五千个火球,岂不是能运载五六万的人? “朕知道了,景国使者可有受到波及?” “没有,昨儿晚上雅集文会结束,景国太子带着所有人去了兰瑰坊,故而免去一难。” “向古回来带他来见朕!去请景国太子,在……”唐无妄四下眺望了一下,议政殿还算完好,“就在议政殿见面,无论如何得将唐不归迎接回来了!” 严公公躬身离去,唐无妄低头看了看这处废墟,脸上更黑。 “许小闲,朕看你如何逃向魏国!” “朕定会抓住你!朕不会杀你,朕要将你的脑子揭开来看一看!” “朕想瞧瞧你怎么懂得这些东西?” …… …… 向古带着三千刀骑站在高高的山岗上,晨风微寒,他的心更寒。 他和三千刀骑正仰望着天空,正目送着许小闲离开。 他似乎还看见了在某个火球之上有人挥手向他告别。 不知为何,此刻他的心里反而生不起对许小闲的憎恨,甚至现在还对许小闲极为佩服起来。 都知道许小闲要逃离长安! 都在防着许小闲逃离长安! 可就在所有人的眼皮子低下,他就这么大张旗鼓的走了! 所有人都眼睁睁看着他走了,却无可奈何! 他不仅仅是走了,他还给长安城带来了磨灭不了的伤痕。 长安的百姓们在往后较长的一段时间里,所谈论的恐怕不再是许小闲入京时候砍的那三刀,而是他离开京都时候放的这两把火。 一把火烧了梅氏庄园,另一把火将皇宫烧了个七七八八,长安城就算是在离朝灭亡的时候都没有受到如此大的损伤,可这位许爵爷的离开,却给长安城带来了需要数年才能修复好的巨大创伤。 不过这小子也没可能活着回到北境之地了。 他在往南飞! 那火球肯定迟早都会降落,他从南再到北……这一路他根本行不通,因为皇上已经下令谢荣光带着三万刀骑在路上拦截他。 “走吧!” 向古不知为何也向那已经看不见的火球挥了挥手,心里还默念了一句:祝你好运,不要让三公主受了委屈。 三千刀骑返程。 五十热气球落地。 所有人都长长的松了一口气,所有人都在欢呼雀跃,除了来福—— 来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脸色苍白如纸,脸上是细密的汗珠儿。 他大口的喘着气,“少、少爷……这、这玩意儿……小人……这辈子、都、都不想再乘坐了!” “起来,咱们得准备出发了!” 许小闲摆开地图,仔细的看了看,“二狗,派斥候前去百里之处的泉台山,按照时间算……罗灿灿他们应该已经抵达这里了,就是不知道罗侯爷和叶侯爷有没有到。” “你想干什么?”叶知秋惊讶的问了一句。 这一切显然许小闲早已安排好了,他不回北境,难不成要从南疆绕道? “嘿嘿,咱们再杀回长安……你们说唐无妄会不会大吃一惊?”? 第六百四十八章 会师 “杀回长安?” 许小闲的这个决定不仅仅是叶知秋被吓了一跳,他身边的所有人都为之一惊。 孤灯下蹙眉问了一句:“你刚才说不知道罗侯爷和叶侯爷有没有到……怎么?罗浣溪和叶长空难道离开了南疆战场向这里而来?” “我不确定,不过我在两个月前就派了人给罗侯爷送了一封信,说他再不来我就死在长安了,这就要看我在他心中究竟重要不重要。” “……若是他们陷入了南疆战场无法抽身,冬十五所部在北边,这南边就罗灿灿的五千人马还有特种部队的两千多人马……你还杀回长安么?” “特种部队不止两千多人马,姚日带着五百狙击手应该追上了罗一刀,罗一刀所部也会在泉台山集结,这样特种部队就齐活了。” “有了五千五百特种部队,再有了罗灿灿的五千人马……另外我也给了冬十五一个命令,让他带着部队从霍山绕行,所以他仅仅是在长安城北五十里地虚晃了一枪,留下了千来号人去吸引谢荣光的大军……他也正在向泉台而去。” 孤灯下眼睛一亮,这么一算岂不是有了六万兵马? “这玩意儿还能飞不?” “燃料不够了,没法再飞回长安。” “哦,”孤灯下有些遗憾,“就算是谢荣光离开了长安,但长安城还有十万禁卫……咱们是攻城,也不容易。” “无妨,咱们在泉台要呆一些时间,攻城并不难。” 听着许小闲说的这些话,除了唐若曦,其余人当然都是兴奋的。 既然许爵爷说了攻城并不难,那么他肯定又有什么极好的法子。 再说能够杀入长安,能够改天换地,这是多么令人激动的一件事啊! 若是成功,许爵爷摇身一变就成了长安的主人,就是新的皇帝! 他爹差点当了皇帝,结果却落得身死异处,这当儿子的也算是实现了他爹的愿望,也可以说是为父报仇了。 再说许爵爷当了皇帝,这天下必然变得和百花镇那般模样,大辰所有的百姓都能过上如百花镇村民们那样的生活,大辰不会再如而今这般死气沉沉,这片大地定会在他的带领下焕发出勃勃生机! 或许,这个国家就能够在许爵爷的统治下实现那梦寐以求的公平! 队伍修整了片刻,所有的热气球被付之一炬……这在孤灯下等人看来极为可惜,但许小闲却无所谓的摆了摆手:“这东西并不复杂,但带着太重是个累赘。咱们越快赶到泉台山越好,到了泉台山还有更多的事需要去做。” 没有战马,也没有马车,只能步行。 这五百特种兵走路当然没有问题,稚蕊在许府忙碌习惯了,走路也没有太大的问题,但唐若曦这位三公主去有点问题。 许小闲干脆背上了唐若曦,斥候撒了出去,片刻之后,队伍向南继续前进。 “……你真要打回去?” 许小闲背上的唐若曦脸蛋儿微红,但心里却依旧记挂着许小闲刚才说的那番话。 打回去,这就意味着许郎和父皇之间发生的战争。 这样的战争当然是你死我活的结局,胜利者能坐拥天下,而失败者…… “你放心,打是肯定得要打回去的,不然我这意难平!” “中都候的三万精锐刀骑被调离了长安,皇上肯定也急着派人去景国迎接五皇子……长安城虽然有禁卫十万……” 许小闲想了想,没有告诉唐若曦那十万禁卫在姚书源的率领下恐怕发挥不出五成的战斗力。 “咱们的武器先进,他们是带着诸葛连弩来的,所以攻下长安不会费多少功夫。” “另外我也不是想要当皇帝,不过若是我真攻下了长安,岳父大人依旧是我的岳父大人,但他不能再是大辰的皇帝了。” “一来他剩下的时日不多,该好生的享受一下最后的生活了。二来……不是我说他,这大辰在他的治理下真的太烂!” “你去过凉浥县,一路那些百姓的日子你可能也有见过,咱说句难听的,在我看来他们那日子是猪狗不如!” “所以我才捣鼓了一个百花镇,而今正在建设着凉浥县,百花镇百姓们的日子你也是见过的,至少三餐不愁,偶尔还能有肉吃。其实……若是没这一出,再过一两年,你会看见凉浥县的所有百姓都能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 “这不是为了那什么狗屁公平,只是、只是我上辈子就希望老百姓能生活得更好一些,这辈子这初衷未变罢了。” 许小闲向唐若曦说了许多,这些话唐若曦当然听了个清清楚楚,也知道而今大辰这般模样少不得被别国欺负,许小闲若是真推翻了父皇,这大辰在他的统治下还真可能变得不一样。 可他说并不想当那皇帝。 走在许小闲身侧的孤灯下和叶知秋自然也听见了这些话。 叶知秋眉间一蹙,问了一句:“如果成功,你不当皇帝谁当皇帝?” “我想的是唐不归,他是云皇后的儿子。” “可你并不了解唐不归,你和他从无交往,更不知道他性格如何,万一……万一他不喜欢你,后患有无穷!” 许小闲也想过这个问题,他如果推翻了唐无妄,然后扶持了唐不归登基,他在大辰的名声会极其响亮,功高震主,若是唐不归某一天不再能够容他,这特么岂不是又得闹出幺蛾子来! “那就等唐不归回来之后再看看,暂时别想那么多,等拿下了长安之后再说!” 队伍晓行露宿,在第三天,也就是大辰十八年八月十八傍晚时分抵达了泉台山。 罗灿灿、关山、望月、啸风、姚日、罗一刀六名大将都已经在此集结完毕。 许小闲带着的五百余人,和这一万大军成功会师! “你再不来,我们都已经在计划攻入长安去救你了!”罗灿灿抱着他的剑,笑嘻嘻说了一句。 他的身旁站在一个壮硕的女子。 这女子背着一把硕大的刀! 她的身子和罗灿灿差不多高,却比罗灿灿宽了一倍! 她的那张圆盘子脸上露出了一抹笑意,却偏偏又怯生生的在罗灿灿的耳畔极其温柔的低声问了一句:“灿,他就是你嘴里挂着的许小闲?” “也不是三头六臂呀!没我家灿这么强壮,这么帅气!” 她挽住了罗灿灿的手臂,头靠在了罗灿灿的肩头,罗灿灿差点没背过气去。? 第六百四十九章 长安惊变 泉台山山高林密,正是藏身或者打游击的好地方。 罗灿灿他们选的地方不错,部队藏在这泉台山的一处山谷中,搭建了许多的临时营房,也猎杀了不少的动物来作为大军的食物。 夜晚降临,山谷中燃起了点点篝火。 唐若曦和稚蕊在一起,二人又跟着那个胖胖的女子在一起。 她们仨围着火堆烤着肉,正在窃窃私语神神秘秘也不知道在聊着什么,偶尔有笑声传来,看起来唐若曦的心情似乎好了一些。 许小闲回头望了一眼,心里也踏实了不少,毕竟这是造老丈人的反,还是当着人家女儿的面造的,若不是唐若曦明白事理,这一关可不太好迈过去。 “她就是你未婚妻叶欢欢?” 许小闲收回了视线,看向了罗灿灿好奇的问道。 罗灿灿长得很帅很酷武功还很高,许小闲就不太明白他怎么会和叶欢欢在一起,若非要一个解释,在许小闲看来,那就是罗灿灿这厮的口味确实有些另类。 “嗯,”罗灿灿有些不甘心的点了点头,“没办法,指腹为婚,谁知道……” “你可别嫌弃,这叫身体好,也好生养!” “可我真喜欢瘦一点的啊!” 许小闲一怔,罗灿灿的口味没有问题,那就是强扭的了,但刚才看那叶欢欢和他亲昵的模样他也没有拒绝呀。 “灿灿啊,这年头要瘦很容易,要胖却很难啊!你小子要懂得珍惜,另外人家也是黄花大闺女,同样是侯府的千金大小姐,你们这才是真正的门当户对嘛……说不定生了孩子也就瘦了。” 罗灿灿咽了一口唾沫,听见许小闲最后这句话眼睛一亮,“当真?” “当真!”许小闲昧着良心的点了点头,因为在进山的路上,孤灯下说叶欢欢而今已踏入了一品上的境界! 罗灿灿这厮才一品下! 所以在战斗力上罗灿灿显然打不过叶欢欢,再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叶欢欢显然是找到了真爱,至于罗灿灿爱与不爱这就不重要了,关了灯都差不多一个样。 “罗侯爷他们那边有消息了没有?” 说到了正事,许小闲的脸色变得认真了起来。这是一个很关键的问题,许小闲不是神仙,他没法确定谢荣光会不会被引诱至北境之地。 若是谢荣光没跑那么远,那么当自己率领大军杀向长安之时,唐无妄定然会提前数天得到消息。 若是谢荣光回防,他的手里可不仅仅只有那三万刀骑!他还有二十来万的步卒! 皇家刀骑还有足足六万,加上谢荣光的部队,就算是禁卫军被姚书源约束,九万刀骑和二三十万的守城士兵也足够自己头大的。 虽然等冬十五到了之后自己也有五万五千来人,虽然这五万五千人都配备上了诸葛连弩,但面对三十万大军,还是攻城战,就算打下长安,这损失也是许小闲无法承受的。 但如果罗侯爷和叶侯爷带着大部队前来,那就不一样了! “你的信送到了父亲的手里……我说你小子是不是想我爹去送死啊?你居然让他跑去漠国的大营里和对方的大将军谈休战!万一我爹回不来,我可饶不了你!” “嘿嘿,”许小闲咧嘴一笑,“放心,漠国会同意的!” “你究竟在那信里还说了些什么?” “没啥呀,大家打累了,都坐下来休息一下,这个不重要,来来来,接下来要干活了,我们要攻下长安的城墙,就需要一些工具。” “稚蕊,磨墨!” …… …… 接下来的日子里,许小闲等人都呆在了这峡谷之中,以野兽野菜为生,除了出去刺探情报和负责警戒的斥候之外,所有人都在干着木工的活儿! 图纸是许小闲亲手画的,尺寸也是许小闲在试做出来之后亲自修改的。 他要做的是攻城的云梯、冲车还有壕桥。 日子就在这一片繁忙中一天天的过去,天气渐渐转凉,转眼之间便到了大夏十八年的九月十八。 距离许小闲火烧皇宫已经过去了足足一个月,就在前两天,冬十五率领着五万大军终于赶到了这里。 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许小闲带着这五千人打造出了三百架投石车、一百架云梯、还有两百辆冲车,以及十道宽大的壕桥。 这些玩意儿当然很是粗陋,根本无法和正儿八经的木匠的手艺相比,但许小闲并不在意,这就是个一次性的东西。 “接下来大家都得熟悉这些玩意儿的安装和使用,首先是拼装,按照这些原型,都去练练手,我的要求是所有人都能在盏茶的时间里,将它们安装完毕!” “为了简化这流程,让大家都熟悉得更快一些,三变,你带些人用笔给这些部件编号!” 如此,又是半个月的时间过去。 许小闲有些焦虑了起来,因为派去南疆战场的斥候还没有带回罗浣溪他们的消息。 秋风已萧索,山谷里许多的树叶已红,景色倒是不错,但方圆数十里范围内的野兽和野菜都被吃光了。 再等三天,无论如何得离开这里了。 可就在这一天的傍晚,却有斥候传来了京都的一个消息—— “你说什么?” 许小闲听见这个消息的时候是极度震惊的,这严重的超出了他的预料。 “回侯爷,当真是谢荣光反了!” “他反了?” “应该是四皇子的母亲娴妃娘娘收买了谢荣光!一个月前,皇上派出了向古率领三万刀骑随景国使者离开了长安,去景国迎接五皇子唐不归归国。” “就在向古带着三万刀骑离开京都的第六天,谢荣光带着部队回到了长安,他的人包围了皇宫,他挟持了皇上,听说是要皇上现在就禅让,让四皇子唐不惧登基为帝!” “……那皇上同意了没有?” “回爵爷,而今大辰的皇帝已经是唐不惧了。皇上和皇后……被禁足于云安宫里,另外、另外其余三个皇子被下了大狱,他们的母妃也被打入了冷宫!唐不惧册封了娴妃娘娘为皇太后,拜谢荣光为仲父,封其为大辰大元帅,统领大辰天下兵马!” 许小闲抿了抿嘴,这位娴妃娘娘果然厉害啊! 原来长安梅氏真正勾结的对象就是这位中都候! 就在这时候,李二狗拧着一个人跑了过来,“报爵爷,抓住一个奸细!” 那人大叫:“我不是奸细!许爵爷,我是诸葛先生!”? 第六百五十章 斩首之计 一簇篝火,一堆人围坐。 诸葛先生捋了捋胡须,心有余悸的看了看许小闲,“许爵爷,这事儿发生的太突然。” “中都候谢荣光返回京都,皇上并没有防备,皇上似乎早已猜到他难以将你留下,皇上未曾料到谢荣光会发起兵变。” “谢荣光不仅仅有三万刀骑,南山猎场留下来的三万皇家刀骑从下到上的将领也都是谢荣光的人!” “……”许小闲这就无语了,热衷于下棋的唐无妄,他这究竟是下的什么臭棋? 自己的核心力量居然都被谢荣光掌控着,这皇帝当得也是没谁了。 不过谢荣光这一家伙干得漂亮,如此一来,自己造反就名正言顺的可以打着清君侧的旗号了。 “长公主现在如何?” “也被禁足在长公主府里,她、她似乎并没有如何恐慌,这些日子在府里居然安心的在抄写您雅集文会上的那些诗词。” “……” “小人出来前偷偷溜进去见过长公主一面,她说,让小人来找爵爷您,反正都是造反,她觉得这天下落在爵爷您的手里,至少大辰的文风会更好一些。” “……你怎么溜进长公主府里的?” “这……千年以前修建长安城的时候,设计这座城的就是祖上。” 许小闲吃了一惊,“你手里还有长安城的详细图纸?” “这真没有,但诸葛家代代相传了几条长安城的密道。比如其中就有一条从城外通入宫中,出口正好就在长公主府上。” “长公主可知道?” “嗯,她知道,所以……”诸葛先生抬眼看了看叶知秋,“长公主其实也是可怜之人,所以为了躲过这位叶大宗师的眼睛,小人只能通过那条密道将白马寺的和尚偷偷的送入宫里。” 叶知秋脸色数变。 他垂头,闭上了眼。 没有人知道他心里是多么的悲伤,也没有人知道调查了十余年长公主,叶知秋心里居然有了对长公主的畸恋。 “现在长安禁卫掌握在谁的手上?” “同样是谢荣光,原来的禁卫大统领是德妃娘娘的人,想来许爵爷也知道这位德妃娘娘当年带着三千上石寨的土匪追随着皇上……不,应该说是追随着您的父亲云楼先生。谢荣光对德妃娘娘知根知底,故而将姚书源下了大狱,却也没有太过为难德妃娘娘。” 如此算来,谢荣光的手里有六万刀骑,还有十万禁卫,另外他原本就有二十来万的步卒,这就是三十六万人马。 他据城而守,自己这五六万人要攻下长安还真有些天方夜谭。 除非是罗浣溪或者叶长空带来一二十万的人马。 可现在南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为何迟迟没有得到消息? 如果自己这五六万人去攻打长安办法倒是还有一个——通过诸葛先生嘴里的暗道,派出特种部队进入长公主府。 外面五万大军佯攻,里面五千五百特种部队发起突袭,最好是一举将小皇帝唐不惧擒获,还得将谢荣光也一并擒获。 有些冒险。 但必须去冒这个险! “你可知道谢荣光的住处?” “回许爵爷,谢荣光而今就住在皇宫里,不过他和皇上的宫殿都有三千左右的刀骑日夜轮换保护,要想取他项上人头实在不易。” “去岁时候你去凉浥县,最后带着你离开的那位究竟是谁?” “……是大皇子唐不器。” “你究竟为谁效命?” “为皇上!” 许小闲一愣,“大辰十三年,琴贤云梦泽全家满门抄斩,这也是出于你的计策?” 诸葛先生没有料到许小闲这话题会突然从长安之危转到大辰十三年的这件事上。 他愕然一怔,回道:“是小人救下了云梦泽的后人云十三娘。” “那这件事主使者是谁?” “……”诸葛先生看了看三公主唐若曦,“这事小人也不知道。” “为什么要杀了云梦泽满门?” “这小人倒是听说了一点秘闻,这位国子监祭酒在前朝的时候是、是青阳城太守。皇上率领大军攻陷青阳城之际,这位太守大人率兵投诚,得到了皇上的信任。” “但随后发生了一件事,云娘……也就是当今云皇后,在青阳城诞下第一个儿子的时候,前朝余孽围攻青阳城,青阳城破,皇上和云皇后在匆忙间离开,将仅仅才三个月大的儿子托付给了云梦泽。” “半年之后,云楼先生再取青阳城,但云梦泽负责保护的这位大辰真正的大皇子却下落不知。” “按照小人得来的消息,当时云梦泽给云楼先生的解释是他将大皇子托付给了青阳城的一商贾之家,因为他的夫人当时并没有生产,若是带着这孩子就无法给前朝余孽一个合理的解释。” “此后的事小人就不知道了,应该是那商贾之家被战乱波及,或许全家被灭,也或许带着那孩子远走他乡了。” “后来大辰立国,皇上并没有追究云梦泽的责任,因为云梦泽的说法是合情合理的。但是……此后数年皇上派了暗衣卫一直在寻找大皇子的下落,在寻找的过程中,却发现云梦泽欺骗了他。” “究竟是如何欺骗的,小人不知,但云梦泽之死,定然和此事有关!” 那就是唐无妄杀了云梦泽全家。 而今云梦泽全家除了云衣容都死光光,那一段往事的真相恐怕再也无人知晓。 要给云衣容报仇,就得要唐无妄的命。 许小闲看了看唐若曦,心里没有拿定这个主意。 “长公主殿下叫小人给您带一句话。” “她说什么?” “她说……你爹是个混账!” “……”那有这样当着人家儿子的面骂爹的! “什么意思?” “小人不敢揣测。” “那我爹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这……小人不知。” 诸葛先生究竟知不知许小闲不知道,但诸葛先生就此闭了嘴,绝口不提许云楼的任何事。 看来得进入长安之后,和这位长公主殿下好生聊聊。 当然这并不是太重要,这个爹已经死了十六年了,他的尸骨还存放在忠义祠里,若是攻陷了长安,倒是应该让他入土为安才好。 许小闲收敛了思绪,扫视了一下众人,极为认真的说道:“接下来,所有将领听令……” 第六百五十一章 许云楼 许小闲拔营而去,没有等来罗浣溪或者叶长空。 时间回到二十天前。 南疆。 大辰联军大营。 中军帅帐。 罗浣溪和叶长空无比震惊的看向了帅帐之外。 一个穿着一身青色儒衫,头戴一定青色儒冠的俊美的中年男子,他背着一身夕阳,脚不沾尘的施施然而来。 他走入了这帅帐,他看了看两人,露出了一抹灿烂的微笑。 然后他坐在了案几旁,抬头又看了看两人,眉梢一扬,说了一句话:“怎么?见鬼了?” 当真是见鬼了! 罗浣溪揉了揉眼睛,向前两步,俯下身子,仔仔细细的看着这张曾经无比熟悉的脸。 过了片刻,他直起了身子,转头又看向了叶长空,“好像真的是大帅!” “没错,真的是许大帅!” 罗浣溪这才相信了自己不是在做梦,他连忙站直了身子,拱手一礼:“北都候罗浣溪,参见大元帅!” 随后,叶长空也踏前两步拱手一礼:“南都候叶长空,参见大元帅!” 他是许云楼! 他是大辰的开国大元帅! 他本应该死在了漠北战场,但此刻他却出现在了这南疆的中军帅帐中! 他的脸上没有了曾经驰骋沙场时候的风霜,这些年日子似乎过得不错,那张曾经黝黑的脸居然白了许多,身上的杀气荡然无存,反倒是有了一身的书香之气。 他淡然的坐着,看着自己曾经的这两个部下,脸上的笑意更盛。 他招了招手,极为亲切的说了一句:“什么狗屁大元帅,我而今就是一山野散人,坐吧。” 罗浣溪和叶长空规规矩矩的坐在了他的对面。 罗浣溪探出了身子,极为欣喜的问道:“大帅,这些年……您在哪里?可让我们好找!” 许云楼摆了摆手,“这些年过着闲云野鹤般的生活,居无定所,但极为悠闲。” 他没有说他这些年去过哪些地方,也没有说魏汐是不是在他身旁,他甚至没有和罗浣溪他们叙叙旧,他说到了来这里的正题。 “许小闲带着五六万人藏在泉台山里,我在想他恐怕是要反攻长安,他在那山里面呆了两个来月的时间,是不是他需要你们去帮忙?” 罗浣溪和叶长空对视了一眼,“正是,末将已经去和漠国的大元帅谈过休战的事情了,末将正准备率兵去助少爷一臂之力!” “若是夺下长安,末将定要质问唐无妄这忘恩负义之徒,为什么要如此对待大元帅!” 许云楼沉吟片刻摆了摆手,“他要攻打长安,就让他去吧。我来这里的目的有两个,其一是看看你们,其二就是阻止你们兵发长安。” 罗浣溪一怔,“为何?长安有守军二三十万,少爷只有五万人,此去……此去岂不是凶多吉少?” “别问为什么,”许云楼站了起来,“你们若是还当我是许大元帅,只管按照我的吩咐去做便可!” “至于许小闲能否攻下长安……这不重要。” 罗浣溪急了,“可他弄不好会死的啊!” 许云楼转身,看向了营帐外萧索的原野,这一次他沉默了很久,然后才向外走出了一步,说出了一句话:“生死有命!” “大帅!” 许云楼跨出了第二步,“幸与不幸都有尽头,都在一念之间!” “他是你儿子!”罗浣溪吼了一声。 许云楼跨出了第三步,没有人看见他嘴角轻蔑的一笑:“生命本卑微,若能在最美好的年龄绽放出最美好的光彩,或许可刹那光耀人间。” 罗浣溪呆立当场。 许云楼跨出了第四步,已然站在了营帐的门口。 他抬头望了望阴沉沉的天,背负着双手,说了最后两句话:“祝这世界更加热闹,祝我依旧是我!” “再见!也可能再也不见!” 他走了! 他说了一番令罗浣溪和叶长空摸不着头脑的几句话就这么走了! 就像他来的时候那么突然一样。 罗浣溪和叶长空站在了营帐的门口,哪里还能看见许云楼的影子。 “啥意思?”罗浣溪问。 “大帅说话更深奥了,这些年当真是又多看了一些书。” “我问你他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我特么哪里知道?不过我倒是觉得他的这些言语颇为冰冷……他不让我们去援助许小闲,似乎是期待着许小闲去和唐无妄干一架。” “可真的会死人的啊!” “你说大帅希望谁死?” “……”罗浣溪没有回答,他想着许云楼说的那些话,心里却咯噔了一下,他似乎希望两边都死! 怎么会冒出这样一个念头? 许小闲可是大帅的儿子啊! 他为什么不帮不救呢? “大帅变了!”叶长空又说了这么一句。 “变在何处?” “似乎变得冷漠了……是那种对生命的漠视,也或者是那种看破了一切,参破了红尘……不然怎么会说出生死有命这种话?” 罗浣溪深吸了一口气,“是啊,曾经追随大帅的时候他可是说人定胜天!” “所以他说祝我依旧是我……其实他已经不是曾经的他了。” “现在我们怎么办?要不要听他的命令?我不希望繁之死啊!” “码的,罗灿灿和我女儿都在许小闲的身边,若是许小闲死了,他们恐怕也难以活的下来……这里你守着,老子带兵去长安!” “不!”罗浣溪大手一摆:“许小闲不认识你,我带兵去长安!” “不听大帅的?” “……他现在不是大帅了。” 罗浣溪点兵三万,在这个萧索的秋风中,他率领三万刀骑策马向长安疾驰而去! 略远处的山头,许云楼负手而立,遥望着战马狂奔扬起的漫天黄尘摇了摇头,“哎……果然不听老子的了!” “无趣,这棋进入了僵局……后面该怎么走才对呢?” …… …… 罗浣溪的部队抵达泉台山的时候,才发现这里已经人去山空。 许小闲已经在五天前出发,此刻已经兵临长安城下! 长安城的城墙上,中都候,不对,应该是大辰大元帅谢荣光站在城楼之上,秋风中大氅猎猎,他那双浓眉微蹙,那双虎眼注视着城外的许小闲所部。 他的嘴角翘起了少许,冰冷冷吐出了四个字:“自不量力!” 许小闲站在城下数十丈之处,也看着城墙上的谢荣光,太远,看不太清楚,他眯起了眼睛,也咧嘴一笑:“我本喜欢平淡的日子,却没料到要经历如此的风起云涌。” 他将一张纸卷成了话筒,气沉丹田,冲着城墙上的谢荣光一声大吼:“我乃大辰驸马许小闲,尔等以下犯上,禁帝窃国,当剐千刀!” “所有将士听令……” 罗灿灿等人都以为许小闲要下令攻击了,却没料到他转身冲着大部队吼了一嗓子:“埋锅造饭,原地休息!” 第六百五十二章 云安宫之夜 天上只有寥寥几颗星辰,显得有些寂寞。 唐无妄躺在躺椅上,望着那几颗星辰,觉得自己才最寂寞。 他现在不是皇帝了。 他是大辰的太上皇。 他忽然想起了而今长安流行的那首脍炙人口的歌,不由自主的哼了起来: “……想留不能留,才最寂寞。” “没说完温柔,只剩离歌!” “心碎前一秒,用力的相拥着沉默。” “用心跳送你,辛酸离歌。” “看不见永久,听见……离歌!” 这明明是首伤心的情歌,可唐无妄却品出了不一样的味道——众叛亲离,失去了皇权,与世隔绝等等情绪,似乎也在这首歌里表现了出来。 自己还有很多很多的事没有做,可现在想做却不能做,还有很多很多的人要杀,想杀手里却没有了刀。 真特么寂寞! 真特么辛酸! 最后我无力的看清,强悍的果然是这狗屁的命运! 他忽然咧嘴自嘲一笑,原本自己下了一盘大棋,在这盘大棋之中,以许小闲为卒子,让他过河,让他肆意而为,本想着能够一举四得—— 看清楚五大候的心! 动摇六大世家之根基! 吸引自己的那些儿子们以及他们背后那些势力的注意力,让自己能够抽出手来去为唐不归回归而铺垫。 再引来肯定没有死的许云楼! 在这一盘棋里将这些隐患统统消灭,在自己仅剩的这半载时光中,扶持唐不归登基为帝,让唐不归这个和大辰各大势力都没有任何牵连的皇帝来重新构建大辰。 自己是个失败的皇帝,于是他将希望寄托在了唐不归的身上,希望唐不归没有任何束缚也没有任何羁绊的去振兴大辰,而不是像自己这般,从十八年前进入长安城的那一刻,就和各大世家有了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些联系就像蛛网一样缠在了自己的身上,越缠越紧,渐渐觉得连呼吸都有些困难,却偏偏又畏首畏尾不能一刀斩了下去。 总是担心着这一刀斩下会不会让大辰动荡不安,会不会造成他们的逆反。 去了一趟凉浥县,见过百花镇之后,见过了百花镇的那些百姓,那些产业,才知道原来贫穷并不是因为百姓们懒惰,而是因为自己这个当皇帝的不称职! 所以许小闲在雅集文会上说在座的都是垃圾,才会痛骂了自己……现在想来当真如此,当真该被骂。 这小子……唐无妄摇了摇头忽然生不出对许小闲的恨意来,反而自己的心里升起了浓浓的悔意。 在凉浥县的时候,许小闲说这就是个模板,是可以在大辰去实现的,只是道路有些坎坷。 他说这并不是什么狗屁的公平,天底下没有真正意义的公平,只不过权贵们吃肉,至少也得给百姓们一口汤喝,这就足够了。 但权贵们却连汤都不愿意给老百姓喝一口,他们将老百姓视若牲口,当成韭菜,割了一茬又一茬……天底下没有这样欺负人的道理! 但这天底下的权贵,包括自己,好像就是这样欺负人的。 何时忘记了在凉浥县举旗造反时候的诺言? 何时又忘记了推翻离朝建立大辰时候的初衷? 人总是会变,却没想到会变得连自己都认不出来自己了。 召许小闲入京,是想借许小闲的刀……也确实借到了,这小子也领会了朕的意思,入长安就砍了三刀。 可当他这三刀真的砍下,自己却又担心了起来,担心他许小闲成为了更大的那个势力。 于是自己又改变了主意,许小闲那小子敏锐的感觉到了自己改变了主意,他没有再砍下去,而是在谋划着逃离长安。 当年和许云楼颠覆离朝的时候自己不是这样优柔寡断的性格,未曾想到在这皇位上坐了十八年,却变成了而今这般模样。 若是许云楼当真活着,若是他知道了现在朕的这般处境……他一定会大笑三声! 就在唐无妄想着这些事的时候,四皇子……当今皇上唐不惧来了。 他坐在了唐无妄的对面,煮上了一壶茶。 唐无妄依旧望着天上的那几颗星星,忽然,他的瞳孔一缩,就在他的视线中,有一颗星辰坠落! 那颗星辰拖着长长的尾巴划过了天穹,它绽放出了极为明亮的光芒,片刻,它消失在了天际。 星辰坠落…… 唐无妄忽然觉得头有些疼。 唐不惧并没有注意,他斟上了一杯茶,恭敬的递了过去,低声的说了一句:“父皇,秋已凉,得多加一身衣裳。” “儿臣前来,一来是探望一下父皇,二来……二来是告诉父皇一声,许小闲率兵来了,就驻扎在南门外。儿臣心想他毕竟即将成为儿臣的姐夫……所以儿臣没有让谢大元帅出城一战。” “但许小闲这样将大军摆在城外实在也不太好看,他打的旗号是清君侧……父皇,儿臣没有要挟父皇让位,他这旗号真的不妥,若是让天下人知道了,还以为儿臣做了谋朝篡位那天谴之事。” “所以……儿臣寻思,是不是请父皇去城楼上给许小闲说一声,让他退去吧,就地解散了那些兵,朕答应他,他依旧是凉浥县子爵。不,儿臣甚至可以册封他为伯爵,哪怕是侯爵也行!” “现在这皇宫正在重建,银子是长安梅氏送的,其余五大世家也在筹集银子给儿臣送来……您看,其实六大世家的存在也不是什么坏事。” “现在儿臣初登大宝,不愿又开启了战事。南疆依旧焦作,北边听说车祍寒又南下了,这些事都需要儿臣去处理,这时候再有内斗……损害的终究是大辰的利益。” 唐无妄忍着头痛,转头看向了唐不惧,“可你这皇位当真是篡夺的啊!” “父皇,您这么说就见外了,儿臣是父皇的儿臣,父皇脑疾渐渐严重,儿臣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儿臣一直在想,若是儿臣能为父皇分忧,将大辰这个重担给挑起来,让父皇能够好生休养,或许父皇也能长命百岁。” “这是儿臣的孝心,当真不是篡夺,只不过是儿臣不忍父皇如此劳碌罢了。” 唐无妄笑了起来,“没料到平日里不苟言笑的你,原来还如此能说会道。” “这都是儿臣的肺腑之言。” “若是老子不去呢?” 唐不惧垂头,过了片刻又抬起了头来,“时候不早了,那明儿个儿臣再来请父皇。” 第六百五十三章 惊 许小闲大军抵达长安城南门的消息如秋风扫落叶一般,很快在长安城里传遍开来。 这当然引起了极大的骚动,其威力不下于月前的那场令人眼花缭乱的宫变—— 去剿杀许小闲的中都候谢荣光率三万刀骑入城,这本不是个什么事,毕竟中都侯府就在长安城东边的塑方县。 可那个傍晚,中都候的三万刀骑行走在朱雀大道上却没有往东转,而是径直去了皇城! 没有人会料到最忠于皇上的谢荣光会是娴妃娘娘的人! 恰好皇城被许小闲离开时候的那把火烧得稀烂。 又恰好那天守卫内城的那名校尉以为谢荣光凯旋,他开启了内城的宫门! 谢荣光没有将他的三万刀骑留在城外,他一刀斩杀了那名校尉,率兵杀入了皇宫,然后……然后第三天皇帝下诏因脑疾退位,帝位禅让给了四皇子唐不惧。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听说谢荣光入皇宫之后,派出了三万刀骑,将其余三个皇子以及他们的母妃全部给捉拿了起来,大辰在一夜之间就变了天! 可这才多久? 那位从天上飞出长安,顺手将皇宫烧成废墟的许小闲许爵爷他居然又杀了回来! 这一次他带来了五六万的兵马! 这一次,他会不会又用那东西飞入长安城呢? 这位许爵爷打着清君侧的旗号显然是回来救皇上的,这让京都的老百姓脑子有些转不过来弯来—— 毕竟就在两个月前,皇上是意图斩杀他的。 而今看来许爵爷终究是个有情有义之人,这能有十几首诗词入文峰阁的大文豪就是不一样,他不计前嫌,知晓大义,也明白是非曲直。 可他只有五六万人,谢荣光手里却有二三十万人,他如果不用那东西飞进来,他哪里可能攻下这长安城坚固的城墙! “他居然敢杀回来?他回凉浥县或者去魏国不是更好么?” “无论如何皇上是他的岳父,而今皇上被他的儿子囚禁,这当女婿的来救岳父……好像也没毛病。” “可他打不过啊!” “这谁知道?就像当初没人能料到他能飞出长安一样!依我之见,既然许爵爷敢回来,还敢亮明了旗号,他肯定又有什么神鬼莫测的办法!” “你们希望谁赢?” “……许爵爷就算是赢了,他毕竟只是皇上的女婿,终究不姓唐,这大辰还是那鬼样子,变不了模样。” “你们知道百花镇么?我行商时候亲眼去看过,那里的百姓生活得真特么的好!若是许爵爷当了皇帝……恐怕咱大辰老百姓的日子都能过得更好。” “李三,你特么不想活了,这种话也敢说!” “……不就随意聊聊么。” “都闭嘴!究竟怎样,要不了多久就能知晓!” …… …… 长安城的老百姓似乎对许小闲率兵前来充满了期待,大辰六大世家的其中五家听闻了这个消息却恨得牙痒痒。 五大世家的家主都在那一场大火中被烧得面目全非,前些日子才下了葬,而今五大世家新的家主还没有诞生,同样处于你争我夺的激烈争斗之中。 这时候许小闲居然跑来了,这令明争暗斗的五大世家又一次团聚在了一起,当然依旧是团聚在梅氏庄园,因为在帝位的争夺中,梅氏庄园完胜。 他们围炉而坐,谈论的当然是接下来局势可能发生的变化。 代表梅氏家族的是梅景荣。 在那场大火中他幸免于难,只是头发和眉毛被烧了,而今才长出了浅浅少许,没有了往日那英俊的模样,看起来有些滑稽,却没人敢因此而嘲笑他。 “许小闲,他这是不知死活!” 梅景荣煮上了一壶茶,极为淡定的又道:“莫要说谢大元帅手里有二三十万兵马,就凭着这长安城的坚固城墙,许小闲那五六万人连攻城的机会都没有!” “若是谢大元帅率领六万刀骑杀出南门……许小闲那点人恐怕立马作鸟兽散。” “诸位,许小闲的诗词文章确实厉害,在下也极为佩服,他弄出来的那飞天之物也确实神奇,除非他要这长安城所有人陪葬,否则他没可能再用火攻。” “这毕竟是打仗,他想要解救太上皇,就必须从地面攻击,并击败谢大元帅,他是个文人,他又不是武神下凡,所以他根本做不到!” “另外,他离开长安的缘由你我都清楚,他许小闲自然也明白,退一万步而言,就算是许小闲真赢了,真将太上皇再次扶上皇位……你们觉得太上皇会放过他么?” “而今这皇位传给了四皇子,这天下依旧姓唐。我反倒是在想,许小闲此举……恐怕包藏祸心,有着非分之想!” “所以诸位能做的,就是给皇上多献出一些钱财,支援谢大元帅将许小闲消灭,然后这大辰的市场,依旧是我们的,蜀州梅氏除外……我看上了蜀州梅氏的产业,你们没人和我抢吧?” 说了半天,梅景荣的话落在了这块偌大的利益上,他环视了一眼众人,轻蔑一笑,“要不你们在这里喝茶?我得入宫去给皇后娘娘请安了!” 没有人敢说话,因为而今的皇后娘娘正是梅景荣的亲姐姐! 与此同时,蜀州梅氏也召开了一场核心弟子的会议。 梅子江一捋长须,看向了坐在对面的三子一女,言语极为严肃的说道:“而今咱蜀州梅氏的处境,想来你们都已经知道。” “长安梅氏在这场争斗中暂时胜出,梅景荣这纨绔可不是真的纨绔!他联合了其余四大世家,许以巨大利益,将那四大世家联系在了一起,却孤立了咱蜀州梅氏。” “不要去怨恨许小闲!” “当初决定追随许小闲是为父的决定,只是没料到长安局势会变得如此之快……但为父而今依旧坚持当初的策略,继续追随许小闲!” “父亲,”长子梅长林忧心忡忡的低声说道:“虽然许小闲确实又带兵回来了,但、但他就那么点人,怎可能攻陷长安?” “等等看,他既然飞得出去,为父以为他就能钻得进来……如果谢荣光出城和许小闲一战那才是最好的,虽然许小闲人少,但许小闲的武器更厉害,这或许就是谢荣光不敢出城的缘由。” “就算谢荣光不出城,若是真打了起来……当年梅舒然敢给许云楼开了北城门,为父也敢给许小闲开了那南城门!”? 第六百五十四章 慌 长安西南角,溪老坊。 已是深夜。 溪边的那处僻静的小院子里的灯火依旧未曾熄灭。 花小小坐在云衣容的对面,云衣容瞪大了眼睛紧张的看着花小小,“他真的杀回来了?” “真的!满长安恐怕都知道了。” 云衣容深吸了一口气,秀气的眉头微蹙,咬了咬嘴唇:“这人……好不容易才跑了出来,这又回来干啥?岂不是送死!” “……恐怕真的是来送死的!他打着清君侧的旗号,却只有五万余人,你说他怎么可能清君侧?恐怕会将自己给清了进去。” 花小小不说这句话还好,一说云衣容就更急了,她忽然站了起来,“不行,我得想法子出城,他恐怕不知道而今长安城里有多少兵,我得去告诉他,让他赶紧离开,这大辰是不能留了,叫他去魏国!” 花小小一怔,一把扯着了云衣容的衣袖: “……你怎么出去?听说谢荣光将他的二十万步卒全部放在了四方城墙之上,原本的城防司的官兵都被他给禁足了,还有那十万禁卫,听说也被他全部弄去了南山猎场关了起来。” “这些不都是皇上的兵么?” “对呀,是皇上的兵啊,但小皇帝才登基,这些兵毕竟是老皇帝的,这小皇帝当然怕起了乱子,许小闲攻来,万一这些兵和许小闲里应外合他小皇帝的这屁股岂不是坐不稳当?” “所以现在整个京都,都在谢荣光的掌握之中,恐怕就连一只老鼠也爬不出去,当然也爬不进来,你现在想出去……这不是送死么?” 云衣容想了想,这才明白自己这是关心则乱,她徐徐坐下,心里却很是慌张。 “那怎么办?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送死吧!” 花小小扑哧一笑,瞅了云衣容一眼,“还说不再想他念他……要我看啊,某人只怕恨不得生出翅膀来飞到他的身边!” “不过……”花小小抬眼看向了云衣容,打趣着又道:“不过你的这位许郎也着实了得,雅集文会上的那些词你可谱好了曲儿?其中可有七首词是要入文峰阁的!另外还有十首回文诗,可惜了这回文诗不容易唱出来。” “你还真有一双慧眼,去了一趟凉浥县,居然认识了一个文曲星!这当真是文曲星下了凡呀,恐怕他这一举动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另外,谁能想到他会用那等奇妙的法子飞出长安?顺便还烧死了五大世家的五个族长,也将皇宫给烧成了废墟!” “所以呀……他在所有人都认为插翅难逃的情况下依旧能逃出去,现在他是从容而归,谁敢保证他会不会又飞进长安来?” “我的云姐姐,你就宽一万个心吧。你那许郎可不仅仅是个大才子,他还是个了不得的军事天才!” “他思虑如此周祥,岂可能轻易涉险?再说依妹妹想来,他和唐无妄之间有了那档子事,他恐怕也没有宽容大度到忘记了那仇恨。所谓清君侧,不过是个由头,我在想啊,他会不会也是在浑水摸鱼,打的是这江山的主意?!” 听了花小小如此一番言语,云衣容的心倒是放了一些下去,她确实也帮不了许小闲,她只能在这里为他祈祷。 但花小小说他打的是这江山的主意,云衣容是不同意的,她摇了摇头:“他不是那样的人。” “在百花镇的时候,大管家将刀锋交给他他根本就不愿意接手,最后还是大管家以死相逼,结果大管家真的死了,他才无可奈何的接下了刀锋。” “那时候他偶尔会来百花馆坐坐。” 想起了在百花馆时候的情形,云衣容脸上露出了一抹艳丽的色彩来。 “他说,他只想让百花镇富裕起来,让天下人知道老百姓是能够过上好日子的。” “他说如果当权者聪明,或许能够从百花镇里看见一些治国之道。” “后来皇上册封了他一个凉浥县子,他是真的在安安心心的当他的子爵的,然后北境起了战事,若不是夏重山杀了他三千人,他也不会去掺和。” “你不知道,他的性子很是懒散……怎么说呢?反正他就想当个逍遥的小地主,对权力真的没有任何的欲望!” “或许,这就是我心里始终无法忘记他的原因。” 云衣容望向了窗外,窗外一片漆黑,夜风从窗棂间吹了进来,发出了呜呜的声音,也吹动了她的长发,长发拂在了她的脸上,就像曾经在百花馆的某个时候,那春风将他的长发吹拂在了她的脸上一样。 有些痒,心里也有些异样。 但这深秋的风很凉,她很快清醒了过来,心里也起了一抹悲凉。 “我终究是配不上他的……我这辈子最遗憾的事,就是在百花馆给他按摩的时候,胆子没有再大一点。” “若是、若是怀上了他的孩子,我想我是能够幸福的带着孩子独自过下去的!” “对了,他还欠我四万两银子!他可不能死在了长安!” 云衣容的心终究难以安然放下。 现在的局势很是明朗,许小闲要用他的五六万人来攻打二十万人守卫的长安城墙,就算是云衣容不懂军略她也知道这搞反了。 所以她的心里是很清楚许小闲根本攻打不下长安城,只是她又希望能够有奇迹发生,就像他两个月前离开长安时候的那样的奇迹一样。 …… 京兆府衙门,廖岿然的官署里。 廖岿然这时候也说了一句话:“没可能再有奇迹!” “我在想,他当初逃离长安用的那玩意儿燃着火焰,那么就需要火油或者木炭,那玩意儿燃烧就会消耗,消耗殆尽之后就会落下来,所以许小闲现在肯定没有!” “另外,他飞出去的时候只有五十个那火球,他带走的也只有五六百号人,那东西承载的能力肯定有限,也没可能带着五六万人再入长安。” “所以他才会在长安南门屯兵扎营,而不是用那东西飞到长安城上再烧一家伙。” “现在我的问题是……许小闲分明知道这是以卵击石,他是个聪明人,本已经逃出生天,趁着皇上皇权未稳之际带着他的人去魏国才是上策!” “他为什么会跑来长安?” 姜之涯蹙眉,莫要说他,就是他爹大辰右相姜上游也不知道。 “莫非就是给天下人做个样子?” 廖岿然摇头,“说来奇怪,我这心里不知为何有些慌,总觉得许小闲会打下长安!”? 第六百五十五章 意不意外 皇宫后宫,长公主府。 红烛摇曳,酒香飘荡。 她的寝宫里没有和尚,坐在她对面的是夏昭容夏怜花。 今儿个长公主唐羡鱼去找了找她那侄儿、当今的皇上唐无惧,又去拜见了当今皇后梅心悦,将夏怜花从牢狱中保了出来。 已经过去了大半天的时间,夏怜花却依旧惊魂未定。 “你怕什么?”唐羡鱼递了一杯酒过去,看了看面色煞白精神萎靡的夏怜花,露出了一抹笑意,说道:“这可是而今有银子也买不到的状元红,来,咱们干一杯!” 夏怜花端着酒杯的手都在颤抖,酒自然洒了一些出去,唐羡鱼微蹙了一下眉头,“这酒真的很贵,莫要浪费了,再说……你这模样让本宫怎么与你合作后面的事情?” 夏怜花咽了一口唾沫,将这杯子里的酒一口喝了下去,一股辛辣的味道从喉头生起,呛得她捂着嘴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唐羡鱼小酌了一口,似笑非笑的就这么看着狼狈的夏怜花,眼里并没有丝毫的怜悯与同情。 夏怜花终于止住了咳声,大口的喘了两口气,放下了杯子,抬起手来捋了捋额头上的散发,稳了稳心神,这才看向了唐羡鱼:“说吧,需要我做什么?” 她忽然自嘲一笑,又补充了一句:“我还能做什么?” 唐羡鱼也一口喝光了杯子里的酒,没有说需要夏怜花做什么,而是俯过身子问道:“许小闲而今兵临城下你知道么?” 夏怜花一惊,她并不知道这件事:“他不是好不容易才逃离了长安的么?” “是啊,可他又回来了。” “殿下想要对付他?我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女人,怎么帮你对付他?” “不!”唐羡鱼摇了摇头展颜一笑,她抬起了头来望向了深邃的夜空,眉儿微微扬起,淡然的说出了一句话来:“这一次,本宫想帮帮他!” 夏怜花又吃了一惊,她难以置信的看着唐羡鱼,沉默了数息才问了一句:“你不是一直都想他死的么?” “那是曾经,但现在本宫改变了主意……四皇子是本宫的侄子,他不应该做出了这威胁皇兄之事!” “再说……本宫希望的是三皇子唐不悔那孩子坐在那位置上!是不是觉得有些奇怪?本宫和三皇子的母亲德妃娘娘素来不合……德妃娘娘看不惯本宫所为,本宫也看不惯德妃娘娘那一身匪性。” “但不管怎么说,这宫里呀,除了云皇后之外,倒是要算德妃娘娘是个不关心政事之人。你、或者是娴妃娘娘,都太热衷于权力,这在本宫看来并不是个什么好事,何况六大世家确实也如吸血虫一般依附在大辰的身上。” “他们吸着大辰的血,他们的家族越来越强大,但大辰却越来越虚弱,渐渐也就变成了而今这般模样……本宫虽然在生活作风上面的爱好怪异了一些,但本宫毕竟是大辰的长公主,是不愿意看着当年许云楼和皇兄辛辛苦苦打下来的江山,在短短的一二十年间,又换了主人。” “唐不惧和五大世家本就是一丘之貉,他坐在了那位置上,只会让大辰的大厦倾覆得更快,你那儿子也一样!” “而今唐不归赶回来已经来不及了,那么最好的人选就是和六大世家没有任何瓜葛的德妃娘娘的儿子唐不悔!” “可唐不悔关在天牢之中,本宫不能冒着这风险去求唐不惧放了他哥哥,所以……” “所以你想要我去天牢救出唐不悔?这没可能,没有唐不惧的手谕,没有人能够从天牢救出人来!” 唐羡鱼收回了视线咧嘴一笑:“你当然进不了天牢,但若是有一个机会……许小闲不是来了么?他是要攻打长安的,那么这皇宫必乱!” “本宫不需要你做什么,你就安心的呆在这宫里看一出好戏就行。” “现在,先给你看一个人。” 唐羡鱼拍了拍手,一名宫女带着一个身材健硕的男子走了进来。 夏怜花抬头一看,顿时瞪大了眼睛—— 夏重山! 她的哥哥东都候夏重山! 她陡然站了起来,难以置信的仔仔细细的打量了夏重山片刻,低声说了一个字:“哥?” 夏重山点了点头,“嗯,我没死。” “……谁救的你?” “你府上的那个黑衣老嬷嬷,她人呢?” “你是说姬玲珑?” “我不知道她的名字,但身手极其厉害,至少是半步大宗师之境!” 这时候唐羡鱼应了一句:“没错,正是姬玲珑,她在你身边很长的日子了,其实她是本宫放在你身边的人。” 夏怜花愕然回头,那个一直跟在她身边,对自己唯命是从的老嬷嬷姬玲珑她居然是长公主的人? “所以本宫也知道两年前你去过一次凉浥县,想要在青龙台找到许云楼的遗物,本宫也知道皇兄去凉浥县走漏消息的人并不是你。” “另外本宫还要告诉你一件事,其实姬玲珑也不是本宫的什么人,她……她是魏国三公主魏汐的贴身侍卫!” “现在你应该相信云水别苑的那一把火不是本宫放的了,不然姬玲珑根本就不会听本宫的,恐怕早就把本宫杀了。” 夏怜花觉得今儿晚上所见所闻颠覆了她此前所有的认知。 “那魏汐究竟死了没有?” “当然没有,只是姬玲珑不说魏汐的下落,本宫也不知道魏汐在哪里。” 唐羡鱼想起了稚蕊,嘴角一翘,“另外,许云楼也肯定没有死!皇兄让许小闲入京都,所想恐怕就是引许云楼现身,不过他还是那么冷酷无情,许小闲被困长安他没有现身,现在许小闲要以卵击石自寻死路,他似乎还是没有现身。” “……姬玲珑又去了哪里?” “她说,她要去找魏汐亲口问问。” “问什么?” “问魏汐和许云楼所生的那孩子,屁股上究竟有没有胎记!” 顿了顿,唐羡鱼看向夏重山,“这些事不重要,接下来要做的事才是重要的事。” “本宫想来,这些日子你恐怕也想明白了,应该对许小闲不会再有仇恨了吧?本宫答应你救出了夏昭容,那么呆会这宫里乱了起来,你就拿着这道密旨在最快的时间赶往南山猎场,将这道密旨交给禁军大统领姚书源。” “这人是德妃娘娘当年手下的大将军,你认识!” “办成了这件事,本宫保证你在北境之地失去的一切都能拿回来,到时候你要再杀许小闲……随便!”? 第六百五十六章 发病 长公主唐羡鱼站了起来。 “这里很是安全,这酒很好,菜也不错,接下来你们就在这里耐心的等着,等这宫里乱起来。” “许久不见,还有些时间,正好兄妹二人煮酒叙叙旧。” “本宫要出去一趟,去云安宫看看皇兄,也问问皇嫂。” 唐羡鱼转身走了出去,夏怜花和夏重山这才坐在了桌前。 “哥,你到这里多久了?” “前儿个刚到。” “这里守卫如此森严,你是怎么进来的?” “不知道,被蒙着眼睛送进来的……一路都有一股子霉味儿,好像走的是地下。” “……这么说有地下通道通往城外?” “应该是,不然,不然长公主为何如此笃定呆会这宫里会乱?” 夏重山说着这话,自然想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唐羡鱼既然想要扳倒唐不惧,她只能借助许小闲之手,但许小闲仅仅只有五六万的兵力……夏重山深知许小闲那些战士的厉害,但这是攻城,不是在野外作战,许小闲不占据地利。 唐羡鱼定然会派人将这地下通道之事告诉许小闲,只要许小闲的那些兵入了城,夏重山坚信谢荣光那二十万人根本不是许小闲那五六万人的对手,哪怕谢荣光手里有六万刀骑! “这些日子你在哪里?” “在红莲教。” “……土匪窝子?” “嗯。” “岂不是受了许多苦?” 夏重山淡然一笑:“也不算,这近乎一年的时间,都是在田间地里劳作……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其实觉得比以往那些岁月来得更闲适一些。” “可能是心里的那些欲念都放下了的原因吧,总之我现在很喜欢那样的日子。虽然是个土匪窝子,但现在他们也都不再出去抢劫了,反倒更像是一个世外村子。” 夏重山抬起了自己的双手来看了看,“当了十七年的侯爷,这双曾经握刀的手早已放下了刀,曾经被刀柄磨出来的茧子也早没了,反倒是这些日子握着锄头又磨出了一些茧子来。” “我本想着这辈子就在红莲教过下去,却没料到那一天来了一个人。” “谁?” “许云楼!” “……”夏怜花愕然张开了嘴,“他真的没死?” 夏重山笑着摇了摇头:“我本该想到他没有死的,当初对离朝八年征战,大大小小的战役打了不知道多少场,其中的凶险根本不是后来那漠北战场可以比拟的。” “那八年他都毫发无损,怎可能死在了小小的一个漠北战场。” 夏怜花深吸了一口气,问道:“他找你干啥?” “让我来京都……若不是他的这句话,我是不会出来的。” 夏怜花抿了抿嘴,心想莫非许云楼是要让哥哥来帮帮许小闲? 许云楼既然活着,那么那个传说恐怕也是假的,他根本就没有在青龙台留下什么遗物,这不过是他的一个障眼法罢了。 自己曾经还窥觑着那东西,而今想来实在有些可笑。 “你真不恨许小闲了?” “真不恨他了,这一年来我算是看开,也看透了。再说……我随着姚启莲、就是红莲教的圣母、去过两次凉浥县。” “在放下所有偏见之后,再看凉浥县和百花镇,我才知道那小子当真是不简单!” “凉浥县正在大建设,城墙即将建成,里面街道虽然显得很是杂乱,但也在有序的进行。这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我在那些老百姓的脸上看见了难得的笑容。” “对,他们的脸上笑容未曾落下,那是发至于心的,这便足以说明他们对而今生活的满足,对未来更美好的生活的憧憬……这在大辰其余地方是看不见或者很少见的。” “由此可想,许小闲确确实实给了他们希望……当年云楼先生主张的是建立一个公平的新的国家,这仅仅是在口头,十八年过去,大辰并没有什么公平可言。但许小闲却将公平二字在了凉浥县落在了实处!” “再过两年,再看凉浥县,它定然会成为北境之地、不,它会成为大辰最吸引人的一个地方!” “可以预见,在不就的将来,大辰许多的百姓会流入凉浥县,凉浥县将变得极为繁华,并且充满了朝气。” “因为在那里,有老百姓所希望的公平!” …… …… 长公主府上,夏重山仿佛涅槃了一般在向夏怜花说着他心里的感触。 云安宫里这时候却乱成了一团糟。 太上皇唐无妄的脑疾发作! 他的头很疼,疼得他面色苍白冷汗淋漓。 华神医带着一群御医在给他治疗,方法用尽,但现在看来效果却没有往日的好。 华神医施完了最后一根针,对身旁的一名老御医说道:“煎一碗镇定安神的药吧,皇上、太上皇这些日子忧虑过度,得先让他好生的睡一觉,或许睡一觉起来这病症就能清减许多。” 他走出了宫殿,外面站着三个人。 有小皇帝唐不惧,还有大辰大元帅谢荣光,以及刚刚赶到不久的长公主唐羡鱼。 “父皇怎样了?”唐不惧上前一步有些紧张的问道。 他才登基两月,这时候太上皇可不能死了! 若是他死了,民间恐怕会以为是朕逼死了父皇,到时候定会落个不孝之名声。 “太上皇这一次的情况很严重,他不能太过操劳,尤其是精神上的操劳……” 华神医看了看唐不惧,想了想,还是说出了一句话来:“若是、若是明日依旧没有好转,恐怕、恐怕……” 没有后文,但所有人都懂。 唐无妄本就只剩下了半年左右的寿元,若是现在忽然驾崩,其实也不是太过意外的事。 但唐无妄半年之后驾崩和现在死了对唐不惧的意义却不一样! 他连忙抓住了华神医的衣袖:“请老神医一定要救回父皇!” “……臣当然会尽力,但也得看天命!” 这时候云娘从宫里走了出来,脸上并没有明显的悲喜情绪,她依旧很是平静,说出的话也很平静:“皇上,带这么多的刀骑前来是什么意思?” “你父皇说他想安静,你和谢大元帅若是有心,可留在这里陪他一宿,当然他现在睡着了,你们也大可以回去歇息。至于那些刀骑……这里是皇宫禁地,许小闲现在兵临城下,让这些刀骑去守城哀家以为更合适一些!”? 第六百五十七章 迷雾 大辰十八年冬月十五,丑时。 云安宫,寝宫。 龙床上唐无妄已然睡去,却并不安生,时不时会惊厥一下,偶尔还会发出点声音。 皇帝唐不惧和大元帅谢荣光并没有留在这里,理由是需要商议明日对许小闲之战。 所以这龙床旁边的几案前坐着的只有云娘和唐羡鱼二人。 有风入窗,烛光摇曳。 云娘看了看被风吹动的幔帐,起身将窗户给关了起来,再次坐下,煮上了一壶茶。 “刚才我问过了华神医。” “他怎么说?” “……恐怕难过这一关了。” 唐羡鱼垂首,脸色有些凄然,毕竟是她的亲哥哥,这个世界上剩下的唯一一个亲人。 “都安排好了没有?” 这个安排当然并不是安排唐无妄的后事,而是今儿晚上的这件事。 “嗯,”唐羡鱼点了点头,望了望那张龙床,“可我还是有些担心,担心许小闲若是真的成功了,他……他和皇兄之间的嫌隙恐怕一时半会也难好转,他会不会动了野心?” 云娘斟上了两杯茶递了一杯给唐羡鱼,捋了捋耳际的几缕乱发,“不会,这孩子我看得出来,他根本就没有野心……” “若是他来京都之后,陛下不做出那些威胁到他的事来,我想而今的局面和现在会大不一样!” 云娘端起茶盏呷了一口,又道:“他一定会配合皇上打压六大世家,甚至我在想啊,若是给予他足够的权力,让他从容的发展,或许都不用皇上出手,他就能够在商业上击败六大世家。” “这其实才是最佳的稳妥之法,不会动摇到大辰的国本,正当的商业竞争潜移默化的将六大世家赖以生存的根基消灭……可是皇上不听我的,也或许是他真觉得来不及了,所以做出了那过激之举,才导致了许小闲飞出了长安。” “哎……”云娘仰头一叹,“反过来想,也幸亏皇上将他逼出了长安,否则呀,这谢荣光若是那时候发起兵变,只怕搂草打兔子,一家伙将许小闲也给杀了。” 唐羡鱼听着云娘的这番话,忽然也笑了笑,“我记得若曦回来的时候,他让若曦还带了一句话给我。” “他说……天雨虽宽难润无根之草,佛门广大不渡无心之人!” “当时听了若曦转述的这句话之后,也不瞒你,我当真在那佛堂前坐了三天三夜,然后才发现自己果然是个无心之人,所以佛难渡,恰好他离开长安的时候,正好一把火将那佛堂给烧了……” “其实我真的是想要他去死的!” 云娘抬眼看向了唐羡鱼:“就因为他是许云楼的儿子?” “不,正好相反,正因为他不是许云楼的儿子!” 云娘一惊,眉间一蹙,“你怎么知道他不是许云楼的儿子?” “因为十七年前云水别苑的那场大火发生之前,我去过一趟云水别苑,带去了一个同样大小的婴儿,换走了魏汐身边的那个孩子!” 云娘豁然站了起来,难以置信的看着唐羡鱼,“你这个疯子!” “那个孩子现在在哪里?” 唐羡鱼看着云娘的这表情笑得愈发灿烂,“我当然不会告诉你,许云楼这绝情之人……若不是他!” 唐羡鱼的脸瞬间变得狰狞了起来,她盯着云娘,满脸寒霜,恶狠狠的又道:“他许云楼当初是答应了要娶我的!你是知道的呀!可他……可他这个负心汉……” 唐羡鱼突然泪如雨下,哽咽着,抽搐着,难以言语,仿佛这么多年来存于心间的所有委屈都在这一瞬间爆发了出来。 她哭了足足半炷香的功夫,云娘长长的叹息了一声,缓缓坐下,徐徐闭上了眼睛,心里默念了两个字:冤孽! 似乎将心里的委屈都发泄了出来,唐羡鱼忽然觉得浑身轻松了许多,她撩起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泪珠儿,自嘲一笑,“都过去了,我本想着许云楼会现身出来救他儿子,会如十八年前那般带着数万刀骑威风凛凛的杀来。” “我其实一直在期待着这一刻,我甚至无数次的幻想过,那一天我一定会站在长安城的城墙上,穿上他曾经很是喜欢的那一身雪白的长裙。” “我在城墙上望着穿着一身银甲,身批大氅,手握长刀,踏碎夕阳的他。我会在他的注视下,灿烂的笑,留给他最美丽的笑,然后……我会跳下城墙,让那一刻成为永恒,成为他心里永远的痛。” “那样,我想我就能刻在他的心里了,就能永远和他在一起了。” “是不是很美?” 夕阳昏黄,城墙古旧,将军横刀,美人魂消……确实很美,但在云娘看来这唐羡鱼实在是太过疯狂。 唐羡鱼悠悠一叹:“可他依旧如此无情,他没有出现,似乎毫不在意他这儿子的生死!” 云娘沉吟片刻,她并没有去责怪唐羡鱼,因为当年深爱许云楼的人真的太多了。而伤的最深者显然就是面前的这位长公主殿下了。 “那现在的许小闲,是谁的孩子?” “我也不知道,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就当他是许云楼的儿子得了。” 唐羡鱼的心情渐渐平复,她又恢复了那番玩世不羁的模样,“所以我曾经很想杀了许小闲,他是假的,他长大了,他原本是个书呆子是个傻子的!许云楼的儿子是个傻子这才好玩,可他却忽然变聪明了,这就没意思了,所以他更应该死了才好!” 云娘蹙眉:“这么说许小闲府上的那个叫张秀的管家,是你让中书舍人徐瑞派去的?” “当然,我得知道那小子的所有消息,我一直坚信许云楼没死,我也一直相信许云楼会回去看他这个儿子!” “许云楼确实没死,我比谁都确定,因为除了我和张秀,没有人知道在大辰四年,许云楼去了一趟凉浥县,送去了一个年仅两岁的小女孩儿……她才是许云楼和魏汐的孩子,她就是稚蕊那丫头!” 云娘再一次被震惊得无以复加,当初去了凉浥县,见过稚蕊之后,心里就有了异样,现在得唐羡鱼这么一说才知道自己的猜测是真的。 “那为什么许云楼没有让他们兄妹相认,而是让稚蕊成了许小闲的丫头?” “……我也不知道,张秀说他当时就是这么安排的。” 云娘蹙眉,这说不通! 如果许云楼不知道他的儿子被换了,那么这俩孩子都是他和魏汐所生,没可能有如此明显的尊卑之分。 但有一点现在能够解释得通了,那十几年许小闲受恶奴欺主的日子,这必然是唐羡鱼的授意。 而唐羡鱼那样做,恐怕也有让许云楼再次现身的意思—— 无论那个父亲,若是知道自己的儿子过的是猪狗不如的生活,恐怕都难以忍受,可偏偏那么多年过去,许云楼依旧无声无息。 究竟哪里不对,云娘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唐羡鱼这些日子想了很久,同样想不明白。 就在这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了一阵骚动。 严小花严公公飞快的跑了过去,“娘娘,殿下……许小闲……开始攻城了!”? 第六百五十八章 突袭 上 长安城南城墙。 大辰大元帅谢荣光登上了城楼,看见的是城外遍野的灯火,还听见了传来隐约的人声。 许小闲的人已经架好了投石车,也装好了冲撞车。 这时候那些投石车正将一块块硕大的石头投向了城墙上,石头砸落,发出了巨大的轰响,有人被砸中,于是有一阵阵的嚎叫声响起。 “所有人,以投石车还击!” 城墙上数百架投石车向许小闲所部攻击,那些石头呼啸而去,谢荣光却瞪大了眼睛—— 他们是居高临下投石,按理应该能够投射得更远才对,可偏偏他们的投石车投射的距离却比许小闲的短了许多! 那些石头落在了许小闲阵前三丈左右距离,但许小闲的投石车却能够将石头准确无误的送到城墙之上! 这就很明显了,许小闲的投石车更加先进,那这仗要怎么打? “不能停下,不能让许小闲的部队靠近城墙半步!” 谢荣光是知道许小闲手里那些战士的厉害的,因为夏重山不是草包,但夏重山却实实在在败在了许小闲的手下。 他同样深知大管家,那么当年许云楼交给大管家的刀锋,经过了大管家这么多年磨砺它必然更加锋利。 何况还有罗浣溪那厮打磨出来的刀尖! 再加上许小闲的队伍所装备的那无坚不摧的战刀……谢荣光瞳孔紧缩,死死的盯着那一片灯火璀璨的营地,心想只要自己坚守城墙,许小闲投石车的石料终究不会太多,他依旧无法登墙而入! …… …… 许小闲大军中军帅帐。 他居上而坐,看了看面前的几个将领,开口又道:“所以这场战争的胜负,完全取决于特种部队的这场突袭!” “这图你们务必要刻在脑子里,小皇帝住在永乐宫,那劳什子仲父谢荣光住在永安宫!” “关山的第一团、望月的第二团,你们的目标是永乐宫,务必生擒了小皇帝!” 关山望月二人迅速站起,面容极为严肃的行礼,“末将遵命!” “啸风的第三团、罗一刀的第五团,你们的目标是永安宫,我想谢荣光会去城墙之上,那么你们就必须控制住谢荣光的家人,连一条狗都不能放过!” 啸风和罗一刀起身,抱拳一礼“末将遵命!” “然后,来福的第四团和姚日的第六团,你们的目标是消灭谢荣光的刀骑,直到小皇帝被擒敌人放下武器不再反抗!” 来福和姚日站了起来,拱手一礼:“末将遵命!” “另外,诸葛先生,”许小闲转头看向了诸葛先生,“进去之后交给你一件任务。” “许爵爷请吩咐!” “你引领关山望月擒获小皇帝之后,再带斥候营入长安城,将除了蜀州梅氏之外的五大世家的核心弟子,全给本少爷抓起来!” “……小人听命!” 许小闲看向了孤灯下,笑道: “来福和姚日所部面临的压力应该是最大,所以有请外婆带着时越和邱三德去支援他们,叶知秋、冬十五随我去云安宫。” “我呢?”罗灿灿抱着他剑,眼珠子瞪得贼大。 “你?”许小闲也看向了罗灿灿,咧嘴一笑:“你当然和陈子归一起指挥这外面五万人的战场,万一谢荣光孤注一掷带着大军跑出来了呢?” “那我呢?”这次发问的是站在罗灿灿身后的叶欢欢。 “你当然是和罗灿灿在一起了。” 叶欢欢欢喜的搂着了罗灿灿的胳膊,身子靠了过去,罗灿灿一个趔趄差点没有摔倒在地。 一应安排完毕,“斥候营随着诸葛先生先进去,进去之后,李二狗,你等需要守住长公主府,务必等到关山望月等人率军进入长公主府!” “末将遵命!” “行了,成败就在此一举,各部整顿人马,准备出发!” …… …… 长安城南城墙的动静极大,住在这一片的人都被那巨石轰击之声从梦中惊醒,蜀州梅氏的所有人也不例外。 很快,蜀州梅氏府邸的许多灯笼都亮了起来,然后各处院子里都有人走了出来,尽皆向主院的梅子江的院子里走去。 梅子江本就没睡。 此刻他正站在夜风中眺望着那远处的南城墙。 “父亲,许小闲真在强攻!”梅长林拱手一礼,又道:“长安城加强了巡逻,京兆府南北两衙的捕快都被派了出来在各坊市巡逻……要想带着咱们的家将接近南城门不太容易。” 梅子江闻言微微颔首,“战端初现,尚看不出端倪……再等等,等到黎明前最黑暗、等到战况最激烈的时候,再行此策!” “孩儿遵命!” 站在一侧的梅长书这时候蹙眉说了一句:“父亲,大哥,我觉得这件事颇为怪异。许小闲你们未曾见过,但我和他聊了许多。他不是个莽撞之人,可他此刻却偏偏行了莽撞之策……我想,他是不是还有更厉害的后手?” “二弟,他手里就那么五六万人,他还能有什么后手?除非是罗浣溪和叶长空有来,可他们并没有来!” 梅长书仔细的又想了想,自嘲一笑,许小闲现在确实没有任何的后手了。 梅子江此刻却说了一句:“或许、或许宫里会因为许小闲的这番攻击有些反应。莫要忘了禁卫大统领是德妃娘娘的人。” “可十万禁卫军都被关在了南山猎场,而德妃娘娘也被关在了天牢中。” “……对了,我那外孙夏侯,太上皇曾经不是给过他一万刀骑么?他现在在哪里?” 梅长林一怔,摇了摇头:“夏侯早已带着那一万刀骑离开了长安。” “哦……”梅子江有些遗憾的叹息了一声,“若是他还在长安就好了!” …… …… 许小闲大军营地。 百花特种部队五千五百人都已经进入了那条秘密的地道。 许小闲此刻带着叶知秋和冬十五还有两百个亲卫刚刚出门,正要向那处密道走去,却忽然停下了脚步。 有急促的马蹄声传来,越来越近! 罗灿灿在这一瞬间拔出了剑,一声大吼,陈子归极为迅速的带着一万人站在了许小闲的身后。 城墙上的谢荣光看得更远一些,他看见的是如长龙一般的火把! 他的心肝儿一颤,以为是罗浣溪或者叶长空杀了回来。 一大溜的骑兵停在了许小闲所部前方十丈距离。 一马当先而来,站在了许小闲身前丈余距离。 坐在马背上的是一个穿着一身黑甲的少年。 他提着一把刀,他斜斜的提起了刀,指向了许小闲。 言语比这深秋的夜风还要冷:“你就是许小闲?”? 第六百五十九章 突袭 下 “你就是许小闲?” 许小闲眯起了眼睛,他根本未曾料到在他的身后居然会出现一支万人的刀骑! 这是哪里来的部队? 难道是谢荣光早已布好的局? 如果这是谢荣光布好的局,那么自己而今已陷入了这局中,后有万余刀骑,如果此刻城门洞开,谢荣光再率五万刀骑杀将出来…… “我是许小闲,你是谁?” “夏侯!东郡候府夏重山长子夏侯!” 许小闲一听反而放下了心来,“想为你父亲报仇?” “……对,但现在暂时留你一命。” 许小闲一怔,这不就是最好的时候么? “为啥?” “因为本候身有皇命!” “太上皇的命令?” “正是!” “他叫你做什么?” “清君侧!” 许小闲乐了,“那我们岂不是有着共同的目的?” “你打你的,我打我的,等这件事办完……我用这把刀,取你项上人头!” “好,城墙就在那里,如果你不怕死,你就去打吧!” 许小闲说着这话带着叶知秋等人和夏侯错身而过,夏侯显然没有料到许小闲会如此淡定,他转头,问了一句:“去哪?” 许小闲回头,四目相对,“你若是真想清君侧,就等我的人将城墙轰出一个窟窿来。到时候你再往里面冲,才是正道!” “我去尿、尿,你去么?” “……” 夏侯一脑门的问号,就这么看着许小闲等人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罗灿灿此刻站在了夏侯的面前,双手抱着他的剑嘻嘻一笑:“我是罗灿灿,北都候府三少爷罗灿灿,你小子什么段位?” “二品上!” 罗灿灿撇了撇嘴,“不够看,我一品下!” 站在罗灿灿身后的叶欢欢身子一挺,将罗灿灿给撞得一个踉跄,她手里长刀一扬,“我是罗灿灿的未婚妻,南都候府大千金,你那二品下就别来丢人现眼了,本姑娘一品上!” 罗灿灿羞愧转身,夏侯震撼下马,他惊诧的不仅仅是这两位的身手,而是站在许小闲身后的强大力量! “叫你的人都下马过来,帮忙去推冲撞车!别傻了吧唧的站着,又不是雕像!” …… …… 长公主府。 夏重山和夏怜花的聊天并没有结束却被活生生的打断—— 他们就着透过窗棂的烛光看向了外面的院子! 院子里忽然冒出来的一大群的人! 影影绰绰不知几许。 “这……”夏怜花惊得目瞪口呆。 夏重山微微眯了眯眼,心里倒没有慌乱:“这恐怕就是许小闲手里的百花特种部队!” 他的话音刚落,关山望月二人走了进来,他们也看见了夏重山,顿时也吃了一惊。 关山:“你没死?” 夏重山:“没死。” “那现在你可以死了!” “不,现在我还不能死。” “……为啥?” “因为我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去做,对许小闲有利无害。” 关山和望月对望了一眼,“如何证明?” 诸葛先生这时候走了进来,“这个、老夫能够证明!另外夏侯爷来此之前在红莲教,夏侯爷来此是因为受了云楼先生的嘱托,他当真还有很重要的事,请两位将军放心!” 诸葛先生这话一出,关山和望月顿时吃了一惊,“你说什么?云楼先生?大元帅还活着?” “对,他还活着!” “他在哪里?” 诸葛先生笑着摇了摇头:“大元帅如神龙见首不见尾,老夫哪里知道,或许、或许他现在就在某处看着!” 刀锋是许云楼亲手创建的,也是最后创建的一支军队! 关山望月啸风都是许云楼当年一手挑选出来的将领,他们此刻一听大元帅还活着,心里早已激动的无以复加! 如此看来,大元帅是要来帮助他的儿子取了这长安城! 打下了长安城,大辰易主,小少爷极有可能登基为帝,这大辰的江山姓唐的坐了十八年,现在也应该轮到姓许的坐坐了。 他们并没有怀疑诸葛先生的这番话,因为夏重山原本就是许云楼的部下。 在北境战场夏重山失踪,而今再次出现,想来也正是许大帅的一手策划。 “如此……回头再说,准备行动!” 关山望月二人转身离去,漆黑的夜色中,他们带着手里的战士在诸葛先生的带领下,向永乐宫悄悄的扑了过去。 紧接着院子里又冒出了许多人,半个时辰之后,这些人也消失在了夜色中。 夏怜花咽了一口唾沫,很是紧张的问道:“哥、他们、他们能成功么?” “能!”夏重山坚定的点了点头,若是没有在北境战场上和这一支军队战斗过,夏重山肯定是抱怀疑态度的,毕竟这皇宫里有着足足六万刀骑。 但自从北境之战自己狼狈而逃之后,他明白了刀骑和许小闲的这支军队之间的巨大差距,无论是个人能力,还是战斗意志或者武器装备,大辰刀骑都不是百花特种部队的对手。 在夏重山看来,正面作战,百花特种部队足以以一当十! “你就在这里呆着,哪里也不要去。” 夏重山站了起来,又吩咐道:“从现在开始,这一两天宫里肯定会大乱,你注意保护好自己,等我回来!” “哦……!” 夏重山刚刚走到了门口,却又退了回来。 许小闲来了。 许小闲站在门口,显然也没有料到夏重山会在这里。 “……你躲这里来了?” “不是,我刚到这里两天。” “不怕我杀了呢?” “不怕,是你爹叫我来的。” 许小闲眼睛一瞪:“我爹?” “对,云楼先生。” “……他没死?” 夏重山嘴角一翘:“他哪里那么容易死!” 许小闲这就疑惑了,许云楼如果没有死,为什么让这身体的前身在凉浥县受了那么多年的委屈? 这爹当得完全不着调啊! 在许小闲的内心中,对这个爹是没有什么感情的,他始终觉得堂堂一国之大元帅,无法保护好自己的妻儿,居然云水别苑还能被人给烧了!这特么算什么本事? 若是他真的死了反而还好,孤儿也就是孤儿了,但现在听夏重山说他没有死…… “他没死为什么让小爷受了十几年的委屈?” “他没死为什么十几年来都没有来凉浥县看看小爷?” “他没死为什么让张秀那厮在府上作威作福十几年?” 许小闲勃然大怒,冲着夏重山连续三问,夏重山自然无法回答,许小闲牙齿一咬,恶狠狠的吐出了几个字:“他,还是死了的好!”? 第六百六十章 首战 正向长安而来的许云楼忽然打了一个喷嚏,他揉了揉鼻子,心里有点怪异。 他是跟在罗浣溪的大部队的尾巴而来的,罗浣溪带来的是两万刀骑,那么许小闲攻皇宫这一战会不会多了一些变数? 他不希望出现变数,而今看来也不太可能出现变数,因为按照时间算,许小闲当已经抵达了长安,长安城的战斗恐怕已经打响。 如此一想,他加快了速度,从一侧超越了罗浣溪的部队,如夜枭一般向长安飞去。 飞去看一场戏! 一场他亲自策划的大戏! …… 从长公主府到永乐宫穿巷过道有足足三里地。 关山望月二人带着全副武装的两千特种兵战士摸黑而行。 皇宫中,谢荣光也安排了足足十只巡逻队,这些巡逻队是由他掌控的六万刀骑组成,每一队各五千人,另外的一万人中的六千防守在永乐宫,剩下的四千防守在他的府邸永安宫。 皇宫极大,但有着这五万刀骑巡逻,在谢荣光看来宫里是不会有任何安全问题的,他的问题在于城墙之外的许小闲的部队。 这里的战事陷入了胶着,城墙上的投石车对许小闲的部队构不成威胁,但许小闲的投石车却在不断的轰击着城墙。 而今许小闲似乎改变了战术,他没有再全城墙攻击,而是将大量的投石车投向了同一个点。 这当然无法准确,但架不住多,那一段城墙早已失去了士兵防守,而今城墙之上已经被轰出了一个缺口。 缺口不大,但谢荣光却有些担心了起来,他不知道许小闲还准备有多少石头,如果就这样让他继续轰下去,那一段城墙必然垮掉。 他按捺住了出城一战的冲动,想的是等到天明。 他抬头望了望漆黑的夜空,应该是寅时了,再有一个时辰,天将放亮。 …… 皇宫后宫云安宫。 阴九坐在云安宫的屋顶上,手里拧着一壶酒,偶尔会眺望一下南城门处,他的心里也隐隐有些担心。 那地方的轰击一直没有停,若是城墙垮了,许小闲的兵能够冲入这宫里来么? 他的心里是极为矛盾的,毕竟这大辰的江山是姓唐的,虽然唐不惧得位不正,可他毕竟是太上皇的儿子,毕竟姓唐。 但他在凉浥县见过许小闲之后对这小子又很是喜欢,因为百花镇很好,百花镇的好是百花镇的老百姓日子过得好。 苦大仇深出来的阴九当然希望大辰的百姓都能过上那样的生活,在他曾经的期望中,是唐无妄能够和许小闲亲密的合作,唐无妄当他的皇帝,许小闲来振兴大辰的经济! 在他看来,以许小闲之才,足以胜任一国之相……比什么左相右相这两个饭桶强了不知道多少倍。 若是这翁婿二人能够携手而治,那么自己的余生说不定还能看见一个繁荣的大辰。 可惜……唐无妄终究没那度量也没那胆量容纳许小闲。 阴九喝了一口酒,耳朵忽然一动,他豁然转头,老眼里瞳孔一缩,望向了不远处的那条漆黑的巷子。 有刺客! 他的眼睛猛然大睁……大量的刺客! 屁的刺客,这特么分明就是军队! 不是骑马的巡逻的刀骑,而是鬼鬼祟祟悄然而行的……难道是许小闲的特种部队? 他豁然站起,正想要发出警示,却住了嘴。 他的面前站着一个人! 大辰两位大宗师之一的叶知秋! “阴公公,咱们坐在这里喝两杯?” 阴九沉吟片刻当真坐了下来,“许小闲进来了?” “嗯,他进来了。” “真有密道?” “真有。” “是杀太上皇还是当今皇帝?” “为什么不能两个都杀了?” “那样不好……太上皇脑疾发作,昨儿晚上华老神医都未能止住他的头痛,”阴九将酒壶递给了叶知秋,“杂家问过了华老神医,恐怕、恐怕太上皇时日真的不多了。” 叶知秋蹙眉,喝了一口酒,将酒壶又递给了阴九:“不是说还有半年左右的么?” “华神医毕竟不是阎王爷,他掌握不了生死的时辰……原本或许还能有半年,但、但四皇子干的这事,让他所有的计划都前功尽弃,受了这般打击,估摸着他也撑不住了。” 阴九也喝了一口酒,“许小闲人呢?” “应该快到云安宫了。” “你为什么会帮许小闲?” “因为我是他的师伯!” 阴九一怔:“师伯?” “对,我和许云楼是师兄弟。” “……所以你也希望许小闲杀了太上皇为许云楼报仇?” “曾经是这样想的,现在看来恐怕不用了。” “为什么?” “因为许云楼没有死,也因为你刚才说唐无妄恐怕活不久了……既然活不久了,许小闲这一刀斩下去就没有什么意义。” 阴九大吃一惊,难以置信的问道:“你说许云楼还活着?” “嗯,或许就在某个地方看着呢。” “所以这是许云楼布下的局?” 叶知秋摇头,“我也不知道。” …… …… 张无暇是皇家刀骑千夫长。 此刻他正带着五千刀骑打着灯笼火把在巡夜。 许小闲兵临城下的消息所有人都知道,但在张无暇看来,谢大元帅应该率领刀骑出城直接将许小闲给灭了才对! 这夜有什么好巡的? 就算是许小闲又乘坐那东西飞入了长安城也是看得见的,而堂堂皇家刀骑,却干着巡夜这种无聊的事……这位谢大元帅胆子有些小啊。 “兄弟们,打起精神来,招子都放亮一点!再过一个时辰天就亮了,到时候大家就能回营去睡个好觉!” 如此吼了一嗓子,张无暇忽觉有股尿意,他翻身下马,向巷子的一处拐角走去。 望月正躲在这里监视着这支巡逻队,想着等这支巡逻队走过去再招呼关山带人过来,毕竟小少爷说的是突袭永乐宫活捉小皇帝,能够不惊动巡逻队那当然是最好的。 这里是一处阴暗的断墙。 张无暇站在了这断墙的后面哼着小曲儿解开了裤头,蹲在地上的望月眼睛都绿了! 这尼玛! 肯定不能被滋一脸啊! “锵……!” 望月陡然站起,站起而拔刀,张无暇吓得三魂出窍,便见一道凌冽的刀光劈头而来。 “敌袭……!” 他终究还是吼出了这一嗓子。 望月刀落,张无暇身首异处。 五千巡逻队骇然转身,才发现身前身后都是敌人! “杀……!” 关山一声大吼,进入皇宫的第一战骤然打响。? 第六百六十一章 我改主意了 第六百六十一章我改主意了 许小闲和冬十五踏入了云安宫。 云娘和长公主唐羡鱼看着二人踏入了云安宫。 云娘脸上的神色有些复杂,她看着许小闲觉得有些陌生,因为许小闲不是许云楼的儿子,也因为刚才唐羡鱼问了她一句—— “你现在知道了许小闲不是许云楼的儿子,你还后悔将唐若曦下嫁给他么?” 后悔么? 云娘的心里是一股难言的情绪。 唐若曦不是她的亲生女儿,但当初请皇上做主将唐若曦过继给自己,心里所抱的想法确实是希望自己有一个女儿能够嫁给许云楼的儿子! 自己没有嫁成,女儿嫁给他的儿子,这或许是潜意识里的对曾经的遗憾的弥补。 可现在才知道许小闲不是许云楼的儿子,心里忽然间有些空落落的。 木已成舟,现在还能怎么办呢? 唐羡鱼看着许小闲的神色有些玩味,这个不是许云楼的儿子的少年,他似乎入戏太深,真将自己当成了许云楼的儿子。 他终于来了,这不正是许云楼所期待的么? 若是许云楼知道这个孩子不是他的儿子,若是许云楼未能看见他的儿子手刃仇人,他在那阴暗的角落里会不会很是失望? 在唐羡鱼看来,这一局棋已经进入了尾声,那么作为执棋的许云楼,此刻该是会享受这番胜利的喜悦了。 而执棋的另一方,她的哥哥唐无妄,显然已经落败,但许云楼你真的就赢了么? 许小闲上前,向云娘拱手一礼:“伯母,可还安好?” “还不错,坐。” 说着这话,云娘看向了冬十五,这是一个很是秀气的少年,“他是谁?” “哦,介绍一下,他是孤灯下的小师弟,我的小师叔,百花特种部队师长,冬十五。” 此刻,唐羡鱼的视线也落在了冬十五的脸上,她忽然微蹙了一下眉头,看了看冬十五,因为这个名字,她的心里升起了一抹异样的情绪。 许小闲和冬十五坐在了云娘的对面。 “进来的时候,在长公主府上遇见了夏重山,知道了一些事。” 许小闲双手杵着膝盖,想了想又道:“我不知道你们知不知道,许云楼没有死!” “在来云安宫的路上我一直在想,他既然没死,既然将夏重山派来了这里,显然他是很清楚而今的局势的,或者说……这一局势本就在他的操控之中。” “我思来想去,他所想见的恐怕就是我亲手杀了伯父。” 云娘斟茶,抬眼问道:“那你杀还是不杀?” 许小闲沉吟片刻,眉梢一扬:“若是按照我的性子,说句你们不太爱听的,伯父将我逼迫成这样,在来长安的途中,我所想是要杀了他的!不然,我这意难平,不杀他,对我而言也不公平!” “但现在我改变了主意,我决定不杀他了。” 唐羡鱼一怔,“为什么?” “因为我自己高兴可以,但我不想他高兴!” 他,就是许云楼。 云娘这就迷糊了,为父报仇天经地义,“你为啥不想他高兴?” “因为在凉浥县的那十几年,我过得很辛苦,我没有一天高兴过!” “许府那么大,作为许府的主人,我却住在后院。冬天,我没有炭炉取暖,只能和稚蕊相拥而卧,靠着彼此的体温去渡过那漫长的冬夜!” “我没有吃上一顿饱饭,我没有穿过一件新的衣裳,那时候我一心所想,就是考个举人,然后进京考个进士。” “我一直以为他死了,他死了当然无法照顾我,我认命。” “可他却没有死啊!” 许小闲的声音忽然大了起来,就连面色都变得有些狰狞。 “他没有死为什么让我过那么苦的日子?!” “他当我这个儿子不存在,现在老子总算是有了一番作为,他就活过来了,就想看这一场戏,就想在这场戏中找点乐子,我凭什么给他演戏?我凭什么要让他觉得舒服?” “所以……我不会杀了伯父,今儿晚上若是我赢了,我会杀了唐不惧,其余的皇子若是听话,我可能会留他们一命。” “今儿晚上会死很多人,唯独不会死的就是伯父。我希望伯父好生活着,这样才能让许云楼心里不痛快。他不心里不痛快,我心里才会痛快!” 云娘和唐羡鱼面面相觑,不是很明白许小闲的这番逻辑,但看得出来许小闲对许云楼的怨气是极大的。 她们此刻都没有挑明许小闲的身份,她们担心许小闲若是知道了他不是许云楼的儿子会不会暴走。 但无论如何,这样的一个结果是她们能够接受的,弑君毕竟是个大罪,但清君侧却显得极为高尚。 “就算是你不杀他,他恐怕也活不久了。” 许小闲一愣,“怎么了?” “这些日子他太过失落,思虑繁多,脑疾复发,华神医……华神医天亮之后会再来,你不是他的弟子么?到时候你也随着华神医进去给他诊断一下便知道。” “另外,我想问问你,若是你成功了,这皇位你是打算自己坐还是怎样?” “我会以宰辅的身份暂时接管大辰,等唐不归归来再看看他怎样。” 这话的含义有些深奥,云娘显然听出了这话的意思——唐不归若是听话,听许小闲的话,那便能当个傀儡皇帝。 若是他不听,恐怕许小闲当真会篡夺了这皇位。 唐羡鱼一直听着,此刻她忽然看向了冬十五,问了一句:“你生在冬月十五?父母是哪里人?” 打酱油的冬十五一怔,点了点头:“我是个孤儿,没有父母,是师姐也就是孤灯下将我捡来养大的。” 唐羡鱼和云娘对视了一眼,孤儿、冬月十五、孤灯下收养的…… “能不能把你左脚的鞋子脱下看看?”云娘极为期待的看着冬十五问了一句。 这话一出许小闲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冬十五愣了片刻,说了一句:“我脚很臭。” “无妨。” 唐羡鱼看向了云娘,云娘微微颔首,她的视线移到了冬十五的脸上,死死的盯着,看得冬十五很不好意思。 他觉得这宫里的人有些怪异,脚有什么好看的? 他看向了许小闲,许小闲也想知道云娘这是唱的哪一出,他点了点头,冬十五脱下了左脚的鞋袜…… 唐羡鱼紧张的坐直了身子。 云娘咽了一口唾沫,俯过了身子,一把抓起了那只脚! 那只脚确实很臭,可偏偏云娘却还凑了过去。 然而……这只脚和正常人的脚没有什么两样,它依旧只有五根脚指头! 第六百六十二章 身世 唐羡鱼皱起了眉头。 云娘失望的叹息了一声,她放下了冬十五的脚,身子靠在了椅背上,仰头望着漆黑的天空,喃喃的说了一句:“终究没有那么巧的事。” 许小闲就纳闷了,他好奇的问了一句:“你们究竟在看什么?” 云娘垂首,沉吟片刻,这才落寞的说道:“大辰开国前一年,我生过一个孩子,生于冬月十五……这位小哥叫冬十五……正好又是孤儿,所以、所以我以为他是我那失散多年的儿子!” 原来这样。 许小闲知道云娘曾经有个儿子,但这已经过去了十八九年了,茫茫人海哪里那么轻易的就能找到,当然,更可能的是早已夭折了。 “那看他的脚干啥?” “我那儿子生下来的时候左脚就多了一根脚趾,这是我唯一能够辨别他的法子。这位小哥的脚没有多那一趾,自然不是我失散的儿子。” 云娘在黯然神伤,唐羡鱼心里也不太好过,冬十五在惊讶的听着云娘说那凄迷的故事,没有人看见许小闲脸色豁然一变! 他的左脚有六根脚趾! 这个秘密只有稚蕊知道! 但是! 我不是许云楼的儿子么? 难道许云楼的儿子的左脚也有六根脚趾? 天下哪有那么巧的事? 如果我不是许云楼的儿子,而是云娘和唐无妄的儿子…… 许小闲倒吸了一口凉气,按照正常的剧本,这时候正是他和唐无妄杀得死去活来的时候……他的心里陡然冒出了一个念头,这剧本是不是许云楼写的? 如果是,这人就太可怕了! 他稳了稳心神,让自己平静了下来,在事情没弄清楚之前,一切都是猜测,而这件事绝不能是猜测,因为他有个未婚妻叫唐若曦! “伯母,你的儿子当年是在哪里丢失的?” “在青阳城……若是他还活着,那么今年便是十九岁了。哎……我那苦命的孩子……” 云娘将这件事粗略的说了一遍,许小闲和冬十五才知道这件事的前因后果,而许小闲注意到了这番话里的重要的一点—— 云娘离开青阳城的时候,将孩子托付给了琴贤云梦泽。 而云梦泽又将这孩子托付给了一商贾之家。 许云楼率军击败了前朝余孽,却没有找到那孩子! 这都是后来才知道的,那究竟许云楼找没找到那孩子,其实谁也不知道,也或则云梦泽是知道的。 如果是这样,云梦泽死于大辰十三年,缘由是祭天的时候出现了诸多纰漏,诸葛先生说是因为唐无妄长子失踪之事,唐无妄将这心里的怒火发泄在了云梦泽的身上。 事情究竟又是不是这样呢? 得等唐无妄醒来一问便知。 许小闲由此而想到了另一个可能——如果许云楼那时候找到了这个孩子却没有吭声,而是等到大辰建国之后,才带着这个孩子去了凉浥县。 他让这个孩子在凉浥县长大,让天下所有人都以为这个孩子就是他许云楼的儿子。 如此一来,唐无妄极有可能会杀掉许云楼的这个儿子,那结局便是父杀子。 可结果唐无妄并没有杀这个孩子,这个孩子长大了,本是个一无是处的书生,本应该就这样泯灭于人世间,却没料到这个孩子在两年前忽然开了窍变了一个人。 于是这棋局就改变了方向,变成了这个孩子入京去杀唐无妄,子弑父…… 无论是父杀子还是子弑父,剧情的结局都应该是个悲剧。 对谁最有利? 唯有对许云楼! 他,才是执棋者! 而大管家,便是他落下的第一枚棋子! 至于他为什么将稚蕊也放在了凉浥县的许府,还当了许小闲的婢女,这恐怕就是许云楼觉得许小闲的实力不够,需要借助于魏国的力量! 魏国皇帝不一定会相信许小闲是许云楼和魏汐的孩子,但如果魏啸天见到了稚蕊,他就不会再有任何怀疑。 就像商淇瑞见到了稚蕊那样,商淇瑞显然已经认定了许小闲是魏汐的儿子。 但许云楼也没有想到许小闲握着了刀锋和刀尖之后会变得如此厉害,他更没有想到许小闲能够飞跃长安逃出生天,接下来许小闲杀回长安,他希望不再有任何的变数。 可许小闲却又因为这该死而没死的爹,放弃了杀唐无妄的想法…… 这依旧都是猜测。 许小闲的脑子里瞬间就想了许多,这时候他看向了云娘,问了一句:“除了脚趾,你那儿子还有没有什么别的特征?” 云娘想了想,“倒是还有一处,但、但那处特征若是不仔细去看就看不太清楚。” “是怎样的?” “他的屁股上有一个很淡的印记。” 许小闲坐直了身子,这一刻,他确定了自己就是云娘和唐无妄的儿子! 在凉浥县的时候,因为屁股中箭,稚蕊和季月儿都见过他屁股上的那胎记。 胎记这个玩意儿随着生长的过程,它会变淡也或者变得更显眼,无论是变淡还是变显眼,自己这两处特征都和云娘所说一模一样…… 原来我特么居然是这大辰的大皇子! 难道老天爷是让我来这里当皇帝的? 可小爷我真的不干啊! 他还是没有吭声,仅仅是看着云娘颇为亲切的笑了笑:“您放心,吉人自有天相,或许他根本就没死。” “希望吧……” 自己是唐无妄的儿子,那许云楼的儿子呢? 就在这时候,关山和望月带着两千特种兵,押解着当今皇帝唐不惧来到了云安宫里。 “报少爷,任务完成!” “好!战况激不激烈?” “尚好,我们消灭了三支巡逻队共计一万五千刀骑,抵达永乐宫时又杀了六千刀骑,咱们的弟兄也死了不少,尚未统计。” “将唐不惧押过来给本少爷瞧瞧。” 关山望月押着一个满脸愤怒的少年站在了许小闲的面前。 诸葛先生此刻也站在这里,他的眉间微蹙,这里是云安宫,这里没有出现他预料中应该发生的事—— 许小闲不是应该将云娘以及唐无妄一并擒获的么? 他们居然在喝茶! 许小闲正在打量着唐不惧,这可是他同父异母的兄弟! 诸葛先生上前一步拱手一礼:“许爵爷,小人这就出宫去办另一件事。” “嗯,你去吧,李二狗你们随诸葛先生去。” 唐不惧也在看着许小闲,“你这反贼,大元帅定会将你碎尸万段!” 许小闲乐了,“唐不惧,你真不惧?” “朕乃天子,何惧之有?” 许小闲心想老子才是正儿八经的天子,“你算个屁!” “押着他去永安宫,和来福他们汇合之后,一并去南城门处。” 他抬起头来看了看天,天亮了。 虽然依旧灰蒙蒙的,但终究是亮了。 第六百六十三章 大局已定 宫里的战斗当然惊动了谢荣光。 他本在城头督战,突然听到了宫里惊变的消息,那一刻他心里是绝望的。 他不知道许小闲的人是怎么进入这皇宫的,但他知道皇上必然是许小闲的第一目标! 他率领着五万大军去了皇宫,却在皇宫的大门口,正好遇见了押解着唐不惧以及他的家人而来的百花特种部队。 双方就此僵持。 没有人知道就在黎明前最黑暗的那个时间,有一只五百人的队伍悄悄的摸到了南城门下。 他们是蜀州梅氏的家将。 他们在梅长林的亲自率领下,趁着谢荣光带着五万人匆匆离开城楼之后夺下了南城门,然后打开了它! 南城门洞开,火把亮了起来,罗灿灿和夏侯自然看见了。 夏侯率领着一万刀骑冲入了城里,他并没有去突袭谢荣光,而是杀上了城楼。 半个时辰之后,城楼上的守军溃不成军,罗灿灿和叶欢欢带领着五万大军长驱直入,正好拦在了谢荣光那五万大军的后面。 与此同时,被禁在南山猎场的禁卫大统领姚书源得到了夏重山送来的唐无妄的密旨,他率领十万禁卫将看守他们的一万刀骑反杀,大军也向皇宫狂奔而来。 许小闲带着冬十五离开了云安宫,此刻站在了谢荣光的对面。 他看了看这位魁梧的大元帅,在这晨曦中露出了灿烂的笑容:“谢大元帅早上好!” 对面的谢荣光早已知道大势已去,他也仔仔细细的看了看许小闲,自嘲一笑:“你赢了。” “嗯,现在的局势本少爷想谢大元帅应该看明白了。我不想再死人,无论是你的人还是我的人,都是大辰的人。” “所以谢大元帅可以让你的士兵们放下武器投降了。” “谢大元帅,朕命令你杀了他们!”唐不惧一声怒吼,他就像被困在笼中的狮子,发出了绝望的咆哮:“将这些叛贼全部杀光!尤其是许小闲,他不死,大辰难安!” 许小闲转身,看向了唐不惧,甩手就是一耳光。 “啪……!” 清脆的声音响起,唐不惧脑袋一偏,吐出了一口血来。 “老四,你给我安静点!” 他的脑袋凑了过去,距离唐不惧的脸仅有一尺距离,他脸上的神色变得狰狞了起来,他恶狠狠的说了一句:“你信不信我现在就砍了你!” 唐不惧吓的一颤,一股凉意从脚底一直传到了心窝子里,他咽了一口血沫子,嘴巴张了张,却没敢说出一个字来。 这时候的许小闲是真有杀意的,何况这唐不惧本就得要杀了! 虽然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但对于许小闲而言,他并没有这样的感情,唐不惧不死大辰才不会安宁,只是现在还不是杀唐不惧的时候罢了。 得等唐无妄醒来,得让唐无妄下旨杀了他。 许小闲见唐不惧老实了,这才又转身看向了谢荣光:“我给你十息的时间,若是十息之内你的士兵没有放下武器投降……你有五个儿子三个女儿七房夫人……我会一个一个杀给你看!” “许小闲,你敢!” “我敢不敢你不妨试试,来福!” “小人在!” “十息之后,挨个送谢大元帅的家眷上路!” “小人遵命!” 来福拔刀,双手握刀,站在了谢荣光的家眷面前,顿时,他的妻儿们吓得面无人色,一个个痛哭流涕。 谢荣光闭上了眼睛,他知道自己肯定得死,此刻的他唯一的希望就是许小闲能够高抬贵手放了他的妻儿们。 他睁开了眼睛,盯着许小闲:“我死之后,放了他们!” “这得看皇上醒来之后的决定!” “那就等皇上醒来,他若是答应,我便投降,任凭处置!” “可我等不及了啊!另外,你已经浪费了六息的时间,还剩下四息,我开始倒数四个数……” “四……!” “三……!” 戎马一生的谢荣光从未曾感受过如此刻这般巨大的压力,他不敢赌,他相信许小闲真的敢杀人! “二……!” “好,我投降,传令,所以将士,放下武器!” …… …… 这一场皇宫突袭战并没有如长安百姓所预料的那般激烈。 甚至长安城里的许多百姓在一觉醒来之后都还不知道那一战已经结束了。 人们的日子依旧正常的在过,坊市里的那些早点铺子依旧早早的开了们,天蒙蒙亮的时候,食客们也照常准时的去了铺子里吃早饭。 这些食客们谈论的当然是昨儿晚上南门外许小闲对长安城发起的攻击,现在那地方已然没有了任何响动,以至于人们都以为第一阶段的战斗结束了。 许小闲并没有攻破城墙,那么他的人依旧还是在城外。 住在长安城里的许多大臣也是这么想的。 比如一宿未眠的京兆府府尹廖岿然、姜之涯,甚至是左右二相等等。 他们知道今日朝中肯定事情很多,于是这些大臣们早早的就起了床,早早的用了早饭,早早的进了宫,才发现这宫里的天,它居然已经变了! 宫里并不乱。 只是维持皇宫秩序的人不再是谢荣光的人,而是许小闲的人。 区别并不大,分辨出来不一样的人也并不多。 当所有的朝臣们进入了宣政殿之后才发现了异样——那高高的皇位上坐着的不是皇帝唐不惧,而是正在翻看着折子的许小闲! “……这是怎么回事?” “皇上呢?难道、难道……” “这个叛贼,他怎么会在这里?” “老夫身为大辰之臣,绝不能跪拜于他的面前!” 有人转身要走,但这道门却只能进不能出,这道门被来福带着一千战士牢牢的把守着,那些转身而行的人迎面撞上的是冰冷的刀! 许小闲没有抬头看他们,他真的在看严公公送来的这些折子,这才知道皇上这活真特么痛苦! 严小花胆战心惊的站在许小闲的身侧,他没有料到许小闲真敢这么大模大样的坐在这龙椅上,许小闲曾经说他绝对不会当这皇帝……而今看来,这位置他怕是要坐定了。 半个时辰之后,人到齐了,许小闲放下了折子抬起了头来,然后站了起来: “我是许小闲。” “没错,谢荣光输了,我赢了。” “接下来你们该干啥依旧干啥,暂时和以往并没有区别。” “刚才我听到有人不服……这个可以有,不服的人就脱下这一身官袍,滚!” “行了,我走了,你们该干啥就干啥去!” 他真就这么走了! 左相严宽和右相姜上游面面相觑,群臣们这才哗然,一个个窃窃私语,许小闲赢了,那么皇上就没了,这大辰的天,就这么悄悄的在一夜之间变了! 第六百六十四章 想法 大辰十八年冬月十八。 大辰皇宫一战尘埃落定,唐不惧被废为庶人,暂时关押在了永乐宫里。 而谢荣光自然也被剥夺了原本的中都候爵位,被关押在了天牢之中,等候问斩。 谢荣光的家人并没有得到唐无妄的宽恕,许小闲也没有在唐无妄的面前为他们说一句话,最终依旧落得个满门抄斩的下场。 对于此,许小闲没有怜悯之意。 宫里的局势渐渐平定,但奇怪的是唐无妄并没有重新称帝,他甚至连宣政殿和御书房都没有去,反倒是许小闲去了这两个地方两次。 当然,在宣政殿上他也就听听群臣们的政论,他没有发表任何意见,甚至连话都没说几句。 在御书房里他也见过了左右二相,没有针对大辰而今的现状给出他的主意。 朝中就有了一些诡异的气氛,有人认为许小闲这恐怕是挟天子以令诸侯,也有人认为许小闲恐怕在等! 等唐无妄病逝! 如果唐无妄驾崩,那么这大辰将会姓啥? 许小闲虽然将三个皇子和他们的母妃都放了出来,但他的兵却控制着整个皇宫,他依旧主宰着皇室所有人的性命! 他打的是清君侧的旗号,而今既然已经清除了,他本应该带着部队离开,将皇宫将大辰的政权交还给皇上才对。 可他居然就这么赖在皇宫不走了! 其心,似乎路人皆知! 另外就是六大世家除了蜀州梅氏之外,其余五大世家在京都的主要成员都在那个黎明时候被他的人一网打尽,全都关押在了刑部大狱之中。 甚至他还派了人将这五大世家给抄了家,送往皇宫的金银财宝有足足数百车之巨! 京都的局势变得非常微妙。 许小闲要独断大辰的野心,似乎正在一点点的显露。 对于此,当然有许多人极为不安,比如以左相严宽为首的部分官员。 而更多的官员是在谨慎的看着,认为这皇位若真是许小闲来坐,恐怕大辰的未来会更好一些。 …… …… 云安宫。 许小闲陪着华神医再一次给唐无妄进行了诊断,唐无妄的头痛未能止住,一天里难得有个把时辰他能够清醒一些。 走出了寝宫,站在了阳光下,看着云娘焦急的视线,华神医默默摇了摇头:“最多……三天!” 终究是夫妻一场,云娘闭眼,泪流满面。 许小闲的心里有些怪异,他只是觉得有些沉重,并没有悲伤。 他依旧没有向任何人吐露他就是唐无妄和云娘的儿子,因为他不喜欢这个身份,他也不喜欢那宣政殿和御书房,甚至就连这皇宫他都觉得住着不自在。 他只想回凉浥县。 去看看季月儿。 这一别转眼就快两年了,那头奶牛早就断了奶,小牛犊子都长大了,也不知道李大爷有没有给那头小母牛再次配种。 他现在还不能走,他需要等唐不归归国,需要和这个大辰的继任者好生谈谈。 但这身份的事有一个人是瞒不过的,她就是唐若曦! 这特么的实在狗血! 有情人终成兄妹,总得要一个无法抗拒的理由,所以他必须找个合适的时间向唐若曦好生聊聊。 他来到了云安宫的前院里,坐在了凉亭下。 没过片刻,孤灯下和冬十五以及唐羡鱼走了过来。 “你究竟是怎样想的?”这句话是孤灯下问的。 在凉浥县的时候孤灯下就鼓动着许小闲造反,所想当然是许小闲能够登基为帝! 现在这反居然造成功了,许小闲明明已经掌控了全局,这时候正应该趁着唐无妄尚未驾崩让他拟旨传位昭告天下才对。 可许小闲这两天却偏偏像个旁观者,压根就没有进行下一步的任何动作。 “我想回凉浥县!” 孤灯下和唐羡鱼都为之一愕,孤灯下觉得这外孙女婿脑子有病,唐羡鱼心里却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她依旧以为许小闲是她曾经换掉过的那孩子! 那个连爹娘都不知道的孩子,他怎么能够当大辰的皇帝! 她来这里的意图,是希望能够说服许小闲,将大辰的江山交给唐不归,她不知道这本就是许小闲所想的。 “凉浥县那地方毕竟还是太小了一些,百花镇很好,凉浥县也将变得很好,你就没打算让大辰也变得像百花镇那般好?” 孤灯下盯着许小闲,又语重心长的说道:“当年这江山,本就是你父亲和唐无妄一起打下来的,要真论起功劳,你父亲恐怕还更多一些,那么你坐这江山又何妨?” “再说,这一路走到现在很辛苦,流了很多的血,你那五千五百个精锐士兵死了两千三百人!他们在用自己的生命给你铺路,这条路已经铺就,你却要放弃……这对那些战死的士兵们也不公平!” 唐羡鱼紧张急了却不敢开口,因为孤灯下真会拔剑砍了她。 许小闲露出了一抹苦笑,摇了摇头:“可这真不是我想要的!” “这两天我去了宣政殿,也去了御书房,终究发现我不喜欢……我没有办法去处理那堆积如山的折子,也不想天天呆在御书房里想着这个国家要如何去走,要走向何处!” “外婆,我真的是个没啥理想的咸鱼,我只想陪着月儿在凉浥县舒舒服服的当个子爵过一辈子!” “如果大辰真需要……我或许辅佐一下皇上是可以的,但我真不是当皇上的那块料……我渴望的是自由,而不是天天呆在这里,只看见这高墙内四角的天空。” “……”孤灯下仰头一叹,过了片刻才又问了一句:“那你现在怎么打算?” “等唐不归归来。” “他若依旧容不下呢你?” “那就再造一次反,也或者……” 许小闲本想说也或者找到许云楼的儿子,让他来坐这江山,可现在在孤灯下的眼里他就是许云楼的儿子呀,所以这话说不出口来。 就在这时候,云娘搀扶着唐无妄走了过来。 他没有了曾经当皇上时候的威严,这些日子他被这头痛折磨的就像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他的腰弯了,他的脸更加苍白,他的眼也变得浑浊。 他坐在了许小闲的对面,却看了唐羡鱼一眼:“许云楼的儿子,究竟在哪里?”? 第六百六十五章 难言之隐 “许云楼的儿子究竟在哪里?” 唐无妄问出了这么一句话,令孤灯下愕然,也令许小闲吃了一惊。 唐羡鱼沉吟片刻,到了这时候,她终究开口说了出来:“我……我将那孩子交给了诸葛先生,让他将那孩子给丢弃了。” “你不知道那孩子放去了哪里?” 唐羡鱼摇了摇头,“这事只有诸葛先生才清楚……恐怕、恐怕早死了。” “诸葛先生呢?” 唐无妄转头看向了许小闲,许小闲一怔,这两天未曾见到诸葛先生,“他不是你的人么?” “他根本不是我的人!” “……那他是谁的人?” “许云楼的人!” 许小闲:“……” 唐羡鱼:“……” “许云楼的人?那诸葛先生肯定不会将许云楼的孩子给随意丢弃……”唐无妄蹙眉,又道:“派人抓捕诸葛先生!” 许小闲立马起身,安排了一番之后又走了回来。 孤灯下愕然的看着许小闲,忽然觉得眼前一片迷茫,许云楼的儿子不是许云楼的儿子,诸葛先生是许云楼的人,那么许云楼也知道许小闲不是他的儿子,这能解释许小闲在凉浥县受了那么多年苦的缘由,但最大的问题是——许小闲究竟是谁? 唐无妄也看向了许小闲,“听了这个消息你应该吃惊才对,为啥你看起来就像知道这事一样平静?” “……这,我脑回路比较长,等抓住了诸葛先生自然也就知道了。” 唐无妄深深的看了许小闲一眼,无论许小闲是谁,而今他都掌控着这宫里的局势。 “你现在怎么想?” “我肯定不会当这皇帝,我只想舒舒服服的在凉浥县过一辈子,所以如果你的病能好,当然你可以继续当你的皇帝。不过华神医也说了你不能再劳累,那么唐不归如果能够回来,如果我能够和他好生谈谈,这皇位最好当然是由他来坐。” “你觉得如何?” 唐无妄深深的看了许小闲一眼,很是认真的问了一句话:“你是华神医的弟子,我究竟还能活多久?” “……最多三天!” 许小闲没有瞒着唐无妄,因为三天时间很短,唐无妄应该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果然,唐无妄闭上了眼睛,片刻之后又睁开来,并没有因为只有三天的寿元而沮丧,反而精神还好了一些。 “三天……够了。” “这第一件事,朕得拟旨昭告天下你和若曦之间的婚事!” “朕不管你是谁,朕既然已经答应了你将若曦下嫁给你,这件事朕马上得做。” 许小闲一听就急了,他连忙摆手道:“皇上,这事不急,我和若曦……我和若曦还有些事情要做,婚事暂时不能告知天下!” “为啥?” 为啥……这特么能为啥? 这不能说啊! 许小闲就哑火了,“这……我和若曦都还小,我觉得皇上更应该做的是处决了唐不惧和谢荣光以正天下!” “另外就是得立下传位给唐不归的遗诏,不然唐不归回来登基也名不正言不顺。” “还有就是从五大世家抄来了价值千万的那些家产,得用于这皇宫的修缮,也要用于来年的春耕,不过我看上了长安梅氏的那些盐场,皇上若是舍得,不妨赐给我一些,我能让天下百姓都吃上便宜的精盐。” 许小闲说了一大通,成功转移了唐无妄的注意力,但云皇后却皱起了眉头看向了许小闲——他原本来京都就是为了和唐若曦成婚的,可现在他却拒绝了……莫非是二人之间的感情出现了问题? 得问问若曦,得趁着这两三天,让皇上将这道旨意给下了。 许小闲虽然不是许云楼的儿子,但他所表现出来的一切——无论是百花镇的巨大变化,或者是他的诗词入了文峰阁,就算是这一场突袭皇宫的军事行动,在云娘看来都足以说明他许小闲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而许云楼那儿子下落不知,再说唐若曦也去过了凉浥县,也和许小闲相处了一段时间,也早已认可了许小闲,当然没可能再悔了这桩婚事。 许小闲不敢在此多坐,生怕唐无妄或者云娘又提到他和唐若曦的婚事。 “也没别的事了,我去看看若曦。” 许小闲起身离去,云娘心里稍安,心想或许是许小闲要等到唐不归回来之后才有心思说这儿女之事吧。 …… …… 长安城外,云水别苑。 没有人知道云水别苑里来了一个人。 他自然是许云楼! 他此刻就坐在了挹芳亭里,抬眼看了看刚刚进来的诸葛先生,“这出戏演砸了?” 诸葛先生躬身一礼:“老爷,确实演砸了!” “说来听听。” “不知为何,许小闲没有杀唐无妄……他的百花特种部队确实厉害,仅仅只有五千余人进入了后宫,却杀了谢荣光手里的三万刀骑!小人本以为、本以为他不会是谢荣光那些刀骑的对手。” “他的五千人,仅仅死了两千余。另外,蜀州梅氏倒向了他,为他城外的大军开启了南城门。当然在小人看来,就算没有蜀州梅氏为他开门,他也已经胜了,因为他擒获了唐不惧,也擒获了谢荣光的所有家人。” 许云楼皱起了眉头,不解的问了一句:“唐无妄将他逼成那样,他见了唐无妄没有动刀……这是为何?” “或许,或许是因为唐无妄本就活不了几天,再加上他又是唐无妄未来的女婿,终究没有狠下心来。” 许云楼眉间舒展,嘴角一翘露出了一抹笑意:“唐无妄还能活多久?” “听华神医说大致就这几天了。” “这么说,他会在这两三天里下旨将唐若曦许配给许小闲?许小闲有没有称帝的意思?” “小人以为他没有称帝之意,也或者唐无妄会用这桩婚事来换取许小闲放弃称帝之意。” 许云楼抬头,沉吟片刻,许小闲没称帝这又出乎了他的预料,这局棋下到现在,这枚过河的卒子带给了他太多的意外。 而今一切都已尘埃落定,父子相残的结局没有出现,父子相认的局面显然也没有出现,那么接下来就是哥哥和妹妹之间成婚这件事了。 许云楼又露出了一抹笑意:“终究还有一幕好戏。” 诸葛先生不知道还有什么好戏,他又拱手一礼:“老爷,少爷还在许小闲身边,接下来怎么做?” “什么都不做,你不能再呆在长安了,去魏国吧。” “……老爷您呢?” “他就要死了,他不就是想见我一面么?我就让他见我一面吧。” “另外,张秀和啊香找到了没有?” “回老爷,张秀已杀,但阿香……依旧毫无消息。” “嗯,你去吧,我在这里再坐会。”? 第六百六十六章 晴天霹雳 夕阳映红了天边,也将公主府的那方荷塘变得艳丽了起来。 坐在荷塘旁的廊阁里,唐若曦双手杵着下巴靠在栏杆上,看着荷塘里早已凋谢的荷花还有那些已经枯黄的荷叶有些发呆,但脸上的那抹喜悦却是显而易见的。 她的脸蛋儿在夕阳下很是娇美,尤其是眼中的若隐若现的笑意,更是令她愈发的美丽。 一旁的姜之慧看着唐若曦这模样顿时撇了撇嘴,“怎么?又在想你的情郎了?你就不担心?” 唐若曦的眼弯成了月牙儿,她依旧双手撑着下巴,眉儿微微一挑:“现在不担心了,现在的这种情况是最好的……你不知道呀,此前我一直都很担心,非常担心!” “担心他造反?” “嗯,”唐若曦点了点头,“毕竟、毕竟父皇此前做的的那些事对他太不公平,我担心他杀回长安来是为了找回他想要的那公平。” “其实从泉台山回京都的路上,他给他的那些将领们制定计划的时候,其中就有一个环节是要杀了父皇的……当然他没有当着我的面讲,但我从叶欢欢的嘴里套出了一些话。” “叶欢欢是谁?” “南都候叶长空的女儿,罗灿灿的未婚妻……叶欢欢说进入皇宫,冬十五负责杀了父皇,那时候我很难过,虽然在我决定跟着他离开京都就有了这一预见,可当他真要杀父皇的时候我还是、还是难以接受。” “没料到到了长安之后,进了皇宫之后,到了云安宫之后,他改变了主意……我想,他是为我而改变的,他怕我难过、也怕我往后不会快乐……你说,这样心思细腻的男子,他是我的未婚夫,我是不是应该会感到很幸福?” 姜之慧不知道这是不是幸福,她只知道父亲说起而今的局势愈发迷离,因为皇上就快驾崩了,也因为这帝位的传人还没有确定。 父亲说许小闲绝对不会让大皇子二皇子登基为帝的,因为这二位的身后都牵涉着大辰六大家的势力。 明面上许小闲一家伙将京都六大家的人都给搂了,但暗地里,他们的根须深不知道多少里。除了长安梅氏之外,其余五大世家的根基压根就不在长安,所以他们并没有真的倒下,但他们会隐藏起来,等着下一轮的风雨。 如果许小闲真不是为了这帝位,那么他最可能选取的是三皇子唐不悔或者四皇子唐不归。 唐不悔的母妃是德妃娘娘,四皇子的母后是云皇后,这两位和六大世家皆无瓜葛,其中又以四皇子唐不归最有可能,因为云皇后和许小闲相处一直融洽,那么唐不归登基,有着云皇后的约束,他绝无可能与许小闲为敌。 再加上过继给云皇后的三公主唐若曦变成了唐不归的姐姐,许小闲若是和唐若曦成婚,唐不归就是许小闲的小舅子,有了这些关系的牵扯,许小闲就能得到一个平安一世的保证! 许小闲而今把持着皇宫不走,正是因为他需要一个保证。 当然,也不排除他在等着唐无妄的驾崩,然后……称帝! “若曦,你说你那称心如意善解人意的许郎,他究竟会不会当皇帝?” “他肯定是不会当的,”唐若曦想了想又道:“在回长安的路上他对他的那些将领们也说过,说如果这一仗打赢了,等安排妥当之后,所有人都回凉浥县。” 姜之慧撇了撇嘴有些不信,毕竟坐上了皇位,就意味着成了这偌大江山的主人,就拥有了至高无上的权力。 在如此巨大的诱惑面前,他许小闲能把持得住? 也或许是那时候他对占领皇宫并没有太大的把握才说了这样的话,而今他控制了皇宫,心里的想法恐怕是会变的。 “听父亲说皇上的病愈发严重,这两天都是许小闲代之上朝,你和他的婚事现在肯定办不了,但这婚期皇上应该给你们定下来才对。” 说到了唐无妄的病,唐若曦脸上的神色暗淡了下来,她抬头望着天边的夕阳,觉得自己的父亲正如这夕阳一样,正在落入那山谷,正在失去它的光芒。 “我去过了云安宫,父皇……很痛苦,就连华神医也束手无策,我哪里能够在这时候去问这婚期的事,不过母后倒是给我说过,说父皇肯定会在这一两天拟旨将这件事给定下来。” “皇上和许小闲之间的矛盾都相互原谅了么?” 唐若曦点了点头,“入宫的那个早上,小闲就是在云安宫陪着父皇渡过的,父皇病危,想来他也放下了仇恨。” “这样也好,若是他真杀了皇上,你和他之间多少都会有一些隔阂。” 两个女子在夕阳下的荷塘边说着话儿,许小闲独自一人走入了这公主府里。 他走得很慢,在想着该如何告诉唐若曦这个消息。 直到他走入了这廊桥,他依旧不知道该怎么给唐若曦去讲,当他站在了唐若曦的面前的时候反而释然,就直说吧,也不需要转弯抹角了,但不能让姜之慧听到。 “你来了?”唐若曦看着许小闲,露出了一抹笑意。 “嗯,我来和你说说话。” “好。”唐若曦娇羞垂头,许小闲看向了姜之慧:“你妈叫你回家吃饭了。” 姜之慧:“……” 许小闲指了指那抹夕阳:“这冬日的天,太阳落山很快就黑了,你真的该回去了。” 姜之慧瞪了许小闲一眼,心想看来这两人要说说情话,自己呆在这里也不太好,“殿下,我明儿再进宫来陪你。” “嗯。” 姜之慧又恶狠狠瞪了许小闲一眼转身离去,廊桥里就剩下了这一对人儿。 许小闲和唐若曦并肩而立,迟疑了片刻,终究是开了口:“若曦,” “嗯。” “有个事,很重要,我能骗天下人但不能骗你。” 唐若曦一怔,心里却是一甜,她抬头看向了许小闲:“你本不应该骗我的,何事?” “这几天我了解到一些消息,云皇后曾经遗失的那个儿子,他有两个特征,其一是左脚有六趾,其二是屁股上有个胎记。” “这个儿子若是找到,他就是你的大哥,同父异母的大哥。” 唐若曦愣了一下,“不是找不到了么?” 许小闲牵强一笑:“老天爷有时候就是喜欢作弄人,若曦,从此往后,你叫我一声大哥吧!” “……” 这仿佛一记晴天霹雳,唐若曦顿时呆若木鸡。? 第六百六十八章 匪夷所思 大辰十八年腊月初八。 丧事在许小闲的主持下有条不紊的结束,这宣告了一个时代的终结,也意味着一个新的时代的开启。 唐无妄驾崩,大臣们没有等来先皇的传位圣旨。 宣政殿上的那张龙椅空了许长的时间,就连许小闲偶尔登上宣政殿,他也再没有去坐过那张龙椅。 没有人知道唐无妄对大辰将来的安排,也没有人知道这位摄政王心里究竟是怎么想。 皇帝大行,送行的官员们心里是有些怪异的,因为扶灵的人除了三个皇子之外,多了一个许小闲。 这在大臣们看来是不合规矩的,就算许小闲是皇上的女婿,他也没有扶灵的资格,何况他许小闲还不是。 但许小闲而今依旧掌控着长安城,官员们没有人敢出言反对,因为人终究是怕死的,再说就连云皇后也没有提出异议。 皇陵设在了长安城南的卧龙山上,唐无妄是大辰的第一代皇帝,许小闲又没有让他的妃子们陪葬,所以那处匆匆修建的陵园算不上华丽,看上去有种孤零零的感觉。 但陵园的占地面积颇大,又在卧龙山的山腰上,视野可见长安全貌。 “躺在这里,你能看见大辰变得越来越好。” 许小闲在陵前给唐无妄上了一炷香,烧了许多纸。 “陪葬这种事情就算了,太不人道,活生生的人活着更好,就算是帮你看着大辰的变化吧。” 跪在唐无妄墓前的三个皇子是一脸懵逼的,一来是他们的父皇驾崩,接下来他们的命运将完全由许小闲来定夺。 二来是许小闲说这些话的意思听起来他要主政大辰了,岂不是说这皇位和他们仨再无关系? 老四唐不惧将他们囚禁在天牢中的时候,他们是绝望的。 许小闲将他们解救了出来,反而囚禁了唐不惧,他们的心里当然是欢喜的,甚至对许小闲是感激的。 但感激归感激,而今这皇位空着,唐不归还未归……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归,他们心里又生起了窥觑这皇位的心思来。 许小闲他姓许,他不姓唐! 许小闲向群臣都宣告过他不会当这大辰的皇帝! 而今看来他是在等唐不归,但唐不归若是死在了回大辰的途中……这皇位总不能一直空着吧? 唐无妄的尸骨才刚刚放入陵墓,他的这三个儿子以及他们背后的势力,已经在打着这皇位的主意了。 这不奇怪,龙椅只有一张,谁坐上去谁便能君临天下! 幸亏许小闲是个异类! 最好是他早些和三公主成婚,早些回凉浥县,早些将这权力交出来。 …… …… 云水别苑。 夜很黑,风很大,挹芳亭里却亮着一盏灯,坐着两个人—— 许云楼和诸葛先生。 “你怎么没走?” “许小闲的人还有禁卫的人守得很紧,另外暗衣卫正在追捕小人。小人思来想去,觉得这最危险的地方反而更安全一些,故而回来,等风声过去之后再行离开。” “唐无妄死了。” “小人听说了。” “许小闲摄政……他没有让人给唐无妄陪葬,仅仅是让全城的人戴孝一天……你说许小闲知不知道是他父亲死了?” “这……以小人之见,如果他们父子已经相认,唐无妄是肯定会传位给许小闲的,却没有,所以小人觉得恐怕许小闲和唐无妄并不知道彼此的真实身份。” 许云楼沉吟片刻,摇了摇头,“但许小闲和唐若曦的婚事却再无丝毫消息。” “老爷以为他们已经相认?” “或许吧,这个不重要了。他走了就没意思了,我和他并肩战斗了八年,他这个人啊……怎么说呢?其实还算是个好人,就是心太软了一些。” “当年建国之初,我的意思是将那些商贾巨富全抄家灭族,将他们的家产统统没收用来赈济天下百姓!” “我们起兵的时候是从百姓中起来的,这天下既然已经打下来了,当然应该让百姓们得到最实惠的好处,那些商贾巨富……他们的银子都是欺压百姓而来,当然该还给天下百姓!” “可他不同意,说那些年打仗,老百姓们出了力,许多的商人也出了钱财,都为大辰的定鼎付出了他们的诚意。” 许云楼冷冷一笑,“诚意?这些商人还不是为了谋取更大的利益!” “我们之间有了不一样的政见,我认为大辰应该变得更公平,这公平当然是均平富,富人们不死也行,但必须散尽家财,他依旧不认同,他认为商人对于刚立的大辰很重要,若是没有了商人,大辰连税赋都收不起来,如何有钱财来支撑朝廷的运转。” “我认为大可以降低官员们的俸禄,官员和百姓同样一视同仁。” “可他说寒窗十年,当了官,却和老百姓一样过着清苦的日子,还有谁愿意来当官?” “我们都出于草莽,彼此并不能说服对方,我想杀了他,我来当皇帝,我想证明给他看,大辰没有那些商人会变得更好。” “我当然没能杀他,因为云娘和唐羡鱼的阻止,更重要的是因为魏汐的阻止,好像许多人都反对我的看法……那一刻我很生气!非常生气!” “没有人能理解我所期望的公平,那这江山打下来又有何用?” “所以……我一把火烧了云水别苑,我不想我的儿子生活在这没有公平的世道里,我不想我最爱的妻子和我不是一条心,他们若是都死了,再没有人阻止我,我会重回凉浥县,带着留给大管家的刀锋再杀回长安!” 诸葛先生大骇,难以置信的看着许云楼那张似乎扭曲了的脸,才知道这云水别苑的那场大火不是唐无妄派人来烧的,而是许云楼下手干的! 他居然想要烧死他的妻子和儿子…… “在离开长安之前,在九曲池头,唐无妄找到了我,和我吵了一架。” 许云楼咧嘴一笑:“他说我是个混蛋,我其实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我就是想给这天下一个公平罢了。” “我没有料到魏汐和那孩子活了下来,她不知道这把火是谁放的,我不说,她至今以为是唐无妄。唐无妄也从未曾对任何人解释……他变相的承认了,所以,他是个好人!” “这便有了后来的故事,我放弃了杀回长安,将他的儿子放在了凉浥县,将后来我和魏汐生的女儿也放在了凉浥县,甚至成为了他儿子的婢女……这算是承了他的这份情,但这场戏并没有就此结束,于是大管家接近了许小闲,让许小闲握住了刀锋。” “到现在,这场戏似乎结束了,他死了,许小闲答应了他辅佐新皇执政大辰……百花镇我去看过,挺好,那不如就让许小闲登基为帝吧。” “我要走了,去他的坟头看看,再鼓动鼓动六大世家的人杀了唐不归,如此……许小闲也只好自己当皇帝了。”? 第六百六十九章 心愁 长安的天气愈发的冷了。 天空总是阴沉沉的,呼啸的寒风从早到晚没个停,吹得宫里挂着的那些白幔猎猎而舞,显得有些凄凉,也有些渗人。 许小闲终究收拾起了心情,变得勤快了起来,正儿八经的当起了他的摄政王—— 大辰依旧没有皇帝,许小闲依旧没有取出那道传位诏书来填上继任者的名字。 他开始接触大辰的官员,开始梳理这些日子以来尚未处理的那些折子。 他忙的昏天黑地,这些举动赢得了以右相姜上游为首的绝大部分官员的认可,当然左相严宽也在竭力的靠向许小闲。 胳膊终究拗不过大腿,这位摄政王一日不交权,他就一日如皇上一般的存在。 他掌握着对大辰所有人生杀予夺的权力,再没有人敢在他的面前造次,所有的官员反而变得比以往更敬业了一些,生怕许小闲看自己不顺眼一家伙将自己革职查办。 许小闲起的比鸡早,睡的比狗晚,反倒是带动了大辰官员们办事的积极性,效率比以往提升了不少。 许小闲当然是不喜欢这样的生活的,但大辰沉疴极多,他必须得弄清楚其中的缘由才有办法采取有针对性的措施。 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有颁布任何一个政策,他在听、在看、在和群臣讨论,也在想,当然,还有在逃避! 逃避的是公主府里的那位骤然消瘦了的唐若曦。 自从告知了唐若曦那个消息之后,他便在避免与唐若曦单独相处。 唐若曦难以接受她深爱着的许郎是她同父异母的哥哥,她很想找母后问问,偏偏这件事她还得帮许小闲守着秘密。 她无人能够诉说,此中断肠的滋味只能自己去默默品尝。 现在她渐渐接受了这个事实,只是一时半会尚走不出来。 …… “你们究竟怎么了?” 公主府上,姜之慧很是担忧的又问了一句:“难道是许小闲当了摄政王看不上你了?这没可能啊!他这人虽然缺点挺多,但在情义上面应该还算可以,不然他不会派了人去凉浥县将季月儿接来。” “殿下,有什么话你给我说说,看着你这样我真的好担心,说出来或许就能舒服一些。” 唐若曦勉强一笑:“真的没什么,只是父皇走了,我这心里始终难以放下。每每梦中还会梦见他,故而白日里多了一些思念……之慧,我想过完年出去散散心,你要不要陪我去走走?” 姜之慧不疑有他,欣然点头应下:“好呀,你想去哪里?” “……凉浥县!” “……”姜之慧愕然张了张嘴儿:“他不是在身边么?他都要将季月儿接来了,他是摄政王,肯定是要在京都长住,你反倒跑凉浥县去干什么?” “去看看,我就是想看看百花镇的春天,究竟是不是像他说的那么美!另外……” “他曾经还说过的那叫土豆的神物,我也想看看,快两年过去了,它是不是真的能够亩产四五千斤……若真是那样,咱大辰的粮食问题,想来要不了几年就能彻底解决了。” “他要治理好大辰,终究得从解决天下老百姓的吃饭问题开始,咱们可以带一些土豆的种子回来,将南山猎场开垦成农田,种上这土豆,咱长安的老百姓就也能吃上土豆了。” 姜之慧觉得唐若曦是不是疯了! 她唐若曦不去凉浥县,许小闲也肯定会将他那土豆给拿出来分享给天下百姓耕种,这话不是她姜之慧猜测的,而是她的父亲右相姜上游回来时候亲口说的! 在御书房里,许小闲就对父亲说起过这神物,只是父亲难以相信罢了。 另外,许小闲还说要将百花镇那些作坊里的技术一并教给大辰的商人们,包括他那百花精盐的技术。 他说大辰的农业必须在两年的时间内解决整个国家的粮食问题。 他说大辰的商业是接下来的重中之重! 他要在大辰建立国家的商业中心,成立国家的各种作坊,同时又要放开私营的商业管束,就连他掌握的那些令人无比羡慕的技术他都愿意向大辰的商人们放开。 这在父亲看来许小闲是无私的,如果他真这样做了,那么大辰的商业必然会繁盛起来。 这个时代的商人地位并不高,但许小闲似乎想要抬高商人的地位,让商人拥有更高的积极性,他说商业繁华了,税收才会多。 税收起来了,国库才能充盈,才能有更多的资金去做更多的事,为大辰百姓谋福祉的事。 父亲说起这些话的时候,哥哥姜之涯难以置信—— 他不相信许小闲会将那些技术放开,他更不相信那叫土豆的玩意儿能亩产四五千斤! 如果许小闲真有如此高产的土豆,就凭着这玩意儿,许小闲就可以成为整个大辰最富裕的那个人! 那是数之不尽的钱财! 他能就这样散出去? 但不知为何,姜之慧却信了。 虽然她对许小闲依旧有着诸多不满,但在这件事上,她真的信了,她的理由很简单,曾经许小闲治理一个百花镇,他让百花镇的百姓过上了富足的日子。 而今许小闲治理一个国家,他必然也会让这个国家的百姓过上那样的日子。 所以这家伙其实算得上大公无私。 “殿下,你有事瞒着我。” 姜之慧收回了思绪,看着唐若曦很认真的问道:“你和他之间,一定出了什么事,是不是他忘恩负义辜负了你?他是摄政王别人会怕他,我姜之慧不怕!” “你说出来,我去找他问个明白!” 看着义愤填膺的姜之慧,唐若曦微微一叹摇了摇头:“不是你想的那样,他很好,对我也很好……和哥哥一样好。” “听母后说他很忙,他在为大辰而忙,这是很难得也是很好的事,你可千万别去给他添麻烦。” 唐若曦看着桌上摇曳的烛光,“我就是想出去散散心而已……你刚才说月儿姐姐也要来京都了,不出去也成,月儿姐姐想来会住在云水别苑,到时候我也去云水别苑住住,陪陪月儿姐姐,问问她百花镇的那些花开了没有,好不好看,这就行了。” 许小闲站在门外,仔细的听着,他没有推门,想了想,转身离去。? 第六百七十章 囚笼 “我真觉得对于我而言,这就是囚笼!” 御书房中,许小闲和冬十五相对而坐,他一脸苦笑的为冬十五斟了一杯茶,“小时候我喜欢抓鸟,将抓来的鸟关在笼子里,原本是想要将它们好生养着。” “我天天侍候着它们,给它们吃的喝的,本以为这样它们就能够更好的生活……有遮风避雨的地方,还有吃有喝有人照料,这在我看来对于它们曾经的生活而言显然是极好的。” “可是……”许小闲摇了摇头:“结果它们拒绝了吃喝,没两天全死了。” “那一刻我才明白那种在我看来很美好的生活,对于它们而言却是灾难。它们不喜欢,它们所喜欢的是高远的天空,是在那天空下展翅飞翔的自由!” 许小闲双手一摊,“所以我真不是当皇上的料,如果我在这宫里呆上一年……你得相信,我真的会得忧郁症,说不定啥时候就从长安城的城墙上跳下去摔死!” 冬十五愕然的看着许小闲,他不懂啥叫忧郁症,但也明白了许小闲的意思,可他还是没有放弃继续游说许小闲登基称帝的念头,“但这真的是师姐的希望……你想想啊,你若是当了皇帝,这是大辰亿万百姓之福啊!” “何况,咱说句不好听的,你的本事那么大,无论谁来当皇帝都难以驾驭你,短时间或许没啥问题,但时日一长,当皇帝握住了权力之后,他还能容你?” 许小闲抿了抿嘴唇,悠悠一叹,这正是他一直在等唐不归的原因。 无论怎么说,唐不归算是他的亲弟弟。 他不知道唐不归这人究竟如何,这些日子倒是和德妃娘娘以及三皇子唐不悔有接触过,无论是德妃娘娘还是唐不悔,对这皇位真没有丝毫的想法。 用德妃娘娘的话说……“皇上既然归天,我打算过些日子带着不悔离开这里了。回上石寨去,当然不再当土匪,这些年攒下了一些银子,在上石寨购置一些田地,交给不悔去打理,日子也是能过得下去,甚至过得更舒心一些的。” 她要带着唐不悔回上石寨去种田! 这令许小闲很羡慕,但现在他真的没法撂担子就走人。 “哎,所以如果你来当皇帝就太好了,你是我的小师叔对我也很了解,总没可能砍了我吧?” 冬十五一怔:“你瞎说个啥呢?这皇帝是谁都能当的么?” 许小闲眉梢一扬,撇了撇嘴,“在我看来,这皇帝当真谁都能当!” “要不咱们就这么定了?”许小闲俯过了身子,满眼期待的盯着冬十五,“那传位诏书在我这,我将你名字往上面一填然后告知天下……谁特么敢反对我就砍了谁!砍呀砍的这天下也就安静了,如何?” “别瞎整!”冬十五被许小闲这突如其来的想法吓了一跳:“我特么一个孤儿当皇帝,你真拿唐无妄绝后了啊?” “再说你想自由我就不想?我还在寻思如何改良那百煅之法,打铁可比当皇帝舒服多了!” 就在二人说着这些话的时候,来福匆匆而来,他站在了许小闲的面前,“少爷,诸葛先生抓住了!” “……在哪抓住的?” “就在大街上!” 许小闲一怔,“带他进来!” …… …… 诸葛先生躬身站在了许小闲的面前,许小闲一直看着他的脸,忽然笑道:“你是故意现身的?坐!” “谢……小人该称呼你为皇上呢还是陛下呢?” 这特么有区别么? “我不是什么皇上,就叫少爷,说吧,你故意现身是不是有重要的事告诉我?我就想知道许云楼的儿子,当年你放在了哪里?” “少爷,”诸葛先生拱了拱手:“小人现身,当真是想向少爷说说这事,还请少爷将云皇后、长公主以及孤灯下都请来。” “你真是许云楼的人?” 诸葛先生咧嘴一笑:“小人是谁的人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小人确实知道一些不为人知的往事,这些事,现在是该说出来了。” “好,来福,” “小人在!” “去请云皇后、长公主还有孤灯下前来御书房!” 来福领命离去,许小闲又看向了诸葛先生:“我以为你会跑。” “小人本来是想跑的,但最终小人改变了主意。” “为啥?” “因为小人在云水别苑见过了许云楼。” 许小闲一惊:“他还在云水别苑?” “走了。” “去哪了?” “去鼓动五大世家积蓄力量在唐不归归国的路上杀了他!” “……” 许小闲蹙眉,心想向古带着三万刀骑去的景国迎接唐不归,五大世家手里的力量哪怕集合起来也不会是向古的对手……如果五大世家真派了人去干这事,倒是一件好事。 这能快速的削弱五大世家的力量,也为明年开始的商业变革提供了一个极好的契机。 “昨儿晚上小人和云楼先生有过一番交谈,云楼先生以为,少爷若是当了大辰皇帝,恐怕能够实现云楼先生所希望的公平,小人寻思与其从此流落江湖,不如就在这京都看着大辰在少爷的治理下究竟会变成个什么模样。” “所以小人不走了,少爷将小人下大狱也行,只求少爷不要杀了小人,小人真想再多看上几眼未来的大辰。” “另外,小人这些年还收集了一些这朝中大臣们的苟且之事,说不定对少爷整顿朝纲有一些用处。” 诸葛先生从怀中摸出了一本小册子,双手递给了许小闲,“这里面几乎都是和六大世家有勾结的官员,他们的那些破事,小人都记录得清清楚楚,保证句句详实,少爷看后可派人循线而查,一查一个准!” “只不过这查了之后……这庙堂之上怕是没几个可用之人了!” 许小闲接过了这小册子,翻开了第一页,上面骇然写着——左相严宽之罪状! 诸葛先生似笑非笑的看了看许小闲,心想这位爷能有那么大的魄力将这册子里的人一网打尽么? 仅仅十八年的大辰,官场已经腐朽,许小闲若是真想将大辰治理好,这第一步就是刮骨疗伤! 这伤口展现在了许小闲的面前,那是一堆一堆的腐肉,接下来如何动刀,就要看这位少爷的能力了! 他又看了看冬十五,视线停留的时间稍长,在冬十五的眉宇间,倒是真有几分许云楼的儒雅。 尤其是那一双眉。 这一切等人到齐,都将揭晓。 许云楼和唐无妄的这局棋,也算是彻底结束了。 在诸葛先生看来,并没有胜负,最终落了个和棋。 也好。? 第六百七十一章 揭秘 御书房的门关了起来,门口是来福亲自在看守。 茶炉上的茶水早已烧开,但没有人去熄火斟茶,包括许小闲在内,所有人的视线都无比震惊的落在了诸葛先生的脸上。 孤灯下难以置信的问道:“按你这么说,冬十五才是许云楼的儿子?” “回大当家,正是!” 诸葛先生一捋长须又道:“当年,当年长公主殿下将云楼先生和魏汐的儿子从水云别苑换了出来,交给了老夫……” 他看向了唐羡鱼,唐羡鱼垂首,他又道:“老夫既然知道了这是云楼先生的儿子,自然不会让他当真死了。那时候老夫以为云楼先生尚在外领兵围剿前朝余孽,寻思将这孩子留在京都极有危险,故而老夫去了一趟兰陵城,想的是云楼先生当年随着孤大当家学艺了一段时间,那么将云楼先生的这个儿子放在孤大当家的身边是最为稳妥的。” “所以孤大当家捡到的这个孩子正是云楼先生的儿子,”诸葛先生看向了目瞪口呆的冬十五,“你,就是云楼先生的儿子,老夫在你的襁褓中留下了一个生辰,冬月十五!” “那我的孩子呢?你可知道?”云娘急迫的问道。 诸葛先生看了看许小闲,“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云娘一惊,也看向了许小闲。 这特么的,许小闲整个人都不好了。 “事情是这样,大辰建国前一年的冬月十五,娘娘在青阳县诞下一子,月余之后,因前朝余孽反攻青阳城,故而娘娘将那孩子托付给了琴贤云梦泽。” “云梦泽又将这孩子送去了青阳县的一商贾之家,又一个月之后,云楼先生占领了青阳城,从云梦泽处知道了这个孩子的消息,云梦泽带着云楼先生去了这户人家,并没有如传言所说的那般,这户人家依旧在,孩子很好。” “云楼先生带走了这孩子,带到了京都,那时候这孩子仅仅只有三个来月,云楼先生不知为何没有将这孩子送入宫里交给娘娘,而是将这孩子留在了小人的府上。” “大辰已经建国,此时是大辰元年的二月。云楼先生和先皇之间因为政见不一发生过一次争执,想来也正是这个原因,云楼先生命小人决口不提这孩子的事。” “然后云楼先生离开了京都,再行剿匪之事,所有人都以为他已经走了,至少在大辰元年他没有再回来过,其实不是这样。” “大辰元年冬月十五,也就是魏汐诞下孩子的前夜,他有回到长安,但他并没有在云水别苑现身。直到腊月初八,他在云水别苑放了一把火,将云水别苑烧了个干干净净。” 许小闲愕然的张了张嘴打断了诸葛先生的话:“你是说云水别苑的那场火,是许云楼放的?” “正是,原本小人也以为是先皇放的那把火,但昨儿夜里在云水别苑与云楼先生一见,他亲口对小人说的!” “他说,这不是他想要的世界,这个大辰依旧没有公平可言,他不希望他的孩子生长在这个他厌恶的世界,他也不想他心爱的人成为了他建立一个公平国家的羁绊。” “故而他放了那一把火,想的是烧死所有人,而今想来,点燃云水别苑的,极有可能是大管家!” “因为那时候大管家正好在云水别苑,而许云楼并没有在云水别苑现身。” 许小闲蹙眉再问:“那许云楼知不知道魏汐身边的那孩子已经被换掉?” 诸葛先生点了点头,“他知道,因为小人没有瞒他。” “后来云楼先生去了凉浥县,从小人府上带走了娘娘的儿子,取名为许小闲,放在了凉浥县,让所有人都以为您是他的儿子。” “此后的事你们都已经知道,你一步步在他的安排下走到了今天……在某些重要的地方你所作之事出乎了他的预料。” “比如,你应该在京都被先皇杀了!” “他没有料到你能够飞出长安,他知道了你在泉台山集结兵力,于是他去了一趟南疆,阻止了罗浣溪和叶长空率军回来助你一臂之力。” “不过罗侯爷依旧带了兵回来,但等罗侯爷抵达长安的时候,一切都已落定,这又出乎了他的预料……从城外的暗道进入皇宫,这是长公主殿下让小人去告诉你的,但现在小人想来,这之前,殿下应该见过许云楼,而这应该是许云楼的意思!” 许小闲看向了唐羡鱼,唐羡鱼微微一叹点了点头,从袖袋中取出了一支竹蜻蜓。 她仔细的看着这支竹蜻蜓,凄然一笑:“四皇子篡位之后,他让姬玲珑给我送来了这东西,我一看就知道是他亲手做的,我知道了他来到了长安,于是在云水别苑和他见了一面。” “他说唐不惧得位不正,若是我想要将皇兄救出来,就只能依靠你!所以我派了诸葛先生去找你,你真来了……” “现在我才明白,或许他想要的是你入了皇城之后,被谢荣光所杀,也或者你愤而冲入皇宫将皇兄斩杀……幸亏这一切都没有发生,不然我如何对得起皇兄皇嫂?” 许小闲明白了,许云楼处心积虑的布下的这局棋,最后因为自己这个变数无疾而终。 他终究没有看见他想看的那出戏,直到这局棋结束,他也没有得到他想要的结果。 所以他走了。 他会就此罢手么? 没有人知道。 现在所有的谜题已经解开,云娘极为紧张的看向了许小闲,“……能不能看看你的左脚?” 许小闲脱去了鞋袜,露出了那只生有六趾的左脚,怯怯的叫了一声:“娘!” 云皇后顿时泪目,她陡然站了起来,许小闲也站了起来,她一把将许小闲搂入了怀中,“我的儿啊……!” 这边母子相认,另一边冬十五内心依旧泛着波澜—— 我是许云楼的儿子? 我的爹是大辰大元帅? 他一直想许小闲和唐无妄父子相残! 他甚至要一把火将母亲和我一起烧死…… 这特么什么爹啊? 现在我怎么办? 要不要去找他相认呢? 肯定是不会去的,如此相见,不如不见。 第六百七十二章 母子 夜风微凉,云安宫里烛火摇曳。 皇上驾崩之后挂着的那些白幔尚未曾撤去,云娘依旧穿着一身素白的麻衣。 只是此刻她脸上的悲切早已散去,她看着坐在面前有些拘束的许小闲,露出了一抹久违的笑意。 “在凉浥县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娘对你就心生亲切,真的,那是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总觉得很熟悉,总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 云娘伸出手来摸了摸许小闲的脸,“儿啊,这些年……你受苦了!幸亏我儿命大,不然……不然娘这一辈子恐怕都难再见到你!” 她收回了手,又抓住了许小闲的手,放在手心里细细的摩挲着,那种母子连心的感觉传来,许小闲感受到了母亲那浓浓的爱意。 “其实在凉浥县见到您的时候,我这心里也极为亲切。娘,现在好了,父亲虽然去世,往后余生儿子会陪在你的身边。” “嗯,等你弟弟回来,咱们家也算是再次团聚……可惜你父亲不知道,若是他再多活两天……若是他知道你就是他苦苦寻找的儿子,恐怕他在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 “儿啊,不要怪他,虽然他做过一些对不起你的事,毕竟他一直以为你就是许云楼的儿子。其实这十八年来,他都有派暗衣卫在各处寻找,他是希望能够找到你的,从这一点而言,他也算是一个称职的父亲。” “嗯,孩儿没有怪他……其实、其实在他临终前,我有告诉了他这个消息,他走得很安详,应该没有啥遗憾了。” 云娘一怔,想起了那夜里和唐羡鱼说着儿子的特征的时候许小闲就坐在身边,“你怎么不告诉娘?” “……我不想当皇帝!” 云娘沉吟片刻,“以你的本事,你登基为帝是最好的选择。” “或许那样对天下人会好,但对我自己而言却并不太好。娘,我懒散惯了,这些日子赶鸭子上架处理那些政事我觉得自己很累。” “我喜欢的是在凉浥县的那种悠闲的生活。” “在凉浥县吆五喝六,手里有一大群人去做各种事,而今百花镇的那些产业在简从书的安排下已经产生出了足够的利润……” 许小闲俯过身子,悄咪咪的对云娘说道:“你不知道百花镇那些产业能赚多少银子!娘啊,单单状元红,单单卖给魏国,一年就能赚回来三千万两的银子!” “有这么多的银子,有那么多的人在帮我赚钱,娘,你说咱们往后生活在新建立起来的凉浥县,那日子得多美?” “上辈子我做梦都想那种睡觉睡到自然醒、数钱数到手抽筋的日子,这辈子真的实现了啊!我何必还要这么辛苦的当皇帝?” “这比早九晚五还要累!人活一辈子,如果最终得一个累字,岂不是白活了?” 云娘怔怔的看着许小闲,听着许小闲像个孩子一样向她诉说着他心里的想法,这一刻她没有了再劝儿子登基为帝的心思。 这些话如春风化雨一般的听进了她的耳朵里,她很自然的就接受了儿子的这一理想—— “人生短短几个秋,不过食一碗人间烟火、饮几杯人生快乐,那么何必给自己去找不快乐?” 云娘笑了起来,“那好,这皇位你准备给谁?” “这就要看弟弟的能力了,我们都不知道他在景国究竟经历过什么,我希望的是无论他经历了多少阴暗和坎坷,归来之后依然能够一脸阳光。如此,大辰交给他,我这当哥哥方能心安!” 当皇帝,心态最重要。 若是皇帝的眼里有百姓,那么百姓的日子自然会好过。 如果皇帝的心里阴暗,他选择要走的路,自然不会是康庄大道。 云娘没有问如果唐不归不是许小闲所期望的那样他又会怎么样,这些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长子就在身边,哪怕往后随着他去了凉浥县,有媳妇侍候在身旁,有孙子在膝下承欢,这样的日子在云娘的心里,就是最美的。 想起了媳妇…… “若曦这些日子表现有些怪异,你是不是已经告诉了她?” “嗯,这件事瞒谁都不能瞒着她,所以、所以她可能一时半会接受不了,但过些日子也就好了。” “幸亏你将那道圣旨给压了下来,否则,这后果难以想象!” 云娘有些后怕,又觉得这恐怕就是冥冥中的天意。 如果丈夫没有将许小闲逼走,如果许小闲和唐无妄之间亲密无间,或许唐无妄不会这么快就驾崩了,但许小闲和唐若曦的婚事也必然已经昭告了天下,甚至提上了日程。 这是不幸中的万幸,终究没有出现人伦丧失的那一刻。 如果这件事成了事实,如果许云楼再将许小闲的身份给抛出来,这必然引起天下轰动,而许小闲和唐若曦往后根本就没有面目去见人。 那将是一个巨大的悲剧,“许云楼……你一定要当心许云楼!” 云娘极为慎重的又道:“我问过了唐羡鱼,兰瑰坊每一年纯利在三千万两银子上下,诸葛先生负责打理,其中诸葛先生占一成,唐羡鱼占两成,而其余的七成归许云楼所有!” “这么多年下来,许云楼手里掌握的银子数亿计!” “他要这么的银子来干什么?” “以娘看来,他恐怕依旧没有放弃他那虚无缥缈的建立一个公平的国家的希望!他掌握着那么多的银子,他完全能够再组建一支十万计的刀骑!” “他现在弄的这一出,无非就是想要大辰乱了,一旦大辰乱了,他就有机可乘……说不定某一天他就会率领大军杀回长安!” 许小闲一惊,这才知道这些年许云楼积累下来了如此巨大的一笔财富。 诸葛先生说许云楼离开了长安,要去鼓动六大世家伏击唐不归…… “不好,许云楼恐怕已经有了一支强大的军队,他下一步要做的是对弟弟不利!” 许小闲豁然站起,“我得派人去迎接弟弟!” 云娘一怔,点了点头。 许小闲离开了云安宫,是夜,来福带着一千特种部队的士兵还有收编的一万刀骑离开了长安。 紧接着,他带着冬十五去了兰华殿。 罗灿灿住在这里。 罗浣溪也暂时住在这里。? 第六百七十三章 问心 御书房里诸葛先生所揭示的秘密被许小闲禁了口,所以许小闲和冬十五的身世除了在御书房里的那寥寥几人知道以外并没有传出去。 这主要是许小闲不希望有人知道他是唐无妄的儿子,这又回到了他的理想之上—— 如果他是大辰的大皇子,他理所应当登基为帝! 再加上他而今表现出来的各方面的才能,这庙堂之上的大臣们恐怕无论如何也要将他扶到那龙椅上。 所以来到了兰华殿,罗浣溪和罗灿灿依旧以为许小闲是许云楼的儿子。 “今儿怎么有暇?”罗灿灿将许小闲等人迎入兰香阁,看着许小闲笑道:“知道你最近忙得脚不沾地,我心里很欢喜,知道你不想登基为帝,我更欢喜!” “你欢喜个屁!” 罗浣溪瞪了罗灿灿一眼,罗灿灿顿时闭嘴,一旁的叶欢欢捂着嘴儿吃吃的笑,罗灿灿瞪了叶欢欢一眼,叶欢欢止住了笑,憋得那张圆圆的脸通红。 “我说,这江山本就是你爹和唐无妄一起打下来的,你当皇帝谁敢说半个不字?谁敢说老子就砍了谁!” “……罗叔,我是真不想当这皇帝。今儿个来这里也不是和您说这个事,就是寻思想要和你喝两杯。” “好!”罗浣溪大手一挥,“灿灿,叫厨子做几个小菜,将酒……状元红还有没有?都给老子抱上来!” 状元红是没有的,但有兰瑰坊所酿造的醉花雕。 片刻之后,酒菜上桌,众人围坐。 “我说你都当上摄政王了,啥时候将你那状元红卖到长安来?” 许小闲拿起酒壶给罗浣溪斟酒,笑道:“我也想啊,但现在卖给魏国都不够……” 他起身给众人斟酒,又道:“不过明年过后这状元红也就不稀奇了,我打算将这酿酒的法子公布出去,让天下百姓都能懂得这酿酒之法。” 罗浣溪等人一惊,要知道状元红可是一只下金蛋的鸡,许小闲若是将这法子一公布出去,这就意味着天下都是状元红,那这状元红的价格自然就会跌入尘埃,成为寻常百姓餐桌上的寻常之物了。 “真要那样做?”罗浣溪难以置信的问了一句。 许小闲坐下,点了点头,“这不都当上摄政王了么?当然得为大辰的百姓们做点实实在在的事。” “当然这事儿现在还不能办,得再等等,等新皇登基之后,我献出这酿酒之法,也献出我百花镇造纸之法,甚至是那些武器的锻造之法,当然也有土豆这个东西……” 许小闲举起了杯子,笑道:“我既然不想当皇帝,那就不能遭新皇帝的猜忌,将这些法子献给新皇,一来是求个平安,二来嘛……也算是为大辰的百姓做一些事情。” 罗浣溪难以置信的盯着许小闲。 他自然明白如果许小闲将手里那些产业的技术公之于众对于天下百姓当然是个好事,尤其是这武器的冶炼之法。 如果大辰的军队能够装备上许小闲那百花特种部队的长刀,他坚信大辰士兵的战斗会提升一大截,南疆之战也不会像现在这般困难。 这小子当真这么无私的么? 当初在凉浥县的时候怎么总觉得他小气吧啦的? “土豆真有那么高的产量?” “真有,今年想来又丰收了,那么接下来应该可以在凉浥县全县种植。等明年再收获之后,应该就可以在北境全境种植了。” “要推向整个大辰这还需要两三年的时间,但两三年之后,大辰真不会再缺粮食!” “……好吃么?” “我让月儿带了一些来,到时候请你尝尝。” “好,喝酒!” 这一席酒罗浣溪喝得很是舒畅,比任何时候都要舒畅—— 许小闲这小子坚决不当皇帝,虽然有些遗憾,却也能看出这小子的那番赤诚之心。 他将贡献出兵器的冶炼之法,大辰军械局掌握了这技术,就意味着大辰的战斗力上了一个巨大的台阶。 他还愿意将土豆这神物给天下百姓去种植,这意味着在两三年后一举解决了大辰的粮食问题。 有了粮有了武器,大辰再也不会怕四方的那些强国,至少不会再像唐无妄执政时候那样憋屈。 酒过三巡,罗浣溪微醺,他握着杯子又看向了许小闲,“那么,你准备让何人登基?” “四皇子唐不归。” “……此前你不是犹豫过么?” “现在我也犹豫,但皇帝总是得要有一个的,再说先皇临终前我答应过他……答应他帮着新皇照看着大辰,另外我和云皇后也聊过数次,等唐不归回来登基为帝,她就是大辰的太后了,有她管束着唐不归,我便没了后顾之忧。” “唐不归何时能够回来?” “大致在明年二月,现在有件事我得和你聊聊。” 罗浣溪一怔,“啥事?” “关于许云楼的事。” 罗浣溪眼睛一瞪,“你爹?” 许小闲没法否认,“是这样,先皇在临终前,不是派了向古向将军率领三万刀骑去了景国迎接唐不归归国么?” “但现在我得到了一个消息,许云楼却不想唐不归回来,所以许云楼正在游说六大世家派人在路上伏击唐不归。” 罗浣溪大手一摆,“莫要小看皇家刀骑的实力,一帮乌合之众根本不是皇家刀骑的对手。” “我原本也是这么想的,可今儿个我又得到了一个消息,这十八年来,许云楼得到了数亿计的银子……他是曾经的大辰大元帅,他一手创办了刀骑,如果他用这数亿计的银子再武装一支数万人的刀骑,如果他亲自率领这数万刀骑去袭击唐不归……” 许小闲看着罗浣溪,很认真的问了一句:“你觉得向古那三万刀骑,是他的对手么?” 罗浣溪目瞪口呆。 “……他哪里来的那么多的银子?” “兰瑰坊!我派了来福去率领一万刀骑前去支援,希望这事不要成真。” 罗浣溪沉默了片刻,许小闲是没有必要告诉他这件事的,但现在许小闲明明白白的说了出来,许云楼是他爹,现在他爹要干掉许小闲所要选择的大辰的皇帝,这爹和儿子之间就成了对立的双方,而自己曾经是许云楼的部下…… “无论你怎么做,我支持你!要不然我率领两万刀骑也去!” “多谢罗叔!” 许小闲放下心来,罗浣溪的这句话就是他的站位,他站在了自己的身边,这就足够了。 “你依旧回南疆,孤灯下亲自去了。毕竟许云楼曾经在孤灯下手里学过半年,希望孤灯下能够拦着他。” “我也写了一封信请孤灯下带给许云楼,他不是希望见到一个公平的国家么?希望他看见我的那封信之后能够明白我的意思。”? 第六百七十四章 喜与愁 大辰许小闲攻陷皇宫,成为了大辰的摄政王,大辰皇帝唐无妄驾崩这些消息在一个月之后传入了景国国都平阳城。 景国皇宫,太子景文睿在收到这个消息之后沉默了许久。 许小闲飞出长安他是知道的,但许小闲又杀回了长安……这出乎了他的预料,许小闲还赢了,这更超出了他的想象。 许小闲赢了,唐无妄驾崩,这小子不称帝反而当了个什么摄政王,如此一来,放唐不归回大辰,让大辰变得更乱的这个计谋恐怕就失效了。 在父皇原本的计划中,大辰太子未立,唐无妄命不久,很显然唐无妄是想要让唐不归成为大辰储君的。 但唐不归这么多年一直生活在平阳,他在长安毫无势力,放他回去,若是唐无妄真册封了唐不归为太子,大辰必乱! 尤其是在唐无妄驾崩之后,无论是五大侯府还是六大世家,恐怕都容不下唐不归这个没有根基的皇帝。 大辰乱,景国自然就有了更多的机会入侵大辰,可现在唐无妄提前死了,许小闲这厮掌控了大辰……他入主了皇宫,一家伙将其中的五大世家驻在长安的势力给一网打尽……恐怕他也在挖着那五大世家的根基。 他手里有强悍的兵,他控制着长安,五大侯府曾经都是他爹许云楼的部下,关键是现在五大候仅仅剩下了两个——罗浣溪和叶长空,这二人是不大可能反他的。 如果唐不归顺利归国,许小闲扶持着一个傀儡皇帝上位,大辰实际的权力掌管者依旧是他! 这小子,好心思! 好魄力! 好胆色! 不知不觉中,景文睿走入了公主府。 这里住着的是他的妹妹景蓁蓁。 夕阳如画, 美人倚楼。 青丝随风, 眼波流转。 那朱唇轻轻起,一首词逶迤流转—— “树绕村庄,水满陂塘。 倚东风,豪兴徜徉。 小院几许,收尽春光。 有桃花红,李花白,菜花黄。 远远围墙,隐隐茅堂。 飏青旗、流水桥旁。 偶然乘兴,步过东冈。 正莺儿啼,燕儿舞,蝶儿忙。” “好一句正莺儿啼,燕儿舞,蝶儿忙……” 少女慵懒的靠在楼阁的雕花围栏上,探出了半截身子,手里捧着一张纸,纸上正是她抄写下来的这首《行香子》。 “素云……” 一婢女浅行两步站在了她的身后,道了一个万福:“殿下,奴婢在。” “去请费老大人……再、再请闵大家……快去!” “奴婢遵命!” 这个叫素云的宫女转身离开,景蓁蓁嘴角挂起了一抹微笑,那双秀气的眉儿弯了少许,眼眸中是那艳丽的夕阳。 “许小闲……” 她银牙轻咬,两腮飞起了两朵红云,“你是个怎样的人儿呢?” 景文睿登阁,正好听见了这句。 “年十八,剑眉星目,玉树临风,曾经是大辰凉浥县县子,而今……”景文睿坐在了茶台前,“而今是大辰摄政王!” 景蓁蓁一怔,回眸,“大辰摄政王?” “对,刚收到的消息。他反攻长安成功,而今控制着长安,另外大辰皇帝唐无妄驾崩,这小子成了大辰的实际掌控者。” “这么厉害?”少女眼里星星点点,露出了极为佩服的神色。 “是很厉害,至少比哥想的还要厉害,不过……他这一弄,却破坏了父皇的计策。” 少女很明显没有去想过父皇还有什么计策,她的关注点依旧在许小闲的身上,她坐在了景文睿的对面,满脸的期待:“哥,给我说说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景文睿瞪了她一眼:“哥刚回来给你说起的时候你不是还不屑一顾的么?” 少女含羞,不好意思的说道:“谁让你一来就说给我介绍个夫婿!你若是早些将他的这些诗词拿出来,我、我、我起码会考虑考虑!” “他说诗词文章这种事情又不能当饭吃,哥深以为然。妹妹啊,其实在哥看来,许小闲的身上真正亮眼的地方,恐怕还真不是这诗词文章。” “那是啥?” 景文睿回想起了两个月前雅集文会上许小闲那嚣张的模样,笑着摇了摇头:“这小子是一头野马啊!在哥看来,他真正亮眼的地方是他在百花镇的所作所为!” 少女眼睛又是一亮,俯过身子追问道:“他都做了些什么?” “不告诉你,我得走了,去见见父皇,问问他现在该怎么办!” “哼!”少女鼻子一耸露出了俏皮的模样,“你不告诉我,我自己就亲自去访访!” …… …… “他……他真没有当皇帝!” 长安城,溪老坊。 那处简陋的小院子里,铃儿站在云衣容的身后如此说了一句。 云衣容露出了一抹微笑,视线透过那颗树叶落尽的老树看向了天边的那一抹夕阳,“怎样?我就知道他终究是没有变的。” “……” 铃儿垂首撇了撇嘴,低声回了一句:“可他若是当了皇帝,大辰岂不是会更好?就像百花镇那样。” 云衣容收回了视线,将放在桌上的一叠纸拿了起来,“你不懂他,他那性子呀,根本就不是当皇帝的料。” “你瞧瞧他写的这些诗词,这便是他内心的写照,无论是《行香子》也好,还是《蝶恋花》也罢,在这些诗词中便可窥见他的心意,他终究是个懒散的人,心里所想多是水月在手、花香满衣……” “这些诗词里面没有一首是豪情壮志,所以呀,这便足以说明他想要过的是岁月静欢、畅意安然的日子。” 铃儿抿了抿嘴,这才知道小姐果然是最了解他的,但她依旧倔强的说了一句: “可他依旧当了摄政王!” “这是他目前迫不得已,你看着吧,等大辰有了皇帝,他肯定会辞去这摄政王之职,去寻他的《渔家傲》,去过他的《采桑子》。” “……那小姐你呢?难道就在这里孤独一辈子?” 云衣容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眉间浮起了一抹愁绪。 她不知道自己的仇人是谁,也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在哪里,从百花镇逃避到了这里,原本希望的是能寻一方心的宁静,却未料到依旧不得宁静。 思绪里总是他的影子,脑海中总有他的模样。 挥之不去, 剪之不断, 理之还乱! “有时候,孤独也是一种美丽,磨墨吧,答应了花小小给这些词谱曲,就从这首《蝶恋花》开始。”? 第六百七十五章 景皇 景国,平阳城。 皇宫御书房。 最后的那抹夕阳落尽,天色很快黑了下来,御书房里的灯亮了起来。 景国皇帝景中月皱着眉头仔仔细细的看了五遍手里的情报,这才抬头看向了太子景文睿。 “真没料到啊!” “许小闲这小子当真了得。” 说着这话,他的视线落在了宰相孟曲峰的脸上,“孟相怎么看?” 孟曲峰捋着长须沉吟片刻:“从这封情报来看,许小闲在凉浥县所作的那一切都足以证明这小子确实是个有着大本事的人!” “诗词文章倒无所谓,老臣所想的是他训练的那支百花特种部队!” “皇上,去岁北境之战,许小闲确确实实用他的这支部队消灭了夏重山的刀骑主力!他仅仅只有四五千人,却在岁寒谷那地方杀得夏重山刀骑主力丢盔弃甲狼狈而逃!” “根据校事司随后的查探,他的这支百花特种部队成立也不过半年,虽然是由刀锋和刀尖组成,但他们的训练法子却和以往许云楼对刀骑的训练法子截然不同!” “老臣今儿个去了一趟校事司,问了问池桥池大人,他说从姬多银传回来的消息里面看来,仅仅知道那训练法子是许小闲弄出来的,具体怎样百花镇防御森严,那些百姓也守口如瓶,姬多银也得不到准确的消息。” “姬多银是谁?” “是校事司安插在凉浥县的眼线,而今的身份是凉浥县的一大粮商。” “哦,继续说。” 孟曲峰蹙眉极为认真的又道:“按照池大人所言,许小闲轻易战胜夏重山无外乎两种情况,其一便是兵锐,其二则是器利!” “百花特种部队所用的武器,皆为许小闲所传授的技术打造!唐无妄和许小闲翻脸,为的就是想要得到许小闲那些武器的冶炼之法!” “故而老臣以为,许小闲当了大辰的摄政王,比唐无妄执掌大辰来的更加危险!” 景中月微微颔首,“朕也是这么想的,如此说来,此子不能留?” “臣以为,绝对不能留!” “唐不惧的车队走到哪里了?” “已到了西部边陲落英城。” 景中月眉间一紧,“拟旨!” 站在角落的一名老太监躬身走了过来,“请皇上吩咐!” “着西部边军大将军苍无双,将唐不惧请回平阳,告诉大辰使节,朕要许小闲亲自来迎接唐不归归国!” “奴才领命!” 景文睿微微一惊,心想妹妹似乎对许小闲有了一丝情义,看这模样父皇是要在景国杀了许小闲…… “父皇,儿臣在长安与许小闲见过一面,这人骨子里依旧是个文人,当然他的本事确实很大,至少他飞出长安那东西就令人匪夷所思。” “儿臣的意思是……既然许小闲是个人才,能不能将他招揽了?” “若是他愿意为景国效劳,会不会更好?毕竟得到了他,也就得到了他的那冶炼之法,还有那飞天之物!” 这确实是一个好主意,杀了许小闲,大辰当然就断了崛起之路,可景国也得不到许小闲脑子里的那些东西。 “等他来了平阳城,朕见见他再做定夺。若能为朕所用,朕必不负他,若不能……” 景中月端起了茶盏,没有说完这句话,他看向了孟曲峰,“命姬多银弄一份关于许小闲的详实的呈报,朕要知道许小闲的所有事!” “他是许云楼的儿子,可朕却觉得很是奇怪。两年前他还是一个书呆子傻子,怎么就突然发生了如此大的变化?” “另外,朕还要知道许云楼究竟死还是没死!朕以为许云楼是没有死的,如此杰出的一个军事天才,还是一品上的高手,怎么都不应该死在了漠北战场!” “还有让池桥启动在魏国的棋子,朕要知道魏啸天对许小闲是怎样的态度,以及……魏国和云国的详细战况!” 孟曲峰起身,躬身一礼:“老臣这就去找池大人!” “嗯!” 孟曲峰告辞,景中月起身,他去了龙案处取了印章盖在了老太监拟好的这道圣旨上,“命兵部以最快的速度送去落英城,交给苍无双,务必留下唐不归!” “奴才遵命!” 老太监躬身也离开了御书房,御书房中就剩下了父子二人。 景皇景中月又坐在了茶台前,看了看景文睿,视线有些严厉,“朕听说你将许小闲所作的那些诗词给了蓁蓁?” “回父皇……是儿臣给的……儿臣没有料到许小闲对景国会有如此威胁,原本儿臣认为许小闲是个了不得的少年,未曾多想,只是觉得妹妹眼界极高,让她看看许小闲的那些诗词也让她明白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就这样?” “这……儿臣还存了一点小心思,儿臣想若是妹妹能够嫁给许小闲,恐怕、恐怕妹妹会觉得幸福!” “荒唐!” 景中月威严的斥责了一句,吓得景文睿连忙垂头,“儿臣知错。” 可景文睿却没有料到景中月忽然改变了口吻,他的言语变得温和了起来:“朕也看过那些诗词,这孩子确实很不错。朕希望他来景国也是想亲眼看看他,若是他真能留在景国……将蓁蓁下嫁给他又何妨?” “……”景文睿抬头,“可是、父皇,许小闲已经有了两个未婚妻,其一是大辰三公主唐羡鱼,其二是凉浥县的季月儿,要他留在景国怕是不易。” “他这不还一个都没娶么?若是他不愿留在景国……那朕就非得杀了他不可!” “儿臣明白。” 站在内心的立场,景文睿是极为喜欢许小闲的才华的,他当然希望许小闲能够留在景国成为他的妹夫。 可他站在太子的立场,当然也很明白许小闲的存在,对于大辰而言是多么重要。 而一个强大的大辰对于景国而言,显然不符合景国的利益,那么如果许小闲拒绝,他只能去死! 唯一希望的是妹妹莫要陷入了进去,到时候落个郁郁寡欢可就不好了。 “一个人改变了整个局势,”景中月端起了茶盏来悠悠一叹,“幸亏这小子没有称帝的野心,不然……他若是真当了大辰的皇帝,朕这就要起兵去伐他了!” “朕就想不明白,这天下居然真有不恋权势之人!” “可他偏偏又控制住了长安的局势,但长安城的暗流依旧存在,大辰五大候夏重山兵败不知所踪,谢荣光被砍了脑袋,但西郡侯赵东来却归顺了云国,想来云国也不希望大辰安宁,那么赵东来会不会也举起义旗杀回长安清君侧呢?” “许小闲若是真离开大辰前往景国……云国继续攻打魏国十三城寨,漠国继续向南疆施压,赵东来在这个时候杀回长安……” 景皇露出了一抹笑意,“跟老子多学着点!治国如下棋,是要多用脑子的!”? 第六百七十六章 摄政王 岁月不静,自然说不上好。 许小闲对于大辰终究没有什么归属感,若不是因为答应了唐无妄,只怕他这时候就已经带着兵马回了凉浥县。 “我这个人最大的毛病就是心软,这下好了,将自己给套在了这里!” 大辰十八年腊月十八。 长安,大雪。 站在御书房的门口,许小闲背负着双手看着铺天盖地的这大雪,当然毫无诗兴,嘴里嘀咕着骂了一句:“这鬼天气,本少爷那子爵府当已经弄好了,这时候烧着壁炉,和月儿坐在温暖的炕上,将稚蕊抓来一起斗斗地主多好!” “我特么犯贱啊!” 严公公正好抱着厚厚的一摞折子跑了过来,听见了许小闲这最后一句话,愕然愣了一下,“少爷,你哪里犯贱了?” “……我嘴犯贱了……怎么这么多?” 看着这厚厚的一摞折子许小闲倒吸了一口凉气,这特么的没日没夜的看也得看几天几夜啊! “少爷,右相说这仅仅是一部分很重要的,因为入了冬,各地送往京都的折子在途中就耽误了一些时间,挤在了一堆,请您过目批阅一下!” “……放在桌上!” 能怎么办呢? 既然已经接下了这烫手的山芋,许小闲真正是赶鸭子上架坐在了那张龙案前。 这就是曾经唐无妄坐过的地方,按说他许小闲是不能坐在上面的,但谁叫他是摄政王呢? 严小花嘴巴张了张,心想这位爷能够看看这些折子就不错了,至于坐在那……那本就应该是他坐的。 许小闲当真烤着火坐在了龙案前看起了这些折子来。 这破事很烦人。 这些折子从全国各府送来,这年头的交通完全靠走,最快的是骑马,所以送达京都的时候,这些折子里面的事通常已经过去了一两个月。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总没可能在这样一个落后的世界造出火车来吧。 看来大辰的馆驿得整顿了,重要的折子得由馆驿三百里加急送至京都。 他拿起了一封折子一瞧,这折子来自歙州府,看了看皱起了眉头—— “时大辰十八年十月初一,歙州以北普降大雪。这场雪比以往年生来的更早了一些,也更大了一些。” “以臣之见,今岁歙州以北十二郡县极有可能遭受雪灾,故而上书,请皇上命户部提前调拨赈灾粮饷,以免三年前之悲剧再次上演!” “歙州府,阎文山,上呈! 大辰十八年十月初七。” 十月初七? 唐无妄是在冬月十九驾崩的,看来这封折子发出来的时候,皇上驾崩的消息还没有送到歙州。 歙州? 许小闲忽然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歙州在哪里。 “严公公,” “奴才在!” “本少爷要地图,一副整个大辰的能够挂满整面墙的大地图,现在就要!” “奴才遵命,这就去工部给您取来!” “慢着,顺便将左右二相还有六部尚书,一并给本少爷叫来!” “好!” 严小花转身离去,心想这位爷总算是要认识一下六部尚书了。 许小闲这些日子虽然偶尔会去宣政殿听听,偶尔也会在这御书房坐坐,可他除了和两位宰相接触过之外,真没有和任何大臣有个交流。 许小闲原本是打算等唐不归回来,毕竟这烂摊子得由唐不归来收拾,他寻思的是等唐不归坐稳了自己撒腿就跑回凉浥县去,但现在看来不行了—— 这折子写于十月初七,到自己手上这都腊月二十八了! 足足过去了两个月又十一天,若是这叫歙州的地方真有雪灾,这时候恐怕很多人都冻死了。 这当然就没法等唐不归回来,只能自己想办法来办了。 诸葛先生给他的那份投名状他依旧放在怀里,倒是仔细的看过,但现在他暂时还没有去动这些罪臣的心思,这事儿同样应该交给唐不归去办。 将来自歙州的这道折子放在了一旁,他又拿起了一道展开来一看,整个人顿时就不好了—— “时大辰十八年冬月初一,恽州府璜塘县遭受匪人袭击。 此匪不同以往,人数甚众,足八百有余! 府衙粮仓被这帮匪人洗劫一空,并放火烧了璜塘县县衙。 臣亲帅府兵前去缉拿匪人,奈何匪人已入岷岗山,恰逢大雪,臣不得入。 是夜,匪人突袭了臣之府兵营地,两千府兵在臣的督导之下奋力血战,杀匪六百余人,府兵阵亡三十六。 此战大捷,臣决意明年春再剿府内所有山匪,请皇上放心! 恽州府府台马无暇,敬呈。” 这土匪如此不堪? 以三十六个府兵杀六百余土匪? 当老子不知道府兵和土匪的战斗力么? 两年前从凉浥县去凉州赶考,在松岗和土匪打了一仗。 那一仗那帮土匪虽然有四百来号人,可那帮土匪明显已经饿得不行了,再加上自己是选择在晚上以逸待劳的伏击,才弄死了那帮土匪,但自己的人依旧死了五个伤了十三个。 这恽州的捷报写的却是土匪袭击府兵! 这帮土匪是从璜塘县抢到了大量的粮食的,一个个吃得饱饱的再发起突袭却被反杀了……要么是这帮土匪太蠢,要么是自己太蠢! 大辰府兵的战斗力许小闲知道,比北部边军都还不如,真特么当土匪是吃素的? 不过这恽州又在什么鬼地方? 一个头两个大。 将这道折子也丢在了一旁,许小闲正要拿第三本折子,便见严公公带着一群人走入了御书房。 很显然这些人见许小闲坐在龙案前都吃了一惊。 也仅仅是吃了一惊。 所有人躬身一礼站在了许小闲的面前,许小闲打量了一下他们,老神在在的坐着,开口说了一句:“六部尚书都自我介绍一下!” “……下官户部尚书章泽田。” “下官兵部尚书潘北慕。” “下官吏部尚书梅长林。” “下官工部尚书解应宗。” “下官礼部尚书朱秉礼。” “下官刑部尚书尤开泰。” 许小闲的视线落在了章泽田的脸上,章泽田心里咯噔一下,本以为这位摄政王该秋后算账了——他以及兵部尚书潘北慕的父亲,都在许小闲离开长安时候的那一把火中丧生。 许小闲杀将回来夺取了长安之后,又一家伙将五大世家驻在京中的人给一网打尽,却偏偏没有动他二人。 这些日子二人的日子可不好过,那把寒光森然的刀就架在他们的脖子上,却迟迟不落下来,这令二人夜不能寐,连眼圈都是浮肿的。 现在看来到时候了。 许小闲忽然咧嘴一笑,他站了起来,就在章泽田和潘北慕惊恐的视线中,他走到了茶台前,很是温和的说了一个字:“坐!” 第六百七十七章 威逼利诱 莫要说章泽田和潘北慕,就算是左相严宽,这屁股也仅仅是落在了椅子的一半处。 严宽的日子也难过啊! 许小闲多有召见右相姜上游,对自己似乎越来越冷淡,这里面当然是存在大问题的,毕竟他和六大世家曾经多有往来,还都是一些见不得人的事。 现在其中的五大世家的许多弟子被许小闲一股脑给弄到了刑部大牢中,偏偏又还没有审问,更没有杀头,这同样如同一把剑悬在了严宽的脖子上,以至于他天天觉得脖子冰冷,这不他还戴着一个厚厚的围脖,却依旧觉得脖子凉飕飕的。 “严公公,去取点好茶来!” 严小花一怔,心想这些日子这位爷不都是喝的这茶么?再说就算是内务处也没有别的什么好茶呀! “……少爷,这就是最好的茶了。” 许小闲皱起了眉头,“这就是最好的茶?你可别骗本少爷!” “对了!”许小闲的眉间忽然舒展开来,脸上又露出了一抹笑意,他看向了章泽田,“章大人,你是户部尚书,你府上可有更好一些的茶?” 章泽田一呆,却听许小闲又说了一句:“哦对了,你们瞧瞧我这记性,都忘记了你们府上被我派人给查抄了。” 章泽田和潘北慕这心才刚刚放下一点点,又听这位摄政王说了一句:“不过……我记得章大人的祖籍在宣州府,那里才是你章氏的根啊!” “还有这位潘大人,我记得你的祖籍在江南苏州,那可是个好地方,富得流油啊!苏州距离杭州不远,杭州的龙井很是不错,尤其是雨前的龙井,味道更佳,可惜我只是听过,尚未曾尝过。” 这位爷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 莫要说他们二人,就算是左右二相这时候也摸不着头脑。 潘北慕小心翼翼的说了一句:“既然摄政王喜欢,下官就写封信回去,正好能够赶上明年的雨前龙井,保证让摄政王喝到最正宗的龙井茶。” “另外、另外下官在家里也能说上一些话,江南颇多美物,到时候一并送一些给您,还望摄政王能够笑纳!” “好!” 这很上道嘛。 许小闲一拍巴掌吓了潘北慕一跳,“大家莫要弄得这么生分,我也不喜欢听你们叫我什么摄政王,就叫我一声少爷吧,这样亲近一些。” “你可记住,明年雨前,少爷我要喝到正宗的雨前龙井!” “下官定然不会忘记!” 许小闲煮起了茶来,又笑盈盈的说道:“其实吧,我们之间可能有些误会。” “我来长安的时候,长安梅氏的梅舒然和我的关系是很不错的,我离开长安的时候,没想过放火烧了他那梅氏庄园……那么大那么漂亮的庄园被烧了……” 许小闲摇了摇头,“可惜啊!得花多少银子才能重新建起来。” 他抬头看向了对面的众人,“我若是说那把火是误会,你们信么?” 这臭小子坏得很啊,老子信你个鬼! 这是所有人包括严公公心里的真实想法,但嘴里却不敢这样说呀! 所有人点头,就连姜上游也奉迎着说道:“那自然是一场误会,少爷您飞的那么高,哪里能够知道下面是什么?你们二位的父亲偏偏又恰好在梅氏庄园,所以呀,本相以为这便是命由天定!” “你们可不要对少爷抱有成见,毕竟那不是少爷故意的。” 这话谁都不信但章泽田和潘北慕却拱了拱手,“下官知道,这就是命,就算是少爷没失手放了那一把火,恐怕那晚家父也会因别的缘由过世。” “这些都已经过去,我等是大辰的臣子,也是、也是少爷值得信任的手下!” 许小闲乐了,“这话就说到点子上了,你们不知道啊,这些日子我夜不能寐,生怕那过节你们跨不过去,生怕你们对我有别样的看法,这样我这摄政王当着也没啥意思,也就不太好和你们见见。” “今儿一见,诸位果然是大辰之栋梁,不拘小节,不计个人得失,以大局为重,少爷我很高兴!” “那就当着你们的面,少爷我说一句掏心窝子的话……我没打算追究你们家人的任何罪责……当然,这得看你们往后的表现!” “你们家里都是做生意的,我也是做生意的,既然大家都是做生意的,那就都可以谈!” “从长安抄了你们的家,这是当时我不知道情况,但现在既然已经抄了,那些财产已经变卖成了银子,这些银子已经用在了这皇宫重建之上。” “我既然被大家推举为大辰的摄政王,总还是得为大辰做点什么吧,但手里没有银子啊!” 顿了顿,许小闲给众人斟茶,给他们留下了一点思考的时间。 “刚才我在看折子,歙州遭了雪灾,恐怕很多人会被冻死饿死。这种事情不能发生,所以……”他抬头看了看潘北慕和章泽田,“得支援歙州,得向歙州送去足够的粮食和御寒的棉被棉袄什么的,你们二位对我的这个建议怎么看?” 潘北慕和章泽田面面相觑,这时候哪里还不明白许小闲的意思。 这必须得破财免灾了! 章泽田连忙拱手一礼,小意说道:“少爷,那歙州距离宣州不是太远,要不这样……下官也修书一封回去,令章氏从宣州筹集粮食和御寒之物,请宣州府府兵送去歙州,以解少爷之忧,如何?” 许小闲要的就是这句话,他心里乐开了花,但脸上却露出了一抹惆怅—— “这个……按理说像赈灾这种事情应该是国家的事,但这些日子少爷我翻了翻户部的账户,这已经到了年底,户部也已经扎帐,结果户部的户头上拢共也就五百来万两银子!” “难啊!” 许小闲摇了摇头,露出了痛心疾首的模样。 “偌大的大辰,这么大的一个国家,一年到头才落下五百来万两银子!这些银子支付来年朝中官员们的俸禄都不够,何谈赈灾?何谈兴国……” “章大人有心了,少爷我就喜欢你这样忧国忧民的官员,歙州这件事就交给你了,我只要一个结果,不要死人!不要有人家破身亡流落山中当了土匪!” “如果歙州那地方冻死饿死了一个人,”许小闲俯过身子,盯着章泽相,嘴角一翘,嘴里却吐出了一句令章泽相汗如雨下的话来:“若是那地方冻死饿死一个人,我就杀你宣州章氏一个族人!” “死多少个,我杀多少个!” “章大人,这不是少爷我心狠啊,其实这是督促你办好这件事,如果你办好了……你这户部尚书的位置也才牢靠了!” 章泽相撩起衣袖抹了一把额头的汗,又拱了拱手:“少爷放心,这件事下官一定办得漂漂亮亮的!” “嗯,对了,章大人你掌管着户部,我寻思这户部才五百万两银子实在是局促,你看看有什么办法让户部的户头上多出千来万两银子来?这开了年就是春耕,咱当官的可得为百姓考虑啊!” 章泽相心都在滴血“……下官想想办法,开了年,户部的户头上争取多个千万两银子来!”? 第六百七十八章 在商言商 “章大人果然是有魄力的人!” 许小闲对章泽相的这番话表示了肯定和赞美,“章大人放心,正好刑部的尤大人在此,呆会下去之后,就请尤大人将章大人的家人都放了!” “哦,对了,章大人,还有一件事得给你说说。” 章泽相心里一咯噔,他现在算是真正有些害怕这个年仅十八岁的摄政王了。 捉摸不透啊! 这小子看上去颇有八十岁高人的模样,连推带打的这一家伙,章氏至少要拿出两千万两的银子来。 杀人不见血啊! 不过能够换回家人的性命这也算是值当了。 可现在他又要干啥? “少爷请讲!” “是这样,你女儿叫、叫什么来着?” “小女章玉兰。” “哦,对对对,章玉兰,她似乎对我有些成见,曾经还谋划了一场对本少爷的刺杀……” 章泽相一听,吓得连忙站了起来,躬身一礼:“这事……下官当真不知道,如果真有此事,下官保证好生教训教训她,保证往后绝不再犯!” 许小闲淡然的摆了摆手,“章大人不必紧张,这不都过去了么?我是要告诉你周作那人,当真不是我杀的,所以令媛真别将这笔烂账算在我的头上。” “下官知道,小女、小女年幼无知,不知天高地厚,若是少爷放了小女,下官保证将其禁足于府中令其三省自身!” “嗯,这是你的家事,本少爷不管,再说少年人嘛,总有些年少轻狂的时候,偶尔做出一些荒诞的事来也是可以原谅的,来来来,坐下说话,别这么生分了。” 这话说得老气横秋,严宽听在耳里忽然觉得有些恍惚,愈发觉得这不是一个才十八九岁的少年应有的样子。面对许小闲,他感觉比面对唐无妄的时候紧张了不知道多少倍。 于是,他的屁股又往外挪了挪,只剩下一点点还坐着椅子上。 许小闲给了章泽相一个警告,章泽相忐忑的坐下,许小闲忽视了潘北慕那期盼的眼神,他端起了茶杯,极为认真的说道:“接下来,咱们好生说道说道经商这件事。” “左右二相,你们也仔细的听听,这算是开年本少爷要施行的第一个计划。” 众人危襟正坐,如此看来,这位爷是真要着手于国家的治理了。 对此,右相姜上游是极为期待的,因为姜之慧去过凉浥县,回来之后手舞足蹈的向他说起过百花镇的不得了。 姜之慧将那百花镇夸上了天,对许小闲的能力也赞不绝口,所以当初唐无妄召许小闲入京都,姜上游是希望唐无妄能够将许小闲留下,给他一个官儿,让他协助唐无妄治理大辰。 只是后来的局势却出现了一波三折的变化,而今唐无妄驾崩,许小闲以摄政王的身份入主了长安。 前些日子这小子吊儿郎当压根没将这当个事,大辰无主,这位爷偏偏又不上心,姜上游忧心忡忡生怕他撂担子跑了。 现在这小子似乎要干正事了,那就看看他从何处入手来治理这岌岌可危的大辰。 许小闲喝了一口茶,将茶盏放下,这才又开口说道:“在本少爷看来,商业对于一个国家而言有着极其重要的作用。” “所以大辰六大世家经商,这并不是个什么坏事,我也没那心思如先皇一般想要怎样去打压他们。” 这句话算是给商业定下了调子,潘北慕和章泽相包括梅长林心里都顿时松了一口气—— 原本的忐忑,同样来自于许小闲对六大世家的态度。 许小闲将驻扎在长安城里的五大世家一家伙给搂了,这表达出来的意图显然是要对五大世家不利! 哪怕蜀州梅氏有着帮助许小闲开了南城门这一巨大功劳,但在梅子江看来,如果许小闲当真坐在摄政王这位置上不挪屁股,那么接下来他必然会全力打压六大世家,就算是蜀州梅氏,也不会例外。 他应该是要延续唐无妄当时的想法,他采取的方式却会比唐无妄来的更为直接。 所以蜀州梅氏甚至已经在准备着将家族里的生意收缩回蜀州,将部分浮财大方的送给许小闲以求能够偏居于蜀州谋得家族的生存。 潘北慕和章泽相能够如此大方的散财同样是基于这一考虑,在党争中失败,就得承受失败所需要付出的代价。 但此刻许小闲却说出了这样一句话,不免令三人心里升起了一抹希望,也令严宽和姜上游愕然一惊。 “但是……!” 这两个字许小闲加重了语气,又让章泽相三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上。 “大辰的商业太不规范,你们六大世家一个个靠着垄断的那些营生赚得盆满钵满,可国家呢?国库却如此空虚,一年的岁入居然不敌你们一家的收入!” “这显然是极为不正常的!” “所以这生意可以继续做,但是收入的分配却需要规范的调剂。” “调剂的法子是什么?是税法,商业税在大辰的税收里定得太低,仅仅占到大辰所有税赋的两成!” “而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反而要承担四成的农业税!这就是最大的不公平!” “农民一年忙到头能在地里抛多少粮食你们知道么?” 许小闲的视线从众人的脸上扫过,“我就是凉浥县的一个小地主,你们不知道,但我知道!” “就拿凉浥县来讲,最好的田,亩产不过二百五十斤稻谷,地产不过两百斤小麦,这全卖了能值多少银子?说句难听的,不够你们去兰瑰坊给某个花魁的打赏!” “所以你们听好了,从明年开始,户部得向大辰各级官府、向大辰所有的商人宣布三件事!” “其一,本摄政王允许所有人经商,鼓励所有人经商!但需要在各地官府报备!” “报备什么?报备经营的商品范畴,也要报备经营的方式方法。开铺子也好,行商也罢,开作坊就更不用说了,各地的官府都要准确的知道商人们的商业行为,并准确的知道他们每月的销售额和产生的利润!” “其二,所有小商人……小商人并不是指的那些小商小贩,而是商业资金在一万两以上,十万两以下者,他们必须向当地官府缴纳两成利润,各地官府需要向户部上缴一成半,留下半成给地方,这是他们的活动资金。” “其三,所有的大商人,商业资金在百万两银子以上者,为大商人,他们需要向各地官府上缴四成的利润!” “小商小贩免除税赋,农业税……全部废除!”? 第六百七十九章 变革 这一天,在御书房里,许小闲给六部尚书和两位宰相讲了许多。 他率先规范了大辰的税法,鼓励商人大胆的去经商,但必须照章纳税!并将商业税定为了国家的主要税收来源。 他免除了千年以来的农业税,又规范了地主和佃户之间的分配标准。 他并没有打破大辰的农田主要集中在地主手中的这一格局,因为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也没有强求那些大商贾放开手里的技术壁垒,因为这时代要推行专利法实在有些难度,那些技术被大商贾掌握,现在要让他们放出来,这必然打击这些大商贾的商业积极性。 而这些大商贾才是大辰主要的税收来源。 这些技术在许小闲看来都不难,难的是一个活跃的商业市场的建立。 资本始终是逐利的,他需要建立起一个公平竞争的市场环境,并大力扶持小商人以及那些手工业者。 千千万万的小商人和手工业者才是商业市场活跃的根基,他们要雇佣劳工,能够大量的解决老百姓的就业问题。 只有让老百姓的口袋里有了银子,才能真正带动市场上那些商品的销售。 只有让天下所有的商人都赚到了银子,大辰的国库才能充盈。 “一个国家要强盛,必须从农业步入商业,再由商业来带动技术的革新进入工业社会。” “饭得要一口一口的去吃,路需要一步一步的去走!” “现在我们要迈出去第一步,诸位,任重而道远,我许小闲将丑话放在前头,如果你们中的某一个跟不上本少爷的节奏,那不好意思,本少爷只能让你下岗,让有能力的人坐在而今你们所坐的位置上!” “另外,本少爷很懒,但如果你们对本少爷说的这些有不明白的地方,请你们务必来找我问个清楚,千万不要稀里糊涂的去办事!” “那样事情办不好不说,还会让事情变得更糟糕!” “你们可以安心的回去告诉你们的家人,也告诉天下的商人,按照规矩来办事,别给本少爷整那些幺蛾子的破事,本少爷向天下商人保证,不仅仅是他们的地位能够提高,他们合法所得的所有财产,也神圣不可侵犯!” 说完这句话,许小闲看向了刑部尚书尤开泰。 “尤大人,将五大世家所有人都放了,各回各家,尽快选出新的家主来,过年前,本少爷要见见六大世家的家主们!” “哦,等等,除了章大人家之外,其余五大世家各带一千万两银票进宫,交给户部,充入国库!” “不然……就又抓回来!” 丢了一颗蜜枣,拔了一根萝卜,许小闲用了这样一个温婉的方式解决了六大世家的问题。 六大世家依旧存在,许小闲允许了他们的存在,只不过在六大世家家主产生之后,他还会去敲他们两棍子。 “除了左右二相,你们都先下去吧,章大人,你户部的任务很重,我等着在年前看到你户部拿出来的振兴商业的详细条陈!” “下官遵命!” 六人告退,御书房里许小闲给左右二相斟了一杯茶。 姜上游这才稳了稳神,将许小闲刚才的那番眼花缭乱的操作暂时放在了脑后,有些担忧的问了一句:“这农业税……是不是缓一缓再免?毕竟、毕竟它依旧是税收的一个大头,万一商业税收不起来……” “别担心,大辰有人口四千六百余万,其中农业人口就达到了三千余万!这确实是个大头,但大辰的农田产量不高,也就是说农民产生的效益极低,远远不能和商业产生的价值相比。” “在凉浥县,一斤米三十文钱上下,和一张水纹纸的价值差不多。” “一个农民可以侍候十来亩田,收成就按照丰年计算,算两千五百斤稻谷,折米最多两千斤,就值两千张水纹纸!” “一个三十人的造纸作坊,一天能够产出多少水纹纸你们知道么?” 二人摇头,许小闲微微一笑:“三十人,一天至少能够生产出水纹纸六万张!一年就是七十二万张!” “三十人种田,一年的时间,产米六万斤,加上种地,产出小麦再算六万斤,一共十二万斤!” “你们算算这笔账,七十二万减去十二万,余六十万!这就是同样多的人,在同样多的时间里,商业所创造出来的价值!” “它比农业高了足足五倍!” “那么更高附加值的商品,比如雪浪纸,比如状元红,比如丝绸等等,在同等条件之下,它们所创造出来的价值是十倍甚至百倍于农业!” “放弃农业税,只要能够将商业税完全抓住,足以支撑大辰的运转!” “而它带来的另一个好处是农民没有了税赋,他们的口袋能够实实在在的鼓起来,这样一来,他们才有银子去消费,这会促进商业更繁荣的去发展!” “你们明白了么?” 许小闲举的这个例子简单易懂,姜上游和严宽当然听明白了,此刻豁然开朗,才知道以前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许小闲并没有向二人说在农业的问题上,他还有土豆这个神物。 当土豆在大辰得以推广,大辰将再不缺粮食,这玩意儿的高产能够将更多的农民从田地里解放出来。 他们会进入别的领域,比如作坊、比如服务行业等等。 “少爷,下官寻思,这一家伙给商业税增加了这么多,会不会造出商人的不满?”严宽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 许小闲淡然一笑:“商人最擅长的就是算账,他们会算得明白的,何况本少爷此后会推出一系列的措施来繁荣商业。” “这件事你们二位作为宰相务必给本少爷盯紧了,户部需要派人去到各地宣传新的税法,朝廷不需要那么多的人坐在公堂里!” “明年是新的一年,我要看到整个大辰新的景象!从朝廷官员抓起,凡有懒政者、凡有尸位素餐者,凡有贪张枉法者……本少爷杀给你们看!” “另外,这些破折子,从今往后,溜须拍马歌功颂德上表功劳者,一律不要送到本少爷面前,这样的官员,本少爷不要!” “但任何地方发生的不好的事,本少爷都要知道,尤其是灾荒和匪乱!另外,明年春末,开一次恩科,本少爷亲自出题,选拔一批年轻有为的人,淘汰一批无用之人。” “你们也好自为之,本少爷虽然懒了一些,但这双眼睛却很好使。在其位谋其政,希望你们能够实实在在将心思用在国事上,那些污七糟八的事……本少爷不喜欢!” 第六百八十章 御吏台 入夜,长安飘雪。 许小闲来到了云安宫,说不上疲倦,只是忽然之间发现肩上的担子有些重。 事若不关己,哪管它道路崎岖,但今儿个看了一些折子,和六部尚书以及两位宰相说了那么多的话之后,许小闲终究发现自己不能当一个旁观者。 大辰太弱! 无论是商业、农业、手工业,总之各行各业都是一副百废待兴的模样。 老百姓们在生死的边缘挣扎,他们的命,完全被老天爷所掌控。 他们没有丝毫防范灾荒的能力,一旦老天爷不赏脸,他们只能等死! 而大辰的财力完全没有办法去应对这样的灾荒,就算是皇上,也只能眼睁睁的去看着。 就算是大辰的商人,除了那些大商贾之外,许多的商人也仅仅是求个温饱,尤其是行商,若是运气不好碰到了土匪,落下的也是一个家破人亡的悲惨下场。 而大辰官府机构却有些臃肿,官员们的俸禄也并不高,就算是两位宰相,他们的月俸也就五十两银子,这是在长安,长安居,并不易! 所以如果不再袖手旁观,许小闲接下来要做的事很多很多。 这些事就这样压在了他这个摄政王的肩膀上,沉甸甸的,但并没有压弯他的腰。 来到了云安宫,云娘已经做好了一桌饭菜。 看着许小闲走来,云娘心里忽然一疼—— 在凉浥县见到他的时候,他的脸上时常都充满着阳光充满着笑容,可自从儿子当了这摄政王之后,他脸上的笑容一天比一天少了。 今儿个更是一缕都没有。 他一脸肃然的模样,就连走路似乎都在思考事情。 许小闲确实在思考事情,他踏入了西厢房的时候才忽然醒过神来,脸上终于露出了笑意。 “娘!” “你这孩子,怎么能这么不顾及自己的身子!” 云娘迎了过来,伸手拍了拍许小闲身上的雪,又道:“这都戌时了,快进来烤烤火,娘去将饭菜再热一热。” 云安宫而今没有一个宫女下人,云娘将这些人全部遣散,因为许小闲依旧不愿意让外人知道他的身世。 云娘穿着一身素色的棉袍,围着一张碎花布围裙,和一个家庭主妇看上去没啥区别。 此刻她极为利索的将桌上的菜收入了厨房,许小闲坐在了暖炉旁并没有去帮忙。 母亲想做这些,尤其是给自己去做。 这是母亲每一天的乐趣,她似乎希望用自己的手做出来的饭菜,缝出来的衣物,以及最诚挚的关怀来弥补这十九年来对许小闲的亏欠。 没多久,又一桌热腾腾的饭菜端了上来。 云娘的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向许小闲招了招手,“儿啊,来,吃饭,肯定饿坏了!” 许小闲欢喜的坐下,云娘一个劲的给他夹菜:“多吃点,今儿个我去问过稚蕊,她说你的嘴很挑……娘没觉得呀,会不会是你不好意思说?” “我是你娘,你想吃什么就给娘说,如果娘做的味道不好你也给娘说,娘能改。” 许小闲心里忽然升起了一抹温暖,对于这个娘,他是喜欢的,这种喜欢来自于云娘的那种令人亲近的自然的感觉。 喜欢不代表接受。 娘应该是那种血肉相连的感觉,之前许小闲是没有这种感觉的,但这时候他忽然觉得有了,虽然还是很淡,但确确实实是那样的感觉。 “娘,其实我也不挑嘴,反正你做的菜儿都喜欢,来,娘你也多吃点!” 这是许小闲第一次给云娘夹菜,令云娘差点感动得泪流满面。 她别过了头去,没有让儿子看见自己微红的眼眶,此刻,她觉得这便是这一辈子最幸福的时刻了。 这顿饭母子二人在其乐融融中用完。 云娘没有马上收拾桌子,而是将许小闲唤到了茶台前。 她煮上了一壶茶,对许小闲说道:“娘其实知道大辰的问题很多,你父亲生前回来也经常提起,却无可奈何。娘在想啊,你现在刚刚执掌大辰,恐怕最缺的是能用的人!” “朝中的这些官员娘也有一些了解,若是论勾心斗角,他们肯定是很厉害的,但若是论做事……恐怕绝大多数的人都不堪重用!” 这便是许小闲现在无法将诸葛先生的那本小册子公之于众的最大原因。 若是按照这本小册子去查,朝中一半以上的官员都将落马,虽然朝廷的官员能够精简,但一家伙也不能没了一半呀! 所以他今儿个说了明年春末开恩科,其意就是为了取一批有用的官员。 但从恩科取来的官员都是年轻的学生,他们必须去基层历练,长安城里,他依旧没有可用之人。 此刻听母亲一针见血的指了出来,许小闲点了点头:“是啊,所以儿子明明知道大辰重病,却不能用一剂猛药。” 云娘为许小闲斟了一杯茶,却笑道:“我儿也不要担心,你父亲在世的时候倒是留下了一批很不错的官员。” 许小闲一怔,便听云娘又道:“他知道自己不久于世,所以当初以左相严宽为首的那批人弹劾了许多的官员,这些官员几乎都是能臣,你父皇是知道的,但他依旧将这些大臣给下了大狱或者罢了官。” “他说……这些人要留给未来的皇帝去提拔,而今你弟弟回来还有一些时日,娘这些日子在想,就算是唐不归回来,这大辰依旧主要还是靠你来治理,那么这些人为你所用比为唐不归所用更好!” 许小闲眼睛一亮,对唐无妄改观了少许,“娘可有这些人的名册?” “不在娘这里,在御吏台童安若童大人的手里!” “……童安然是个怎样的人?” “一个喜欢喝酒的孤寡老头子,深得你父亲信任。” “他住在哪里?” “无家,就住在御吏台的官署里。” “那孩儿这就去见见他。” “……这么急?” “也有一些别的事要和他聊聊。” …… …… 许小闲带着严公公、冬十五和叶知秋在这风雪中又出了门。 他说也有一些别的事,确实是有一件重要的事需要和这位御吏台的童大人好生聊聊。 虽然今儿个苦口婆心的向六部尚书和两位宰相说了那么多,但说归说具体做的怎样这就很难说了。 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这种事前世见得太多,这自然不能将希望寄托于他们那可怜的责任心上。 御吏台负责百官监察,这是一个很重要的部门,但许小闲这些日子了解下来,好像这个御吏台在大辰并没有起到多大的作用。 唐无妄当政时候,御吏台所做的事多为对各地官员的考核,似乎仅仅是考核,偏偏这样的考核在许小闲看来又是最大的漏洞。 比如曾经凉州刺史曹不动,这厮居然在凉州任上的那几年考评都是优! 这显然就是御吏台考核官员和地方被考核官员的勾结,这种事,在前世也屡见不鲜。 许小闲来御吏台见童安若,一来是娘认为童安若这人很是公正廉明,二来是寻思如果御吏台从上到下已经腐朽,他就要重建御吏台,用自己的人! 一切得等见见这位童大人再做决定。? 第六百八十一章 醉眼看世界 上 御吏台位于皇城的西北角。 那是一处毫不显眼的四合院。 夜已深,雪很大,那处四合院很黑,许小闲并不能见到这四合院真正的模样。 在严公公的引领之下,许小闲带着冬十五和叶知秋推开了那扇虚掩的门,抬步走了进去。 严公公掌着一盏灯笼,此刻提高了少许,隐约中可以看见这院子中有一颗很大的树。 看不清是什么树,但树的那头却透出了一抹淡淡的红芒。 那是一处二层的阁楼。 那红芒就从那阁楼的窗棂间洒出,给这漆黑冰冷的院子增添了一抹温暖的色彩。 许小闲一行走入了那阁楼中,踩着木制的楼梯,来到了二层楼上。 不大的房间。 一小床。 一矮几。 一暖炉。 一烛火。 一背影。 一叠花生米。 一火炉上温着一大壶的酒。 窗棂紧闭,烛光满屋,酒香满屋,孤独满屋。 他是大辰御吏台御吏大夫童安若! 他盘膝坐在窗前的矮几旁,就着烛火,嘴里嚼着花生米,一手持一书卷,一手端着一杯酒,此刻有些诧异的回头。 那双已然花白的眉微微一挑,那双略显浑浊的老眼忽然一亮。 他一口干了杯中的酒,放下酒盏,咧嘴一笑,“我以为你忘记了大辰还有一个御吏台。” 许小闲站在了他的面前,也盘膝坐了下去,伸手抓起了一撮花生米丢在了嘴里,咯嘣咯嘣的嚼着。 “不太脆,放的时间太久了一些。” “牙不好,喜欢吃软一点。” “状元红?” “嗯,先皇知道老夫好这一口赏的,不多了……听先皇说这玩意儿是你酿造出来的?” 许小闲点了点头,取了一口酒杯,拎起火炉上的酒壶给童安若斟了一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他仔细的尝了尝,“煮过之后味道就淡了许多。” “胃寒,华神医说只能喝温酒。” “但失去了酒中真谛。” “没有法子,老夫必须多活一些日子,所以得遵医嘱。” 顿了顿,童安若那张老脸又露出了一抹笑容来:“现在可以不听华神医的了,还有一壶尚未开封,就在那床下,你去取来。” “不用,还是喝这温酒。” “不是失去了酒中真谛么?” “我希望你能活得更久一些!” 童安若一怔,那张老脸上被风霜刻画出的无数的褶子在此刻如花一般的绽放开来。 “好,既然摄政王希望老夫能够活得更久一些,老夫一定要努力的活得更久一些。” “干了这杯酒,咱们说正事。” “干!” 二人举杯,双手一拱,同喝了一杯酒。 “本想等四皇子归来,但现在看来有些来不及了,故而深夜来见您。” 许小闲又拎壶斟酒,童安若看向了许小闲,问了一句:“可下定了决心?若是心里还有迟疑,摄政王可喝了这一杯酒就离去。” “原本是没有下定决心的,但今儿个闲着无事看了一些折子……颇有感触,于是就下定了决心。” “摄政王准备从何处入手?” “若是你不嫌弃,叫我一声少爷,我觉得比叫我摄政王更好听一些。” “……少爷,准备从何处入手?” “从我自己入手。” 童安若一怔,他一直在这里等着许小闲! 唐无妄驾崩之前的第三天,让严公公给他送来了一封信,在这封信中,唐无妄对许小闲大为改观,他没有因为许小闲率兵攻占长安而生气,反而在信里说要将大辰交给许小闲! 这大辰是许云楼和唐无妄共同打下来的,唐无妄认为许云楼的儿子许小闲比他那几个儿子加起来还要厉害。 若是许小闲继位,大辰必然走上繁荣昌盛之路。 这是唐无妄想做却花了十八年也未曾做到的,他将这一希望寄托在了许小闲的身上。 但许小闲却明确的拒绝了他! 许小闲不愿当皇帝,故而唐无妄在留给许小闲的那道传位圣旨上空其名、任其填。 童安若此前绝不相信有人能拒绝这至高无上的权力。 他在等。 等许小闲在那道旨意上填上他自己的名字。 但他未曾等到。 从得来的消息中,这位大辰年轻的摄政王对权力似乎毫无兴趣。 他偶在宣政殿上听听,却仅仅是听听。 他偶在御书房里坐坐,也仅仅是坐坐。 他不问国事,甚至和诸多的大臣都不接触……这令童安若想了许多,想来想去,结论是这位爷当真想走,绝不想留。 那么他若是真有了离开之意,他定然就不会来这小院子的二层楼。 但今儿个他却在深夜而来,这自然意味着他想明白了。 想明白了他就将去正面面对而今大辰之现状,故而他问了那一句你准备从何处入手。 许小闲却回了他一句从他自己入手…… “此话,何解?” “我手里有一神物,能亩产四五千斤,能当主粮。” 童安若大吃一惊,他老眼一紧,难以置信的看向了许小闲,许小闲举起了酒杯,又道:“不用怀疑我说的任何一句话,明年春,这土豆将在大辰条件最艰苦的地方大量播种。” “后年,它就能在大辰全国各地播种!” “所以大辰的粮食问题,将在后年得到彻底解决。名以食为天,我将在两年之内解决大辰百姓的吃饭问题!” “此其一,值不值得干一杯!” “值!值得干一壶!” “不行,先干一杯,等两年之后,你亲眼看见这一切变成现实咱们再干一壶!” “好!” 二人又干了一杯酒。 许小闲斟酒,又道:“今儿个在御书房我见过了六部尚书和左右二相,我将五大世家所有人的人都放了……” 童安若又吃了一惊:“不是应该趁着这时候将他们彻底掀翻么?” “没必要,因为在商业上,他们就算是合为一体,也不是我的对手!” “我将在接下来的一两年中建立诸多的国家作坊,生产品质更高的白盐、也生产质地更好的丝绸,以及更价廉物美的棉麻,还有更坚固耐用的铁器等等!” “这些商品中的大部分将销往别的国家,比如魏国或者景国云国,因为大辰太穷,急需要银子!” “我将把我所掌握的绝大部分技术贡献给大辰,我相信在两年之后,大辰的商品能够行销所有国家,就像这状元红一样。” “此其二,用商业来富民也富国。” “这值不值得又喝一杯?” 第六百八十二章 醉眼看世界 下 童安若毫不犹豫的和许小闲又喝了一杯。 对于百花镇在短短半年时间所发生的翻天覆地的变化,他是知道的。 他用过百花玉纸,也用过百花蚊香,还吃过百花饴糖,喝过百花状元红。 他知道百花纸业而今早已击溃了章氏纸业,仅仅是因为产能的原因,百花纸业距离占领全国市场还有很长的一段距离。 但现在他是大辰的摄政王! 如果他动用国家的力量成立大辰国家纸业,那么在极短的时间里,他就能凭借着先进的技术,价廉物美的商品,将章氏纸业彻底击溃! 他既然能够将六大世家之一的章氏击溃,也必然能够将其余五大世家击溃—— 不用发动战争。 不用费一兵一卒。 有了国家为后盾,他当真能大展拳脚做出一番大事业来! 六大世家自然被淘汰,要么转型,要么消亡,要么参与到这一竞争之中,在可见的时日里,他们或将成为过往的历史。 童安若拎起了酒壶,为许小闲斟了一杯。 “在军事上,五大侯府将不再存在,我会重建大辰五大军区!” “所有的训练方法都将采用我百花特种部队的训练方法,兵不会太多,但我能保证每一个兵都是精兵!” “所以五大军区,常备军力,各自只有三万人。他们将接受最严苛也最科学的训练,他们将装备上和百花特种部队一样的武器,人员缩减了八成,但战斗力却会提高十成!” “这才是我希望的大辰士兵该有的样子,到时候,我会要回漠北三州!” “此其三,以精兵利器强国,值不值得再喝一杯?” “值!老夫敬少爷一杯!” 二人再饮一杯。 “我说的这一切,是基于一个稳定并高效的朝廷,这就是我深夜来访的原因。” 许小闲从怀中取出了诸葛先生给他的那本小册子,递给了童安若,“御吏台,未尽其责,你当罚酒三杯!” 童安若接过这小册子翻开来看了一眼,随后将这小册子放在了矮几上,苦笑三声,“当罚三杯!” 他连干了三杯酒,许小闲却俯过身子追问了一句:“为何?” 为何御吏台会变成这个样子? 为何你童安若明明知道大辰之病,却毫无反应? 为何唐无妄如此信任你,你却没有约束御吏台的官员们,以至于他们和地方的官员同流合污。 这是发至灵魂的拷问。 若是童安若给不了许小闲一个完美的解释,那么在许小闲的心里,这位父亲极为信任、母亲推崇备至的老臣也不过如此。 他已经明明白白的回答了童安若的问题,现在轮到他来问问他想要知道的问题。 童安若怅然一叹,转头望向了窗棂外漆黑的夜空,沉吟片刻才收回了视线,看着许小闲极为认真的说道: “我擅泳,我自小生活在长安,原本的家就在溪老坊,背后有一条小河,它叫溪老河。” “虽然溪老河是条小河,其实这是指的它的宽度。它不宽,水却很深,可行小舟。应该是从四五岁开始吧,每年夏天,溪老河就是我们那样的孩童的乐园。” “自幼我就是一个好强的人,溪老河练就了我很不错的水性,我成了那一群孩子里面游泳最厉害的那个人。” 许小闲仔细的听着,眉间微蹙,不知道童安若说这样的话是什么意思。 他自然没有打断,继续听童安若娓娓道来: “记得大致是十八岁那一年秋闱,我中了举人,在庆贺了一番之后邀约了三五好友再游溪老河。他们对我提出了一个要求,说我既然水性如此只好,自然需要增加一些难度,于是……” “他们用绳索绑住了我的手脚。” “我以为我能够在河中挣脱这些绳索的束缚而抵达彼岸……” 童安若苦笑一声摇了摇头,“结果当然是差点被淹死!” “此后余生,我屡屡差点被淹死,当然不是在河里,而是在官场。我用了三十年的时间,才真正的明白了官场的水,比溪老河的水来的还要深流的也还要急。” “哪怕是大辰建国之后,我本以为这一次能够畅游一番,但依旧还是太天真了。” “作为臣子,老夫不去评价先皇的功过是非,老夫也知道先皇的手脚其实也被束缚住了。” “所以在大辰十一年,老夫就辞去了右相之职来到了御吏台任了这御吏大夫一职。诚如你刚才所言,御吏台未尽其责,老夫知道,皇上也知道。” “老夫在御吏台这七年的时间里只做了一件事,弄清楚了大辰各级官府那些官员的品性和能力,这些先皇也知道。曾经查办过一次,这就是大辰十三年的那场吏治风波。” “因为大辰的官员走举荐之路的最多,他们和朝中的许多大员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些大员的背后,又和六大世家或者五大侯府有着盘根错节的关系。” “十三年前的那次吏治整顿,仅仅持续了三个月,却引起了强烈的抵抗。” “朝中许多的官员上书皇上,言说此举若是继续下去,定会动摇大辰之根基。也言说人无完人,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最后这场吏治整顿就这样无疾而终,皇上和老夫喝了一夜的酒,都醉。” “就是在这二层楼上,他说……力不从心……他说他要做的最重要的是稳住大辰的江山,将这些事留给后人去解决。” “你而今是摄政王,老夫想,这江山不是你的,你或许不会被束缚了手脚,若是你刚才的三个主张能够得以实施,或许能破开那张网。” “我最后还想再试一次,若是你敢挣脱那束缚,老夫就陪你再玩一次,老夫这把年纪了下黄泉也无所谓了,可你才十八岁……要不要再考虑考虑?” 许小闲算是听明白了,这位童老大人憋屈的活了一辈子,他其实已经很清楚的明白了一个道理——黑暗中既然没有光,那就睁开眼睛默默的注视着这黑暗,闭上嘴不再言语,就一壶酒用这醉眼去看这漆黑的世界。 这是逃避么? 在有些人看来是,但在许小闲看来,这也是一种睿智。 童安若举起了酒杯,脸上露出了一抹笑意:“我和张桓公是好友,前些日子他也来过这二层楼一次,我们也喝了不少酒。” “他说……你若是来找了我,那我就不要放弃最后的希望。”? 第六百八十三章 希望 希望是什么? 是对未来的期许,也可以说是某个阶段的理想。 老百姓的希望是老天爷能赏脸,一年忙到头能够多收入那么三五斗。 商贩们的希望是生意能够顺顺利利,一年到头能够多收入那么三五两。 学子们的希望当然是金榜题名,寒窗十年,能够一鸣惊人。 许小闲此前的希望是这一辈子在凉浥县舒舒服服的过下去,家财万贯,还有娇妻相伴,如此逍遥一辈子。 但现在他的希望显然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童安若这一辈子都希望自己能够挣脱那束缚,他历经离朝而至大辰,他的希望却早已破灭,但还留有少许的余烬。 就像这矮几上的烛火一样,虽然很是微弱,但终究还未曾熄灭。 他在等。 自从大辰十三年在绝望中从大辰右相的位置退下之后,他便任由这绳索栓住自己的手脚,不再挣扎,也不再折腾。 他曾经将希望寄托在唐无妄的身上,他为唐无妄出谋划策,于漠国一战安定了南疆,嫁二公主唐鱼与云国太子,两国结成了姻亲,暂时安好。送五皇子唐不归与景朝为质子,算是稳定了东边。 他招揽了离朝时候的大量能臣,撑住了大辰建国后摇摇欲坠的江山。 然而,大辰依旧有许多的问题未曾解决,这些是根本性的问题,是涉及到大辰江山是否能够稳固的问题。 若是要解决这些问题,会革掉许多人的命。 唐无妄终究退缩,他终究无话可说。 于是,他来到了这御吏台的二层楼上,闭上了嘴,却擦亮了眼。 御吏台有他的心腹七十二,这些人并没有参与对百官的考核,仅仅是在默默的监察着,收集着大辰各个地方官员们的是非功过。 他将这些收集来的信息整理成册,撰写了此刻放在许小闲面前的这本厚厚的册子,许小闲的视线落在这本册子上,上面写着三个字《余光记》! “你可以把它当做一本官场小说来看,许多人演绎了许多的故事,这些故事其实挺有意思,有的人肆无忌惮、有的人耀武扬威,有的人小心翼翼,也有的人兢兢业业。” “大辰有九府、二十七州、一百零八个县郡,从上到下有官员四万三千六百七十余人。其中,走举荐者而入官场的有足足四万!故而先皇终不能动。” “这其实不是主要的,在老夫看来,最为严重的就是贪墨!一窝一窝的贪墨!” “御吏台这些年监察了所有的官员,花费了极大的代价,最终所得便在这本《余光记》中。触目惊心啊!” “十八年大辰,四万三千六百七十官吏,贪墨者……达到了三万八千之数!真正为民之官吏,仅仅只有八千余人!” “他们已经拧成了一股结实的绳索,你真的能破么?” “那就砍上几刀试试!” …… 大辰十八年腊月二十。 这一场大雪已经纷纷扬扬的下了足足三天,天空依旧是铅灰色的,看来这大雪还没有要停下的迹象。 许小闲站在御书房里的那面墙前,仔细的看着挂在墙上的那幅巨大的大辰地图,才知道大辰并不是太大,也才知道歙州那地方究竟在那里。 它在大辰的西南边,与宣州交界,但阎文山上书的那折子里所写的恐会遭灾的歙州以北的十二县郡距离宣州却有些远。 这年头就算是官道也崎岖不平,何况那十二县郡还都是丘陵地貌。 路难行啊,就算章泽相让人从宣州送救灾的物质过去也需要很长的时间。 恐怕真会死很多人! 思忖片刻,许小闲招呼了一句:“严公公,” “奴才在!” “去将罗三变、姜之涯、冬十五、罗灿灿请来。” “奴才这就去。” 许小闲坐在了茶台前,煮上了一壶茶,脸上的神色很是严肃。 他已经看完了童安若给他的那本《余光记》,更加深刻的意识到了大辰之腐朽已至根部。 吏治的整顿迫在眉睫! 而这样的整顿却不能从县郡开始,那些都是根须,主干就在这庙堂之上。 所以这第一刀,必须劈在长安的皇宫里。 片刻之后,罗三变率先来到了御书房。 他抖了抖身上的雪,来到了许小闲的面前。 “少爷!” “坐!” “谢少爷!” “有个事得交给你亲自去做!” 罗三变心里顿时一喜,攻下长安之后,许小闲没有了声音,这令罗三变心里有些忐忑—— 自从选择了跟随许小闲之后,他当真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许小闲的身上。 当许小闲攻破皇宫,占领长安的那一刻,他的心里是极为欣喜的,他知道自己这一宝算是真正押对了! 他希望许小闲能够登基为帝,那么他自然会受到重用,起码不会再是一县之县令了。 却没料到许小闲他居然拒绝了当皇帝! 失望之余,又庆幸许小闲当了大辰的摄政王。 他在焦急中等待,等待这位摄政王能够想起自己,这一等就等到了今日,摄政王总算是召见自己了。 “少爷只管吩咐,上刀山下火海,小人万死不辞!” 许小闲乐了,“倒不至于上刀山下火海,但此行却极为重要!” 罗灿灿一怔,许小闲说的是此行,这么说自己还是没法留在这中枢了? “但凭少爷差遣!” 罗灿灿以为自己会去某个州当个刺史,却没料到许小闲说出的话令他大吃一惊—— “你去一趟歙州,以钦差的身份,但这一身份不能公布,你需要暗访!” “给我去歙州以北十二县郡用你的眼亲眼看看,那地方今岁的这场雪灾,究竟死了多少人!” “这一趟或许会有点危险,所以我会让邱三德带着十个特别兵战士扮作行商与你同行,记住,我还要知道歙州那十二县郡究竟有多穷,各县郡人口几何等等。” “……”罗三变咽了一口唾沫,他知道歙州那地方。 整个大辰,最穷不过北境之地,而次之则在西南。 许小闲说的歙州以北十二县郡,又是整个西南最贫穷之地! 和曾经的上阳县凉浥县在半斤八两之间,环境极为恶劣,民风也颇为彪悍。 既然那地方发生了雪灾,死多少人倒是其次,怕的却是那些刁民遁入山林落草为寇! 对于罗三变而言,此行是个巨大的挑战,当然也是个巨大的机会。 若是将这件事给许小闲办的妥妥的,那么回来之后,许小闲必然会对自己另眼相看。 短短一瞬间,罗三变得出了这一结论——富贵险中求! 他起身。 躬身一礼。 掷地有声! “少爷放心,小人定会克服艰难险阻,告诉少爷一个真相!”? 第六百八十四章 何以为官 京兆府衙门。 姜之涯给京兆府府尹廖岿然斟满了一杯茶: “要说起来,下官现在对这位摄政王是愈发有些好奇了。” 廖岿然端起茶盏,笑问道:“怎么个好奇法?” “他是在冬月十五攻入长安占领长安的,这转眼就过去了月余。” “在这月余的时间里,他几乎没有过问过大辰的政事,当真是毫不关心的那种。父亲曾说他无志于这皇位,只不过是在为四皇子唐不归守着这江山。” “但在三天前,他首次召见了六部尚书以及父亲和严相,依旧没有过问大辰的政事,却提出了明年开年他要实施的第一个治国之策!” “更为奇怪的是他没有将六大世家给赶尽杀绝,反而还放了关押着的其中五大世家的那些人。” “他说,要增加商业税收,彻底免除农业税……” 姜之涯悠悠一叹,“父亲说这可能是一条正确的路,但摄政王似乎来的太迫切了一些。” “毕竟而今之大辰,最大的祸其实是人祸。父亲以为他提出的来年春举行恩科废除举荐是一手妙棋,因为大辰的官场确实黑成了一团。” “父亲觉得他应该徐徐图之,大辰病入膏肓,当从下而上大换血方可治疗。而一切的变革,都应该在换血之后再去布局。” “但他而今所作似乎是要双管齐下……这恐怕会引起一些动荡来。” “尤其是现在户部依旧掌握在章泽相的手里,兵部依旧掌握在潘北慕的手里,吏部也依旧掌握在梅长林的手里。他虽然通过恩威并施之法震慑住了这三位尚书大人,但未来必然会再起冲突!” “他虽然控制住了长安,但他并没有控制住整个大辰!” “尤其是九府二十七州的那些大吏们,他们若是对这位摄政王的话阳奉阴违……恐怕够他手忙脚乱喝一壶的。” 廖岿然仔细的听着,他端起茶盏了呷了一口,咧嘴一笑: “我倒是对他不当皇帝更感兴趣……你说,十年寒窗为的是金榜题名光宗耀祖最终求的是一官半职。他辛辛苦苦占领了长安,却偏偏又不是为了当皇帝……闹着玩呢?” “其实吧,我倒是觉得他若是真当了皇帝恐怕大辰还会变得更好一些。昨儿个夜里张桓公来了我家小坐,和父亲说了许多话,多是说的关于他在百花镇的那些事。” 廖岿然顿了顿,又道:“我在一旁倒茶侍候着,听了张桓公说的他的那些事之后愈发觉得这位爷真不简单!” “张桓公还说了一件事,他说这位爷在两天前去过一次御吏台,上了二层楼,见了童大人,聊了大半宿……张桓公很欢喜,说他终于愿意挑上这副担子了。” “他对家父说,恐怕要不了多久,家父会再登庙堂。” 姜之涯微微一惊,廖岿然的父亲廖仲云曾经是离朝的户部尚书,大辰立国之后,童安若被皇上拜为右相,童安若向皇上举荐了廖仲云,皇上拜廖仲云为大辰左相! 大辰十三年,童安若辞去右相之职退居御吏台当了个御吏大夫,大辰十四年廖仲云也辞去了左相之职,离开了庙堂,归隐于廖府,闭门谢客,再没过问世事。 而今童安若已耳顺之年,廖仲云也早已知天命。 许小闲亲自去拜访了童安若这位老臣,还聊了大半宿……童安若可不是个简单的老头子!他深得先皇信任,在那十三年中,和廖仲云并称为大辰两大支柱! “如此说来,倒是可能出现一个崭新的局面,或许他真能开启一个新的时代!” 廖岿然微微一笑:“治理一个百花镇和治理一个国家并不一样,咱们做好自己的事吧,这烂摊子,且看他如何收拾。” 就在这时,严公公走了进来。 二人彼此对视了一眼,严公公来了,这自然意味着宫里的那位摄政王怕是有事交代。 二人连忙起身行了一礼,严公公还礼,说道:“摄政王有请姜大人入宫。” …… …… 御书房,许小闲看了看坐在面前有些拘谨的姜之涯,笑道:“在凉浥县的时候就听罗三变说起过你。” “他说你在大辰十六年会试中,四艺甲上一艺甲中位居榜首,殿试再中状元……我看过了你在殿试上的那篇策论,做得不错,所以想问问你。” 姜之涯一怔,大辰十六年殿试皇上出的题目是《论大辰五弊》。作为右相姜上游的三公子,他当然很清楚大辰有哪五弊,甚至知道大辰不仅仅只有五弊。 所以他洋洋洒洒写了出来,当然也给出了对这五弊的自己的看法。 这篇策论深得皇上喜欢,故而点了他为那一年的状元。 他没有料到许小闲居然会翻阅了这些卷宗,如此说来,这位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年是真要开始料理大辰国事了。 这当然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姜之涯连忙拱了拱手,“请摄政王问!” “你在《大辰五弊》的人祸这一点上提了一个新的看法,言一国之兴当有蓬勃朝气,说大辰朝堂暮霭沉沉,当更多的启用有思想的少年为官。” “你在选才之弊这一点说举荐之途必然产生结党营私,当广开科举取天下之仕。” “这些想法都很不错,我要问你的是……何以为官?” 何以为官? 凭什么来当官? 姜之涯一怔,片刻,极为认真的答道:“下官以为,当以德、才、信、智而为官!” “为官者,首重其德,无论官职大小,皆应该有高尚的品德,如此方不会为外物所侵,方能自正本心,才能够一心为民!” “其次为才,胸有经世之才,方可有治里一地之良策,能临危而不惧、面对诸事而不慌。” “再次为信,为官者,当在百姓心中有其威信、也有其诚信。勿以权力而立威,当以诚待民震慑宵小而自威。言行一致,视众人平等而待之,方能政令通达百姓拥护。” “最后为智,不同的县郡有着不一样的情况,江南富而北境贫,歙州多山而滨州多水,各地不一差距巨大。江南为官,当大力发展商业和手工业,北境之贫,当大力发展农业招揽行商以保百姓之温饱,而歙州滨州之地则要因地制宜,靠山如何吃山,靠水如何吃水。” “有智者,方能发现治下之长,而取其长,避其短,无荒唐之政令,无烦民之举措,方能长治而久安!” 许小闲眼睛一亮,咧嘴笑了起来。 “晚上,去你家里喝一杯!” “好!”? 第六百八十五章 建军 姜之涯离开了御书房。 依旧风雪漫天,他的心里却充满了喜悦。 这样的喜悦来自于许小闲对他的认同,他的心里有着诸多的想法,比如刚才对许小闲说的那些,以及还有许多他尚未曾去细说的那些。 作为右相姜上游的儿子,他有着明锐的政治嗅觉,也有着对官场诸多弊端的洞察能力。 在父亲原本对他这一生的规划中,他将在京兆府呆上至少十年—— 长安京兆府可不是一个简单的衙门,长安城里住的是整个大辰的贵人,任何一起看似不起眼的案子,其背后说不定都有某个高门大阀的影子。 父亲说你能在京兆府混得如鱼得水,那么就有资格站在这庙堂之上了。 姜之涯对此是有些担忧的,他知道官场的这一滩水很深很黑,他担忧的是十年后的自己会不会还是现在的自己? 同流终究会合污,到了那时候,自己还能如现在这样坚守本心,去追求做一个有德、有才、有信也有智的官么? 没有人能够知道未来会怎样。 放眼历史,曾经励志当一名清官好官的官,最终落下个贪张枉法的下场的人也不计其数。 但现在看来这样的情况似乎会出现改变,因为那位年轻的摄政王说他将建立起一个廉洁高效的官府—— 或者有些天真,却也值得期待。 他向京兆府走去,得去向廖大人告一个假,回家请母亲张罗一番,毕竟摄政王说了要去他家里喝酒,这当然不是个小事。 …… …… 许小闲站在了御书房的门前,望着这白茫茫的天地,脑子里在想着其余的许多人。 这些人他一个都不认识,这些人的名字写在童安若给他的一张纸上,有足足十六个之多。 童安若说这些都是这些年被朝中奸臣弹劾了的官员,他们被先皇所贬,有三人在刑部大牢里,有三人被发配充军去了滨州蛮荒之地,还有十人回到了故乡。 这十人中又有三人本就是长安人,就住在长安城的某个坊市里。 这眼见着就到年节时候了,远地的人得派人去接回来,近地的人,明儿个得亲自去见见。 按照童安若的说法,这十六人都有封疆大吏之能,若是能够再聚在自己的身边,必然会是自己治理大辰的一大助力。 究竟他们有没有这样的本事,终究得看看才知道。 就在许小闲如此想的时候,风雪中走来了两人,他们是罗灿灿和冬十五。 “这狗曰的天,这雪比咱们北境也小不了哪里去嘛!” 罗灿灿抖了抖衣裳,骂骂咧咧的抱着他的剑踏入了御书房。 冬十五看着许小闲嘿嘿一笑,“月儿她们究竟什么时候到?” “应该快了吧,我派了关山带了五百人去迎接,按照时间算大致也就这几天了,只是这场雪怕是又会耽搁一阵子,年前总是能到的……来,都坐。” 三人坐在了暖炉旁,许小闲瞧了瞧两人,问道:“南山猎场那边弄得如何了?” 这是前些日子许小闲交给他们的任务。 南山猎场位于长安城以南大致十里地,南山并不高,但南山下的那一片皇家猎场的面积却很大。 那是离朝时候就存在的,据说曾经里面还放养过猛虎野狼熊瞎子这些猛兽,到了大辰之后,这地方就算是荒废了,因为大辰太穷,根本就没银子去养这些玩意儿。 所以那些猛兽都跑去了南山上,南山下那偌大的猎场就闲置了下来,但曾经的那些看守猎场的房舍依旧在,还很多,所以许小闲决定将那地方给利用起来。 攻入长安城,百花特种部队死了两千三百人,他必须尽快重建属于自己的军队,这件事放在了所有事的前面。 “已经全部按照百花镇训练基地的标准弄好了,我们的人都在那里。” “好,接下来你们听着……” 许小闲给二人斟上了一杯茶,很是认真的说道:“从谢荣光的那些刀骑以及曾经的皇家刀骑里面选人,以我们剩下的两千二百人为基础,重建特种部队……” “百花特种部队这个名称不再适应而今之形势,故而这一支特种部队我命名为大辰陆军第一军!” “一军为三万人之数,下设三个师,每一师一万人,师下面以旅为单位,设五旅,每一旅两千人,再下为团,就和咱们百花镇的编制一样了。” “罗灿灿为第一军军长,负责第一军的筹建和训练之事!” “你要在咱们的人里面选出一万五千之数,再从谢荣光的刀骑和皇家刀骑里面选出一万五千之数,将所有人混在一起,分编到各师去!” “至于其余将领……你要去发掘适合担任将领的人才,到时候一并告知于我。” 罗灿灿大喜,在凉浥县,他的第一师可比百花特种部队矮了足足一头,最好最先进的武器必然是优先配备给百花特种部队的,自己的第一师只能等百花特种部队都装备完了才轮的上。 现在好了,老子是大辰第一军的军长了,那么往后这武器装备的配给肯定老子是第一个! “好!” 罗灿灿一脸欢喜,俯过身子:“少爷,我保证在年节之前将这事办妥!” “行,我等你消息。” 说完这话,许小闲看向了冬十五,这位才是许云楼正儿八经的儿子! “我们入长安一战,谢荣光的三万刀骑死了一半,剩下一万五,皇家刀骑倒是没有多少损失,依旧有三万之数,这就是四万五千刀骑!” “接下来交给你的任务就是从这四万五千刀骑里面挑选出三万人,由你来组建大辰陆军第二军,如何?” “……好!” 冬十五终究还是迟疑了一阵子,因为他也知道他的父亲才是许云楼,他还知道父亲谋划了此局,意图让许小闲和唐无妄父子相残。 这些日子他的内心是苦闷的,在凉浥县和许小闲相处了那么久,虽然许小闲将他称为小师叔,但实际上二人情同兄弟。 对于自己的这个父亲,他心里的感受颇为复杂,因为云水别苑的那把火居然是父亲派人来放的,他居然想要自己和母亲死在那场火灾之中……这是冬十五绝对不能接受的。 所以他没有丝毫的心思想去寻找他的父母。 他觉得与其那样,不如依旧是个孤儿还更好一些。 这些日子他担心许小闲会和他生出了隔阂,本寻思等开了年就离开京都,去凉浥县,去打铁,去过那属于自己的一个人的平淡的日子。 此刻许小闲居然任命了他为第二军军长,统御的还是父亲曾经创下的刀骑…… “你、你不担心么?” 许小闲咧嘴一笑:“你是我的小师叔,依旧是那句话,若是你想当皇帝,你就是大辰的皇帝!” “我不想!” 罗灿灿一脸懵逼,“你们在说啥?” 许小闲瞪了罗灿灿一眼,“叶欢欢现在在哪里?” 罗灿灿垂头,抱剑,骂骂咧咧的离开了御书房。? 第六百八十六章 姜府夜宴 姜府张灯结彩。 大辰摄政王许小闲今儿个晚上将到右相姜上游的府上喝酒,这个消息当然没有走漏出去,但姜府上下却早已知道。 府上数十号的下人们在主母的率领下,花了足足一下午的时间,将府上重新收拾了一番。 腊月初八才清扫过一次,这腊月二十又收拾了一次,显然姜之涯的母亲姜常氏对此极为重视。 姜之慧看着那些原本应该在年三十晚上才挂上去的大红灯笼撇了撇嘴,她的心里虽然对许小闲的能力极为崇拜,但这不妨碍少女对这位摄政王的鄙视之心—— 三公主唐若曦不远千里跑去凉浥县会情郎,在凉浥县的时候二人当真相敬如宾,本以为这事儿就这样成了,许小闲也来到了长安,本以为这事儿很快也就要办了。 可当许小闲再杀回长安,成了这大辰的摄政王之后,情况似乎发生了变化。 唐若曦脸色的笑容没有了! 虽然唐若曦说是在怀念父亲,但对于经常入宫去公主府里陪伴唐若曦的姜之慧而言,她依旧看出了一些端倪。 许小闲极少、不是,许小闲这些日子压根就没去过公主府! 他倒是经常在云皇后那里用饭,但反过来三公主却也极少再去云安宫了。 二人似乎在刻意的回避着彼此。 这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姜之慧自然并不知道,故而她总是会联想许多,其中她觉得最有可能的是曾经那个凉浥县的小小子爵而今突然翻身当了大辰的摄政王! 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摄政王啊! 何况现在他上面的那个人还没有! 他尾巴翘到了天上去,他看不上三公主唐若曦了! 姜之慧当然为唐若曦鸣不平,就算你许小闲是摄政王又怎样? 大辰三公主的身份还配不上你了么? 听说他要将季月儿接到京都来……凉州刺史的女儿他都没有抛弃,为啥会抛弃了三公主呢? 三公主的美貌并不逊色于季月儿,许小闲这家伙怕是被南飞的雁啄瞎了眼! 今儿个他既然要来府上做客,本姑娘倒要好生问一问他,给三公主一个公道! 许小闲在入夜时分如期而至。 叶知秋架着马车,停在了右相府的门口。 许小闲下了马车,便看见那门口亮起的大红灯笼下站着的姜上游和姜之涯。 姜上游带着姜之涯上前三步,躬身一礼:“少爷。” “久等了。” “下官也刚好出来。” 许小闲看了看姜上游肩膀上的积雪微微一笑,他伸出了手来,为姜上游将那些积雪拍去,“我这个人其实挺随便的,若是往后我再有来你家里喝酒,你无须在这外面等我,我自会叩门。” “……下官记住了。” 姜之涯微微一怔,不知道许小闲说的这句话是真是假。 朝中的官员他见得多了,也跟着父亲去别的官员家里去的多了。 父亲以右相之身份去别的大臣的家里,那些大臣也会如此一般在门口候着,谓之……尊重。 其实是官大一级压死人! “少爷请进!” 姜上游带着许小闲跨入了这扇大门,走入了前花园,又跨入了一道月亮门,进入了内院的抄手回廊。 再向前,便是用餐的西厢房。 就在此刻,一个女子的声音陡然响起:“许小闲,你给本姑娘站住!” 许小闲一愣,这声音熟悉呀! 姜上游一听,顿时吓了一大跳,而姜之涯已经一个健步冲了过去,将刚刚从西厢房出来的妹妹的嘴一巴掌给捂住。 “呜呜,”姜之慧拼命挣扎,终于露出了小嘴儿,“许小闲,呜呜呜……” 姜之涯又捂住了她的嘴,低声呵斥了一句:“闭嘴!你疯了!” “呜呜呜……我没疯,许小闲……呜呜呜……” 姜上游将摄政王要来府上赴宴这件事当成了目前最重要的事情在办,千算万算,没有算到自己的女儿会在这时候跳了出来。 “来人……!” 几个家丁跑了过来,许小闲却笑了起来:“慢!” “下官治家不力,小女惊扰到了摄政王,还请摄政王恕罪!” “哪来那么多的罪?姜之慧呀,我们在凉浥县相处了不少日子,都是熟人,放开她吧,她这么急肯定有话要说。” “……这,” “姜相,当官的,一定要听民言!要知道民的心里想的是什么,要明白他们的述求是什么,我们才能根据他们的需要去做出相应的策略。” “我大致知道姜小姐想问什么,放开她吧。” 姜上游迟疑三息,挥了挥手,家丁们退了下去,姜之涯也很是惊讶的松开了手。 姜之慧喘息了几声,一手叉腰一手指向了许小闲,姜上游连忙“咳咳”咳嗽了两声,极为严厉的说道:“想说什么,进房间里再说!” “……哼!” 姜之慧转身进入了西厢房,姜上游这才又连忙道歉,极为忐忑的带着许小闲也进入了西厢房,姜之涯赶紧关上了门。 “许小闲!” “你瞧瞧,还是和在凉浥县一样的性子,你就不能向若曦学学么?文静,知道不?要学会文静!” 姜之慧双眼一瞪,“哟,又教训起我来了?今儿个本小姐就没法文静!我问你,你准备什么时候和三公主成婚!” 许小闲摸了摸鼻子,这泼辣女子果然是问的这个问题。 姜上游和姜之涯父子俩极为紧张的看着,生怕这位摄政王翻脸降罪下来,生怕这右相府受到灭顶之灾。 可许小闲却笑了起来。 “有些事你不知道,我本来呢也没打算公之于众,不过既然你问了,我自然得告诉你,你和你们都记住要守口如瓶。” 一旁的叶知秋以为许小闲会如实说出来,却没料到许小闲说的并不是那真相—— “先皇大行前夜,独召我陪伴于病榻之前。” “先皇说……他有一个遗愿,希望我能够认皇后为母亲,因为他担心他走了之后云皇后会很是孤独。” “我若是不答应,这便是对先皇的不忠。可我若是答应,在名义上我也就成了云皇后的儿子,和唐若曦便是兄妹,我问你,面对先皇那临终遗愿,我是该答应呢还是不答应?” “……” 姜之慧目瞪口呆。 姜上游和姜之涯也瞠目结舌,才知道许小闲已经认了云皇后为母亲。 难怪他要治理大辰了。 想来这也是先皇的遗愿。 叶知秋撇了撇嘴,腹诽了一句:“这小子,说谎不带脸红的!”? 第六百八十七章 预谋 姜之慧离开了西厢房。 她站在了大雪中,看着那些大红的灯笼,对许小闲的那个解释没有丝毫怀疑,对唐若曦的结局只能望雪兴叹。 哪怕许小闲和唐若曦没有血缘关系,但他们名义上已成兄妹。 这莫非就是命运的作弄? 要是许小闲没有来京都该有多好,若是先皇没有将许小闲逼出长安又该有多好。 难怪三公主日渐憔悴,哎……! …… 西厢房的门又关了起来。 四人围坐,叶知秋当然也坐在了许小闲的身旁。 他的责任是保护许小闲的安危,但他同时又是许云楼的师兄,如果许小闲是许云楼的儿子,他理所当然应该保护好许小闲,可许小闲却不是,他是唐无妄的儿子! 这些是长公主告诉他的。 长公主说你知道这真相更好,你愿意杀了他那便杀了,你愿意保护他,那便用心的去保护。 叶知秋也知道了云水别苑那场大火的真相,他不相信那把火会是许云楼去放的,因为在当年一同学艺的时候,二人亲如兄弟一般相处了许多年,彼此都知道彼此。 许云楼并不是那样的人! 他重情重义,他有着极高的理想和抱负!不然也没有办法在起兵之后召集到那么多人来跟随着他去打那尚看不见希望的江山。 但长公主信誓旦旦,说这些是诸葛先生说的,他去见了诸葛先生,诸葛先生也信誓旦旦的说这都是真的! 究竟是不是真的,其中还有一个关键人物——阿香! 除非找到阿香,否则,叶知秋便难寻那真相。 所以他对于许小闲的态度不太好描述,这些日子跟在许小闲的身边,他当然能够看得出来许小闲确实有治理大辰之想法和能力。 尤其是那晚在御吏台的那二层楼上,许小闲向童安若说起的那公平……这比许云楼所提出的公平来的更切合实际也切实可行一些。 他想要看看许小闲究竟能不能实现那公平,所以他目前没有了杀许小闲之心。 而许小闲似乎也故意让他听着,在出了御吏台之后,他才知道原来还有阴九藏在那黑暗之中默默的看着。 许小闲唤出了阴九,让阴九留在了御吏台保护童安若。 他将他的命完全交到了自己的手上,那就更不能杀他了。 长公主说多听听多看看,那就多听听多看看。 …… “少爷您那状元红确实买不到,宫里也没有了,只能喝这醉花雕,还请少爷莫要嫌弃。” 姜上游为许小闲斟了一杯酒,又小意的说道:“若是少爷将那状元红也卖至京都,想来也是极为畅销的。” “生意一步一步的来吧,”许小闲举起了酒杯,“今儿个和姜公子在御书房简单的聊了聊,姜公子颇有见地,能够一针见血的指出而今的某些问题,我很喜欢。” “咱们先喝酒吃饭,然后……然后有一些事,就需要右相你准备去做了。” 姜上游一怔,既然这需要他去做的事不是在御书房说的,那么这一定是许小闲急需处理的秘事。 秘事就是不宣而谋的大事! 如此便足以说明我姜上游在这位摄政王的心里是值得信任的。 他连忙拱手,“少爷之事,下官必全力以赴!” “好,干了这杯酒!” 酒席在一片和睦中结束,许小闲没有再说一句关于大辰的事,姜上游自然也没有去提一句这朝中的事。 半个时辰之后,酒并没有喝多少,酒席便在许小闲的示意下结束,三人坐在了茶台前,叶知秋站在了许小闲的身后。 姜之涯煮茶,许小闲这才又道:“前两日晚上,我去了一趟御吏台,和童老大人聊了聊。” “御吏台将大力整治,咱朝中的吏治也要开始大力整治。” 姜上游一怔,连忙问道:“不等到明年春末恩科结束?” “恩科所选拔的都是地方官员,而我要整顿的是这庙堂之上。” “……”这话出乎了姜上游的意料,“摄政王,是不是从下而上会来的稳妥一些?” “不,”许小闲摇了摇头:“在我看来,由上而下效果更好!” “树倒方能猢狲散,所以这第一刀,我要砍掉那些猢狲们所依赖的树……从严宽开始!” 姜上游又吃了一惊,他咽了一口唾沫正要说话,许小闲却摆了摆手:“你且听好了!” “接下来我要你做的是,在八日之后,也就是腊月二十八这一天,今年的最后一次大朝会上,你的人上书弹劾左相严宽!” “要有足够多的弹劾折子,弹劾的内容务必要详实有力!” 许小闲从怀中取出了一叠纸,放在了姜上游的面前,看了看姜上游目瞪口呆的面容,又道:“关于严宽的罪状,我已经帮你罗列齐了,接下来的这八天时间,就看右相你怎么去安排了!” 姜之涯震惊得无以复加,他这才知道这位摄政王来姜府为的是什么,他看了看那一叠纸上的密密麻麻的字,才知道这些日子这位摄政王并没有真的闲着。 这些罪状肯定没可能是摄政王自己这些日子去收罗的,那么极有可能是他早已让御吏台的童大人在办了。 这些罪状也肯定都是详实的,他需要借助父亲的手将这些罪状给抛出来,然后抓捕左相严宽,接下来肯定是将严宽一党一网打尽。 这对于姜府而言当然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可为什么父亲却如此迟疑? 姜上游确实在迟疑。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严宽! 在这庙堂之上,严宽暗地里的实力比他姜上游强了许多。 严宽和六大世家都有暗地里的往来,每一年的举荐,走严宽门路的人不知凡几。 若是许小闲要将严宽一党一网打尽,这朝中怕是剩不了几个人,朝廷将面临无人可用之局面而陷入瘫痪。 “你怕了?” 姜上游连忙拱手:“下官不是怕,而是担忧。” “我知道你在担忧什么,”许小闲咧嘴一笑端起了茶盏来,“跟着我走,永远不要畏首畏尾,否则……” 他喝了一口茶,放下了茶盏,站了起来,深深的看了姜上游一眼,冷冷的撂下了一句话: “我将这朝中所有大臣都杀了,又何妨?” “摄政王留步,下官遵命!” “天已晚,告辞。明儿个让姜之涯去户部报道,先任一个户部侍郎吧!” 第六百八十八章 一封信 “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严宽一党?” 在回皇宫的途中,叶知秋问了这么一句。 许小闲沉吟片刻,答了他一句:“毕竟我们不是土匪,家有家规国有国法,借着姜上游的手去办这件事,一来是看看姜上游的态度,二来嘛……也想看看还有没有可以挽救的官员。” 叶知秋架车而行,行于风雪之中,当马车就要抵达皇宫的那一刻,他又问了一句:“真要等四皇子归国将皇位给他?” “这样是最好的,这些破事劳神费力。” “……如果四皇子回不来呢?” 许小闲眉间一蹙:“许云楼当真有一支大军?” …… …… 大辰十八年腊月二十二。 景国西部边陲落英城外五十里地的落英平原。 来福带着部队已经抵达这里足足三天了,却未能等到向古护送四皇子唐不归到来。 “这人呢?” 来福就想不明白了,按照时间算,向古早就应该护送四皇子离开了景国。 从大辰东部边境至景国只有一条官路,向古带着三万刀骑,没可能去走小路绕行。 “那么人呢?” 来福又问了一句,孤灯下瞪了他一眼,“你不是派了斥候入城去打听么?急个屁,很快就会有消息传来。” 孤灯下刚说完这句话,她突然站了起来,伸手将来福往旁边一拽,她看向了漫天风雪的落英平原的远处。 来福转身,也看了过去。 就在那风雪之中,站着黑压压的一支不知道多少人的骑兵! 来福大吃一惊,一声大吼:“所有人,上马,准备战斗!” “等等!”孤灯下呵斥了一声,来福便看见那风雪中有一骑缓缓走来。 缓缓当然不快。 孤灯下和来福一直看着那一人一骑看了很久,那人终于离得近了一些,孤灯下眉间微蹙—— “你留在这里。” “师祖,你要干啥?” “我去会会他!” “师祖,我去!” 孤灯下瞅了来福一眼,鄙视的说了一句:“就你那二品下的身手?莫要以为你块头大力气大,你可不是他一刀的对手!” “……他是谁?” “许云楼!” 孤灯下翻身上马,也骑着马慢悠悠向许云楼而去。 风雪中,两骑相遇,停了下来。 许云楼看着孤灯下露出了一抹笑意:“大当家好!” “好什么好?许小闲果然猜到了你用这些年从兰瑰坊弄来的银子建立了一支大军!” “他没改姓?” “没,因为他不想当皇帝,所以那身份并没有公布出去,天下人还是认为他是你许云楼的儿子!” “哎……”许云楼悠悠一叹,极为感触的说道:“我真没料到他能将这局棋弄成而今这样一个局面……其实我挺佩服他的,他比唐无妄强多了。” “生子当如许小闲,可惜我许云楼却没那福气!” “你究竟想要怎样?” “我想要他当大辰的皇帝!” “我也想!但他和别人不一样的地方正是他不恋权势,我很喜欢这孩子,我希望他能够按照他所想的生活去过一辈子,所以……你如果想要杀唐不归,我就试试你从夜雨九刀里悟出的那第十刀!” 许云楼苦笑一声摇了摇头,“大当家,若不是我早有了师傅,我本应该称你一声师傅的,所以我绝没可能和你动手。” “许小闲这小子厉害啊,让你亲自来这一趟,可惜的是他和我都没有料到一件事……景皇景中月又将唐不归给弄回了平阳城。” “而今唐不归依旧住着昔日的那处院子里,只不过被禁卫给严加看管了起来。” 孤灯下愕然一惊,“景中月为何言而无信?” “因为景中月派了使者去长安,说要许小闲亲自来接!” “……这么说,景国将许小闲视为了威胁?” 许云楼点了点头,“如此看来,这小子还当真了不起。” “你究竟有多少人的部队?” “五万,依旧是刀骑。” “驻在何处?” “龙虎山。” “……”孤灯下愕然,“你也一直在龙虎山看着你儿子冬十五?” 冬十五是在去岁才离开的龙虎山去了凉浥县,许云楼这些年一直都在龙虎山里,很显然冬十五的一举一动,恐怕都落在许云楼的眼里。 果然,许云楼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一抹慈爱的笑容:“毕竟是我的儿子,看着他慢慢成长起来我这个当父亲的心里也会感到一些欣慰。” “可你却在十八年前放了一把火想要烧死他们母子二人!” 许云楼垂头,没有去应这件事。 “接下来你想干什么?” “龙虎山里面我们已经开垦出来了许多的田地,大家伙在山里生活得也算是不错,所以……如果许小闲能够给大辰一个公平,那么我们将一直在山里生活下去。” 这话的另一层意思是如果许小闲没有给到大辰百姓一个公平,许云楼恐怕会再次带着这五万刀骑出山。 孤灯下沉吟片刻,从怀中取出了一封信,丢给了许云楼,“他写的,说如果遇见,就给你。” 许云楼伸手接住了这封信,拆开来一看: “云楼先生,见信安。 天下没有绝对的公平,你所想的那样的社会是乌托邦的社会,它只能存在于想象中,根本不可能在现实中去实现。 因为人之本性,是自私的! 也因为人之能力是不均衡的。 山有高低,湖有深浅,田有肥贫,无人可平山、可均湖、可抑田,故而所谓之公平,它是相对的! 在我看来,一个有作为的官府所要做的是为天下人创造一个公平竞争的环境,诚如你在长安书院的那石碑上所写的校训那样,不让有钱之人得势、不让有势之人掌权、不让有权之人贪腐、不让勤劳之人贫穷,不让守法之人被欺! 这就是官府需要去构建的那个公平的竞争环境,以道德为准绳,以律法为约束,天下人在律法道德之框架内各凭本事去赚钱、去当官、去做各行各业之事,最终当然会因为人的本事不一,信息不一、思路不一等等而出现贫富的差距。” “这不叫不公平,这叫竞争者差异。” “十指本有长短,当务实而看。” “我很忙,大辰太乱,请你不要再给我添乱!” “若你添乱,我撂担子就走人,天下公平,与我何干?” “多谢!” “许小闲,大辰十八年冬月二十二。”? 第六百八十九章 季月儿到 许云楼默默的收起了这封信。 “请大当家等我片刻。” 就在孤灯下的视线中,他调转马头打马而去,又片刻,他疾驰而回。 他的手里也拿着一封信,他将这封信递给了孤灯下:“请大当家也帮我带一封信给他!” 孤灯下接过了这封信,仔细的看了看许云楼,转眼二十年过去,比起当年在兰陵城初见时候,这位叱咤风云的大元帅的身上没有了曾经的蓬勃,他更显沉稳,他也依旧在坚持着自己的理想。 为了那公平二字,这十六年来他都隐居在龙虎山那茫茫大山之中,用从兰瑰坊得来的银子,居然又拉起了一支足足五万人的刀骑。 “如果没有许小闲这一着,我是说如果许小闲没有去长安,没有发生现在这些事,唐无妄也还没有死,你是不是准备进攻长安?” 许云楼沉吟片刻,“其实我很早就想进攻长安了,因为这些年来我一直在看着,我没有从唐无妄的身上看见我想要的变化……” “而今大辰的这一切,比起离朝末年,好不到哪里去。” “那你为啥按兵不动?” 许云楼露出了一抹苦笑:“因为魏汐在临终前不允许!” 孤灯下大惊,“魏汐死了?” “死了,生稚蕊的时候难产,稚蕊活了下来,她的命没了。” “……这么说,她已经去世十四年了?” “十四年三个月又三天。” “为什么不将稚蕊交给我来带?” “因为……这是魏汐的遗愿……魏汐知道许小闲的身世,她说,稚蕊若是能够嫁给许小闲是最好的,这算是化解了我和唐无妄之间的恩怨。所以我思来想去,将稚蕊送到了许小闲的身边。” “……但许小闲是我的外孙女婿!” “多一个也无妨,毕竟他们才是一同走过了那一段苦难岁月的人。” “……可你却希望许小闲死!” “所以直到今天见到了大当家您,我才说出了魏汐的这一遗愿……这并不冲突,如果许小闲没那本事活下来……那时我就在长安,如果许小闲死了,我将带稚蕊离开。可他没死,还出乎了我的预料杀了回来,还赢了,那么稚蕊继续在他身边就更好。” “过些日子吧,”许云楼顿了顿又道:“等许小闲能够再从出使景国平安而返,我就会将稚蕊接去魏国,我那岳父大人会给稚蕊一个公主的身份,到时候再风风光光将稚蕊嫁给许小闲。” “冬十五你准备怎么办?” “估计他对我这个父亲也失望透顶,所以他也继续留在许小闲的身边更好,或许他能成为许小闲麾下的一员大将。跟着我……” 许云楼自嘲一笑:“跟着我当土匪终究没什么前途可言。” “何不归顺?” 许云楼沉吟片刻,“许小闲说的那些东西头头是道,但究竟做得怎样,我总得要再看看。” “如果他做得不好……?” “那稚蕊不会嫁给他,我依旧会带兵去长安!” “你终究不是个不辨是非的恶毒之人,那么你告诉我,云水别苑的那场火,究竟是谁放的?!” 许云楼垂首,握着缰绳的手微微一紧,过了许久,他没有回答孤灯下的这一问。 他拱手一礼:“我要走了,大当家再见!” 他打马而去,带着他的刀骑很快消失在了茫茫大雪之中。 孤灯下眺望着那战马疾驰而扬起的雪幕,深深的吸了一口,云水别苑的那场大火里,究竟还有着怎样的秘密? …… 云水别苑。 站在云水别苑的那朱红的大门口,季月儿仰头望着门楣上的那几个字,脸上露出了一抹灿烂的笑容来。 穿着一身雪白棉袍的女子此刻心里有极多的感触—— 他长在凉浥县,受恶奴欺主艰苦的活了十六年。 他忽然间像换了个人儿似的醒悟了过来,惩治了恶奴,拿回了许府,还夺得了乡试的解元。 他令百花镇旧貌换新颜,让百花镇的那些桃树李树当真开出了三种不一样的花来。 百花镇的春仿佛人间仙境,可惜他却去了京都未曾看见。 凉浥县的初步建设已经完成,按照他曾经所设计的图纸,新的凉浥县很大,规划很整齐,周边几个县郡甚至凉州州府的一些人都来到了凉浥县,在凉浥县安家落户,开设了作坊或者张罗着生意。 那处位于凤鸣原的子爵府也已经建好,里面的装饰也已经完成,本可以入住,但他还是没有回来。 随后从京都传回了消息,才知道他在京都经历过了那些惊心动魄之事,幸亏他福大命大,终究逃出生天,再又杀了回来,他又赢了! 这些消息令凉浥县沸腾了起来! 因为大辰摄政王,他依旧是凉浥县的子爵! 凉浥县的所有百姓,依旧是他的子民! 外公简从书在得到这一消息之后和魏国宰相商淇瑞商老狂饮了三坛状元红,二人大醉。 次日酒醒,商淇瑞离开了百花镇,返回了魏国。 三天后接到了许小闲来信,让他们入京,外公并没有去,他依旧呆在凉浥县的县府里,说那里很好,说要替他继续看着。 自己一行在一千百花镇护卫队的保护下启程入京,历时二月,终于抵达了这里。 终于可以看见他了。 他人呢? 季月儿回头,站在她身旁的是依旧穿着一身红装的妹妹季星儿。 季星儿看见了姐姐那期盼的眼神,撇了撇嘴,“就这么急的?” “当然!” “呵呵,他而今可不再是凉浥县那子爵大人了!他可是咱大辰的摄政王!要我说呀,这男人有了权有了势,再加上这京都那些迷人眼的乱花……姐姐,你可要有心里准备的哦!” 季月儿瞪了季星儿一眼:“他才不是你想象的那种人!” “哼!”红衣少女脖子一扬,“如果他真如以前那般重视你,关山明明已经提前入宫去告诉了他你将抵达的消息,为啥他没有出城去迎接你?” 季星儿捅了这一刀还没过瘾,她又捅了季月儿一刀:“就算是他身份高贵,出城去迎接你有失礼数,他在这云水别苑外等你总是应该的吧?” “可他人呢?” “咱们在这门口站了半个时辰,都快变成雪人了,他人呢?” 第六百九十章 尚寻芳 许小闲在刑部大牢里。 等关山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坐在其中的一间牢房中和一个邋遢的老人在喝着酒。 牢房中的条件自然恶劣,若不是因为摄政王今儿个要来,刑部尚书尤大人亲自下了命令,这牢房里恐怕依旧臭气熏天。 此刻当然好了许多。 牢房中清理得干干净净,还换上了新的稻草,那床板上甚至还铺了新的棉被。 尚寻芳端起酒盏来看着许小闲淡然一笑:“老夫在这里一呆就是四年了,别说,现在觉得这里也挺不错,尤其是摄政王你来了之后就更不错了。” 他忽然悠悠一叹看向了许小闲:“倒没料到皇上居然先行了一步,那么你这算是窃国呢?还是算灭国呢?” “都给你说了,我窃这国来干啥?大辰这个名字依旧不会变,变的是曾经先皇的那些政令以及整个大辰的大部分官员。” 迎着尚寻芳的视线,许小闲很是诚挚的又道:“比如童大人负责的狱吏台,狱吏台有三百二十余人,其中的一大半都会被裁撤,有些人会被刑部审问,有些人会被逐出衙门。” “也会有一些新的人进去,去履行狱吏台应该遵循的职责。” “我不能保证每一个人都能廉洁奉公,但我能保证绝大一部分人都能在其位谋其政……人性没有你想的那么怀,天下学子十年寒窗,想当官就为了贪墨者毕竟是极少数。” “我要做的就是将这些污水全部清理干净,让这潭子里的水变得清亮,也让这潭子里的水能够流动起来。” “前些日子我和童公聊了许久,他给了我一些人的名字,说这些人都是曾经的能臣,只不过在朝廷的斗争中落败……你是其中之一,曾经大辰的户部尚书。” “对于童公之言,其实我半信半疑,今儿个来看你,来告诉你这一切,只是让你知道大辰在我的手里真的会发生许多的改变。而我需要的是真正有本事的人,我且问问你,你觉得一国之户部,最重要的是哪一点?” 尚寻芳此刻心里那平静的湖面仿若被投入了一颗巨石,层层涟漪正在激荡。 这位摄政王已经和他说了两个时辰,喝了大半壶的酒。 开门见山的说,直接说出了而今大辰之最大弊端,也说出了他对大辰的治理计划。 原本在尚寻芳看来,这个年仅十八九岁的摄政王就是个笑话,但在听了许小闲说的那些之后,他在不知不觉之间已经收起了轻视之心。 而今愈发觉得这位摄政王的本事深不可测! 要做事,当然首先就得要有能做事的人。 他想做事,想有能干的大臣来帮助他,去实现他刚才说的那样的公平。 但尚寻芳并没有如此轻易的就信了,历经两朝,他见的人见的事实在太多,若不是因为许小闲报出了童安若,他甚至都懒得去听他说的那些话。 童安若是他不多的老友之一,可谓是志同道合者。 既然童安若向许小闲推荐了他,这便说明许小闲已经说服了童安若那个老顽固。 他并没有立刻回答许小闲的这个问题,而是反问了一句:“童老头继续担任右相么?廖仲云现在怎样了?” “在我看来,监察百官的御吏台比右相之职更重要,所以童老依旧担任御吏台御吏大夫一职。至于廖仲云,他将出任大辰左相。” “严宽你准备如何处理?” “腊月二十八,抓捕严宽!” “你真不担心六大世家还有各地大臣的异动?大辰九府二十七州一百零八县郡,其中一大半的官员都是这些年走的严宽的路子进来的,若是这些官员全体抵抗……你可知道整个大辰立刻就会陷入瘫痪!” 许小闲咧嘴一笑,摇了摇头,“这个你放心,人、都是自私的,他们会惶恐,会寻找后路,也或者有那么极少的一部分严宽的心腹当真会抵抗,但不足以令整个大辰陷入瘫痪!” “在刀子没有真正的架在自己的脖子上的时候,他们一定会心存侥幸,也或者改旗易帜……这些年童公并没有闲着,大辰各地方的官员他都了解得清清楚楚。所以若是有改旗易帜罪不至死者,我会招揽过来。” “人无完人金无足赤,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旧账可以新还嘛。” 到了这时,尚寻芳才真正明白许小闲当真要干这件大事了。 他说的这番话直指人性——类似这样的话,曾经童安若在担任右相的时候也给唐无妄进言过,童安若本想推动唐无妄将吏治整顿坚定的推行下去,却没料到唐无妄终究担心这江山乱了,那场轰轰烈烈的吏治整顿无疾而终,严宽一党大胜。 那时候的严宽还不是大辰左相,他仅仅是吏部尚书! 大辰十三年,童安若在这场斗争中失败,得了唐无妄的保护才全身而退去了御吏台。 大辰十四年初,廖仲云辞去左相之职,严宽上位。 大辰十四年中,原支持吏治整顿的所有人,包括他尚寻芳一一倒台。 有人被砍了脑袋,有人被流放千里,有人告老还乡,也有人如他这般下了大狱,过着猪狗不如的不见天日的日子。 本以为这一辈子都将在这大狱中渡过,却没有料到眼前的这个少年率兵占领了长安,更没有料到皇上驾崩,新皇未立,这大辰落在了这位摄政王的手里。 “你真是云楼先生的儿子?” “我是谁并不重要,我觉得重要的是我能够带领大家为大辰做些什么。比如……为你们平反,也比如让你们再放光芒!” 尚寻芳喝了杯中的酒,看向了许小闲,极为认真的回答了刚才的那个问题:“老夫以为,户部最重要的就是开源节流,将每一分银子都用在刀口上!” 许小闲转头对严公公吩咐了一句:“告诉尤开泰,尚寻芳年事已高,本王特赦其无罪释放……” 许小闲又看向了尚寻芳:“你家在哪里?” “……老夫的家当年就被抄了。” “那今儿个你就在宫里住一晚,明儿个……严公公,你再去一趟户部,将尚老的宅子还给他,一应赔偿,由户部出银子!” “走,出去,本该给你洗尘,但我未婚妻来了,我还得赶紧去接她!” “改天吧,改天我将童老一并叫上,咱们好生喝两杯!” “谢摄政王!” 尚寻芳一揖倒底,热泪盈眶。? 第六百九十一章 多事的小姨子 云水别苑。 季月儿脸上的喜意越来越牵强。 她没有站在那大宅子的门口,而是来到了景湖上的那廊桥上。 大雪落在了她的身上,也落在了她的眉间心上。 有些凉。 他就那么忙么? 他应该是很忙的,毕竟现在他面对的是整个大辰,而不再是那小小的凉浥县。 从凉浥县出发抵达凉州的时候父亲和自己有过一次长谈,他说……他说而今许小闲是大辰的摄政王,他没有选择当皇帝,但事实上他依旧承下了这幅担子,估计是先皇临终之托付。 大辰用病入膏肓来形容也不为过,那么接下来他将面临许许多多的的事。 无论是官员的任免,还是大辰未来的路线。 所以你去了京都之后,记住一点,安心将家里侍候好,让他回来能够感受到与家相符的温暖——你和你娘不一样! 你娘性格太强,爹降不住她,为了这个家能够和睦,爹只能屈就。 原本在凉浥县相处的时候,爹是认为许小闲的性子也是不错的,他不急不躁,心思儿还很是细腻,心想他恐怕能够将你捧在手心里一辈子。 但爹没料到这忽然之间他就从凉浥县一个闲散的子爵一跃而成了大辰的摄政王! 这样一来,面对的将是庙堂之上那么多的大臣,面对的是各个地方送去宫里的如山一样的奏折,爹给你说句过来人的话,泥菩萨也有三分火,他看了那么多的破人破事之后,恐怕也会火冒三丈。 这人上了火脾气肯定就没以往那般好,但这不能说明是他的心变了,这就需要你去包容! 幸亏你的脾气不像你娘,否则你们之间这事……恐怕多半会凉。 你或许会受一些委屈,若是你能够想的更长远一些,那就不要将那些委屈当成委屈,你应该为他而高兴,你想想,你以前不是一直想要嫁给一个有所作为的少年么? 摄政王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算是有所作为了吧! 既然要嫁给这样一个有本事的男人,在某些事情上,你终究得要退上一步才好! 季月儿望着满湖的被大雪覆盖的枯萎的荷叶,稳住了心神,父亲说要么成为那个最厉害男人背后的女人,要么……一拍两散,回来爹重新给你物色一个。 这肯定不能一拍两散,再说,他在百花镇的时候心里就装着那些村民们,而今他掌管着大辰,他的心里定然也装着全大辰的百姓。 心就那么大一个,这人和事装得太多,自己在他心中的位置自然就会少一些。 只要他对我的心不变,我又何必这样小家子气呢?! 少女转身,挺胸抬头,心里的那抹被冷落的不快迅速抛在了脑后,她向云水别苑的大门前走去,该死的季星儿正站在门前跺着脚—— “姐啊,我看啦,恐怕人家已经有了新欢而忘了你这个旧……” 最后一个字未能出口,一辆马车疾驰而来! 架车的依旧是叶知秋,车尚未挺稳,许小闲便掀开了门帘从里面飞了出来! 他一家伙就落在了季月儿的面前,眼里是掩饰不住的欣喜,二人对视了三息,许小闲一把将季月儿搂入了怀里,在她耳边低声的说了一句: “辛苦了,我刚才真有事,来晚了。” 季月儿羞涩的将头埋在了许小闲的怀里,这一刻,她觉得再苦都是值得的! 红衣少女张了张嘴儿,讶然片刻,忽然啐了一口,“喂喂喂,许小闲,这么多人呢!有这么急的么?!” 季月儿一行带来了五百来人,这些人都是百花镇的护卫,简从书从陈子归的队伍里挑选出来的。 他们押送着足足五十辆马车,马车里装的有许小闲需要的状元红,更多的是装的土豆这个神物。 许小闲抬眼瞪了季星儿一眼,这多事的电灯泡,她怎么跑来了? “走,咱们进屋去说。” 许小闲松开了满脸通红的季月儿,打开了这云水别苑的大门,将这五百护卫的头儿叫了过来。 他是曾经的上阳县县令宋中明,许小闲自然认识。 “摄政王殿下!”宋中明忐忑的站在了许小闲的面前—— 前岁自己带着上阳县的百姓投奔了百花镇的许爵爷,没料到这位爵爷一走近两年却成了大辰的摄政王! 面对许爵爷的时候他尚能淡定,可再面对摄政王的时候,他那小小县令哪里还能淡定得了! 莫要说他,就是这五百个曾经陈子归手里的边军士卒们,此刻一个个也是好奇中有些紧张,紧张中有些畏惧。 烂泥扶不上墙的北部边军的这些士兵们早已脱胎换骨,但这忽然之间面前站着的是大辰摄政王……这依旧令他们感到了极大的压迫。 “屁的摄政王,你们别给少爷我来这一套,”许小闲瞪了宋中明一眼,转头看向了那群护卫吼了一嗓子:“你们也一样!少爷我永远都是你们的少爷,别搞那些客套的!” “来了京都,往后你们全部都住在这云水别苑的外院里,记住了,保护好少奶奶的安全,不然少爷我把你们一个个全宰了!” 这话一出,反倒是令宋中明和这些士卒们轻松了起来,觉得这才是曾经在百花镇所见到的少爷的模样。 他依旧那么亲切,就连骂人都令人浑身舒爽。 “少爷放心,我等哪怕豁出去这条贱命,也定会护得少奶奶周全!” “好,来来来,将东西都搬进来!” 许小闲带着季月儿往别苑里走去,季星儿屁颠屁颠的跟在许小闲的身后,忽然问了一句:“怎么?就不保护本姑娘的安全了?” 许小闲止步,季星儿一头就撞在了他的后背,这次真没撞到鼻子,但季星儿却迅速的后退了两步摸了摸鼻子。 “你不是江湖高手么?还要人来保护的?” 季星儿瞪大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气,过了片刻才吐出了一句话:“可我首先是个女人!” “你在凉浥县呆的好好的,跑京都来凑什么热闹?” 红衣少女双手叉腰,胸脯一挺,脖子一扬:“本姑娘来京都找那着银甲批大氅手握长刀的大将军,碍着你了?” 许小闲转身,牵着季月儿继续前行,却丢给了季星儿一句话:“这个倒是可以,过了年,姐夫我给你介绍几个你自己去选。” “不要!” 许小闲回头,诧异的问道:“那你还要怎样?” “我、我自己知道去找!” 脑子怕是有病! 这多事的小姨子,你住在这云水别苑真碍着我了啊!? 第六百九十二章 家长里短 一应安置妥当,梅轩里也生起了暖炉。 “你和星儿先坐一会休息一下,昨儿个我叫人买了菜回来,我去给你做晚饭。” 叶知秋愕然一怔,季月儿站了起来:“你歇着,我去做。” “不,”许小闲双手放在了季月儿的肩头,将她压在了椅子上,笑道:“你舟车劳顿,再说做饭这种事才是我最拿手的,今儿个来的急没有告诉稚蕊,明儿个稚蕊来了就好了。” 季月儿小嘴儿微翕,心想你现在可是大辰的摄政王了,怎可以还下厨房? “别想太多,安心的休息,很快就好。” 不容分说,许小闲转身就走,顺便抓走了叶知秋。 “……我不会做饭!” “火总会烧吧?” 堂堂大辰宗师级别的高手,无奈的坐在了灶台前真烧起了火来。 不过叶知秋心里是极为诧异的,他没料到许小闲会下厨房! 君子远庖厨,他是大辰文魁啊,这道理他总应该懂得吧?再说,若是大辰的摄政王亲自下厨给他的未婚妻做饭……这消息若是传了出去,恐怕会惊掉许多人的眼睛。 可许小闲真在灶台前忙活着,看起来还极为娴熟,叶知秋心想这恐怕就是他那些年在凉浥县被生活所迫学出来的。 “你恨不恨许云楼?” 许小闲在案板上切着菜摇了摇头:“说不上恨,至今我也未曾与他谋面。如果那把火当真是他放的……” 许小闲将切好的肉放入了盘子中,又道:“他如果真对自己的妻子和孩子都下得去手,那我肯定是不会喜欢他的。” “这样的人太狠,属于严重的性格缺陷,所以和这样的人最好是不接触。” 叶知秋挽了一把柴火塞入了灶里,沉吟片刻说道:“其实他不是那样的人。” “他是我师弟,我们一起生活了……有十余年的时间吧,他也会做饭,对师傅很孝敬,对我这个师兄也很尊敬。” “他学武的天赋是比我更高的,只不过那时候我沉迷于武道,他却花了更多的时间在看书,而师傅也未曾阻止。” “我想他那理想就是从书中而来,十七岁的某一天吧,他和我晚上一起喝酒,当然也是他做的菜。我们将师傅的酒给喝光了,他说……他要走了,去寻一个公平。” “我也没有挽留他,也挽留不了。他这一走就是十二年,这十二年里我多少听到过一些关于他的消息,知道了他拉起了一支队伍,也知道了他真的发动了颠覆离朝的战争。” “后面听说他和唐无妄打赢了,建立起了一个新的国家,取名大辰……辰是早晨,取朝阳初升之意,这便是他的期望。我为他高兴,以为他真实现了他的理想,结果最后一次听到他的消息便是大辰二年,说他死在了漠北战场。” “于是我来到了京都,一来是想查清楚十八年前云水别苑的那场大火,想要找到他的遗孤。二来嘛……我是不相信他会那么容易死的,也想在京都查查其中的端倪。” “现在想来,他隐姓埋名这么多年,恐怕是对这新的国家的失望,辛苦八载,并没能见到初升的朝阳,天依旧是黑的,和以往差不了多少。” “但若是说他放火烧了这云水别苑,意图将妻儿一并烧死,我是绝对不信的,他的内心并没有那么阴暗,再说你不是说他极有可能又组建了一支军队么?这也说明他并没有丧失曾经的信念!” “一个有着坚定信念的人,他确实会为了所谓的理想而不择手段,比如以你为子来对付唐无妄,但还不至于泯灭了他的人性,何况三公主魏汐和他的感情非常好,所以这件事有人在说谎!” “要么是唐羡鱼,要么是诸葛先生,我会找到那场大火另外那个幸存的人,揭开这个真相。” 许小闲一边忙活一边仔细的听着,对此并没有发表他的看法。 将肉下锅,他一边翻炒一边问了一句:“你和他也十余年未曾相见,你怎么知道他和魏汐之间的感情就真的很好?” 叶知秋一愣,许小闲又道: “当然,我希望他们的感情是很好的,毕竟我和冬十五亲如兄弟,和稚蕊……和稚蕊也亲如兄妹。” 将菜盛在了盘子里,一边刷锅许小闲又道:“现在我对他的那些秘密没啥兴趣,我所希望的仅仅是他不要给我添乱……你都知道,接下来我有越来越多的事,我既然接下了这个担子,那就肯定会将这个担子给挑起了,并挑着这担子走得更远一些。” “其实你不太了解我这个人,我很懒的,若是在摄政王和厨子之间让我自己来选择,我肯定会选择当一个厨子,而不是这狗屁的摄政王!” “炒菜多有乐趣,治国……这破事是真麻烦。” “另外就是许云楼和唐无妄之间的恩怨,那是老一辈的恩怨,我不想参与,就这么揭过去吧,我们毕竟活在当下,视线看向的终究是前方。” …… …… 饭菜上桌,许小闲开了一坛子刚带来的状元红,叶知秋尝到了令他震惊的美味,也喝到了令他回味无穷的好酒。 许小闲当然没有再搭理他,他在和季月儿一边吃一边说着话: “家里现在怎样了?” “凉浥县已经重建完毕,有了高大宽阔的城墙,墙上也架上了你发明的那守城弩。城里的街道和房舍也按照你的设计全部重建,百姓们当然高兴,只是这花了不少银子!” “对了,这两年的春天,百花镇的那些桃树李树真的开出了三种不一样的花,去年开得少一些,今年春就特别漂亮了。竹林书院的学子们今年在百花镇的三色桃林下举办了一场文会,隔壁水阳县的那位大才女柳烟眉还有凉州北秀书院里的许多学子们都有参加,盛况空前,但你没在,那些学子们做出来的诗词……并没有多少出彩之处。” “百花学堂现在开设了两处,百花镇那处学堂还是原样,凉浥县里又开设了第二学堂,大了三倍,依旧还是免费,来了许多老夫子,有几个还是从京都来的,其中有一位老夫子叫袁树之,听说他是你凉州乡试那年的主考官,所以外公让他当了百花第二学堂的院长。” “他会不会是个骗子?” 许小闲咧嘴一笑,“他真是我的主考官,不过我未曾料到他会去了凉浥县。” 叶知秋喝着酒竖着耳朵听着,他不知道一树如何开出三色的花,但他听见了百花第二学堂还是免费这句话。 他看向了许小闲,心里有了一种别样的感觉。 他读书少,因为家里穷。 现在许小闲是大辰的摄政王了,那么未来大辰的所有学堂能不能如百花学堂那样免费,让天下少年都能读上书呢? 喝着酒,叶知秋浑然没有发现自己对许小闲的观感不知不觉中改变了许多,他的脸上浮起了一抹期望。 如见朝阳。 第六百九十三章 六大家主 大辰十八年腊月二十六。 眼见着距离年节越来越近,长安城的坊市生意明显比以往好了许多。 无论如何这就要过年了,哪怕口袋里的铜板并不多,却总得挤出一些来采买一些年货。 没有赚到多少钱的家里,大人的新衣可以免了,但看着孩子那期盼的眼神,这孩子的新衣总是要置办一件的。 当然,对于那些富贵家庭就无所谓了。 那些夫人太太小姐们带着家丁乘着马车将一车一车的年货装回了家里,这不仅仅是年节需要,也是高门大户的一个脸面。 但今岁住在京都的六大世家却比以往低调了许多。 长安梅氏那处被许小闲一把火烧了的主宅而今已经重建完毕,入主主宅的正是梅舒然的长孙,那位在京都名声并不太好的大少爷梅景荣。 得摄政王之命,大辰六大世家其中没了家主的这五家,需要在腊月二十六之前选出新的家主,因为摄政王要在今日召见他们。 坐在崭新的书房中,梅景荣看向了对面的四个和自己年岁相仿的少年,他们就是而今另外四大世家的新的家主了。 蜀州梅氏是个例外,梅子江那老家伙孤注一掷将宝全押在了许小闲的身上,结果这老家伙赢了,原本还想要瓜分了蜀州梅氏的产业,而今却没人再敢去打蜀州梅氏的主意。 梅景荣煮上了一壶茶,神色严肃的开口说道:“我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注意过这些时日宫里的动向。” “我姐娴妃娘娘昨儿个回来了一次,对我说了许多事,我觉得你们应该听听。” “摄政王去拜会过御吏台的童安若,也去右相府里喝了一台酒,还去刑部大牢里见过了尚寻芳。” “你们大致不知道童安若这老头的厉害!爷爷在世的时候最为推崇的两个人,其一就是童安若,其二则是许云楼!” 坐在对面的一个少年蹙眉问道:“梅家主所说的这位童安若,是不是好酒的那位?听闻他成天都醉醺醺的……莫非他是装的不成?” 梅景荣眉梢一扬,“潘锐潘家主,你父亲可是大辰的兵部尚书,他就是这样告诉你的?若是这样,你父子二人恐怕都看走了眼!” “童安若一辈子理想极高,他有抱负也有本事,他当了大辰十三年的右相,至少在那十三年里,大辰渡过了数次危机。” “若不是大辰十三年的那一场吏治运动,他恐怕依旧是大辰的右相。他现在虽然屈居于御吏台,但打盹的老虎依旧是老虎,谁也不知道他在御吏台的这五年时间里究竟做过些什么!” 梅景荣俯过身子,扫视了这四个少年一眼,心想若不是因为摄政王逼迫得紧,恰好你们这四人就在京都,否则四大世家家主之位哪里轮得到你们这四个草包! “爷爷曾经说,最怕的一种人就是藏刀之人!” “童安若在大辰十三年举起了那把刀,他劈了下去,若不是严大人的手腕厉害,若不是宫里给了先皇巨大的压力,童安若这一刀可就真的落在了你我等无数人的头上!” “结果他失败了,他藏起了刀,去了御吏台那二层楼上除了喝酒再无消息,他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人么?” “他恐怕一直都在磨刀,都在等着这刀出鞘的那个最佳的时机!” “而现在,许小闲既然去见过了他,既然又去了大牢中见过了尚寻芳,还赦免了尚寻芳,这就意味着许小闲和童安若相谈甚欢!” “而许小闲现在最需要的是什么?” 梅景荣叩了叩桌子,“他最需要的就是能够站在他身边的人!尤其是带着刀的人!” “童安若需要的又是什么?是能够让他全力拔刀并劈出这一刀的人!” “二人不谋而合,所以接下来,你们听好了!” “不能给许小闲让童安若拔刀的机会!御吏台啊,不受左右二相之监管,所以严大人也不知道御吏台这些年做了些什么,那么最好的方法是什么?” 梅景荣坐直了身子,给自己斟了一杯茶,沉吟片刻,才徐徐说道:“你们记住,在许小闲的面前虚与委蛇,他要什么,我们就给他什么。” “但对于童安若……” 梅景荣端起了茶盏来吹了吹,“我不想童安若还活着过这一个年!” “你们谁去办这件事,谁办好了这件事,娴妃娘娘说左相说了,谁办好了这件事,谁就能在左相的扶持下成为大辰第一大家!” 四个少年面面相觑,他们在长安鬼混,在长安耀武扬威,甚至杀几个人原本都没有问题,可自从许小闲当了摄政王之后,他们全都收敛了,因为这位爷似乎比他们这些纨绔来的还要狠。 何况现在要杀的还是朝廷命官,御吏台的御吏大夫童安若! 既然许小闲已经和童安若见过面了,既然童安若将曾经的户部尚书尚寻芳推荐给了许小闲,这便说明童安若已经站在了许小闲的身边。 若是在这种时候杀了童安若,那肯定会引来许小闲的泼天怒火。 无论是谁,无论是哪个家族,在目前,都承受不起这位摄政王的怒火。 大家都是纨绔,但并不意为着就真的傻,世家弟子,没有人真的是傻子,这种一个不好就会弄得整个家族灭亡的事,自然没有人会去冒险。 这似乎也在梅景荣的预料之中,他呷了一口茶,放下了茶盏,“既然大家都不愿意动手,那就一起准备承担许小闲站稳了脚跟之后的雷霆吧!” 宣州章氏章泽田的长子章玉华小心翼翼开口说了一句:“听家父言,摄政王曾经对他们说过,不会干涉六大世家的商业行为……他既然放了我们,想来、想来真的会鼓励我们继续经商的,我觉得是不是就不要再生出别的是非来?” 梅景荣嘴角一翘:“你认为章大人还能在户部尚书这个位置上坐多久?可不要忘记了尚寻芳可是你父亲的前任!” “若没有左相将尚寻芳等人给扳倒,你父亲能上位么?” “包括你潘锐的父亲也一样,兵部尚书这么重要的位置,你觉得许小闲会安心的将这位置继续交给你父亲去坐么?” “一朝天子一朝臣,这位爷虽然没有登基为帝,但事实上而今他就是大辰的帝!所以……要么逆来顺受,要么……就奋起一搏。” “你们做不了主,可以将我的这番话带回去,给你们家里的长辈说说,或许他们中有人会明白。” “走吧,去了宫里差不多时间也到了,咱们去见见这位摄政王,听听他有些什么话要说,记住带好银票,这位爷看来很喜欢钱。”? 第六百九十四章 喜悦 许小闲并没有在御书房,他甚至都没有在宫里。 他在云水别苑。 他已经将约定的今儿个见六大世家家主这破事给忘记了。 云水别苑很是热闹。 唐若曦来了,是搬到这里来住! 稚蕊当然也来了,同样是到这里来住。 另外就是姜之慧这丫头,她居然也跟着唐若曦来了。 唐若曦还带来了公主府上的十来个宫女,看这模样当真是要以这里为家了。 而她和许小闲之间的事,姜之慧给她讲了许小闲说的那个理由,她也将这个理由讲给了季月儿两姐妹,稚蕊自然也有听见,她们这才知道唐若曦和许小闲之间已绝无可能在一起了。 季月儿的心里有些怪异,在极为同情唐若曦的同时,又有一丝丝的欣喜,这不是自私,这是人之常情。 稚蕊听了之后也在同情唐若曦的同时生起了一抹希望,才觉得那个春天里在许府的花园里看见的那只黄蝴蝶或者是自己。 今儿个许小闲派人去邀请了童安若、张桓公,还有尚寻芳来到了这里。 一来是给这三位自己心目中极为重视的老人舒舒服服的畅饮一次状元红,二来是季月儿带来了许多的土豆,这新鲜玩意儿他要请这三位品尝一下,让他们知道这东西的味道不错,真可以当主粮。 一群人围坐在了生着暖炉的梅轩里,许小闲并没有煮茶,而是将拳头大小的土豆取了几个过来。 “你们瞧瞧,这东西就是我给你们说过的土豆。” 童安若三人各自取了一个放在眼前仔细的看着,脸上满是惊讶。 尚寻芳抬眼看向了许小闲,连忙问道:“少爷,这土豆,当真能够亩产三四千斤?” 许小闲微微一笑看向了季月儿,“月儿,你给尚老说说这两年土豆的产量。” 季月儿起身行了一礼,满脸欢喜的说道:“尚老你们不知道,这东西他是在大辰十六年种下的,那时候仅仅只有四个。在大辰十六年秋收获的时候,这四个土豆变成了六十斤!” “大辰十七年,这六十斤土豆种在了百花镇,秋收的时候,它们变成了足足一千斤!” “今年春,按照他的吩咐,每三百斤土豆种一亩地,百花镇种了四亩地的土豆,秋日守成便是两万来斤!” “一亩产量将近五千斤!” 这话一出,三个老人,以及叶知秋、阴九还有唐若曦姜之慧等人,一个个全都目瞪口呆难以置信! 这是什么概念? 要知道小麦亩产不过两百多斤,这足足比小麦多出了二十五倍的产量啊! 这一刻,童安若的声音都是颤抖的,“这、这、这是真的?” 季月儿微微一笑点了点头,“收获的时候全镇的人都看着呢,我外公简从书亲自过的秤,错不了!” “另外还有一物他说叫玉米,大辰十六年的时候他种下了一颗玉米种子,收成了一根玉米棒子。大辰十七年,他种下了这一根玉米棒子上剥下来的五百来颗玉米,收成了五百来根玉米棒子!” “今年这五百来根玉米棒子上剥下来的两万五千颗玉米,约重十二斤,也种在了百花镇的地里,收成了近三千斤的玉米!” “这东西就是玉米,”季月儿取了一根玉米棒子递给了童安若,瞅了许小闲一眼:“他说,这个也能当主粮。” 童安若伸出去的手都在颤抖,他接过这饱满的玉米,用他的那双手极为小意的摸着,“这、这玉米一亩地需要多少种子?产出几何?” 季月儿笑道:“一亩地只需要五斤左右的种子,大致收成在八百至一千斤左右。” 尚寻芳作为曾经的户部尚书,恐怕没有人比他更明白这土豆和玉米对于大辰的重要性。 他连忙从童安若的手里将那玉米棒子给抢了过来,仔细的看了看这神奇的玩意儿,抬头望着许小闲:“这两种宝贝怎么个吃法?” “这土豆可以煮可以蒸也可以烤……”说着这话,许小闲将六个土豆放在了炭盆里,用火钳将它们给埋到了炭灰下面,看得尚寻芳一脸肉痛—— “这、别急!一颗土豆可是能够产出十五斤的呀!你、你、你这不是暴殄天物的么!” 许小闲笑道:“咱先尝尝,再说接下来的繁殖就很厉害了,当然,百花镇我是派了人专门精心侍候这玩意儿,它的产出也超出了我的预料。” “如果是寻常百姓来种它,大致也就是在三千斤上下。” 尚寻芳又问道:“可挑土地的肥瘦?” 许小闲摇了摇头,“大可种在贫瘠的土地上,其实要不了几年这玩意儿就会泛滥,当然它除了填饱肚子之外,还有别的作用,比如做菜、磨成淀粉,或者用来喂猪。” 这么好的东西他居然要用来喂猪! 童安若就不淡定了,大辰建国十八年,面对的最大的问题是什么? 就是老百姓吃不饱肚子啊! “老夫以为,少爷这土豆当好生的保护起来,要不先就在皇家农庄里面种?老夫亲自去看着?” “这带来的也不多,你若是愿意倒是可以带一些去种。现在大规模的种植也还是只能在凉浥县,等明年吧,明年就能让歙州这种最贫穷的地方先种了。再过两年,这东西就能在整个大辰种植了。” 张桓公捋着长须欣慰的笑着,想起大辰十六年第一次去许府,他是亲眼看见许小闲将这东西种在那后院的。 这才仅仅三年时间,他在那小小的一畦地里种的这土豆和玉米,而今就要惠及整个大辰。 他也从凉浥县那小地方出来了,来到了京都,历经了一些风险,成了大辰的摄政王,那么接下来在他的带领下大辰会变成怎样的模样呢? 许小闲和三位老人说着如何种植这土豆和玉米的话,小半个时辰之后,他从火盆里掏出了土豆。 众人的视线都落在了这土豆上,一个个极为期待的看着。 许小闲拍去了土豆上的灰尘,凉了片刻,将手里的土豆一分为二。 一股热气冒了出来,一股香味弥漫在了房间里。 他将土豆递了过去,童安若率先接住了这半个,仔仔细细的又看了看,然后小心翼翼的尝了一口—— “嘶……好吃!” “太好吃了!口感软糯,回味香甜……!” 许小闲继续分着土豆,众人品尝着这土豆,在一片赞不绝口的声音里,许小闲在满足的同时心里又觉得有些刺痛—— 老子本想用这东西来发财的啊! 现在好了,当个狗屁摄政王,为了天下百姓,得无偿的捐献出去了。? 第六百九十五章 敲打 许小闲是这么大公无私的人么? 扪心自问,他觉得自己肯定不是。 在原本的计划中,就是想要靠这土豆玉米来让自己过上躺平的逍遥日子,却没料到一步登天成了大辰的摄政王。 面对大辰那么多忍饥挨饿的老百姓,他终究还是有一些隐恻之心,所以他的内心挣扎了许久之后,还是决定将土豆和玉米无偿贡献出来。 但过上躺平逍遥这种日子的理想不能变,现在只能将视线放在别的地方了,比如……从六大世家的头上找一些损失回来。 午时他在云水别苑陪着童安若等人吃了一顿饭,喝了一台酒。 这顿饭童安若他们吃得很是开心,或许是因为在见到了土豆和玉米之后,曾经心里的忧虑终究放了下来,所以这顿饭从午时吃到了未时末,三个老头都已醉醺醺才结束。 许小闲将他们安排在云水别苑小憩,他回到了皇宫,才想起了今儿个要接见大辰六大世家的家主。 天可怜见的,这寒风呼啸大雪纷飞的鬼天气里,六大世家的六个家主从巳时一直等到了申时,眼见着天都愈发的阴暗了下来,才等到了严小花严公公的到来。 其余五大世家的家主都是年轻人还算好一点,蜀州梅氏的老家主梅子江差点以为今儿个自己熬不过去。 蜀州梅氏在许小闲于京都一战的时候豁出了一切为许小闲开了南城门,在梅子江想来,自己这算是和其余五大世家割裂了,算是彻底的站在了许小闲的身边,而这一局又以许小闲成为大辰的摄政王而赌赢了。 他本以为蜀州梅氏会得到许小闲的某些奖赏,再不济也能有机会面见这位摄政王,可他等来等去,才发现摄政王好像将他蜀州梅氏给忘了。 莫非这门白开了? 他本以为这位摄政王会将抓入大牢的五大世家的那些人给砍了脑袋——若是这样,那么大辰六大世家的格局就必然改变,蜀州梅氏恐怕会迎来一个前所未有的春天。 尚未高兴多久,梅长林回来说摄政王见了他们一面,说摄政王又将那五大世家的人全给放了……! 摄政王真要治国对于蜀州梅氏而言当然是个好事,可你将五大世家的人放了干啥? 梅长林说摄政王想要从商业着手,将商业的税赋提高了两成,却免除了农业的税赋……这就意味着往后再没有那么暴利的生意了。 就在各种忐忑中,梅子江六人跟着严公公走入了御书房。 许小闲放下了手里的奏折,看了六人一眼,视线落在了梅子江的脸上,“啊……我没料到你家的家主没有换人,来来来,梅家主,你坐我旁边,你们五个,自行坐下。” 这话让梅子江心里一暖,接着便听许小闲向严公公吩咐了一句:“让厨房给梅老家主煮一碗红糖汤圆,记住多放一些糖。” 严公公躬身退去,梅子江忽然觉得今儿个受的这些委屈都是值得的! 摄政王没有忘记自己啊! 只是摄政王实在太忙! 瞧瞧,六大世家的家主都在,他们五个也连午饭都没有吃,摄政王却唯独给老夫煮了一碗汤圆! “小人多谢摄政王殿下!” 许小闲大手一挥,“无须拘礼,来来来,都坐下。” 许小闲招呼了一声,众人小心翼翼落座,他煮上了一壶茶又扫了众人一眼,梅子江率先领悟,他从袖袋中摸出了厚厚的一叠银票双手恭敬的奉上: “这些是蜀州梅氏对摄政王的一点心意,请摄政王笑纳。” 许小闲乐了,“放这案几上吧,我得纠正一句,这些银票可不是我许某想要揣在兜里的。” 说着这话,他面色变得严肃了起来,义正严词的又道:“大辰,不是我许小闲一个人的大辰,它是大家的大辰,自然也是你们的大辰!” “大辰繁荣,你们的生意也才好做。大辰强大,也才能让你们安心的去经商。” “所以这些银子都将充入国库,作为来年大辰新政推行的启动资金。” 梅景荣等人也连忙将银票取了出来,在案几上放了厚厚的一大堆,许小闲扫了一眼,又道:“前些日子我和朝中的大臣们碰了个头,想来你们也都已经知道,接下来我将大力推行商业,虽然商业的税收会增加一些,但未来商业的格局会更大,你们若是有本事,会比以往赚到更多的银子。” “今儿个叫你们来,其一是因为你们代表了大辰最大的商人,我需要你们在来年和官府好生配合,给其余商人作出表率。” “这其二嘛……你们各自的家族都垄断着某一门生意,比如梅景荣,” 这一点名吓了梅景荣一跳,“你长安梅氏垄断了大辰几乎所有的盐,这在我看来就极不公平,所以明年开始,盐铁这个东西我会放开,放开的意思是天下人都可以经营盐铁!” 梅景荣一惊,面色一变,旋即又恢复了正常,因为大辰的盐场几乎控制在家族的手上,就算是放开那又如何? 他连忙拱了拱手:“小人谨记摄政王的话,保证向天下商人供盐。” 许小闲大手一摆:“我不是这意思,我是说这大辰的盐场,国家要收回来,往后天下商人想要卖盐,皆可以从国家盐业公司里以低价采购。” 许小闲看着脸色顿时煞白的梅景荣,俯过身子,亲切一笑:“梅家主莫要担忧什么,国家盐业同样也向梅家主放开,竞争嘛,这总得公平一些,你长安梅氏本就资本雄厚,其余商人小打小闹,你家依旧是最大的那个盐商嘛。” “还有你们家族的生意也是一样,占有了国家资源者,一律由国家收回。凭着自己的技术赚钱者,本少爷不会让你们交出技术,比如你潘氏的印染,也比如你章氏的造纸术。” “但我还是要提醒你们一句,别的商人成立同样的作坊,你们绝对不可以凭着自己的势力去打压,若是你们敢对别的商人进行打压,那就是在破坏我想要建立的市场公平,那就不要怪我对不住你们!” “都得改变一下思维,这大辰不能再死气沉沉,当有百花齐放,我当然希望你们能够在竞争中成长起来,如此,才是你们的本事!” 面对这一穷二白的大辰,许小闲这些日子思来想去,终究采取了这一商业政策——与其让某个世家来垄断,不如由国家来垄断。 他现在必须让大辰的国库在最短的时间里充盈起来,也必须在最短的时间里解决掉大辰百姓所面临的生存问题。 唯有这样,才不会有跟多的土匪诞生。 也唯有这样,大辰的人口才能迎来增长。 国家垄断当然有其弊端,但权衡之下,这依旧是这样的社会环境下最好的那个办法。 六大家主离去,许小闲看着那足足六万两的银票咽了一口唾沫…… “锁门,明儿个记住叫户部来领去充入国库!”? 第六百九十六章 釜底抽薪 天色已晚。 梅子江吃了一碗汤圆胃里踏实了不少,但他的心里却并不太好受。 因为摄政王的这席话若是真的施行了下去,那而今的商业格局必然被打破。 自己家里经营的是蜀地的丝绸和蜀绣,这些东西因为自己家族在蜀地的强大而几乎垄断,其余商人的手根本难以伸得进来。 所以家族对进货价格能够压到最低,对售卖的价格能够做到最高。 其余五大世家其实同样如此,这便是垄断带来的财富的快速积累。 但现在看来这种好日子恐怕就到头了,摄政王明确了垄断必须打破,也明确了各行各业都必须放开让天下商人参与进来。 他说明年会颁布相关的法律法规来约束市场的商业行为,他还说若是你们背地里使了手脚,他定会治罪不赦! “这一棍子敲得有些狠啊!” 回到了家里,梅子江坐在书房,将许小闲的这些话一五一十的给三个儿子说了出来。 他捋着长须面露愁容,又道:“咱们这些年扶持蜀州刺史蒋大人上位,几乎将蜀州的丝绸和刺绣全盘掌控,可摄政王却来了这么一手……往后这生意恐怕真的要改个法子了。” 梅长林沉吟片刻,低声却说了另一件事:“父亲,今儿个下朝的时候,左相邀请孩儿去他左相府喝一杯……孩儿谨记父亲之言,拒绝了他!” “嗯,你做得对,在这种形势不太明朗的时候,咱们的每一步都要小心翼翼,都要站在摄政王的这一边。” “父亲,这些日子摄政王去御吏台见过童安若童老大人,又去了刑部将尚寻芳老大人给放了出来。总总迹象表明他似乎会在年后有更大的动作……倒不是针对这商业的格局,而是针对朝中的局势!” 梅子江一惊,“要换血了?” “极有可能!” “若是童安若再登右相位,若是尚寻芳再掌户部……这二位可是当年的改革派,那么正好切合了摄政王明年改革之意……对了,听说他还去过姜相的府上喝过一次酒,却对左相不理不睬,如此看来左相严宽一系恐怕要倒霉了?” 梅长林点了点头,“这些日子严宽颇为不安,恐怕也嗅到了不一样的味道,这也是孩儿不敢去左相府的原因。” “如此说来,摄政王是真的要整治大辰了……长书,过完年你回蜀州一趟,将摄政王的意思先一步传给家里,让所有人务必配合,也告诉蒋刺史一声,往后……收手!” “孩儿遵命!” 梅子江深吸了一口气,悠悠一叹:“你们说,严宽在大辰经营了十来年了,他会束手就擒么?” “若是他背地里真做点什么,摄政王能接得住么?” …… …… 长安,左相府。 严宽的书房中,大辰兵部尚书潘北慕坐立不安。 都是朝中的老油条了,目前的局势已如拨云见日渐渐明朗开来。 摄政王许小闲在右相府去喝了一杯酒,将尚寻芳无罪释放等等消息他并没有隐瞒,而是就这么正大光明的做了。 朝中的大臣们自然从中嗅到了不一样的味道,以至于上朝的时候一个个曾经赶着拍左相马屁的那些官员们,而今都巴不得能够离左相更远一些。 比如今儿个下朝的时候,左相明明邀请了四位尚书,但到现在,居然只有他一个来了! 潘北慕肠子都悔青了,我特么为什么要来呢? 这下好了,明儿个恐怕就会传入摄政王的耳朵里,如果摄政王将自己视为左相一党……江南潘氏恐怕都会受了这鱼池之殃! 可现在严宽正在书桌前写着什么,他也不好就这样拍屁股走人呀。 书房中的气氛有些凝重,这凝重不仅仅是潘北慕的,事实上严宽的眉间也一直未曾舒展过。 片刻,严宽似乎写完了,他放下了笔,起身活动了一下老腰,眉间已舒展开来,他来到了潘北慕的面前徐徐坐下,笑道: “是不是心里有些担忧?是不是觉得老夫已是夕阳迟暮?” 潘北慕连忙拱手道:“这……下官尚未觉得。” “担忧就担忧吧,这里就咱们俩,说出来老夫又不会怪你。” 严宽煮上了一壶茶,又笑道:“老夫这心里就觉得有些凄凉啊,吏部尚书梅长林不来老夫不以为意,但户部尚书章泽田不来……老夫这心里确实有些难受。” “大辰十三年,老夫尚是吏部尚书,他章泽田是老夫吏部的一郎中。” “老夫费尽心机,说服了朝中许多的大臣,也说服了宫里的那两位贵人,这才阻止了先皇的那一场吏治整顿,这才扳倒了童安若和廖仲云。” “那时候我记得尚寻芳是户部尚书,章泽田看上了那位置,老夫成全了他,尚寻芳被下了大狱,他章泽田如愿以偿成为了大辰的户部尚书。” “可你瞧瞧……” 严宽苦笑一声摇了摇头,“这些人啊,都当老夫难逃此劫了……可他们就未曾想过,若是老夫这一次真被许小闲给办了,包括你在内,六部尚书、下面的侍郎、郎中等等官员,谁是干净的?” “就算是他右相姜上游,裤裆里也沾满了黄白之物!” “不过老夫确实小瞧了这位摄政王,更是小瞧了那二层楼上的童老头,早知道这样,就不应该让童老头活到现在啊!” “许小闲从童老头那里肯定会得到许多人的名字,不能让这些人再重返庙堂!不然……” 严宽视线一凛,给潘北慕斟了一杯茶,“你、我,以及曾经落井下石的所有人,都将被他们给清洗一遍。” “而今看来,许小闲在吏治上打的也就是这个主意,他将姜上游的三公子给放在了户部侍郎的位置上,这是要安抚姜上游一系,然后重点就是对付老夫这一系。” “你潘氏和老夫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兵部尚书这个位置极为重要,你恐怕很快就会失去这个位置,你潘氏恐怕也会很快迎来灭顶之灾!” “他章泽相以为能够独善其身,幼稚!他也不想想他在户部尚书这个位置上干的那些事许小闲会放过他么?” “而今许小闲做的这一切都是表象,不过是在拖延时间罢了,过完年,必起风暴!” 潘北慕连忙又拱手问道:“那么大人将如何应对?” “很简单,他许小闲意图将老夫一党一网打尽,那老夫就给他来一手釜底抽薪!” 严宽端起了茶盏来好整以暇的呷了一口,看向了潘北慕,笑道:“单单各地的官员罢朝就够他喝一壶的,另外你是兵部尚书,若是各地的府兵再乱一乱,那自然就更好了。” “另外……长安城的禁卫军中不是也有你的亲信么?” “该动一动的时候就动一动吧,就算变不了天……能让这天变黑一点也是好的。” “当然,若是你愿做那瓮中之鳖,就当老夫啥都没说。”? 第六百九十七章 杀手 这个夜里,左相严宽和兵部尚书潘北慕聊了许久。 也在这个夜里,左相府上的客卿尽出,数十个严宽养的三教九流里面的高手们带着严宽的手书奔赴大辰各地。 潘北慕回到了潘府之后,同样也写下了几封信,派了亲信送去了大辰的五个州府,另外,他还秘密约见了禁卫军武卫营的虎贲将军陈述言! 严宽依旧坐在他的书房中喝着茶。 只是这茶味已淡,他却没有想要再换一泡。 他喝的不是茶,是给予许小闲的雷霆一击的计谋。 忽然,他放下了茶盏,对着这书房的角落招了招手,一名蒙面黑衣人从那屏风后走了出来,抱拳一礼:“大人,有何吩咐?” “到现在也没有得到娴妃娘娘的消息,看来六大世家是没有胆色去刺杀童安若了。” “可童安若这老东西必须死啊!所以……蓝瞑啊,只能请你出手了。” “好。” “这是一万两银票你拿着,你办成了这件事就远走高飞吧,不要再留在京都,你欠我的也算是还清了。我若平安,定会保你金门无忧。” “……好!” 黑衣人接过了一叠银票,转身走了出去,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严宽又仔细的想了想,心里终究觉得不太妥当,他派人去将他的三个儿子给叫了过来。 “你们现在就收拾收拾,明儿个一大早,带着你们的妻儿,分三路离开京都,去云国的都城!” “这是为父前些年在出云城买下的三处宅子的地契,你们兄弟三人各一份。” “记住,去了出云城之后,凭着为父的这封信,和云国的太子妃,咱大辰的二公主唐鱼取得联系。告诉唐鱼,许小闲弑君篡位,娴妃娘娘危在旦夕,而大辰……也将国将不国!最好是请云国派遣西郡侯赵东来杀回长安……其余的事老夫在信中有说,只要交给了唐鱼公主,一切便能安好!” “父亲,这是怎么回事?” 严宽的长子严松紧张的问了一句,其余两兄弟也惊诧的看着他们的父亲。 “摄政王恐怕容不得爹了,你们记住,只要你们能够活着到达出云城,能够将这信交给唐鱼公主,那么爹恐怕还有一线生机。” 三兄弟面面相觑目瞪口呆,这才知道形势已到了如此严峻的地步。 “要不……爹一起走?” 严宽摇了摇头,“爹若是走了,你们一个都跑不了!现在知道爹为何不允许你们入朝为官了么?长安城的所有生意都放弃,就凭着放在福隆钱庄的银子,也足够咱们严家子孙挥霍几代人了。” “去吧,去收拾收拾,少带点东西,轻车简从,越快离开大辰国境越好。” 三个儿子躬身退下,门外寒风吹了进来,烛火摇曳,严宽忽然觉得有些冷。 他将门再次关上,坐在了暖炉前,眼里闪烁着锐利的光芒,“许小闲,老夫倒要看看你如何应对!” “要我严宽死……我将拉整个大辰为老夫陪葬!” …… …… 蓝瞑像一只猎豹一样悄然的在宫里穿行。 风很大,雪也很大,这给他提供了夜行的最好的便利。 但他依旧小心翼翼,因为他知道这宫里有几个身手极高的高手。 比如阴九阴公公,也比如魏进贤魏公公,另外还有这皇宫的大内侍卫,巡夜值守等等。 刺杀一个偏居于御吏台二层楼上整日醉酒的老头并不难,作为五花八门中金门的首席杀手,蓝瞑有着二品上的身手。 这些年金门依附于左相严宽在京都扎稳了根还发展壮大起来,作为对严宽的回报,金门弟子中有足足八个高手在左相府听候严宽差遣,而他则是左相府的第一侍卫,专责保护严宽的安全。 行于这大雪之中,蓝瞑寻思杀了童安若之后得去一趟右桥坊见见门主大人,严宽失宠,面临危机,金门在这样的特殊时候当低调行事了。 他用了足足大半个时辰,躲过了数队巡逻,摸到了御吏台。 望了望那扇虚掩的门,他没有推门,身子一跃他如夜猫一样落在了院墙上,抬眼望去,整个四合院漆黑一片,唯有对面那二层楼上的烛火依旧亮着。 那肯定就是童安若了! 他一个起落从院墙落在了院子里的那颗大榕树上,侧耳倾听了片刻,风有些大,听不见二层楼有声音,想了想,他从树上落下,来到了二层楼的门前。 小心翼翼的推开门,没有发出嘎吱的声响。 小心翼翼的走了进去,无声的踩着木楼板,他登上了二层楼,刚冒出头就看见了那个坐在矮几前正在饮酒的背影。 他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微笑,此行很是顺利,任务很快就能完成了。 他继续悄无声息的前行,站在了二层楼上,距离那背影只有八尺距离,他反手抓住了背在背上的剑鞘。 正要拔剑,却突然听见了楼下有脚步声传来。 这晚的天,谁会到这鬼地方来? 蓝瞑没有迟疑,杀了童安若才是正事。 “锵……” 他拔出了剑! 他一剑向八尺开外坐着的那背影劈了过去! 他的嘴角刚刚露出一抹笑意,却豁然一惊—— 那背影此刻转过了身来,正对着他笑! 阴九! 半步大宗师阴九! 蓝瞑的剑已至,阴九伸出了两根指头,正好夹住了他的剑! 我拔! 剑在阴九的两指之间纹丝不动。 蓝瞑亡魂大冒,在这顷刻间他做出了决定。 弃剑! 转身! 一个帅气的少年正站在他的身后。 这个少年的手里拿着一把小弩,看着他也正在微笑。 他一拳挥了出去,便听“咄”的一声,便觉得手臂陡然一痛,右臂中箭! 他又一脚踹了过去,却又听“咄”的一声,他的右腿根部中箭。 他尚来不及打出第三招,阴九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后,一指点在了他的风门穴上,他身子一软,噗通一声躺在了地板上。 许小闲收起了袖弩,带着童安若上了二层楼。 阴九拱手一礼,问了一句:“叶知秋呢?” “我让他去抓几个人回来。” “摄政王不可大意,五花八门在京都隐藏的实力不可小觑!” “无妨,等过两天让京兆府全城搜捕五花八门中人。” 蹲在了蓝瞑的身旁,许小闲将他的面巾扯了下来,说了一句令蓝瞑彻底绝望的话:“我都等你这样的刺客等了好久了,看来严宽的反应并不是太快嘛。”? 第六百九十八章 致命一击 自从许小闲决定挑起大辰这个担子之后,不仅仅是左相府在百花特种部队斥候的监视之下,按照诸葛先生给他的那本小册子,其中所有的大员都在许小闲的监视之下。 毕竟历来这宫斗都极为残酷,许小闲丝毫没敢大意。 今儿个夜里左相府异动,他很快就知道了消息,也很快做出了应对。 “鱼死之前,总是希望能够将网给挣破,那是它唯一的生机。我本来以为当我见了你的这个消息传出去之后严宽就会挣扎了,没料到这老东西居然毫无动静。” 坐在了矮几前,许小闲给童安若和阴九斟了两杯状元红,又道:“所以我只能又去了一趟刑部大狱,见了尚老一面,并大张旗鼓的将尚老给放了。” “这意图应该很明显了吧,却没料到严宽还是没有动静。” “我就纳闷了,还以为他准备束手就擒,这才知道他原来也是在等……等着看看朝中众臣们的反应,也等着看看六大世家会不会绝地反击。” “现在他大抵是明白了许多官员正在意图和他割裂,所以他不能再等了。这不,杀童公就是担心他的罪状落在了我的手里,派了那么多人深夜出城,就是想给本少爷来个釜底抽薪。” “这些日子我也在看着,其实包括他严宽曾经的那些心腹,也就是所谓严宽一系的那些官员们,你瞧瞧,他们也怕了。这脖子终究没有刀硬,所以我说若真有大难临头,他们肯定会各自飞。” 童安若惊讶的听着,这才知道眼前的这位年轻的摄政王原来早已张罗了一张网,等着严宽跳进去,也才知道这位摄政王对人性的把握居然如此之强! 对于吏治,他没有如先皇那般畏首畏尾,他果断的出击,并毫不担心此举会带来的朝廷震动。 “那他派出去的那些人……?” “放心,罗灿灿带着第一军三万人正在城外训练,猎杀这些送信者是训练的科目之一,当然肯定会漏掉一些。” 阴九一怔:“既然罗将军在城外,你将叶知秋派去还有何意义?” “叶知秋是去杀潘北慕的那些人的,不冲突。” 至此,阴九和童安若才确信许小闲已经有了周祥的布局。 三人喝了一杯酒,童安若问道:“和尚老头同关在大牢中的那三位你为何没有将他们放出来?” “不急,我担心严宽狗急跳墙,所以除了尚老之外,其余人我并没有去见。等一等,等严宽一系彻底被剿灭干净之后再放他们出来吧,这么多年都等了,也不在乎这两三天。” “你不审审这刺客?” “也不急,二十八那天的大朝会,我在宣政殿里面当着所有大臣来审。” “杀只鸡儆下猴,免得那些大臣们真以为我这人心地善良。” …… …… 是夜,寅时。 严宽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眠。 不知为何,他的心里总是有些慌乱,现在就连眼皮子也突突的跳了起来。 严夫人戳了一下他的腰,不满的问了一句:“这眼见着天就快亮了,你还在折腾个啥?” 严宽没有搭理她,干脆一屁股坐了起来,披上了一件棉袄,摸到了火折子将书桌上的蜡烛点亮。 严夫人愕然的探出了头来,又问了一句:“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你别管,睡吧,我想想事情。” 严夫人哪里还睡得着,她也翻身起来,穿上了衣裳,坐在了床前,“你有事瞒着我,这些日子你一直心绪不宁……是不是摄政王要对咱严家动手了?” 沉吟片刻,严宽点了点头,严夫人顿时脸色煞白。 “……昨儿个我去了一趟宫里给娘娘们送一些年货,娴妃娘娘明显没有了往日的热情,冷冷淡淡说了几句面儿上的话,连茶都没有煮一口,那时我就觉得有些不对……相公,我倒是听说那位摄政王很喜欢银子,莫如、莫如咱们就将那些银子都送给他买一份平安,如何?” 严宽看着窗外漆黑的夜苦笑了一声,“只怕我想送人家还不要。” “对了,给你说个事儿,我让三个儿子明儿一大早带着他们的妻儿们离开京都,你、你若是要走,现在也收拾收拾,随他们一起走吧。” 严夫人又吃了一惊,片刻才幽幽说道:“他们又不是我生的,他们一直以为是我害死了老夫人,跟着他们走我能有好果子吃么?” “我就留在你身边吧,说不定、说不定事情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糟糕。毕竟这位摄政王才十八九岁,还是在那偏远的凉浥县长大,哪里会有那么多的心机?哪里斗得过你这老狐狸!” 严宽心想,这便是妇人之见。 许小闲的手段他早已领教过,单单许小闲去见童安若,然后放了尚寻芳这一手,他就知道许小闲是要打草惊蛇,是做给群臣们看的。 通过这两件事,他向群臣们传递了他接下来的意图——整顿吏治! 而朝中的大辰们都知道童安若和尚寻芳的下台是他严宽一手造成,许小闲做这件事,就是在明明白白的告诉群臣,他要对我严宽动手了。 这些日子自己在看,许小闲也在看。 自己在看许小闲会不会有所顾忌,许小闲在看放出了这股风之后有多少墙头草。 也或者……严宽一惊,心里陡然冒出了一个不好的念头——许小闲莫非是等着自己出招? 他会不会派了人在城外拦截? 去刺杀童安若会不会正好掉入了他的网里? 应该不会。 大辰的兵除了禁卫之外都在南山猎场,而这些日子许小闲让那些兵卒正在修建南山猎场,大军并没有调动的迹象。 另外就是那些刀骑都是曾经谢荣光的手下或者是皇家刀骑,他要将这些刀骑整合到他的手里需要较长的时间。 再说他毕竟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年,他想要治理大辰也是最近才起的心思,他断然没可能早已做出了针对老夫的布局。 就在这时候,急促的叩门声响起,一个声音传来:“老爷、老爷……!” 这是左相府大管家的声音。 严宽豁然站起,拉开了门,大管家严全穿着一身单衣正焦急的站在门前,而他的后面站着的骇然是他派出去送信的一名客卿。 “报家主!”那客卿神色慌乱的拱手一礼:“城外,长安城外,是天罗地网!” 严宽眼睛一黑,差点晕倒过去。 “许小闲……老夫终究小瞧了你!” “那就鱼死网破吧!”? 第六百九十九章 暗潮涌动 大辰十八年腊月二十七,卯时初。 天色尚未开,溪老坊那处偏僻的院子中的那房舍里的灯亮了起来,云衣容掌着灯笼打开了房门,一股寒气扑面而来,她不禁缩了缩脖子,望了望依旧漆黑的天空,正要迈步走出去,却被铃儿的声音给叫住: “小姐,你真要去?” 云衣容点了点头,“这事儿太大,昨儿晚上小小走了之后我思来想去,无论如何得将这消息告诉他才行!” “……可是小姐,你根本就进不去宫里呀!” 云衣容沉吟片刻,“就交给守门的卫兵也行。” 铃儿叹息了一声,看向云衣容的视线里是深深的同情。 “小姐,你说过不会再让他知道你的存在的。” 云衣容仰头望了望依旧漆黑的天空,“可、可五花八门有人要在这京都生事,这么大的事若是不告诉他……南山猎场在城南外十余里处,百花特种部队的将士们都在那里,万一、万一真出了岔子万一这城门被关上了,他们救援不及,可怎么办才好?” 铃儿站在了云衣容的身旁,“小姐,这城里可是有十万禁卫军,五花八门中的人能翻起什么浪花来?奴婢还是觉得既然小姐下定了决心要挥剑斩情丝,那就不要再将这青丝给续上。” 云衣容顿时踌躇了起来。 五花八门在京城究竟有多少势力她并不知道,但铃儿这话也是在理的,内城皇宫本也有上万的守城将士,五花八门再厉害也没可能打入宫中。 可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心里有些慌乱,潜意识中总觉得这事儿没那么简单。 听坊间说起他要干一些大事,恐怕会重整大辰朝纲,这自然会得罪许多的人。 他毕竟一直生活在凉浥县,虽然而今成为了大辰的摄政王,但在朝中并无根基。 再说他将百花镇经营得很好这并不意味着他擅长于庙堂之上的权谋,幼时常听父亲说真正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就在这庙堂之上。 他若是输了,岂不是落得个尸骨无存? “不行,我不会见他,就是去给他送个信,让他当心一些。” 说完这话,云衣容提着灯笼向前迈出了一步。 仅仅迈出了一步! 铃儿伸出了一只手,落在了她的后背,一直点中了她的昏睡穴。 “你……!” 铃儿伸手,将云衣容拦腰包住,脸上满是愧疚:“小姐,对不起,你真的不能去给他报信!” 铃儿将云衣容抱回了房间,放在了床上,盖上了被子,她提着那盏灯笼走了出来。 就在这院子中的那颗老榕树上飞下来了一个人,他是诸葛先生! “我或许做错了。” “不,”诸葛先生摇了摇头,“若是十三娘真去报了这个信才会坏事。” “可许小闲万一真被五花八门的人给杀了,我哪里还有脸再见小姐!” 诸葛先生咧嘴笑了起来,“傻丫头,许小闲是那么容易死的么?不要担心什么,等十三娘醒来之后,你告诉她一声……我诸葛先生不是坏人!” “……你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诸葛先生背负着双手仰头望天,片刻之后才幽幽说了一句:“我好像也不是个什么好人。” “但我在努力活成一个好人!” “过了年我就要走了,在福隆钱庄,我给十三娘留下了一笔银子,足够你们在京都舒服的过一辈子。告诉她不要再去探寻那家仇,已经毫无意义,若真找到了真相,对她的伤害反而更大。” 铃儿一惊,“你去哪里?” “站远一点,站高一点,看看许小闲如何给这大辰一个公平!” …… …… 长安梅氏庄园。 主院书房里的灯一宿未灭。 新任家主梅景荣一直坐在这茶台前,却没有煮一壶茶。 坐在他对面的是他的父亲、大辰盐铁司司正梅少臣,还有他的二叔,那位极为低调成天关在府上喜欢读书的梅少文。 梅景荣早已将今儿个摄政王见他们时候说的那些话复述了一遍,梅少臣和梅少文二人当然也早已明白了摄政王的意思。 长安梅氏家里掌握的十三处盐场要充公了,这对于长安梅氏而言,当然是个致命的打击! “当年父亲给许云楼和唐无妄开了北城门,才有了而今梅氏之繁荣。没料到十八年过去,许云楼的儿子居然要将这一切给收回去!” 梅少臣悠悠一叹:“失去了盐场,偌大的梅氏如何能够支撑得下去?他许小闲这是要我们长安梅氏的命啊!” “父亲,所以孩儿以为,与其束手就擒,不如奋力一搏!” 梅景荣俯过了身子,“左相显然也不会坐以待毙,同样,大辰六大世家,除了那蜀州梅氏这叛徒之外,其余五大世家也不会让他的这一计划得逞!” “潘氏有潘北慕,他可是兵部尚书,为了扶持大皇子唐不器登基为帝,他怎可能没有暗藏实力?” “章氏有户部尚书章泽田,他掌管户部这么多年,户部亏空了这么多年,他贪墨了巨量的银子,若是许小闲查到他的头上,他章氏抄家灭族都是可能的,他又怎可能安然旁观?” “朝中清白的人没有几个,许小闲这一刀若是落下去,许多人都不能幸免,所以孩儿以为,现在的情况就是谁能够压住谁,谁比谁更狠罢了!” 梅少文点了点头,“我赞同景荣的意见,天亮之后,我去这五大世家走走,也去一些官员的家里坐坐。” “为了行事方便,我建议景荣将五花八门里的那些高手都放在烟雨坊咱们的那处宅子里。一来许小闲既然要行此险着,京都的戒备就定会更加森严,万一走漏了风声被京兆府的捕快给发现了端倪就功亏一篑。” “二来嘛……烟雨坊距离皇宫不是太远,若是有左相或者潘北慕的人加以配合,这些武林中人飞跃皇宫城墙去活捉了许小闲也更容易一些。” “另外,父亲还有一个儿子在长安书院……毕竟是父亲的骨肉,既然决定一部分人离开长安,我建议将他带上。” “要离开长安得趁早,后天吧,后天腊月二十九,朝廷已经休沐,想来京都的防卫会松弛一些。” “景荣你和你父亲一同离开,先去云国呆一些日子,我留下,等京都的局势明朗之后……再写信给你们是回还是继续留。”? 第七百章 圈禁 天色依旧是铅灰色的,风很大,雪却暂时停了下来。 云安宫的那扇朱红的大门开了,依旧穿着一身素色棉服的云皇后站在了门前,望了望已经被扫去了积雪的庭院,向踩着碎步而来的魏公公问了一句:“摄政王昨儿什么时候回来的?” “回娘娘,摄政王殿下昨儿晚未曾回来。” 云娘眉间微蹙:“住在了云水别苑?可要主意摄政王的安全!” “不是,摄政王并没有住在云水别苑,而是在……在御吏台的那二层楼上喝了一宿的酒。” “……哦,这么看来有人坐不住了?” “回娘娘,确实有人坐不住了。” “仔细说给本宫听听。” 魏公公将最近他得来的消息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云娘,云娘沉吟片刻,瞳孔一缩,吩咐道:“那就去请德妃娘娘、娴妃娘娘、潘昭仪还有夏昭容到云安宫来,就说……本宫请她们喝杯茶!” “奴才遵命!” 魏公公转身离去,云娘呆立了一会,又望了望这低矮的天,去洗漱了一番来到了西厢房。 她燃起了暖炉,专心致志的煮上了一壶茶。 片刻之后,德妃娘娘先到。 她对云娘见了一礼坐在了对面,好奇的问了一句:“姐姐,你终于准备动手了?” “其实繁之将她们都放了回来我是很喜欢的,这说明了繁之这孩子宅心仁厚。另外嘛,这后宫这么大,空落落的也不太好,再说先皇大行也还没多少日子,我们姐妹四人能够相互安慰渡过这一段难熬的岁月才是应该的。” 云娘给德妃娘娘斟了一杯茶,笑道:“可惜啊,繁之这孩子心地的善良他们并不懂,或许还将这善良当成了软弱。这不,长安城里还有这宫中已经不太平了,所以我就来做这个恶人吧。” “那些账本就该算,繁之不忍去算,他既然认了我这个当娘,我总得帮着他做点什么。” 德妃娘娘嫣然一笑,端着茶盏呷了一口,“妹妹我早就看不惯了,若不是先皇还在的时候拦着……或许我早就砍了她们的脑袋!” “既然今儿个姐姐想明白了,那妹妹呆会就出手将她们拿下……是杀了还是剐了?” 作为曾经上石寨的土匪,德妃娘娘在这宫里住了十八年,却并没有改变多少。 因为许多事看不惯,她干脆就不看,于是,她最多的时间就是呆在她的德妃宫里,她将德妃宫的后花园给开垦成了一亩田和一亩地! 这位大辰的德妃娘娘有事没事就带着她的儿子、大辰的三皇子唐不悔在这后花园里种地或者种田。 她是这后宫的一个异类,唯一能够说的上话的也只有云娘。 在她的眼里,是非对错很简单,她觉得是对的,那么错的也是对的,她觉得是错的,对的也是错的。所以唐无妄一度很伤脑筋,而其余的妃嫔们也不愿意靠近那德妃宫半步。 “是杀还是剐……这得看繁之的意思,不过目前繁之恐怕没空来理这些事,姐姐觉得就先圈禁起来吧。” “和唐不惧那天杀的圈禁在一起?” “对,圈禁在一起,也让娴妃和她的儿子最后再聚聚。” “……好吧,可惜的是没法将唐鱼给抓回来,不然她们娘仨也算是整整齐齐了。” 德妃娘娘说到了唐鱼,云娘倒是微蹙了一下眉头,唐无妄在世的时候曾经亲手写了一封信给唐鱼,是请云国出兵攻打魏国,另外就是将西郡侯赵东来所部交给了云国,本意是帮助云国攻下魏国的十三城寨。 许小闲夺取了长安之后,这消息传了出去,赵东来却率部归顺了云国,若是云国起了异心,或者说唐鱼意图救她的弟弟唐不惧,那么赵东来会不会又杀了回来呢? 这件事得提醒儿子一下,唐鱼虽然远嫁云国和亲,但这女人随她娘,可不简单啊! 德妃娘娘显然没去想这么多,她忽然好奇的问道:“繁之这小子这些日子在忙什么?我听我那宫里的常老太监说他好像有一种叫土豆的稀罕玩意儿,我说你能不能告诉他一声,将那东西给点给我栽种在我那地里?” 云娘露出了一抹微笑,“你不是说开了年要回上石寨了么?” “哦,对,你瞧我这记性都忘记了,那我带回上石寨去种!” “你不去找你妹妹姚启莲?” 德妃娘娘垂头,叹息了一声,“我不知道她有没有原谅了我。” “这么多年都过去了,启莲将她儿子送到了繁之的身边,显然对那些往事已经释然,你们毕竟是亲姐妹。另外,听繁之说红莲教现在也都下山了,曾经的红莲教不复存在,他们而今都在百花镇。” “百花镇的兵都离开了,现在启莲和她的人,可是百花镇的护卫队,所以你若是真要离开,我觉得不如就去百花镇吧,那地方真的很好,你去过就会喜欢。” “……那回去的时候顺便看看。” “嗯。” 两人的话音刚落,娴妃和潘昭仪还有夏昭容极为忐忑的走入了这处厢房里。 三人见礼,问候了一声姐姐好。 云皇后抬眼看向了娴妃梅心悦,开门见山就说道:“姐姐有个不情之请,想来娴妃你这些日子也思念四皇子了,这眼见着年节就到了,莫如你就去陪四皇子一些日子,如何?” 娴妃似乎早有所料,她没有惊慌,居然还微微一笑:“多谢姐姐关心,就不用姐姐动手了,我自己去吧。” 说完这话,她当真转身就走,云娘眉间一蹙,给魏公公使了个眼色,魏公公跟了出去。 云娘又看向了花容失色的潘昭仪,“你也带着你的儿子唐不器去冷宫吧,可好?” 潘昭仪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她声泪俱下的恳求道:“姐姐、姐姐,妹妹我当真守着规矩,连宫门都没有出半步……姐姐可否饶了妹妹?” “又不是要杀你,过完年,等摄政王忙完了,他恐怕依旧会放你出来。另外……冷宫那地方虽然破旧了一些,咱们姐妹一场,我允许你将你宫里的东西搬一些过去。” “天气寒冷,暖炉也记得搬过去。先委屈一阵子,等到春暖花开再说吧。” 潘昭仪以头抢地,嚎啕大哭,德妃起身,一把将她拎了起来,冷冷一笑:“这就是报应!” 站在一旁的夏昭容面色惨白,她看着德妃娘娘将痛哭的潘昭仪一路拖走,咽了一口唾沫,也噗通一声跪在了云娘的面前。 “臣妾、臣妾……我真啥都没做呀姐姐!” “你瞧瞧你这点胆量,你起来,坐下陪我喝一杯茶!”? 第七百零一章 黑脸阎王 长安城的百姓们日子依旧如常。 没有人感觉到丝毫的异样,尤其是在这最为热闹的年节之前,京兆府衙门里的捕快们在长安城行走更为频繁也未曾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茶楼酒肆正是生意最好的时候,东西两市的那些商铺也是客人最多的时候。 长安城城门司在这一天忽然被禁卫军接管,是禁卫大统领姚书源带着摄政王的手书,亲自和城门司的司正常子瑜将军交接的。 在城门司的官署中,姚书源和常子瑜闭门说了盏茶时间,随后常将军将城门司的两千兵卒全部召去了校场。 他们依旧穿着盔甲,拿着武器,就在校场的营房里莫名其妙的呆了一天一夜。 这是大辰十八年腊月二十七。 左相严宽在这个早上于书房里又写了一封信,他将这封信慎重的交到了管家严全的手里。 “看来我全家没有人能够离开长安了,所以现在我只能靠你!” “你务必离开长安,无论你用什么方法,去云国,一定要亲手将这封信交到二公主唐鱼的手里!” “严家还能不能保全下来……就靠你了!” 严全接过了这封信,仔细的揣入了怀里,“老爷放心,只要我严全还有一口气在,一定会将此信以最快的速度亲手交给唐鱼殿下!” “好!” “老爷保重!” “嗯,快去吧。” 严全躬身一礼,转身离开了左相府。 他是左相府的大管家,他也是一品中的高手。 他是严宽和五花八门之间的桥梁,所以要逃出这长安城对于他而言并不太难。 严宽穿上了朝服,走出了书房,站在了院子里,才发现他的三个儿子儿媳以及七个孙子都站在这院子里。 “爹……!” “爷爷……!” “公公……!” 一时之间,哭声大起。 原本的计划是今儿一早离开长安,但尚未出行就被严宽给阻止了。 许小闲居然在长安城外布下了天罗地网,儿孙们若是这时候出城,恐怕会落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与其去冒那毫无希望的险,不如就留在长安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都闭嘴!” 严宽眼皮子直跳,他一声怒吼,又道:“成何体统!老子还没死呢!你们哭什么丧?” “统统回各自的院子!从今日起,所有人不得出左相府半步!” “滚!” 很显然他的儿孙们从未见过他发怒的样子,这一家伙吓得这些人全部闭上了嘴,一个个如惊弓之鸟般离去。 严宽仰头,望着铅灰色的天,他知道自己已是困兽,就算是严全能够将信送给二公主唐鱼,就算是云国会派兵前来,那已经是两三个月之后的事了。 而许小闲对付自己已经到了图穷匕见之时,肯定不会拖延至两三个月之后。 他现在还抱着最后一线希望—— 他不相信六部尚书尤其是兵部和户部两个尚书会束手就擒,他希望他们还能够做点什么,比如……让这长安城乱起来。 他整理了一下衣襟,登上了马车,往皇宫而去。 这一天的早上,大辰摄政王来到了宣政殿。 他依旧没有坐在那张龙椅上,而是叫侍卫搬了两张椅子,他坐在了其中的一张椅子上。 看着大殿里神色各异的大臣们,他咧嘴一笑,“诸位,这眼看着就要休沐了,在这里我提前给大家拜个早年,祝大家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所有的臣子们愕然一惊,不知道摄政王这话是真心还是假意。 朝中的气氛可不是如长安城,而今朝中的气氛愈发的紧张了起来,这大殿里大大小小的官员们都知道摄政王将在来年进行吏治整顿。 从目前看来,这即将到来的整顿比之大辰十三年的那一场来的肯定更猛烈一些。 箭虽然尚未发,但弦却已经绷紧。一旦松手,这一箭不知道会射死多少人。 尤其是左相一系的那些官员们,这些日子他们在努力的和左相割裂,想要摆脱刻在身上的左相这个烙印,以至于右相府的门槛这些日子都差点被这些想要改旗易帜的大臣们给踏破了。 可偏偏右相姜上游谁也不见。 这就令这一大批官员更加惴惴,哪里还有心思去过这个年,哪里还敢奢望身体健康万事如意,这特么的身体都憋出了病来,万事更不顺利! “今儿个召集大家开这个朝会主要就一件事。” “我这个摄政王有些懒,在这宫里捣鼓了一两个月也没有做个啥。所以我寻思我需要一个有经验的助手,你们看见了我身边的这把椅子了吧?这把椅子就是留给我的助手的,你们猜猜我请了谁来坐这把椅子?” 群臣大惊,这位摄政王简直不安常理出牌呀! 那龙台之上哪里还能有别人的位置? 可现在龙椅上都没有人坐着,大辰的一切还当真是这位摄政王说了算。 那会是谁呢? 群臣窃窃私语,大都以为这个位置是童安若的。 因为童安若是曾经的大辰右相,也因为这位摄政王和童安若多有往来。 许小闲抬起了手来,冲着外面吼了一嗓子:“有请廖仲云廖老大人!” 群臣大惊,廖仲云! 黑脸阎王廖仲云?! 曾经大辰的左相廖仲云廖老大人? 这位老大人不是早已闭门不问世事了么? 没有听说许小闲去过廖府啊! 左相严宽心里一咯噔,他看向了站在身边的姜上游,姜上游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严宽一怔,他以为是姜上游去游说了廖仲云,现在看来并不是,那还有谁? 那就肯定是童安若了! 就在这时候,廖仲云在姚书源大统领的保护下,大步跨入了这宣政殿。 他走到了龙台上,坐在了许小闲的身旁。 脸色漆黑。 倒不是情绪,而是他的脸本来就漆黑。 “老夫未曾料到还会重返庙堂。” “得摄政王青睐,看过了摄政王的一封信,听了童老头的一席话,老夫来了。” “摄政王很懒,但老夫之勤,诸位里面有一大半是曾经老夫的同僚,想来你们是知道的,那么老夫既然答应了摄政王,从明儿个开始,就请诸位勤政!” “若有懈怠者,老夫把丑话说在前面,就算是摄政王拦着,老夫也要拔了他的官袍重责三十大板!” 黑脸阎王廖仲云的名号不是白叫的,这老头当年连唐无妄的面子都不给,这些官员们没有谁不怕他,就算是当年的严宽也不例外。 许小闲居然将他给请回了朝中…… 如此形势就愈发的明朗了,大辰吏治整顿,必如雷霆之势! 就在这时,许小闲忽然咧嘴一笑看向了严宽,看得严宽心里一哆嗦。 “这大辰的庙堂乌烟瘴气,所以我请了廖老大人来镇镇这邪气。另外,既然廖老大人都已经出山,那么童安若童老大人当然也应该出来亮个相。” “有请童老大人!” 严宽心里一惊难以置信—— 蓝瞑! 你特么的害死老夫了!? 第七百零二章 坦白从宽 童安若双手抄在袖子里,他乐呵呵的迈入了宣政殿。 就在众目睽睽之下,他来到了群臣的前列,站在了左相严宽面前,忽然咧嘴一笑,严宽一瞧,差点没有被他这一笑给吓死! “严相好久不见,可还安好?” 严宽咽了一口唾沫,连忙拱手一礼:“尚好,向童老大人问好!” “那就好,这些日子记得多吃点好的,多穿点好的,毕竟天凉,严大人这身子骨有些虚弱,可要当心着凉。” “毕竟严大人是咱大辰之重臣,若是身体有恙而告病,这可是咱大辰之不幸!” 严宽冷汗淋漓,此刻哪里还不清楚怎么回事,他再次躬身:“通大人言重,严某……愧不敢当!” 群臣目不转睛的盯着,也都竖着耳朵在听着,现在局势已经完全明了,显然除了坐在台上的那位黑脸阎王廖仲云之外,这位被冷落在御吏台足足五年的童大人也受到了摄政王的重用! 宣政殿外的风很大,时不时就会一阵风刮了进来,许多的大臣不禁打了几个哆嗦,心情愈发的惊慌了起来。 而此刻童安若却没有再和言宽说一句话,他登上了龙台,许小闲站了起来,将这把椅子让给了他! 莫非许小闲是要重启这左右二相了? 严宽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现在却没去想这些,他想的是蓝瞑这狗曰的肯定落在了童安若的手里,那也就是落在了许小闲的手里。 童安若并不会功夫,御吏台里更没有高手,那么谁制服了蓝瞑? 恐怕蓝瞑是自投罗网了! 若是这样,这局就是许小闲所布,他一直在等着自己出招,然后抓住这自己的把柄……若是这样,许小闲这小子就太可怕了。 绝望中,严宽深吸了一口气,抬起了头,向那龙台看去。 童安若并没有谦让,他坐在了这把椅子上,面色和睦依旧着春天般的微笑,他扫视了一下群臣,这才又开口说道:“我这老头子也就不用再自我介绍了吧?这张老脸想来许多人都看厌烦了。另外你们也无须猜测,老夫依旧掌管御吏台,不会如你们所想的那般出任右相。” “曾经,御吏台形同虚设,在对大辰百官的考评中,御吏台的许多官员和地方被考评官员坑壑一气,钱权交易,蒙蔽了皇上,让许多的无能之辈手握大权,鱼肉百姓。” “这是御吏台不可推卸之责,这也是老夫失职之处。” “但从现在开始,御吏台将完全改变,不瞒你们,老夫来到了这里,但刑部的人却天没亮就去了御吏台的那处小院子里。” “这不要过年了么?去各地负责考评的官员们都回来了,正好,这些官员中的一大半将被抓捕!” 这话一出,群臣再惊,御吏台居然已经开始清洗了?! 这事来的如此之快又如此之突然,那么这场朝会会不会也是清洗的开端? 许多人更加不安,就连右相姜上游都隐隐有些担忧起来——许小闲弄的这阵仗有些大啊! 虽然许小闲已经和他通过气,但他仅仅以为许小闲是要从严宽开始动刀,下面的这些大臣再徐徐换之。 而现在看来显然不是这样。 比起大辰十三年的那场吏治整顿,他来的似乎更加的猛烈,打击面也比那一年大了许多,可不要过犹不及,弄得不好收场啊! 此刻童安若又道:“既然是监察百官,那么这宣政殿里的诸位,同样也在御吏台的监察之下!” 童安若双手从袖子中抽了出来,面上的笑容已经消失,变得冷酷了起来。 “老夫也不瞒你们,老夫手里终究有一些想要为国为民的好官。这五年来,他们去了各地,当然也在这京都有所活动。” “他们掌握了许多官员贪墨的证据,其中也包括你们之中的某些人。” “但你们不要担心什么,摄政王给老夫说过,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有则改之无则加勉……所以,呆会御吏台向诸位开放,有罪的来御吏台说清罪状,贪墨的来御吏台上缴这些年贪墨的财产。” “尔等记住!” 童安若忽然加大了声音,下面的群臣此刻鸦雀无声,一个个尽皆惊恐的看着童老大人。 “只有今天一天的时间!” “至酉时末,诸位坦白从宽的时间结束。有罪而未来坦白者……御吏台将会同刑部将其抓捕归案,交给刑部审问。” “所以……老夫这就去御吏台等着各位!” 说完这话,童安若站了起来,走下了龙台,在三百禁卫的保护下往御吏台那四合院而去。 偌大的宣政殿此刻鸦雀无声。 所有的大臣都望着童安若的背影,一个个脑子里都在飞快的转着,都在思索着自己究竟存在怎样的问题。 许小闲对此很是满意。 他轻咳了两声,将这些大臣们的视线给拽了回来。 “我不是一个不近人情的人,所以我愿意给你们一个机会。当然,你们愿不愿意把握这个机会,或者说是不是存有侥幸之心,这我不管。” “剩下的时间,我就不耽搁大家的了,该干啥干啥去吧。” “散会!” 许小闲说完这两个字,伸手一引,带着廖仲云从侧门离开了宣政大殿。 大殿里的大臣们顿时哗然,尽皆看向了左右二相,想要看看这二位相爷是个怎样的态度。 姜上游一句话没说,他抬步走了出去,往御吏台而去。 严宽看了看这些人,尤其是六部尚书,他冷冷一笑:“摄政王的刀已经落下,你们接还是不接?” “现在想不接,老夫告诉你们,已经来不及了!” “去把脖子洗干净吧,等摄政王的刀!” 宣政大殿很快就空了,御吏台的那沉寂了五年之久的小院却前所未有的热闹了起来。 这热闹和许小闲无关。 他带着廖仲云来到了御书房。 二人落座,廖仲云仔细的看着面前这位一脸淡定的位高权重的少年,不解的问了一句:“为什么这么急?” “其一,大辰重病,当用猛药。不要担心无人可用,我相信就算是你,手里也有一批能用之人。” “这其二嘛……昨儿个我收到了我的斥候传来的消息,四皇子唐不归,原本是应该在二月左右回到长安的,但是却被景皇给拦了回去。” “所以向古向将军并没有将四皇子接出景国,我派去的人也扑了个空。” “听说景皇要我亲自去接,景国的使者大致在一月末就会抵达长安传给我这个消息,你说……我去还是不去?” 第七百零三章 未雨绸缪 廖仲云那张漆黑的脸这才露出了惊讶之色。 景国反悔了? 景皇要许小闲亲自去接五皇子归国……显然许小闲引起了景皇的高度重视,那么这就意味着此行极为凶险。 或许在景皇看来,一个五皇子放与不放都无所谓,但面前的这个摄政王,恐怕就得留下。 留下他的人,或者留下他的命! 所以许小闲才如此迫切的请了童安若亲自去了自己府上,还写了一封信,极为诚恳的请自己出山。 既然他请了自己出山,又要办了许多的官员,这意图也就很明显了,许小闲他要去景国! 他必须在离开大辰之前,将这件事彻底办妥! 童安若那夜在自己府上二人喝了许多酒也说了许多话,廖仲云已经对许小闲这个人和他的施政方针以及他在农业和商业上将要采用的手段都有了一些了解。 用童安若的话说,这位摄政王,或许真能带着大辰走向繁荣,也或者能够给大辰的百姓们带来公平。 于是他来了。 却没料到许小闲要走了。 正是因为他要走了,才希望自己和童安若以及尚寻芳这样的老臣能够在他离开的这一段时间里,将大辰的江山给看好。 “我想说一句本不应该说的话……” 廖仲云想了片刻,“五皇子……他自幼生活在景国,我们都不知道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如果……我是说如果,他并不是一个很适合的皇帝……你能不能别去?” “毕竟老夫以及童老尚老等人,都是看在你的能力上才愿意做一些事情的。景皇出了此策显然没安好心,你若不去,五皇子依旧是质子,景皇没有杀他的必要。” “若你去了……正好合了景皇之意,这大辰才刚刚升起的一抹希望,老夫不愿意它就这样灭了。” 许小闲给廖仲云斟了一杯茶,心想少爷我也不想去呀! 可唐不归是我弟弟,还是亲弟弟! 若是不去,母亲或许不会说什么,但此生定会留下极大的遗憾。 廖仲云的这番分析是对的,许小闲也知道去景国就是一场鸿门宴,可他不得不去。 “说来你不信,”许小闲嘴角一翘,宽慰着廖仲云道:“雅集文会上我见过了景国那位太子景文睿一面。那位太子爷可能是被我那些诗词给震撼,那晚他派了他的人送我回的云水别苑。” “他说,他有个妹妹叫景蓁蓁,说我要是愿意,他回景国之后就请他的父皇将这位公主下嫁给我……不要这么惊讶,这是真的!” 看着廖仲云那表情,许小闲又笑道:“所以景皇将五皇子再次留下让我去景国,或许不是你想的那般糟糕。这老丈人要嫁女儿,肯定得先看看未来的姑爷是吧?” “所以我此去……你大可以当成是去相亲的。” 廖仲云真的惊呆了。 心想如果真是这样当然是件好事,大辰摄政王能够迎娶景国的公主,这就意味着两国能够交好,往后无论是在生意上或者是军事上都能有个照应,可这会是真的么? 一见钟情这种事是有的,可人家的公主殿下还没见过许小闲的模样……难道这正是因为那位公主殿下知晓了许小闲的那些了不得的诗词,才请了她的父皇想要邀请许小闲去景国一见? 许小闲成了大辰摄政王,这消息肯定也传入了景国,景皇担心许小闲不去,于是再扣押了唐不归,意图逼迫许小闲前去。 “既然是相亲,那就没必要太急,得准备的充分一些。另外……景皇这个人可不是易于之辈!大辰二年冬,景国突然举兵入侵我朝,一举占领了大辰东部六个城镇。” “当时你父亲在漠北战场去世的消息才刚刚传入京都,景皇居然就已经得到了消息而起兵。先皇在无奈之下,带着右相童安若远赴东部重镇昌平城。于大辰三年六月初九,在昌平城外三十里地的溧水河畔,先皇与景皇签订了一个盟约。” “景国放弃大辰这六个城镇,退出大辰边境,大辰赔偿景国白银三千万两,另外,送大辰嫡皇子入景国为质子。” “这就是大辰史上的溧水之耻!” “那时候云皇后尚未生产,于是在质子这件事上就一直拖到了大辰四年。大辰四年春,云皇后诞下了唐不归,至大辰四年冬,尚未满一岁的唐不归就被送去了景国,这一去……就是十四年!” “所以他叫唐不归,想来先皇也知道这个嫡皇子这一生再难归国。” “而大辰为什么直到现在都这么穷?正是因为赔偿了景国三千万两银子!三年时间,三千万两,令大辰的经济一蹶不振,直到现在都难以恢复元气。” 这是许小闲尚不知道的故事,但这是如廖仲云这样的老臣绝不想提起的往事。 今儿个不是因为许小闲即将去景国,廖仲云依旧不会提起,甚至希望能够将那耻辱的岁月彻底的忘记。 “所以景皇这个人是个不择手段之人,你若是非得要去,就一定要做好万全的准备,以防他醉翁之意不在酒,那大辰可就真的会大乱了!” 许小闲极为认真的点了点头,却问了一句:“那时候云皇后都还没有生产,景皇为什么指定要嫡皇子为质子?” 廖仲云一怔,想了片刻,疑惑的回了一句:“或许、或许是为了大辰的江山只能落在别的某个皇子的身上?” 许小闲点了点头,也没有去多想,只觉得恐怕景皇的目的是为了其余诸皇子争夺储位而使得大辰之江山不宁。 此去景国还有月余的时间,许小闲自然会去从容的安排,现在最大的问题是眼目下。 “此去景国倒是不用担心太多,廖大人,我的想法是请尚寻芳尚老出任户部尚书,而兵部尚书这个位置……听童老说你和兵贤莫沐风相交莫逆,能不能请他出马担任兵部尚书一职?” 廖仲云捋着胡须点了点头,“这老家伙可是正三品的金紫光禄大夫,先皇还赐给了他金鱼佩,但这官儿是个文散官,他几乎就没有上过朝,更没有用这金鱼佩去面见过先皇。” “为啥?” 廖仲云咧嘴一笑,“他说……别坏了老子的名头!” 第七百零四章 摄政王的小心思 御书房里。 许小闲和廖仲云聊了一个上午。 聊天的氛围极为随意,许小闲丝毫没有将自己摆在摄政王这个位置上,他表现出来的是少年人极为少有的谦逊! 更没有少年得志者的虚浮与高傲。 他给予了廖仲云充分的尊重,但也言辞锋锐的表明了他的观点。 他详细的分析了而今大辰的所面临的的局面,一针见血的指出了大辰本身存在的诸多问题,也提出了他个人针对这些问题的解决办法。 其中有一些观点不容置疑,比如他坚持抬高商人的地位,坚持取消农业所有的税赋,也坚持大辰之兵在于精而不在于多等等。 廖仲云也没有因此而超脱了规矩。 他仔细的听着,偶尔发表一些自己的看法,也偶尔向许小闲讲一些许小闲尚不知道的某个问题。 比如大辰和周边国家间的微妙关系,也比如大辰各地域间的差距等等。 二人就在这祥和的气氛中喝着茶确定了开年大辰就要推行的治国方略,也确定了大辰六部尚书这关键的人选,剩下的其余大辰的任免,许小闲当然就丢给了廖仲云。 这一天的下午廖仲云去了一趟莫沐风的府上,又去了一趟比东西两市还要热闹的御吏台的那处小院子里,而许小闲则带着叶知秋悄悄的离开了皇宫。 他去了蜀州梅氏的家里。 这当然令蜀州梅氏的家主梅子江吃了一大惊,却又喜出望外。 大辰皇宫中发生的事,在中午时分就传出了宫里,而今说不上满城皆知,但消息灵通的高门大阀富贵人家却都已经知晓。 摄政王这是雷霆出手了! 他成为摄政王近两个月的光景,他一直在看,而今他似乎看明白了,于是这第一刀出乎了所有人预料的劈在了宫里的那些大臣们的头上。 坦白从宽这个词就这样诞生,但其中有一些臭名昭著罪大恶极的官员若是坦白也能从宽,这似乎有些不公平。 当然,对于某些高门大阀而言,他们所希望的当然是和家族有千丝万缕联系的那些官员们真的能够得到宽恕,不然,摄政王这第二刀顺藤摸瓜就会劈到他们的头上。 宫里的大臣们在惴惴不安,宫外也有许多的人极为忐忑。 六大世家当然害怕极了。 十八年了,他们和朝中上下许多官员都有撇不开的勾当,无论是这京都还是在各个地方,他们的生意触角所至,那地方的官员基本上就和他们同流合污了。 这要是捋下去,那些官员怎么个倒霉法子无所谓,但自己的家族如何才能得以保存? 且不说那五大世家,就算是蜀州梅氏,梅子江在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是绝望的。 但摄政王却在这百忙之中来到了他的府上…… 梅子江恭恭敬敬的奉上了一杯茶,小心翼翼的坐在许小闲的对面,很是牵强的挤出了一抹微笑,“小人给摄政王请安!小人听闻、听闻摄政王正在重整朝纲,实在没料到摄政王会来小人这府上。小人未曾远迎,请摄政王恕罪!” 曾经不可一世的六大世家,他们本以为自己拥有着左右皇权的力量,却不料突然杀出个许小闲来! 这位凉浥县的子爵大人奉皇命入京,进入京都率先就和长安梅氏干上了。 那莫名其妙的一刀看似在演戏,却偏偏又演得极为逼真,这时候再回味,居然难以分清那究竟是在戏里还是在戏外。 原本六大世家的家主并没有太重视这位许爵爷,只以为他是受了皇上之意,只以为皇上在临终前的最后这点日子里要对六大世家动手。 于是六大世家又发挥出了强大的力量,而皇上这一次本身也多有犹豫,许小闲这一刀之后便没有了下一刀。 长安梅氏当然不能平白无故的受了这一刀,于是就有了许小闲那兵器之利这一消息传入了皇上的耳朵里。 在某些人的推波助澜之下,皇上想要许小闲的那冶炼之法,而许小闲正如他们所预料的那样,他肯定是会拒绝的。 于是皇上起了对许小闲的杀心,也下了杀手,然而令所有人意外的是许小闲居然飞出了长安逃出生天,并放了两把火。 一把火烧了梅氏庄园,好巧不巧的烧死了五大家主,令五大世家失去了主心骨顿时陷入混乱。 另一把火几乎烧毁了皇宫,令唐无妄痛彻心扉,也令唐无妄对许小闲的敌意更浓。 在长安所有人看来,许小闲是没有办法再呆在大辰了,要么死,要么逃去魏国。 然而许小闲又作出了出乎所有人预料的事—— 他杀了回来! 而长安梅氏这才刚刚将四皇子唐不惧扶上皇位没多久。 本来这长安有中都候谢荣光镇守,在所有人看来,许小闲都没可能取胜,但又没有人料到他居然得知了通入皇宫的地下通道。 他突袭了皇宫,一家伙活捉了皇帝,又一家伙逼迫的谢荣光举手投降。 他清君侧轻易成功,他成为了大辰的摄政王,在先皇驾崩之后却没有当皇帝。 但他手里握着的,却是和皇帝一般无二的权力! 至此,五大世家几乎绝望,只能将希望放在了庙堂中的那些官员的身上,希望他们能够牵制住这位摄政王,最好的当然是能推翻这位摄政王。 然而从现在看来,似乎没有人能够做到,反而所有人被摄政王一棍子敲在了七寸上—— 去御吏台自首,自述罪状,这白纸黑字落下便是根本无法清洗的证据。 就算摄政王赦免了他们的罪,有这些罪状在手,他随时可以再治他们的罪! 这便是他的歹毒之处! 在梅子将看来,五大世家以及诸多大臣恐怕大势已去,除非有强大的外力援助,否则六大世家必然灰飞烟灭成为历史的尘埃。 “今儿个来你这里,是有三件事想要告诉你。” 梅子江心里一紧,连忙说道:“请摄政王吩咐!” “你不用那么紧张,我又不吃人。” 梅子江却觉得这位爷比吃人还要可怕。 “其一,梅长林确实有罪。” 梅子江的脸刷的一下就白了,额头上冷汗淋漓,却听许小闲又道:“但我也说过,总得给一部分人改过自新的机会。所以……梅长林依旧担任吏部尚书,如何?” 梅子江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谢摄政王之大恩,小人蜀州梅氏上下,唯摄政王马首是瞻!” 许小闲咧嘴笑了起来,他极为亲切的将梅子江搀扶了起来,又道:“其二,你家既然在蜀州,想来是有很多地的,我有两种粮食的种子,你派人带回蜀州,好生给我耕种!” “……小人在蜀州确实置办了许多地,这事小人让二儿子梅长书亲自带回去侍候!” “好,第三点你听仔细了!” “你送我的那芗山盐场……” 梅子江一惊,“这算小人捐献给国家的!” “屁!”许小闲瞪了梅子江一眼,吓了梅子江一大跳,“那是少爷我的!” “我会教你那白盐的生产方法,你派人用这法子将芗山盐场给少爷我弄起来,别让人知道那是我的私产,到时候我会让季月儿和你联系!” “……”梅子江片刻之后心里大喜,他一揖到底:“从此往后,蜀州梅氏上下,就是摄政王的家奴!”? 第七百零五章 今夜有酒 天色渐晚。 御吏台的那处小院当真在酉时末关了门。 尚有些犹豫的官员盯着那扇被禁卫军牢牢把守的禁闭的门呼天抢地,然而那扇门并没有因为感动而再打开。 二层楼上。 童安若、廖仲云、尚寻芳,阴九四人和刚刚受邀而来的兵贤莫沐风此刻正围坐在那张矮几前,一个个都看着放在矮几上的那厚厚的悔过文书目瞪口呆。 事实上他们都知道大辰的这些大臣有许多人有许多的问题,但真正让他们自己将各自的罪行罗列于纸上,呈现在他们眼前的时候,依旧是极为震撼的。 莫沐风指了指这厚厚的一叠纸,惊讶的问道:“这些人……这些人怎么会如此老实了?” 童安若微微一笑,“都是秋后的蚂蚱了,不老实又能如何?” 说着这话,童若是从床底下抱出了一坛子酒来,嘿嘿一笑,他将这酒坛子放在了矮几上,拍了拍酒坛肚子,极为神秘的说道:“你们可知道这里面装的是什么好东西?” 尚寻芳耸了耸鼻子,“不就是酒么?最好也不过是从魏国贩卖而来的岁寒甘露,毕竟摄政王虽然在京都,可他那状元红却并没有卖到京都来。” “哈哈哈哈……!”童安若大笑,那枯槁的双手抚摸着酒坛子就像抚摸着情人的肌肤一样,“偷偷告诉你们一句,摄政王的未婚妻季月儿前两天不是到了京都么?就住在云水别苑。” “摄政王请了老夫与尚老头去喝了杯茶也喝了这酒!季月儿从凉浥县带来了不少,你们赶明儿偷偷去找摄政王要,这过年的酒不就有了?还是有银子也买不到的状元红,多有面子!” 莫沐风一听脸都绿了,他咽了一口唾沫,俯过身子,看着童安若问了两个字:“真的?” “这还假的了?天下独有的状元红,谁能造得出假来?” 童安若抬起巴掌正要拍开泥封,却被莫沐风一家伙给拦住了:“稍等!” “有如此好酒,当然得有好菜,”说着这话,莫沐风转头就对他的书童吩咐了一句:“小旗儿,快快去尚品楼,叫张老头亲自下厨弄十个八个下酒的好菜送到这里来,你再回去告诉夫人一声,就说……就说老爷我准备入朝为官,和几个老友要好生的喝一台,就晚些再回去了!” “小人遵命!” 那叫小旗儿的少年喜洋洋转身离去,黑脸阎王廖仲云大笑起来:“你这人啊,老夫给你说了半天你半信半疑,现在童老头抱出一坛子酒你就投降了!” “嗨,廖黑脸,这你就不知道了。酒仅仅是其一,让老夫改变主意的是这些东西!” 莫沐风指了指矮几上的这叠文书,“我想,摄政王第一次给你们说起要整顿吏治的时候,你们恐怕也是不相信的吧?” “当你们相信了之后,恐怕也没有料到会来的如此之迅捷吧?” “这叫什么?这在兵法上就叫出其不意!你们没有想到,朝中的那些官员肯定这些日子也听到了风声,但他们同样没有想到会来的如此之快!” “所以摄政王这是打了他们一个猝手不及!这人啊,没有人想死。现在这白纸黑字落在了摄政王的手里,接下来他们的命运也同样被摄政王给拿捏得死死的。” “从这一点上看,摄政王虽然年轻,但心思手段却比先皇来的老辣独到,所以老夫以为这一次的吏治整顿定能成功,故而出山为大辰做些什么也是理所应当的。” 廖仲云欣慰的笑了起来,这位摄政王真和别人不一样。 他捋着长须开怀说道:“今儿个和摄政王在御书房畅聊了小半天,我说哥几个,我曾经以为评判一个人的心性,当从年龄阅历出发。” “你我都是大半截入土的人了,历经了这大半辈子的事,总算是将权力和欲望这个东西参透。但今儿个和摄政王的一席对话却让老夫刮目相看!” “他仅仅才十八九岁啊!可他丝毫没有被这巨大的权力给蒙蔽了眼睛,我敢说他比我们在坐的各位都要清醒!” “他有胆色、有魄力,有雷厉风行的手段!他不拘礼节,也不喜欢绕着弯子说话,对问题能够一针见血的指出,还能有不一样的解决办法!” “所以这虽然是老夫和他见的第一面,但老夫确实被他所折服,恨不能马上就能够跟着他去开创一番千秋伟业!” 廖仲云的那张黑脸在灯光下居然泛着亮晶晶的光芒,他的眼睛也不再如往日那般的灰蒙蒙,他的精气神仿佛春天来临时候的那些野草一般蓬勃而生。 “所以,当初听说他飞出长安,一家伙烧死了大辰五大世家的家主那消息之时,老夫便欢欣鼓舞。可随后又听说他将皇宫也给一并烧了的时候,老夫对他颇有怨言。” “再听说他杀回长安的时候,老夫觉得他大逆不道,可当他当了摄政王,再听了老童给老夫说的那些话,看过了他写给老夫的那封信之后,老夫又有些疑惑了。” “心想,或许这就是他在那信中写的,大辰到了涅槃重生之时,未来天下的格局,将是大争之世!” “那么即将开启的将是一个璀璨的时代,老夫蠢蠢欲动,便有了在这样一个璀璨时代留下一个脚印的想法。” “今儿个当老夫来到宣政大殿,当他请老夫坐在了那张椅子上的那一刻,老夫知道这一把恐怕是真走对了!” “就冲着他礼贤下士这一点,大辰的未来就有希望!” “所以各位老哥,咱们还有一些余光,那就在他的身边去亮起吧!” 一桌子佳肴,再配以一坛子美酒。 曾经为大辰立下了汗马功能的几个老人,就着这佳肴畅快的喝着美酒,说着接下来当去办理的那些事。 廖仲云也说起了许小闲估计会在来年二月离开大辰前往景国这件事,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 “……恐怕不是去相个亲这么简单!”童安若眉间紧蹙,“景中月那狗东西窥觑的可不仅仅是咱们的东六城,其图谋甚大,他看中的是咱们的东三州!” 莫沐风放下了酒杯,思忖片刻,“但既然他决意要去……那现在就得开始布置了。” “明儿个老夫去见见暗衣卫的大统领边照,得将暗衣卫先行安插在平阳城,如此摄政王才能多一双眼睛!”? 第七百零六章 黑的夜 夜已漆黑,倒是没有风,但雪却又下了起来。 御吏台的二层楼上,几个仿佛迎来了第二春的老人在笑谈天下事,畅饮壶中酒。 他们的心里似乎都憋着一口浊气,却都在这个晚上畅快的吐了出来。 阴九也高兴的看着,知道这就叫希望。 这样的希望和他在百花镇所见的那些村民们脸上所表露出来的有些不一样—— 百花镇的村民们是看见了未来的日子会更好,在他们的少爷的带领下,至少衣食无忧这样简单的理想。 而这些被冷落了许多日子的老臣们所看见的希望却来的更厚重一些。 曾经,或许是怀才不遇。 也或许是心灰意冷。 更或者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见着曾经大辰的样子只能一声叹息,还是独自一人在漆黑的夜里无声的叹息。 而今,他们所看见的却是黑夜过后那霞光漫天的壮丽景象。 其实现在还言之过早,因为这条路还很漫长,现在仅仅是刚刚踏入了这条路上,明儿个才算是真正的踏出去了这一步。 未来的路会通向何方,没有人知道,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得这一宿之欢,得这一生所望! …… …… 再过两天就是大年三十。 长安城并没有因为宫里的这场吏治大整顿而宵禁。 长安城的夜极为热闹。 至这个夜里,今儿个宫里发生的那件天大的事已经传遍了长安城的大街小巷,这自然又成为了长安百姓们津津乐道的一个热点话题—— 仿佛从那位凉浥县的子爵大人来到长安之后,这长安城就变得更加生动了起来。 茶楼酒肆青楼画舫,文人骚客或者商旅游人,所有人都为之而震惊,也为此而发表着不一样的见解看法。 有人认为这就是年轻的摄政王不够成熟稳重的象征,觉得这便是嘴上无毛办事不牢之表现。 毕竟大辰十三年那一年,正儿八经的大辰皇帝要做这件事最终都落下个无疾而终草草收场,他许小闲才成为摄政王多少时间? 短短两个来月,他居然就要做这么大一件事! 他了解大辰么? 他知道大辰的那些大臣们从上到下错综复杂的关系么? 他肯定是不知道,可他却偏偏就这样做了,这简直就是在儿戏! 也有人认为大辰恐怕会因此而大乱,对于商业而言,那将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因为天下乱,必生匪患,行商难,坐商也难。 当然还是有不少认为摄政王做的对! 既然身体已经有了浓疮,那就必须刮骨疗伤! 阵痛当然是有的,却也比丢了命来的更好一些。 还有一些人在冷眼旁观,看看是旧势力压倒新势力,还是这位摄政王能够破茧而出,大刀阔斧的给大辰开辟出一条康庄大道来。 这些热闹是他们的,对于禁卫军武卫营的虎贲将军陈述言而言,这些热闹和他无关。 他的武卫营此刻并没有驻守在长安的城墙之上,而是依旧呆在禁军大营之中。 禁军大统领姚书源下午的时候给了他一道命令—— 今儿晚上,子时,率领一千武卫营兵卒去烟雨坊,捉拿其中的五花八门的乱匪! 陈述言在营中喝着茶,又取出了这封信来仔细的看着,眉间紧蹙。 这是今儿个下午,兵部尚书潘北慕给他的信,言说长安梅氏梅少文联合了五大世家,面对摄政王咄咄逼人之局面,五大世家以及左相一系的核心大臣,需要挡住摄政王劈下来的这一刀,需要破开这个无路可退之囚笼。 五大世家将集中他们在长安城里的家将,大致有一千人。 这一千人将于今夜子时在长安城里煽风点火,引发巨大骚乱。 长安梅氏家主梅景荣集合了五百个五花八门中的高手,他们就在烟雨坊的那间无人居住的院落里。 当长安城发生骚乱之后,他的任务是率领武卫营五千兵卒以平乱为由,向皇宫方向靠近! 今夜皇宫内城的值守是羽林卫副指挥使周品中——潘北慕在信中说这位周品中周将军是娴妃娘娘的心腹! 负责皇宫安危的四品大员羽林卫副指挥使周品中,他居然是娴妃娘娘的人,那就和长安梅氏多有瓜葛,这大大的出乎了陈述言的预料。 当武卫营至皇宫西门的时候,内城西门会开启。 武卫营进入皇宫,控制皇宫四方城门,尤其是要控制住羽林卫指挥使霍安东! 这是成败最关键的一步! 长安梅氏那五百高手,将在武卫营进入皇宫时候协助武卫营对付宫里的巡逻值守和宫里的高手。 而周副指挥使则会带着他羽林卫的心腹去捉拿伪王许小闲,并放出被圈禁的四皇子唐不惧。 进入皇宫,捉拿许小闲,重定大辰之江山! 否则……就全部等死吧! 这在陈述言看来是一个很完美的里应外合的计划,和当初许小闲从地道而入宫中夺取政权有异曲同工之处。 但现在的问题是—— 如此绝密的安排,为什么禁军大统领姚书源会知道烟雨坊有五花八门的乱匪? 禁军接管了长安城防,但他的武卫营却并没有分配某段城防的任务,本来心里就有些不安,没料到姚大统领却给了自己这样一个更令他不安的任务。 那么姚书源还知道多少? 或者说摄政王还知道多少? 姚书源给他的任务是要求他带一千武卫营的兵卒去烟雨坊,而潘北慕给他的要求是带上武卫营的五千兵卒入皇宫…… 这五千兵卒的校尉都是他的心腹,带上他们不难,难的是如何才能不被姚书源给察觉。 现在箭已上弦不得不发,陈述言心里却极为忐忑,他看向了窗外漆黑的夜,总觉得在那看不见的黑夜中,有一张张开的巨大的网! 就在这时候,有敲门声响起,他收回了视线,转头望去,那门开了,他豁然一惊—— 来的是城门司的司正常子瑜! 不仅仅是常子瑜! 常子瑜的身后还跟着城防司大将军杜现以及一大队的卫兵! 常子瑜面带微笑的走入了房间,拱了拱手道:“陈将军,实在不好意思深夜前来打扰……咦,陈将军为何脸色如此之白?你在怕什么?” 陈述言牵强一笑:“常大人来的不巧啊,这不末将正要去执行军务,改天再陪常大人喝一杯,如何?” “哦,”常子瑜坐在了陈述言的对面,“这军务临时有些改变,这是你们禁卫军大统领姚大人说……让将军你暂时哪里也别去。” 陈述言一惊:“你城防司可管不到禁卫的头上来。” 常子瑜咧嘴一笑:“确实管不到,但姚大人为了不惊动你武卫营,请了我城防司专门来看着将军你,这也算是姚大人对你和武卫营的重视。” “……我要见姚大人!” “他恐怕没空。” “他在何处?” “这……他说宫里有点事,摄政王让他亲自带兵去处理一下!”? 第七百零七章 夜的黑 溪老坊。 那间偏僻的小院里亮着一盏红烛,红烛就放在桌上,桌前坐着三个人。 三个女人! 云衣容抬眼看向了坐在她对面羞愧垂头的铃儿,忽然自嘲一笑:“这么多年了,我真没料到你居然是诸葛先生的人!” “小姐……” “别叫我小姐!”云衣容大怒,她如母老虎一般瞪着铃儿,“我当不起你的小姐!” “现在的情况你也知道了,许郎……摄政王他这是要重整朝纲,这是为国为民的好事!” “但就在今夜,五花八门就要行对他不利之事!” 云衣容胸口起伏,这口难平之气堵得慌,“我们在百花镇生活了那么久,那里的一切你都亲眼见过,私底下咱们也会说起他来,都觉得那百花镇,便是大辰之世外桃源!” “他现在当上了大辰的摄政王,那么接下来他一定会将大辰治理的如同百花镇一样!可你却阻止了我去向他报信……莫非你是想他死?或者说诸葛先生想他死?” 坐在一旁的花小小愕然的看着,这才知道云衣容是被铃儿给算计了。 昨儿个将那得来的消息告诉了云衣容,花小小同样存了两个心思—— 许小闲作的那词曲太美妙,而今她凭着那两首曲儿已然成为了兰瑰坊不可动摇的魁首。 她当然希望许小闲能够活着,而今许小闲是大辰的摄政王了,她没敢奢求凭着献上这情报的情分再请许小闲作两首这样的词曲来。 但去送信的是云衣容! 这不仅仅送的是信,花小小更在意的是给许小闲送去云衣容这个人! 若是云衣容有那福分留在了许小闲的身边,成为了许小闲的妾室,那么往后便能够通过云衣容的这层关系再得到许小闲的词曲。 这就是花小小的想法,却没料到云衣容根本没有将这消息给送出去。 “你现在都不解开我的穴道?” 云衣容直视着铃儿的眼睛,铃儿再次垂头:“小姐,诸葛先生说、说小姐若是去报了信,就坏了摄政王的计划!” 云衣容呲笑了一声,“我看,摄政王若是死了,恐怕才符合诸葛先生之意!” “这不怨你,这怨我瞎了这双眼睛!” 云衣容豁然站起,“你现在可以来砍断我的腿,最好是要了我的命!不然,我爬也会爬去皇宫,将这件事告诉给许小闲知道!” 她坚定的转身,铃儿大惊,“小姐……!” 云衣容未曾停留,她嘎吱一声打开了房门,才看见这夜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衣容,”花小小也站了起来,她没料到这事弄成了现在这样子,“你现在去,恐怕已经来不及了!” “总得试试,他是个祸害,岂能轻易就死了,他会活千年的!” 云衣容踏出了房门,踏入了夜色中,铃儿追了出来,一指落在了云衣容的后背,却不是点穴,而是解穴。 她解开了云衣容的穴位,“奴婢这辈子就你一个小姐,奴婢从来未曾想过背叛小姐,只是奴婢当年同样是被诸葛先生收养,觉得、觉得他是个好人。” “但相比诸葛先生,奴婢觉得小姐更是一个好人,奴婢陪你一起去!” 云衣容终于露出了一抹笑意,那寒冷的心才感觉到了稍许的温暖,“取我剑来!” “……我怎么办?”花小小问。 “你留下,等我们回来。” …… …… 皇宫西门值守房。 羽林卫副指挥使周品中于亥时初来到了这里。 他坐在这值守房中,烤着暖炉静静的等待着消息。 若是今儿晚上一切顺利,被圈禁的四皇子就能重见天日,就能再登基为帝了。 自己立下了这泼天之功劳,羽林卫指挥使这个职位肯定是自己的,因为现指挥使霍安东是云皇后的人,他当然必须死。 四皇子再次为帝,娴妃娘娘便是皇太后,秘密的跟了皇太后这么多年,想来皇太后不会去计较许小闲夺宫时候自己守卫不力之责。 而今四皇子和娴妃娘娘都身陷囫囵,将他们救出来,将许小闲亲手交给他们去处置,这应该更能博得皇上和太后的欢心吧。 对于这一仗,周品中并没有担心太多。 许小闲的军队都在南山猎场,他们根本来不及回皇宫来救他们的主子。 擒贼先擒王,只要抓住了许小闲,就意味着这场宫变的结束。 就像当初许小闲抓住了四皇子那样。 周品中取了一壶酒来,倒了一杯,很是惬意的喝了一口,忽然,一裨将充充走了进来,他拱手一礼:“将军,城门外来了两个女子,说有要事要禀报给将军。” 周品中一怔,这皇宫的宫门夜里关闭之后,除非有皇上的金鱼佩才能放行入宫,通常也不会有人这时候前来…… “知不知道啥事?” “不知道,只说有极为重要的消息,必须见到将军!” 周品中蹙眉想了想,起身走了出去,来到了城墙上,探出头去仔细看了看,果真是两个女子。 他挥了挥手,命令士兵放下了两个吊篮将云衣容和铃儿给吊到了城墙上。 这是两个很漂亮的女人! 周品中咽了一口唾沫:“你们有什么话要对本将军言?” 云衣容哪里知道眼前的这人正在寻思如何弄死她的许郎,她急迫的说道:“将军,今儿晚上,有人意图对摄政王不轨!还请将军速速告知摄政王早些应对!” 周品中这就惊呆了! 这绝密的消息谁特么给泄露出去了? 眼前这两个民女都知道了,那还有谁不知道? 造反不是这样造的呀! 他脸上的惊恐落在云衣容的眼里却引起了云衣容的误会,她以为这位将军被吓住了,以为他不相信,于是又说了一句: “将军,民女所言字字是真!就在距离这皇宫不远的烟雨坊,就有五花八门中的高手聚在一起等着今夜之变!将军若是不信,这就派人去一看便知,但现在就得告诉摄政王有此巨大危险!” 周品中不信也得信了,这特么说的和梅少文告诉他的计划几乎一模一样,唯一少了的就是没有说出武卫营的事来。 “这等大事……”周品中稳了稳神,“当然得去查证一下,摄政王已经入睡,莫如两位姑娘就在这值守处稍事歇息?” “那就有劳将军了!” “来人,带二位姑娘去歇息,左晓,你过来一下!” “左晓,你小子……” 周品中转头,面色豁然一变—— 羽林卫指挥使霍安东正笑眯眯的看着他!? 第七百零八章 一网打尽 京兆府。 从京兆府调入户部担任户部侍郎的姜之涯此刻坐在这里。 他和京兆府府尹廖岿然已经寒暄了不少时间,二人滴酒未沾,仅仅是喝了两壶茶。 廖岿然看了看窗外的天色,笑道:“时辰已到,我得去干活了,你……你回去还是就留在这里?” 姜之涯笑道:“我想随你去看看,如何?” “杀人这种事,你个状元就不怕见到那血腥的场面夜里做噩梦?” “正是因为未曾见过,才想看看,看看这些人的心是怎么长的又是怎么想的?” “当初摄政王将他们一股脑给抓了起来,统统关入了刑部大牢中,后面摄政王发了慈悲心将他们放了,还召集了他们告诉了他们未来要好好做生意,可偏偏他们有着光明的大路不去走而要自取灭亡……” “其实摄政王给了我一个任务,叫我去问问那五大世家的家主。” 廖岿然一怔:“问啥?” “问问他们脖子洗干净了没有。” …… …… 梅氏庄园,五大世家的家主以及各自住在京都的核心成员再次聚在了一起。 就在梅景荣的书房中,兵部尚书潘北慕和户部尚书章泽田将今儿个宫里发生的事仔细的给这些人说了一遍。 除了梅景荣之外,其余三个临时被任命的少年族长显然被吓着了。 而此刻,潘北慕章泽田以及梅少文也将今儿个夜里准备的计划再一次核对了一遍,确定了每一个环节都没有漏洞。 “那么现在就是等!” 潘北慕端起茶盏来呷了一口,脸上忽然露出了一抹微笑:“我还真不信他许小闲真有那本事在这两个月内控制了京都所有的力量!” “他调动了禁卫军接管了长安城防,显然他是得到了某些消息。他这一手布置想来是为了在关键时候能够开启城门,让他驻扎在南山猎场的部队入城平乱!” “但这一场政变是由内而外!所以你们不要担心什么,每一个世家存在这么多年,并不是因为做生意有多厉害,而是在关键的时候能够作出怎样的决断!” “现在箭已上弦不得不发了,担心也没有用,坦然面对吧!” 梅少文也笑了起来,“毕竟你们三位都还是孩子,冒然听到这些消息心怀忐忑也在所难免。” 宽慰了这么一句,梅少文看向了潘北慕,问道:“那今儿个在御吏台搞的那个坦白从宽的事,潘大人和章大人有没有写出来?” 潘北慕毫不在意的点了点头。“写了啊,我和章大人都写了,洋洋洒洒可写了好几篇!” 坐在一旁的盐铁司司正梅少臣一听便哈哈大笑了起来,“我也写了,我也洋洋洒洒的写了好几篇!” 鄞州常氏家那位少年族长顿时一怔,惊讶的问道:“诸位叔伯为啥要承认?” 梅景荣淡然一笑,“因为那些玩意儿也就是在御吏台保留一宿,过了今晚……那所有的罪状都不复存在,而许小闲也将在明儿个成为一个笑话!” 这件事就此告一段落,事情已经完全的布置了下去,接下来唯有等待。 等四皇子唐不惧和娴妃娘娘从禁宫中出来,等唐不惧再次登基为帝,等许小闲被捉拿的消息。 “娴妃有言,诸位若是办成了此事……许小闲在百花镇的那些产业想来你们都知道,那可都是金馍馍。” 梅少文捋着短须又道:“四皇子重临帝位,我长安梅氏算是得了最大的好处,所以娴妃也发了话,百花镇的那些产业,我长安梅氏绝不插手!” “至于那些产业如何分配,以及蜀州梅氏的那些产业由谁来接管,娘娘说等她出来之后再召集各家的家主来好生议定,保证公平,也保证让大家都能欢喜。” 四家的少年家主并不是太明白百花镇蕴藏着怎样的财富,但他们的叔伯们知道。 潘北慕哈哈一笑:“那我就先多谢娘娘了!” “咱江南潘家世代印染数百年,历来都是皇商的不二人选,可偏偏去岁的时候丢了这差事,被许小闲百花镇那什么朱氏印染给拿了去。” “这分明就是三公主的不公,所以我江南潘氏也没有过多的想法,就把那朱氏印染给我潘家就行!” 户部尚书章泽田也微微一笑:“我之意和潘兄所想差不多,我也只想得到百花镇那些造纸作坊!” “嗯,两位大人高义,放心吧,此事之后,那些就是你们的了!” 就在这时候,忽然有叩门声传来,这做贼终究是心虚的,刚才还在愉快的分着许小闲的家业,这时候一个个忽然绷紧了身子,极为忐忑的看向了那扇紧闭的门。 “砰……!” 这是踹门声! 这一声就仿佛一记重锤敲在了所有人的胸口! 那门应声而破,从那漆黑的门外涌入了一群人来! 最前头的那位骇然就是京兆府府尹廖岿然! 廖岿然也没料到这里面有这么多的人呀,他愕然的扫视了一眼,顿时就乐了: “喲,又挺齐活的?那这就省了本官不少事了……来人!全部绑了!” 潘北慕一巴掌拍在了茶桌上,他陡然站了起来,一声怒吼:“廖岿然,谁给你的胆子?” “哦,潘大人啊,还有章大人啊,下官真没料到你们也在这里,下官只是执行公务,还请二位大人能够多多谅解!” 潘北慕双眼一瞪:“哼,你速速带人离去,本大人在这里做客,这里可没有匪人!” 廖岿然又笑了起来,“那个……潘大人恐怕是弄错了,今儿个本官不是来抓捕匪人的。” “那你深夜私闯民宅所为何事?” “受太上皇之命,本官是来抓你们的!” 廖岿然陡然收起了那嬉皮笑脸的模样,变得极为严肃了起来,他一声大吼:“一个都别放过,统统给本官绑了!” 一群捕快扑了过来,二话不说,立马将这屋子里的所有人给掀翻在地,五花大绑了起来。 这一刻,哪怕是最愚蠢的某个家主也知道全完了! 梅少文苦笑了一声,又叹息了一声,看着廖岿然问道:“这么说,你南北两衙的人也去了烟雨坊?” “这个真没有,听说是咱大辰的剑圣李黑白带着百花特种部队的兵去的。”? 第七百零九章 好消息 夜漆黑,雪纷飞。 此刻已近子时,长安城的百姓们几乎都已经入睡。 这么冷的天,还是躺在被窝里搂着老婆来的更舒服一些。 但住在烟雨坊里的居民们此刻却被外面的喊杀声给吵醒了,这些喊杀声惨叫声撕心裂肺,在这寂静的夜里极为响亮似乎还充满着绝望。 李黑白手握长剑一马当先,他冲出去了两步忽然又退了回来——码的,不是有百花特种部队在么? “给老子把他们通通射死!” 随着他一声令下,一千特种部队的士兵举起了诸葛连弩,用强悍的诸葛连弩无差别的射了出去! 那如蝗虫一般的箭羽覆盖了整个院落,这些五花八门中的人虽然个个都是江湖高手,但终究是血肉之躯,终究做不到刀枪不入。 无数的人中箭。 还有一些更不幸运的人被那密集的箭羽给射成了刺猬。 他们忽然发现就连施展轻功想要从天上飞跃出去也没可能! 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歼灭战,面对能够十箭连发的诸葛连弩,这些江湖高手们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 偌大的院落在短短半炷香的时间里便铺满了尸体,然后归于寂静。 李黑白无语的看了看这些尸体,忽然觉得若是自己这堂堂剑圣面对这样的攻击也无幸免的可能。 “走吧,完事了,这烂摊子就留给京兆府的捕快们来收。” 烟雨坊的居民们点亮了灯,却没敢开门,只能悄悄的打开了一线窗户,看见的是黑压压一队士兵离开了烟雨坊。 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所有人都知道肯定是发生了大事。 没有人再能入睡,唯有枯坐到天明。 …… …… 这一夜许多人都没有入睡。 比如左相府的严宽,他同样在等待着消息。 他打开了书房的门,未曾觉得这风雪的寒冷,他站在了院子里,望向了皇宫的方向,心想这时候应该已经打起来了吧,怎未闻有半点声响? 他曾经是喜欢这样的安静的,这样的安静能够让他更清醒的去想许多事情,但今儿个这安静的长安却令他极为烦躁。 就在这时候,一名客卿飞奔而来…… “报主上!” “说!” “梅氏庄园……五大世家之人齐聚梅氏庄园,被京兆府一网打尽!” 严宽眼皮子陡然一跳,又听这客卿说道:“另,长安梅氏准备在烟雨坊的五百高手……尽灭!乃是百花特种部队所为!” 严宽心里一凉,“宫里呢?周品中那边如何了?” 这外围的斗争只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真正决定这场宫变的胜负唯有在宫里。 如果周品中能够擒获了许小闲,这一宫变就算是取得了胜利。 “……主上,宫里、宫里极为安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严宽眼前顿时一黑,仰天一声大叫:“天……亡我也!” …… 皇宫,云安宫。 云安宫里灯火通明,西厢房里坐着几个人正在热闹的说着家长里短的事。 其中便有大辰的摄政王许小闲。 另外的人自然是云皇后、季月儿、季星儿,还有安静的站在许小闲身后的叶知秋。 季月儿姐妹俩是今儿个傍晚时候许小闲派人去接进宫里来的,季月儿和云娘此前本就在凉浥县见过,彼此到没有太陌生,只是季月儿在知道了许小闲认了云皇后为母亲这个消息之后心里多少有些紧张。 紧张中便是欢喜。 觉得这大致就是将进门的媳妇拜见婆婆了。 在说了一会关于凉浥县的事之后,季月儿紧张的情绪已经消除,因为云皇后依旧是那么亲切,言语间对凉浥县那地方极为向往,也对凉浥县的那许府有着诸多留恋。 “可惜这眼见着就过年了,不然呀,我倒是真想再去凉浥县看看。”云娘握着了季月儿的手,轻轻的拍了拍她的手背,又笑道:“你说那一颗桃树上开出三种花来……我不知道那是怎样的景象。百花镇有万千桃树李树,那到了春天岂不是一片灿烂花海?” “嗯!” 季月儿点了点头,眼里闪烁着璀璨的光芒,“那真的是一望无际的花海,真的美极了!入秋时候,那树上还会结出三种果实,味道也极好,只是现在凉浥县的人还不是太多,那些果实也卖不到一个好价钱,倒是有些浪费了。” 许小闲安静的听着,忽然觉得如果能够在凉浥县弄一个罐头厂……这太麻烦,还得先生产出玻璃来,他打消了这个念头,这世道赚钱的法子太多,没必要再去难为了自己。 “哦,对了,”季月儿忽然看向了许小闲,“你还记得两年前你派了一些人入瞿山去寻矿么?” 许小闲咧嘴一笑,这一家伙跑来长安,还当真忘记了那事。 “他们真在瞿山里找到了矿藏呢!还带回来了一些,外公说其中一种是铁矿石无疑,但还有一种外公不认识,其余的那些铁匠也都不认识。” 许小闲眼睛一亮,“什么模样的?” “一种亮晶晶的很是漂亮的晶石,说是在瞿山里的一处溶洞中寻到的,还说里面有许多呢!” 许小闲顿时大喜,如果没有猜错,那么季月儿说的这亮晶晶的东西极有可能是石英! 有了石英就能造出玻璃,而玻璃这个玩意儿在这样的世界里可是个稀罕物件,它能够带来的利润甚至能远超状元红! “等我这两天有了空闲写封信回去给外公,得请他组织匠人们进山去开采这些矿产了!” 虽然他许小闲现在是大辰的摄政王,但他还是没好意思以权谋私,将大辰的铁矿弄到百花镇去。 现在瞿山里面既然发现了铁矿石,许小闲当然就有了另一个小心思——据为己有! “这事谁都不要去说,毕竟是咱们瞿山里面的东西,算是私产,明白了么?” 季月儿认真的点了点头,季星儿鄙夷的瞅了他一眼,云娘会心一笑,觉得自己这儿子终究还是个孩子。 就在这时,魏进贤魏公公快步走了进来。 他站在了许小闲的面前,躬身一礼:“摄政王,万事大吉!” “都清理了?” “得各方消息,都清理了。” “好,告诉廖仲云廖老一声,明儿个大朝会前来御书房一趟!” “奴才遵命!”? 第七百一十章 疯狂 大辰十八年腊月二十八! 寅时! 大辰右相姜上游今儿个晚上和许多人一样压根没睡,他一直坐在书房里等着,等他的儿子姜之涯回来。 姜之涯随廖岿然一同去执行的捉拿五大世家所有叛党的任务,他受了许小闲之命去问问这五大世家脖子洗干净了没有。 而姜上游也给了姜之涯一个任务,在姜上游看来,若是这个任务成功,那么对右相府是极为有利的。 昨儿个上午,他也去了御吏台,在御吏台也实实在在的写了两篇自己的罪状。 当然,许小闲早已和他通过气,他知道自己并不会受到太过的责罚,只是需要自己在朝中的大臣们中间去竖立一个榜样。 榜样归榜样,但那漆黑的墨落在雪白的纸上终究是擦不掉的污点。 在姜上游看来,这也算是交给摄政王的一张投名状了。 而他为了右相府,准备了三张投名状! 明儿个的大朝会上由他右相一系的那些官员发起的对严宽的控诉,那将是最有分量的一张投名状,另外,今儿个晚上也有一张想来摄政王会欢喜的投名状。 一宿未眠,他虽然而今才三十八岁,却也依旧觉得有些疲倦。 于是,他叫了下人取了水来洗漱了一番,看了看天色,换上了朝服,坐在了书房中的茶台前泡了一壶浓茶。 刚刚端起茶盏来,便见姜之涯匆匆走了进来。 “父亲!”姜之涯躬身一礼。 “如何了?” “很是顺利,五大世家的主要成员都在梅氏庄园,包括户部尚书章泽田和兵部尚书潘北慕。” “为父叫你做的那件事……” “父亲放心,孩儿给廖大人仔细的分析了一番,廖大人犹豫了盏茶功夫,听从了孩儿的建议。” 姜上游这才露出了一抹笑容来,“这么说,这事儿办妥了?” “办妥了,就在梅氏庄园的主院里,廖大人亲自动的手,全杀了!” “好!” “父亲……这样做,会不会做的太过了?” 姜上游大手一摆,他站了起来,脸上的倦意消失不见,还焕发出了一抹光泽,“有些事,摄政王终究不太适合出手。若是将这些人又关入刑部大狱,然后再逐一而审……一来浪费时间,二来,还给了他们那些在大辰各地有瓜葛的官员们一丝希望。” “摄政王既然选择了这快刀斩乱麻的方式,那就要斩得更彻底一些!” “杀了五大世家在京都的核心成员,尤其是杀了两位朝廷重臣,这才能向天下官员表明摄政王一往无前的决心!才能断了那些地方各级官员所存的念头!” 姜之涯这才明白为什么父亲一再交代无论如何要让廖岿然就地斩杀那些五大世家的人。 这罪名很好罗列,乱臣贼子、抗命不尊、拼死反抗,于是斩杀。 恰好五大世家聚集一地,尤其是两位尚书大人也在现场,这不是谋反是干什么? 而劝服廖岿然的却是另一句更关键的话——其父廖仲云受摄政王之信任而复出,必然是再登左相之位! 若是一举杀了五大世家的人,尤其是杀了五大世家中的那两位尚书大人,这将带给廖仲云极大的好处—— 朝廷上下接下来将空出许多的官位,他正好能够借此启用他所信任的人! 五大世家被灭,朝中那些和五大世家牵扯不是太深的官员就必然和五大世家割裂,从此往后,他们就只能听命于左右二相,而不会还有别的心思。 廖岿然一想,这确实是个道理,和他父亲一样脸黑的廖岿然心一狠拔了刀,“老子面黑,其实心也黑!” 梅氏庄园鲜血洗地,若柳坊所有居民门窗紧闭。 “去洗漱一番吧,今儿个的大朝会,户部尚书那个位置空出来了,但你的资历与阅历都还不足以胜任,所以那个位置将留给尚寻芳老大人。” “往后在朝中要沉住气,爹倒是不担心你这一点。摄政王重启这些老臣……其实是迫不得已,他无人可用!” “你要记住,摄政王很年轻,你和他差不多年岁,往后摄政王在位的时间还很长,你有的是机会!” 姜之涯又躬身一礼:“孩儿知道了。” …… …… 左相府。 严宽昏迷,左相府大乱。 无论是他这位年仅二十的夫人,还是他那一群儿孙们一个个都惊慌失措有如无头的苍蝇。 严宽在一片哀嚎声中悠悠醒来,他睁开了眼,皱起了眉头,对这些儿孙们无比失望。 一群没用的东西! “扶我起来。” 他极为疲倦的说了这么一句,严夫人连忙坐在了床头将他扶起。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老爷,寅时了。” 严宽转头望向了窗外,窗外依旧漆黑一片,“这就到寅时了啊……去取水来,老爷我要洗漱一番,该上朝了。” 严夫人咽了一口唾沫:“老爷身子有恙,莫如就告一天假在家好生休息一下?” 严宽咧嘴冷笑了一声:“休息?往后……往后有的是时间休息了,快吩咐下去,将我的朝服准备好……” 他看向了他的儿孙们,“你们各自回府,记住,你们是严家的人,曾经的严家一无所有,老子拼命到现在,你们也都享乐了这么些年,未来……未来若是能够回到一无所有的那境况就算是祖坟上冒青烟了。” “父亲……” “爷爷……!” “滚!” 一群人如丧考妣的走了。 严夫人这时候才战战兢兢的问了一句:“老爷,当真、当真就到了这种地步?” 严宽笑了起来。 他伸出了他的那双手摸了摸这和他孙女差不多年纪的夫人的脸,这张脸很漂亮,还很细嫩,让他极为留恋。 “春香,你怕死么?” 这叫春香的女人一惊,点了点头。 “嗯,我也怕死,怕得要命啊,但既然走到了这条路的尽头了,能怎么办呢?” “老爷,可以回头。” “回不去了。” 严宽从床上下来,双腿有些站不稳,他扶着春香走到了书案边,从书案上取了一把短剑。 他拔出了这把短剑! 春香大惊,“老爷,你可千万不要寻了短见,咱、咱现在就走好不?啥也不要了!” 严宽咧嘴笑了起来,他握着这短剑一家伙刺入了春香的腹部。 “啊……!” 春香双手捂着了腹部,难以置信的看着严宽。 “不是老爷我要寻短见啊,你这么年轻,老爷我走了之后,你肯定会再去找个男人,别以为老爷我不知道这些年你攒下了不少私房。” “你先死吧,晚一些老爷会来陪你。” 严宽抽剑,春香砰然倒地,“老爷我洗漱一下得去上朝了。” “再去看看这位年轻的摄政王……老爷我怎么就瞎了眼没有看出来他会如此之厉害呢?”? 第七百一十一章 大朝会 大辰十八年腊月二十八,卯时。 这一天,是大辰十八年官员们最后的一次大朝会。 所谓大朝会,便是京中的四品以上的官员都需要参加的重大会议。 过了这一天,大辰的官员们便能迎来一年中足足七天的年节假日。 往昔,在大辰前十七年的这一场大朝会上,都是一个君臣同乐的日子—— 倒不是喝酒庆祝,而是皇帝和大辰们通常不会在这一天说起国家的那些烦心事。 皇帝会大肆赞扬官员们在这一年中为国家为朝廷做出的贡献,大臣们也会在这一天歌颂皇帝的英明神武,齐声高呼大辰万岁皇上万岁。 就连一向刻薄的言官们今儿个也会管住自己的嘴,针锋相对的左右二相,这一天也会虚情假意的彼此言欢。 但大辰十八年的这最后一场大朝会却不一样! 几乎所有的大臣们都到齐了。 台上依旧摆着两把椅子,摄政王和他所谓的助手廖仲云还没有来。 殿中的大臣们没有一个人如以往那般彼此招呼一声,或者三五一群说点什么。 右相姜上游眼观鼻鼻观心,双手拢在衣袖中,双目微垂,仿佛在补瞌睡。 他身旁的左相严宽同样双手拢在袖子中,面容倦怠,眼圈都是黑的,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其余的大臣们,有那么一些昨儿个在御吏台留下了他们的罪状,此刻心里并不安然,寻思着是不是有些冲动了,万一摄政王凭着那些玩意儿来一手秋后算账可如何是好? 也有一些并没有去坦白的大臣,心里多少有些侥幸,觉得摄政王恐怕是在虚张声势,他哪里可能这么快就摸清楚了这么多大臣的底细。 兵部侍郎顾孟平就没有去坦白。 此刻他老神在在的站在自己的位置上,左右看了看,却忽然一怔,他没有看见兵部的尚书潘北慕潘大人! 这是怎么回事? 他帮潘北慕做了许多事,但并不是潘北慕真正的嫡系,所以他尚不知道潘北慕发起的那场宫变。 他只知道潘大人通常早朝都来的很准时,尤其是这样的大朝会,他更是会提前来,和自己的部下聊聊天,或者和左相严大人私语几句。 莫非今儿个潘大人起来晚了? 他又张望了一下,又发现户部尚书章泽田也没来……顾孟平皱起了眉头,再次张望了一下,其余四位尚书大人倒是都在,但一个个也都垂着头,仿佛在沉思。 就在这时候,严公公带着摄政王和廖仲云从侧门走了进来。 许小闲和廖仲云坐在了那两张凳子上,严公公侯在了一旁。 许小闲扫视了一下群臣,笑道:“人到齐了,咱们今儿个有几件事需要拿出来讲讲。” 顾孟平一惊,左右二相身后便是六部尚书的位置! 那六个人明明少了两个,摄政王却说人到齐了……难道是出了什么事? “这第一件事,诸位中有一大部份昨儿个在御吏台去坦白了,这令我很高兴。依旧是那句话,我不怕你们以前犯过什么错,我就怕你们以后还犯同样的错!” 许小闲站了起来,“以往,这朝中如一潭污水,能够在这污水中依旧保持洁身自好者,当然是大辰之良臣,但被这潭污水污染者……我宣布两个政策。” 所有人都看向了许小闲,就像等着被宣判的罪犯一样。 “其一,经过御吏台和刑部共同查办,被动贪张枉法者,交出所有贪墨的财产充入国库,往后能洗心革面者,我许小闲保证不再追究!” 一群大臣听了这句话顿时大大的松了一口气,而另一小部分大臣的心却提到了嗓子眼上—— 被动贪张枉法和主动伸手索取,这是两个不一样的概念! 严宽一系中,有不少人都主动索取过钱财,向某些商人,向下面的各级官员要孝敬银子,这已经成为了一个潜规则。 那么这位摄政王又会如何处置呢? 廖仲云也看向了许小闲,今儿个一大早,在御书房,二人就已经碰了个头,商议了一下这大朝会的事,他也将其子廖岿然未请示而杀了五大世家这件事告诉了许小闲。 他必须告诉许小闲,因为他不知道许小闲对此会不会有别的看法,比如……越了规矩。 许小闲当时一听便笑了起来,只说了一句话:“你这儿子是个人才,先去兵部任个侍郎呆一段时间吧!” 这便是认可,廖仲云这才放下了心来,心里自然欢喜,这时候又听许小闲说道: “其二,若是御吏台和刑部查证,有主动贪张枉法者……依旧是交出所有的钱财,罢免其官职,我也不流放你们了,各自回家,去做点别的营生吧。” 这个政策一出,那些对位的官员们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在这样的情况之下,能够保全自己的命,保住家人的命已经比什么都重要了。 “今儿个要说的第二件事,是前两天有人意图不轨,居然请了江湖杀手意图刺杀朝廷命官!” 这是个新鲜事,许多的大臣们都不知道,更想不明白的是这种事交给刑部去处理就行,为啥摄政王会拿到这大朝会上来讲。 严宽抬起了头来,心想这位摄政王拐弯抹角的做这些功夫干啥? “这就叫丧心病狂!” “本王宣布,往后,无论是哪一级官员,若是胆敢收买杀手刺杀朝廷命官,一律死罪!” “来人,带凶手上来!” 许小闲一声大吼,宣政殿外,廖岿然押着刺杀童安若的那刺客蓝瞑走入了大殿。 “带到这台上来,本王要给你们看看!” 廖岿然将蓝瞑押到了台上,许小闲一把抓住了蓝瞑的头发往后一扯,那张脸露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说吧,是谁指使你干的?” 蓝瞑冷笑了一声,许小闲松开了手,对廖岿然说道:“敲掉他一颗牙齿!” 廖岿然一怔,立马拿起了长刀,刀鞘“砰!”的一声就砸在了蓝瞑的嘴上! “啊……!” 蓝瞑的嘴顿时鲜血长流,他吐出了足足三颗牙! 看得所有大臣心里一紧,脑门上冷汗长流! “说,是谁指使你干的?” “我只问你三次,三次之后你还是不说……那就敲掉他所有的牙齿,拔出他的舌头!” 廖岿然又举起了刀柄,根本没给蓝瞑说话的机会,他一刀柄又砸在了蓝瞑的嘴上。 那张嘴血糊糊的,那嘴里又吐出了三颗牙来。 左相严宽闭目,垂头。 这小子之狠,超出了他的想象,也超出了所有大臣的想象。 他们再看向许小闲的视线里,是深深的惧意,而这一切落在廖仲云的眼里,他愈发的佩服起这位年少的摄政王来。? 第七百一十二章 典型 金门的首席杀手,江湖高手蓝瞑的内心是绝望的。 这些日子他被关押在刑部的大牢中,没有人来提审,甚至连看他的一眼的人都没有一个。 他知道自己的路已经到了尽头,他所求的是干净利落的一刀,他万万没有想到今儿个会被提了出来,还是在这大辰的宣德大殿上。 他更没有料到这个年仅十八九岁的摄政王会如此的狠毒! 同样如此,下面的所有人也没有料到这位平日里总是带着一抹笑意,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少年,原来他的手段来的如此之残忍! 左相严宽忽然觉得自己根本就没有真正的看清这位摄政王,右相姜上游也万万没有料到许小闲今儿个表现出了如此狠厉的一面。 反倒是坐在上面的黑脸阎王廖仲云,心里觉得这才是这位摄政王该有的一面—— 大辰摄政王,掌管的是整个大辰,包括了下面的文武百官。 他若是只有仁慈,那么在未来的充满了艰难险阻的道路上,他并不能走得太远。 他的刀越是锋利,才越能披荆斩棘! 许小闲对群臣的震撼看都没去看一眼。 他的脸上依旧带着笑意,他看着整张嘴都烂掉了的蓝瞑,徐徐又道: “当刺客,就得有当刺客的觉悟,既然敢做这件事,那你就一定要敢于担当!千万莫要说出了你背后的主使者,我很想看看你究竟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这是最后一次问你,你若依旧不答……” 许小闲突然之间面色一寒,恶狠狠的说道:“严公公,你去取一把钳子,再取一把不要太过锋利的刀来,我要亲手将他的舌头给扯出来,一片一片的割下!” “是谁指使你的!” “廖大人,砸烂他的嘴!” 莫要说那些臣子们了,这时候廖岿然心里也满是骇然。 他以为他亲手宰了五大世家的那些人,已经是面黑心也黑的刽子手了,却没料到这位摄政王比他还要黑啊! 他不能拒绝啊,牙齿一咬,廖岿然举起了刀柄。 蓝瞑更加绝望,他要招,他受不了这身体和心里上的强大压迫,他只想赶紧招了能够得个痛快,可是…… 他忽然发现自己的嘴根本说不出话来! 他的嘴全烂了,完全不受他的控制。 廖岿然不知道呀,他的刀柄狠狠的落了下去…… 献血溅在了许小闲的身上,他若无其事的看了看,伸出一根手指头来沾了一点,放在眼前又仔细的看了看,然后两根手指头搓了搓,他看向了下面的文武百官。 “我这个人你们不是太了解。” “对于我自己的人,我从来都带着春天般的温暖。但对于敌人……比如那五大世家,我本来都原谅了他们,希望他们能够好好营商,能够给天下的商人做一个表率!” “我甚至告诉了他们,往后有着更好的商业环境,他们能够赚到更多的银子。” “可是他们没有和我走在一条路上,甚至昨儿晚上还发起了一场宫变!” 群臣一听,许多人大吃了一惊,这才知道昨儿晚还有这样的大事发生,难怪摄政王今儿个会如此生气。 “他们既然和我走不到一条路上,那自然就是我的敌人。对于敌人……我向来是没有仁慈的,只有秋风扫落叶一般的冷酷无情!” “所以昨儿晚上,我命令廖岿然廖大人,将五大世家的所有人,除了家丁下人之外的所有人,全部杀了!” “没错,六部尚书今儿个只来了四个,这是因为只能来四个。至于另外两位……” 许小闲双手一摊:“他们已经去见了阎王!” 宣政大殿里忽然起了一股“嘶……”的声音,除了少数的几个知道内情的大臣之外,其余人等吓的面无人色—— 六部尚书啊! 正儿八经的正三品大员,就算是他们的罪十恶不赦,也需要走刑部审问的流程啊! 可这位摄政王说杀就杀了……他是不是内心深处埋着难以想象的残暴? 廖仲云父子俩看着许小闲的心里的想法就不一样了,许小闲将这泼天之事给接了过去,刚才的这一通表演之后,没有任何人敢在这时候质疑许小闲一句! 那么未经请示而杀朝廷大臣的这天大的麻烦,也就不再是个麻烦,它变成了一件小事。 姜之涯也被许小闲这一系列的操作折服,这才真正明白什么叫敲山震虎。 姜上游心里同样一松,这一场大朝会之后,天下百官,将无人再敢违背许小闲的意思,要么自己请辞,要么就和许小闲走到一条路上来。 他想的比姜之涯自然更多一些。 这局面已成,就算是五皇子唐不归归国登基为帝,这大辰的权柄,将依旧紧握在许小闲的手里! 他,将是大辰第一权臣! 若是他依旧能够如现在这般清醒,依旧能够记住他曾经说过的那些话,那么大辰的将来,恐怕真会变得和百花镇一样。 “哦,忘记了今儿个是今年最后一次大朝会,明天开始就休沐了,诸位的精神也不要绷得太紧。瞧我这事弄得……太血腥了!” 许小闲鄙夷的看了看蓝瞑,摇了摇头:“往后,这种事情不可以再发生!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是罪犯就该给刑部去量刑定罪,这私有的权力,不可以凌驾于律法之上!” “廖大人,将这罪犯拖出去交给刑部。” “接下来,咱们说说这大朝会的第三个议题。” 许小闲在台上来回走了几步,让这些大臣们从刚才的惊悚中回过神来。 “当官,诸位能够站在这里,都是当过许多年的官的人了。我就想问你们,当年读书的时候,你们所想莫非就是当个贪官么?” “我想应该不是吧,那么你们为什么会改变了初衷呢?” “你们自己回去之后好生反省,我就告诉你们一句,当官不为民做主,莫如回家卖……” 这世界没有红薯,“总之,若是不能为国为民,那就赶紧滚蛋,往后当官是个极为凶险的职业,一不小心就会丢了区区性命!” “这第三个议题就是检举揭发!” “我始终相信有清官,只不过他们被那些恶势力给压制住,以往没有投诉的渠道。” “现在和以后,你们可以向御吏台童大人,直接上书检举揭发朝中的那些贪官污吏,不要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我坚定的站在你们的身后,要亲眼看着这潭污水变得清明!谁敢对你们打击报复……就看看那刺客的下场!” “行了,都说说吧,这朝中,谁是最大的那个贪官?” 严宽终于看明白了。 许小闲敢直接杀了两个尚书大人,留着他的这条命,仅仅是需要用他的这条命,在朝中竖立起一个典型罢了!? 第七百一十三章 人去房空 这一场大朝会于卯时召开,于申时结束。 以大辰摄政王审问刺客开始,大辰左相严宽被众官弹劾而罢免官职打入死牢达到高、潮,最后以摄政王任命了部分官员而结束。 他任命了廖仲云为大辰左相,姜上游依旧是大辰右相。 往后的朝会,在皇上尚未登基之前,将由左右二相登这龙台,坐在这两张椅子上来召开。 他还任命了尚寻芳为大辰户部尚书,兵贤莫沐风为大辰兵部尚书,另外,调京兆府府尹廖岿然入兵部,接替同样被弹劾的兵部侍郎顾孟平一职,暂兼任京兆府府尹,等京兆府新的府尹上任。 其余官员,等刑部和御吏台会审之后,报左右二相决定去留或者升降。 然后…… 没有然后了。 许小闲甩手就将一应事情丢给了廖仲云和姜上游,他带着叶之秋走了! …… …… 许小闲早就想走了。 因为他从羽林卫指挥使霍安东的嘴里听到了一件事,有两个女子子时时候来到了皇宫外,她们向周品中报信说有五花八门的刺客今儿晚上意图作乱! 这件事他本就知道,也早有布置,但这两个女子却引起了许小闲的注意。 扪心自问,他没有盲目到相信某两个萍水相逢的女子会冒着这么大的危险来向他示警。 那么还会有谁这么关心自己呢? 他想到了一个名字——云衣容! 昨儿晚到现在他一直很忙,只能让霍安东将那俩女子先挽留在西门的值守房里,现在好不容易将剩下的那些破事丢给了左右二相,他自然是要去西门的值守房见见,万一真是云衣容和铃儿呢? 好久没有按摩一下了,他很是想念云衣容那独到的手法,尤其是浑身轻松的躺在床上,云衣容骑在上面的那种微妙的感觉。 叶知秋看着许小闲的面色心里有些怪异。 这位爷刚才在议政殿里一会是笑脸一会是黑脸,那笑脸中带着阴毒,那黑脸中带着冷酷杀意, 无论怎么看都像是个老谋深算的小狐狸。 但此刻,他的脸上却是真正的微笑,那微笑中还有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猥琐! 这时候的许小闲浑身上下都没有丝毫摄政王该有的威严模样,倒真像是某个大户人家的少公子,还是特纨绔的那模样。 叶知秋心里就很是疑惑了,他忽然不知道那一面才是许小闲真实的一面。 或许,这就是收放自如的权术? 许小闲可没注意到叶知秋这一路而来想了那么多,此刻二人来到了皇宫西门的那处值守房,霍安东此刻也在这里等着他。 许小闲兴冲冲踏入了这值守房的门,放眼一瞧,“人呢?” 霍安东双手一摊,无可奈何的说道:“人家非得要走,又没犯啥事,下官总没可能强留吧!” 许小闲这就郁闷了,他狠狠的瞪了霍安东一眼,“你这家伙,看两个人都看不住……” “摄政王,你这话不对!” 霍安东直接给许小闲怼了过去:“人家俩大姑娘在咱们这值守房里多有不便,她们说要去入恭,下官总没可能跟着吧?” “她们说要回去,下官也说了,说摄政王大朝会结束之后会来看她们,可下官没有料到将您这名头一报出来,结果呢?结果吓得人家花容失色惊慌失措!” “这好了,闹着非得要离开,您让下官怎么办?” 说完这句话,霍安东脑袋凑了过去,小意的问了一嘴:“摄政王,莫非……莫非这二位是您来长安之后……” “你给我闭嘴!” 许小闲立马打断了霍安东的话,这厮四十来岁的人了,居然心里这么八卦,这特么也是没谁了。 “知不知道她们住在什么地方?” 霍安东的脑袋摇的像个拨浪鼓,“下官问过,人家不说,这总没可能用刑吧?” 许小闲这就没办法了,长安城有人口两百来万,就算是叫廖岿然那厮将所有捕快都撒出去也有如大海捞针啊! “摄政王,要不……您看这样行不行?” “说来听听。” “下官这羽林卫上下有万来号人,若是摄政王给个手令,下官这就将所有的兵卒都派出去,哪怕找不到这两位姑娘,至少也要让这两位姑娘知道摄政王您的心意不是?” “……别瞎想,算了!” 许小闲叹息了一声,走出了值守房,望了望阴沉沉的天,觉得也或许不是云衣容,天下哪里有那么巧的事? …… 溪老坊的那处小院子里。 花小小愕然的看着云衣容。“他现在是大辰的摄政王,再说今儿个可是大朝会,他肯定是很忙的,你等他一会不行么?” 云衣容双手撑着下巴,望着窗外飘落的雪花,淡淡的笑了一下,“等他……真见了面,恐怕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你说得对,他现在是大辰的摄政王了,曾经他只是个凉浥县的子爵我都没敢奢望,现在就更不能奢望什么了。再说,其实我当真是瞎担心了,这一切他都知道,也都早已有了应对。” “五大世家的人抗命不尊,被京兆府全杀光了。烟雨坊据说死了足足五百个武林高手,全是被箭给射死的……五花八门这一次可是损失惨重,在这京都里的高手恐怕死绝了。” “你瞧,” 云衣容收回了视线,看向了花小小,笑道:“我这是不是多此一举?” “不,”花小小很认真的说道:“你这是关心则乱,也说明他真的住在了你心里,他既然知道了这件事……如果他真在意着你,恐怕也会联想到你,或许、或许他会派人在全城来寻你。” 云衣容自嘲一笑,她站了起来,“我还没有把自己想的那么重要,我仅仅是他身边的一个过客,他或许早已将我忘记,而我……却偏偏留了一粒情种在他的身上。” “这就是孽缘,当初从百花镇离开就是为了斩断这孽缘,偷偷来到了京都,却没料到他也来了。” “行了,他既然安好那便希望他永远安好,铃儿不是说诸葛先生给我留下了一笔银子么?咱们去福隆钱庄看看有多少,这不要过年了么?既然有了银子,咱这个年也过得像模像样一点。” 铃儿撇了撇嘴,嘀咕了一句:“小姐,那人可还欠你四万两银子没还呢!”? 第七百一十四章 馊主意 云水别院西厢房。 李二狗恭敬的站在许小闲的面前,这位少爷而今有着一种令他说不出来的心悸的气势,这样的气势在曾经的百花镇是没有的,至少没有而今这般强烈。 在李二狗的心中,百花镇的那位少爷很是和善,成天笑嘻嘻游手好闲没个正经的样子。 他教村民们种田,教妇人们栽那柞树养蚕,他还亲自给母牛配种…… 那样的少爷给人的感觉是极为亲近的,现在的少爷其实依旧很是和善,比如他现在脸上就洋溢着笑容,但偏偏给了李二狗一种绝世高人的模样。 他觉得自己必须对少爷更加的恭谨,所以哪怕许小闲叫他坐下,他也只是卑微的一笑,觉得自己一小团长哪里有在摄政王的面前坐着的资格。 “叫你小子来,是想问问你,李癞子那货,少爷我不是两年前就派了他带人入京来找云衣容的么?他人呢?” “少爷,听说未曾找到,口袋里没了银子就回百花镇去了。” 这特么的! “那少爷将这个任务交给你,五百个斥候……抽出四百个吧,给本少爷在这长安城里明察也好,暗访也罢,看看能不能将云衣容给找出来!” “……少爷,您不是前儿个才吩咐了小人,让小人派了两百个斥候去景国的么?这人已经出发了,小人手里现在就三百个斥候……” 许小闲一怔,这或许就是关心则乱,“那就派两百个去寻吧。” “好!” 李二狗离开了云水别苑,心里琢磨着,这长安城可不是百花镇,这么大个地方要去找个人无疑于海底捞针,这任务要如何才能给少爷办得漂漂亮亮的呢? 一路走一路想,想来想去,没文化的李二狗终究没想出一个办法来。 他回到了南山猎场的营地,一屁股坐在了门槛上,双手杵着下巴望着渐黑的天还在想。 这时候罗灿灿和叶欢欢二人走了过来。 叶欢欢挽着罗灿灿的手,那巨大的身躯靠在罗灿灿的身上,若不是因为罗灿灿是个武林高手,李二狗很担心罗灿灿根本抗不出。 罗灿灿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但叶欢欢却真的很是欢喜—— 罗灿灿很帅! 罗灿灿武功很高,当然没她高,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就是罗灿灿很帅! 尤其是他双手抱着剑那一脸酷酷的模样,叶欢欢觉得自己这一辈子也看不够。 二人亲昵的走来,叶欢欢看见了坐在门槛上的斥候团团长李二狗那冥思苦想的模样,便问了一句:“二狗子,想啥呢?这还没到春天呢,莫非是思春了?” 罗灿灿侧脸,瞪了叶欢欢一眼,叶欢欢吐了吐舌头,知道自己说话又太粗鲁了。 “哎……”李二狗一声叹息,“今儿个摄政王召我去了一趟云水别院,交给了我一个不知道怎样去完成的任务。” 罗灿灿一听,好奇问道:“啥任务?” “云衣容你知道吧?就是曾经住在百花镇百花馆里的那位姑娘,摄政王和这位姑娘之间……恐怕有些、有些……” 李二狗不知道该如何描述,叶欢欢顺嘴就接了一句:“有些奸、情?” 罗灿灿整个人都不好了,李二狗却一拍大腿,“对,少爷曾经在凉浥县的时候,三不五时就会去百花镇。那百花镇有什么好看的?听那些妇人们说,少爷去的的最多的地方就是百花馆!” “百花馆里的姑娘多啊,但云姑娘才是里面最漂亮的哪一个。所以叶姐姐说的对,少爷和这位云姑娘之间,定有奸、情!否则,他没可能那么慎重其事的将我给招去,还躲着月儿小姐她们私底下叫我去做这件事!” 这样一分析,罗灿灿就惊呆了,“这……我觉得许小闲不是那样的人吧?” 叶欢欢掐了罗灿灿一家伙,疼得罗灿灿嘴巴一裂,“哼,男人除了你能有几个好东西?许小闲本就是咱大辰的第一才子,这人呀一旦有了个才子的名头,那就和风流有了密不可分的关系!” “否则人家才子的诗词文章从哪里来?” “这可和咱们习武的人不一样,习武讲求一个专注,但才子嘛……就像戏文里一样,更多就是那些卿卿我我要要死要活的爱情故事。” 叶欢欢做出了总结:“所以摄政王有风流故事这不足为奇,那么你准备怎么去找那位云衣容云姑娘呢?我也很想看看那姑娘生的是什么模样,居然能够让摄政王念念不忘!” 李二狗双手一摊,“少爷叫我派两百个斥候去找……这斥候干点监视别人的事或者杀人越货的行当都行,唯独这找人……这是长安啊!这么大个长安,我去哪里找?” 叶欢欢乐了,她松开了搂着罗灿灿的手,“这样,我给你出个主意!” “好,叶姐姐说来听听!” “你让人去全城贴上告示,就说……就说摄政王因为思念云衣容云姑娘茶饭不思夜不能寐,人愈见憔悴,恐成相思之疾。若是云姑娘得此消息,还望云姑娘前来南山猎场一见,以救摄政王一命!” 罗灿灿目瞪口呆。 李二狗张大了嘴。 叶欢欢一双肥厚的巴掌一拍:“这叫引蛇出洞!” “这也是为摄政王好,若是那位云姑娘心中当真有摄政王,那么她必然现身!” 叶欢欢直起了身子,极为骄傲的看着罗灿灿,“我这个法子妙不妙?这可是成人之美之举,若是这一对有情人真成眷属,摄政王可是会感谢我的!” 罗灿灿能怎么说呢? 如果许小闲当真想要找到云衣容,这确实是个最好的法子。 但云衣容既然躲着许小闲,那么其中恐怕另有故事。 这一家伙让云衣容和许小闲相见……那季月儿会怎么想? 许小闲这厮还将要去景国,他说景国还有一个公主在等他。 这大辰的三公主一家伙成了他的妹妹,听说短短时日就消瘦了不少。 这小子,当真欠下了一屁股的风流债啊! 不过他而今是摄政王了,多娶几个好像也没关系,至于娶了之后,他的后宫会不会乱,或者会乱成怎样,这好像也是一件挺有意思的事情。 罗灿灿笑了起来,在叶欢欢的眼里,他就像春天里的花一样盛开。 叶欢欢眼睛都绿了,若不是这里还有一个李二狗,她觉得自己恐怕会忍不住摘了这朵花。 但此刻罗灿灿却极为羡慕的说了一句:“若是我也能有如此红颜知己,那该有多好!” 叶欢欢脸上的笑意徐徐收敛,她瞪着罗灿灿,锵的一声拔出了刀! “你敢!”? 第七百一十五章 误解 腊月二十九,总算是休沐了。 许小闲这甩手掌柜的小日子过得不错,他呆在了云水别苑里。 云皇后也住在了云水别院,这偌大的院子越来越像个家了。 他自然没有再去宫里,一来是想看看这剩下的烂摊子廖仲云他们能不能够收拾好,二来嘛……他真不忍面对唐若曦。 唐若曦和他前世的妻子几乎一模一样,在他的心里,始终难以将她当作妹妹来对待。 可造化这狗东西就是这么弄人,好好的夫妻,偏偏各自投胎成为了这一世的兄妹。 那怕是表妹也好啊! 在这样的世界,表兄妹之间成亲是极为正常的,但同父异母的兄妹之间,这显然没有丝毫的可能。 所以不如不见。 这场雪总算是停了,今儿个艳阳高照,虽然没啥温度,但终究能令人的心情更愉悦一些。 大致在未时末,闲云水榭来了几位客人。 他们是童安若、廖仲云、姜上游、还有新任的户部尚书尚寻芳,以及新任的兵部尚书莫沐风。 除了姜上游正当壮年,其余这四位都已过了半百之年。 正如姜上游对他儿子姜之涯所说的那样,许小闲这光杆司令来到京都,他真的无人可用,尤其是文臣! 在他心里,右相这个位置其实最好是书贤简从书来坐,但简从书却更钟爱于凉浥县的发展,那就没办法了,他只能启用这些曾经被唐无妄给打压下去的、所谓留给下一任皇帝的大臣们。 他的想法很简单,这些老臣对大辰都很了解,对朝中的各级官员也很了解,用他们来治理这大辰的江山,确实也是目前最好的法子。 所谓传帮带,首先得有能够传帮带的人。 他并没有去思考大辰后继之人才,那是皇帝的事,他不是皇帝,他只想早点把这事给交脱手好回凉浥县。 所以,他对大辰的国事,真的不是太上心。 就算是五大世家,如果他们能够老实,许小闲本没有心思将他们赶尽杀绝的。 但人有时候就是这么贱,偏偏他们要将脖子洗得干干净净的伸到你的刀口下来。 在许小闲看来,经过了腊月二十八的那场大朝会,左右二相接下来任免各级官员这些事就不是太麻烦了。 他给了他们足够的权力,该杀杀、该下下,该提拔的就提拔,该补选的就补选,他以为如此这般,这些人就不会来烦他了。 但他显然忘记了在这样一个时代,就算是左右二相意图用某个人,也是必须向他汇报的。 因为这是规矩! 廖仲云一行坐在了挹芳亭里。 依旧有些冷,许小闲担心莫要将这几个重臣给冻坏了,吩咐了下人取来了两盆暖炉。 他煮上了一壶茶,看了看这几人,便发现廖仲云他们看他的眼神有些怪异。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怎么?我脸上没洗干净?” “……啊,不是!”廖仲云他们有着这样的眼神,是因为长安城里那些贴在各处繁华地段的告示! 这事儿已经在长安城里传遍了,并且这事儿产生的影响力甚至超过了摄政王大开杀戒这件事! 而今长安城的老百姓新的谈资便是摄政王与那位云衣容云姑娘之间的深厚情谊—— “你们这就不懂了!摄政王之狠,是对庙堂之上的那些贪官污吏!但摄政王的内心却又是柔软的,他而今位极人臣,却依旧没有忘记曾经的那一段感情!” “你们都忽略了一点,他在成为摄政王之前,可是咱大辰的第一才子!” “或许是这其中有什么误会才导致了这位云姑娘离开了他,不然为何这告示中会写到摄政王思念成疾,还茶饭不思夜不能寐,都到了危及生命之地步了!这就是爱江山更爱美人啊!” “所以你们现在了解摄政王了么?他为什么不愿登基为帝?为什么连政事都不想理?在他骨子里呀,他就是个文人,就是个情种!他在朝堂之上表露出来的你们所谓的狠毒,那不过是环境使然,震慑宵小罢了!” “……” 总之,这些告示确实也让长安城的百姓们见识到了摄政王的另一面,让长安城的居民们对摄政王的看法有了更多的改变。 他们说,这就叫铁血柔情。 他们还说,这才是摄政王的真性情! 对贪官污吏的狠才是对大辰的好,对那女子的多情,才是重情重义之表现! 许小闲此举,令这京都无数的大家闺秀夜不能寐,恨不得自己就是那个叫云衣容的姑娘。 廖岿然他们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是一脸懵逼的。 他们都以为这就是许小闲的主意,所以今儿个来云水别苑,一来确实有些事需要向这位摄政王汇报一下,另一个原因就是担心—— 担心这位摄政王是不是真的思念成疾。 若真是,那就得劝劝他,可不能让他因为一个女人而就此颓废。 现在看来他好好的嘛。 面带红光,双目有神,丝毫没有相思成疾的那萎靡模样,就更不用说颓废二字了。 “我怎么觉得你们的眼神有些怪异?” “这个……”童安若捋着长须俯过身子看向了许小闲:“摄政王,老夫确实佩服你的重情重义!” “老夫也是过来人了,谁年少的时候没有几个红颜知己呢?但而今摄政王的两肩挑着的是大辰的未来,老夫以为儿女情长这种事可以有,但万万不能沉入其中。古人言温柔乡是英雄冢……我们也就是来劝劝你,既然那姑娘已经离去,你又何必不离不弃?” 许小闲就惊呆了,他探头探脑的瞧了瞧,幸亏季月儿以为这些老大人来找自己说公事而避开了。 “你们这话听着,怎么让我觉得有些怪异呢?” 童安若觉得许小闲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摄政王既然将寻找云衣容那姑娘的告示贴得满城都是,莫非还以为我们这几个老不死的当真两耳不闻窗外事?” 许小闲顿时就明白了,这狗曰的李二狗,老子叫你派两百个人去明察暗访,你小子做得漂亮啊,暗访没有,明察你当真弄得满城皆知了。 他没有否认。 “其实也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许小闲给诸位斟了一杯茶,笑道:“她是琴贤云梦泽的女儿,想来那件事你们也都知道,她因为某些原因去了凉浥县,我们也因为某些原因就此认识,听说她可能来到了京都,所以我这才想要叫人找到她。” “仅此而已!” 童安若几人对视了一眼,大辰十三年的那件事其内幕究竟如何他们并不知道。 但国子监祭酒云梦泽满门被灭这件事当年在京都极为轰动,最后却无疾而终。 这件事已经过去足足五年了,莫非这位摄政王想要翻翻曾经的那本旧账?? 第七百一十六章 因为喜欢 溪老坊的那处小院里。 铃儿看着正在发呆的小姐,心里难受极了。 如果没有大辰十三年前的那件事,小姐依旧是云府的大小姐。 她的路和而今将截然不同。 首先她不会流落在青楼。 其次就算小姐真在青楼,若是没有受了诸葛先生之命去凉浥县刺杀许小闲,她不去凉浥县,也没可能和许小闲相识。 这时候的小姐依旧在兰瑰坊里,依旧是兰瑰坊最当红的花魁,或许未来的某一天会有那么一个登上青楼的才子走入小姐的心房。 他或许清贫,但小姐有钱,小姐将为自己赎身,然后和那个贫寒的才子相守一辈子。 这是绝大多数青楼女子最后的宿命,只不过嫁给才子的并不多,最多的是嫁给某个小地方的老实人,而更多的却是孤老终身。 可小姐偏偏和许小闲相识,本是刺杀的目标,最后小姐却被许小闲的才华所征服,这自然就是一段剪不断理还乱的孽缘。 或许就是诸葛先生曾经说过的那句话——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路,每个人也有每个人的命! 有的人生下来就站在康庄大道上,还是终点,比如各国的那些皇子们。 他们生来就贵不可言。 也有的人走了一辈子的崎岖小路,爬坡上坎历经了无数的挫折,最后默默无闻的死去。在路途中他们弓腰驼背的看着那难行的路,生怕摔了跟斗,最终连路旁的风景都未能瞅上一眼……比如诸葛先生他自己。 能够逆天改命者、能够在崎岖小路上披荆斩棘,最终能够登上山巅见广阔天地者终究是极少数。 这天下的茫茫众生,终究活在那该死的命运的安排里! 铃儿收回了思绪,又极为同情的看了看云衣容,觉得小姐的命……有点苦。 她心想若是那位摄政王当真如这纸上写的这样对小姐一往情深,如果小姐真能够去到许小闲的身边,或许小姐的命运又会因此而改变。 但小姐能放得下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去么? 许小闲,他当真有那么大的肚量容得下小姐曾经的那些事么? “小姐,奴婢觉得……摄政王既然弄出来这么大的阵仗,想来、想来当真是极为念及你的。要不……如果小姐觉得不便,奴婢去一趟云水别苑告诉摄政王一声,让他悄悄来接你可好?” 云衣容抬起了头来,手里依旧捧着那张被泪水浸湿的告示,她微微一笑,这一笑是发至内心的,所以这笑意落在铃儿的眼里,便觉得梨花带雨的小姐笑起来好美! 就像凉浥县梨花巷子里那春雨过后的洁白无尘的梨花一样美。 云衣容心里真的很高兴。 她没有料到许小闲从凉浥县子变成了手握重权的摄政王之后还没有忘记她。 她觉得就凭这张告示,当初在凉浥县被他射的那五箭是无比值得的。 那四万两银子就算真要不回来,也是值得的! 可是…… 真的不能去见他! 他是摄政王了,他的妻子、甚至他的妾室,都必须是清白人家的清白姑娘。 若是天下人知道他有一个妾曾经是青楼的女子,还是一个并非完璧的女子,恐怕他会被天下人戳脊梁骨,成为那些人的笑柄。 他有这份心,我云衣容就已经无比满足了,他终究是一个重情义的男子,我云衣容没有看走眼,这一切……就留着往后余生的回忆吧! “铃儿。” “嗯?” “收拾收拾,诸葛先生既然给我留下了足足十万两的银子,咱们去哪里都能快活的过一辈子了。我们走,离开这个地方,走得远远的,走得一个他永远也找不到咱们的地方!” 铃儿一怔,“小姐,这眼见着就过年了,要不过完年再走?” “不,万一真被他的人找到,那可就不好了。” “……那咱们去哪?” 是啊,去哪呢? 这天下之大,云衣容一时之间忽然发现居然没有一个自己的容身之所! 她心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百花镇,当然百花镇是绝对不能去的。 他是大辰的摄政王,那么就算是呆在大辰恐怕也有被他找到的可能…… “咱们去景国!” “……那么远?” “远点好,越远越好。” 铃儿迟疑了片刻,心里终究有些惋惜。倒不是舍不得这京都的繁华,而是小姐明明可以选择一条更好的大路,可这该死的命运为何依旧将她推上了那条孤独的小路? 小姐对许小闲情根深种,这就意味着小姐往后是绝没可能再嫁人了。 她才十八岁!可她却选择了那条最凄苦的路——孤老终身。 “小姐,奴婢多一句嘴,其实月儿小姐是个挺不错的女子,奴婢的意思是……” 云衣容挥手打断了她的话,“我知道,但并不是这些原因。” “那是什么原因?” “因为喜欢,才要放手。” …… …… 入夜,廖仲云等大臣们在云水别苑混了一顿饭吃,每人还弄到了一坛子的状元红,一个个红光满面心满意足的离去。 许小闲来到了西厢房,云皇后、季月儿姐妹还有稚蕊她们在这里。 许小闲走进来的时候就发现气氛有些不对—— 云娘看着他的视线意味深长。 季月儿看着他的视线有些复杂。 季星儿是直接没有好脸色的瞪着他。 只有稚蕊,稚蕊的眼里是满满的好奇。 他知道,李二狗这狗东西弄的那满城皆知的事,肯定已经被她们知道了。 他挠了挠脑袋,顾左右而言他:“明儿个就年三十,月儿帮我准备一些礼物,明儿个我去拜访一下那几位老臣。” 一边说他一边坐下,顺手煮上了一壶茶,又道:“对了,还记得提醒我一下,过完年得写一封信给外公,一来是向他问个好,感谢他在凉浥县的大力帮助。另外就是得请他派一些匠人去将瞿山里的那处矿给开采出来。” “还有……” 这是正事,季月儿当真在很认真的听着,但季星儿这火爆性子就忍不住了,“喂喂喂,我说许小闲,你现在是不是尾巴翘到了天上去了?说说看云衣容是怎么回事?” 而今恐怕也只有她季星儿才敢如此肆无忌惮的叫他许小闲,云皇后有些不满的看了季星儿一眼,心想这可是咱的亲儿子,这丫头怎么说话没大没小的? 许小闲倒是不以为意,他咧嘴一笑:“这不是咱百花镇的老乡么,听说她来了京都,便寻思找找。” “哟,老乡,我看是老相好吧!” “妹妹,闭嘴!”季月儿心思儿细腻,知道这不是在凉浥县,这里坐着的可有许小闲认的母亲! “云姐姐我在百花馆也见过,确实是个多才多艺的女子,她在百花镇住了那么长一段时间,也算是咱百花镇的老乡了。” “若是找到了云姐姐,定要请她来府上做客,我也好想和她聊聊天,叙叙旧。” 云娘的脸上这才又露出了欢喜,觉得这才是自己的媳妇应有的大度。 只有稚蕊这时候才忽然明白了过来,她有些紧张,觉得似乎又有一只蝴蝶要飞到许小闲的身边了。? 第七百一十七章 皮德辉 过年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大夏十九年的正月初五,这是休沐的最后一天。 距离大夏十八年腊月二十八的那场大朝会已经过去了七天,但那场大朝会的热度并没有在京都百姓们的言谈间淡去。 这七天里,京都依旧发生着许多的大事! 这些大事都是那一场大朝会之后的余波—— 比如户部侍郎姜之涯会同兼任京兆府府尹的廖岿然,带着南北两衙的捕快们抄了五大世家在京都的家。 当然也抄了左相严宽的家。 也比如京兆府的捕快们这些日子根本没有闲着,他们还抄了五花八门在京都的堂口,听说抓了足足百十来人,都丢入了京兆府的牢房里,等开了朝再交给刑部去审问。 还比如听说曾经被严宽所打压丢了官职的某些大臣得到了左右二相的邀请,估摸着是要复出了。 有人欢喜有人忧,但京都的百姓只有欢喜,因为这是一件大快人心的好事! 摄政王雷厉风行,敢作敢为,并且说到还做到了。 在许多有心人的眼里,这仅仅是一个开端,他们所看见的是今年可能发生的事。 摄政王在朝中的这一刀砍了下去,京都的大臣不知道多少人会下台,那么接下来他的第二刀肯定就会砍向大辰各地的官员。 大辰九府、二十七州、一百零八个县郡四万三千余官吏,这里面清白者能有几许? 当这一刀落在这些官吏的头上之后,大辰的官位会空出多少来? 这便是少年学子们的春天! 老臣终究是不够用的,摄政王只能启用新人,至少县令这一级会任用较多的新人。 紧接着那些学子们就听到了一个好消息,说摄政王要代皇上开恩科举行一场春闱,这消息传得有鼻子有眼的,令京都得到这一消息的学子们一个个欢欣鼓舞,再又联想到摄政王的用人之策,京都的学子们又去了长安书院,站在了那石碑前,终于很是认真的读了读那石碑上刻下的文字—— “不让有钱之人得势、不让有势之人掌权、不让有权之人贪腐、不让勤劳之人贫穷,不让守法之人被欺,天下少年,当为捍卫大辰万民之公平而读书!” 太学院院正苏名扬苏公某一天出现在了这石碑前,他很是认真的告诫了这些学子们一句:“摄政王当真会举行一场春闱,但命题和以往不一样。” “摄政王说他只出一篇策论,只考这一门,老夫并不知道摄政王会出个什么题目,但既然是要选拔一批年轻有为的人才,那就和为官之道有关。” 他指了指这石碑,“你们若是能够参悟这碑文中的深意,或许便能金榜题名!” 有了苏公的这几句,学子们当然就彻底明白了,于是,这一处曾经无人会多看两眼的石碑,顿时就变成了学子们朝圣之处。 这群学子中有一个名叫皮德辉的少年,他也极为仔细的看了看这碑文,然后黯然离去。 他是曾经风光一时的长安梅氏家主梅舒然的私生子。 这不是什么秘密,梅氏庄园被捕快抄了,他本以为很快就会有捕快来抓自己,他心里并没有任何忐忑,他在平静的等待。 他之所以没有改名,是不屑于姓梅! 不耻于姓梅! 多行不义必自毙,长安梅氏乃至五大世家这在他看来就是咎由自取。 当然,若不是因为横空出世的摄政王,五大世家的日子还能好过很多年,那就意味着大辰依旧没有希望很多年。 那这碑文上的字,就毫无意义! 但现在这碑文上的字变得有意义起来,可自己空有一身报复,但因为身世的问题,终究无法一展才华。 或许这一辈子都将在监牢中渡过。 也或许一刀被砍了脑袋。 他并没有因为许小闲砍了长安梅氏那些人的脑袋而心生怨恨,反而在内心深处是极为赞许的,因为只有这样做,大辰才有新生的希望。 他黯然离去,回到了长安书院的学子房舍里,望着窗外的雪,才想起这个年已经过完了,才发现自己已经十七岁了。 那么开了年,是不是也到了自己该死的时候了呢? 他咧嘴一笑,将这些事给抛在了脑后,磨了一砚台的墨,取了一支笔,铺好了一张纸,在上面写下了两行字: 没有什么比活着更快乐。 也没有什么比活着更艰辛! …… …… 御吏台的那处小院子的二层楼上。 许小闲和一群老人坐在一起。 他忽然发现自己和这些老人们沟通效果极好,反而是和姜之涯这等少年没啥语言。这让他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老了,可真的才十九岁呀! 这是思想上的缘由。 这一群焕发出第二春的老人本就是曾经锐意进取的改革之先锋,只不过生不逢时,在他们精力最为旺盛的那个时候却被藏了锋! 就像剑鞘里的剑一样。 现在他们被许小闲给重新拔了出来,一个个顿时精神抖擞,再次充满了为曾经的理想而拼搏的精神。 这个年,他们过得一点都不闲,反而是非常的忙。 百废待兴的大辰,要做的事实在太多,而他们剩下的岁月却太少。 “这是查抄的五大世家和严宽府上的财产,” 户部尚书尚寻芳红光满面,他就像献宝一样将一本厚厚的册子推到了许小闲的面前:“万万没想到啊!单单一个长安梅氏,除了他们的那些盐场之外,就真金白银以及名玩珠宝等等,经过户部统计,你猜猜有多少?” 许小闲好奇的说了一句:“三千万两?” 尚寻芳笑眯眯摇了摇头伸出了一个巴掌,“五千万两!若是加上那些盐场可就难以估量了!” “好好好!”许小闲连说了三个好,他搓了搓手,“那就安排刑部的人,去其余四大世家的祖地,一并给本少爷抄了!” “所有银子每一文都要充入国库,因为现在还不知道这个冬各地的灾情怎样,接下来又面临着春耕。” “好!”尚寻芳欢喜的应下,户部尚书这个职位最头疼的是什么? 是手里没钱! 若是国库里能够充盈起来,那么今年的许多事就好办了。 而今倒下了五大世家,大辰的国库便从未有过的充实了起来。 这时廖仲云忽然说了一句:“长安梅氏梅舒然有个私生子,要不要一并抓了?” 许小闲一怔,想起了刚来长安时候罗三变给他说的那些消息,其中就提到过这位私生子,好像叫皮德辉。 罗三变说那小子性子倔强,似乎和他的这个富贵老爹不太对付,死活不愿意认,所以至今依旧姓皮。 那他和长安梅氏就没太多的关系。 “算了吧,我听说他大致才十五六岁,就读于长安书院,这长安梅氏的帐没必要牵扯到他的头上。” 皮德辉不知道他因为许小闲的一句话逃过了一劫。 他此刻在看书,看书令他快乐。 第七百一十八章 二层楼的会议 许小闲如此轻飘飘一句话就放过了皮德辉,廖仲云不免又多看了他一眼,心想或许是因为皮德辉仅仅是长安书院一学子,小到微不足道。 许小闲仅仅是不希望滥杀无辜罢了,他将皮德辉这事一句话略过,因为今儿个有更重要的事要给这几位重臣们好生聊聊。 “要用到银子的地方实在太多,比如接下来的兵部改革!” 许小闲看向了兵部尚书莫沐风,“南疆之战事,这样打下去毫无意义,我的意思是停战,依旧按照以往划定的边界,只要漠国不犯边,咱们暂时也不能再妄动干戈。” “大辰需要休养生息,国家的存粮虽说可以支撑这一场战争,但从南疆传来的消息看,这恐怕是一场持久战,那就需要源源不断的向那地方输送粮草!” “我倒是觉得有这些多余的粮草用来救济咱大辰的百姓更好!当然,若是漠国不愿意停战……那大辰最多在艰苦两年,我一定会亲自帅兵打到它长岭山脉去。” “另外……咱大辰的武器实在落后,我会将那冶炼的法子交给工部,” 许小闲看向了工部尚书解应宗,很是认真的说道:“你记住,这是绝对不可以泄露出去的冶炼之法!” “只要我朝的军队全部换装完毕……不仅仅是刀,还包括你们所见过的那神臂弩,到了那时候,大辰在军事上才能超越其余的国家。” 许小闲现在并没打算将诸葛连弩给贡献出来,因为他还不知道唐不归是个怎样的人。 就算是这冶炼之法,也将和百花镇的那冶炼之法不一样。 “但要发挥这些武器的作用,而今的边军根本无法胜任。所以我的意见是取消大辰五大侯府,改为成立大辰的四大军区!” 这显然是个新鲜玩意儿,五大侯府取消是件好事,但四大军区又是个什么东西? 所有人都看向了许小闲,许小闲提笔,边写便谈。 “大辰刀骑转变为四大军区的士兵,他们算是咱大辰最强力的军人了,那么配上更好的战刀,再配上杀伤力更大的神臂弩,他们的战斗力能够得到明显的提高,但是……” 许小闲抬头扫了一眼众人,“我对大辰刀骑的训练方法多少了解一些,我不觉得那是个好方法。” 廖仲云等人一怔,尤其是兵贤莫沐风,他的脸上顿时露出了一抹惊讶。 他们并不知道许小闲是唐无妄的儿子,他们依旧以为许小闲是许云楼的儿子。 大辰刀骑乃是许云楼所创,成立至今,已然成为了大辰能够和别国抗衡的强大军队。 许小闲这时候却否认了这支他爹创建的军队! 但很快莫沐风就反应了过来,北境那一战,许小闲正是用他的百花特种部队击溃了东郡候夏重山的三万刀骑! 听说许小闲的百花特种部队仅仅只有四五千人! 还听说他那队伍采用的是特种训练手册中写的训练方法。 看来许小闲是要将这法子也一并献出来了,如果大辰的刀骑能够学到这样的法子,再配合更好的武器…… 莫沐风眼睛一亮,“摄政王这意思是,采用你那训练法子?” “对,四大军区所有将士,都采用统一的训练法子,我会从百花镇将我的那几个师叔给叫来,他们都懂得这训练方法,将他们分去各军,赋予他们权力,让他们来操练那些刀骑。” “我是这样想的,你们先听听,若是有任何意见都可以提出来一同商讨。” 许小闲顿了顿,又道:“首先说说这个军区的编制。” 他的笔又落在了纸上,一边写一边说道:“没有了侯爷,每个军区设立军区司令一员,统管各自军区的所有大小事务。” “一个军区正式野战人员满编三万人为一军,下设三个师,每一师一万人,师下面以团为单位,设五团,每一团两千人,再下为营,设四营,每营五百人,再下为连,设五连,每连百人,在下为排,设十排,没排十人。” “对应的将官便是军长、师长、团长一应而下。” “这是变革的第一步,是我这些日子按照咱大辰目前所具备的条件来设计的,往后等大辰的国力强盛起来之后,再增设别的军种。” “……这是打破了传统,刚开始的时候大家可能多少有些不适应,但特种训练手册就要求这样,这样可以让命令准确及时的下达到每一个士兵的头上。” 一群并不守旧的老头仔细的听着,这兵部的转变实在是太大了一些,除了莫沐风之外,其余人听得云里雾里。 莫沐风至少听明白了变革能够带来的两点好处—— 层级更加简明。 官的数量大量减少。 层级简明就利于战争命令的传达,官的数量大量减少就有利于让这些将官们专心于军务而不是去关心政治! “长安城里的三万皇家刀骑,还有中都候谢荣光剩下的那一万余刀骑,我已经将他们分成了两个军,由罗灿灿担任第一军军长,由冬十五担任第二军军长。” “这两个军已经成形,也已经展开了正式的训练。南山猎场就是训练基地的模板,你们有暇可去看看。” “四大军区的驻地有一些不能再沿用曾经的侯府位置,我个人的意见是将四大军区的驻地直接放在边境,至于这中央……禁卫军得接受一样的训练方法,国内剿匪平乱之事,由禁卫军来承担,四大军区只是对外,除非国内发生了不可控的情况。” 莫沐风想了想,问道:“曾经的五大侯府,而今只剩下了南都候叶长空、北都候罗浣溪二位,这军区司令的位置你准备怎样安排?” “南疆之战若是休战,叶长空依旧驻守南疆,担任南部军区司令。” “北都候罗浣溪回北境,担任北部军区司令。” “另外有一个人……他就是曾经的东郡候夏重山。他的儿子夏侯领了一万刀骑,当然夏侯所部现在并不在京都,我在一个月前,将他调去了西边。西郡侯赵东来叛国投靠了云国,出云州出云城那地方是赵东来经营了这么多年的老巢……” “所以我让夏侯去接管出云城的边防,预防云国的犯边。” “夏重山这个人,他既然能够坐上东郡候的位置,想来也是有点真本领的,我想重新启用他出任东部军区司令,让罗灿灿的第一军去驻防东部与景国交界的耀月州的耀月城。” “至于西部军区司令,这个你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我的计划是让冬十五的第二军去驻防西部,等冬十五的第二军抵达出云城之后,夏侯率领的一万刀骑回来接受重整训练。” “当然,若是云国真的犯边,夏侯便协同冬十五与云国一战!” “……边军怎么办?” 许小闲放下了手里的笔,淡然说道:“解甲归田!”? 第七百一十九章 烟火气 北魏皇宫,后山,画溪苑。 雪纷飞,站在画溪台上,北魏皇帝魏啸天负手而立。 他看着雪中朦胧的扶风城,顿时诗意大发。 “拿酒来!” 他一手捋着胡须,一手豪迈的一挥,站在身后侍候着的旗公公连忙取了画溪亭子里温好的酒倒了一杯送到了魏啸天的手上。 他一口喝了这杯中的状元红,想要吟出一首这应景的诗来,却偏偏就像脖子被人掐住了一般,他愣是伸长了脖子半天,最后未能吐出一个字来。 站在一旁的刚回来没几天的商淇瑞顿时就嘿嘿的笑了起来。 魏啸天大怒:“你这老东西,敢嘲笑朕?就冲着你跑去凉浥县一呆就近乎两年之久这事,朕就能砍了你的脑袋!” 商淇瑞的脸上没有丝毫的畏惧,他就像滚刀肉一样又嘿嘿一笑,拱了拱手,伸出了脖子:“陛下,砍的时候最好用臣偷偷带回来的许小闲那百花镇里打造的刀!” “锋利啊,咔嚓一家伙下去,臣压根就感觉不到疼就呜呼了!” “你……” 魏啸天狠狠的瞪了商淇瑞一眼,拿他无可奈何。 他忽然放低了声音,指了指这大雪弥漫中的扶风城,“老东西,你觉得朕这扶风城美么?” 商淇瑞沉吟了片刻,脸上那嬉皮笑脸的模样渐渐敛去,露出了一抹认真的色彩,说出了一句令魏啸天觉得很是扎心的话来—— “臣以为,天下之美,若是百花镇说第二,那么没有任何一个地方敢说第一!” “不管是咱们的扶风城,还是大辰的长安城,或者景国的平阳城等等。” “若是臣没有在百花镇呆那么久的时间,若是臣一直在扶风城,臣肯定会顺应陛下的这一看法,觉得咱魏国的扶风城才是天下最壮丽的城池!” “可自从臣从百花镇回来之后,忽然发现在这扶风城里住着很是不习惯。这可是臣的家啊!可臣当真觉得总有哪个地方不得劲。” “这些日子臣左思右想,而今想明白了。” 魏啸天转头看向了商淇瑞,“想明白了个什么?” “烟火气!” “扶风城虽然壮丽,但臣却觉得少了如百花镇那地方的那股烟火气!” “这座城,或者其余国家的那些城,无论城池有多么美丽,但臣却觉得一座城的灵魂却是城中的居民们。” “再美丽的城,里面生活的居民若是脸上少见喜色,若是他们一心所想所做都是为了眼目下的生计……就像臣在百花镇的时候,许小闲曾经给臣说起的蜗牛的故事那样。” 魏啸天侧耳、蹙眉,细细的听着。 “他说……如果绝大多数人都如蜗牛那般背着厚重的壳而艰难的前行,这样的城就一定是死气沉沉的城,这样的国,也一定是没有希望的国!” 魏啸天又看向了商淇瑞,眼里的视线有些锋锐也有些疑惑:“那他的意思是……?” “帮助那些百姓去掉他们背上的壳,让他们不再负重而行,让他们能够直起腰抬起头挺起胸膛、大踏步的走!” “像个人一样的,对未来充满了希望,也能够用自己的创造力或者双手,去实现那美好的生活。” “他说那样活着的人,才有着自由的思想。而这样的思想才能绽放出人间的烟火!” 魏啸天问道:“什么叫人间烟火?” “他说,比如就像一个满是风的黄昏,天边有正好落下的夕阳,就要成熟的金灿灿的稻谷在晚风中摇曳,炊烟恰好升起,院子里有鸡在飞、狗在跳,那是庄稼人的孩子在欢快的奔跑,那是孩子他妈在大声的吼叫。庄稼人扛着锄头叼着一杆旱烟站在田埂上,听着院子里传来的那些声音,看着就要满仓的稻谷,脸上露出来的那抹无忧无虑的微笑。” “是不是有一种很美的画面感?他说,唯有每一个人都不为生计所累的发至内心的笑,才是这人间最美的。” “皇上,臣这思想比之繁之相差十万八千里!” “而今的百花镇、不,应该说是整个凉浥县,都弥漫着这样的烟火气,若是陛下去见过,或许能够体会得更深刻一些。” “而今繁之成为了大辰的摄政王……陛下,臣敢断言,只要给他三五年的时间,大辰,将令天下人刮目相看!” 魏啸天仰头,他的脑子里正在构建刚才商淇瑞所说的那些话形成的画面,他是皇帝,他不太明白那画面究竟有多美,但他知道凉浥县这两年来肯定已经实现了衣食无忧的自由。 他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欣慰的笑意,他依旧以为许小闲是魏汐的儿子、是他的外孙。 “可惜繁之的气魄还是小了一些。” 这话商淇瑞一听就懂,他却摇了摇头反驳了魏啸天的这句话:“臣倒是以为他没有登上那皇位恐怕才是最有智慧之举!” “为何?” “因为他不会被困在那张椅子上,他更不会被那无尽的奏章给掩埋。他能够游离于外,站在远一点的地方,站在高一点的地方去看这个国家,也去看这个世界!” “皇上当年也有宏图大志,老臣说句不该说的话,皇上登基数十年,可有几个时候能够离开这皇宫,去魏国的各地看一看?” 魏啸天一愣,似乎回忆起了从前。 那时候他还是太子,这个国家有他的父皇撑着,那时的他放荡不羁,自在洒脱,也有着将魏国治理得更好的雄心壮志。 但这么多年之后再回望走过的历程,他忽然发现自己的功绩并不多,反而早已忘记了昔日之理想。 这或许就是迷失了自己,就在这无情的岁月中,就在那无尽的国事中。 可天下人又有几人能够如繁之那样视皇权而不动心? 如此看来,这孩子的心性之坚定,当真世所罕见。 魏啸天抛开了这些想法,因为他做不到! “叫你这老东西来,一来是听听你说说百花镇的事,二来是想问问你……” “就在半个月前,云国忽然撤兵,撤得非常彻底!” “据情报所说,那些撤走的军队仅仅稍加修整就又出发了,其中就有曾经大辰的那位西郡侯赵东来的三万刀骑!” “枢密院的消息说,他们往大辰方向而去,极有可能要发起对大辰的战争……” “所以在朕看来,无论是繁之的文气也好,烟火气也罢,终究得要有本事先保住自己的家国才有资格谈其它。” “你既然对繁之很了解,对他手里的百花特种部队也很了解,你说说看繁之能过得去这一关么?” 商淇瑞这才知道云国居然放弃了十三城寨向大辰进发了。 如此说来,云国这是起了吞并大辰之心。 他忽然有些紧张起来,想了片刻,便又释然:“老臣以为,繁之已有应对。” “老臣反倒是以为,景国的那位景中天扣押四皇子,要繁之入景国这件事,才是真正有凶险的大事!”? 第七百二十章 布置 许小闲当然不知道商淇瑞将他给捧得这么高。 那些言语不过是他基于对前世的认知有感而发罢了,实则他并没有那么崇高的理想,仅仅是有那么一点文艺范,却未曾料到引起了魏国宰相大人的深思。 他尚不知道云国的军队会同了赵东来的三万刀骑,拢共十五万大军正向大辰的西部边境开来。 大辰的情报系统显然和魏国之间有着巨大的差距,就这长安城中就有一伙魏国的谍子,比如那位棋贤窦阡陌! 当然,许小闲并没有对窦阡陌做什么,毕竟曾经离开长安的时候,这位棋贤确确实实毫不迟疑的帮助了他,而从目前看来,他和魏国之间并没有任何矛盾。 他仅仅是通过赵东来投靠云国,而云国偏偏有一个太子妃是大辰的二公主。 而这位二公主的母亲偏偏又是出自于长安梅氏的娴妃娘娘。 自己重返长安做了这么多惊天动地的事,令这位二公主的弟弟四皇子唐不惧丢了皇位,还令长安梅氏被一家伙给灭了门。 那么如果这位二公主有点心机,能够蛊惑太子向云国的皇帝许下个天大的愿——比如将这大辰的西边送给云国,那么云国的皇帝恐怕真会动心。 因为大辰现在应该很乱,连皇帝都没有了,还是由一个窃国的摄政王把持朝纲,那么这时候入侵大辰当然是最好的机会。 至少比打魏国来的更容易一些。 这一天许小闲带着叶知秋来到了南山猎场。 坐在帅帐中,许小闲看着生无可恋的罗灿灿咧嘴笑了起来。 “我说,有些事得看开!” 许小闲拍了拍罗灿灿的肩膀,又道:“这人一辈子啊,找一个自己喜欢的女子不难,难的是自己喜欢的那女子也能喜欢你,这便是两情相悦。” “但如果仅仅是你喜欢着对方,而对方的心思儿并不在你身上……就算你用了某些手段得到了这女子的身子,却也极难得到她的心。你是大辰第一军的军长,总是要带兵出去打仗的。若是你前脚离开家门,这后方却给你戴了一顶绿帽子,你说这样的人生值得么?” “所以我以为,不如找一个喜欢你的!” “像叶欢欢姑娘这样对你爱的刻骨铭心者,你应该懂得珍惜才对!” 罗灿灿深吸了一口气,瞪了许小闲一眼,心想你身边倒是有个两情相悦的季月儿,可老子身边却是……却是一口无遮拦豪放无比还心眼儿极小的女人! 这往后的日子怎么过? 她武功高啊! 在她爹叶长空的熏陶之下,还懂得兵法谋略是正儿八经能够带兵打仗的女汉子! 和叶欢欢成了亲,自己恐怕巴不得天天都能在外面打仗。 但罗灿灿转念又一想,依照叶欢欢这脾气,恐怕自己去到哪里她就会跟到那里,美其名曰保护自己,这特么甩都甩不掉! “我觉得少爷这话说得对!” 冬十五笑眯眯给罗灿灿补了一刀:“这些日子我看过了,说句你小子不爱听的,叶姑娘仅仅只用了数天时间就彻底掌握了特种训练手册上的训练法子!” “并且她带领的第一团的那两千战士,不是我胡乱夸她啊,那些战士曾经是刀骑的人,但她在最短的时间里收服了那群汉子,硬是将刀骑的训练方法改了过来,这是咱们这两个军来的最快的!” 罗灿灿又瞪了冬十五一眼:“就她那搞法,若是某一天兵变都说不准!” 许小闲惊诧的问道:“她是怎么个搞法?” 罗灿灿双手一摊:“还能怎样?打呗!她将那两千战士全给揍了一顿,活生生将那些战士给打得鼻青脸肿不敢吱声!” 冬十五哈哈大笑,“你可别说,那天那么多的战士们在围观,就在校场里,她将那些战士撂翻之后,对全军都造出了极大的震慑。” “你没发现这些日子我第二军的将士们训练得更加卖力?这是因为我丢给了他们一句话,若是谁偷懒拖了后腿……我就将他们丢给叶欢欢!” “她而今在咱们军中的名头可比你我都更加响亮,所以人送外号……女修罗!我觉得挺好,她若是男儿身,根本就没你罗三少啥事了。” 许小闲顿时也笑了起来,颇有些同情的看了看罗灿灿,“我倒是觉得你给她一个团长有些屈才了。” 罗灿灿脖子一横,“那团长可不是我给她的!一个女人,混在一群男人堆里像个啥?” “那她怎么就是一团的团长了?” “……”罗灿灿转头,面容沮丧,低声回了一句:“有啥办法?一来新军组建缺将领,二来……老子打不过她!” 许小闲乐了,拍了拍罗灿灿的后背表示了自己的安慰,说起了正事: “今儿个来找你们是有一件事得着手去办了。” 罗灿灿顿时回头看向了许小闲,眼里都在放光:“有仗打?” “可能有,但更多的是防患于未然。” “现在大辰的局势你们也都了解,五大候,而今不再存在了。兵部想来也告诉了你们,我要成立的是四大军区。” “你罗灿灿的第一军,是去驻防东部与景国交界的耀月州的耀月城。” “你们手里的这两个军,是以咱们百花特种部队的那些人为骨干建立起来的,经过这些日子的训练,虽然短暂了一些,却也具备了一定的战斗力。” “所以接下你们就将启程,罗灿灿你率领第一军开往耀月城。” “冬十五你率领第二军,开往西部边境的出云城!” “我要告诉你的是,我大致会在二月的某一天去景国,耀月城和景国接壤,所以到时候说不定我需要你来营救。” 许小闲又看向了冬十五,“而你驻防的出云城于云国交界,我很担心云国会派兵攻打出云城,所以先你一步将夏侯的一万刀骑派了去!” “我只能给你两天的时间准备,两天之后,第二军就必须以最快速度赶到出云城。” “这两天的时间并不是让你亲自整顿军队的,而是让你去工部,我答应了他们,将咱们那百炼之法交给工部的匠人们。” 罗灿灿和冬十五都是一惊,许小闲又说了一句:“当然,真正的百炼之法只能在百花镇,你要交给工部的是……半百之法。” “总之,我的要求就只有一点,让大辰的武器能够比别的国家更加先进,但比百花镇稍微差那么一点。” “工部的匠人学会了之后,大辰的匠作监将派人去各地以最快的速度打造兵器,包括伸臂弩!” “好!”冬十五没有犹豫的接过了这个任务,有些担心的看了看许小闲:“真要去景国?” “嗯,”许小闲点了点头,“所以我派了两百斥候去了景国,也让来福所部留在了耀月城。” “你们不用担心什么,正好我也想去看看景国的实力究竟怎么样。” 罗灿灿瞅了许小闲一眼,心想你恐怕是想去看那位叫景蓁蓁的公主生得是什么模样!? 第七百二十一章 如此摄政王 转眼半月过去。 长安城里曾经满城贴着的那份寻人告示在风吹日晒之下已经褪了颜色。 李二狗终究未能找到云衣容,许小闲心里有些遗憾,觉得自己恐怕猜错了那夜前来报信的那两个女子的身份。 但长安城里而今又流行起了一首歌来! 这首歌令许小闲又有些惆怅。 自然是那首《那一场风花雪夜的事》。 这是自己写给云衣容的第二首歌。 第一首《离歌》是云衣容派了铃儿送到这京都的兰瑰坊的,那么这第二首歌又是如何出现在兰瑰坊的呢? 此中必有蹊跷。 既然是出现在兰瑰坊,那肯定就得去兰瑰坊问个究竟。 转眼来到这个世界三年了,上辈子有心没胆,一直对青楼这个地方充满着念想却从不敢跨进去一步,最多也就是在某个小巷里装模作样的走过,看看那些依着门框的说不上有多少姿色的姑娘。 这辈子这玩意儿是合理合法的,所以当正大光明的去瞧瞧。 …… 御书房里。 姜之涯极为震惊的看着许小闲。 “……摄政王您真要去兰瑰坊?” “这有什么不能去的?你小子熟么?” 姜之涯咽了一口唾沫,心想那地方我当然熟了,但你的身份是大辰摄政王啊! 倒不是说摄政王就不能去青楼了,但多少也得注意一点影响不是? 另外你要去兰瑰坊,那安全这件事就得弄仔细了,毕竟那地方鱼龙混杂,可千万不能出了什么乱子,否则我姜之涯一百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下官以为,既然摄政王想去青楼,那就得叫上廖岿然廖黑子。” 许小闲倒没有反对,“别搞出太大的动静,咱就是去兰瑰坊喝喝小酒听听曲儿,咱悄悄的去,悄悄的走,但你得提前去打个招呼,花小小那姑娘今儿个晚上得陪我们喝酒,这个很重要。” 姜之涯一怔,而今京都兰瑰坊的头牌就是花小小,这位摄政王居然知道并点了她的名……他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看在许小闲的眼里便是满眼的猥琐,“别瞎想!” “啊,下官没有瞎想,因为花小小姑娘确实生得很漂亮,弹琴唱曲儿也确实技高一筹,摄政王还要请哪些人去?” 许小闲想了想,这京都自己认识的同龄人不多啊,反倒是那些老家伙更多一些。 去青楼这种事带上那些老家伙终究有些不妥,“你安排一下,有你认识的青年才俊就行,人不要太多,有个五六人就差不多了。” 姜之涯顿时一喜,他拱了拱手,“那下官这就去安排。” “好,咱们酉时出发?” 姜之涯愕然,“摄政王,酉时太早,要不今儿个晚上下官来作个东,咱们去尚品楼先吃个饭再去兰瑰坊,这样时间也就差不多了,不知摄政王意下如何?” 许小闲一想,来到京都这么长的时间,久闻尚品楼的大名,却还从未曾去吃过…… “行,那咱们酉时去尚品楼,我会带上叶知秋,其余人你自己安排就好。” 姜之涯起身,拱手一礼,“下官这就去办!” 他转身走了出去,许小闲搓了搓手,对站在一旁候着的一脸惊讶的严公公吩咐道:“你就去一趟云水别苑,告诉娘和月儿,今儿个晚上我就不回去吃饭了。” “奴才这就去。” “……慢着,就说姜之涯请客,兰瑰坊的事不要提起。” “奴才明白!” 严小花也离开了御书房,这宽大的御书房里就剩下了许小闲一个人。 他搓了搓手极为期待的站了起来,来到了墙上挂着的那幅地图前面,脸上的喜意渐渐收敛,露出了一抹严肃的模样。 他在看大辰的边境。 从这幅地图来看,大辰的四方被另外那四个国家给包围着,如果想要将边境全部防御住,其实单单四大军区的十二万战士是不够的。 比如西南、东南、东北、西北这些地方,整个国境线颇长,除了东南方向沿海之外,其余地方都是和别国接壤的陆地。 所以最好是能够再成立四大军区,东南方向若是能够建立起一支海军部队就更好了。 但现在不行,就算是将五大世家全给抄了,收起来的银子按照尚寻芳的估计得上亿,可这上亿的银子户部都已经做好了安排。 许小闲和尚寻芳商议过,他本来还想修路架桥来改善一下这落后的交通,但尚寻芳却否定了他的这一想法,因为这些银子几乎都得用在今年的春耕之上。 这依旧是一个农业为主的社会,偏偏生产力还极为低下,田地的产出极难提高,许小闲又造不出化肥,更改良不了稻谷的种子,幸亏有土豆和玉米,不然他也束手无策。 尚寻芳接受了他提出的农田水利灌溉的法子,户部将在接下来会同工部向全国推行,这又需要花费一笔巨大的银子! 罗三变被自己派去了西南边的歙州视察灾情,这时候想来已经到了歙州地界,不知道他到了那遭灾最严重的十二县郡了没有。 要等到他送回来的消息,恐怕还得个把月,这该死的交通! 无论如何,等国库更加充盈了,首先就得修路! 还有就是让工部所辖的屯田司派了人带着自己的手书去了百花镇,土豆这个东西将率先在西北和东北这两大区域来耕种,玉米得再晚一年,依旧先在百花镇培育出更多的种子才行。 如此想着,许小闲一个头两个大,他再一次深深的明白了管理一个国家有多难。 古人说治大国如烹小鲜……这能一样么? 炒菜这种事自己真的极为擅长,但治国这种事嘛,显然自己是个外行。 哎,这景国的皇帝也不是个东西。 我许小闲是好人啊,哪里会对你们构成威胁? 就让我舒舒服服的当个小地主不好么? 这特么的,非得弄出这么一出来,害得唐不归不能归,也害得少爷我还要跑一趟你那平阳城。 这是一个鸿门宴,许小闲当然是清楚的意识到的。 所以他也做出了一些安排。 但此行的变数却会很多,到时候还不知道会出些啥岔子。 收敛了思绪,他转身离开了御书房,想了想,向太学院走去。 原本的太子太傅张桓公老大人现在在太学院就职,因为大辰没皇子了。 过年的时候去看过张老哥一次,这时候闲着无事,跑去找他聊聊天。? 第七百二十二章 老兄弟 被许小闲那一把火给烧了皇宫,而今还在紧锣密鼓的修建中。 叶知秋紧紧的跟在许小闲的身旁,踩过那些尚未来得及重建的废墟,他便看见许小闲一脸肉疼的模样—— 许小闲看着这些废墟心里在想,这恐怕就是搬着石头砸自己的脚了吧? 早知道会变成而今这局面,我特么烧它干啥呢? 工部核算出来将这些宫殿全部复原的大致花费,一千万两! 有这一千万两银子,可以打造出多少兵器了? 按照在百花镇时候算过的造价,单单铁的成本在八两银子,加上工钱算十两足够了,这特么就是一百万把最好的战刀啊! 四大军区设计的军队也就十二万人,整个军费都够了。 许小闲觉得自己的心都在滴血,可能有什么法子呢? 皇宫毕竟是皇宫,它是一个国家权力权威的象征,总不能修几处像百花镇镇所那样的小房子吧? 再说这玩意儿也是文物,现在能够修复对于后人也是好的。 如此想着,二人来到了太学院! 这太学院原本是颇为宏大的一座四方殿宇,偏偏被那把火给烧得最惨,而今只剩下了那殿宇外的一处二层小楼。 太学院的所有官员们都在这里办公,里面自然就显得很是拥挤。 因为摄政王要代皇上开恩科这件事,太学院里的官员们都很忙—— 这事儿来的太急,大辰毕竟也有九府二十七州一百零八个县郡。这事儿哪怕是以最快的方式传达去各地,等各地学正再通知到那些学子,再等那些学子来京都…… 许小闲刚刚走到这大门前,就听见了走廊里传来的太学院司业说的一句话:“苏公,这计划当真不契合实际!” “请苏公想想,从长安出发,距离最远的是东三州的耀月州,驿站最快的速度单程就要一个月,等这春闱的消息传达下去基本上就到三月了,若是学子们再赶来长安,就算是乘坐马车,这也得要两个月啊,这就五六月份了!” “何况还有那么些比较贫困的学子,他们只能步行,这得大半年的时间。” “摄政王此举不就是为了给天下学子一个公平么?如果只有富贵人家的孩子能够赶来京都,下官以为这对那些家境不太好的孩子而言……真不够公平!” 苏名扬捋着胡须蹙眉沉思:“是啊,可大辰现在急缺人才。廖仲云廖相可是专程来找过我,接下来的吏治整顿,就要落在往下的那些官员们的头上了。” “这以往主要是走举荐,导致了科举一途不是太受重视,国家储备的人才严重不足!” “你说的这些情况也都是事实,容我去见见摄政王,问问他能否改在秋闱增加一场恩科。” “谢大人体谅!” 苏名扬摆了摆手,忧心忡忡的正要出去,抬眼便看见了摄政王许小闲正站在这门前。 他愣了一下,许小闲笑道:“我都听见了,这件事我实在是太急迫了一些,错在于我,我同意在秋闱之后,再开一场恩科。” 苏名扬倒是和许小闲颇为熟悉了,太学院司业丁长虹也在大朝会上见过这位摄政王,他却从未曾和摄政王说过半句话。 此刻一听,他顿时就吃了一惊,他没料到堂堂摄政王会如此大方坦然的承认了这个错误。 苏名扬咧嘴一笑,“摄政王今儿怎么有空到太学院来?” “嘿嘿,来看看你们,别乱想,真不是来监督工作的……”许小闲打量了一下这小院子,“明儿个我给工部尚书解应宗解大人说一下,优先修这太学院!” 苏名扬和丁长虹一听又愣了一下,现在工部主要在修建的是宣政大殿旁边的奉天殿。 大辰的大朝会在宣政大殿召开,但寻常时候的小会通常会在奉天殿,也就是说,皇上办公的地方主要是在奉天殿,而御书房仅仅是皇上用来接待少量重臣,密议国事之处。 摄政王虽然不是皇上,但他现在代行的是皇上的权力,所以理所应当的就应该将奉天殿给先修建起来。 “……这,是不是不太妥当?” “没啥不妥当的,我又不是皇帝,再说我很懒,若有啥事御书房就能解决。但太学院不一样啊,它是咱大辰最高的教育机构!” “你们记住,十年树木百年树人,一个国家能不能走上繁盛,教育是其最基本的根基!” “行了,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呆会我回去就给解应宗说说,明儿开始主修这太学院!” “苏公,若是有暇,咱一同去和张桓公坐坐!” 许小闲的这两句话,令苏名扬和丁长虹心里为之一惊,十年树木百年树人这个道理他们都懂,但真正能够重视教育的帝王又能有几人? 可惜啊,许小闲终究不是帝王。 苏名扬带着许小闲向张桓公的官署而去,心里有着诸多的感慨。 两年前张桓公奉旨入京都,两人曾经多次长谈,张桓公说的最多的便是身旁的这少年。 比如他的诗词,更比如他在百花镇的所作所为。 张老时常都在感慨,说若是繁之之思想能够被帝王所接受,能够在大辰去实施,那么大辰恐怕就能扭转而今之颓废局面,变得如百花镇那般充满了生机与活力。 对此苏名扬并没有太多的表达他的看法,他仅仅是对许小闲的那些诗词极为赞赏,至于治国之思想……这在苏名扬看来,区区一十七八的少年,他能有多高远的思想? 可随着许小闲成为了摄政王,随着他东一榔头西一棍子的那些并不成体系的操作,苏名扬而今早已改变了看法,唯一觉得的就是这位年少的摄政王欠缺了一些历练,他的那些法子都是好的,但条理性却还差了那么一点。 比如这次的恩科,他定在三月,出发点当然毫无问题,但并没有实际操作的可能。 事实上许小闲刚才在听到丁长虹的那番话的时候脑子里冒出了这么一个念头—— 能不能就地开考? 让考官带着考卷去往各地,如此就免去了学子们奔波之苦。 但很快他便否定了这个想法,因为他不知道这些考官是否可信。 往后是肯定要这样做的,但需要等御吏台和刑部将吏治的整顿完成之后才行。 三人来到了这小院的一处房前,便听见里面有声音传来: “棋贤果真是棋贤!老夫佩服,这五子登科之局,解得大善!”? 第七百二十三章 野马操田 这是张桓公的声音。 许小闲没料到棋贤窦阡陌居然也在这里。 三人走了进去,张桓公窦阡陌抬头一看,张桓公顿时露出了一抹笑意,窦阡陌却心里一紧。 他是魏国驻大辰京都长安的枢密院头子! 许小闲原本是魏国皇帝的外孙,可现在他却成了大辰的摄政王! 这件事他当然在最快的时间告知了魏国皇帝魏啸天,他本来的想法是要离开长安回魏国去的,因为许小闲若是为了大辰的利益,极有可能会对他动手,并一举拔除掉魏国安插在长安城的所有谍子。 但令他始料未及的是魏啸天给他回了一道糟心的命令—— “扶风冬长,长安春早,卿喜棋,当知棋中可得冷暖。” 窦阡陌收到这封手书的时候就知道这字是皇上的字,但这句话却肯定不是皇上能说出来的话。 皇上不会这么文绉绉的,皇上会这样写:给老子安心的呆在长安! 所以,应该是商相归国了。 既然皇上和商相的意思都是让自己留在这长安城,想来他们正是要通过自己看看许小闲这个人究竟心里会是怎样的一个想法。 一生下棋,自己却成了一枚棋子,还是极度危险的那枚棋子,这些日子他一直在等,当然并不是在忐忑之中。 一生下棋,他早已参透了生死。 他是一个孤僻的人,他收了一个孤僻的弟子,这弟子名叫皮德辉。 他知道皮德辉的身世,本以为长安梅氏被抄家灭族,皮德辉恐怕也难以幸免,然,那位摄政王似乎忘记了梅舒然还有一个私生子。 此刻皮德辉就站在他的身后,看着这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摄政王,他的心里终究还是起了波澜。 他才十七,不是七十,终究是个少年,终究想要能够多活几年。 现在这位摄政王忽然来到了这里,窦阡陌并不知道他来的缘由,但他的心已经放下,因为许小闲这一刀究竟会不会砍向自己,现在就能得以知晓。 许小闲的脸上带着笑意,他抱拳一礼: “老哥,窦先生,可有打扰到你们?” 许小闲仅仅看了皮德辉一眼,并不认识,也只是以为是这二老中谁的童子。 张桓公捋着胡须一笑:“哪里的话,快快请坐!” 许小闲三人坐在了这棋桌前,张桓公笑道:“瞧瞧,这就是在凉浥县的时候,你在老哥那桃林小筑所布的带子入朝之局。” “因这名字有些犯禁,老哥担心会引起有心人的猜疑,于是改名为五子登科,这便是棋贤窦先生所解,没有一步有误!” 窦阡陌等人这才知道这局棋的原名叫带子入朝。 他和苏名扬又仔细的看了看棋盘,觉得带子入朝这名字确实更合棋意一些。 许小闲咧嘴一笑,“名字倒是无妨,窦先生不愧有棋贤之称,令人叹服。” 他看向了窦阡陌,没有一丝别样的神色,依旧像面对一个初次见面的老人一样,表现出的是足够的尊敬。 “如果窦先生喜欢,我这些日子又琢磨出了一个棋局,窦先生能否再解?” 这里的六个人,其中苏名扬、张桓公还有棋贤窦阡陌都是学识广博之人,对棋之一道都极为喜欢,当然坐在许小闲身后半步距离的叶知秋是觉得这破事很无趣的。 唯有站在窦阡陌身后的皮德辉脸上有些惊讶,因为要造就一局名棋可是需要对棋道有着极深的见解。 他如此年轻,诗词文章已天下无敌,莫非就连棋艺比先生都还要高那么一着不成? 窦阡陌三人当然欢喜,尤其是窦阡陌,解开这带子入朝给他带来了巨大的满足感,此刻他甚至已经忘记了自己是魏国谍子头目这一身份。 他俯过了身子,极为期待的看着许小闲,“快快摆出来让老夫瞧瞧!” 许小闲收起了桌上的棋子,想了想,开始摆棋。 “这局棋的名字叫野马操田……名字有些不太文雅,但挺契合这棋局,你们且看看。” 一边说,他一边按照脑子里的记忆在棋盘上摆下了棋子。 这是古代象棋的四大名局之一,其变化极其复杂深奥,估摸着又能让这位棋贤老大人的头发变得更稀疏一些。 片刻之后,棋局摆成,窦阡陌三人顿时就移不开眼。 “就是这样,你们可以先记住这棋局,容后再细细去研究。” 许小闲话是这样说,因为他是来找张桓公聊天的呀,但现在三个老头的视线都聚焦在了这棋盘上,对他的这句话显然没有听见。 许小闲这就郁闷了,叶知秋虽然看不懂棋,但他看得懂人呀。 此刻一瞧这三位老大人的模样,心里便知道许小闲此刻摆出来的这局棋恐怕极有讲究。 果然,窦阡陌衣袖一撩,“桓公,来来来,咱们先试着走走。” “好好好,老夫正有此意!” 于是,这小房间里三个老头凑在了一堆翻来覆去的在下这局棋,不时的说着其中对错,又不时的悔棋再来,将堂堂大辰的摄政王给晾在了一旁。 许小闲耸了耸肩膀,转头冲着叶知秋使了个眼色,他又看了看皮德辉,两人起身,离开了这处小房子,依旧未能引起这三位老人的注意。 他回到了御书房,招呼叶知秋坐在了茶桌前,煮上了一壶茶,问了一句:“最近长公主怎么样?” 叶知秋沉吟片刻,回道:“未再出过长公主府,当真在那处佛堂里烧香拜佛起来。” 对于长公主唐羡鱼,许小闲的心里谈不上喜欢或者厌恶。 从母亲的嘴里知道了一些唐羡鱼的故事,在他看来,她也是这个时代的一个可悲的女人。 她原本深爱着许云楼,但最终她却失去了许云楼。 母亲说当年起义的时候,唐羡鱼是最有可能嫁给许云楼的,但不知何故,许云楼后面偏偏就喜欢上了魏国的那位三公主魏汐。 按照许云楼的身份,他娶三妻四妾当然是没有问题的,但他只有一妻,连妾的位置都没有给唐羡鱼留一个。 所以后来的唐羡鱼性格大变,在这宫中的名声很不好。 许小闲并不在乎唐羡鱼的名声,他在乎的是这个女人的心机。 她若是真的能够放下那些心机,能够侍佛一辈子,或许这才是她最幸运的后半生。 “你……”许小闲给叶知秋斟了一杯茶,斟酌了一下,“你当真不去找许云楼?” “长公主说你现在比任何人都重要,她提议我最好是保证你的安全。” “那你说许云楼他会将那么多的兵马藏在何处?又有何意?” “我是个江湖中人,不擅长思考这些,不过长公主倒是说过一句。” “哦?她是怎么个说法?” “她说……这大辰毕竟有一半的功劳是属于许云楼的,所以许云楼就算是藏着兵马,除非大辰变得更坏,否则他并不会做出什么事来。” “对了,长公主还提了两件事。其一……你这人心太软,囚禁的那些皇子皇妃们居然还留着过了一个年!” “另外,她说娴妃娘娘的那个二公主唐鱼,可不是一个等闲的女子,你若是小看了她,恐怕会吃个大亏!”? 第七百二十四章 花小小 兰瑰坊。 作为兰瑰坊的头牌,花小小有着属于自己的小院。 青楼的作息时间颇为固定,基本上是早睡晚起。 花小小通常会在卯时初睡觉,申时末起来,用过晚饭之后梳妆打扮一番,这就到了戌时,也就是她该去弹琴唱曲的时候了。 但今儿个她却在申时被容嬷嬷给叫醒了。 “哎呦我的个祖宗,你可快快起来!” 花小小睁开朦脓睡眼,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小眉头微微一蹙,“嬷嬷,怎么了?” 容嬷嬷那张风韵犹存的脸上显露出的是满满的喜色,她挥了挥手里的手绢,俯过身子低声的在花小小的耳畔说了一句:“今儿个晚上,宫里有贵人要来咱兰瑰坊!那贵人点了你的名字,嬷嬷帮你将李公子的邀约给推后了一天。” 花小小一怔,这兰瑰坊里面,宫里来的人也不少啊,比如曾经的那四个皇子,要说起来,他们也算得上是兰瑰坊的常客了。 而今宫里出了那变故,听说大皇子唐不器和四皇子唐不惧都被摄政王给圈禁了起来,另外二皇子唐不语和三皇子唐不悔倒是因为他们母亲的关系逃过了一劫,只是而今非常老实,至少再也没有来过兰瑰坊了。 除了这二位皇子,还有哪位贵人? 花小小忽然一惊,她顿时坐了起来,惊讶的看着容嬷嬷,“难道是……?” 容嬷嬷会心一笑,又低声道:“这可是咱大辰右相府的那位三公子亲自来兰瑰坊里预约的,除了那位还能有谁?” 许小闲? 他怎么会来兰瑰坊? 而且直接点的自己的名字…… 莫非是为了十三娘? 肯定是为了十三娘! 花小小顿时睡意全消,她一骨碌爬了起来,有些紧张的看着容嬷嬷,问道:“有没有说大致什么时候会到?” “三公子说大致在戌时末。” 花小小松了一口气,距离戌时末还有两个时辰,这足以让自己准备好了。 “女儿知道了,多谢嬷嬷!” “你可别多谢我……” 容嬷嬷看着花小小的视线有些怪异,她想了想,忍不住还是问了一句:“我说,小小啊,你啥时候和那贵人认识的?” 花小小穿着睡衣起了床,抬起那双玉臂拢了拢脑后的乱发,笑道:“女儿哪有那福分能够认识堂堂摄政王,不瞒嬷嬷,这位爷可不是冲着女儿来的,而是冲着十三娘来的!” 容嬷嬷一惊,“十三娘?她不是被诸葛先生给派出去了么?她和摄政王认识?” “嗯,这里面呀,有很多误会,嬷嬷可还记得半月之前,摄政王派人在京都贴的那些告示?” “哦……” 容嬷嬷想了起来,摄政王为了找一个叫云衣容的姑娘弄得满城皆知,她自然知道,只是她并不知道云衣容就是云十三娘。 “十三娘这姑娘,哎……,小小啊,嬷嬷知道你和十三娘在这楼里呀关系最好,她走了之后,依旧用了那两首曲子将你捧上了花魁的位置上。” “嬷嬷在想,就这两首曲儿翻来覆去的唱,客人们终究也有听厌烦了的这么一天……十三娘有没有回到摄政王的身边?若是有,小小你可得和十三娘更亲近一些,十三娘那姑娘虽然命运坎坷了一点,但在嬷嬷我看来,她终究是个有福分的女子,若是她走在了摄政王的身边……能不能请她求摄政王再作两首这样脍炙人口的曲来?” 转弯抹角的说了一大通话,终究还是落在了这个点子上。 花小小歉然一笑,“嬷嬷,十三娘她、她没有去摄政王的身边!” 容嬷嬷顿时一惊,手帕一挥,颇为恼怒的说道:“这十三娘……这么好的机会,咱大辰的摄政王啊!人家摄政王都放下了架子在满城寻她,她想什么呢?” “命!这就是她的命!若是她成了摄政王的妾室,她这后半辈子岂不是有着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哎……”容嬷嬷一声长叹,忽然眼睛又是一亮,她仔细的端详了一下正在梳妆的花小小,“我说女儿啊,你的容颜也不输十三娘,你的琴艺歌喉也不输十三娘……若是今儿个晚上将摄政王服侍好了,你若是能留在摄政王的身边可就太好了!” 花小小撇了撇嘴:“嬷嬷,这话你就说的太过了,摄政王和十三娘他们是在凉浥县结识的情谊,人家摄政王苦苦寻觅的是十三娘,我?我算什么?他来咱这兰瑰坊点女儿的名字,只不过是想问问十三娘的下落罢了。” “那你知道十三娘的下落么?” 花小小摇头:“年三十晚上女儿去了十三娘住的那小院,已经人去院空。” 容嬷嬷终究有些不甘心,若是能够和摄政王打好关系,有着摄政王的照拂,这整个大辰的兰瑰坊的生意想来都会更上一层楼。 “要不这样,嬷嬷让萧青烟随你一同侍候摄政王?青烟的舞姿是咱兰瑰坊的一绝,和你的琴曲相合恐怕更能令那位爷高兴!” 花小小未曾想太多,她所想的是有萧青烟在身旁自己应该不会那么忐忑。 再说摄政王点了她的名,也没有说只叫他一个人呀,于是她点了点头:“好,那就请嬷嬷去将萧姐姐也一并叫起来,好生准备一番。” 容嬷嬷欢喜的离去。 花小小吩咐了婢女准备了热水,仔细的沐浴之后又仔细的化妆。 她们都不知道的是,萧青烟还有另一重身份—— 她是五花八门中的木棉花! 而云十三娘,曾经是五花八门中的水仙花! 五花楼是江湖上一个鼎鼎有名的门派,这个门派里面有五朵花,她们干的是受诸葛先生之命,专行暗杀之事。 除了那五朵花之外,没有人知道五花楼的楼主是诸葛先生,知道那五朵花是谁的人也屈指可数。 所以五花楼又是最神秘的一个门派。 当初云十三娘正是受诸葛先生之命去凉浥县刺杀许小闲,而这桩生意的委托方便是挂门。 而此刻同样住在这兰瑰坊后面某个院子里的萧青烟并没有睡觉,因为她的房间里有一个男人! 这是一个很帅气的年轻的男人。 约莫也就二十来岁。 他穿着一身华贵的绸缎长袍,给萧青烟斟了一杯酒,很是认真的说道:“消息绝对可靠,杀了他,我带你远走高飞!” 萧青烟咬了咬嘴唇,面露难色,这男子微笑着站了起来,一把将萧青烟给抱了起来,他看着萧青烟的眼,极有味道的说道:“今儿个让你吃饱,往后……你就是我严守业的妻子了!” 他姓严,他是曾经的左相严宽的私生子严律,除了严宽,没有人知道他的身世,就算是萧青烟也不例外。? 第七百二十五章 落魄少年 天尚未曾黑下来,萧青烟的这小院子里也尚未掌灯。 虽然没有红烛,但那罗幔摇曳得极为厉害。 门当然是关着的,窗也是关着的,没有风,却有一幔帐的无限春光在晃动。 萧青烟无力的躺在床上,双眼的潮红尚未曾消退,她的那双修长的腿还在严律的腰间。 “严郎,这事……我会想办法……你等我消息。” 严律亲昵的捏了捏她那柔嫩的脸蛋,笑道:“尽力吧,堂堂摄政王上青楼,恐怕他身边的防卫颇为森严。若是没有机会近他的身……你就离开,明儿一早我在白马寺的那佛塔前等你,成与不成我们都走。” “去哪?” “去云国,在那里没有人知道你曾经的身份,我就能堂堂正正的娶你了。” 以为自己被爱的女人通常脑子都会变得简单起来。 作为五花门的木棉花,她本应该对任何事都有着极高的警惕性,但在她的情郎严律面前,她丧失了这种本能。 这一刻,她决定想方设法都要帮严律办成这件事,只有这样,她才能安心的嫁给他! 去云国,脱离五花楼,也脱离这苦海青楼。 严律离开,片刻之后容嬷嬷正好到来。 容嬷嬷向她说了这件事之后,她开怀笑了起来。 这就是命! 许小闲该死,我萧青烟终于能正大光明的成为严郎的妻子了。 …… …… 尚品楼二楼雅间。 姜之涯将许小闲迎到了上位,他陪坐在了左首,廖岿然陪坐在了右首。 “摄政王,容下官给您介绍一下这二位兄台!” 他站了起来,“这位名叫李玳瑁,大辰十三年探花。而今……而今在我家私塾任个先生。” 许小闲微笑着看向了李玳瑁,这少年衣着普通相貌寻常,生得颇为秀气,极像是戏文里那书生模样。 那张白净的脸因为紧张有些红,那双眼里流露出来的神色显得有些拘谨不太自然。 这叫李玳瑁的少年连忙躬身一礼:“摄政王好!” 许小闲摆了摆手,脸上依旧是那和煦的微笑:“都不要拘礼,更不用担心什么,我又不吃人,再说这里……” 他扫视了一下众人,“这里除了我这保镖的年岁大一点之外,就算是廖黑子也比我们大不了几岁。另外呢,你们不太了解我这个人,我在凉浥县长大,那地方可是北境蛮荒之地,所以对于礼节,我并不在乎。” “今儿个出来吃个饭,和大家喝喝酒聊聊天认识一下。可不是在宫里,我现在的身份也不是什么摄政王,你们大可以将我当成咱这大辰的第一才子来对待嘛!” 廖岿然笑了起来,“要不这样,咱们呢也别一口一个摄政王了,这样着实显得有些生疏,莫如就叫您一声少爷,如何?” “这我喜欢,其实你们不知道,在凉浥县,当年皇上封了我一个凉浥县子,可凉浥县的所有人都没有叫我一声子爵大人。” “他们依旧叫我少爷,觉得这样更亲切一些,我听着确实也更舒服一些。” “……少爷,”姜之涯对这位爷的不讲礼数之举片刻才回过味来,又指了指另一个少年。 这少年的模样有些奇特,他有一双带着杀气的八字眉,眉下的那双眼睛极为清亮,那张略显黝黑的脸上并没有如李玳瑁的那般惶恐。 他很自然的看着许小闲,嘴角上挂着一抹浅浅的笑意。 “他叫封春焕,大辰十四年状元,因为、因为某些原因未能谋得官身,而今在京兆府的衙门里当了个文书。” 封春焕也拱了拱手,笑道:“说来惭愧,这还全靠廖兄和姜兄的帮扶,不然我封某恐怕至今还流落街头。” 许小闲有些惊讶,这个叫封春焕的少年既然是大辰十四年的状元,按理说像罗三变那样谋个县令的差事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呀。 看着许小闲那疑惑的表情,姜之涯说了一句:“少爷不知道,这小子得罪了左相。吏部那边就迟迟拖着,言说朝堂上下都没有实缺,叫他等消息。” “这一等就一年过去,这小子又是个硬骨头,有人也给他递过话,说只要走左相的门下,这县令之位也就到手了。” 许小闲虚按了一下双手,示意三人坐下。 姜之涯看了二人一眼,三人落座,又道:“父亲想要帮他一把,去找了吏部尚书梅长林梅大人……那时候大辰六大世家各有各的墙头,不瞒少爷您,蜀州梅氏和我家倒是颇有往来,梅长林梅大人说不上左相一些或者家父一系,但家父的话多少他还是能听一些的。” “但这件事他却拒绝了。” “为何?” “因为梅长林说严宽有言在先,若是按照家父的话给封兄一个实缺,恐怕严相的面子挂不住。家父便又去找了皇上,皇上或许是出于稳定的想法,也或者还有别的什么想法,于是叫家父将封兄给安排在了京兆府。” “没有官职,就一小吏,但终究能够得到一些钱财能够糊口。” 许小闲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朝中党争是司空见惯之事,唐无妄并没有因为封春焕是个状元身而去拨了严宽的面子,他也给了姜上游一个面子,于是这位封春焕就有了而今这么一个结局。 姜之涯今儿晚上既然请来的是这两个不得志的落魄少年,他自然有其深意,但这两人究竟如何,终究还得再看看。 “这人呀,一辈子总是要历经一些坎坷。” 许小闲顿了顿,又道:“刀不磨不锋利,人不磨不成器,是金子它总是会发光的,有时候少年便得志并不是一件好事。” “今儿个咱们喝酒聊天说风月,不说别的事,上菜!” 姜之涯咧嘴一笑,冲着门外一声吆喝:“上菜!” “酒呢?”廖岿然那张黑脸苦哈哈的看着许小闲:“那状元红,我偷了我爹一碗来喝了,少爷,你那酒有毒啊!” “喝了你那状元红之后,我再喝别的酒顿时觉得寡淡无味,听我爹说你那云水别苑里还藏着不少……” 许小闲顿时就瞪了廖岿然一眼:“别想!从凉浥县运到京都要足足两个月的时间!我就那么点了,就喝醉花雕!”? 第七百二十六章 把酒话桑麻 尚品楼是京都长安最好的酒楼。 但这些菜在许小闲吃来也不过尔尔,甚至他觉得还没有凉浥县那淡水楼的菜品来的美味。 当然,姜之涯点的这些菜都是这尚品楼的招牌,所用食材极为讲究,只是烹饪之法欠缺了一些罢了。 许小闲当然没有去说这问题,他和姜之涯等人推杯换盏,喝得也是不亦乐乎。 酒真的就只能喝这醉花雕了,和状元红当然没法相比,但它终究是酒,也是会上头的。 比如在三圈之后,李玳瑁的那张白净的脸,就变得一脸通红。 席间许小闲当真没有谈论一句公事,若不是廖岿然提起百花镇,他连百花镇的事都不会去说。 廖岿然那张黑脸喝了酒之后依旧很黑,他的脸虽然很黑,但他的眼睛却越喝越亮。 这时候趁着三分酒意,他终究还是问出了心里的那个疑惑了很久的问题:“我说少爷……你在百花镇的那些产业,当真能赚到那么多的银子么?” 关于百花镇的事,是姜之涯的妹妹姜之慧讲给姜之涯听的,廖岿然又是听姜之涯讲述的,在许小闲进京那时候,他就对许小闲有着浓厚的兴趣,觉得这位凉浥县子确实有几分真本事。 但这毕竟是听外人言,若是许小闲能够亲口证实,那么父亲说的许小闲的那些改革之法,恐怕才不是镜花水月。 许小闲一乐,“这么给你们说吧,单单就状元红而言!它每一年能够带给凉浥县的利润就足以养活全县的老百姓了。” 这句话让所有人都大吃了一惊—— 上阳县而今并入了凉浥县,拢共有人口大致在三十余万,算是北境之地的一个大县了。 按照大辰的生活水平,老百姓养家糊口平均到每个人,每一年需要五两银子左右,那么三十万人这就需要一百五十万两的银子! 百花镇的状元红卖得很贵大家都知道,售价六两银子一斤,成本嘛,它终究是用粮食酿造的,姜之涯心里粗略的算了一下,就算一两银子一斤酒的成本,纯利润一斤赚五两,那么一年只需要卖出去三十万斤状元红也就能达到许小闲说的这个地步了。 可他们并不知道的是,季月儿告诉许小闲,百花镇的酿酒作坊而今已扩大到了十处! 每一座酿酒作坊,日产出一千五百余斤的酒,十个作坊年产出就是五百四十万斤之巨! 刨除日渐增大的马帮的运费,确实纯利润在五两银子左右,这就能给许小闲赚回来两千七百万两银子! 比大辰一年的税收还要多! 只是这些银子来的快花出去也快,一个凉浥县的建设,一千五百万两的银子就像水一样流了出去,让季月儿觉得比流血还要心疼。 许小闲离开凉浥县两年的时间,凉浥县重建完成,百花镇账户上还存留了银子两千余万两。 这些银子许小闲在给简从书的信中说到了他的提议—— 其一,开采瞿山之矿,得修路,得建矿场。 其二,买马,从魏国买漠北三州野火原的燎原马。 至于其他,就让简从书自己看着办。 所以现在的许小闲身家是极高的,弄翻了大辰的五大世家之后,他的财富恐怕已经站在了大辰的顶端。 财当然不能外露,他还寻思着等大辰有了皇帝自己回凉浥县去守着那些财富舒服的过一辈子呢。 “咱大辰缺粮啊,我那状元红为啥没有在咱大辰售卖?可不是我嫌弃咱大辰穷,而是因为酿酒需要大量的粮食,若是采买了大辰的粮食,必然导致粮价升高,老百姓的日子那可就更难过了。” “但卖去魏国没关系,咱从魏国卖了酒买粮回来,用魏国的粮来酿酒赚魏国的银子,这样才不会影响到大辰的粮价。” 许小闲如此一说,廖岿然等人这才明白许小闲的良苦用心。 这足以说明许小闲是心向大辰的,毕竟魏国的那位皇帝,可是他许小闲的外公,他用这酒去赚取的可是他外公的钱啊! “不过……” 就在众人为许小闲的这番高义感动的时候,许小闲却又说了一句:“明年、最迟明年下半年,状元红就要在咱大辰售卖了,至少京都会有卖。” 廖岿然惊讶问道:“为啥是明年?” “因为明年之后,咱大辰的粮食问题,肯定就不像现在这样严重了。” “等粮食问题解决了之后,粮价得维持一个平稳的价格水平。我估计你们都知道了红薯和玉米这两种农作物,它们能够带来丰产,如果因为它们的丰产导致了粮价的下跌这也是不好的。” 廖岿然眉间一蹙,他心想粮价下跌老百姓就能买到更多的粮食,这不应该是个好事么? 李玳瑁那张通红的脸上顿时露出了一抹喜意,“少爷这话说得对!我家就是庄户人家,虽说粮价下跌能够让百姓们买到更多的粮,但同时这粮贱也会伤农啊!” 或许是那酒劲的缘由,这时候的李玳瑁没有了刚才的局促,他侃侃而谈:“若是粮价过低,这必然导致农户的收入降低,这会打击农户们种田的积极性,这人呀若是没有了做事的积极性可就会磨洋工。” “听闻少爷推行的新政要发扬商业,如果商业能够繁盛起来,比如就像少爷的那酿酒作坊,有着极好的销路,那么在作坊里做工的人获取的酬劳肯定是丰足的。” “如此一来,种田的农户恐怕就会放下裤管上岸,想方设法的去作坊里谋个活计,这便会导致农田抛荒!” “可农业是一国之本啊!当所有人都去追求商业得来的快钱而放弃了农田……大辰就算是再繁华,粮食不够,那就只能向别的国家去买!” “万一别的国家和咱们有了矛盾,不卖粮食给咱们了,老百姓有钱吃不饱,那是会出大乱子的!” “所以少爷说粮价要稳定,这便是寻求的一个平衡之法,务农的人从田地里能够取得不错的收益,经商的人能够在商业中取得不错的利润,农商两不误,这才是治国之高招!” 李玳瑁洋洋洒洒说了一大通,廖岿然算是听明白了,许小闲这时候对这红脸少年多看了两眼,这才真正记住了这个人。 因为他说的没错。 “大辰十三年探花……我记得姜之涯你是那一科的状元,罗三变是那一科的榜眼对吧?” 姜之涯点了点头,“正是!对了,三变兄现在在何处?” “哦,他另有公干。” 许小闲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忽然发现自己对云衣容极为挂念,尤其是在这三分酒意之后。 “走吧,咱们去兰瑰坊。”? 第七百二十七章 萧青烟 坐在妆台前,将自己收拾得无比美丽的萧青烟离开了她的这处小院。 她来到了花小小的小院子里,给花小小道了一个万福,“妹妹多谢姐姐的照拂。” 这一家伙给花小小吓了一跳,她虽然是这兰瑰坊的花魁,但萧青烟之舞姿美色并不在她之下。 若不是因为云衣容给她的那两首曲儿,萧青烟和她在兰瑰坊可在仲伯之间。 二人寻常说不上有多亲近,但也没啥矛盾,彼此见面最多也就是笑着问一声安好,今儿个萧青烟却如此慎重的给她来了这么一出,着实令花小小有些不太适应。 她连忙伸出双手将萧青烟给搀扶起来,“妹妹何须如此,来来来,快快请坐,青儿,上茶!” 萧青烟坐在了花小小的对面,笑道:“容嬷嬷可给妹妹说了,” 她的眼睛一亮,盯着花小小很是惊讶的问了一句:“当真是摄政王来咱们兰瑰坊了?” “嗯,”花小小接过青儿手里的茶壶为萧青烟斟了一杯茶,又道:“这可假不了的,是右相姜大人那三公子姜之涯、听说这位三公子而今可是一步登天成了咱大辰的户部侍郎,啧啧啧,这位三公子可才二十左右年岁,听说他还是摄政王亲手提拔起来的第一个人!” “妹妹你想呀,能让姜侍郎亲自来红袖招打招呼的人还能有谁?那肯定就是摄政王了!” 萧青烟脸上的笑意更胜,她甚至露出了一抹仰慕的神色来。 “久闻这位摄政王的大名,他的那些诗词妹妹都倒背如流了,一心想着若是这辈子能够见到摄政王一面,那可就太好了。所以呀,听容嬷嬷说姐姐相邀让妹妹我同去侍候摄政王……这可是姐姐给了妹妹莫大的福气!” 花小小端起茶盏捂着小嘴儿一笑:“自从十三娘走了之后呀,青烟妹妹可就是姐姐在这楼子里还能够说得上话的人了。既然今儿个有这等美事,姐姐心想那位姜侍郎又没有限定人数,那便正好带妹妹去摄政王的面前露个脸……” “妹妹那舞姿可是咱大辰一绝,尤其是那霓裳剑舞!听闻摄政王也是会武功的人,妹妹那霓裳剑舞定能博得摄政王之欢心。” “那位摄政王毕竟也才十八九岁,”花小小飞眼看了看萧青烟,嘻嘻一笑:“这不春天就要来了么?哪个少年不思春?万一……万一今儿个晚上那位摄政王成了妹妹你的入幕之宾,这往后呀,姐姐可还得靠妹妹多观照着一点呢!” 萧青烟面露羞色,她悠悠一叹,娇媚说道:“妹妹我哪有那样的福分?倒是姐姐那若百灵鸟一样的歌喉,怕是才能让那位摄政王神魂颠倒,不然呀,他怎会仅仅点了姐姐你的名!” “我倒是想呀,”花小小呷了一口茶放下了茶盏,“可我知道我也真没那福分,这位爷呀,只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萧青烟抬头,问道:“那姐姐觉得他是为了什么呢?” “还能为了谁?肯定就是那全城皆知的云姐儿了。” 萧青烟一惊,“……就是那告示上说的那女子?云衣容……她就是云十三娘?” “不是她还能有谁?这两人,”花小小摇了摇头,“当真是一段刻骨铭心的孽缘,他摄政王作为男人倒是无所谓,可将十三娘给害惨了!” “你不知道,十三娘那心里可被这位摄政王填得满满的,她其实深爱着摄政王,但因为他身份,也因为她自己的身份……她终究无法去到摄政王的身边,那她的这一辈子,恐怕就只有独自孤老这一条路了。” 萧青烟心里掀起了悍然大、波,因为同为五花楼里的两朵花,她和云十三娘是彼此知道对方的身份的! 去凉浥县刺杀许小闲,云十三娘失手之后,原本诸葛先生是要再派她去,可最后就要成行的时刻,诸葛先生又放弃了这一计划。 她知道云十三娘并没有死在凉浥县,她也知道云十三娘就住在百花镇。 她不知道的是云十三娘改了个名字叫云衣容,云衣容既然就是云十三娘,她在百花镇住了那么久还成了和许小闲相亲相爱的情人…… 那么她会不会背叛了五花楼,将自己的名字告诉给了许小闲? 若是许小闲知道我萧青烟就是五花楼的木棉花,莫要说行刺许小闲了,恐怕一露面就会被他派人给抓起来。 这可怎么办才好? 严郎可是在白马寺的那佛塔前等着我远走云国。 我能放弃么? 为了严郎,我哪里可能放弃! 这顷刻之间她的脑子里想了许多,她脸上的微笑并没有变,她看向了花小小问了一句:“十三娘也是,这既然回到了长安,怎么就没告诉妹妹我一声呢?” “她可是偷偷摸摸的从百花镇溜回来的,不就是为了远离摄政王,好断了那份相思的么?所以呀她回长安这件事,仅仅只有我一人知道,妹妹可莫要多心!” “哎……大家曾经都是极好的姐妹,你要说我不多心……我这心里其实还是有些失落的。对了,姐姐,她可有在你面前提起过我?” 花小小愣了一下,摇了摇头:“她不愿意提起以往的任何事情。” “那她现在、现在可还在京都?” “我也不知道她是否还在京都,但她以往住的那处小院确实空了,或者在京都别的某个坊间,也或者……这一次她会走得更远一些。” “哎,其实摄政王都这样表露了心迹,她为何就不能留下来呢?给摄政王当个妾室,那可是许多大家闺秀心里所想,她却这样放弃了,实在有些可惜。” 顿了顿,萧青烟心思儿电转,这事儿可冒不得半点风险,就算十三娘告诉了许小闲我的名字,可毕竟许小闲未曾见过我的人。 “姐姐,呆会咱们去服侍摄政王你就别提我的名字了,介绍时候就说、就说我叫烟儿就行。” 花小小一怔,“为啥?” “承蒙姐姐看得起邀我作陪,摄政王是点的姐姐的名儿,妹妹自然得守着规矩,可不能喧宾夺主,你就把我当成你的舞侍便好!” 花小小眉儿一弯,这萧青烟确实懂事嘛。 她的霓裳剑舞可是男人们最爱看的,别说,花小小原本还真有这么一层担忧,此刻这萧青烟既然这么懂得来事,那自己也就放心了。 “好吧,等侍候完了这位爷,咱姐妹俩好生喝两杯!” “好,谢姐姐!”? 第七百二十八章 机会 京都兰瑰坊坐落在秀水坊。 秀水穿城而过,秀水坊横跨秀水河,乃是长安一百零八坊最大也是最繁华的一处坊市。 这里是长安城真正的不夜之地。 这里有大小青楼三十六,秀水河上还有画舫十二艘。 除了青楼之外,这里还有许多的客栈酒肆和茶楼。 来这里最多的当然是长安城里的公子哥儿们,多为商贾之家的弟子,当然官宦人家来这里消遣的也不少。 京都毕竟是大辰的中心,这地方可是集中了大辰最有钱也最有权的那一部分人。 许小闲一行共六人分乘三辆马车向兰瑰坊而来,他和姜之涯同乘。 “这秀水河的水,便是美陂湖的源头了。” 马车驶上了平桥,姜之涯向许小闲介绍道:“这秀水河最宽的那一段便是在秀水坊,秀水坊的桥为了方便画舫通过修建成了石拱桥,所以咱们得走这平桥去河西的兰瑰坊。” “对了,你来京都这么久,可有去美陂湖和九曲池看看?” 许小闲摇了摇头,“说来在凉浥县的时候我就听过这两处地方的大名,可真到了京都,所谓的长安十景,我也就去了一次忠义祠。哦对了,参加那次雅集文会倒是去过雅集园看过墨池。可那本就是晚上,啥也没看清楚。” “不急,反正这些景致也跑不了,容这些时日忙碌完了,等五皇子回来登基为帝之后,我就有的是闲暇去游览这些美景了。” 姜之涯看了看许小闲,对此没敢回应,毕竟这涉及到皇权,自己也不是这位摄政王肚子里的蛔虫,并不知道他究竟是个怎样的想法。 在姜之涯看来,面对这唾手可及的皇权,许小闲真有那么大的定力去拒绝么? 对此,姜之涯和他的父亲有过一番对话。 就连他的父亲,堂堂右相姜上游也不敢妄加定论。 从这三个月来许小闲的所作所为,无不证实他是一个极有心机也极有城府的少年,当然,更多的时候他表现出来的倒是属于少年洒脱的一面,可正因为如此,反倒是令姜上游无法将许小闲看透—— 万一这位爷打的是别的心思,比如,将所有的皇子聚齐了,然后一锅给烩了……皇族再无一后人,他许小闲才能够将这江山坐得稳稳当当的。 这不怪姜上游如此猜疑,事实上这庙堂之上,许多的大臣心里都有着这么一丝的想法。 当然,从许小闲目前的施政纲要来看,他坐上大辰的帝位似乎也不是什么坏事。 这便导致了有那么一些官员甚至希望许小闲这样去做。 毕竟,他至少能够给大辰带来希望。 “少爷说的是,往后若是少爷有了兴致告诉我一声,我带你去畅游咱这长安十景。” “好,对了,你今儿个晚上带来的这两人不错,” 许小闲忽然转变了一个话题,令姜之涯微微一怔转而欢喜,他笑道:“毕竟是正儿八经科考出来的,多少有一些见识,尤其是在经历了这几年的低谷之后,在我看来至少在性子上能够沉得住气一些。” “嗯,”许小闲点了点头: “我是这么想的,举行恩科本就是为了招一些年轻的、有理想有抱负的少年学子。这两位我想让他们去凉浥县呆上个一年半载,你觉得如何?” 这话就令姜之涯吃了一惊了。 凉浥县可是许小闲的大本营! 那地方据说而今已成为了北境之地最美丽也最活跃最繁华的一座边城。 因为重建的凉浥县的崛起,导致了凉州府的许多商人都去往了凉浥县。 凉浥县并没有县令,但管理凉浥县的却是大辰鼎鼎大名的书贤简从书! 这位老大人的本事可是能够治理一国的! 他治理区区一个凉浥县那自然是轻轻松松,若是封春焕和李玳瑁真能在简老大人的麾下历练个一年半载,这出来之后断然不是个县令起步了。 “多谢少爷,” 姜之涯顿了顿,问了一句:“这两位可都和我家走得颇近……他们二位若是真入朝为了官,少爷就不担心又出现个右相一党么?” 有左相的前车之鉴,姜之涯心里当然是有着这样的担忧的。 事实上今儿带这两人同来,父亲是不允许的。 只是姜之涯心里觉得这两人确实有才,若依旧如现在这样浑浑噩噩的下去,怕真的给混废了。 “你想多了,”许小闲摆了摆手,无所谓的说道:“所谓举贤不避亲,只要真的是人才,只要他们心里所想是大辰的黎民百姓,何至于来什么党派?” “那……我就先代他们多谢了!” “也别声张,明儿个你来御书房找我,我写个手书让他们带去凉浥县给我外公简从书。当然咱丑话说在前头,若是一年半载之后,我那外公给他们一句差评,那肯定就不能受到重用了。” 姜之涯拱手一礼,笑道:“这是当然,机会算是少爷给他们了,接下来他们究竟有着怎样的造化,那便是他们自己的本事了。” 二人聊着天,不知不觉马车停了下来。 许小闲下了马车一瞧,这是一处花园,花园的对面挂着一长排的灯笼…… “这是什么地方?” 廖岿然已经站在了许小闲的面前,“这是兰瑰坊的后院,通往秀水码头,兰瑰坊最好的地方就是那艘兰瑰画舫!” 许小闲一怔,本以为喝酒就在这青楼之上,未曾料到这兰瑰坊居然还有画舫。 “这不是让你破费了?”他看着姜之涯笑道。 “少爷来京都这么久,可是第一次来兰瑰坊,这地主之谊当然得尽到。不过往后若是少爷还想来,那可就得你掏银子来请我们了!” 许小闲大笑,“好好好,带路!” 廖岿然大手一挥,站在远处候着的容嬷嬷带着一溜的婢女迎了过来。 这些婢女们人手一盏灯笼,分列两侧,亦步亦趋,仿若月下绽放的莲蓬。 “小人拜见摄政王!” 容嬷嬷远远的跪下,那两列婢女也整齐划一的跪下,这一家伙让许小闲有些不太适应,“都起来吧,带路。” “谢摄政王!” 就着这两排的灯笼,许小闲一行走到了码头,便看见了一艘泊好的三层楼高的画舫。 画舫上灯火通明,隐约间有不少人在走动。 “摄政王和诸位老爷请,花小小就在此间三楼恭候各位。” ps:因为今天做核酸耽误了一天的时间,就一更,请见谅。 第七百二十九章 霓裳剑舞 秀水河上飘荡着十余艘画舫。 许小闲站在这处码头,就着那些沿河两岸的灯火一瞧,大致看明白了。 秀水河在这里形成了颇大的湖泊,就像是一个花瓶的肚子。 这里的水流极为缓慢,在这湖面乘坐画舫饮酒听曲赏秀水河两岸的风景,确实是一件挺别致挺有趣味的事。 吹着这徐徐河风,听着湖面飘来的隐约歌声,许小闲愈发觉得当皇帝是个很无趣的事—— 自己仅仅是个摄政王,居然这样好的地方都未曾来过! 若是自己就是个小地主,这长安城的大街小巷,恐怕都被自己给逛了个遍。 这便是得与失。 在别人看来自己得到了巨大的权力,但只有自己才知道,失去的是海阔天空的自由。 脑子里如此感慨了一番,这话当然不能说出去,说出去也没人会信。 那一溜提着灯笼的婢女站在了等船的引桥的两侧,廖岿然和姜之涯在前,许小闲居中,叶知秋紧随其后,再后面便是封春焕和李玳瑁二人。 一行人走过了长长的引桥,来到了这艘画舫的甲板上。 花小小早已带着萧青烟以及一众十来个侍女恭迎在了船头。 这样的场面当然姜之涯和廖岿然此前是未曾见过的,今儿个跟着摄政王倒是享受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待遇。 花小小和萧青烟率着众位侍女整齐划一的道了一个万福,许小闲站在她们面前神色有些怪异—— 曾经在电视里看见的场面而今当真就在眼前上演了。 他甚至觉得有些恍惚,忽然间觉得这腐、败的日子过起来好像真的挺好。 当然他很快就清醒了过来,这便是权力带来的地位与尊崇。 她们拜倒在自己的面前,并不是因为自己的那些诗词文章有多好,更不是因为自己将凉浥县经营得有多好。 她们之拜倒,不过是拜在了权力之下! 这就是人为何会殚精竭虑的去追求权力,去死死的握住权力的缘由。 “都起来吧。” 许小闲虚扶了一下,花小小连忙说道:“谢摄政王!” 二女起身,花小小和萧青烟这才都看向了许小闲。 云衣容曾经给花小小时常说起许小闲,但说的都是许小闲做的那些事,从未曾说起过许小闲的模样,此刻看在花小小的眼里,才发现原来这小郎君当真生得仪表堂堂。 而萧青烟看着许小闲,她的眼里却并没有俊美二字。 她的眼里含着笑意,但笑意的深处便是被掩盖的极好的杀意。 只要杀了这位摄政王,自己跳入这秀水河中,凭着自己独到的水性,没有人能够将她抓住。 杀了他,就能去白马寺的那处佛塔前和严郎远走高飞了。 她的思想有些走神,以至于未曾听见花小小恭迎摄政王登楼的声音。 花小小一怔,连忙扯了扯她的衣袖,她这才醒悟了过来,眼光有些闪烁,神色略显慌乱,花小小以为这小妮子的春心泛了,姜之涯等人也只以为是这姑娘震慑于摄政王的威名,没有人料到萧青烟的心里有一把杀人的剑。 事实上廖岿然和姜之涯是知道萧青烟,因为萧青烟在京都同样也极为有名,尤其是她的霓裳剑舞,更是许多客人来兰瑰坊必点的节目。 他们从来没有怀疑过这位青楼的女子还隐藏着别的身份。 姜之涯仅仅是以为那位容嬷嬷为了讨好摄政王,将兰瑰坊的两大牌面都祭了出来。 这不是什么异常的事,这在姜之涯廖岿然等人看来,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整个大辰,谁不想讨好这位年轻的摄政王? 兰瑰坊如此安排,无可厚非。 许小闲当然也不知道来喝个花酒还特么有生命危险,他这时候跟在两个穿着盛装的女子身后向这画舫的三楼而去。 …… …… 这三楼颇为宽阔,装饰也极为典雅。 靠向船首处是一方琴台,琴台上摆放着一张琴桌。 三楼的中间仅仅摆放了一张长几,留出了极大的空间。 长几上自然有酒也有佐酒的精美菜肴。 酒,是兰瑰坊自酿的醉花雕。 人,是兰瑰坊最当红的姑娘。 许小闲按捺住了心里的迫切,没有在这时候去问起云衣容的事,毕竟不能扫了大家的兴致。 花小小将许小闲一行六人迎到了长几旁请了他们入座,她蹲在了长几的对面,提起那酒炉上温好的酒给六人倒了一杯,小意的笑道: “小女子三生有幸,当真未曾料到还能有这福分能够见到摄政王,若是有招待不周之处,摄政王大人大量,还请万万不要怪罪!” 她双手捧起了酒杯,看向了许小闲,“这第一杯酒,小女子当敬摄政王一杯!” 许小闲入乡随俗,他也端起了酒杯:“挺好,但这酒你可不能和我一人喝,你得知道今儿晚上做东的可是这位姜三公子。” 花小小灿然一笑:“这是自然,和摄政王喝了这杯酒,小女子便敬诸位老爷一杯!” 许小闲和花小小喝了一杯酒。 花小小给他再次满上,当真和姜之涯五人各自喝了一杯。 六杯酒下去,她依旧脸不红心不跳,神色和谈吐倒是比先前来的更自然了一些。 “要说咱兰瑰坊啊,可还有一个姑娘不在小女子之下,”她看了看许小闲,又转头对萧青烟招了招手,这萧青烟既然这么懂事,那顺便也叫她来摄政王面前露个脸。 “她便是我的妹妹……烟儿,她的霓裳剑舞可是咱兰瑰坊的一绝,烟儿,来与摄政王和诸位老爷们喝一杯。” “摄政王,你瞧我这妹妹是不是很美?” 萧青烟确实很美,倒不是说容颜有多出众,而是她的身材。 因为练武的缘由,她的身材极好,玲珑剔透凹凸有致。哪怕她穿着一身剑舞的宽松长袍,那骄傲之处也依旧难以掩盖。 许小闲倒是多看了萧青烟一眼,当然并没有怎么在意,因为云衣容无论是脸蛋还是身材,在许小闲的眼里都比这烟儿来的更好一些。 萧青烟说了两句场面的话,和许小闲等人也喝了一杯。 她似乎知道自己今儿个是花小小的陪衬,她没有出任何风头,仅仅是六杯酒下去之后又说了一句:“既有酒,烟儿这便给摄政王以及诸位老爷跳一曲霓裳剑舞以助兴!” 她站了起来,去台上取了一把剑,站在了距离这长几三丈之处。 她看向了许小闲,含情脉脉。 她右手持剑,竖握于胸前。? 第七百三十章 青烟舞剑 在百花镇的时候许小闲时常去百花馆。 在百花馆里,云衣容也时常舞剑。 许小闲好整以暇的看向了站在前面的萧青烟,当真是有些好奇的,他想看看究竟是云衣容舞的剑好看还是这位萧青烟的剑舞更好看。 坐在他右首的姜之涯等人此刻就目不转睛了,因为萧青烟的霓裳剑舞确实好看。 封春焕和李玳瑁这两位少年也不例外,甚至更加期待。 以往姜之涯倒是带着他们来过兰瑰坊几次,但都是在兰瑰坊的主楼上。 这画舫可是他们第一次上,这霓裳剑舞的大名听了许多次,这却是第一次看。 就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花小小坐在了琴台前,她的双手落在了琴上,顿时琴音起,萧青烟微微仰头闭上了眼睛。 她似乎沉浸在了这琴音之中,似乎正随着这琴音的指引正欲飘飘而起。 她确实在听着琴音的旋律,但脑子里同时也在想着她的严郎。 严郎这时候一定站在那佛塔前正在苦苦等待着自己。 虽说已经立了春,但长安这样的夜却极寒。 这件事得快些办完,可不能让严郎久等,刺杀了摄政王,长安城肯定会封禁,得在那些禁卫军尚未曾封城之前逃出长安。 花小小的琴音在这袅袅,萧青烟收回了思绪,她睁开了眼,她从地上飞了起来,身子在空中舒展开来。 剑随身走,空中有朵朵的剑花,也有她那裙带在飘荡。 她在空中旋转,那些五色的裙带转成了一个圆。 她的剑在空中挥洒,她的裙袍在空中鼓荡。 看在许小闲的眼里,这霓裳剑舞的欣赏性确实比云衣容的剑舞来的好看一些。 云衣容那其实不是剑舞,她是真的在练剑。 练杀人的剑。 萧青烟的剑舞没有杀气,起剑落剑之处都在琴音的点上,给人更多的便是赏心悦目的感觉。 此刻萧青烟盘坐在了地上,裙袍铺开来,她的双手仿若灵蛇一般的灵动,她右手的剑挥洒的越来越快,配合着这渐渐急迫的琴音,给人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之感。 她陡然拔地而起,就在那琴音最是激烈的那一瞬间,她一飞冲天,剑中陡然生出了杀意,剑芒在这一刻极为强盛。 她的身前身后居然都绽放出了朵朵的剑花。 她的那些飘舞的裙带就在这些剑花之中,仿佛要将这些剑花给串起来。 就在这时! 她再次落在了地上! 她的那双修长的双腿在地上猛的一蹬! 她距离许小闲而今仅仅只有两丈! 她突然如箭一般向许小闲激射而去! 姜之涯大惊! 廖岿然锵的一声拔出了刀! 然而他的刀终究慢了那么半拍。 萧青烟,二品上,她的功夫比云衣容还要高。 她的速度很快,她的剑更快。 两丈距离,瞬息而至! 封春焕和李玳瑁压根就没反应过来,还以为这是剑舞中的一环。 许小闲自己也来不及躲避,他的瞳孔一缩,袖袋里的袖箭尚未滑到手中,他已经看清楚了萧青烟的那双眼。 那是一双带着笑意的眼。 眼里并没有丝毫仇恨,反而那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欢喜! 在萧青烟看来,这突然之击就算许小闲有着一品的身手他也是万万躲不掉的。 这一剑刺入他的胸膛,大辰再没有了这位摄政王,当然摄政王是谁与她也没啥关系,只是这事儿就对不住云十三娘了。 她早已找好了退路,就在她身侧三丈距离就是这三层楼的窗户。 那窗户挂着淡雅的幔帐,那幔帐正在夜风中荡拂。 她只需要穿过那窗户,只要落在了秀水河里,便算是逃出生天了。 她脸上的笑意更盛,当真如春日里盛开的花一样。 许小闲却亡魂大冒。 他再次感受到了生命受到了严重的威胁,甚至觉得自己今儿个恐怕就交代在这里了。 他不知道这个叫烟儿的姑娘为什么要杀他,但这个已经不再重要了。 说来话长,其实仅仅就是在电光火石之间。 就在这时! 萧青烟的剑尖已经触及到了许小闲的衣裳。 许小闲已经感觉到了剑尖的刺骨冰凉。 一只手突然出现在了许小闲的胸口。 这只手就伸出了两根指头。 这两根指头恰好夹住了这柄剑的剑尖。 萧青烟的人依旧还在空中。 她的裙带依旧还在飞舞。 花小小此刻已被吓得面无人色,她抚琴的手陡然落在琴弦上,琴音戛然而止。 此间寂静无声。 萧青烟内力疯狂的运转,然而,她的剑再也不能前行一寸! 只要一寸! 这一寸就能刺破许小闲的衣裳,就能刺入他的胸膛! 就能跳入秀水河中,去那白马寺的佛塔前与严郎会面。 这该死的一寸! 她的眼里不再有刚才那微笑,此刻充满了惊骇。 也就在这时候,廖岿然的刀劈了出来。 这是凌冽的一刀,这也是廖岿然登峰造极的一刀。 这一刀带着廖岿然二品上的所有内力与杀气,向仿佛被定在了空中的萧青烟劈了过去。 廖岿然的心里曰了狗! 姜之涯邀请他随着摄政王来兰瑰坊喝酒,他就知道要将安全之事放在首位。 所以他本已经安排好了三十个捕快在下午的时候就将兰瑰坊给仔细的排查了一遍,甚至现在那三十个捕快都还在兰瑰坊里,警惕的守在这码头处,担心有别的意外。 他万万没有料到这意外居然来自这画舫上! 他更没有料到在兰瑰坊已经呆了足足五年之久的萧青烟,她居然会刺杀摄政王! 如果许小闲死在了这里,他廖岿然哪怕有一百个脑袋恐怕也是不够砍的,所以他这一刀带着他巨大的愤怒。 刀如期而至。 刀芒璀璨明亮。 萧青烟在这一瞬间就放弃了手里的剑! 能够用两根手指夹住她的剑的人,那一定是一品上,甚至是大宗师级别的高手。 这是她不能对付的。 她已经知道刺杀失败。 她果断的放弃,虽有遗憾,但想来严郎是能够理解的。 她甚至没有去看夹住她的那剑尖的高手,因为她已经来不及去看。 廖岿然的刀劈了过来,她忽然之间就像一阵风,不,更像一阵烟一样飘荡了起来。 刀落了下去,她飘了出去。 刀距离她仅仅三寸距离,砍断了她的五条裙带,甚至那刀芒还破开了她的舞裙。 她的人却飘到了那纱幔处。 廖岿然一刀落空。 他虎扑而出。 叶知秋蹙眉,夹着剑尖的手一抖,那把剑就这样飞了出去。 向萧青烟的后背飞去。 如光、似电。? 第七百三十一章 去死吧 许小闲终于松了口气。 在叶知秋将那一剑掷出的那一瞬间,他几乎同时抬起了手臂。 袖弩落在了他的手上,他冲着那背影,也毫不犹豫的扣动了机扩,三支弩箭激射而出。 萧青烟依旧如烟,她的身影变得有些缥缈,仿佛难以捉摸。 她已经飘到了画舫的窗前,她的身子在这一瞬间向外一扑。 叶知秋掷出的那一件擦着她的后背飞入了夜色之中,肯定跌落在了秀水河里。 她躲过了大宗师的这一剑! 她甚至躲过了许小闲射出的两箭。 但许小闲的三支弩箭依旧有一箭命中了她的大腿。 她或许啊了一声,或许她根本就没有发出声音。 当廖岿然举刀扑向那窗前的时候,听见的是“咚”的一声落水声。 居然让这刺客给跑了?! 廖岿然转身,冲着许小闲拱了拱手,那张本就漆黑的脸此刻更是仿若在墨汁里泡过一般。 他匆匆而出,来不及和许小闲多说两句话。 他必须去将这刺客给抓住,必须问出这件事的真相,不然…… 不然今儿个这画舫上每一个人,恐怕都会成为摄政王怀疑的对象。 姜之涯这时候才醒过神来,他也紧张极了,正要对许小闲解释一下,却没料到许小闲反而摆了摆手,说道:“我知道这件事和你们都无关。” “那和谁有关?” 许小闲也不知道呀,但叶知秋此刻却说了一句话:“缥缈步,这身法……” “这身法出自何处?” 叶知秋蹙眉而言:“出自景国的缥缈楼。” “缥缈楼是景国最大的一个门派,当今楼主便是景国三大宗师之一的叶红云。” “这缥缈步便是缥缈楼的不外传之秘诀,除了叶红云亲自招收的核心弟子之外。” 许小闲皱起了眉头,这话的意思就是这个叫烟儿的女子来自于景国的缥缈楼了。 又是景国! 他见过景国的另一位大宗师无影箭韦甫南。 当初在风波亭那场暴雨中遇袭,同样让他感受到死亡滋味的一箭破雨而来,他后面是怀疑过那一箭会不会是无影箭韦甫南射他的,但后来叶知秋说并不是。 因为接住那一箭的人便是叶知秋! 而叶知秋说,就算是他要接住韦甫南的一箭也断不可能那么轻松。 那是一个一品高手射出的一箭,而韦甫南是大宗师! 今儿个叶知秋又一次提到了景国……许小闲就有些纳闷了,景皇派到长安来的使者估摸着过不了多久就要到了,难道景皇想自己死已经迫切到了这种地步? 他以为这个叫烟儿的女子和窦阡陌的身份一样,都是别国埋在大辰京都的一枚棋子。 那么这个和自己无冤无仇的女人突然之间要刺杀自己,想来便是受命于景国的皇帝。 “这天下大宗师究竟有多少?” 许小闲拎起酒壶来给大家斟了一杯酒,这曲儿是肯定听不下去了,花小小至今惊魂未定,如何还能唱曲? 姜之涯等人经历了如此险恶风波,哪里还有心情听曲。 许小闲也没急着去问花小小关于云衣容的事,他向叶知秋问起了这江湖事,因为他这时候才发现江湖的水,比他想象的还要深一些。 “天下十大宗师,景国有三位,便是无影箭韦甫南,缥缈仙子叶红云,还有一位沧浪剑顾西风。” “魏国有二,一个是花间派的三老爷司空别时,一个是魏国大将军夏匹夫。” “云国有二,一个是云上人间的宗主云画溪,一个是云国皇宫里的老太监云缺。” “漠国有一,便是千里独行客公冶长胜。” “另外俩,便是大辰的我和李黑白。” “至于其它,或许闲云野鹤并不知道,所以……”叶知秋端起酒杯看向了许小闲:“所以你任何时候都要当心点,我毕竟不能每个时辰都在你身边。” 这是一句实话。 今儿个晚上若是叶知秋没有同来,他许小闲的穿越之旅便就此结束了。 这些日子体内没有了那异常,许小闲也忙着大辰的这些破事,对武功这个东西当真是松懈了。 许小闲将这些名字记在了脑海中,这才抬眼看向了依旧坐在琴台前的花容失色的花小小。 “你过来。” 许小闲冲着花小小招了招手,花小小这才回过了神来。 她匆忙站起,快步跑来,距离三丈远就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她似乎这时候才想起了这件事的严重后果,她顿时就哭了起来,“摄政王,摄政王,那天杀的萧青烟……这、这事和民女真的、真的没有半分关系!” “我没有说与你有关,我就是想问问你,云衣容,她在哪里?” …… …… 正月的长安依旧是很冷的。 这秀水河里的水自然是刺骨的。 萧青烟跳入了这秀水河中,一个猛子便潜出去了数丈远。 这河水的寒冷对她而言倒是没所谓,但大腿处中的那一箭,那一箭原本对她也没太大影响,但当她游了一段距离之后,忽然感觉到那处伤口有些痒、有些肿胀。 她心里一惊,那箭有毒! 她寻了个偏僻之处上了岸,想了片刻,银牙一咬,硬生生将那三寸长短的弩箭给拔了出来。 她扯下了一条裙带,将那流血的伤口紧紧的绑住,她飞上了一处屋顶,悄无声息的落下,仔细的辨别了一下方向,向白马寺飞掠而去。 白马寺的外院有一处佛塔。 漆黑的夜色中,那佛塔前站在一个人,他背负着双手仰头眺望着这看不清楚的塔,这一看,就是一个时辰。 他的脖子都望酸了,但他似乎毫无所觉。 看了这佛塔半天,他终于咧嘴一笑说出了一句话来:“佛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成佛就是这么容易的么?如果真是这么容易,那天下人都能成佛了。” “佛还说会保佑对佛虔诚之人,我严律对佛自然是虔诚的,那能不能让许小闲去死呢?” 就在这时,萧青烟落在了地上,她踉跄而来,腿部的伤痛更加厉害,而更要命的是她发现自己的意识正在变得模糊。 严律打着了火折子,点燃了一盏灯笼。 他举起灯笼看着浑身湿透的萧青烟,他笑了起来,看来萧青烟确实出手了。 “他死了?” 他问了一句,求的是个能让他心安的肯定的答案。 但萧青烟却摇了摇头。 他脸上的笑意徐徐收敛,“哦……没死啊……” “严郎,他、他身边有宗师级的高手!” “哦,你收伤了?我看看。” 严律提着灯笼走了过去,萧青烟欣慰的笑了起来,这笑容刚刚绽放。 严律的另一支手里出现了一把匕首。 这把匕首捅入了萧青烟的腹部,萧青烟脸上的笑容凝固。 “……你……?” “死在佛前,也是你前生修来的功德。” “我要走了,许小闲既然没死……那你就去死吧。” 萧青烟噗通一声倒地,灯笼熄灭,佛塔漆黑。? 第七百三十二章 他是懒么? 大辰摄政王在兰瑰坊画舫遇刺这件事并没有传出去。 那晚在兰瑰画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除了那寥寥几人之外,便无人知道。 许小闲没有因为这件事而降罪在谁的身上,他问了花小小之后,也没有在花小小的嘴里得到云衣容的消息。 于是他只好放弃。 于是一行人离开,甚至他还交代了廖岿然不要小题大做。 可这是小题么? 在廖岿然和姜之涯看来,这是比天还大的事。 所以长安城的百姓们在那个晚上至第二天忽然感觉到了京都充满了一股紧张的气氛,但这气氛并没有持续多久,在第二天中午之后,一切归于平静。 此后的日子也很平静。 老百姓们终究要为生计而奔波,只会在闲暇时候喝着小酒偶尔说说这京都或者天下的那些趣事。 比如朝中又有哪位官员下了台,也比如又有哪个曾经失势的官员上了位。 如此说着,便觉得这人生当真如戏,命运这个玩意儿当真是捉摸不定。 最终落在了那句老话上——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切莫仗势欺人! 除此之外便是觉得这位摄政王当真有些能耐,他至少将先皇未曾办到的事给办成了。 然而在京都的老百姓心里颇为了不起的那位摄政王,他这些日子究竟在干什么呢? …… 朝中有廖仲云和姜上游两位宰相打理,许小闲又恢复到了游手好闲的美好时光。 他每一天的上午会在御书房坐坐,和左右二相以及六部尚书中的某个或者某几个一起议议人事或者国事。 对于人事,他是完全放给了左右二相和吏部,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这大辰能用的人才有哪些。 所以在人事任免上,他来而不拒,统统批准。 唯有在国事之上,他是极为认真的在对待,在思考,在处理。 但每一天的中午,他就会带着严公公以及叶知秋回云水别苑,然后这剩下的半天,他就在云水别苑里渡过。 如果朝中有紧急的奏章,左右二相便会请严公公给他送到云水别苑来,若是有更重大的事,左右二相便会亲来。 对此,他们起初颇有怨言,觉得年纪轻轻的摄政王怎能如此懒散。 但人总是会慢慢习惯,当许小闲这样持续了数日之后,朝中所有的大臣们似乎都已习惯,就连黑脸阎王廖仲云好像也接受了这个现实。 “这是摄政王懒么?” 御吏台的二层楼上,廖仲云童安若等几个老头偶尔晚上会在这里聚聚,说起的多是摄政王这个人。 “你们觉得他是懒么?”童安若淡然煮酒,煮的可是那依旧难得的状元红。 他顿了顿,又道:“我倒是不觉得这是他的懒!” “童公,你这话似乎有失偏颇,他每个下午就跑了,这、这像什么话?” 童安若捋着胡须笑道:“你们要看得更明白一些,虽然他仅仅在上午临朝,但处理的都是重要的问题,廖老黑不是也佩服他解决问题的法子么?这便对了。” “至于其他,他将朝中所有事务放在你们的肩上,这才能说明他对你们的信任,也能说明他心里当真没有坐上那位置的心思!” 他提壶斟酒,又道:“如果他眷恋着皇权,他就一定会想方设法的将这权力抓在手中,你们事无巨细都需要向他汇报,而他也事无巨细的要对这些事加以批复。你们觉得……他如果当真这样做了,你们的心里会好受么?” 廖岿然等人喝着酒细细的去品味着童安若的这些话,思绪渐渐打开,明白了许小闲此举之意—— 这便是放权,这便是对大臣们的信奈与考验! 这也是在激励着所有官员做事的积极性以及主动性,在培养所有官员自己解决问题的能力! 其实他们想多了,许小闲真没这么想,他就是懒,就是觉得处理那些破事很烦。 如此转眼便到了二月初八。 春风翻越了万水千山,总算是吹到了长安。 柳枝儿生出了鹅黄的嫩芽儿,花园里的野草也争先恐后的冒出了头。 云水别苑挹芳亭外的那处假山上的积冰开始消融,坐在挹芳亭中,便能听见那悦耳的凌澌叮咚之声。 季月儿煮着茶,透过那袅袅茶烟看了看许小闲。 “那姑娘实在可怜,面容日渐憔悴,整个人恍恍惚惚的,至今没有说一句话。” 那姑娘? 她便是萧青烟! 季月儿现在当然也知道她就是萧青烟。 她看向许小闲的眼神略微有些复杂,因为当年在凉浥县的时候,同样有一个女刺客刺杀许小闲。 结果被许小闲给擒住,在许府住了一些日子,在百花镇住了更长的一些日子,从云十三娘住成了云衣容,似乎也住在了许小闲的心里。 为了云衣容,他在长安满城张贴了那告示。 同样是为了云衣容,他去了兰瑰坊,还差点丢了性命,结果……结果又带回了一个女刺客! 这个女刺客而今就住在这云水别苑的后院。 又是后院。 季月儿忽然想到一词——后院起火,莫非这个词就是这么来的? “她进食如何?”许小闲放下了手里的一本奏折问了一句。 “每一顿都只用了一小碗米粥。” “哦,只要她吃,就说明她还不想死。” “月儿啊,”许小闲转移了一个话题,他指了指手里的这本奏折,“这是咱北凉府的那位府台大人齐文珺上书的。” 季月儿一怔,“齐伯父?他说什么了?” “去岁冬,北境之地冻死饿死之人,经统计在三千六百余,但凉浥县却没有一例。” “他说凉浥县那地方而今成了整个北境的圣地,在北境数百万计的老百姓心里,那地方就是一处世外桃源,这便导致了一个问题。” 季月儿眼睛一亮,她忘记了去思考许小闲是不是这辈子和女刺客有缘这个问题,“这么说咱凉浥县的人口又会增加?” 许小闲点了点头,“北凉府有县郡二十一,他说至少有六个最偏远最穷困的县郡,有部分老百姓正在向凉浥县迁移……大致在十万之数!” 这在季月儿看来是个好事。 因为凉浥县合并了上阳县之后地盘变得很大。 凉浥县新建,整座城市比以往也扩大了一倍有余,所以凉浥县是需要人的。 “齐文珺这家伙倒是打了一个好主意,他说……莫如取消凉州,将凉浥县升为凉浥州,州府设置于而今的凉浥城,将原来的整个凉州地界纳入凉浥州管辖,聘请外公简从书担任这凉浥州的刺史,岳父大人为副手。” 许小闲想了想,又道:“我觉得倒是可行。” “我修书一封先给外公说说,听听他的意见。” 许小闲提笔写了一封信交给了季月儿,“你派一个护卫快马送至凉浥县交给外公……星儿呢?” “她在后院看着那女刺客。” “哦,我也去看看。” 季月儿看着许小闲的背影,咬了咬嘴唇。? 第七百三十三章 情之困 云水别苑后院。 红衣少女季星儿正坐在厢房中看着坐在床沿上的萧青烟,萧青烟的武功已经被叶知秋禁锢,当然是没有危险的。 季星儿看着她,是因为许小闲说不能让她死了。 萧青烟的目光依旧呆滞。 她的头耷拉着,视线落在脚上的那双绣花鞋上,她其实啥都没看。 她的心里一直在问一个为什么? 和严律相识三年了! 和严律上床两年半了! 他口口声声说要为自己赎身,说要娶自己,自己居然如此天真的就信了。 那一匕首刺入了她的腹部,也刺在了她的心上。 她的腹部绑着一条绷带,伤口依旧还有些痛,但绷带上也没有血再溢出来,说明伤口正在恢复。 她知道自己是被那位摄政王给救回来的。 她也知道这位摄政王肯定是要从她的嘴里问出个为什么。 夕阳从窗棂洒落,房间里的光线很好,一切都那么明亮,就是坐在自己面前的这位红衣姑娘看着自己的视线不太友好。 她抬起了头,正好看见了季星儿那不太友好的视线,正好听见了季星儿问出的一句话: “你和他有仇?” 萧青烟面色木然的摇了摇头。 “那为什么你要杀他?” 萧青烟想了片刻,没有回答。 “这我就觉得奇怪了,你既然和他无冤无仇,难道是脑子被驴踢了?” 季星儿很生气! 她杏眼一瞪,恶狠狠的说道:“你知不知道他是我姐夫?你杀了他,我姐怎么办?” 萧青烟一怔,季星儿又道:“我不管他是不是什么摄政王,在我眼里,他仅仅是我姐夫!所以他绝对不能死,因为他死了我姐姐会伤心会守寡!” “你这个愚蠢的女人!若不是他要留你一命,我现在就宰了你!” 红衣少女大发雷霆,一刀抽出砰的一声插在了地上。 萧青烟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表情,不是害怕,而是觉得自己太过可怜。 瞧瞧,许小闲的小姨子都这么护着他,这说明许小闲和他那未婚妻是极为恩爱的。 而自己呢? 本以为和严律也是极为恩爱的,恩爱到自己愿意为他去冒任何风险,甚至献出自己的性命! 若是那晚上死在了兰瑰画舫恐怕还更好一些,至少自己是带着那美丽的梦想去死的,至少自己依旧死心塌地的相信那个男人是真的喜欢自己的。 而不是喜欢自己的身体,更不是在利用自己。 可自己偏偏没有死。 偏偏差点死在他的手里。 所以,他哪里是喜欢自己?从头到尾,他就是在利用自己。 这脑子,当真是被驴踢过。 “你有过喜欢的人吗?” 萧青烟说出了这些日子以来的第一句话,却令季星儿愕然一怔。 她忽然觉得心肝儿跳得更厉害了一些,忽然觉得自己的脸有些发烫。 她看了看萧青烟,又看了看从窗棂间透入的夕阳,脖子一扬,“这关你什么事?” “我就是想问问,若是你有一个真心喜欢的人,你愿意为他去做一切吗?哪怕是去死!” 季星儿嘴儿诺诺,犹豫了片刻,“我不知道,我还没有喜欢的人……你、你这话的意思是有人利用了你?” 这话刚出,许小闲踏入了这房间的门。 萧青烟看向了许小闲,许小闲也看了看她。 他坐在了书桌前的凳子上,这才仔细的又看了看她。 “这些日子,京兆府其实已经查清楚了,萧青烟,有一个情人,他叫严律!” “这个叫严律的男子生得风流倜傥,并且出手阔卓,你恐怕不知道他真正的身份。” 许小闲双手杵着膝盖上,看着萧青烟又道:“经过京兆府的查办,我也才知道他就是曾经左相严宽的私生子!” 萧青烟陡然一惊,这才明白严律为什么要她刺杀许小闲。 严府倒台,左相严宽经刑部审理罪大恶极当斩! 这告示也早已张贴了出来,刑期就定在今岁秋。 而严府的所有人都下了大狱,这一辈子恐怕都难以再见到天日。 所以严律要借着自己的手报仇! 许小闲既然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原委,他恐怕就该对自己下杀手了,那自己也算是彻底解脱了。 “在凉浥县的时候,我和云衣容、也就是十三娘聊天,她曾经提起过你,说你也是个苦命的女子,有着一段难以忘却的往事。” “至于你曾经的苦难这我管不了,我救你,是希望你能自己去找回你自己。” “当然,我救你也有我的目的。” “你得告诉我严律去了哪里。另外,你得将那缥缈步的步法教给我,然后我就放了你,你未来去哪里怎么过和我再无关系,如何?” 萧青烟的小嘴儿紧闭,她没有回答。 许小闲深吸了一口气,“我就不明白了,这样的一个渣男你为什么还会护着他?” “你根本不懂得什么叫爱!” “你亵渎了爱这一个字!” “爱是两厢情愿,是建立在彼此信任彼此尊重彼此相依相偎一辈子这样的基础之上的!而不是如你这般一厢情愿,被人卖了还帮着他数钱!” “这不叫爱,这叫愚昧!” 季星儿听的一愣一愣的,她忽然瞅了许小闲一眼垂下了头,心里起了莫名的感觉,这才知道原来爱是这样子的。 萧青烟的心里仿佛被打碎了五味瓶,她的心很乱,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 许小闲又语重心长的说道:“你还如此年轻,虽然有着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往……但在我看来,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人活着,当面对未来!” “曾经你或许没有办法选择自己的路,但我希望往后你能够看清楚自己要走的路。就像云衣容一样,她选择了离开青楼,选择了独自去过那种简单寻常的生活。” “这样的生活或许会很平淡,但这样的平淡带来的却是心里的安宁。不再喧嚣,不再纸醉金迷,忘记过往,淡然的面对未来的路。” “这就是我喜欢她的原因,我不在乎她的过往,我只在乎现在的她对生活的态度!” 季星儿陡然抬头,她看着许小闲的后背,惊得目瞪口呆。 萧青烟愕然一怔,像她们这样从青楼里出来的女子,哪怕能够守身如玉,但在男人的眼里却已如残花败柳。 堂堂摄政王居然说出了这样的话! 这、这便是十三娘之幸! 这也是我萧青烟最大的不幸! 如此渣男,我又何必苦苦护着他! 她终于开了口。? 第七百三十四章 接踵而来 许小闲离开云水别苑后院的时候脸色有些阴沉。 这一场吏治整顿要了许多人的命,也让许多的官吏丢了饭碗。那么这些利益受损之人必然会怨恨自己,也必然会将这一腔怨恨发泄在自己身上。 那么暗地里如萧青烟这样的措手不及的刺杀恐怕不会消停,身边仅仅带着一个叶知秋似乎也不太稳妥。 打铁终究还得自身硬啊,武功一途,可不能荒废了。 尤其是萧青烟的那缥缈步更要学会。 那可是缥缈楼的镇门绝学,就连叶知秋也赞叹不已,他说如果你当真学会了缥缈步,或许能够在大宗师的手里走上几招,甚至还有逃生的可能。 就比如那夜在兰瑰画舫,堂堂大宗师叶知秋掷出的那一剑,就未能伤到萧青烟。 当然,这里面有运气的成分,叶知秋是在猝然之间出的剑,萧青烟恰好是在那一瞬间扑向窗外。 叶知秋说这便是天下最厉害的轻功身法之一了,与千里独行客公冶长胜的神行步并称为江湖两大轻功绝学。 萧青烟答应了教他缥缈步,条件是请他将严律给抓回来,让她亲手将严律给活剥了! 所以女人如果真狠起来…… 所以万万不能辜负了季月儿! …… 大辰十九年二月十五。 长安春寒料峭。 御书房里,许小闲正看着左相廖岿然递过来的一封紧急情报—— “大辰十九年正月三十,云国大军抵达大辰西部边境出云城外。” “臣观之,敌军在十万之数。” “臣再观之,其中三万黑甲骑兵恐就是逆贼赵东来所部!” “夏侯将军率一万刀骑协助出云城三万守军驻守城墙,臣忧之!” “据闻云国大军统帅为上将军莫然,再加之赵贼对出云城了如指掌,另出云城粮草储备严重不足,故臣恳请朝廷派兵支援,出云城急需粮草和援军。” “……臣誓死坚守出云城,待援军到来!” “……出云城城守赵千秋上呈。” 许小闲放下了这张情报,眉间微蹙,他看向了兵部尚书莫沐风,“第二军还有多久抵达出云城?” 莫沐风拱手道:“大致还要五天。” 这封情报是正月三十发出来的,距离今日已经过去了十五天,那么这十五天的时间里,云国的大军肯定不会在城外等待。 战争已经发生了半个月之久! 对于战况,这得等后续的消息才能知道。 第二军还要五天才能抵达出云城,那么出云城就得坚守住二十来天。 “第一批兵器送往出云城了没有?” “正月十八送出去的,只是这是骡马拉的货车,速度快不了,估计抵达出云城得两个来月。” 许小闲点了点头,冬十五将修改之后的百炼之法教给匠作坊之后,他就下了命令长安匠作坊所有的工匠全力打造武器。 不过时间太过局促,至正月十八,大刀也就只打造出来了五千余把,而神臂弩也就打造出了两万来张。 现在需要的就是时间,只要夏侯能够坚守到第二军抵达,那么守住出云城就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等到这批武器送达,冬十五的第二军三万将士中有部分原百花特种部队的兵,他们本就装备着这样的武器,那么加之这一批送去的武器,就能够有半数之人能够装备上。 加之这三万将士的战斗能力,出城击溃敌军想来也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摄政王,”兵部尚书莫沐风说道:“臣以为,南山猎场那地方,应该成为大辰的后备兵员训练基地。” “战争总是会死人,咱们的战士死一个就少一个,这后方就得源源不断的训练出合格的战士来补充到各军中去,所以臣已经在招募士兵,而今新兵招募了三千余人正在南山猎场受训。” “臣以为,大夏四大军区各三万人,这后备部队的人数也需要三万人,如此如果发生了战争,在兵源上不至于太过局促。” 许小闲点头赞同,看向了户部尚书尚寻芳,“前线粮草如何?” “回摄政王,臣早已命令西域西林府从其下三州筹集粮草送往出云城,按照时间算,就这几日也该送达了。” “另,臣也从国库调集了大量的粮草,同在正月十八随同武器一并送出。” “臣向西林府派去了三名监粮官,回信说在西林三州筹集的粮草大致能够维持出云城月余之用。” “……西林三州也穷啊,西林府府台陆诚然是臣的旧部,想来是信得过的,这件事他也算是尽了全力了。” “嗯,”许小闲点了点头,对于大辰而今之状况他基本上是了解了。 北境、西域、南疆这三个地方都是穷山恶水之处,唯有东部和中部的条件会好一些。 大辰缺粮这不是今年才有的事,大辰建国十九年,就没有哪一年不缺粮食的。 哪怕是丰年,整个大辰产出的粮食都无法做到自给自足,若是再有灾荒,那当真就会饿殍遍野。 “户部在筹集粮草这件事上,绝对不能像以往那样搞强行征收!” 许小闲给诸位大臣斟茶,又道:“老百姓种田不易,他们的口粮原本连维持自己的生计都难,若是地方的官府再强行去征收,对于他们而言,这便是雪上加霜!” “仗要打,但后方的老百姓却不能让他们心慌!在战争爆发之际,安民尤为重要,所以这些粮草每一斤都得按照市价折算成银子给他们!” “我也知道这两年会是一个很是艰难的局面,但只要我们走过了这两年的困境,只要土豆和玉米能够在整个大辰种植,我们就能够得到一个喘息的机会。” “诸位,多难兴邦啊!接下来咱们不能乱了阵脚,兵部其余两大军区的筹备同样要有序的开展。吏部和御吏台对下的吏治整顿,同样不能因为战争而停止!” “户部要让查抄的另外四大世家的银子尽快押解入长安,赈灾的银子不能挪用,春耕的银子要按照各州的实际情况发放下去……” 许小闲将目前大辰急需要办的事详细的梳理了一遍,这让廖仲云等一干重臣忽然间有了一种拨云见日的感觉。 他们脸上的愁云渐渐消散,觉得那些棘手的事好像也变得容易了起来。 就在这时,礼部尚书朱秉礼匆忙而至。 “臣参见摄政王,景国使者已到鸿胪寺,这是此行使者名单!”? 第七百三十五章 安排 对于景国而言,新生的大辰是弱小的。 在景皇景中月的眼里,大辰就是一片韭菜园子。 大辰二年,他派兵入侵大辰,一举占领了大辰东部六个城镇。 大辰三年,他亲自去了大辰的昌平城外,于大辰三年六月初九,和大辰皇帝唐无妄签订了一份溧水条约。 大辰赔偿景国白银三千万两! 送质子入景国,受景国看养! 转眼已经过去了十六年,而今似乎又到了在溧水河畔牧马的时候了。 但就在去岁末,大辰却发生了一场惊天巨变—— 大辰皇帝唐无妄驾崩,许云楼的儿子许小闲一跃成为了大辰的摄政王! 通过在长安城的谍子送来的情报,这位年仅十八九岁的摄政王所做的那些事看起来颇不简单。 倒不是他的那些入了文峰阁的诗词,而是他治国理政的方略。 在景皇看来,如果许小闲当真实现了他的那些方略,大辰说不定还真能强盛起来,这对于景国而言自然不是一件好事。 所以他反悔放回唐不归,而是极有礼节的邀请许小闲远赴景国都城平阳。 一来,他确实想看看云楼先生的这个在凉浥县长大的儿子究竟像个什么模样,二来嘛,九公主景蓁蓁也确实到了招驸马的年岁。 许小闲不是大辰文魁么? 若是将他招为景国之驸马,他就必须留在景国,那么大辰之变革恐怕也就无疾而终。 若是他不愿……那就将他埋在景国,这样大辰之变革同样无疾而终。 所以究竟如何选择,这取决于许小闲的态度,在景皇看来他只要一个结果—— 大辰不能有许小闲! 许小闲自然也明白这就是一场鸿门宴。 但为了亲弟弟五皇子唐不归,这是他不得不赴的鸿门宴。 …… 御书房中的气氛顿时变得紧张了起来。 虽然此前许小闲早已对他们说过景国用了这一手,虽然他说这也就是去景国相个亲,但能够坐在这御书房里的大臣可没有一个是傻子,他们自然也能明白景皇的意思。 现在正是云国犯边、朝中吏治往下整顿的关键时候,也是许小闲当上摄政王正在施展他的那些治国方略的起步时候。 偏偏就在这时候,景国的使者却到了。 许小闲看了看朱秉礼递过来的这份名单,排头的第一个人的名字就令他吃了一惊—— 景国太子太傅叶书羊! 他并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他吃惊的缘由是这个人的名头。 太子太傅可是个不小的官儿,如此看来,景皇对此事是极为重视的。 他抬起了头,问了一句:“你们可知道叶书羊是谁?” 童安若一怔:“叶书羊?景国大儒叶书羊?” 太子太傅,想来也应该是位大儒了。 “叶书羊而今应该年约六旬,在许多年前……还是在离朝的时候,叶书羊曾经到访过长安。” 童安若回想了片刻,又道:“这便是离朝末年历史上的那件有名的盛事——雅集论道!” “老夫记得那场盛事,参与者除了叶书羊之外还有魏国的大儒花中举,离朝的书贤简从书、以及云国的大儒宣山玉。” “雅集论道三日,四位天下最有名的大儒辩经论文言策,最终叶书羊取胜,被誉为天下大儒第一人,就连费渊也是他的学生!” “怎么?这位老大儒他又来了?” 许小闲这才知道这叶书羊的名头如此响亮,他点了点头,咧嘴一笑,淡淡的说了一句:“这景皇倒是瞧得起我许小闲啊!” 廖仲云却蹙眉说道:“老夫想……恐怕是这位老大儒听闻了你的那些诗词,专程前来长安想要看看你!” 许小闲扬了扬眉头,如果是言及诗词,他断然是不虚这位老大儒的,但如果是谈论到更深层次的思想……这古人尤其是所谓的大儒,都喜欢研究出一套属于自己的、能够流芳百世的思想,如果辩论这个玩意儿那就很烧脑了。 主要是很无趣,还浪费时间。 于是他将这名单放下,对朱秉礼吩咐道:“就将他们先安置在鸿胪寺,我暂时没空去见他们,叫他们等我通知。” 朱秉礼一怔,在以往若是有外国使节前来求见,皇上是一定会好生安排安排的,最不济也得召到面前来说声辛苦,可这位摄政王似乎没将这事当成一回事。 何况这名册里面可还有一位太子太傅、天下第一大儒叶书羊老先生! “……会不会有些怠慢了?” “无妨,我是真的没时间,让他们先在鸿胪寺呆上几天吧!” 朱秉礼沉吟片刻躬身离去,廖仲云等人又多看了许小闲两眼,心想这位爷毕竟有那么多的诗词进入了文峰阁,被誉为大辰第一才子,这才子嘛,总是有些心傲的。 其实许小闲真没这样的想法,他现在暂时不能去见景国的使者,因为现在他还有许多的事需要去做。 在这御书房中和几位重臣定下了接下来要处理的事,所有人离去,许小闲这才吩咐严公公去将暗衣卫的大统领边照给叫了过来。 “坐……咱们在云国有没有眼线?” 边照小心翼翼的坐下,应道:“回摄政王,是有的,不过比较薄弱。” “情报这么重要的事,为什么没引起重视?” 边照想了想,有些纠结的说道:“这,主要是没有经费。” “……好吧,那从现在开始,我会叫户部单独给暗衣卫设立一个账户,但这账户上的银子却不是随便就能支取的,每一笔都要你签字说明用途!” “下官遵命!” “接下来你得重建暗衣卫,其余四个国家的大事我都需要知道,哪怕是魏国!” “另外,我给你一个任务,着云国的眼线在云国京都云天城给我找到一个叫严律的青年!他是严宽的儿子,定要摸清楚他在云天成的落脚之处!” 边照连忙拱手应下,其实他的心里却有些彷徨,因为暗衣卫在云国的谍子很少,只有寥寥三人。 许小闲似乎知道,他又说了一句:“到时候我会派李二狗同去,若是你暗衣卫找到了严律的下落,剩下的事就由李二狗去办。” 边照离开了御书房,许小闲起身又站在了这张地图前,视线落在了大辰西部边境的出云城,心里终究有些忐忑,不知道夏侯能不能守住这座城。 若是守不住…… 出云城之后百里之地便是威远城,而这百里之地的空间多为山岭,其实冬十五所部的第二军更擅长在这样的地方作战!? 第七百三十六章 正事 在忙碌之中时间总是会觉得过得很快。 许小闲因为要出行景国,这三天的时间里他前所未有的勤政。 他甚至晚上都没有回云水别苑,而是住在了宫里。 出云城的战报这三天源源不断的送了过来,情况当然不容乐观,因为云国大军统帅上将军莫然发起了连绵不断的对出云城的攻击。 出云城原本的三万守军死伤在那三天里就已经过半,夏侯将他一万刀骑也派到城墙之上,出云城城守赵千秋甚至召集了五万百姓投入到了这场出云城的保卫战中。 因为路途的缘由导致这得到的情报严重滞后,许小闲不知道现在的出云城是否已经沦陷。 他在和兵部尚书莫沐风等人商讨着接下来的战略布局: “我坚持我的意见!” “敌军十倍于守军兵力,这是半个月前的情报,我觉得出云城已经失守!” 许小闲极为严肃的又道:“出云城失守,莫然绝不会在出云城停留,他一定会挥军东进!” “他将剑指威远城!若是威远城再破,接下来就是六百里平川。诸位……” 许小闲抬头看了看众人,“若是敌人到了这里,西林州州府就将面临巨大危险!” 他的手指头在地图上指了指,又道: “西林平原是西域之地的粮仓,现在即将进入春耕时节,若是战争打到了这里,将给我们造出难以估量的损失……” “所以我认为,应该将第二军部署在出云城与威远城之间的这一片山林之地!” “你们或许不知道特种部队的训练之法,他们在山林中作战如鱼得水,远比守城来的更厉害一些。我认为冬军长完全能够统帅三万部队将敌军消灭在这一线,而不是在威远城去等!” “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咱们的士兵虽然比敌军少了整整七万之数,但咱们的战斗力却比对方强了数倍!” “这一战,我坚持我的主张,你们对此有何看法?” 兵部尚书莫沐风眉间紧蹙,在以往的战役中,多为城池的攻略之战。 当两军兵力悬殊不大的时候才会有两军对垒之战。 许小闲提出的这个战法,既不是守城之战,也不是对垒之战,而是利用那百里地形来进行一场突击战…… 突击战讲求的就是一个快准狠,务必将敌军一击而溃。 若是敌军抵挡住了这一击,那么战斗就将转变为拉锯战,这对于人数少的一方是极为不利的。 如果第二军三万大军被云国军队给消灭在了那百里山林间……第一军罗灿灿所部已经向东部的耀月城而去,大辰将面临无兵可用之局面。 那么敌军的铁骑恐怕就要踏过澜江而牧马中原了! “这法子太过激进,老夫以为依旧是依威远城而守更为稳妥一些!” 许小闲摆了摆手,否定了莫沐风的提议。 “相信我,相信第二军!” “第二军的中坚力量是百花特种部队,你们应该都知道,两年前北境之战,我用四千百花特种部队击溃了东郡候夏重山的三万刀骑!” “那不是侥幸!” “那一战所选的战场就在这样的山地,和而今面对云国大军的地形是类似的。冬十五参与过那一战,他一定知道这一战该如何去打!” “现在按照我的决定去执行!就这样!” 这是许小闲第一次没有听取众人的意见而作出的关乎国运的决策。 莫沐风等人在许小闲作出了这一决定之后,他们也未再反驳,而是立马开始行动了起来,命令在最快的时间向前线送去,甚至莫沐风为了以防万一,将在南山猎场受训的三千新兵也派往了威远城。 第二军如果真能如许小闲说的那般将敌军消灭,这当然是最好的。 但战争这种事情变幻莫测,莫沐风采用了一个补救之法,加强了威远城的防守。 同时,大辰兵部开启了大辰十九年的最大的一次征兵。 这些事都在紧锣密鼓的进行着,许小闲左手放下了西域战事,右手又提起了土豆在大辰的耕种之事。 这些都是关乎着大辰国计民生的大事,于是景国使者在鸿胪寺等着许小闲召见这件事就变成了微不足道的小事。 许小闲夜以继日的在忙着,鸿胪寺里景国的使者们这就闲得有些蛋疼了。 “老师,这许小闲是不是故意的?!” 花园中,凉亭下。 年已花甲的叶书羊正在悠然自得的看着书。 他的对面坐着一位年约十五六岁、生得唇红齿白极为漂亮的少年。 少年的腮帮子鼓鼓,显然对许小闲的冷落极为不满。 叶书羊淡然一笑,抬眼看了看对面的这少年,“急什么?” “春来正是读书天,你为何不取一本书来看看?” “可是……”那少年俯过身子,一脸的倔强,“可是咱们是来带许小闲同去景国的啊!这读书……书啥时候不能读?岂能因为读书而荒废了正事?” 叶书羊伸出一根指头在舌头上舔了舔,他翻了一页,眉梢微微一扬,“你告诉我人一辈子什么事是正事?” 少年一噎,沉吟片刻,回道:“为国家为社稷读书便是正事。” “这话是谁说的?” “……魏渊魏师兄。” 叶书羊笑了起来,“瞎扯!” “这话不过是冠冕堂皇的话罢了,你若是真信了,那你就错了。” 少年一愣,“难道不是?” 叶书羊摇了摇头,“不是。” “那何为正事?” “正正经经的去做每一件事,这就是正事。比如现在,现在那位摄政王恐怕因为西域战事无法顾及我们,那么我们在这里静坐读书就是正事。” “也比如我现在不想读书了,”叶书羊放下了手里的书册,“我想出去走走,去拜访一下棋贤窦阡陌,和他下一局棋,这也是正事。” “下棋下到晚上,有一叠花生米,一叠小白菜,若是再有一叠卤猪耳朵,配以醉花雕……当然若是有状元红,那肯定就是最好的。认认真真吃一顿饭喝一场酒,这同样是正事。” “所以事并无大小,正与不正,仅关乎于心……这便是对待事物的态度!” “走吧,老师带你去看看那位棋贤,看看他又有没有什么亮眼的棋局……比如,像五子登科那样子的。”? 第七百三十七章 观人 一辆普普通通的马车离开了鸿胪寺,往长安书院而去。 马车的车帘是开着的,少年和老人对坐于这马车中,双眼都看着车窗外。 “这便是大辰之京都,二十……二十五年前了吧,那时老夫三十五,正是风华正茂也是意气正盛的时候。” “那一年老夫来到了这长安城,在雅集园和三位饱学之士坐而论道三日。” 少年收回了视线,看着面前的这位老大人,很是认真的听着,他本以为叶书羊会说那雅集论道发生的事,却没料到叶书羊提都没有再提。 “那时候的长安和现在相比……其实没什么变化。只不过那一年我是在秋日来的,秋日的长安看起来比这春日的长安更好看一些。” “但如果仔细一些去观察这街道上的那些百姓商贩们,便又会觉得今日的长安比二十五年前变化还是有些大。” 这话有些矛盾,少年就听不明白了,他看了看那些商贩行人的衣着,没有看出有什么特别之处。 他疑惑的问道:“莫非是穿的更好了一些?” 叶书羊摇了摇头:“看人,不能去看其衣着,而要看其精神面貌!” “二十五年前的离朝已经岌岌可危,表现在老百姓的精神上便是一种担忧……发至内心的担忧!” “他们或许为下一顿饭的着落而担忧,也或许为看不见的未来而担忧。” “这样的担忧便会如一座山一样压在他们的头顶心上,令他们终日惶恐,不知道自己以及家人未来的路在何方。” “他们就像迷途的羔羊,失去了未来的方向!” “他们依旧活着,却仿佛死去,因为那时候的离朝便是死气沉沉的一片,就连空气中似乎都弥漫着腐朽的味道,他们看不见脚下的路在何方,就像随时都行于深渊之侧,随时都可能坠入那深渊之中。” “他们的脸上难得再有喜意,来自于朝廷那繁重的苛捐杂税的盘剥令他们根本直起不腰来,压得他们根本喘不过气来,在这样的环境之下,能有几人笑得出来?” “但现在再看长安再看这些人……长安依旧是那个长安,但这些人的精神面貌却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俊俏少年又将视线投向了窗外,他看见了那些人脸上的笑意! 不是一个,而是几乎所有。 商贩们在欢快的吆喝着,孩童们在欢乐的戏耍着,路上的行人也是面带微笑的在说着话,或者驻足在某个摊位旁讨价还价。 总之,他确实没有在这些人的脸上见到多少愁容。 他收回了视线,惊讶的看向了叶书羊,迟疑的问道:“……莫非,莫非这就是许小闲给他们带来的改变?” “对,这位摄政王当真是不简单的,就这一手雷厉风行的吏治整顿……” 叶书羊捋了捋胡须,直言不讳的说道:“就算是咱们景皇,恐怕也难以做到!” “就因为一场吏治整顿就带给了这些百姓们希望?”少年惊讶又问道。 “看待事物眼光要放得更长远一些,吏治问题,历来是各国所面临的最严重的问题!” “离朝为何灭亡?因为官场腐败。当每一个当官的都只想当个更大的官儿的时候,他们的眼里便再也没有了百姓的存在。” “百姓在他们的眼里就是待宰的羔羊,他们不再管这些羔羊的死活,只在乎能够薅多少羊毛来变成银子,然后用这些银子来买通上官,以达到自己当个更大的官的目的!” “所以当年许云楼和唐无妄在北境之地起兵,旗帜一竖起来一呼百应,数百年离朝仅仅八年之后就轰然倒塌。一个新的大辰应运而生,但这位开国皇帝……似乎并没有吸取离朝灭亡之教训。” “一个新的官府建立,这本应该是一个崭新的开篇,但这个开篇却并不美丽。于是仅仅十八年的大辰朝……它的根却很快的就腐烂了!” “大辰朝的苛捐杂税依旧很重,听闻大辰的百姓们仅仅在离朝覆灭的那时候欢喜了一些日子,此后……此后又无笑意。” “许小闲这小子的厉害之处就在于他用最快的刀,将那些腐烂之根连根斩去!” “他启用了那一批锐意进取的官员,在极短的时间之内就完成了这庙堂之上的清理!并且他还在继续向下清理!” “他免除了农业的税赋……你可知道这是多么大胆的决策?!” “大辰之贫穷难以想象,可他在这种情况下非但没有加税反而还彻底免除了千年以降的最主要的农业税!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少年面色茫然,错愕了片刻,“这意味着大辰的朝廷将更没有银子。” “不,这意味着一个崭新的大辰即将呈现在天下人的面前!” 少年又是一惊,“……这还是个好事?” “当然,因为这一举措,将惠及大辰的每一个人!” 叶书羊又看向了窗外,“你看,他们脸上的那喜意,便是他的这些策略所带来的希望!” “一个国家最重要的是什么?不是财富有多少,不是兵力有多强大,而是百姓能够安居乐业,能够充满希望的生活。” “唯有百姓安,国家才能安。只要百姓安,财富唾手可得,兵不练自强!” 少年明显又听不懂,叶书羊却没有再解释,他的心里对许小闲是极为欣赏的,因为许小闲的这些决策,他曾经就有上书给景皇,然……无疾而终! 所以此行长安,并不是景皇派他来的,而是他主动申请来的。 来长安一来当然是看看许小闲,但更重要的是他想看看大辰百姓脸上的神色。 其实从踏入大辰的国土开始,在路经的每一个城镇,他都在看当地百姓脸上的神色。 在偏远一些的地方,老百姓们依旧少有笑脸。但越是靠近长安,老百姓们脸上的笑意就更深了一些。 就像这一路而来,春越来越浓,路边的花也越开越多一样。 这足以说明许小闲的策略是正确的。 只不过春风吹到那些偏远地方的时间会稍微晚一点,但只要这春的脚步未曾停下,迟早某个时候都会抵达。 到那时候,整个大辰,将是山花烂漫。 到那时候再放眼天下,恐怕唯有大辰这边风景独好! 这便是景皇的担忧。 这不是他叶书羊的担忧。 他希望许小闲能够成功,这便能佐证他的治国方略是正确的。 所以,他不希望许小闲死。 那么就得让面前的这个假少年对许小闲死心塌地!? 第七百三十八章 求解 这个假少年是个豆蔻年华的女子! 她有一个尊贵的身份—— 景国五公主! 她便是景蓁蓁! 同时,她也是这位太子太傅的学生。 此次景国派使者出使大辰长安,她是偷偷摸摸的来的,仅仅是在她那公主府上留下了一封信! 她对许小闲之兴趣原本并不在这些治国方略之上,她是个未出阁的女子,她对政事本没有兴趣,她在意的是许小闲那惊艳的才华! 能够作出那么多美好诗篇的少年,当真是这整个天下举世无双的少年! 这样的少年当然是每一个女子所倾慕的对象,就算是她景蓁蓁也不例外。 此刻随着老师叶书羊随行,再听了老师对他的这般毫不吝啬的赞美之后,少女的心就更加充满了期待—— 他能文,十余首诗词入了文峰阁! 他能武,独创了特种兵训练之法,还率领四千余人大败大辰东郡候夏重山三万刀骑! 他还能商! 他的百花纸业而今通过行商已经卖到了景国的平阳城! 他那状元红在平阳城简直是一两难求! 还有那夏日里免受蚊虫烦扰的蚊香等等。 而今老师观长安之人又说出了这么一番言论,其意便是他还能安邦! 能文能武能商能安邦……这样的少年,这天下那就更是绝无仅有了。 少女愈发迫切见到许小闲。 可这家伙…… 景蓁蓁深吸了一口气,咬了咬嘴唇,“他是不是……太过轻狂了一些?毕竟咱们可是景国的使者,他哪里能够将咱们给晾在一边晾了三天的?!” 叶书羊淡然一笑:“他毕竟是大辰的摄政王,而大辰毕竟没有皇帝。” “他这样做,反倒是令老夫更加高看他一眼。” 少女侧头,惊讶问道:“这又是为何?” “这便说明他是真将大辰的百姓放在了第一位!” “……可这礼节他却忽略了!” “在国家和人民的利益面前,礼节、礼节就是个屁!” 少女似乎没有料到她向来尊重的老师会说出这么粗鲁的一个字,她面色微红,便听叶书羊又道:“这便是务实!” “一个国家,若是从上到下的官员都以务实为本,那么他们就能将所有的心思放在治下的百姓身上,想方设法的让治下的百姓能够吃饱穿暖,一年到头兜里能够余下一些银子。” “其实每一个国家的老百姓都没有什么远大的理想,他们所想不过就是凭着自己辛勤的劳作,能够让一家子不挨饿不受冻,不为下一顿的米发愁,不为茅屋为秋风所破而忧,不为因病却缺钱请大夫而窘,仅此而已!” “但偏偏如此简单的愿望他们却难以实现,这是为什么?” 叶书羊说了这么一席话,最后问了一个为什么。 少女蹙眉细思,她出生就含着金勺子,这一辈子这是第一次走出繁华的平阳城,她根本不知道五谷从何而来,更不知道田间地里的农人之苦。 所以她当然回答不出来这是为什么。 叶书羊没有解释。 他不太好解释,因为他觉得自己解释这个问题的理由有些牵强,他觉得自己尚未能找到这个问题的根本缘由—— 这能怪当政者么? 景国皇帝是位勤政的皇帝。 景国的吏治虽然也有诸多问题,但其问题远远没有曾经的大辰那么严重。 景国的官员绝大多数是清廉的,也是有能力的,景国的百姓肯定比大辰的百姓生活得更好一些,却也只是好一些。 他们依旧贫穷,天天面朝黄土背朝天,却难以从那田间地里刨到足够一家子无忧的口粮。 景国的税赋不算太重,可就算这样,还是有许多的百姓根本缴纳不上税赋。 若是遇上灾年,依旧会出现流民遍野之局面。 如何才能改变这样的局面? 叶书羊后半辈子都在思考这个问题,其一当然是课以更低的税赋,其二……他所想的其二是如何才能够提高田间地里那农作物的产量。 这是他做不到的,因为数千年来,田地里的产量基本都是那样。 他没有找到答案。 他希望从许小闲的身上能够获得这样的答案。 他并不知道许小闲有土豆玉米这种神物,他倒是对许小闲弘扬商业产生了一些兴趣。 也仅仅是兴趣。 因为在他看来,商业再发达它也造不出粮食来,而一个国家之富强稳定,终究得依靠农业。 那么许小闲弄的这些商业的变革会给一个国家带来怎样的改变呢? 会不会导致全民逐利而弃农经商? 那么大辰的粮食问题他该如何解决? 用银子去买这是办法但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因为整个天下的粮食产量几乎是固定的。 万一大家都遭了灾,你拿着真金白银也是买不到粮食的。 马车里安静了下来。 安静的马车驶入了安静的长安书院,停在了那道牌坊的旁边。 叶书羊和景蓁蓁下了马车,站在了那石碑前。 “这便是他的父亲许云楼所写,为师觉得写的很好!” 景蓁蓁放眼而望,便看见了刻在石碑上的那些字。她仔细的读了读,也觉得挺好。 不过她并没有去仔细理解这些话里的意思,因为她是五公主景蓁蓁,她不需要为治国而读书。 一老一少二人走入了长安书院,寻了个人带路,去了书院后面的教习房,来到了棋贤窦阡陌的那小院前。 走入小院,便见那房门紧闭,门口坐着一个看书的少年。 他是棋贤窦阡陌的弟子皮德辉。 他抬起了头,看了看叶书羊二人,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恩师正在参一局棋,故而不见客,二位请回。” 叶书羊一听,也笑道:“既然如此,我们二人便也在这房门前等候,还请小哥给我们两张凳子可好?” 皮德辉想了想,转身轻轻的推开了房门,片刻之后又悄悄的走了出来轻轻的关上了房门,在旁边摆上了两张凳子。 “二位请坐。” 叶书羊和景蓁蓁坐了下来,便看见小院里有几枝早春的桃花已经绽放。 “小哥,窦先生又在创造棋局?”叶书羊颇为好奇的问道。 皮德辉摇了摇头,“倒不是恩师在创造棋局,而是恩师在解一局棋。” “哦?还有人能在窦先生面前摆局?” “还真有,这局棋和曾经的那局五子登科一样,都出于摄政王之手!” 景蓁蓁一讶,“许小闲所创?” “可不是么?已经困了恩师十六日!”? 第七百三十九章 夕阳下 夕阳挂在了西山头,漫天的晚霞映红了景蓁蓁的脸颊。 皮德辉看了看这位俊俏的公子,忽然有些自惭形秽,心想这天下居然有如此好看的男人! 而景蓁蓁此刻脸上愈发的充满了好奇—— 五子登科这个棋局是两个月前才传入景国的,但在景国并没有人知道这局困扰了无数雅客的棋局是许小闲所创! 此刻又听这位少年说许小闲又创了一局棋,还将鼎鼎大名的棋贤给困住了十六日! 那么这局棋想来也是极为精妙的。 这个人越来越有意思了。 她回头看了看那扇依旧关着的门,心里痒痒,想要看看那究竟是怎样的一局棋。 叶书羊心里同样极为期待,只不过他比景蓁蓁更能沉住气罢了。 “小哥,五子登科窦先生解了多久?”叶书羊问了一句,因为他也还没有将那一局棋给解出来。 “大致……三个来月!” “哦,”叶书羊心里舒服了一点,心想自己应该能够在三个月之内将那棋给解开吧。 “那现在这局棋叫什么名字?” “摄政王说叫野马操田。” “哦,”叶书羊沉吟片刻,心想既然有这么一局棋就在眼前,那呆会窦阡陌开门之后自己恐怕短时间就没法回去了,这眼见着夕阳落山,晚饭的问题可就得在这里解决了。 “小哥,我给你二两银子,还麻烦小哥去帮我们买些酒菜来。” 皮德辉一怔,“这……二位是恩师的旧识?” “以往倒是未曾谋面,不过老夫是久闻棋贤之大名,故而这次来到了长安便寻思能够和窦先生坐谈一番。” 那么按照道理就应该是窦阡陌来做东了。 可皮德辉知道恩师的性子,不到天黑他是万不可能开门出来透透气的。 他兜里没有银子呀,想要代老师接客也没有办法。 想了想,他接过了叶书羊递过来的二两银子,有些歉意的说道:“先借老先生二两,待恩师出来之后再还给老先生。” 叶书羊摆了摆手,“是我们来唠叨窦先生了,无须客气。” “多谢老先生!” 皮德辉起身将手中的书放在了凳子上,他走出了这处小院。叶书羊的视线落在了这本书上,微微愣了一下,这本书的名字叫《四民月令》。 这是一本关于农业的书,而今看这种书的学子可不多了。 景蓁蓁双手托腮,望着院子里那在夕阳下愈发娇艳的几朵桃花微微有些出神。 少女不知道自己在不知不觉之间已经掉入了许小闲的这个坑里。 其实从她的哥哥,景国太子景文睿将那些诗词放在她面前的时候她就开始沦陷。 她私自离开景国皇宫,便是一步踏入了深渊。 许小闲的这个坑很大,坑过不少人,至今唯有那位江南的才女苏菲全身而退。 少女的脑子里在想着他究竟生得什么模样呢? 听说他已经有了一个未婚妻了。 若是这样,他怎能成为景国的驸马爷? 可若是自己嫁入大辰……父皇断然是不会同意的,因为站在国家的立场,景国万万没可能和弱小的大辰联姻。 那该如何是好? 少女脸上的笑意如落山的夕阳一般变得有些落寞了起来,仿佛间便觉得自己与这位惊世的才子之间似乎隔着一条难以逾越的鸿沟。 他若是生在景国有多好! 可他却偏偏生在大辰,而今还是大辰的摄政王。 他能够为了我而放弃这王位么? 能够为了我而放弃他的那位未婚妻么? 若是他不能…… 景蓁蓁当然也清楚她的父皇对许小闲的态度,那么他去了景国,便是一个凶多吉少之局。 她不能违逆她父皇的意思,毕竟她是景国的公主,毕竟父皇所作的决定是为了景国的利益。 在国家的利益面前,这位几近完美的少年依旧是棋盘上的一颗随时可以被吃掉的棋子! 以景国之国力,吃掉一个许小闲这大辰又能做些什么? 他们没可能因为许小闲而举兵进攻景国,在他死在景国之后,父皇便会放了那位质子,而没有一个权势滔天的摄政王,想来那位大辰的唯一继承人是乐于看见这样的局面的。 所以许小闲死,景国会欢喜,那位未来的大辰皇帝也会欢喜。 可自己恐怕不会欢喜。 那如何才能在不伤及景国的利益之下,保住他的命呢? 少女眉间微蹙,想不出一个好的法子来。 叶书羊看了看自己的这位女弟子,眉梢一扬嘴角挂上了最后的那一抹夕阳的余晖。 他信手拿起了那本《四民月令》来翻了翻,“听说……” 这句话的尾音拖得很长,将少女的思绪给拽了回来,景蓁蓁收回了视线看向了叶书羊。 “听说他在凉浥县那百花镇将桃树李树给改变了,那些树居然能够同时开出三种花,在秋天时候还能结出三种果子来!” “还听说大辰鼎鼎大名的书贤简从书居然留在了凉浥县,他不是县令,却如县令一般管理着凉浥县……” “你大致不知道这位简从书有多么心高气傲,但他居然心甘情愿的留在了凉浥县,这便足以说明凉浥县那地方有着他种下的希望!” “他守着那方土地,等着那希望生根发芽开花结果……为师是极为好奇的,很想去凉浥县亲眼看看。可惜时间太过紧张,此去凉浥县路途又极为遥远……” “往后你若是有机会倒是可以去看看,得多呆一些时间,看着那三色花开,看到真的结出了三种果儿来,想来也就能看明白凉浥县与众不同之处……而这,就是大辰未来的模样!” 景蓁蓁偏着脑袋眼睛一眨一眨,颇为惊讶:“当真有这么神奇?” “这也是许小闲弄出来的,想来就是那么神奇。” “……可我、我也得同回景国啊。” “嗯,所以为师说往后……往后的意思是,如果许小闲邀请你同去当然是最好的,不然啊……你恐怕一辈子也见不到那美丽景象了。” 少女听明白了这句话,如果许小闲死在了景国,她断然没有机会再去大辰的凉浥县了。 “……老师,我该怎么办?” 叶书羊放下了这本书,看向了景蓁蓁:“两个国家之间,不一定就非得是敌对的关系,为师以为也是可以结盟的嘛。” “何况太子殿下对这位摄政王的感官也很不错,说不定他们还能成为朋友。” 景蓁蓁眼睛一亮,但片刻又暗淡了下来,父皇正当年,怎可能将帝位禅让? “沧浪剑顾西风说的话在你父皇面前好使,他不是太子的武师么?若是他能替许小闲在皇上面前说上一句话,说不定你就有机会随他去凉浥县看一看了。”? 第七百四十章 终相见 景国的使者来到大辰京都长安已经足足六天! 这六天的时间里,许小闲处理了许多事,有西域和南疆的战事,也有土豆耕种以及水利建设的农事,还有他夜以继日制定出来的弘扬商业行为的律法准则等等。 关于战事,兵部尚书莫沐风持保留意见,但也坚定的执行了许小闲的这一策略。 关于农事,这自然得到了所有人的大力支持。 唯有弘扬商业这一项在朝中引起了巨大的争议! 无论是左相廖仲云还是右相姜上游,或者是户部的尚书大人,对此都极为担忧,因为许小闲要解除几乎所有的商业管控。 包括盐铁这两项能够带给国家巨大收入的产业。 许小闲在仔细的听取了所有人的意见之后,采取了一个折中的法子——成立大辰国营作坊,但同时也对民间放开。 用他的话来说,没有对比就没有鉴别,大家同台竞技,过三五年之后再看。 这些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许小闲终究不能对景国的使者置之不理。 这一天,他便带着叶知秋亲自去了一趟鸿胪寺。 …… …… 鸿胪寺是专门用来接待他国使者的场所。 大辰的鸿胪寺里面修建有三处院落,景国的使者们就住在右侧的那院落中。 礼部尚书朱秉礼迎接了许小闲的到来,而后带着他去了这处院子。 阳光明媚,院子中的春意已经盎然。 在这盎然的春意之下,在那假山旁的凉亭之中,天下第一大儒叶书羊和景国五公主景蓁蓁正相对而坐。 两人没有言语。 两人脸上的表情都极为凝重。 他们面前的石桌上摆着一张棋盘,棋盘上正是野马操田的那一局棋! 三天前二人去长安书院拜访了棋贤窦阡陌,窦阡陌果然是在天色已黑的时候才开了门出来。 叶书羊可是鼎鼎大名之人,窦阡陌在表示了歉意之后,四人同席,却并没有畅饮一番,因为叶书羊记挂着那一局棋。 于是,草草用过了晚饭之后,两老头便坐在了棋盘前,便很是认真的下了几局。 景蓁蓁也极为安静的坐在一旁,很是仔细的看着两位高手走了几局。 结果自然是不得解。 若不是因为景蓁蓁,叶书羊那个晚上恐怕都不会回去了。 接下来的这三天,二人哪里都没有去,也在这鸿胪寺的小院子里对弈了起来。 至今当然依旧不得解。 少年的心性总是耐不住寂寞的,景蓁蓁不愿意再下了。 “老师,这棋……会不会压根就没解啊?” 叶书羊摇了摇头,双眼依旧盯着棋盘,“五子登科既然能解,这野马操田同样也能解,因为都是出至于许小闲之手!” “……他真有那么厉害?” 要知道能够创造出一局名局这是相当不容易的,而至今许小闲居然创出了两局来。 “从棋中亦可观人。” 叶书羊走了一颗棋子,又道:“这样的棋局的每一步都蕴含着深意,若是走错一步,那么所得之结果就完全不一样。所以天下名局的创造着,无一不是此中高手,也无一不是心思极为细腻周密之人。” “有着这样极深造诣的人,通常被称为圣贤……比如棋贤窦阡陌一辈子执着于棋道,创出了七星聚会那一天下名局。” “可窦先生已过知命,而许小闲……才不过弱冠之年!” 叶书羊手里拿起了一个车迟迟没有落下,嘴里却说了一句:“前途不可限量……当真天下独一啊!” 这么一番毫不吝啬的赞美,叶书羊隐隐已经将许小闲给捧为了圣贤,这自然令少女的心更加向往也更加的急迫。 景蓁蓁放弃了下棋,撇了撇嘴儿,“这都六天了……” 话音未落,那抄手回廊上走来了三个人。 景蓁蓁抬头一看,她并未曾见过许小闲,可她的眼睛却忽然一亮,她感觉走在中间的那少年应该就是许小闲! 这真的是一种感觉,如果以貌而取,她难以相信堂堂大辰摄政王穿的是一身素色的青衣,身后也没有跟着大量的侍卫。 那少年没有龙行虎步之气势,反而走得极为随性自然。 他的目光投向了这处凉亭,他似乎看了看自己……景蓁蓁忽然间觉得心里有些慌乱,这让她连忙收回了视线,落在了棋盘上,但那眼里却并没有一颗棋子。 她的脸儿微红,她的心儿在砰砰直跳,我这是怎么了? 她依旧是一身男儿打扮,但少女含羞的模样却难以掩盖。 “咳咳……” 叶书羊自然看见了景蓁蓁的紧张,他的心里浮起了一抹笑意,“不要慌,遇事要淡然。” 他也看向了那正走来的三人,其中最前面的那位礼部尚书他认识,既然是这位尚书大人引路,那少年是许小闲也就差不离了。 许小闲好整以暇的走入了这凉亭中,在礼部尚书朱秉礼的介绍下他很是认真的给叶书羊行了一礼: “老大人好!这些日子我实在是太忙以至于怠慢了老大人,还请老大人见谅!” 叶书羊起身,拱手还了一礼,笑道:“摄政王客气,不过摄政王确实也让老夫一行等得有些心慌啊!摄政王请坐!蓁子奉茶!” 许小闲坐下,有些好奇的看了看景蓁蓁,也被这少年给惊艳了一下。 也仅仅是惊艳了一下。 他的视线落在了这棋盘上,看了看而今走出的局面,是错的,他当然没有去纠正,甚至没有提这局棋,他开门见山的说道: “我是这么想的,两天后咱们出发,老大人可方便?” 叶书羊一怔,这不是应该先聊聊别的什么么? 比如诗词文章? 也比如闲话家常? “摄政王国内之事已安排妥当?” “差不多了,有左右二相打理朝政,其余也没我多少事了。” 叶书羊颇为好奇的看着许小闲,忽然问了一句:“西域之战,摄政王胜算几何?” “十成!。” 叶书羊一怔:“……胜?” “胜!” “为何如此肯定?” “因为现在的大辰已非昔日之大辰,现在大辰之兵,也非昔日之兵!” 许小闲接过景蓁蓁递过来的茶盏,手碰触到了景蓁蓁的手,他并没有注意,但景蓁蓁却又羞红了脸。 许小闲有些惊诧,觉得这少年的取向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他看向叶书羊又道:“不瞒老大人,我也向大辰与景国接壤的耀月城派去了一支军队……倒不是向景国发起战争,而是为了杜绝再一次的溧水盟约!” 景蓁蓁愕然抬头,看向了坐在侧面的这位脸上洒满夕阳的颇为秀气偏偏却极为自信的少年。? 第七百四十一章 茶香 院子的墙角有一颗桃树。 桃树的花儿开得正艳。 少女的眼里有一丝惊诧,余下的便是满眼的桃花—— 她看清楚了那张脸! 她的心肝儿忽然之间跳动的更为厉害。 因为这张脸上的自信,也因为这张脸上的从容淡定徐徐绽放的笑容。 那眼清澈明亮中并没有如山岳一样的威压,反倒是如大海一般的深邃平静。 老师说看人主要就看一个人的眼,这一眼的感觉便是胸有成竹的智慧! 许小闲的这句话也令叶书羊微微吃了一惊。 当然,大辰向东边派兵这瞒不过景国的眼线,但许小闲如此坦然的说了出来…… 再加上他对西域之战结果的肯定,如此说来大辰的兵当真不再是以往那样的不堪一击的兵了? 在叶书羊想来,许小闲执掌大辰也不过才区区数月时间。 他要将大辰的兵重新整合这倒是没有什么问题,最多也就是将曾经的大辰刀骑掌握在他的手里。 但大辰刀骑的数量有限。 而景国的重盾兵恰好又是大辰刀骑的克星。 所以此举并不足为虑。 “既为边境,驻军倒也正常……”叶书羊顿了顿,又道:“老夫心里其实有一个疑问,这个问题从老夫知晓大辰之消息之后便一直在想,至今依旧不得其解,还请摄政王能为老夫解惑!” “老大人请讲,若是繁之能够回答,当知无不言!” 叶书羊端起茶盏来吹了吹,抬眼看向了许小闲。 “你既然已经执掌了大辰,为何不登基为帝?” 这是一个敏感的问题,这个问题曾经童安若和廖仲云也问过。 在叶书羊想来,大辰皇帝唐无妄驾崩,景国那位质子在大辰毫无根基,而大辰的那四位皇子也已经被许小闲拿捏得死死的,他已经完全掌控了大辰的局势,本应该顺势登基为帝才是道理! 他是许云楼的儿子! 当年他爹和唐无妄打下了这大辰的江山,他许小闲若是称帝,这大辰的百姓和文武百官也能够轻易接受。 他若是当上了大辰的皇帝,他更能轻易的去推行他的那些治国的方略。 若是大辰有了另一个皇帝……天下历朝历代的皇帝,又能有几人能够容得下身边有一个有大本事的人? 可许小闲偏偏就没有称帝! 他还当真要去景国想要接回那位质子! 他看不出来此行景国凶多吉少么? 这显然也没可能,若是他许小闲这点眼光都没有,他如何能够创出那两局名棋来? 景蓁蓁的视线依旧落在许小闲的侧脸上。 她抿了抿有些发干的嘴唇,也期望着能够听到许小闲的一个合理的解释。 许小闲却淡然一笑。 “老先生,世人都觉帝王好,可我并不这么认为。” 叶书羊一怔,“那你是怎么认为的?” 许小闲抬头看向了天。 夕阳落山,天空有几只正欲归巢的鸟。 “我以为,人的一生是极为短暂的。将军的一生便是戎马生涯,帝王的一生便是治国安邦,而普通百姓的一生,便是油盐柴米传宗接代。” “我这个人……有点与众不同,这些人生都不是我想要的,我想要的是如这天空的鸟雀一般的自由!” 自由? 叶书羊又是一怔,一国之帝主宰着亿万百姓之性命,能决定任何一个人之前程未来,这难道还不是自由? “自由和权力不一样。” 许小闲收回了视线,落在叶书羊那张满是沟壑的脸上,极为认真的说道:“权力就像一张看不见的网,握住了这权力,就落入了这网中。” “若是有为之帝王,每日里要为这国家的大小事情操碎了心,若是无为之帝王,造成一国之民民不聊生便会受万民唾弃,甚至有人揭竿而起,最终不得善终。” “我就想着这辈子吧……轻轻松松的过,不为万民之事而苦恼,不为身后之事而担忧!” “一纸一笔,不惊不扰;一茶一酒,不虑不思!” 许小闲也端起了茶盏,展颜一笑,仿若那桃花盛开。 “你瞧,盛三两这井中之水,煮二钱那江南之茶,感受这春风如烟,这夕阳如画,便觉山河温柔,一花一木,一草一树,一枯一荣,便是一生一世我所喜欢的模样。” “品这茶香,甘之如饴,回味悠长。” “这便是心的自由!” “老先生觉得呢?” 许小闲的这席话顿时令叶书羊刮目相看! 他丝毫没有怀疑许小闲的这席话是假话,从许小闲的那双平静的眼里,从许小闲这发至内心的言语中,他知道许小闲当真是没有去想过当这大辰的皇帝的! 一个年仅十八九岁的少年,他居然如同一个八九十岁的老人一样看透了这一切,看破了这一切,自然那权柄、那荣华富贵便不会落在他的心上。 这便是有着大智慧的人! 难怪他能写出那样随性洒脱并且美妙的诗篇! 难怪他能创出如此惊艳的天下名局! 心无旁骛,方能品出这茶中香味。 心无欲望,方能书写惊世文章! 而一旁的景蓁蓁更是被许小闲的这一席话给打动。 少女的眼波流转,仿佛已经看见了一副美丽的画面—— 夕阳挂于西山,鸟雀翔于天地之间。 一处不大不小的清净院落,院落里有开得正好的花,有长得正好的草,有一口洁净的水井,还有一方淡雅的亭台。 亭台中有两个人,一壶茶。 彼此对视,静嗅茶香。 如此岁月该是多么的美妙? 那不正是自己梦寐以求的么? 少女的视线依旧落在许小闲的脸上,仿佛痴迷。 许小闲似乎感受到了那视线传递而来的温度,他转头,四目相对,他愕然,因为他在身侧这少年的眼里看见的是满眼的桃花! “……这,” 许小闲咽了一口唾沫,连忙看向了叶书羊,“时日不早,我还得回去收拾收拾,此行路长,若是老先生寂寞,我们可一路畅谈!” 许小闲起身。 叶书羊也起身,他意犹未尽,他拱手一礼:“摄政王这番话,令老夫心生惭愧!” “若是摄政王不弃,此行老夫愿与摄政王同乘!” 许小闲还礼,笑道:“那便同乘,繁之告辞!” “老夫送摄政王!” 二人举步离开了这凉亭,离去之前许小闲又回头看了一眼那花痴少年。 景蓁蓁似乎这才醒过神来,她也连忙站了起来,突然说了一句:“公子、留步!” 第七百四十二章 三朵花 许小闲并没有留步。 他甚至跑得比兔子还快。 无论哪个正常的男人看见另一个男人看自己的时候满眼桃花,这都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 偏偏叶书羊还不能道破景蓁蓁的身份,所以六十岁的老头了,他也只好跟着许小闲跑,等跑到这鸿胪寺的门口的时候,许小闲回望了一下这才放下心来。 “你的……书童?” 叶书羊气喘吁吁:“老、老夫的学生!” “哦……你这学生挺特别的。” “这……她确实有些特别!” 都是用的特别这两个字,但两人的意思截然不同。 “老先生请回,此去景国咱们一路再叙!” “好,摄政王慢走!” 许小闲又心有余悸的望了望那处小院子,发现那特别的少年并没有追出来,他这才松了一口气带着叶知秋离开了鸿胪寺,往云水别苑而去。 叶书羊目送着许小闲离开,直到那背影再也看不见,他才转身走入了这处小院,便看见景蓁蓁正一脸娇怒的站在那方荷塘旁。 “他……” 景蓁蓁咬了咬嘴唇,“他怎能如此无礼?!” “这……”叶书羊想了想,笑道:“这里面定有些误会。” “误会?” “你是男子之装扮,偏偏在他的面前流露出了女儿家的那模样,他定是以为你有……有那断袖之癖!” 景蓁蓁脸儿一红,微微垂头,心里释然,才知道自己误会了许小闲。 他跑得比兔子还快,丝毫没有摄政王的那从容淡定,还以为他怕什么呢,原来是怕这个! “老师,”少女抬头,“您说……他刚才的那番话,是为了打消我们的警惕呢……还是他当真就是那么想的?” 二人回到了凉亭里,景蓁蓁又煮上了一壶茶,问出了心里的疑惑。 因为她对许小闲的看法,此前和叶书羊并没有什么两样。 作为景国的公主,她自然知道那皇位之争的残酷的,可偏偏那皇位就摆在许小闲的面前他却毫无所动! 这在景蓁蓁看来就不太正常。 叶书羊一缕胡须沉吟片刻,此刻回味,他也难以琢磨得透。 “要说吧,他说的这番话极为自然,不像是临时所想来蒙蔽我们。” “另外,他说那些话的时候为师一直在看着他,他的神态没有丝毫做着的痕迹,那双眼睛里也没有闪烁不定的光芒……” 叶书羊摇了摇头,“为师觉得,这应该是他心中所想!” 少女一听,心里愈发的欢喜,她为叶书羊斟了一杯茶,羞涩的说道:“若他真是那样……我、我就会尽力去劝阻父皇!” 在景蓁蓁看来,一个只求一纸一笔、一茶一酒的少年,对景国能有什么威胁呢? 他之所以冒着如此大的风险去景国,不就是为了接回那位质子,让那位质子登基为帝,他才能远离这庙堂,才能过上他所想的那种心的自由的生活么? 那位质子在景国都被养废了,他若成为大辰的皇帝,对景国而言,这本就是一件极好的事。 但事情真的会这样么? 少女是希望变成这样的,可叶书羊却觉得恐怕没那么简单。 …… …… 云水别苑,挹芳亭。 一白、一红、一黄三个女子正坐在这凉亭下。 走入了这院子,许小闲远远便看见了挹芳亭里的三种颜色,便觉得那就像春天里盛开的三朵美丽的花。 季月儿的白宁静自然。 季星儿的红火辣奔放。 稚蕊的黄含蓄而典雅。 她们妆点着这处院落,令那些真正的花失去了颜色,也让许小闲感受到了春的温暖。 这里才是他心灵的港湾,若是没有那小姨子在就更好了。 他走入了挹芳亭,坐在了石桌子旁,稚蕊递上了一杯温度正好的茶。 “得给你们说一声了,” 许小闲看了看三个女子,当然视线在季星儿的脸上是一掠而过。 “我打算后天……也就是二月二十八出发,去景国。” 这件事季月儿三人早已知道,但现在当许小闲将这时间说出来的时候,她们才忽然感觉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急迫和担忧。 这样的担忧,就连一向和许小闲不对付的季星儿都表露了出来。 “我随你去!” 季星儿喧宾夺主的表达了态度:“我、毕竟也是三品下的身手,万一真遇见点什么,我总还能帮衬着你一点。” 许小闲笑了起来,“你可拉到吧,我可是二品上!” “你……!”季星儿杏眼一瞪,许小闲摆了摆手正要说话,稚蕊却说话了。 “我随你去吧,打打杀杀我肯定帮不了你,但能够一路照顾你的饮食,自己做的饭菜吃起来总会放心一些。” “你们都不能去!” 许小闲双手虚按下了结论,又道:“你们全部回凉浥县!” “凉浥县虽然有外公看着,但咱们那么多的产业那么多的账目,月儿得帮忙打理。” “而你,”许小闲看向了季星儿,“你保护好你姐姐的安全才更为重要!” “至于稚蕊……恐怕要不了多久魏国皇帝就会派人来接你去扶风城,就在凉浥县等着,距离扶风城也能更近一些。” “我不去!”稚蕊一听顿时就不乐意了:“凉浥县我可以去,但我依旧得呆在许府……你不是说过的么?那也是我的家啊!” “魏国……扶风城那么远,我、我干粗活已经习惯,再说、再说……” 稚蕊垂头,双脚不安的在地上来回的蹭着,双手捏紧了衣摆,她忽然抬起了头来,视线极为坚定,态度极为认真:“我没那当公主的命!我们相依为命十几年……我、我依旧是那个给你铺床叠被的丫头!” “所以我会守着许府,哪也不去!” 少女一脸倔强。 许小闲知道自己无法扭转这倔强少女所想。 季月儿一直在听着,这时候她才露出了一抹微笑看向许小闲,说道:“就按照你的意思吧,我们回凉浥县,至于稚蕊妹妹……我觉得你若是在凉浥县生活能够更快乐一些,那就留下。” “谢月儿姐姐!” 稚蕊顿时欢喜,许小闲顿时没辙。 也是,稚蕊已经习惯了做一只自由自在的鸟,再将她送入那如笼子一般的宫里,想来她是不得快乐的。 “好吧,我会尽快回来。等我将五皇子迎接回来,他登基为帝之后,我便回凉浥县来和你们团聚!” “星儿,” 许小闲看着季星儿咧嘴一笑:“我觉得冬十五挺不错……” “闭嘴!我的事不要你管!” 小姨子这个祸害,可怎么才能将她给打发出去呢?? 第七百四十三章 别长安 上 大辰十九年二月二十八。 天光微亮,云水别苑已是灯火通明。 稚蕊早已准备了洗漱之用具,一如此前一般侍候着她心里的这位少爷洗漱了一番。 季月儿也早已为许小闲整理好了此行的衣物用具,让家丁们都放在了马车里。 云娘此刻和许小闲坐在了西厢房中。 只有母子二人。 “娘知道此行凶险……这些日子娘一直在想,娘就你和不归两个儿子,现在、现在这样其实也是挺好的,至少你还在娘身边。” “娘有些担心……昨儿晚上还做了一个噩梦,儿啊,要不……要不就别去了,不归,就不归吧!” 云娘的语气很是低沉,脸上的神色也极为紧张。 作为大辰的皇后,她自然是知道景皇再扣留唐不归的原因。 这些日子大辰在许小闲的治理下,虽然尚看不出很明显的变化,但单单从朝中而言,她已能体会到一种全新的生气。 而今的大辰朝,这庙堂之上的官员被换去了一半之数,也换来了新的气象。 所有的官员们再没有了以往的那种想要寻求某个大员庇护提拔的心思,从左右二相到下面的四五品的官员当真在认认真真勤勤恳恳的做事,做许小闲这些日子以来布置下去的那些大事。 云娘这些日子也想了许多,她当然是挂念着远在景国当质子的那个儿子的,但若是因为那个儿子而丢了现在身边的这个儿子,显然对她而言那将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她看着许小闲,眼里满是慈爱,慈爱中带着淡淡的悲伤:“娘不能再失去你,大辰也不能够没有你!” “娘以为,将大辰之江山放在你的手里,娘会更乐意,朝中的大臣们也会更欢喜,天下的百姓们也会更心安。” “咱就不去了,等往后大辰在你的治理之下国力更加强大……再去让景皇将不归放回来,这样更好!” 许小闲沉吟片刻,抬手抓起了云娘的手来,“娘,你放心。” “景国之行,我在一个月之前就已经作了许多准备。我的身边有叶知秋,等到了耀月城之后,那里还有一位高手孤灯下,就是月儿的外婆。” “另外我会带着来福一同去平阳城,你知道来福手里的那些兵,都是咱百花镇的特种兵,我会带上三五百人,如果在景国真遇见了什么意外,他们也是能够护着我安全离开的。” “这一次的景国之行,一来是为了弟弟……他已经一个人在景国孤孤单单生活了十四年了,想来他的心里是极为念及大辰的。” “他用他这十四年的美好岁月换来了大辰东部十四年的安宁,他对大辰是有着巨大功劳的,现在是该将他接回来,让他成为大辰的皇帝的时候了。” “二来,我本身也想去景国看看,看看景国的风土人情,看看景国的经济实力等等。对它多一些了解,也能知道大辰未来对景国的国策该如何去制定。” “你就放心吧,孩儿不会有事。” 云娘深吸了一口气,眼里极为欣慰,这个孩子同样没有在她的身边长大,他在凉浥县那地方吃了那么多的苦,非但没有抱怨,反而还处处在为自己、为他那弟弟着想。 这便是懂事的孩子了。 可他现在又要离开,云娘心里当然是不舍的。 “无论如何你记住,若事不可为,你定要安然而归!” 云娘也握住了许小闲手,“你是咱们家的主心骨了,娘还等着你回来敬孝道,月儿还等着你回来成亲。另外昨儿个若曦来看了娘,她说了一个提议。” 许小闲一怔,他真有些日子没有见过唐若曦了,“她说了什么提议?” “若是景皇为难于你,她愿嫁去景国和亲。” 许小闲一惊,顿时就摆了摆手,“不行!” 似乎觉得自己的反应太过强烈了一些,他又道:“咱大辰目前是弱了一些,但也不是你们想象的那么弱。如果他景国真敢对大辰不利……我一定会让他吃到足够的苦头!” “事情远远没有到和亲这种程度,大辰只要有我在,无论在何种情况下,都不会有和亲这种事发生!” “你叫若曦放一万个心,对了,我启程之后,月儿她们也将启程返回凉浥县……若是若曦在宫里呆的无聊了,不如让她随着月儿她们去凉浥县走走,就当散散心。” “总之,你们都不要太过担心,”许小闲咧嘴一笑,轻轻拍了拍母亲的手,“孩儿我可是二品上的高手,另外,那缥缈步也初窥门径,一般人可奈何不了我!” …… …… 这一餐早饭大家同坐一桌。 这一桌的早饭是稚蕊和季月儿一手操持的,就连季星儿都破天荒的起了大早,当然她啥都不会,就连烧火冒的都是黑烟。 喝着豆浆,吃着油条,还有几道精美的小菜,若是在凉浥县的许府,这时候便是极为欢乐的时光,但今日许小闲便要远去景国,就连季星儿似乎都少了许多胃口。 气氛有些压抑,许小闲咧嘴一笑:“别说,月儿这些日子厨艺见涨,比如这道凉拌黄瓜,味道就极为鲜美。” 季月儿瞅了他一眼,“那是稚蕊做的!” “……哦,那这一道呢?” “都是稚蕊做的,我、我不过是帮忙打了个下手。” 好吧,幸亏不是季月儿做的,这女人天生没有做菜的天赋。 “对了,”许小闲立马转变了一个话题,“李妞妞养的那头牛,” 许小闲看了看季月儿的胸脯,此刻天色早,长安春尚寒,季月儿穿的有些多,看不出多少变化,但他这眼神却落在了季月儿的眼里,少女顿时羞的脸蛋儿一红。 “牛奶这个东西是个好东西,它才是最好的早餐,我的意思是你们回了凉浥县,就让李大爷家多养一些奶牛,往后早上都喝牛奶,更有美白养颜之功效!” 然而没有人理他! 许小闲顿觉尴尬,稚蕊放下了碗筷,忽然问了一句和这牛奶毫无关系的话:“若是我去魏国,能不能请、请魏国皇帝出兵景国来帮帮你?” “……不能!” “为何?” “因为出于国家的利益,魏国不会因为某个人便向景国出兵,另外……你既然不想当公主,那便留在许府,这样脸上的笑容会更多一些。” 稚蕊沉吟片刻,垂首,忽然觉得自己啥也帮不到他。 也忽然觉得这春天来了,许府里的那些花也要开了,只是而今没人打理,恐怕会开得有些乱。 那乱花之中,又该有蝴蝶翩翩了。 第七百四十四章 别长安 下 长安城,东门外。 廖仲云、姜上游以及童安若三位老人站在料峭的春寒之中,望着城门的方向,等着许小闲的车驾到来。 对于许小闲执意此行,三人心里是颇有些微词的。 无它,而今在这朝堂之上,经历了那番大刀阔斧的血洗之后,留下来的大臣和重新被启用的那些大臣,都是对大辰朝忠心耿耿的臣子,也都是拥戴许小闲的臣子! 倒不是说这些大辰们对许小闲感恩戴德,而是许小闲近日里所做出的那些策略,经过两位宰辅在宣政殿向所有大臣颁布之后,那些策略在这些大臣们的心中产生了极为深远的影响—— 一国之策的好坏,只要是一心为国为民之人,都是能够清楚的分辨的。 许小闲的那些策略和以往截然不同,他没有夸夸其谈的理论,他说的每一条都能够落在实处,都是根据而今大辰之局面量身定做。 当然,其中也少不了一些怀疑,比如廖仲云说摄政王向大辰贡献出了两种农作物,其中一种叫土豆的玩意儿能够亩产四五千斤! 许多大臣听了之后都是咧嘴一笑,这未免太过夸张,心想向来务实的廖黑脸怎么也如此轻易的信了摄政王的这话。 廖仲云也没有解释,却和许多的大臣打了一个赌,是正儿八经的赌约,由童安若为见证,就在朝会上,就在那宣政大殿中签署。 这份赌约如果廖仲云赢了,许多的大臣恐怕会过上一段时间赤贫的日子。 而如果廖仲云输了,他恐怕得将在长安城里的那处宅子给卖了才能赔偿得起。 此举让另一部分大臣产生了怀疑,廖黑脸从来不是个没把握做事的人,他居然敢赔出全部身家……莫非那土豆当真能够有如此之高的产量? 廖仲云本来想单挑所有大臣,结果有大半部分反而不敢签字画押,成为了旁观者。 唯有姜上游和童安若最为清楚,廖黑脸这厮的心也很黑啊! 自己怎么就没想到一个如此致富的法子呢? 为了这土豆,廖仲云亲手抓了土豆的种植工作,而今土豆的种子正从凉浥县运送至中州——中州位于大辰的腹部,是一片富饶的土地。 廖仲云说服了许小闲,这第一批土豆没有放在歙州去耕种,原因只有一个,那地方太穷,只怕那些老百姓会将这种子都给吃掉! 而种植在中州则不一样,一来距离长安很近,农部的官员能够长期驻守,甚至廖仲云自己有了时间也能够亲自去看看。 二来中州富饶,那些老百姓不至于饥不择食将这宝贵的种子给吃光了。 许小闲深思之后同意了他的这一提议,因为廖仲云的这番分析极有道理。 那么这玩意儿真的能够如许小闲所说的那样,从根本上改变大辰缺粮的问题么? 今岁秋,便能见分晓! 今岁秋,也正是摄政王接五皇子唐不归归国的时候。 但三人此刻都忧心忡忡,自然是因为摄政王此行之凶险。 就在他们的视线里,一列马车驶出了长安东门,来到了他们的面前。 许小闲下了马车,三位老大人向许小闲走了过去。 “这么冷的天,你们这身子骨可千万不能冻坏了,快回去吧。” 廖仲云拱手一礼,“老夫三人,受百官之托,前来恭送摄政王……老夫个人依旧是那句话,摄政王,大辰这才刚刚见到天光,是不是……等阳光升起?” “摄政王不愿意坐在那位置上,那位置可以空着,等阳光普照大辰之际,摄政王若是真有了归隐之心,再扶某个皇子上位……比如那位三皇子唐不悔也是可以的。” 许小闲咧嘴一笑,“有些事必须去做!” “其实该给你们说的我也已经交代得差不多了,接下来就是你们去统领文武百官们执行。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将那些事落在实处!” “我相信只要办好了那几件农事、商事和政事,咱们大辰就能够迎来阳光普照的那一天!” “我理解你们的心情……” 许小闲这话尚未说完,因为车队停下,叶书羊带着景蓁蓁走了过来。 他们正好听见了许小闲这句话的后半句: “你们知道我和景国的那位太子有一面之缘,此行景国,我当真就是去相亲的,若是相亲成功,那位太子可就是我的大舅哥了,而景国的皇帝也就是我的岳父大人了,所以你们真不用担心什么。” “当然,如果那个叫景蓁蓁的公主生得实在太丑……或者性子太不好,我肯定是要跑路的,那时候或许会有一些危险,但我身边跟着个大宗师,耀月城还有第一军驻扎,所以我只需要跑回耀月城也就安全了。” 许小闲身后的景蓁蓁一听,眼睛顿时瞪向了许小闲的后背,少女的腮帮子一鼓一鼓,心想这家伙居然敢质疑本公主的美貌,简直是、是有眼无珠! 不过少女脸上忽然又露出了一抹娇意,这才知道太子哥哥居然邀约了他,他居然是去景国和自己相亲…… 反正我已经相中了你,到了景国之后,可就由不得你相不中我了! 许小闲转头,正好看见景蓁蓁这含情脉脉的模样,他忽然觉得浑身一凉,毛孔陡然张开,每一根毛发似乎都竖了起来。 这个少年,绝对有问题! 太特么可怕了! 此行路程大致两个月,可得避着他一些。 他转头向前走了两步,距离景蓁蓁稍微远了一点,又对三人说道:“对了,还有一件事我忘记了告诉你们。” “年前我派了一个人前往歙州,歙州府府台阎文山不是上书说歙州十二县郡恐怕会遭受雪灾么?” “我派去那人叫罗三变,他会带回来歙州灾情的详细情况,你们需要特别关注一下这件事,我担心出现流民,更担心出现匪患。” “另外,罗三变回来之后,将他安排去歙州府下的淄州任个刺史,正好由他去治理那最贫穷的十二县郡。” “就这样,我得启程了,诸位,再见!” “……摄政王一路顺风!” 三人躬身一礼,许小闲转身,心有余悸的瞄了一眼景蓁蓁,快步而行,登上了马车,关好了车帘。 景蓁蓁转身,看了那马车一眼,嘴角一翘,眉眼儿一弯,忽然觉得这件事很有意思。 车队向东而去。 渐渐消失在了廖仲云等人的视线之中。 朝阳正好升起,三人望向了那红彤彤的朝阳,寒意仿佛无声消退,忽觉春已不期而至!? 第七百四十五章 脱胎换骨罗三变 大辰西南边便是歙州府。 要真说起来,歙州府的地盘子在大辰九府中算是排行第二大的一个,但因为地里位置的缘由,它又是最为贫穷的一个。 这里多山,并且气候变化极大,素有地无三尺平天无三日晴之说。 歙州府下辖河西州、南康州和淄州三州,州府位于条件相对较好的南康州,而最为艰苦最为恶劣的就是淄州! 此刻的罗三变一行十余人,正走入淄州地界的群山之中。 “三叔,招呼大家伙歇歇吧!” 罗三变杵着一根木棍,他用这木棍扫去了一块石头上厚厚的积雪,又鼓起腮帮子来吹了吹,一屁股坐了上去,喘息了几口气,四处望了望,“这破地方,特么的全都是山啊!” 堂堂大辰榜眼,江南第一大才子,曾经风度翩翩的少年,此刻毫无这些形象。 他的胡须长出来寸余,他的头发有些凌乱,就连他那张原本很是白净的脸,此刻也变得有些黝黑,便显得有些沧桑。 那一身青色的棉袍还稍显整洁,但脚下的那双靴子却极为破旧。 靴底已经磨穿,脚下起了血泡,原本很疼,但现在似乎被冻得麻木了。 若是许小闲此刻再见他罗三变,恐怕都要仔细的瞧瞧才能辨认得出来。 不过文人终究是个文人,无论如何变,在罗三变的身上依旧有着一股明显的儒雅气质,尤其是行了这万里路之后,看上去他似乎更加睿智。 比如他的脸,在柔弱中掺杂了一些刚硬。 比如他的眼,而今变得更为有神。 简而言之,他比以往更有了男人味。 邱三德这一路和罗三变走来,心里对这个少年是多有佩服的。 可别说其它,单单走这路就不是一个书生能够受得了的,何况这位书生每每到达一个地方当真会停留下来去资讯一番当地的民情。 最初时候,他会让龚三叔去那些田间地里问那些老农,没过多少时日,他便亲自去了那些田间地里,自己去问询了那些老农。 再后,他甚至能够和那些老农们坐在田埂上聊半天! 这一路,他渐渐的卸下了自己曾经的那些身份,他的脸上笑容变得越来越少,眉间的皱褶变得越来越深。 他再也没有看随车带来的那些书,每一个夜里,他都在写着什么。 离开南康州之后,连通行马车的官路也没有了,队伍只能弃车而步行。 从南康州到这淄州的边界,足足走了一个月! 而少爷曾经说的那十二县郡,还在更前方。 邱三德抬头望了望天色,又看了看前方的路,对罗三变恭敬的问道:“罗大人,而今天色将晚,听闻这山林之中有虎狼出没,莫如咱们就歇在这里?” 罗三变想了想,他也确实走不动了,“那就劳烦邱师叔让兵士们安营扎寨吧!” 片刻之后,十来个帐篷搭建了起来,邱三德看了看兵士们背来的粮食,这些食物倒是能够维持小队走到前方的清平县,但多日没有肉菜,自己这些人倒是受的住,可罗公子那身子骨可需要一些营养。 于是,邱三德又来到了罗三变的面前,拱手说道:“罗大人,趁着这光景,我带几个士兵去打打猎,兴许能够弄回来几只山鸡兔子也能给罗大人补补,如何?” 这当然是个好事,不过从北溪县离开的时候听说这淄州境内多山匪……罗三变又望了望那些群山,心想这么冷的天,山匪恐怕也都在窝里懒得出来。 再说这一路的行商本就极少,山匪们若是靠打劫恐怕会被饿死。 “那就辛苦邱师叔了,早去早回,注意安全!” “好!” 邱三德带着六个士兵走了。 这简易的营地便剩下了另外四个埋锅造饭的士兵。 龚三叔来到了罗三变的面前,很是心疼的看了看少爷,心想少爷何曾吃过这样的苦头?心想少爷总算是长大了。 “少爷,老奴看看你脚下的伤。” 罗三变抬起了一只脚,龚三叔想要将他的那靴子给脱下,却不料罗三变发出了“嘶……!”的一声,“别动,粘住了。” “可必须得脱下来,老奴给你敷下药。” “……好吧,轻点!” 龚三叔脱下了他的这只靴子,罗三变额头的冷汗都流了出来。 “三叔啊,你说……这都三月初一了,咱江南早已鸟语花香春满人间,就算是凉浥县那桃花也该盛开了。” “可这西南之地,为啥还是白雪皑皑?” “少爷,”龚三叔用一块湿布小心翼翼的擦拭着罗三变脚底的伤,嘴里说道:“这地方的山啊,比凉浥县可还要高,恐怕那春风难以吹得进来。” “……也是,你说这样的地方该如何治理呢?土地极为贫瘠,还都是巴掌大一块一块的……按照那些农夫们的说法,这样的土地保不住水分,更没啥养分,庄稼种下去一个不好连种子都收不回来……” 罗三变的嘴角又咧了一下,脚底传来了锥心的疼痛。 “如此辽阔的地方,但人烟却极为稀少……这地方确实不太适合人们生存,但那些农夫们说的也有道理,毕竟是他们世世代代生活的故土,再说若是举家迁移又能迁去哪里?” “不过在南康州的时候听闻一位行商说这山里面的药材品相极好,还有那些兽皮什么的也很值钱,你说如果这样的山地咱不种粮食,就种那本就长在这地方的药材,若是能够打开商路,会不会是一条生存的路子?” 龚三叔一怔,这确实是一个好法子,不就正和人们所说的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一个道理么? “老奴觉得可以从某个县来尝试,但要行商们进山里来收,可就得将这山里的那些土匪给剿灭了才行。” 龚三叔的话音刚落,罗三变忽然抬起了头来,他的瞳孔一缩,顿时紧张的看向了前方—— 前方积雪翻涌! 前方有嘶吼声传来! 须臾,他的视线里出现了一群马和一个人! 那是从山上冲下来的马群! 马群的最前面是一个穿着一身鲜红衣裳的人! 四个战士此刻跑了过来,他们握住了长刀,但转眼便露出了绝望之色。 那是一群人! 山匪! “罗大人快跑!” 罗三变顿时大惊失色,他一脚落在了地上,才发现没有穿鞋,脚底顿时传来了剧烈的疼痛。 龚三叔一瞧,一家伙将罗三变给背了起来转身便跑。 就在这时,那帮土匪中有个女人的声音传来:“站住!再跑我射了!”? 第七百四十六章 苗四娘 就在那漫天的雪尘中,罗三变回头便看见的那红衣人此刻正踩着马镫站着,那是一个女人! 那个女人的手里果然举着一张弓! “三叔,别跑了!” 这人腿显然跑不过马腿,更跑不赢人家射出的箭。 龚三叔心里大骇,心想这下可完犊子了,少爷这便是要壮志未酬身先死了? “来,将我放下。” 龚三叔又将罗三变给背了回来,将他放在了那石头上。 “鞋给我穿上。” 说着这话,罗三变看向了前面提刀的那四个极为紧张的士兵,“你们也把武器放下,咱显然打不过他们。” 没错,此刻这帮土匪已经杀到了罗三变等人前方五丈距离。 放眼一瞧,大致得有百来个。 最前面的那身着红衣的女子似乎是这一群土匪的头儿,她一马当先,冲到了罗三变等人的面前。 她手里的缰绳一勒,那瘦骨嶙峋的马发出了咴咴一声停了下来。 她的视线落在了罗三变的脸上,她的视线忽然惊讶,她偏着脑袋目不转睛的看着,然后脸上顿时露出了惊喜—— “小的们,本寨主就说了,今儿个打草定有惊喜……来人,给本寨主将这些人全绑了,那、那书生别绑坏了,好不容易遇见一个生得标志的……算了,你们这帮人都笨手笨脚的,别动,本寨主自己来!” 罗三变等人就惊呆了。 那红衣女子翻身下马,她一脸笑意的向罗三变走来! 她站在了罗三变的面前,双手叉腰,左看看又看看,前后也看了看,脸上的喜意更盛。 “就你了!” “姑娘这是何意?我等可不是行商故不是肥羊,你绑了我们当真没啥油水……不信你让人打开那些包裹瞧瞧,也就是一点米面罢了,连银子都没几两。” “嘻嘻,你是个读书人?” 罗三变点了点头,那姑娘又笑了起来:“嘻嘻,这地方要遇见一个读书人可不容易,再有你这样俊俏的读书人,那当真是打着灯笼火把也难寻!” “对了,我叫苗四娘,这里的山头都是我的!” 罗三变心里一惊,脸上露出了一抹惧色。 出南康州地界的时候便听闻雪云山中有一股强悍的土匪,他们被称为土龙寨,而土龙寨的大当家便是令人闻风丧胆的苗四娘! 据说这土龙寨的土匪极为凶残,若是落在了他们的手里,骨头都要给你熬出了油来! 这特么的! 怎么偏偏就让自己给遇上了呢? 这可如何是好? “苗姑娘,你劫财我便将这一切都给你,放我们一条生路如何?” 苗四娘又嘻嘻的笑了起来,若不是因为罗三变心里的惊惧,其实这苗四娘长得是真好看。可惜此刻苗四娘在罗三变的眼里,那简直就是要命的罗刹。 “你别怕,我不劫财。” “……那姑娘劫啥?” 苗四娘脸儿微微一红,她俯过了身子,仔细的又看了看罗三变那张俊俏的脸,“嘻嘻,本姑娘劫个色!” 说完这话,苗四娘的视线落在了罗三变的那只脚上,她惊讶的哎呀了一声,她居然蹲下了身来,抓住罗三变的这只脚看了看。 “你这伤挺严重的,走了不少路吧?从哪里来?” “你先别说话,等去了寨子里我先给你疗伤,往后、往后我们有的是时间说话。” “来,我背你!” 罗三变这就更加惊呆了,他愕然的看着苗四娘转身,蹲在了他的面前,忽然觉得这就像是在做梦一样—— 现在的土匪什么时候态度变得如此和善了? 而且连口味都变了! 他们不是因为好吃懒做而打家劫舍的么? 这、这居然不劫舍而劫色……我罗三变有个什么色? 他陡然一惊,这是要将自己给抓去山寨里当个压寨相公啊? 这若是落在了这苗四娘的手里,这一辈子岂不是都出不了这深山老林了? 摄政王还在长安等着自己带回去这里的消息,这眼见着便能到手的远大前程岂不是就这样没了? 他想跑,可他清楚的意识到自己跑不了。 而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若这姑娘当真就是劫个色而不是要将自己这些人真给熬了油……有句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那、那我罗三变就委曲求全吧! 苗四娘回头,“我背你呢,快点,上山的路还很长,可更不好走!” 她忽然想了想,觉得这少年书生恐怕是觉得男女授受不亲,可咱土匪不讲究这些。 咱土匪就讲究个实惠! 于是,她干脆一把将罗三变给抱了起来,一百多斤的罗三变在她的手里似乎并不显得沉重,因为她很是轻松的抱着罗三变走到了那匹瘦骨嶙峋的马前,然后一家伙飞了起来,轻飘飘落在了马背上。 “兄弟们,将他们的这些东西整理好了统统带到山上去,本寨主带着这小郎君先走一步!” “好嘞,当家的,啥时候成亲?” “后天吧,后天三月三是个好日子,二当家的,呆会你就带几个弟兄去通知其余两个山头的当家的,就说后天我苗四娘大婚,请大家来咱们土龙寨喝一杯!” “特别是要请到黑鸦寨的刀疤杜,这狗曰的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本姑娘就让他瞧瞧我的夫婿是如何的俊俏!” …… …… 山路当真难行。 罗三变坐在这瘦马的背上,他的背后便是苗四娘! 苗四娘似乎是怕他摔下马来给摔坏了,所以她的两条握着缰绳的手臂将罗三变给护着,这让罗三变不至于当真滚了下去。 可罗三变的心里却很难受啊! 他的理想在朝廷! 寒窗十年,好不容易中了进士还成了皇上钦点的榜眼,好不容易得了个实缺去了凉浥县任了个县令。 可这县令还没当多久就把凉浥县给当没了。 然后投靠了许小闲,结果这一步显然走对了,许小闲而今成了大辰的摄政王,自己也成了摄政王派出来的第一个钦差大臣! 这一趟差事回去,不用想也能在吏部领一个更好的差事。 这一趟他是当真认真在办差,所想便是在摄政王的面前交一份满意的答卷。 眼见着就要到那受灾最重的十二县郡之一的清平县了,却没料到居然遇见了土匪! 还是个好色的女土匪! 这下大好的前程岂不是毁于一旦? 不行,无论如何得寻个机会逃出去! “书生,你叫啥?”苗四娘这时候问了一句。 “再下姓罗,字三变。” “嘻嘻,你瞧咱俩真有缘的。你叫罗三变,我叫苗四娘……你别紧张,现在又还没入洞房。” “……苗姑娘,百无一用是书生,你这行当我一书生也干不来,莫如你放了我可好?” “不行!我爹生前就说要我一定要嫁给一个有才学的人,我爹说土匪不能当一辈子,得向龙虎山的那位孤灯下孤大当家的学习。” “你知道孤大当家的么?”? 第七百四十七章 和土匪讲讲道理 苗四娘这话一出,罗三变顿时看见了一抹生的希望,也感受到了生不如死的绝望。 他自然知道孤灯下和书贤简从书的故事。 那位满腹经纶有着经天纬地之才的简从书,被孤灯下一家伙给抢去了龙虎山当了个压寨相公! 那时候的简从书心里是如何想的呢? 这成了一个难解之谜,因为简从书从未曾对人说起。 但在罗三变看来,正当春秋鼎盛的简大家一家伙被雪藏在了龙虎山里,他的心里定然是不甘的。 简从书似乎就此认命,或许是孤灯下觉得简从书在那龙虎山里住着有些委屈,于是二人在兰陵安了家,此后便相传二人相敬如宾,日子过得很是惬意! 他眼见着离朝覆灭,眼见着大辰朝建立,却再也没有离开兰陵县,更是没有再入朝为官。 那么孤灯下又是如何让简从书放弃了曾经的那些远大的理想,心甘情愿的呆在了家里从此不再过问世事呢? 这同样是不解之谜,这在罗三变想来,大致就是温柔乡是英雄冢那意思。 直到许小闲在凉浥县崭露头角,直到许小闲和季月儿之间的亲事定下。 他们夫妇二人这才离开了兰陵来到了百花镇。 曾经能够和天下大儒在雅集园坐而论道的一代大才子,就此沦落到了在百花镇当了一个镇长! 这在罗三变看来,他对简从书的这番遭遇是觉得不值得的。 一个原本能够官拜宰相之人,就因为龙虎山那位土匪,结果一辈子未能在仕途上走出一条通天大道来。 而自己现在居然也面临了几乎一样的局面。 身后的这位女土匪她居然以孤灯下为榜样,将自己视为了如简从书那般的读书人……如此下去,我罗三变的命运岂不是和简从书一样? “姑娘,实不相瞒,在下还当真认识孤大当家的。” 苗四娘一怔,“你个书生如何认识那位大名鼎鼎的土匪?” “这事说来话长。” “哦,那便等咱们上了山,你再慢慢给我说。” “不是,姑娘,简从书有大辰书贤之称,他的才华那是高入了云端!而我……我当真就是个小小书生,虽然有点功名,但在简大家的面前真的不值一提!” 罗三变求生心切,他连忙又道:“姑娘倒是有孤灯下的那般风范,可小生我并非简大家那般的人物,姑娘想要成了如孤灯下的那般好事,恐怕……恐怕小生令姑娘你失望了。与其这样,不如姑娘再等等,或许能够劫到更有才气的读书人!” 苗四娘噗呲一笑,她的双臂将罗三变夹得更紧了一些,令罗三变有些喘不过气来。 “你虽非简从书那般的人物,我也并非孤灯下那样的侠女啊!” “再说……你瞧瞧这破地方,我也不瞒你,咱这清平县这些年来就没有出一个秀才,不然、不然姑娘我早就抢回来了。” “我不挑肥捻瘦的,只要是个读书人就好,至于才学高低也不重要,能识字就行。” 顿了顿,苗四娘偏过脑袋瞧了瞧罗三变那张愁容满面的脸,“嘻嘻,你别怕,我又不吃人,再说……你不是说百无一用是书生么?我不嫌弃,往后我养你!” “咱土龙寨并不算太大,但寨子里的弟兄们都听我的,你和我成亲之后你就是我苗四娘的相公了,往后这些山头你都可以畅行无阻,没人敢对你不敬!” 罗三变想死的心都有了,你不嫌弃少爷我还嫌弃呢! 我罗三变堂堂七尺男儿,哪里能有让一个小女子来养的道理?! “这个,姑娘,看你也不是十恶不赦之人。小生我上有八十老母,下……下倒是还没有。但百事孝为先,若是老母久等我未归,她老人家念儿心切,我却不能再归,她定以为我身死异乡定会悲愤不已……” “没事,后天我们成了亲,我就派人去将娘给接到咱土龙寨来,我这个当儿媳妇的在她老人家膝下尽孝也是应该的。” “对了,听你口音不像歙州人,你家哪里的?” “……江南苏州。” 苗四娘顿时愣了一下,大辰之富一半在江南,江南之富一半在苏州。 那可是个好地方啊! 听闻那里的人天天吃的是白面馍馍,住的是五进五出的大宅院,穿的都是绫罗绸缎,女人们都是搽脂抹粉,男人都是遛狗逗鸟或者勾栏听曲…… 在这深山里长大,大字不识一个的苗四娘难以在脑子里想象出江南之富的景象。 这辈子她最远就去过淄州城,在她的眼里淄州城已经繁华得令她眼花缭乱了,那么传闻中富甲天下的江南会是怎样的景象呢? 少女的眼里忽然冒出了星星,她变得有些忸怩起来,未曾想到劫来一相公居然是那地方的人。 江南出才子呀! 那这相公肯定才气逼人! 那他家里恐怕也颇为殷实……听他所言,他似乎是家里的独子,我苗四娘岂不是就成了那府上的少奶奶? 爹临死前说当土匪没有前途,若是有机会最好是离开这鬼地方,爹的坟是寨子里的张瞎子看的风水,张瞎子说那是逆天改命之大运风水……难道这就应验了? 苗四娘更加不能放过罗三变了! 娘还在寨子里的时候说要抓住男人的心,不是在厨房,而是在床上……苗四娘咬了咬嘴唇,语气变得更加温柔: “罗郎……” 卧槽! 一声罗郎,吓得罗三变差点从马背上滚了下去。 苗四娘双臂一夹,将罗三变抱得更紧了一些。 “这个……其实……妾身有很多心里话想要给罗郎说说。” 这没文化的姑娘说话就是这么直接,她用的居然是妾身! 这让罗三变的心更加的仓惶。 “反正……我、我除了不会做饭、不会做女红也不会料理家务之外,其它啥都会。当然,往后若是需要我做饭,我也可以去学。另外我的功夫很高的,你能文我能武,这不就是人们所说的文武双全了么?” “我、我虽然是土匪出生,除了性子野了一点,除了不识字,其它其实都还好……我会磨墨的呀!后天咱们成了亲就早些生几个孩子,当然,在这寨子里生孩子对孩子确实不太好,所以……所以我也能随你去苏州。” “你放心,虽然我也不会做生意,但在苏州那地方富裕,若是打劫,想来支撑咱们一家人的用度也是没啥问题的。” “我想好了,往后呀,我负责打劫赚钱,你负责读书,去考状元,去当官,这样咱们的孩子就是官宦人家的孩子,他们就能上得起学,就能像你一样成为一个文人。” “我这主意好不好?”? 第七百四十八章 隐情 罗三变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上山的。 他的心里充满了悲切还有绝望。 他被苗四娘当个宝一样的给看护了起来,就在苗四娘自己的那小院子的小木楼上。 一路上他最终放弃了劝苗四娘将他放了的心思,因为苗四娘喋喋不休的说了个不停。 从成亲该如何布置婚房,不能让他受了委屈。 从新婚之夜说到了几十年后携手而亡! 如果这是一个故事,罗三变觉得这倒是一个很美丽的故事。 在这个故事中,对婚姻对未来充满着希望的少女用她的实际行动在不停的努力! 是真的在用心的努力! 她居然真的想要在江南打劫! 而且说的言之凿凿,并美其名曰劫富济贫! 她根本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怎样的,她生活在这没有律法管束的深山老林之中,丝毫不知道外面官府的厉害。 若是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罗三变是很佩服苗四娘的这番思想的,至少她真的敢说,还真的敢做! 可自己却是这个故事里的主角,罗三变自然就没有了这样的心思。 他的心里最完美的对象是苏菲,那个在三月桃花间,明眸善睐的江南第一才女苏菲! 就算娶不到苏菲,他也从未曾想过会娶一个目不识丁的女子。 他的家里也并不是只有一个老母亲,苏州罗家,在苏州那地方也算是一个排得上号的大家族。 江南重文重礼,对于婚嫁更是注重门当户对。 堂堂罗家少爷,堂堂江南第一才子,堂堂大辰榜眼,现在却要和一个土匪成亲! 这简直太过魔幻! 以至于罗三变坐在这陈旧的八仙桌前的时候还觉得就像在做梦一样。 桌上燃着一盏红烛。 身旁坐着一个红衣少女。 也不知道是那红烛的光芒映照的缘由还是那少女本身有些不好意思,苗四娘的脸上浮现着一抹红晕,她的眼睛也愈发的明亮了起来,罗三变瞟了一眼,觉得那眼睛里仿佛都冒着红芒……就像传说中的狼! 就在这时候,那木门嘎吱一声开了,进来了一位胖胖的大婶。 大婶的手里端着两个碗,两个硕大的土巴碗。 碗里冒着腾腾热气,热气熏着这大婶的脸,她的脸上是灿烂的笑: “大当家、小郎君……可饿坏了吧,来来来,总算是磨了一点面粉,先吃饭!” 一口大海碗放在了罗三变的面前,他低头一看顿时一怔,黑乎乎的,显然不是小麦磨成的面粉,应该是用的荞麦。 罗三变这些日子虽然比以往改变了许多,但面对这一碗黑乎乎的荞麦糊依旧难有胃口,尤其是在而今这样的处境之下。 他的神色自然落在了苗四娘的眼里,苗四娘愈发笃定罗三变没有骗她,他应该真的是从江南那富庶之地而来。 因为就算是这样的荞麦糊,在山寨里也是个稀罕玩意儿。 可他眼里露出的是嫌弃! “三郎,”苗四娘看了看罗三变,语气温柔的说道:“我、我们就快成一家人了,所以、所以我没有让下面的人动你们带来的那些粮食,你是咱们家的男人,这事当然得你说了才算。” “而今山寨里面这荞麦就算是好食物了,接下来更是青黄不接的时候,会过上一段苦日子,当然每年都会有这么一段漫长的苦日子。” “多少吃一些吧,等咱们成了亲,我再想想法子……或者去淄州府那边打劫一次,咱们这清平县真没啥油水了。” “来,就着这腌菜下饭,还是不错的。” 说着这话,苗四娘给罗三变夹了一筷子的腌菜放在了碗里,又看了看罗三变,然后她捧起了碗来,咕噜咕噜几大口便将那一碗荞麦糊给喝了干净,还伸出舌头舔了舔,那碗便像是洗过一般。 罗三变咽了一口唾沫,问道:“清平县……当真就这么穷的?” “当然,若不是因为活不下去,谁愿意在这深山老林里面当土匪啊?连找个相公都难!” 苗四娘站了起来,看着罗三变嘴角一翘,又道:“可能我在这里你吃不习惯,我离开一会,多少吃一些,呆会我来收拾碗筷。” 她转身出门,顺手关上了门。 她站在了门口的灯笼下,眺望了一下漆黑的群山,长长的叹息了一声,脸上那嬉笑的模样消失不见,而是布满了比这夜还要黑的沉重。 她迈步而去,去了旁边的另一处房间里。 这房间里摆着一张长台,此刻台子左右坐着十二个汉子。 她走到了最上面,站在了台子前,扫视了一下这十二个汉子,眉宇间显露出的是严肃的神色。 她的视线落在了左首的那个老人的脸上,那个老人面目看上去有些狰狞,因为他没有右眼,他就是土龙寨的军师张瞎子! 土龙寨唯一能够识字的人。 “张爷,搜出来了些什么?是不是娘说的那人?” 张瞎子的面前摆着一本册子,还有一张纸。 他点了点头,起身将烛台移近了一些,他首先拿起的就是这张纸! “这是一份委任状,这少年不叫罗三变,他叫罗舒然!” 苗四娘眉间一蹙,一把将这张纸拿了过来,仔细的看了看,张瞎子眯着那只眼睛看着苗四娘,“大当家的,你拿反了!” 苗四娘瞪了张瞎子一眼,将这纸啪的一声拍在了他的面前,“念!” 张瞎子捧着这张纸,用他的你只眯着的独眼仔细的又看向了这张纸: “本摄政王令: 委任罗舒然为淄州十二县郡巡查使,调查一路民情,各地官员务必给与大力支持! 若有违抗者,可就地罢免其官职,可就地启用他人! 许小闲。 大辰十八年腊月二十三!” 苗四娘一听顿时愕然,“……这么说大辰的天当真变了?” 张瞎子一捋胡须点了点头:“你娘来信说的没错,大辰的天当真变了!” “……许小闲是谁?” 张瞎子摇了摇头,“你娘信里没说,只说了皇上驾崩,许小闲成为了大辰的摄政王,他派了个钦差前来淄州十二县郡,调查的是去岁冬的灾情!” “那我没有劫错?” “你没有劫错!” “……娘真的说让我嫁给他?” “当然,当土匪没有前途这句话不是你爹说的,而是你娘!她曾经还说大家跟着你爹当土匪子子孙孙都没有前途!” “我娘在哪?” “不知道,但你娘既然能够这么及时的给你来这封信,想来就在京都。” 苗四娘垂头,片刻,抬头,“诸位叔伯兄弟,那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后天三月三,我苗四娘和罗、罗舒然成婚!” “大当家,这……” “大家休要多说,我娘是见过世面的人,她说的肯定没错!” “都散了,各自带人布置去,记得把那点红纸拿出来剪几个囍字……这毕竟是我真的要嫁人了!” 苗四娘抬步正要离去,张瞎子却叫住了她: “大当家请留步!”? 第七百四十九章 选择 土龙寨,聚义堂。 苗四娘坐在了桌前,疑惑的看向了张瞎子,“张爷,还有啥事?” 张瞎子将桌上的烛台移到了面前,他轻轻的拍了拍面前的这本小册子,“这也是从那位钦差大臣的那口箱子里搜出来的。” 他翻开了这小册子,那张狰狞的脸上面容严肃:“这上面记载了他进入歙州府以来的一路的见闻,其中有商业、有农业,更多的是一些谈话的内容。” “从这些谈话中可以看出,罗舒然这个官,倒像是个好官!” “他极为关注各地的民生,对歙州府的贫穷落后多有感慨,甚至发出歙州百姓为何会如此贫困之拷问,也有他的自答。” 苗四娘眼睛一亮,“他是如何自答的?” “他说……苛政猛于虎!” “他说歙州府虽然地里条件确实较差,但这里的民风淳朴百姓极为勤劳。真正导致了百姓们日子困苦的缘由,地里条件只占其中一成,而其余九成皆在于这里的税赋。” “放眼大辰,江南之税赋为最重,但江南有着繁荣的商业支撑,江南还有极好的地理条件,故而江南依旧是大辰最富饶之地。” “再看歙州府,这里的商业凋敝,凋敝之缘由在于落后的商业意识,也在于极其恶劣的商业环境。地方之官府对商业农业的课税之重简直到了丧心病狂之地步!” “……臣今日已经进入淄州境内,仿佛走入了一个蛮荒之处。” “到处都是山,一眼望不到头的山!” “……臣一路思之,歙州府要想能够繁荣起来,首要在于吏治!” “少爷当大举选拔有志之士为官,将一应税赋全部免去,让歙州府的所有人、无论是商人还是农户得以休养生息,再辅之以因地制宜之政令,或许数年之后能见歙州府之繁盛。” 张瞎子抬起了头来,手指在这册子上点了点,“你听听,这位钦差说的话,不正是歙州府之病灶么?” 苗四娘抿了抿嘴唇,问了一嘴:“他这里面说的少爷是谁?” “正是当下大辰之摄政王许小闲!” 苗四娘眉梢一样,“这么说……这摄政王也是个好官?” “应该是,不然咱们这地方无论是前朝还是今朝何曾有过钦差大臣来看看?” “那你的意思是……?” “歙州府不谈,至少咱们清平县的希望可就要落在这位罗舒然的肩膀上了。” 苗四娘眉间一蹙,“你是说放了他?” “这就看大当家如何想,放了他,清平县说不定能够在这位钦差大臣巡视之后迎来改变的机会。若不放他……这就得看大当家的本事了。” “这话怎讲?” “大当家依旧嫁给他,但随他而去,让他完成巡视之使命,再随他去京都……这就需要他真的喜欢上你,真的从心里觉得娶了你是对的,不然……不然到了京都,大当家你就极有可能深陷囫囵,而弟兄们却没有办法来救你!” 苗四娘明白了。 除非将罗舒然给关在寨子里,否则她就必须做出别的选择。 可她能将罗舒然给关在寨子里么? 清平县之穷,已经到了难以言喻之地步。 尤其是去岁冬的那一场雪灾,更是冻死饿死了无数人。 听闻淄州不仅仅是清平县如此,其余的十余县郡皆是这样。 听闻有些地方已经到了易子相食之悲惨地步,可官府非但没有开仓放粮,听说还将从宣州府那边送来的救灾粮食给囤积了起来,坐地起价,鱼肉百姓。 导致无数百姓变卖田产家业,就为了买到一口吃食。 这些该死的喂不饱的贪官污吏! 苗四娘脸色数变,她站了起来,张瞎子抬头,问道:“大当家已有了主意?” “……三月三,依旧成亲!” “……成亲之后,我保护他去清平县!” “然后去京都。” “至于去了京都他休了我,让官府将我抓起来……我认命!” “我走之后,在清平县未曾改变之前,由你来当土龙寨的大当家,带着弟兄们去将清平县的粮仓给劫了……肯定会有很多的流民,将他们收入土龙寨吧……若是那位什么摄政王并没有做出反应……造反!” “你带着弟兄们造反!将这淄州给夺了,将那些土豪乡绅给宰了!” “打土豪分田地以安百姓!” 苗四娘离开了聚义堂,她来到了自己的那处小木楼前,在推门的那一刻,她脸上的严肃消失不见,又恢复了淡若春风的模样。 她推开了门,走了进去。 …… 话说邱三德带着六个战士打猎归来。 他们的肩头挑着几只兔子山鸡,他们的脸上洋溢着笑意。 然而当他们走到营地的时候才大吃了一惊——营地空空如也,营地里是杂乱的脚印,人的脚印和马的脚印! 邱三德本就是龙虎山的土匪,此刻一瞧,顿时知道出了大事。 他带着六人丢下了野兔山鸡,提着刀就顺着一路的马蹄印向山上追去。 而此刻天色渐暗。 此刻罗三变正捧着那一晚荞麦面糊纠结着。 首先不能死! 尤其不能饿死! 其次,邱三德是武林高手,那十个士兵也是特种兵战士,虽然被活捉了四个,但还有六个! 这便是希望! 罗三变思来想去,邱三德是断然不会舍了他独自跑路的,他一定会顺着足迹寻到这里。 到时候要么是一场恶战,要么是偷偷的偷袭。 但无论是哪一种,自己要跑出去必须得有一些体力。 所以这碗面糊必须喝下去! 罗三变也捧起了碗来,脖子一横,心想这总没有药难喝吧! 于是,他也咕噜咕噜将这碗面糊给喝了下去……咦,看起来不好看,味道好像还可以。 他太饿了,这一大碗的面糊下肚,他才觉得又活了过来,就连脑子都又清晰了一些。 他这才打量了一下这房间,这才知道土匪的日子看起来也不好过。 用家徒四壁来形容并不为过,而这还是他们的寨主的房间。 匪患一直是大辰的一个心病。 尤其是在贫穷的地方,匪患便愈发的严重。 那么问题出在哪里? 罗三变开始思索,比如凉州的土匪,比如这地方的土匪,无一例外,都是因为贫穷走投无路才落草为寇。 所以要根治匪患,首要的便是让那地方富裕起来。 大家都能吃饱穿暖,都有一个安身之所,想来是没有人愿意去当这土匪的。 如此想着,那门嘎吱一声开了,苗四娘穿着一身红衣面带微笑的走了进来。 她一手提着一个酒坛子,一手拿着两个酒碗。 她笑吟吟的坐在了罗三变的身旁,摆碗、倒酒,抬眼,看向了罗三变。 “罗郎,深山夜寒,咱们喝两碗也该睡了。”? 第七百五十章 坦诚相待 酒当然不是什么好酒。 连凉浥县卖的十文钱一斤的酒都不如。 但罗三变却必须喝! 倒不是苗四娘强迫,而是他不想睡觉,更不敢睡觉! 这孤男寡女的睡一觉,自己又不是圣贤,谁知道在这种寂寞的夜里会发生什么? 万一发生了……这该如何是好! 作为一个有担当的男人,罗三变坚决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那就只能喝酒。 罗三变久经酒场,自然认为酒量不错,心想若是能将这女人给灌醉,说不定也是个逃生的机会。 于是,他没有拒绝。 他接过了苗四娘递过来的酒碗,仔细的嗅了嗅,脑子里却在飞快的转着,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自己应该没有生命危险。 面前的这个女子,当真想的是将自己劫持为压寨相公。 那么其余的人现在如何了? “姑娘,我虽非江湖中人,但也听过不少江湖故事。他们说江湖中人以信义为重,敢问姑娘我那几个随从而今可安好?” 听着这文绉绉的话,苗四娘脸上笑得愈发灿烂,在这烛光的映衬下显得分外好看,倒是令放下心来的罗三变微微愕了一愕。 “罗郎放心,我们、我们也是不是什么江湖中人,我们就是一群土匪。不过土匪也有土匪的规矩,通常我们打劫也就是劫个财,轻易不会真动了刀子。” “你的那五个随从都在一起,挺好的,也都吃了晚饭……我们、我们就快成一家人了,我怎可能做出那样的事来!” 罗三变端起了碗来,“姑娘仁义,我罗三变敬姑娘一碗!” “罗郎豪爽,咱们干一碗!” 举着碗,一碗酒下肚,罗三变面不改色,偷偷看了看苗四娘,发现苗四娘的脸愈发的红了。 他心里更加笃定,看来放倒这女土匪头子不是个什么难事。 他主动起身,拿起了酒罐子来给苗四娘倒了一碗酒,苗四娘那双眼睛闪亮亮的看着他,忽然说道:“我的那些人,他们偷看了你的那些东西……这也不算故意,土匪嘛,东西抢回来总是忍不住想要看看值不值钱。” “在你的那些箱子包裹中,他们搜到了你的一些文书……罗郎,我们就要成夫妻了,我呢……我心思儿简单,就是、就是希望往后的日子里能够坦诚相待,所以你究竟叫什么?究竟是个什么来路?” 罗三变对这事心里倒是有所准备,他也没想能够瞒着苗四娘,他给自己也倒了一碗酒,坐在了桌前,透过那烛光看向了苗四娘。 神色颇为凝重,于是更显一个成熟男子的风华,苗四娘也为之一呆,心肝儿更是砰砰的跳个不停。 “我是朝廷命官!” “我叫罗舒然,字三变。你们呆在这深山老林之中,恐怕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大辰出了一个大能人,他便是当今摄政王许小闲!我与他……亲如兄弟!故而他派遣我前来淄州十二县郡视察此地之灾情!” “姑娘,这关系到淄州十二县郡数以百万计老百姓的安危和未来!” “所以……你劫了我,其一是冲撞了朝廷,犯下了泼天大罪!其二……耽误了我去灾区调查的时间,那十二县郡的百姓便会多受许多时日的灾难!” “念在你等并不知道我身份的情况,对你劫持我这件事,我保证既往不咎,但也请姑娘明日容我下山!” 苗四娘仔细的听着,这才知道三变是他的字,这让她心里更加的欢喜,因为他没有骗自己,但她的心里依旧有些疑问:“……你真能帮得了那些人?” 顿了顿,苗四娘也极为认真的说道: “你恐怕不知道淄州的情况!” “我倒是听说了一些,整个淄州上下的官吏,都是淄州刺史金群芳的人!” “他能够在淄州刺史的位置上一坐便是十来年,想来他和歙州府的府台也有关系。不是说官官相卫的么?那么府台大人肯定和京中的某些大人也有瓜葛!” “罗郎,听你之言,你应该是个好官。但你真能撬得动这歙州府的强大势力么?” “我虽然是个女子,但我也知道自古以来祸害活千年而好人命不长……莫如、莫如就放弃这可能会丧命之事,就在这里咱们清贫一些但却能平安的过一辈子,可好?” 这是苗四娘的肺腑之言。 她虽然没有读过书,却也知道胳膊拗不过大腿的这种道理。 偌大歙州府,那么多的官吏,他们就像这一座座的大山一样压在老百姓的头顶。而罗三变岂能以一己之力将这些大山给掀翻呢? 他恐怕前脚踏入清平县,后脚就再也走不出来了。 可罗三变却也极为认真的说道: “人之一生,有些事可做可不做,但有些事却必须要做!” “而今大辰庙堂之上,吏治整顿已经在轰轰烈烈的展开,许多的贪官污吏都将在摄政王的刀下丧命!” “这番整顿不会就此停歇,摄政王早已说过,整个大辰的吏治都将进行大刀阔斧的整顿,歙州府也不会例外!” “你不知道摄政王这个人,他做事雷厉风行,并从不会半途而废!若是歙州府胆敢谋我性命,或者胆敢造反,你会亲眼看见摄政王率领大军来将他们踏平!” “大辰即将进入一个崭新的时代,最多三五年,你将发现天下无匪!因为天下再不会有吃不饱穿不暖的穷人了!” “所以我倒是想要真心实意的劝劝姑娘,当土匪没有前途,莫如下山从良!” 苗四娘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罗三变,居然在罗三变的口中也听见了当土匪没有前途这句话。 她嘴角一翘,“那位摄政王……当真有那么厉害?” “比我说的还要厉害!” “……他、他多大年岁了?” “大致二十!” 这显然令苗四娘吃了一惊,她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疑惑:“如此年轻?” “对,可莫要看他年轻,做事却极有法度。” “若是、其实……其实我也不想当土匪,那你能给我们指一条明路么?” 罗三变一噎,他现在还不知道清平县是个什么情况,也不知道这地方究竟该如何治理,怎能给这些土匪一条明路呢? “这得需要一些时间。” “那好,这些时间我就跟着你,一来是保护你的安全,二来……咱们喝酒!” “好,喝酒!” 六碗酒下肚,罗三变趴在了桌上,苗四娘脸上依旧是那一抹红晕,但若是仔细看去,此刻倒是更甚了一些。 她迟疑了片刻,将罗三变给抱到了床上。 又迟疑了片刻,她解开了衣裳。 恰在这时,外面有人大呼:“来者何人!” 第七百五十一章 发飙的苗四娘 苗四娘的手才刚刚解开两粒衣扣! 尚未露出里面的小肚兜! 此刻外面偏偏传来了那一声大吼,她的手顿时止住,转身望向了那扇已经落了栓的门。 就在这时外面有打斗之声传来,随着便是大呼小叫之声。 “抄家伙,大家小心,点子扎手!” 这是二当家的声音。 苗四娘眉间一蹙,二当家赵天霸有着三品上的身手,在这西南地界的江湖上有着拼命三郎的称号。 可莫要看他只有三品上,当真要打起来,二品下也不一定能在他的刀下讨到好处,无它,只因为这厮打架不要命! 可现在二当家居然说点子扎手,那就真的有些扎手了。 那么来者会是哪条道上的人? 莫非是黑鸦寨的刀疤杜? 他听说了本姑娘三月三就要成亲,所以这是赶来坏本姑娘的好事? 苗四娘杏眼一瞪,瞧了瞧躺在床上连姿势都摆好了的罗三变,终究将衣服的扣子给扣了起来,将那床绣着鸳鸯的洗得已经发白的被子扯了过来,小心翼翼的给罗三变盖上。 她走到了一面墙前,取下了她的剑! 她轻轻的打开了门栓,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又望了望在床上酣睡的罗三变,将门又轻轻的关上。 她这才转过身来,脸上满是愤怒—— 这不长眼的刀疤杜! 你狗曰的居然敢来坏了我的好事! 你是不是忘记了本姑娘的身手? 今儿个本姑娘不剁了你刀疤杜就跟你姓! 苗四娘锵的一声拔剑,小腿一曲,她向前方不远处的那战场飞去,她在空中举起了剑,内力直灌剑身,那剑便在漆黑的夜空中璀璨。 她将所有的怒气都灌注在了这一剑之中! 长剑如虹! 气势如山! 剑走直线! 她分明用的是剑,却偏偏如刀一样的向下面的某个人劈了下去! 没有花里胡哨的剑招。 也没有漂亮的剑花。 那就是一条笔直的线! 那一条线却仿佛一把锋利的剪刀,将这漆黑的夜的幕布从中而破! “小心,闪开!” 邱三德看见了那一剑。 他也是用剑,江湖人称追魂剑,故而他了解剑。 他在那一剑之中看见了极致的杀意! 这一剑至少是二品上的高手才能使得出来,而这剑劈向的却是一名特种兵战士。 他飞一般的冲了过去,一家伙将那战士给撞的飞了出去,他双手握住了剑! 他也将所有的内力灌注于剑中,剑起,一道银芒闪亮。 苗四娘一剑落下。 他一剑斜斜的劈了出去。 “锵锵锵锵……!” 两剑相遇,一阵剧烈的金铁交鸣声响起,一串火花四溅。 那是一剑,但二人的剑却在这电光火石之间连续碰撞了十余次! 邱三德连退了三步! 苗四娘落地,长剑斜斜指向了地面,她瞳孔一缩,点子果然扎手,不是那刀疤杜,因为刀疤杜绝对挡不住自己这十剑! 她没有问来者何人,她提剑,欺身而上! 邱三德也未曾料到这土匪寨子里会有如此高手,现在行迹暴露,要想营救出罗大人那就只有一个法子—— 擒住这个高手,他应该就是这土匪寨子里的大头目! 二人再次交手。 从地上打到了天上,从天上又打到了地上。 邱三德是二品上,苗四娘是二品中,但苗四娘的剑法却比他邱三德的剑法来的更加直接而凌冽。 一盏茶的功夫之后,邱三德终于从对方的剑法上看出了端倪。 而此刻,苗四娘同样有些心惊。 她不知道敌人是谁。 而打到现在显然两人都是半斤八两之间。 要想将这敌人快速击败那就只能是两败俱伤! 那就两败俱伤! 在苗四娘的眼里,道理就是这么简单。 于是,在双方再一碰触之后,她倒飞了三丈距离。 双脚站定,不丁不八。 她也双手握住了剑,她的双眼死死的盯着不远处的那个隐隐约约的人。 这一瞬间,她的剑芒暴涨,气势大盛! “拿命来!” 她一声暴呵,并没有再飞身而起,而是陡然向前方的邱三德冲了过去。 她的剑在身后。 她拖着剑在飞快的前行! 她冲出去了两丈距离! 她的剑从身后一抡而起! 邱三德瞳孔猛的一缩,他感觉到了更加凌冽的杀意! 他认出了这一剑! 他突然一声大吼:“慢……!” 然而苗四娘却已经无法慢,于是,这一两败俱伤之剑,就这么向邱三德劈了下去。 邱三德闪身,他没有去接这一剑。 苗四娘如影随形,那剑意仿佛锁定了邱三德,那剑居然随着邱三德而去。 就在这一瞬间,邱三德突然站定,他依旧没有挥剑,他居然在闪身的同时取下了他的剑鞘。 苗四娘劈来的那一剑在剑势将去的那一瞬间变成了刺! 那一剑笔直的向邱三德的胸前刺了过去。 邱三德也刺了出去,但用的不是剑,而是他的剑鞘。 苗四娘的剑刺入了邱三德的剑鞘之中! 邱三德退,再退,连退了五步! 苗四娘的剑芒被那剑鞘给隐藏,她的这一剑势终于消失于无形。 邱三德额头密布着冷汗,突然问了一句:“苗烈是你何人?” 苗四娘一愣,“家父……你是何人?” “龙虎山,邱三德……你是西风烈苗烈的女儿?” “当然!我土龙寨和你龙虎山井水不犯河水,你这是什么意思?” 邱三德没有回答她这句话,而是问道:“苗烈在哪里?” “你找他何事?” “问剑!” “问什么剑?” “你是他女儿,你当真不知道我是谁?” “……你很有名么?” 邱三德顿时无语,“我和你爹苗烈,是拜把子的兄弟!” 苗四娘一愕,她爹可从来没有说过还有一个拜把子的兄弟。 “你如何证明?” “西风烈,剑如西风,烈如炙阳,要破这一剑,唯有抱月!我以剑鞘而抱月,将你的剑藏于我的剑鞘之中,西风不在、炙阳灭!你不知道?” 苗四娘知道。 因为他爹曾经给他说过,甚至她本身也学过这一招抱月。 “你和我爹有仇?” 邱三德摇头,“我们是情如手足的兄弟,怎可能有仇?这十几年我一直在寻他的下落,却未曾想到他来到了这里……他人呢?” “死了!” “……死了?” “对,去年冬死的。” “谁杀了他?” “没人杀他,死于病……这些先不说,你来这里究竟干啥?” “你劫了一个不该劫的人!” “你是保护罗郎的?” “对,我奉摄政王之命保护罗大人前来清平县。” “哦……” 苗四娘收回了剑,她忽然冲着那黑夜里的打斗吼了一嗓子:“都住手!自己人!” 她收回了视线,看向了邱三德,“我暂且信你,那按照辈分,我应该叫你一声叔父,我也不瞒你,罗郎这人我苗四娘看上了,我要嫁给他,你若是要拦,那就向我问剑!”? 第七百五十二章 那一夜没有风花雪月 聚义堂。 邱三德在听了苗四娘的这番述说之后惊得目瞪口呆。 倒不是兄长苗烈的英年早逝,而是苗四娘对罗三变的态度。 苗四娘的态度无比坚定,也极为简单,“爹曾经经常提起孤大当家和书贤简从书之间的传奇故事,他说那便是孤大当家自己寻找到的幸福!” “我也一直在寻找属于我的幸福!” “正巧遇见了罗郎,正巧他是个书生,虽然没有书贤那么出名,但也能凑合……不是凑合,是更加适合!” “你既然是我叔父,那侄女就请叔父成全了这桩好事。” “我和他成亲之后,便下山,保护他去任何地方。” “你若是劝阻……我们就再战三百回合!” 邱三德能怎么说呢? 他当然也知道罗三变是个有着远大前程的少年,但是……“这强扭的瓜终究不甜,倒不是叔父意图阻止你,而是你和罗大人本就不是一条路上的人!” “我娘和我爹也不是一条路上的人,他们还不是有了我?”苗四娘执拗而言。 “你娘在哪里?” 苗四娘垂头,“我三岁左右她就走了。” “她是谁?去了哪里?” “她叫阿香,”苗四娘转头瞧了瞧张瞎子,又看向了邱三德,说道:“她……她可能去了长安。” 邱三德眉间一蹙,他从未曾听过阿香这么一个名字,对此他倒是不在意,他在意的是这个叫阿香的女人怎么会在生下苗四娘三年之后就走了? 还是去的长安! “你娘是什么来头?” “大辰三年,我爹从山下抢回来的。” “那她为什么会走?” 这苗四娘就不知道了,张瞎子这时候回了一句:“因为嫂夫人在这山里住不习惯,也因为大哥说、说要给嫂夫人自由。” “嫂夫人是大哥亲自送下山的,一直送到了中州地界。” “大哥回来之后就变得比以往沉默了许多,而嫂夫人此后和大哥其实还是偶有信件往来,她甚至还寄了一枚玉佩给四娘。” “就在前些日子,四娘又收到了嫂夫人寄来的信,信中说摄政王派了一位钦差前来淄州,要路过土龙寨下,这位钦差她见过,若是四娘喜欢,便劫了……” “而今想来,嫂夫人很早之前就说过当土匪没有前途,她这一用意,恐怕就是想要四娘能够和这位罗大人成亲,让四娘以及土龙寨往后不再当土匪。” 邱三德听明白了,如此看来那个叫阿香的女人是有一些见识的。 罗三变娶了苗四娘,他一定会让苗四娘下山,也一定不会再允许土龙寨这样的土匪存在。 至于他如何安置这些土匪,邱三德不知道,但他知道罗三变也一定会想出办法来。 所以阿香是想要借着这件事,给她的女儿苗四娘一个美好的未来。 这当然是个好事,但如何能够说服罗大人娶苗四娘呢? “我不需要你和罗郎去说什么!我甚至觉得你和你的人都不要出现在这里!” 苗四娘视线坚定,神色也极为坚定:“这件事我自然会办好,若是、若是他真看不上我罗三娘,我认命!” 邱三德咽了一口唾沫,问了一句:“你想怎么办?” “……”罗四娘沉吟三息,“就像孤大当家当年那么办!” “总之,三月三我会和罗郎成亲,在三月三之前,你和你的人就住在后山,等到三月初四,我便随同罗郎下山,到时候在山下会面,你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你!” 邱三德沉吟得更久一些,因为他想的更多一些。 曾经和西风烈一同闯荡江湖,西风烈这个大哥对自己多有照拂,但自从十七年前别过之后便再也没有了消息,却未曾料到大哥居然在这里自立山头当上了土匪。 而今大哥已经仙去,就留下了这么一个女儿,很显然这个侄女是万万不能在这里继续当一辈子土匪的,因为随着摄政王新政的推行,往后各地的山匪都将是朝廷打击的对象。 与其到了那真正的兵戎相见的境地,莫如就赌一把! “好,我答应你,但你切记,其一不可强求!其二……万万不能伤了罗大人性命!” “谢叔父,我苗四娘对天发誓,绝不会伤罗郎一根汗毛!” “……那我带着我的人去后山,初四,山下见!” “侄女送叔父!” …… 苗四娘将邱三德等人送走之后没有再回聚义堂。 她径直回了她的那处小木楼里。 罗三变大醉,并未曾醒来。 苗四娘将门栓再次栓好,走到了床前,双手落在了衣扣上。 “对不起了,罗郎。” “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弟兄们饿死,不能眼睁睁看着那些孩子们继续这样下去。” “另外……我也需要去长安,去寻我娘,去问问她为何要离开她的丈夫抛下她的女儿!” “我不是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真的!” “我苗四娘守身如玉,为的也是寻到一个能够恩爱一生的夫婿。” “我不求大富大贵,我只求往后我们的这个家,能够完完整整的,能够和和美美的,而不是像我的爹娘那样……爹郁结而死,他死得不值得。他是个懦弱的人,他不敢去寻回我娘。” 她的双手解开了最后的那颗纽扣,她的那一身红裙散开来,她抬头了头,闭上了眼,她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吹灭了那桌上剩下不多的红烛。 屋子变得漆黑,她的眼睛睁开来,却清澈透明。 她钻进了那被窝中,感觉到了被窝里的温暖。 她的手里有一个小小的袋子,里面装着少少的鸡血。 她将这袋子挤破,想来床单上便是一片殷红。 她就在这样的漆黑的夜里看着罗三变,看了一宿。 聚义堂里,李瞎子就着那盏灯火喝着酒,也坐了一宿。 陪他坐着的还有一个人——二当家赵天霸。 天终究是亮了,赵天霸终究还是问了一句:“真要这样?” “当土匪没有前途,四娘是个好姑娘,那位罗大人是个好官,他们是很好的一对。” “万一那姓罗的并不愿意……” “我张瞎子这辈子就只看错过一个人所以才瞎了一只眼!现在我赌上我的另一只眼去看这位罗大人!”? 第七百五十三章 你要对我负责 清晨的第一缕光线透过那纸窗户洒进了这处小木楼。 罗三变翻了个身,这一觉睡的前所未有的好。 这张床自然说不上新,但床上的褥子很软,床上的被子也很温暖,甚至那被子里还有一种令他神魂安然的诱人的味道。 他甚至做了一个美妙的梦。 他梦见了江南那春色的美,也梦见了在那春色中,自己的手牵着一个女子的手。 二人就这样徜徉在那桃林间在那阳光下,清净、和谐,还极为舒心自然。 但自始至终他未曾看清那女子的模样,只知道她就那么任由自己牵着,就那么安静的走在自己的身旁,那样的感觉便是相濡以沫,便是岁月静好,便觉得自己的心已有了一处地方安放。 这些日子的艰辛劳碌似乎都在这一觉之后得到了充足的恢复,但或许是因为昨晚的宿醉,也或许是因为恋这床的舒服,罗三变并没有睁开眼。 他的手搭了过去,他的手落在了一处柔软的地方。 他觉得那柔软就像江南的水,也像自家门前那早餐铺子里的馒头。 于是,他捏了捏。 于是,苗四娘紧张得面色通红。 昨儿晚只喝了一大碗荞麦糊糊,罗三变觉得有些饿,迷迷糊糊中他的嘴凑了过去,苗四娘顿时愈发的紧张,以至于她做出了本能的拒绝,她伸出了手,将罗三变的头给推开了! 罗三变似乎担心到嘴的食物飞了,他的那爪子不自觉的用上了力道,苗四娘顿时“啊……”的娇呼了一声,罗三变醒了。 他睁开了眼,他的手依旧还在那地方,他的瞳孔开始聚焦,然后…… 然后他便看见了那张娇若桃花的脸! 他的瞳孔开始放大,他的心跳陡然加快,他的脸上满是惊诧,他的手依旧还在那地方。 “啊……!” 他突然发出了一声大叫,他从床上一家伙坐了起来,揭开被子向里面一看,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转头看向了苗四娘,脸上依旧惊恐。 “……这、这……” 苗四娘虽然是个豪放的土匪头子,但她终究还是个黄花大姑娘。 她羞怯的勾下了脑袋,双手在被窝里死死的捏着被单,低声的说了一句:“罗郎,你我昨晚都喝得有些多,于是、于是发生了这些事情……我、我现在可是你的人了,往后、往后你可要对我负责才好!” 罗三变慌乱之中将床那头凌乱的衣服一把给抓了过来,他翻身下床,三两下穿好了衣裳,然后呆呆的站在了床前,过了片刻似乎才醒悟了过来:“你、你故意的!” 苗四娘起身,露出了雪白的身子。 她坐在了床上,没有回答罗三变的这句话。 她也默默的穿好了衣裳,起身下了床。 她将被子仔细的叠好,被单上果然是一滩殷红的血迹。 她转身看向了罗三变,看得很仔细,说的也很认真:“若你认为我苗四娘是个不知羞耻之人勾、引了你,你大可以当着是我故意的!” “昨儿晚你、你折腾了半宿,想来饿了,我这就去给你弄点早餐来。” 她忽然望向了窗外,悠悠一叹,“这门我会开着,寨子里的人我也会给他们打声招呼,你的人我呆会就放出来给你。” “你若要离去,便离去。就当昨晚那是一场梦。” “我反倒是不好再逼你成亲,免得你对我有了误会。” 说完这话,她垂头和罗三变错身而过,罗三变回头,便看见苗四娘走路的姿势有些不对。 苗四娘出了门,她果然没有关上这扇门。 外面的寒气袭来,罗三变一个激灵脑子终于更加清醒。 他仔细的看了看那床单上的血迹,转身坐在了那张陈旧的桌前。 他难以判断这究竟是苗四娘做的局还是自己真的酒后乱了性。 苗四娘虽然口口声声说三月三要和自己成亲,可现在她却又任由自己离去。 这特么的! 干柴烈火之间,总是会出现一些意外。 昨儿晚上两人确实喝了不少酒,这干柴便遇见了烈火,所以这事就这么自然而然的发生了。 这种事情以往在兰瑰坊也发生过。 但兰瑰坊那地方可以提着裤子就走入,而苗四娘却是个黄花闺女。 她虽然是土匪,但没有人生来就想当土匪。 这清平县境内如此贫穷,想来也是她不得已而为之。 自己若是此刻舍她而去……自己的良心恐怕这一辈子都会受到谴责。 可自己是定然不能留在这土龙寨的,摄政王还在等着自己的消息。 但自己的妻子也断然不能是个土匪! 这该如何是好? 罗三变虽然是个风流才子,但他所接受的教育却让他不能始乱终弃。 这一刻他当真没有将苗四娘往最坏的地方去想,他想的是这件事该如何善了。 从本心而言,他原本所想的妻子那定然是一位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但现在偏偏发生了这样的事……自己确实也应该对苗四娘负责,那么就让她成为自己的妾室吧,如此这般,对家里也能够有一个说法,对苗四娘也算是有了一个交代。 但苗四娘绝对不能再当土匪,因为他是朝廷的官! 此去清平县,便将她带上,带着她回京都,等往后有了闲暇再回苏州去见见父母。 罗三变拿定了主意,又看了看那张床,想到了昨儿晚做的的那个梦,忽然一怔,心想莫非梦中牵着的那女子便是苗四娘? 片刻之后,苗四娘端着两碗荞麦面糊糊走了进来,她将碗放在了罗三变的面前,摆好了筷子,从兜里摸出了一个鸡蛋。 她仔细的剥着鸡蛋,然后放在了罗三变的碗里。 罗三变一直看着苗四娘,他看见了苗四娘的脸上忽然露出了一抹微笑,但那微笑中偏偏还有一丝失落。 那失落藏得不是太好,就像深秋时节那寒霜下的枯草。 “吃吧,我、我知道自己配不上你。你是个好官,我希望你永远都是一个好官。” “回到京都之后,我希望你能将这些地方所见,一五一十的告诉那位摄政王,希望淄州真的能够好起来,那样……那样我们也就能下山了。” “我或许会去开垦一点田地,修一间这样的小木楼……若是、若是怀上了你的孩子,我会带着孩子就这样过一辈子,我不会再嫁人的,我会将孩子抚养长大,但我教不了他识文断字,我只能教他功夫。” “扯远了,先吃饭,吃了饭我送你下山。” 罗三变听了这一席话,再看苗四娘,忽然觉得这个女子是美丽的、是善良的,是顾全大局的! 他的内心充满了羞愧。 他伸出了手来,握住了苗四娘的手。 苗四娘心肝儿一颤,便听罗三变恳切的说道:“你和我一起走!” “我会带你去京都,带你去见见摄政王!”? 第七百五十四章 又是一年三月三 大辰十九年二月二十八,摄政王随景国使者出使景国。 据朝中传来的消息,摄政王此去景国有两件事,其一便是迎回五皇子唐不归,其二居然是去景国相亲! 听说景国的那位皇帝知晓了摄政王的文治武功之后,执意要将景国的五公主嫁给咱们大辰的摄政王! 景国不是一直很厉害的么? 欺负了咱大辰这么些年,而今居然想要用公主来和大辰和亲,这足以见得摄政王之厉害! 百姓们为此而骄傲,却极少有人知道他们的摄政王此行之凶险。 …… 罗三变在清平县的土龙寨给苗四娘讲着关于摄政王的那些传奇故事,苗四娘虽然在听着,可她却并没有被摄政王这样一个光芒闪烁的男人所吸引,吸引她的是讲故事的罗三变! 她觉得这一刻心里无比的宁静,她觉得这就是最美好的岁月。 大辰十九年三月初三,这一天罗三变并没有和苗四娘在土龙寨成婚,倒不是他反悔,而是他觉得这是一件大事,他想要带着苗四娘去长安,请摄政王为他们主婚。 这自然令苗四娘更加欢喜,这两日她更是极尽温柔,只是二人虽然依旧同床,她却没有让罗三变得逞。 理由是……有些……疼! 而此刻,被罗三变心心念念的摄政王许小闲的车队正走在东去的官道上。 他们已经离开长安五天了,但依旧在中州地界。 其间的一辆最大的马车四人同乘,他们便是许小闲、叶知秋、叶书羊,还有那位女扮男装极少说话的景蓁蓁。 许小闲私下和叶书羊说过,是不是莫要让他的那位弟子同乘,可偏偏这位叶老先生似乎极为喜欢他的这名弟子,这五天里,有两天她都在这辆马车上。 今儿个又是坐在了一起。 许小闲只能尽量不要去看他,免得引起了他更多的遐想。 此刻许小闲正望着车窗外。 车窗外是徐徐后退的大片的农田,农田间有许多的农夫正在劳作。 春耕的时节到了,他们在整理田地,准备育秧。 看着眼前的这一幕,许小闲的心里多少有些感慨—— 又到一年三月三了! 自己来到这个世界转眼之间就是足足三年三个月又三天了! 原本想着将那百花镇建设好,成为这世界的一处桃园之地,自己的往后余生,便在那百花镇里渡过。 然而似乎背后真有一双看不见的命运之手,阴差阳错间成为了凉浥县男,又成为了凉浥县子,而今更是成为了这大辰的摄政王。 从百花镇走了出来,走到了京都长安,却尚未能去看看那长安十景的美丽景象,这便又再次启程,向那更加陌生的景国而去。 对此,他当然并不期待,因为景国之行不太可能一帆风顺。 他的脑子里在回想着暗衣卫给他的关于景国的情报,那些情报略显苍白,只能说聊胜于无。 至于那位景国的五公主景蓁蓁……他当然是没有任何想法的。 他看着窗外的风景,坐在斜对面的景蓁蓁在看着他。 他因为那些思绪,脸上的神色变得有些忧郁,于是看在景蓁蓁的眼里,便觉得呈现在她眼里的这少年有了一种和他年岁不太吻合的特殊的气质。 她不知道该如何用言语来描述,她只是觉得在许小闲的那忧郁的眉眼间,隐约有着一种忧国忧民的愁绪,就像秋天里平阳城外的离云山间飘荡着的那些浓雾一般,又像画贤吴道之所画的一副泼墨山水画一般。 凝重,而悠远! 少女的心肝儿一颤,咬了咬嘴唇,眼里又如桃花一般绽放,觉得这便是他作为一个男人的担当—— 他毕竟是大辰的摄政王。 至少在大辰的皇帝登基之前,他肩负着大辰亿万子民的幸福安康。 听老师说他出了许多的政策来振兴大辰,甚至老师还说三五年之后,再看这个世界,或许唯有大辰这边风景独好! 这是极高的赞誉,至少景蓁蓁师从叶书羊的这十来年的时间里,是她唯一听到过的老师对一个人如此高的评价。 她觉得这时候应该和这位摄政王说点什么。 “听闻摄政王曾经在百花镇的时候将那桃李弄成了一树开三花……这是真的么?” 许小闲没敢将视线移回来,他点了点头:“今年是第三个年头,它们会开得更加灿烂!” 少女那眼里的桃花凋谢了几朵,她抿了抿嘴唇,心想他就不带转头看自己一眼的么? 于是,她说道了一个尖锐的问题: “桃花哪怕是结成了果儿,它也终究不能当饭吃!” “大辰最不缺的就是桃花,大辰最缺的是粮!” 这话的言下之意,你许小闲身为大辰摄政王,是不是搞错了方向? 叶书羊一听也愣了一下,他瞧了瞧景蓁蓁,却露出了笑意看向了许小闲,他也想知道许小闲如何来回答这个不是问题的最大问题。 许小闲却依旧没有收回视线,他指了指窗外,窗外依旧是一片平整的田野,还有在田野间劳作的农人。 “大辰真正的问题其实并不是缺粮。” 叶书羊他们不知道有土豆玉米这等神物,此刻一听不由一怔,“那缺的是什么?” “曾经我没有去想过这个问题,因为这个问题离我很远,但现在我仔细的去想了想。” 景蓁蓁惊奇问道:“你想出了什么?” “魂!” “我觉得一个国家,一个民族最重要的是魂!” 叶书羊一听心里一惊,“怎样的魂?” “……在顺境中能从容而行、在逆境中能不屈而立。面对权势不弯腰、面对黑暗敢于点上一盏烛火。” “若有外敌入侵,当奋而拒之,若有内之压迫,能起而反之。” “这便是我以为的一个国家一个民族之魂!我所希望的是大辰的每一个人都能有这样的魂,都是独一无二的人。都有着独一无二的思想,都能够活出自己想要的那种模样。” 叶书羊面色陡然一变,“这没可能!” 许小闲收回了视线看向了叶书羊,他咧嘴一笑,点了点头,“目前是没可能,因为要铸就一个民族的魂可比让一树开三花难太多了。” “不过我隐约能够看见这条路,但我并没有想要走上这条路,因为有太多的坎坷和荆棘。” “我之所想,依旧是曾经和你说的那句话,一纸一笔,不惊不扰;一茶一酒,不虑不思罢了。” 叶书羊的眉间却并没有因为许小闲最后这句话而舒展,他心里依旧在念叨着许小闲刚才所说的那没可能实现的民族的魂。 他的脑子里忽然冒出了一个念头,若是当真铸就了这样的魂,那么这个国家会变成什么模样呢?? 第七百五十五章 月下花间 那么这个国家会变成什么模样呢? 一代大儒叶书羊这些日子一直被这个问题所困惑,就像面对着那一局野马操田一样,让他对其余的事生不起任何兴趣。 而听过了罗三变讲述了那位摄政王的事迹以及他正在推行的那些政令,尤其是在听到罗三变说摄政王还有那能够亩产数千斤的名为土豆的神物之后,土龙山的土匪头子苗四娘就充满了期待。 大辰十九年三月初四这一天,苗四娘收拾了简单的行囊随罗三变下了山。 从此大辰少了一个土匪头子,而罗三变的身后就跟着了一个和他同生共死的小尾巴。 在苗四娘看来能够跟在罗三变的身边这就是幸福,当然如果田地里真能够产出那么多的土豆,从此天下人不再饿肚子,从此山野林间再没有土匪,这便是她觉得往后的美好。 对于叶书羊而言,他所想却并非如此简单。 “我们或许受圣书经义的影响太深,这便受制于一种局限。” 某个月圆的夜里,摄政王东行的车队停在了某个不知道名字的溪畔,叶书羊坐在溪畔,望着月亮,嗅着这春天里那沁人心脾的花香,他首次开始怀疑起自己来。 坐在他旁边的景蓁蓁这些日子看着老师一天天发生了变化—— 他似乎变得有些魔障了起来! 他将许小闲说的那番关于一国一民族之魂的话给记了下来! 这还不算是什么,他的嘴里还在反复的念叨着那些话,以至于和他同乘的景蓁蓁都能将那些话给倒背如流了。 “繁之这个人,我总是感觉他和我们不太一样。” 这月余的同行,叶书羊和许小闲之间已经极为熟络,故而也随意了许多。 他不再叫许小闲为摄政王,而是称了他的字,从某种意义而言,叶书羊已经忘记了许小闲那大辰摄政王的身份,而是将许小闲归于了和他相似的那一类人—— 无关国家,仅在于思想的碰撞! 这一路的聊天之中,从字里行间,从言行举止,他深刻的感受到了许小闲那深邃的思想。 之所以谓之深邃,便在于那些言语每每都能令他叶书羊去深思去反省去探寻。 叶书羊不明白为什么年纪轻轻的许小闲的脑子里有那些发人深省的想法,初次听来觉得颇有些荒诞,但若是细细去品味,便又觉得其中真有奥妙。 比如许小闲随口而言的关于人生的看法,他依旧以茶而喻: 茶这个东西泡下去之后有两种姿态:沉或者浮。 喝茶的人也不过是有两种动作,拿起,或者放下! 故而人生如茶,沉时坦然,浮时淡然,要拿得起也要放得下,这便是宠辱不惊从容而行! 比如在说到为人处世时,他笑道当藏巧于拙,用晦而明,寓清于浊,以屈为伸。简而言之,便是圆润。 却不是圆滑! 润者无声,令人能够亲近而推心置腹。 而滑者为计,多有利用,久而久之便令人生厌。 当然最令叶书羊挂怀的还是那句关于国家和民族的魂,因为这个提法与当今世界的礼法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句话里充满着叛逆与不羁,就像被握在手心里的刺! 以叶书羊之饱学看来,许小闲的那番话定然是不会被统治者所接受的,因为若是真铸就了这么一道魂,那就是在统治者的手心里埋下了一根锋利的刺! “他的思想,说叛逆吧……也不恰当,因为他仅仅是那么一说,从他施政的那些方针来看,他也没有对大辰的百姓去宣扬这些观点。” 景蓁蓁看着入了魔的老师,想了想说道:“他不是也说了么?那仅仅是他偶然所想,而实际上他其实依旧是个有些懒的人。” “希望是这样吧……不过老夫更期待他当真在大辰这样去做。” “为啥?” “因为为师现在也想知道一个有了魂的国家,它是会变得更乱呢?还是会破茧重生而变得更加强大!” …… 许小闲知道叶书羊跳进去了。 这些日子他终于得闲,终于不用再和那位老大儒谈经论道。 坐在营帐中,叶知秋看了看他,“你是故意的?” “嗯,”许小闲点了点头,端起了茶盏来惬意的喝了一口,“总得给他找点事做,要忽悠这位叶老大儒不容易啊!” 叶知秋却持有不一样的看法,“我倒是觉得你说的那些话有些道理,你现在是大辰的摄政王,你完全可以在大辰实现这一理想……若是大辰有了魂,它才能真正的活过来!” 许小闲淡然一笑没有去解释这个问题,因为要铸就一个国家的魂可不是一朝一夕,也并非一政一令。 事实上而今大辰真正的问题正是那位叫蓁子的少年说的吃饭的问题,绝不是喊口号! 缺粮是会饿死人的! 喊口号只能喝西北风。 一个国家,若是连老百姓吃饱肚子这种事情都解决不了,你还想老百姓给这样的国家卖命? 老百姓又不是傻,只是他们无力反抗罢了。 当国不知有民的时候,民也不知道有国,这是相辅相成的。 所以铸魂这种事,不是如何去说,而是如何去做! 唯有让老百姓过上了衣食无忧的日子,唯有当老百姓都富裕了起来,当他们有了私产,当他们的私产会受到侵犯——无论是内在的或者外在的侵犯,这种时候他们才能自发的站起来,拿着镰刀或者锄头去保卫他们的私产。 自然而然,当有外敌入侵,他们才会奋而拒之,当有内之压迫,他们才会起而反之。 就目前的大辰,你给老百姓去灌输任何的思想都没有用。 但给叶书羊灌输这样的思想有用,因为他生活无忧闲得蛋疼,正好可以去思考,如此自己才能落得清净,至少不用看到那个叫蓁子的少年的那双桃花眼。 他觉得那就是贞子! 比贞子还要可怕! “我说叶大宗师,咱别去想那些费力劳神之事。” 许小闲抬眼看向了叶知秋,忽然问道:“我这缥缈步,你觉得能在像你这样的大宗师手下走几招?” 叶知秋瞥了他一眼,“半招!” 许小闲一怔,这岂不是在遇见大宗师的时候还是逃不掉? “这么差?” “嗯,就是这么差。” 许小闲起身,叶知秋抬头,“你去哪?” “去见见萧青烟!” “见她也没用。” “为啥?” “因为她学的仅仅是缥缈十三步中的前五步!” 许小闲转身,又坐在了叶知秋的面前,“你会?” 叶知秋摇头,“我见过,但不会。” “你见过缥缈仙子叶红云?” “……见过。” 许小闲的脸上忽然出现了一抹怪异的神色,面前的这位叫叶知秋,那位缥缈仙子叫叶红云—— 因为知秋,故有红云! “莫非你们是兄妹?”? 第七百五十六章 春旱 叶知秋并没有回答许小闲的这句话。 他沉默了片刻,站了起来,走了出去,在这营帐外坐了一宿,第二日之后,面容依旧,不悲不喜,古井不波。 许小闲似乎也忘了这件事,此后再没有追问。 车队在继续东行,转眼间便来到了大辰十九年的四月二十。 从春寒料峭走到了初夏花开。 从长安城走到了大辰东部的耀月州地界。 风光变得越来越美丽,但许小闲的眼里却渐渐的多了几分凝重。 他的话变得更少,车队经过那些田野的时候停下来的次数变得更多。 这在景蓁蓁看来,觉得这位摄政王是在拖延去景国的时间,在叶书羊看来却觉得有些不一样——他陪着许小闲去了那些田间地里,亲眼看见亲耳听见许小闲和那些农夫们说着农事也话着家常。 在许小闲的身上,他看不出半分摄政王的影子,因为许小闲在这些农夫的面前极为随和,言语间说着农事还头头是道! 这让他想起了当初在长安书院时候见到的那个叫皮德辉的少年,那少年看的便是《四民月令》,而许小闲说出来的那些关于农事的事,也多出于《四民月令》,似乎还要高于《四民月令》。 这一天的下午,距离日落还有两个时辰,但许小闲却再次命令车队停了下来。 负责此行安全的是陈子归,他率领着三百个百花特种部队的战士随行。 他在听到叶知秋将这个消息传给他的时候愣了片刻,放眼四处望了望,这里是一片开阔的田野,心想按照打前站的斥候营杨小树传来的消息,今儿个晚上本应该在前方三十里地的瓦子垭扎营才对。 不过这些日子他已经习惯了摄政王的随性,于是,他便吩咐兵卒们在这官道旁寻了一处合适的地方安营扎寨。 许小闲下了马车便如以往那般径直向不远处的田边走去。 叶书羊和景蓁蓁在惊诧了片刻之后也跟了上来,这是景蓁蓁第一次走在这样的田野里,心里有些好奇,视线在前方那人的背后稍作停留便更多的看向了地上。 这样的田埂是坎坷不平的,养尊处优的五公主走得分外的小心,所以就变得很慢。 当她和叶书羊来到许小闲的身边的时候,许小闲正坐在田埂上和一个老农在聊着天。 那老农带着一顶草帽,手里拿着一杆旱烟袋,他狠狠的吸了一口,吐出了一股浓浓的烟雾。 景蓁蓁退后了两步,便看见那烟雾中的那张满是沟壑的脸上写满了愁容。 “……公子一看就是富贵之人,从四平县而来?” 许小闲咧嘴一笑,他丝毫没有嫌弃那呛人的烟味,“正是从四平县而来,敢问老伯,这已经到了四月末,秧田里的秧苗本应该三寸高了……” 许小闲的视线落在了面前的那田里,田里连水都没有一洼。 “今年这春旱如此严重,莫非这附近就没有水源?” 那老农叹息了一声,“这老天爷不赏脸啊,咱们这地方从开年到现在,仅仅在惊蛰的那一天下了一场雨,还是毛毛雨,连地里的地皮子都没有润透。” “要说水源,这上游的四平湖想来公子是知道的吧?若是四平湖能够开闸放水,这一大片的田……” 老农用手里的烟杆子一划拉,“这一大片一共是三百六十二亩八分田,都能得到四平湖的水来灌溉。但是……” 老农夫苦笑一声摇了摇头:“但是四平湖的水却不是用来给咱们灌溉农田的。” 许小闲眉间一蹙,问道:“那是用来干什么的?” 老农转头,惊讶的看着面前这位清秀的少年,“公子不是四平县的人?” “啊……我从长安而来,往耀月城去经商,倒是经过了四平县,但未曾停留。” “哦……”老农又抽了一口烟,“难怪公子不知。” “咱们这四平县啊,三年前,咱们这四平县的县令休了他的妻子,三个月之后又娶了一房,听说是这耀月州州府某个大人的表妹,听说很是年轻,也很是漂亮,就很得这位县令大人的宠爱。” “这位县令新夫人有个特殊的爱好,喜欢水,于是这位县令大人就在四平湖上修建了一处府邸,听说叫……叫四平水榭,取四平八稳八方来财之意。” “小人倒是没有见过,但听村里的本家村正说起,说那水榭极为豪华,就漂浮在四平湖上,说那玩意儿耗资数百万两银子……啧啧啧,” 老农又摇了摇头,“这当官的可真有钱!” “数百万两银子啊!那能买多少粮食?可人家就为了博美人一笑!” “这世道,就是这么荒唐!” “那水榭建成之后,若是遇上水灾,四平湖就会开闸放水,那家伙,可不管你下游的这些农田房舍会不会被冲毁被淹没。” “若是遇上旱情,四平湖就会关上闸门,以便那位县令夫人能够有水可观!” “今年这场旱情从去岁秋就已经开始了,育秧的最好时节已过……没水啊!咱们是佃户,这一片田都是田老爷家的,可田老爷也想方设法的去求了县令大人,听说还送了不少的银子,结果也没有消息,而今就成了这般模样。” “这日子……没法过了!” 许小闲很是认真的听着,这时候才问了一句:“那位田老爷就没有去州府告那县令一状?” 老农咧嘴笑了起来,“公子心思儿单纯,这当官的……都是一丘之貉,哪有一个好东西!” “田老爷敢去告状?只怕这状子才递上去,这边四平县的捕快就到他家来抄家了!” “行了,看公子是外乡人小老儿随意唠叨几句,得回去了,这田其实早就翻好了……我去问问东家,看能不能种些粟米这些玩意儿,也好过荒着吧!” 老农起身站了起来,发出了一声感慨:“多好的田啊……就这么糟蹋了……” 许小闲也站了起来,“是啊,不过若是能够在五月中旬之前能够关水育秧也还能够补救一些。” “迟了,三月育秧八月收,这是时令,哪有五月育秧的道理。” “不!你信我,五月育秧,十月收获,这也是时令,并且不会有什么减产!” 老农又是一笑,他望了望那红彤彤的太阳,“这天晴得这么高,根本就没有下雨的迹象,就算五月育秧……没水,都是妄想!” “你等等,我或许能够帮你们一些,我将四平湖的水引来,但你务必让你的东家同意五月育秧!” 老农惊讶的看向了许小闲,那脸上是一脸的阳光,那脸上的神态却极为认真,并不容置疑! “当真?” “当真!” 第七百五十七章 重返四平县 许小闲匆忙而去。 景蓁蓁和叶书羊紧随其后却跟不上许小闲那快速的步伐。 那位老农依旧站在那田埂上,只是这时候他的身边又多了几个农人。 老农望着那少年的背影,这时候才微微回过了一些味儿来—— 他说他从京都而来。 他说是前往耀月城经商。 那么他定然是一位商贾家的少爷,这样的少爷过的都是养尊处优的日子,怎可能来到这田间地里和自己一老农夫瞎侃? 何况他似乎还不是在瞎侃! 看他说的那信誓旦旦模样,莫非五月育秧十月收也是可以的? “张叔,那些人是什么人?” “……可能是某个大地主家的少爷。” 那被称为张叔的老农想明白了,那位公子一定是京都某个大地主家的少爷!不然他哪里会对这庄稼活感兴趣! 不然哪里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这样的少爷跑这里来干啥?”看着那庞大的车队和护卫,某个村民好奇的问了一句。 “……是路过咱们这地方,去耀月城做粮食生意。正好看见咱们这田地没水荒着,便问了一些事,然后、然后他说他可能有法子让四平湖放水。” “当真?” “反正他是这么说的,是不是当真也就这几天就能知道。不过,他刚才也说了另一件事。” “啥事?” “他说若是他真能让四平湖放水,那么我们就依旧培育秧苗,时令比以往推迟了两个月,他说没什么大的影响。” 其余几个农人一听,咧嘴一笑:“大地主家的大少爷,哪里知道这时令的重要。” “也不一定,我外公家在南方,他们那边的的育秧时节就是在五月,收成也并不会比咱们这低,咱们东边比南方的气候会有些差异,却没有北边来的那么大,或许可以试试。” “就死马当成活马医吧,只要他能弄来水,我们就去和田老爷商量商量,田老爷肯定会同意,不然这抛了荒他的损失可就大了。” 这群农人没有再说什么,他们都望向了那远处的车队,都震撼于这位大地主的家业之大!也都期待着这位大地主家的少爷当真能够有那脸面让四平县的县令大人开闸放水。 …… …… 刚好扎下营的帐篷又在许小闲的一句话中给拆了。 车队调转了马头,转身就往相距此处二十余里地的四平县而去。 这一次叶书羊和景蓁蓁坐在了许小闲的马车里,景蓁蓁看了看许小闲,许小闲的脸上没有了阳光,显得有些阴沉,她的心里对此反倒是有了一些怨言—— 这眼见着距离耀月城就剩下了十日之程,出了耀月城,跨过了溧水河就到了景国的地界,再去京都平阳城也就只剩下了二十余日。 也就是说再个把月的时间就能到平阳了,可现在许小闲居然走上了回头路,居然为了那些泥腿杆子要亲自去四平县寻那县令的麻烦……这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一些? 养尊处优的五公主显然和许小闲之间存在着巨大的鸿沟,她只看见了许小闲那些诗词文章里的花前月下的美好,却不知道许小闲的骨子里,他其实并不是一个文人。 而叶书羊却从这件事中看见了不一样的地方—— 这位年轻的摄政王对农事之关心,恐怕比任何一国之君都要来的上心! 他这一路走得极慢,却并不是如景蓁蓁说的那样是为了拖延去景国的时间,他是在借着此行,顺便了解大辰百姓之疾苦! 现在他要去解决这地方的这个问题,原本这个问题他大可以在抵达了耀月城之后让耀月州的刺史去办理,可他偏偏亲自去了,这便是他心里的迫切。 这便是他在实实在在的为大辰的百姓而操心而做事! 那么他口口声声说的那样的对平淡生活的向往是真的么? 仔细一想,叶书羊忽然觉得这也并不矛盾。 这便是在其位谋其政。 而若是景国放了那位质子,在那位质子登基之后,他恐怕才能卸下这肩上的担子,再回凉浥县,去过他的那种恬淡的日子。 这位年轻的摄政王是极有本事的,而那位质子却并不一定有着这本事。 所以若是景皇当真放了那位质子,或许对景国而言是一件极大的好事。 回了京都,当上书给景皇,与其逼迫得许小闲不得不担着这担子,莫如让他放下。 他担着大辰恐怕能够走很远,而若是他放下,那么大辰依旧是现在这样的大辰,依旧是符合景国利益的大辰。 而天下间或许会对一位大儒,会多一些更为美妙的诗篇或者某个耀眼的思想。 叶书羊通过这些日子的这些细小的事,对许小闲有了极为深刻的了解,他之所想没有错,此策也确实堪称上策。 “刚才你说到时令,老夫记得在《四民月令》中对时令有着严谨的讲述。何时该耕地,何时该播种,何时该施肥,都有着时令的要求。而今育秧之时已晚了近乎两个月……当真这补救还来得及么?” 叶书羊好奇的问了一句,这倒是令许小闲对他多看了两眼。 他未曾料到这位老大儒居然还熟读过《四民月令》,他本以为这样的老大儒肯定是苦读春秋精耕圣学的。 “尽信书则不如无书!” 许小闲这一句话又将叶书羊给震惊了,接着便听见许小闲又道:“天南地北,各地所行之耕种确实有着时令的要求。但在我看来,这东边的气候温和,秋日远比西北之地来的要长。” “而植物的生长,除了依靠水源肥料之外,它最需要的便是日照。所以我认为像谷物这个玩意儿,在南方其实可以实现一年两熟,而在这东边其实一样。” “当然这需要去探索,明年我就会在东边和南边去验证一年两熟的可行性。那么现在晚上了两个月,也就是一熟罢了,对于收成的影响绝不会大。” 叶书羊又是一惊,活了六十岁了,他还从未曾听过谷物能够一年两熟! 若这是真的,岂不是说谷物的收成能够翻倍? 五谷不分的景蓁蓁极为好奇的看了看老师脸上那惊讶的神色,又看了看许小闲那胸有成竹的模样,她当然不知道如果许小闲的这话能够实现,对天下的农业将带来怎样的影响! 她仅仅是觉得好奇、觉得面前的这少年愈发神秘了一些罢了。 许小闲也并没有在叶书羊的面前遮遮掩掩,因为一旦大辰实现了水稻的一年两种,很快便会天下皆知。 “……你怎么知道这些?”这话是景蓁蓁问的。 “说来你不信,因为我原本就是个农民!” 许小闲这一次抬眼看向了景蓁蓁,他的心里早已起了怀疑,因为这少年的声音,因为这少年的容貌和那位景国的太子有些像,也因为叶书羊对这位少年的态度,当然更为重要的是因为这少年的身上那一股若有若无的香味。 他熟悉这样的香味。 季月儿身上若兰,这女人身上也若兰。 而云衣容的身上……却是更加成熟的奶香味道。? 第七百五十八章 不靠谱的摄政王 夕阳落山。 四平县县衙里。 四平县县令安长清惬意的喝了最后一壶茶,起身理了理身上的官服,正要离开县衙去往四平水榭。 在四平水榭中有他的那位年轻貌美并且极尽娇媚的妻子蔡小娥正在等着他。 他已经四十岁了,却不料这几年还能走上这样的桃花运。 远在耀月城的巡检章大人三年前来四平县巡查,自己尽到了地主之谊,让这位章大人满意而归,却不料这位章大人居然会馈赠自己一份丰厚的礼物,那便是而今的这位妻子蔡小娥。 章大人说这蔡小娥是他的一远房表妹……那位章巡检都五十来岁了,他的这表妹居然才十八! 居然是一朵如此美丽的花! 当然章大人也提出了唯一的一个要求,他的这表妹必须是正妻,于是安长清当场就休了他的那位结发之妻,三个月之后便娶了蔡小娥。 起初他的心里还有些愧疚,毕竟那位结发之妻当年为了供他读书,当真是起早摸黑的卖豆腐卖了许多年。 但这样的愧疚很快就消失不见,因为他在蔡小娥的身上找到了人活着的意义! 蔡小娥姿色美貌,还多才多艺,远不是那卖豆腐的前妻所能比拟。 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而最为擅长的却是那床笫之欢。三年了,安长清非但没有厌倦,反而愈发的迷醉。 若不是这身子骨受不了,他恨不能夜夜都去那四平水榭。 而今晚,在休息了足足六天时间之后,便又到了能够再回四平水榭的时候了。 安长清满怀期待,犹如新婚。 他刚刚迈出官署的门,却不料他的汪师爷正好充充而来。 汪师爷站在了他的面前,拱手一礼,面容严肃的说道:“大人,摄政王确实经过了咱们四平县,就在今天午时左右,只是并没有入城,而是从城外径直向耀月城方向而去。” 安长清一怔,摄政王离开京都出使景国的消息是蔡小娥的表哥、那位耀月城的巡检章大人亲笔告诉他的。 章大人说务必在四平县好生接待摄政王,他还说四平县没有拿得出手的地方,就在四平水榭接待摄政王为最佳! 这些日子自己派出了捕快在四平城里随时都在关注着,都在等着那位摄政王的到来,这盼星星盼月亮却未能盼来摄政王,他居然从城外绕城而去…… “既然如此,若是去追回摄政王倒是显得刻意了……哎,可惜了这番准备,算了,” 安长清大手一挥,“本官这就写一封信给章大人,你派人快马送去,就说……就说摄政王未曾在四平县停留,请章大人告知刺史大人,摄政王即将抵达耀月城。” 说完这话,安长清返身回到了官署中,提笔写了一封信交给了汪师爷,还嘱托了一句:“一定要快,不然怕刺史大人来不及做好接待的准备。” 汪师爷应下,安长清登上了马车,愉快的向四平水榭而去。 …… …… 也就在此刻,许小闲的车队抵达了四平城,和汤师爷派出的人擦肩而过,同时,城里的捕快也发现了端倪,他们向县衙飞奔而去,却未曾看见县令大人,于是将这一消息告知了汤师爷。 汤师爷连忙告知了张县丞和李县尉,他自己也乘坐一辆马车向四平水榭狂奔而去。 四平县的张县丞李县尉这就傻眼了,这位摄政王怎么杀了一个回马枪呢? 莫非是错过了宿头? 现在县令大人未曾回来该怎么办? 张县丞稳住了心神,对李县尉说道:“走,咱们去迎接摄政王!” “迎去何处?” “……迎去四平水榭不太妥当,那就先将摄政王迎来县衙,等县令大人到来由他再做安排!” 于是,张县丞和李县尉带着几个衙役连忙向东门方向而去。 马车上,许小闲依旧掀开着车帘,他在看着四平城的模样。 这座城比以往的凉浥城来的更繁华一些。 此刻已是傍晚,四处已见炊烟,街巷里那些食铺的吆喝声此起彼伏,一路所见,酒楼茶肆也还不少,并且生意都还不错。 但如此庞大的车队行在小小的四平县城的街巷上,这自然也引来了许多人的注意。 这些人的视线里是惊讶的,因为他们极少见过如此浩大的阵仗—— 之所以说是极少,是因为在大辰三年,皇上前往耀月城的时候,那仪仗比此刻此行之队伍来的还要浩大。 在许多老街坊的心里,大辰三年所见,便是他们这一辈子都值得去说道的事,只是而今却早已没有人提起,因为在数年之后他们才知道,那是一件屈辱之事! 大辰的皇帝居然是去耀月城外的溧水河畔和景国的皇帝签订一份协议的。 因为那一份协议,大辰的税赋涨了足足两成! 听闻从京都传来的消息,大辰的那位皇帝已经于去岁末驾崩了。 又听闻而今大辰没有了皇帝,执掌大辰权柄的是一位叫许小闲的摄政王! 大辰本姓唐,大辰除了那位质子之外还有四位皇子,怎么大辰就没有皇帝了呢? 莫非是那位摄政王窥觑着帝位而将那四位皇子都给铲除了? 坊间多有这样的传言,但这样的传言在很短的时间里就销声匿迹,因为他们听闻了另一个消息—— 摄政王令,大辰取消所有的农业税赋! 这才是关系到他们切身利益的好处! 在这样的好处之下,他们便觉得这位摄政王执掌大辰似乎也是一件好事。 随后又听闻摄政王颁布政令,允许所有的商人自由经商——不再受户籍所限,甚至连以往被严禁的盐铁也允许民间的商人参与进去! 于农于商,这位摄政王的这两条政令,无疑于颠覆了大辰商人和农人的想象。 只不过在商业上,那些商人们依旧未曾有多少行动,基本上都还在观望,因为摄政王毕竟是摄政王,他毕竟不是皇上。 这些天又有传闻,说摄政王将亲去景国迎接五皇子唐不归归国。说大辰的皇帝极有可能就是这位五皇子了,那么五皇子若是回来登基为帝,摄政王的这些政令还算数么? 不仅仅是商人们在观望。 事实上大辰下面的许多官员也在观望。 这毕竟是个君权社会,天大地大,在百姓的心里,依旧是皇帝最大。 这些街坊们看着这浩浩荡荡的马车和前后森严的侍卫,一个个心里那疑惑很快也就释然了。 这肯定就是摄政王的车驾! 听说摄政王极为年轻…… 他们看见了那马车里的那张面带微笑的脸! 很是帅气,果然年轻! 但嘴上没毛办事不牢! 这位摄政王号称大辰第一才子,看上去确实和才子相符,但和一国之摄政王却似乎相去甚远。 许小闲未曾想到初入四平城,便给了四平城百姓一个不太靠谱的印象。? 第七百五十九章 官与民 四平城的街坊们涌出了自己的房间。 于是这条街巷的左右便占满了人。 毕竟听说是大辰的摄政王! 这样的大人物在四平城这种偏远的小城可不是容易能够见到的。 但许多的年长者在看见了中间那辆最大的马车里的那张年轻的脸之后,未免都有些失望,因为那面容和他们所想实在大相径庭—— 在他们的心里,大辰的摄政王那肯定是威风八面的。 就算是年轻,那张脸也一定满是严肃,那眼里也一定是令人难以直视的威严! 然而这些都没有。 他们看见的是一张阳光灿烂的笑脸。 于是乎这些百姓们的心里就有了疑问,因为就算是他们的县令大人,那张脸在他们的面前也是板着的,这体现的是身份的象征,是尊卑的区别。 何况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堂堂摄政王! “……你们怕是得了个假消息,这哪里会是摄政王?依我看啊,恐怕也就是京都来的某个富贵人家的公子罢了!” “是啊,确实看不出摄政王的模样,再说……以往咱耀月州的刺史大人来四平县不都是让那些侍卫们开道的么?莫要说围观了,连自己的家门槛也不允许你迈出来一步。若这位是摄政王,恐怕咱四平县的所有街道都被封闭了起来,哪里会给我们围观的可能?” “张先生所言有理,大伙儿都散了吧,摄政王恐怕还要过些时日才会到来。” 各种的言语在百姓中传了开去,从最初的怀疑变成了肯定,既然这位不是摄政王,那便没什么好看的了,街坊们各自去忙着自己的事,街巷上反倒是又清净了一些下来。 那些话语有一些传入了马车里,景蓁蓁捂着嘴儿吃吃的笑,那模样,恨不得直接告诉许小闲她就是个女儿身! 许小闲看在眼里,忽然也咧嘴一笑,他忽然一把抓住了景蓁蓁的手,景蓁蓁一惊,手猛的一缩,却未曾料到许小闲抓得更紧了一些。 她的脸腾的一下就变得绯红,却听许小闲悠悠说道:“蓁子兄啊!让你看了笑话。但若是去思考那些百姓所言,其实也能看出一些问题……” “这是怎样的问题呢?这就是大辰的官员在百姓心中的形象问题!” 许小闲一本正经的说着这话,他的大拇指在那双柔嫩的小手的手背上摩挲了几下,感觉触感良好,“一国之官员,代表的是官府之形象。听闻了这些话,也就说明了在百姓的眼中,官员们是高高在上的,官员与百姓之间有着一条巨大的鸿沟!” 许小闲说的义正严词,他的另一支手也伸了过去,将景蓁蓁的这小手儿给握在了手心中,“蓁子兄是叶老大人之学生,想来也能明白官民不和会给国家带来怎么样的弊端。” “官与民之间该如何相处?官民之间的矛盾该如何化解?这是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今儿晚上我欲于蓁子兄秉烛夜谈,可好?” 坐在一旁的叶书羊早就惊呆了! 倒不是因为许小闲的这番官与民的话,而是许小闲那双爪子在景蓁蓁的手上摸来摸去! 而景蓁蓁此刻心里早已慌乱! 她是景国的五公主,她已经十六岁了,已到了情窦初开之年!这可是第一个陌生的男人对她做出如此粗鲁之动作! 可不知道为何,她的心里虽然慌乱却并没有太多的抗拒。 反而还升起了一股怪异的感觉,那是一种酥麻的感觉,浑身上下就像僵硬,可偏偏那僵硬中却有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刺激。 她的耳朵里根本就没听见许小闲在说什么,她的脑子是一片空白。 许小闲看着那张娇艳欲滴的脸,眼里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心想:小妞,在本少爷面前装你还嫩了一点。 “蓁子兄、蓁子兄?” 景蓁蓁回过神来,本能的“啊”了一个字,许小闲又道:“蓁子兄这是怎么了?面色如此之红,莫非是受了风寒?” 说着这话,他俯过了身子,一只手就落在了景蓁蓁的额头上。 “呀,当真有些烫,呆会我给你开一剂方子取点药来。此行路途还很遥远,可千万别生了病才好。” 景蓁蓁小嘴儿微翕,她呆呆的看着许小闲,额间感受到了许小闲那手心传来的温暖,她的身子坐的笔直,变得愈发的僵硬,那胸前虽然束缚的很紧,却依旧在许小闲的那一瞥之间显露出了隐约的轮廓来。 许小闲松开了景蓁蓁的手,却看向了目瞪口呆的叶书羊。 “叶先生,以我之见,官民之间若为鱼水,那么定然会国泰明安。而官民之间若如水火,那定会生出乱子来。” “但这个问题之根本不在民,而在于官!” “官为什么会和民处在对立的位置上?无它,为了彰显自己与众不同的身份,以及彰显他们的权力罢了!” “那么叶先生认为该如何去约束官员的权力,让他们觉得和老百姓打成一片才是他们应该去做的呢?” 叶书羊倒是听清楚了许小闲此刻的这一席话,若是以往,他定会仔细的去思考许小闲说的这个问题。 因为这个问题不仅仅是大辰存在,景国同样如此,甚至天下各国也都是这样。 这是一个很正常的,本不容置疑的现象! 统治者之所以为统治者,便在于他们的地位和权力。 若是他们和百姓打成了一片,将他们的地位放在和寻常百姓一个高度,让他们的权力受到约束,那么当官还有什么意义? 站在叶书羊的角度,他当然是拥护统治阶层的利益的,因为他认为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这本就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只是此刻他没办法去细思许小闲这番话里那深层次的含义,他咽了一口唾沫,眼见着许小闲放下了景蓁蓁的手,他的那颗老心肝才陡然放了下来。 他现在想的是许小闲是不是识破了景蓁蓁的身份? 若是他已经识破却这样故意而为……难道这是在向景蓁蓁表明他的心迹? 若是他不知道……此前他如此抗拒见到景蓁蓁,此刻却又变成了如此热情的关怀,两种态度相差太大,这必然有妖! 然而他不能点破。 他只能假咳了两声,“繁之,父母官父母官,官如父母,自然应该严厉的管束治下百姓,岂能有打成一片的道理?” “这岂不是失了规矩!” 第七百六十章 四平水榭 许小闲眼角的余光瞄了一下那个蓁子姑娘,手里依旧有那温润的感觉,心里有一种偷香窃玉的快感,只是觉得这姑娘的名字有些不太好,每每想起总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嗯,这一路还有月余的时间,得想法让她改一个名字。 刚才这女子仅仅是一惊,此后却并没有太激烈的反抗,再加上那一脸羞涩的模样……这是一个很重要的信号,说明自己在她心目中至少不讨厌。 甚至她恐怕还在窃喜。 或许会有机会。 但肯定不是现在。 车里虽然别有一番风味,但这车里还有叶书羊和此刻正看着他的叶知秋。 听到了叶书羊的这句话,他一本正经的回答道:“我倒是觉得……就算是父母官,父母对自己的孩子总应该是最疼爱的吧?总应该时刻担心他们冻着饿着的吧?那是不是应该更为全心全意的去为治下的百姓服务呢?” “再说,我其实并不同意父母官这个说法,我反倒是认为是百姓养活了这些官员!” 叶书羊又被许小闲的这句话给震惊到了。 只是此刻他尚来不及再问问许小闲为何会如此认为,因为马车停了下来。 此行的侍卫头子陈子归打马而来,在车窗前拱手一礼:“报摄政王,前方四平县县丞和县尉求见!” “好,带他们过来!” 张县丞和李县尉战战兢兢的来到了马车旁,许小闲下了马车看了看他们,此刻他的脸上却没有了半点和那些百姓们相见时候的笑意。 他一脸寒霜。 他眉间紧蹙! 他的眼里闪烁着令人心悸的寒芒! 张县丞和李县尉心里顿时一咯噔,便听这位摄政王质问了一句:“安长清呢?怎么?本摄政王亲临,他安长清还要本王去见他不成?” 二人噗通一家伙就跪了下去,张县丞连忙说道:“回摄政王,县令大人原本、原本听说了摄政王要路经四平县,县令大人也、也早已做了接待之安排。只是、只是又听闻摄政王的车驾并未曾进入四平县而是绕城而去,故而县令大人也就、也就回去了。” “哦……这么说,本王倒是不应该入这四平县了?” 二人连忙磕头,李县尉惶恐回道:“摄政王能亲临四平县,是四平县之天大的福气,县令大人也期望着摄政王到来!” 这时候,街巷上的那些街坊们看见了这一幕。 他们就惊讶了,寻常高高在上的张县丞和李县尉,此刻却像狗一样的跪在那少年的面前! 那么那少年的身份自然比这二位高了许多。 那少年究竟是谁? 他不是摄政王,还能是谁? 于是,百姓们站得远远的瞧着这一幕,他们不敢靠近,自然听不清楚,但能够看得清楚。 “这……本王难以相信。既然你们说安长清早已做好了接待本王之安排,那现在你们就带本王去看看。若是他真做好了安排……本王饶他一命。若是那安排草率不合本王之胃口……” 许小闲瞪了二人一眼,凶神恶煞的说道:“本王将你们全宰了!” “摄政王息怒,小人这就带摄政王去。” “去哪里?” “……四平水榭!” …… …… 四平水榭灯火通明。 那些灯火倒影在了四平湖中,再有那清幽的河风吹来,水榭外挂着的那些大红灯笼便随风摇曳,将湖里的光线拉扯出了一副梦幻般的色彩来。 就在那水榭的木楼搭建而成的巨大的庭院中,这水榭的女主人蔡小娥正坐在近水的那挑台之上,正在弹奏着一张琴。 琴音袅袅,她并未歌唱。 她看似极为专注的在弹琴,可那视线偶尔会落在湖里的那些光影上,但更多的依旧在琴弦上。 安长清闻着这琴音走来,此刻他的心已经随着这琴音而荡漾。 这是一曲他已经很是熟悉的琴音,但不知为何今儿个听在耳里却有了一种别样的感觉—— 这原本应该如徐徐流水般的曲调,今儿个却有了些许波澜。 琴由心生,莫非是自己这些日子调养身子未曾来水榭看娘子以至于她的心里有了怨言? 一定是这样! 今儿个晚上得好生弥补娘子一番! 他走了过去,坐在了蔡小娥的身旁,然而蔡小娥似乎沉醉于这琴曲之中,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到来。 直到这一曲终了,蔡小娥双手落在了琴弦上,这才注意到来她的相公已经回来了。 她转头看向了安长清,嘴角一翘,视线却越过了安长清的肩膀望向了后面。 后面依旧是满庭的灯火,她收回了视线,忽然问了一句:“夫君,你不是说摄政王会来咱们这的么?” “啊,摄政王并未曾入城,他往耀月城而去……这样也好,你不知道,这位摄政王可不是个易于之辈!” “去岁末,京都的那一场吏治整顿,那可是腥风血雨啊!” “听闻就连咱们耀月州刺史大人背后的那位都倒了台……还听闻吏部和御吏台正在向下而查……哎……” 安长清悠悠一叹,“这可不是个好事儿!若是真查了下了,整个耀月州……恐怕无人能够幸免!” 蔡小娥一怔,“那如何是好?” “刺史大人倒是给为夫传了话来,说这恐怕就是一阵惊雷,雷声很大,但雨点定会很小。因为那位摄政王若是真一家伙搂了这大辰的官……这些地方还有谁来治理?” “在目前这种情况之下,咱们耀月州得抱成团啊。若是那位摄政王真敢一刀劈下来……” 安长清没有说若是摄政王真动了刀子会出现怎样的抵抗,他抓住了蔡小娥的手,“咱们别去操心这些事,天塌下来还有个高的顶着。” “如此良辰美景,夫人……要不咱们先……” 蔡小娥抽回了手,脸上露出了一道有些勉强的笑容,“夫君别急,为妻先去给你温一壶酒来。” “好好好,还是夫人懂得,有酒助兴,为夫定让你满意!” 蔡小娥刚刚起身,一名下人匆匆而来。 “报老爷夫人,汪师爷求见!” 安长清一怔,这汪师爷可是个懂事的人,若不是有特殊的情况,他断不会在这时候来四平水榭。 “带他进来。” 片刻之后,汪师爷站在了安长清的面前,面容急迫的低声说道:“大人,摄政王进了城!” 安长清一惊,“哪座城?” “就是咱四平城!” 安长清豁然站起,眼珠子骨碌碌一转,“走,速速去迎接摄政王!” “相公……” “夫人,你让厨房快些准备好酒菜,为夫要在这里款待摄政王!” “好!” 安长清走了出去,蔡小娥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灿烂的笑意。? 第七百六十一章 刺 四平水榭。 陈子归将三百特种兵战士分派了出去,将四平水榭给戒严了起来。 许小闲带着一行人在安长清的引领下走入了水榭中,来到了伸展在水面的宽阔的庭院中。 对这地方许小闲倒是多看了两眼,可还别说,这水榭的设计当真很是漂亮。 春已过,初夏已至,这庭院里种着一些花草树木,在灯光的映衬下便可看见那些花儿已经绽放,也能看见那一颗颗的垂柳长长的枝条垂在了湖面上。 清幽,雅致,还别具一格。 “好地方啊!” 这是许小闲由衷之言,一旁躬身而立的安长清听在耳朵里,这一句赞美便仿若天籁—— 这一路他的心里都极为忐忑,他知道这位年轻的摄政王是大辰的第一才子,他更知道这位摄政王那雷霆般的手腕! 从门口至此一路,这位摄政王都背负着双手,都板着那面孔,安长清生怕这位爷心里会不高兴。 此刻许小闲如此一说,他连忙躬身回道:“摄政王,既然摄政王认为这是个好地方就不妨多住一些日子……摄政王一路舟车劳顿,这地方清净,又正是一年中最好的时节,等休息好了再去景国也不差这几天。” 许小闲露出了一副和颜悦色的笑容,他的视线从湖面收了回来,落在了安长清的脸上,仔细的看了看,“嗯,你这句话倒是和了本王的意思。” 安长清大喜,又躬身说道:“小人听闻了摄政王会路经四平县,故而这四平水榭里早已为摄政王准备好了下榻之所和一些美味吃食……有最好最舒服的床,至于吃食这恐怕会稍显简陋,但小人请了四平城里最好的厨子,还捕捞了这四平湖里最好的鲤鱼,呆会就请摄政王品尝品尝!” “嗯,”许小闲一撩衣袖,招呼了叶书羊几人一声:“大家也都辛苦了,来来来,都坐下……” 他的视线落在了萧青烟的身上,“你也一起,都不要拘束。” 萧青烟看了看许小闲,眼里并没有什么色彩。 这一路,她同样见识过了许小闲的许多言行,对于许小闲她心里的感受有些复杂。 你说他仁慈吧,可他在京都干下的那些事又使人闻风丧胆。 你说他冷酷吧……在云水别苑的那些日子,他并没有因为自己刺杀了他而怀恨在心,也没有因为自己的身份和遭遇而看不起自己,甚至还鼓励自己坚强的活下去! 再说这一路而来,他在那些老百姓的面前从来没有显露过丝毫的冷漠面孔。 他的脸上始终带着那和煦的笑意,和那些小商贩以及田间地里的农人相谈甚欢,莫要说摄政王的架子了,就连才子的身份他都没有摆半分出来。 这些日子萧青烟一直在想,十三娘为什么会喜欢上他? 当真是因为他的那些诗词,以及他给十三娘所作的那两首歌吗? 恐怕不是,十三娘爱上他的或许就是他身上那神秘莫测的性格。 萧青烟坐在了许小闲的对面。 她双目低垂,并没有多看许小闲一眼。 倒不是心里对许小闲起了什么情绪,而是她愈发觉得自己身上的卑贱。 此刻的景蓁蓁已经恢复了正常的模样,刚才她也仔细的观察了一番这水榭,也觉得挺好,当然,仅仅是挺好,终究无法和宫里的奢华相比拟的。 她看了看许小闲,想了三息,坐在了许小闲的左首。 叶书羊一怔,他看了看景蓁蓁,想了五息,坐在了许小闲的右首。 叶知秋坐在了侧边背靠着湖水的位置。 这张桌子很大,但却没有安长清的位置。 他清楚自己一个小小的县令是绝对没有资格和摄政王同席的,他极为欢喜的陪站在了一旁。 很快,数名衣带飘飘的婢女端着托盘而来,将那一道道的菜肴摆放在了桌上。 萧青烟起身,取出了一根银簪,在那一道道的菜肴里试了过去,片刻之后看向许小闲点了点头。 许小闲拿起了筷子,“来来来,这一路可还没有好生的吃一顿,大家就不要拘礼,动手吧!” 他当真吃了起来,只字不提这四平湖放水之事。 片刻之后,忽有琴音响起,许小闲抬头一看,对面不远处的那张琴台前坐着一个颇有姿色的女子,她正在弹琴。 许小闲未曾多想,他举起了杯子,看向了景蓁蓁,笑道:“蓁子兄一路辛苦,咱们喝一杯!” 景蓁蓁瞅了许小闲一眼,未曾拒绝:“那就多谢许兄!” 二人当真喝了一杯,景蓁蓁却没料到许小闲又看着她说道:“你看这地方不错吧?星光璀璨月光皎洁,还有这河风为伴。为兄忽有一首诗词萦绕于胸间,今儿个晚上咱们抵足而眠,听为兄为你道来,可好?” 景蓁蓁一愣,脸儿陡然一红,“……啊、这……” 许小闲为景蓁蓁又斟了一杯酒,“就这么说定了,咱别那么扭扭捏捏的,来来来,再喝一杯!” 景蓁蓁能说什么呢? 于是二人又喝了一杯。 还好,许小闲没有抓着她不放,许小闲忽然看向了安长清,“安大人啊,” “啊,小人在!” “你觉得这湖水好么?” 安长清一怔,“……摄政王觉得好那便好!” “嗯,本王是觉得挺好的,就是太多了一点,放一些出去你觉得怎样?” “……这,既然摄政王说放一些出去更好,那小人明儿个就叫人放一些出去。” “现在,现在你就叫人去开闸放水,本王有点恐水,觉得这水太深,万一掉下去恐怕就捞不起来。” 安长清咽了一口唾沫,正要说这地方安全,万万没可能掉下去,这话到了嘴边他便给咽了回去,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连忙又道:“小人这就去安排放水!” “好,我们在这喝酒等你的消息,本王要亲眼看看退水是个什么模样。” 安长清匆匆而去。 此间的琴音停了下来。 弹琴的蔡小娥穿着一身洁白的衣裙走了过来。 她接过了一名婢女手里端着的一盘鱼。 她和其余三名婢女来到了桌前。 她向许小闲盈盈一礼:“请摄政王尝尝咱四平湖的这道名菜,糖醋河鲤。” 她端着鱼盘来到了许小闲的这一方,萧青烟忽然皱起了眉头,紧接着她便一声大喝:“小心……!” 蔡小娥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她的手从托盘下抽了出来,鱼盘落下,她手里的匕首刺了出去。 叶知秋在那一瞬间伸出了手,然而下一瞬间,许小闲瞳孔一缩也大叫了一声:“小心……!” 三名婢女抽出了匕首,刺向的却是他身旁的景蓁蓁!? 第七百六十二章 杀 她们的目标根本不是许小闲! 她们的目标正是景国的五公主景蓁蓁! …… 蔡小娥那一匕首仅仅递出去了一尺! 她知道许小闲的身边有一位大宗师叶知秋! 她必须吸引住叶知秋的所有注意力,让其余三人能够有机会向景蓁蓁刺出一匕首。 她成功了。 叶知秋唯一要保护的就是许小闲的安全,所谓关心则乱,他的手伸了出去,原本那匕首将正好落在他的两指之间,他却没料到蔡小娥根本就没有将那一匕首完全刺出去,他两指夹了个空。 此刻那鱼盘才落在了地上,发出了“砰……!”的一声闷响。 叶知秋已经飞了起来,他的手又伸了出去,蔡小娥却退后了一步。 就在叶知秋飞出去的那一刹那,许小闲发出了那一声大吼。 这一声大吼在那三个婢女抽出匕首之前一息! 仅仅是因为出现了如此情况,他在那一瞥之间,却看见了那三个婢女脸上的微微一笑—— 她们本应该惊恐! 她们根本不可能还能笑得出来! 她们那一笑出至于本能,她们认为这一计已经完美的实现,她们甚至已经看见了景国的这位五公主身中三匕首倒在了血泊之中! 她们万万没有料到这几乎不可能被察觉的破绽却被许小闲给捕捉到了。 景蓁蓁根本就还没反应过来,许小闲已经一把将她给抱起,一脚踹翻了桌子,一匕首已经刺来,许小闲抱着景蓁蓁的胳膊一抬,手臂一阵刺痛,他抱着景蓁蓁滚到了地上,脱离了这三名刺客匕首的范围。 萧青烟在许小闲踹翻桌子的那一刻已经施展了缥缈步,她凌空而起,起而拔剑,一剑向那三名刺客杀了过去。 与此同时,许小闲袖袋中的袖弩滑到了手上,他抬臂,在那一瞬间扣动了机扩。 三枚弩箭同时射入了其中一名刺客的身上,那刺客难以置信的倒地。 叶知秋的手抓住了蔡小娥的裙带,他的手一扯,原本以为能够将飞出去的蔡小娥给扯回来,却不料蔡小娥的身子在空中滴溜溜一转,他扯回了一件衣裳,而蔡小娥却扑向了湖中。 叶知秋转身,很生气,堂堂大宗师,在兰瑰画舫没抓住萧青烟,在这里居然也没有抓住那刺客! 莫非老子这大宗师是个假的? 萧青烟借水而逃,这女刺客同样是皆水而逃……叶知秋很郁闷,他不会游泳! 于是,他将一腔怒火发泄在了这两名刺客的身上,萧青烟的剑还没到,他的两只手已经到了。 两名刺客根本不是他的一合之将,他的两只手活生生将这两名刺客给震死了。 萧青烟看向了那湖面,她没有迟疑,她也向那湖面飞了过去,然后…… 许小闲刚刚爬起来,便听见“噗通”一声,萧青烟也落入了水中。 而此刻,景蓁蓁才“啊……!”的一声大叫了起来。 叶书羊依旧坐着,他这时候似乎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的那张老脸这才变得煞白。 陈子归听见了里面那短暂的打斗,他也在一切都已经结束之后才带着十来个战士冲了进来。 “起来吧,没事了。” 景蓁蓁一家伙爬了起来,少女花容失色,“……这、这是怎么了?” 许小闲捂着手臂,血从他的指间流了出来,他看了看,淡然说道:“有人想杀你。” “……杀我?” “对,杀你。” 说完这话,许小闲转头看向了陈子归,“将我那马车上的那背包给我取来。” “少爷……” “没事,受了点伤,这里安全了,我要包扎一下。” “好!” 景蓁蓁上前两步站在了许小闲的面前,“……你、你受伤了?” “挡了一匕首,今儿个晚上这顿饭算是白吃了。” 景蓁蓁顿时紧张了起来,“我看看,严不严重?” “很严重,今儿个晚上怕是不能和蓁子兄抵足而眠了。” …… …… 陈子归取来了许小闲的那个背包。 那个背包本来放在凉浥县许府主院的那张床下,是他让季月儿入京都的时候带来的,因为他知道恐怕一时半会是回不去凉浥县了。 他在翻着背包,这背包里有云、南白药。 陈子归将三百战士全部给派了出去,一家伙将这四平水榭里的人全给五花大绑了起来。 许小闲并没有去审问这些人,他找出了药瓶,脱去了衣裳,想了想拔出了初一,看向了景蓁蓁,“借你一条衣带一用。” 景蓁蓁面色一红,许小闲已经牵着了她的衣袖,一刀下去,露出了那条如莲藕般粉嫩的手臂。 许小闲视若不见,景蓁蓁已经忘记了刚才的凶险,陷入了此刻的羞怯之中。 许小闲割下了一条布带,将药粉洒了一些在那伤口上,又看向了景蓁蓁,“来,帮我绑上。” 景蓁蓁接过布带,这才看见许小闲的手臂已被鲜血染红。 少女的心忽然一痛,抿了抿嘴,低声的说出了两个字:“谢谢!” “快绑上,不然等不到你谢我我就血尽而亡了。” 景蓁蓁笨手笨脚的花了一点时间,终于完成了这个艰难的工作。 许小闲却看向了叶书羊,神色颇为严肃的问道:“她若是死了,对谁最有利?” 叶书羊一怔,他很快明白了许小闲这句话的意思,但景蓁蓁是个公主,她不是皇子更不是太子。 她的存在与否至少不会关系到景国的党争,而若是她死在了这里,这里是大辰的领地,那么景皇定会找大辰要一个说法。 这个说法当然就不会简单,两国之间极有可能兵戎相见。 这对景国是有利的,因为在国力上景国强于大辰,这对大辰是极为不利的,如此一来,又一个溧水条约极有可能诞生。 那么在景国的庙堂之上,谁最主张对大辰一战呢? 叶书羊的脑子里浮现出了一个名字——景国兵马大元帅怀叔稷! 可他很快就否定了这一想法,因为怀数稷对皇室极为忠诚,他断然没可能为了引发和大辰之战做出如此丧心病狂之事! 所以他摇了摇头,“老夫想不出来,因为、因为这没道理。” 许小闲陷入了沉思。 无论如何,这件事是有人希望挑起景国与大辰之间的矛盾,死一个景国的五公主,引来景国对大辰之怒火,让本就虚弱的大辰雪上加霜……那么最难受的人会是谁? 是自己这个大辰的摄政王! 那么会不会是被自己抄了家的五大世家中的某一个的余孽? 也或者会不会是那些被自己罢免了官职的某些官员的同党? 四平湖的灯火亮到了天明,天明时候四平湖的水位有了明显的下降。 许小闲迎着清凉的晨风站在围栏旁眺望着波光粼粼的四平湖水,明白了自己小看了那些势力反抗的力量。 他忽然开始担心起了罗三变,将罗三变丢去那偏远的歙州之地,他的身边仅仅只有邱三德带着的十来个兵,若是当地的那些官员知道了他在明察暗访…… 他还能活着回来么? 自己终究是还是嫩了一些! 三变兄,你可千万要保重!? 第七百六十三章 夫君别怕! 蒙蒙朝雾中,一扇柴门嘎吱一声开了。 从那柴门中走出了一个穿着一身青色棉衣的少年。 这少年抬头望了望远方,远方是在这朝雾中若隐若现若游龙的起伏山峦。 他的视线收了回来,看向了这处院子的外面。 那道用竹篱笆围成的半人高的院墙上已经爬满了密密麻麻的牵牛花,有那么一些在这依旧微寒的晨光里开了,有紫色的也有红色的,但更多的是红色的。 它们仿佛被这雾气给清洗了一番,显得格外的艳丽,就像……就像…… 被许小闲差点遗忘的罗三变转过了头来,便看见了站在身旁的那个一脸含羞的穿着一身红装的苗四娘。 对,那红色的牵牛花,就像苗四娘一样。 罗三变忽然觉得这个比喻很是贴切,这篱笆墙上的牵牛花可无人照管,它们就是在野蛮的生长,生长在这清平县贫瘠的土地上,却依旧在争春,依旧在傲然而放! 他露出了一抹笑意,苗四娘垂头,此刻丝毫没有了那幅土匪的模样。 她娇滴滴的、她羞怯怯的、她扭扭捏捏的低声说道:“相公,你稍微等等,我、我又起来晚了一些,这就去给你准备洗漱用具。” 罗三变忽然抓住了苗四娘的手,在这一刻,他忘记了那个美陂湖畔桃林下的美若桃花的苏菲,在这一刻,他的眼里只有苗四娘。 他觉得那默默无闻的牵牛花之美,也别有一番风味。 这风味和那满树的桃花截然不同。 他牵着苗四娘向那处篱笆墙走去,苗四娘落后在他的身后半步,苗四娘的那双大眼睛却温情脉脉的看着罗三变的那一头飘逸的长发,她的心里这才算是有了底。 从土龙寨下来至今已经五天了。 在这五天里,他们一路而行来到了这里。 这里是清平县境内的明月镇上沟村。 这一路罗三变对自己应该用相敬如宾这个词来形容,而这个词在苗四娘的理解中却不应该是夫妻的样子。 她觉得夫妻之间不能如宾,那样太过生疏。而是应该如鱼和水,如山与树,如花与叶,如剑和剑鞘! 罗三变并没有说一句话,但苗四娘却感觉到了那手心里传来的属于他的温柔。 这才是她觉得应该有的夫妻之间的样子。 二人站在了那篱笆墙旁,罗三变摘下了一朵还带着露珠儿的艳红的牵牛花,转身、温情的看着苗四娘,然后将这朵花别在了苗四娘的头上,又仔细的打量了一番,“四娘,我很喜欢。” 苗四娘娇羞垂头,她的脚在地上蹭了几下,小舌头吐了出来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也低声的说了一句:“罗郎……我、我也很喜欢!” “四娘,要说起来,咱们虽然尚未办婚礼,但、但已经是夫妻了。这夫妻之间……当做一些夫妻该做的事,你……你为啥反而还不愿意了?” 同床共枕五天。 曾经久经沙场的罗三变自然希望能够继续在沙场驰骋,但无一例外,苗四娘都以各种借口拒绝了他。 比如你太累了需要好生休息。 比如明儿个你不是还有重要的事么?可不能没了精神。 还比如……我怕! 苗四娘依旧垂头,她不敢去直视罗三变那火热的眼光,因为在土龙寨的那一幕是假的,而自己依旧是处子之身。 流两次血,这好像不好解释。 再说、再说张瞎子告诫自己一定要坚持到真正大婚的那一天。 “……这不是在别人的家里么?那床、那床真不结实,翻个身都嘎吱嘎吱的。万一塌了……岂不是闹出了笑话来?” 罗三变一想,这确实也是个道理,于是他伸出了一只手,将苗四娘的下巴一勾,双目含春的说低声说道:“那就等咱们到了清平县去客栈里开一间房,到时候……嘿嘿……” 苗四娘的脸比那牵牛花都要红。 她咽了一口唾沫,忽然觉得自己似乎抵抗不了这诱惑,心想自己反正迟早都是他的人了,再说这春天都要过了,若是怀上,生产的时候应该正好在京都,这也挺好的。 于是,她声若蚊蝇的发出了一个“嗯”字,顿时令罗三变欣喜若狂。 “那今儿个咱们走访了这上沟村就去清平县。” “好……我、我去给你准备一下洗漱,你、你等我片刻。” “嗯,去吧。” 苗四娘狼狈而去,罗三变依旧站在这篱笆前,看向了前面的那条隐隐约约的曲折的山路。 在那山路上,这处茅屋的主人马根生正扛着锄头走来。 马根生四十有五,家里就他一个人,因为太穷,他没有娶上媳妇。 罗三变一行昨儿傍晚抵达了这里,借宿在了他的这小茅屋中。 “马老哥,这么早啊?” 马根生憨厚的裂开大嘴一笑:“寻常也都是这样,那点田地在山腰子上,来回需要一些功夫……公子,” 马根生走入了院子里,将锄头靠在了篱笆墙上,又道:“干活的时候听马老二说昨儿个咱们明月镇来了许多的兵卒,说是从州府来的,来咱们这地方剿匪……” 他笑着摇了摇头,“要说剿匪也应该在土龙山那地方去剿才对,咱们这上沟村啊,就连土匪也看不上。” 罗三变愣了一下,在离开土龙山之前他倒是给土龙寨的那些土匪有过一番交代。 现在他还没法安置他们,他们暂时也只能呆在山上,但罗三变告诉了他们万万不可再下山去劫掠,让他们先将那土龙山上开垦出来的那些地侍候好等着他后面的消息。 此刻听闻马根生说州府派了兵卒来剿匪……也是啊,他们本应该去土龙山那附近,那地方另外可还有两股土匪。 他们跑这地方来干什么? 罗三变没有多想,他坐在了院子里的那石头凳子上,招呼了一下马根生,“马老哥,来休息一下咱们聊聊。” 马根生心想自己一农夫和这位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公子有什么好聊的? 但他看在这位公子给他的那一两银子的份上,依旧走了过去,却忽然转头向山下的那条路望去。 罗三变也豁然站了起来,向那萦绕于山间的雾中看去—— 有人! 有很多的人! 那些人从雾中走了出来,带着各种的兵器。 邱三德等人也听见了那嘈杂的脚步声,他带着十名战士拿着武器走了出来。 罗三变眉间一蹙,过了足足一炷香的功夫,那些兵卒来到了这院子的外面,中间有一位骑着马的将军。 那将军扶了扶歪斜的头盔,锵的一声拔出了腰间的佩剑,一声大吼:“将这里的所有土匪全部杀光!” 罗三变脸色一变,苗四娘从一侧的厨房里冲了出来。 她站在了罗三变的身前,也锵的一声拔出了剑! “夫君别怕,有为妻在,定保你平安!”? 第七百六十四章 一妇当关 淄州府衙。 淄州刺史金群芳手里端着一盏茶站在这院子里的一颗桃树前。 他看的并不是这桃树上盛开的桃花,他看的是歇在这桃树上的一只乌鸦! 这该死的乌鸦! 那该死的巡查! 那位摄政王居然派了一名名不见经传的巡查来到了歙州府,还悄无声息的进入了淄州地界! 歙州府府台大人阎文山去岁上书京都,言说歙州之西十二县郡遭了雪灾,这是一件习以为常之事,这是每一年阎大人都会上书之事! 而每一年皇上见到了歙州府的奏折之后,无论如何都会让户部拨发一批救灾的粮饷,却极少会派出钦差前来巡查。 因为歙州确实每年都会遭灾,但那些拨发下来的粮饷……这却并不是用来赈济那些灾民的。 万万没有想到,京都巨变,皇上驾崩,那位摄政王窃了国! 更是万万没有料到这位摄政王居然当了真,他居然派了一个钦差巡查使下来! 在以往,就算是真有钦差前来,这位钦差大人定然是朝中的某个重臣,而往往他人还未到歙州地界,整个歙州府的大小官员都已经知道。 可这一次…… 摄政王却派出了一个无官无职的罗三变! 不,听闻这个罗三变曾经在凉浥县当过年余时间的县令。 摄政王正是从凉浥县出来的,那么这个罗三变就定然是他的心腹。 罗三变深入歙州他究竟要查什么? 其一当然就是地方的灾情。 其二当然就是地方官府救灾的情况。 而其三嘛…… 金群芳想到了京都长安上面的巨变,这一场许多地方官员都在关注的吏治整顿,极有可能也在这位钦差大人的巡查之中。 若是被他查出了一些什么,莫要说自己这个淄州刺史了,就算是歙州府的府台大人也定会吃不了兜着走。 所以,府台大人派出了他的亲信送来了一封信—— 淄州因为灾情而导致匪患,着淄州刺史金群芳派府兵全力剿匪! 于是,十日之前,金群芳在收到这份命令之后,便派出了淄州府兵团练总教头冯季军,令他率领一千府兵前去清平县剿匪。 对于那位罗三变的行踪他已经派了人去盯着,现在十天过去,冯季军想来也进入了清平县境内,想来也在密探的引领下找到了罗三变。 一千府兵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江南才子,这根本不是个问题。 可不知为何金群芳今儿早上起来这眼皮子直跳,此刻看来,应该是这只该死的乌鸦! 于是,他恶狠狠的盯着那乌鸦,愤而掷出了手里的茶盏。 那茶盏飞了出去,打落了几朵桃花,将那乌鸦也吓了一跳,那乌鸦扑棱棱飞了起来,“呱呱呱……”叫了几声从他的头顶飞过,他微微仰头,忽然觉得额头一凉,伸手一摸,湿哒哒的。 那是乌鸦拉下的粪。 真特么晦气! 难道千人剿匪还会出现意外不成? …… …… 骑在马背上的府兵团练总教头冯季军也压根就没想到会出现意外。 想反,他的心里很欢喜。 这个巡查使居然跑到了这鸟不拉屎的上沟村,他也真该死。 他死在了这里神不知鬼不觉,就算是他有冤魂,也没可能飘到那遥远的长安城去。 所以他看着罗三变就像看着一个死人一样。 但当那个穿着红衣的女人站在了罗三变的面前,说出了那句话的时候,他才微蹙了一下眉头。 也仅仅是微蹙了一下眉头,只是觉得那娘子很是漂亮,死在了这里倒是有些可惜罢了。 他挥了挥手,淡然的说了一个字:“杀……!” 他这个字的话音未落,苗四娘已经提剑而飞,她径直的冲到了这群府兵的面前,手里的长剑愤怒的劈了出去! 这些该死的,居然想要她相公的命! 居然敢诬陷相公是土匪! 你们才是土匪! 你们全家都是土匪! 全给本姑娘去死吧! 一剑出,血飙飞,哀嚎顿起。 与此同时,邱三德带着十名特种兵战士也发起了攻击,他们越过了那篱笆墙,踩死了几株牵牛花,手里的刀匹练一般的劈向了府兵,砍死了几个人。 这是刹那间的事。 依旧骑在马背上的冯季军却吓了一大跳——他的瞳孔一缩,握着缰绳的手一僵,心里陡然一凉,后背生出了一股寒意。 高手! 对方的人全是高手! 尤其是那红衣女人,简直若虎入羊群一般势不可挡! 等等,红衣女人……冯季军忽然想起了土龙寨的那股势力最大的土匪,那位土匪头子不正是喜欢穿着一身红衣,武功深不可测的红衣罗刹苗四娘么? 莫非是她? 肯定是她! 她怎么会在那位巡查的身边? 她刚才说夫君别怕……这土匪头子成了那位巡查使的妻子? 官怎么和匪在一起了呢? 这特么究竟是怎么回事? 然而,根本由不得他细想,苗四娘已经杀开了一条血路,杀的那些府兵一个个亡魂大冒。 这群吃干饭的府兵哪里是苗四娘以及那些训练有素的特种兵战士的对手。 仅仅盏茶功夫,这些府兵便在一声声的惨叫中溃败。 他们转身就跑,恨不得生出四条腿来,他们丢盔弃甲许多甚至是直接往山下滚去。 这小院子的外面留下了一地的尸体,也流淌着一地的血。 那些血溅在了篱笆上的那些牵牛花上,罗三变的视线看了过去,觉得那些花更加的妖艳,就像此刻威风凛凛站在血泊中的苗四娘一样。 他的视线落在了苗四娘的背上,他的嘴角翘了起来,他没有因为死了这么多人而生出怜悯之心,更没有因为苗四娘的大开杀戒而心生抵触。 他觉得这样挺好。 有一个如此厉害的还如此不要命的保护着自己的妻子,这真的很好。 呆立当场的冯季军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任务会失败,更没有想到自己这一千府兵会如此不堪。 一家伙死了百十来个。 一家伙全特么跑光了! 他独自坐在马背上,忽然觉得特别的傻。 他正要打马狂奔而逃,一道红影拔地而起,一道寒光闪烁而来,一个声音在空中响起:“敢谋我苗四娘夫君的性命,我杀你全家!” 罗三变顿时伸出了一只手,一声大喝:“四娘且慢!” 那一剑落下,冯季军掉了一支耳朵,然后掉了一支胳膊。 苗四娘落地,伸手,摸了摸头上插着的那朵牵牛花。? 第七百六十五章 救命符 或许是这一路而来看过了太多的人间疾苦。 也或许是因为那个站在血泊中傲然而立的苗四娘。 总之,曾经那个弱不禁风胆小甚微的罗三变,此刻心里没有丝毫的恐惧。 哪怕这空气中依旧飘荡着浓烈的血腥味道,哪怕那些躺在地上尚未死去的人正在哀嚎,他的心却古井不波,他的眼也平静似水。 苗四娘转身,望向了他,脸上没有了那刚才凌冽的杀意,脸上绽放出了一朵花来。 她的长剑归鞘,她拔地而起,身上的红裙飘飘,就在这缥缈的晨雾中向罗三变飞来。 她落在了罗三变的面前,那小巧的鼻翼耸了耸,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这些人、该死!就是出手狠了一些,未能收住,夫君、夫君会不会怪我杀戮之心太重?” 罗三变伸出了手,又将苗四娘的手给牵了起来,笑道:“不,为夫觉得娘子太威武了!” 苗四娘抬头,满脸的欢喜,那双水灵灵的眼睛闪烁着璀璨的光芒,“当真?” “嗯,当真!” 苗四娘垂头,一只脚在地上蹭了蹭,扭了扭身子,又抬手摸了摸头上的那朵花,才怯怯的说了三个字:“那就好。” …… …… 邱三德带着十个战士在打扫战场,被吓傻了的马根生这时候才回过了神来。 他害怕极了! 那可是官府的兵啊! 这一家伙被杀了那么多的人,官府肯定会派来更多的兵,那我这安身之所哪里还能再安生? 我孤家寡人一个,地里的种子才刚刚播种下去,我该去哪里才好? 他心惊胆战的看向了罗三变,心想这斯文少年居然是朝廷缉拿的土匪……那自己收了他的一两银子还让他们在这里住了一宿,这岂不是个通匪之罪? 他想要将罗三变等人赶出这个小院子,却忽然又想起了那红衣少女凶残的模样,他终究什么也不敢做,什么也不敢说。 而此刻罗三变却老神在在的坐在那石头凳子上,正看着跪在面前少了一只耳朵也少了一只胳膊的冯季军。 “说吧,是谁派你们来的?” 冯季军面色煞白,那断臂之处鲜血还在汩汩而流,他的另一只手拼命的捂着,然而鲜血早已染红了他的手。 他的额头冷汗淋漓,他的浑身都在颤抖。 他听见了罗三变的话,但他知道自己不能说,说了也一定是死路一条。 他咬紧了牙关,吐出了一句话来:“尔等山匪,我乃朝廷命官,你们触犯天条……” 他的话音未落,罗三变已经起身,伸手就给了冯季军一个响亮的耳刮子:“山匪?你明明知道本官的身份,你们居然敢倒行逆施,想要将本官给斩杀在这里!” 罗三变站直了身子,他想起了许小闲对付敌人的手段,心里一横,对站在一旁的苗四娘说道:“他既然听不懂我的话,就将他的另一只耳朵也割了!” “好!” 苗四娘一个好字出口,她的剑就已经出了鞘,这好字的余音未落,她的剑已落了下去。 唰……! “啊……!” 冯季军的另一只耳朵落地,他的手捂住了耳朵,断臂之处的血又汩汩而出。 他忽然觉得一只手不够用,他知道这血若是再不止住自己很快就会死在这里了。 他的心里是前所未有的恐惧,这才知道这个书生原来心里如此狠厉。 “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 罗三变蹲在了血糊糊的冯季军面前,“你不说也没关系,我会将你吊起来,就掉在那颗梧桐树上。让你的血流尽,让你的尸体风干。” “我给你三息的时间!” “三……!” “二……!” 站在一旁的马根生咽了一口唾沫,他两股战战,他想要离开这地方,却发现自己居然无法挪动脚步。 刚才这少爷自称本官……难道他不是匪而是官? 那官杀官……这就是窝里斗了? 而此刻冯季军彻底崩溃,他受不了了,他“哇……!”的一声嚎啕大哭起来,“大人,我、我招……!” 冯季军招了,将这一切都招了出来。 罗三变的眉间紧蹙,这件事居然出自歙州府府台阎文山! 一旁的苗四娘也听明白了其中的麻烦,她看了看罗三变,说了一句:“夫君,这些丧心病狂的狗东西既然这一计不成恐怕接下来还会有凌冽手段!” 罗三变点了点头,歙州之行的行踪已经暴露,那么这位府台大人是断然不会让自己带着歙州的真相回京都的。 一千府兵前来围剿自己失败,那么接下来恐怕就是上万的府兵。 无论如何,自己身边能打的也就十二个人,再有下次,恐怕就不会如今日这般简单了。 可此行的任务尚未结束。 还有许多的地方要去走访,还有许多的证据需要去收集,这该如何是好? “……夫君,要不这样,”苗四娘显然也想到了其中的问题,“我修书一封去土龙寨,让二当家赵天霸带百十来号人前来一起保护夫君。另外土龙山下是进入清平县的唯一道路,我让张爷去和黑鸦寨的刀疤杜他们联系一下。” “这刀疤杜人虽然不咋地但还是挺讲义气,尤其痛恨官府,土龙寨和黑鸦寨联合起来,若是那些狗官还敢派人前来……就将他们消灭在那条山路上,可好?” 这当然是个很好的法子,罗三变未曾料到和这土匪头子的这番结识会成了自己的救命符,或许这就是冥冥中的天注定。 “好,那你就修书一封,我派个人送去土龙寨。” “……我不会写字。” “哦……那我来写,你总得署个名吧?不然二当家和张爷如何相信?” 苗四娘点了点头,“好,你写好了我署名。” 罗三变转身回房,取来文房四宝,简简单单说明了情况也写清楚了土龙寨要做些什么。 他将毛笔递给了苗四娘,然后就惊呆了—— 苗四娘左手握笔,是握,握成拳头的握! 她握着笔杆,在这张纸的下面空白处唰唰唰画了一只……鸡! “这是凤凰,寨子里的人见了这凤凰就知道是我的意思……我爹说我就是那凤凰,往后一定会飞到那梧桐的高枝上!” “……从今天起,有了闲暇我教你识字写字。” “……啊,夫君,忘记了你尚未洗漱,我这就去给你取水来!” 苗四娘落荒而逃,罗三变一声苦笑。? 第七百六十六章 关心则乱 四平湖的水位下降了三尺。 四平湖上的那处水榭依旧在,但那水榭里却没有了一个人。 许小闲在那晚遇刺之后在水榭上呆了两天,却未曾等到萧青烟的归来。 萧青烟是追着那刺客而去的,她也落入了水中,许小闲并不担心萧青烟的安全,他想的是或许萧青烟也需要就此别过。 她会去哪里呢? 也许她会去云国,去亲手将那个负心汉严律抓住亲口问问。 也许她会大彻大悟,如云衣容一般归隐于某处,让世人将她遗忘或者再也找不见她。 那位倒霉的四平县令安长清在许小闲的面前跪了足足一天。 他自然将这耀月州那些官员们对摄政王的态度全盘托出,也说出了蔡小娥的来历,却坚决不承认是他安排的这场刺杀! 而在许小闲看来,蔡小娥和安长清成婚已经三年,没可能有人在三年前就知道他许小闲会成为摄政王,会路经这四平县向景国而去。 那么蔡小娥一定是在最近得到了某个人的命令,原本自己一行越城而过,她的这一计划自然也就落了个空。 结果自己返身而回,正好落如了对方的算计之中。 那么如果自己没回呢? 那未知的敌人就会这样眼睁睁看着自己去景国么? 肯定不会! 他们已经丧心病狂,那么前路还会有怎样的凶险? 许小闲并没有砍了安长清的脑袋,仅仅是交代给了他一件事:整个四平县境内的春耕,若是有一分地荒着,那你就去死吧! 安长清当然不想死。 所以在许小闲死之前,他必须兢兢业业的去将这件事给办好。 马车继续向东。 路过了前两日歇脚的那片田野,这一次车队并没有停下,但许小闲通过车窗望去,看见的便是那田间地里一片繁忙的景象。 他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抹笑意。 和他同乘的是叶知秋。 叶知秋看了看许小闲,这位摄政王又让他的印象更深刻了一些,就为了让这些农夫们能够种上庄稼,在四平水榭差点酿出了难以挽回的局面。 这值得么? 在许小闲的心里,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因为没有人比他更明白庄稼对农人的意义。 “怎么不杀了那个县令?”叶知秋问了一句。 “因为他不是主使者,当然,最主要的是我现在无人可用。我没可能在四平县停留更多的时间去处理四平县的事……” 许小闲收回了视线,沉吟片刻又道:“这仅仅是冰山一角,由此可见大辰地方上的官员之腐败并不亚于京都庙堂之上。” “现在吏治整顿向下而行,他们也必须为自己的性命去反抗,这是公平的,这就要看是东风压到西风还是西风压到东风了。” “我能暂时饶恕了四平县的那个县令,但绝对不能宽恕了耀月州的那位刺史大人。” 许小闲的眼睛徐徐眯了起来,“这位刺史大人居然是赤州燕氏的旁枝,是严宽曾经的旧人。” “他执掌耀月州已经足足十二年,根深蒂固啊,所以……我才写了一封信快马送去给了罗灿灿。”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燕明远必须先控制起来,整个耀月城也必须控制起来。” “另外我也给廖仲云送去了一封信,其一是担心在歙州府的罗三变的安全,其二是地方吏治的整顿需要更快一些,这样老百姓遭的罪就会缩短一些……” 叶知秋并不怎么关心这些政事,此刻听许小闲语气沉重的说来,他才知道原来官场水深是这个样子的。 比起江湖似乎来的更深也更凶险一些。 面前的这个二十来岁的少年表现出了与他的年龄不相吻合的成熟,他思虑甚远,对接下来的布置也愈发显得周密。 他甚至还给来福送去了一封信,让来福带着一万大军前来迎接。 “我倒是不担心自己的性命,我就是担心有人对那位公主殿下不利。” “现在的大辰需要的是休养生息,是需要喘过一口气来。西边的战事还不知道结局如何,这东边的战端非必要不能轻易开启。” 说完这话,许小闲又看向了窗外,悠悠一叹:“我这算是明白了为何说兴、百姓苦,亡、百姓苦这句话的道理。” 许小闲倒是明白了,叶知秋这个大宗师却迷惑了。 他不知道这句话该如何解释,该如何去看待,亡百姓苦他能理解,但为什么兴百姓还会苦呢? 他忽然觉得这些事比练武难太多了,索性不再去想,反正有人会去想。 比如他给叶书羊说过这句话之后,叶书羊就一直在想。 …… …… 转眼间又是五天过去,车队距离耀月城愈发的近了。 这一天的傍晚,晚霞漫天,车队停在了一个叫七步岗的地方。 自从离开四平水榭之后,那位景国的公主似乎意识到了自己身份的暴露,她没有再和许小闲同乘,就连每一天车队停下来打尖歇脚的时候她都极少再下她的那辆马车。 但她依旧记挂着许小闲受的伤,每每都是请了叶书羊前去问起。 今儿个她破天荒的下了马车,但依旧穿着那一身男子的衣裳。 她并没有向许小闲的马车而去,而是来到了那处小河旁。 她坐在了小河旁的一块青石头上,弯腰掬起一捧水来洗了洗脸,顿时觉得身上的疲倦少了许多—— 这些日子她很是焦躁。 她很想去许小闲的马车上,很想看看许小闲的伤势,也很想和许小闲说说话。 但她不太好再去。 于是心里就很是煎熬,以至于晚上在那帐篷中也难以安然入眠。 她发现自己真的喜欢上了许小闲,不仅仅是许小闲的那些诗词文章,也不仅仅是老师说的他那治世之才,这份喜欢源于许小闲为她挡下的那一匕首,她忽然觉得这才是她能够托付终身也能够获得一生幸福的那个人。 关心则乱,她更不敢去见许小闲。 但许小闲此刻却偏偏向她走来,因为许小闲必须得见见她。 许小闲坐在了景蓁蓁的身旁,也掬起了一捧水洗了洗脸,又掬起了一捧水来喝了两口。 他看向了一脸晚霞的景蓁蓁,嘴角一翘,问了一句:“你那太子哥哥在朝中有没有敌人?” 景蓁蓁一愣,转头看向了许小闲,答非所问:“你的伤……可好了一些?”? 第七百六十七章 缘分 叶知秋站在距离那溪畔三丈远的地方。 他看着溪畔坐着的那两个人,嘴角一翘,摇了摇头,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还是太远了一些。 他侧过了身子,望向了西山,望着那被晚霞映红的山头,想了一些事也想了一些人。 唐无妄躺在他的陵墓里应该能安然的闭上眼了,虽然许小闲并没有改姓唐。 而今的大辰依旧很乱,也依旧很穷,但至少在许小闲的言行之间,他这个江湖上的大宗师也看见了希望。 他又想起了许云楼,这位当年将许小闲给弄去了凉浥县的师弟,他可曾想过他差点熄灭了大辰的希望。 许云楼他现在又会在哪里呢? 叶知秋绝不相信许云楼真的会又屈身于龙虎山里,他一定会在某个地方看着,看着这个他和唐无妄一手打下来的江山,也在看着这江山在许小闲的手里会不会变得更加锦绣。 他还想起了唐羡鱼,收敛起来的唐羡鱼又变得端庄了起来,也变得更加虔诚了起来。 她的这后半生,大致就是在那佛前渡过了。 也不知道她是在为自己求佛的宽恕,还是在为某个人求佛的保佑。 他想起了景国的那位缥缈仙子叶红云。 他的眼里露出了一抹悲戚,但转瞬之间就藏在了眼底,他看着天边的红云,这才发现距离景国越来越近,但距离那片红云却依旧遥不可及。 许小闲这小子说人的一辈子会经历许多事,也会经历许多人。 那些事中的绝大部分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遗忘,但终究有一些事会存在脑子里,它不会为外人知,唯有自己在某个昏黄的时候独自去回味。 那些人绝大部分也会遗忘,但终究有那么几个会在铭刻在心底。 叶知秋收回了视线,又看向了溪畔,溪畔的两个人儿之间的距离近了那么一些。 …… “我看看你的伤势。” 许小闲抬起了胳膊,景蓁蓁挪动了一下身子,二人就靠得更近了一些。 她小心翼翼的解着绷带,那双漂亮的眼睛瞅了瞅许小闲,“宫里我知道的大致也就是这么一些……我不太关注那些事,毕竟那些事距离我挺远。” “另外,父皇对传位之事也早有防范,我的那另外的三个哥哥都已经分封了出去,京都唯有太子哥哥,他是景国唯一合法的继承者,朝中也并没有你所说的那种党派之争……” 景蓁蓁解开了绷带,心口儿一紧,仔细的看了看这才放下了心来。 那处伤口已经愈合,并没有红肿,看来也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但那道疤痕恐怕会一直存在。 她忽然伸出了一只手摸了摸那道疤痕,“还疼不疼?” 许小闲摇了摇头,“差不多好了。” “再包扎一些日子……到了平阳,我再叫宫里的御医给你看看。” 许小闲这时候也侧着头看着景蓁蓁,如此近的距离,他甚至能够嗅到景蓁蓁那如兰的吐息。 别说,这位景国的公主确实算得上是个大美人,景文睿确实没有骗他。 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那小巧玲珑的鼻子,那张在残阳下艳如血的樱桃小嘴,几乎没有瑕疵的脸,着实让人见了心生喜意。 “你不该来的。” “……我、我想看看你。” “我终究是要去景国的,到时候不就看见了么?” “……那要等好几个月,我的性子有些急,便不想那样等了。” “那看过了之后觉得如何?” 景蓁蓁包扎伤口的手顿时一顿,那张俏脸儿微微下垂变得愈发的红艳。 “……甚好。” “可是,蓁蓁啊,”许小闲深吸了一口气,面色变得凝重了起来,语气也变得低沉了起来。 “你是景国的五公主,我是大辰的摄政王。景国和大辰之间未来关系的走向而今尚不明确……就算明确,就算两国能够交好,我得守着大辰一些日子,这个日子或许会有些长,而你也没可能下嫁到大辰来。” 景蓁蓁的手一紧,将那绷带绑的也更紧了一些,她没有说话,依旧在缠着绷带。 “另外你也应该知道我是有一个未婚妻的人,她叫季月儿,她和我同生活在凉浥县。” “这么给你说吧,两年前皇上要将三公主唐若曦下嫁给我,我也明确的告知了皇上,三公主和季月儿之间是平等的关系,也就是都是我的妻子而不是妾室。” “在我心里,每一个我喜欢的女人,或者每一个喜欢我的女人,她们都是平等的,都不会有尊卑之分。” “天下男女之情,都在于缘分二字。” “你我之间算是有缘,因为你不远千里来相会,这令我很是感动,而你我之间……恐怕有缘无分。” 景蓁蓁听到这里抬起了头,面容错愕,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满是疑惑还有倔强,“为何?” “因为你终究不能嫁到大辰来,而我也终究不能去景国安家。” “这就是现实中的矛盾,你远离景国我于心不忍,我远离大辰也神魂难安。所以……所以我得向你说一声谢谢,你的生命中终究会有更适合你的人,他才能给你幸福,而我真的给不了你什么。” 景蓁蓁垂头,仔细的将绷带绑好,她又抬头看了看许小闲,那双眼里有些难过,但依旧充满着倔强。 她一个字都没有再说,她起身,转身而去。 许小闲没有回头去看看,他抬头望着已然西沉的夕阳,脸上不悲不喜,并没有流露出什么色彩来。 这件事越早和景蓁蓁割裂越好。 对于景蓁蓁,这短短的相处的日子对许小闲而言谈不上爱。但他却能从景蓁蓁的言行举止中感觉到爱,或许给他们一些时日多加了解未来走到一起也不是不可能,但许小闲决定这件事到此为止。 因为此去景国多风雨,自己极有可能自顾不暇,就不要将这刚刚花季的女子给拖入了这泥潭里。 他不能去利用景蓁蓁,那样对她的伤害会更深。 于是他想到了云衣容,他知道云衣容放手的原因,那也是一段有缘无分的人生际遇。 或许在自己卸任了摄政王回到了凉浥县之后,也会在某个时间想起这位蓁子姑娘吧。 有些缘就像这夕阳一样,来的时候,就已近黄昏。? 第七百六十八章 鸿沟 车队继续前行。 那个叫蓁子的姑娘几乎再也没有离开过她的那辆马车,更没有再去许小闲的马车上坐坐。 就连叶书羊来和许小闲说话的时间也变得少了许多,气氛似乎有些凝重,但这样的凝重只有许小闲自己能够体会到。 叶知秋其实也感觉到了有些异样,他并没有去问,因为感情这种事……他向来不去强求,那么他也没有兴趣去追问一下许小闲。 反倒是这些日子他开始监督起许小闲的武功来。 对于许小闲体内那三种真气他也束手无策,因为这是从未曾出现过的事,叶知秋监督的是许小闲的那缥缈步。 每每车队停歇下来,他便会将许小闲给揪下马车来操练。 可是…… 许小闲的那缥缈步当真在叶知秋的手下走不了半招。 他的身法才刚刚展开,叶知秋握着的棍子就已经落在了他的身上。 “这么慢?你已经死了!” “再来!” “……你又死了!” 于是,许小闲那不服输的性子被叶知秋给激发了起来,这些日子他越挫越勇,挨的打也越来越多。 坐在马车里的景蓁蓁其实都在看着,她看着许小闲在叶知秋的棍子下蹦来跳去,她觉得心里有些疼。 叶书羊自然也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这时候他也望了望车窗外,问了一句:“他是不是给你说过些什么?” 这其实是一句废话,以叶书羊的那双老眼,他早已猜到许小闲一定是给景蓁蓁说了些什么。 景蓁蓁没有否认,她点了点头,却收回了视线看向了叶书羊,脸色有些疑惑的问了一句:“老师,你和师娘之间的故事也极为传奇……当年你们是如何迈过那一条鸿沟的?” 平阳城叶家是一个古老的家族,也是一个庞大的家族。 叶家在景国的地位便如同曾经的长安梅氏在大辰的地位一般,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毕竟四百年景国至今依旧在,而叶家的传承比景国的历史还要久远。 作为曾经叶家嫡系的嫡长子,叶书羊被家族寄予了厚望,他也确实按照家族的培养在成长。 少年时候的叶书羊便博学而儒雅,他于十三岁中举,十四岁考中进士并被皇帝钦点为状元。 于十五岁便入朝为官,并不是小小的县令,而是直接进入了庙堂之上,担任了正五品的通政司参议。 十五岁的正五品大员,这在景国的历史上也仅此一例。 若是不出现后面的意外,整个景国的人都认为叶书羊迟早有一天会登上相位。 可在他十七岁的那一年,皇帝派他出巡景国安南六州去视察民情,他却爱上了一个牧羊的姑娘! 一个有着大好前程的,出于世家门阀的、被举国看好的少年,与那个相貌普通出生寻常的牧羊姑娘发生了一场震惊景国的爱恋! 而那时候,景国皇帝甚至已经言明要将十五岁的香香公主下嫁给他! 香香公主便是景蓁蓁的姑姑,她早已死去,逝年三十三。 叶书羊巡查归国之后,皇帝下旨赐婚,他抗旨不尊,被罢免了官职。 他说他有了心爱的人,他说他这一辈子非她不娶,于是,他被家族逐出了家门。 他的身上没有一文钱,但他却再次从平阳城出发,一路靠友人接济历时半年又去了安南六州的那处广阔的草原。 他在那草原上住了下来,他和那个牧羊的女子一起牧羊,这一呆,就是十七年。 直到他的父亲重病,他收到了消息,带着他的妻儿再回平阳探望,他的家族才在他的父亲的遗言中收留了他们。 但他并没有住在曾经的那个家里,而是带着他的妻儿住在了平阳城的那个名叫榆林巷的偏僻的小巷子里。 这一住,便到了现在。 而那一年,也是香香公主相思成疾撒手人寰的一年。 听说香香公主在弥留之际也见过叶书羊一面。 没有人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但听说香香公主走的时候其实很安然。 此后,叶书羊留在了平阳城,人们都以为他荒废了十八年的时间,却未曾料到他的学识比以往更加渊博。 他在平阳城的浅墨书院当了一名教习,四年时间,他教出了十二个进士,其中更是诞生了三个状元! 他再次走入了人们的视野中,随后又代表景国去离朝参加了雅集论道。 这期间景国的帝位传到了当今皇帝景中月的手里,景中月亲自去了榆林巷子的那小院子里,去了三次,请了叶书羊出山,官拜太子太傅。 而他的那位夫人也被景中月赐予了二品诰命。 至此,叶书羊和他的那位牧羊姑娘才算是被所有人认可。 而这在景国的民间杂文中,便被大书特书,誉为爱情忠贞的典范。 此刻景蓁蓁忽然问起,叶书羊的脸上便露出了一抹安然的微笑。 “那一年也是在四月,也是在这样一个夕阳西下的时候,我们一行人抵达了安南六州的祁水州。那是一片广阔的草原,正是草长莺飞的美丽时节。” “就在那青翠的草原上,我看见了一顶灰色的帐篷。我们向那帐篷走去,便听见了远处传来的悠扬的歌声,然后……” 叶书羊的视线又投向了窗外,窗外的晚霞正红,窗外的许小闲还在被叶知秋毒打。 “然后我的视线里出现了一群洁白的羊,还有一匹火红的马,那马背上是一个穿着雪白长裙的姑娘。” “她的手里拿着牧鞭,牧鞭在空中挥舞,她的歌声在空中回荡,就在那一刻,我的心不知道为何忽然随着她的鞭梢而激荡!” “她的歌声很美,她的人在我的眼里也如天边的白云一般的无暇,我忽然觉得这广阔的草原这奔驰的骏马还有那个歌唱的姑娘就是一副画……一副触动了我的灵魂的画。” “我觉得我就应该生活在这里,听着她的歌,和她一起早出晚归的去牧羊……就是这样。” “其实后面我再回想,这大致就是一见钟情,大致就是刹那即永恒。” “为了她,我可以义无反顾的放弃一切……无论是身份、地位,还是前程。这一切都是值得的,我从未曾为此而后悔!” “你刚才问我的这个问题估计是许多人都不能理解的问题,其实你们都弄错了一件事,我和她之间并没有鸿沟。” “所谓鸿沟,那是别人给挖出来的,比如世俗的眼光,比如地位的差距,也比如权力的干涉等等。” “有些人会去权衡,于是有了取舍。有些人抵抗不了名利,于是有了放弃。诸如此类的各种理由的合离在为师看来……这都是那颗心未曾真正得到归属罢了。” “若心有归属,又何惧世间的流言蜚语?” “若心有归属,鸿沟又如何?天堑又如何?心有彩虹可为桥,携手过去便是人生最美丽的风景。”? 第七百六十九章 来福到 许小闲并不知道叶书羊以亲身经历给景蓁蓁好好的上了一课。 这一课对情窦初开的少女的影响极为深远,让景蓁蓁的心里又燃起了希望。 她这才知道若是真爱上了一个人,那么便应该如老师那样不顾世俗的眼光去轰轰烈烈的爱一场,哪怕丢掉了一切,但只要拥有了他,这便是值得的。 因为那些名利也好,地位也罢,它都是身外之物,它是别人眼里的光鲜,却并不是自己心里真正的眷恋。 而唯有那个陪伴你走到生命尽头的人,他才是你一生所伴、一生所有。 于是,景蓁蓁脱去了她的那身男儿装扮,她换回了女儿家的那漂亮长裙,她在某个日落的时候,在许小闲被叶知秋的棍棒又一通教训之后,她就那样踩着夕阳而来。 许小闲被叶知秋揍得浑身酸痛,他听见了那轻盈的脚步声,他回头望去,便看见了那披着一身夕阳穿着一身洁白长裙的、徐徐而行、楚楚动人的姑娘。 那姑娘就像是盛开的一朵莲。 随着她的前行,于是她步步生莲。 景蓁蓁就这样淡然的走到了许小闲的身旁,她就这样淡然的站在了许小闲的面前,脸上浮现出了一抹笑意,言语温柔的说道:“疼吧?我是来给你上药的。” 她的手里拿着一个药膏盒子,她看着许小闲有些发呆的表情眉儿微微一扬俏皮说道:“这可是我们景国沧浪剑顾西风顾老爷子亲手所炼制的金疮药,对跌打损伤疗效极好,在外面可买不到。” 景蓁蓁说着这话便将这药膏放在了一旁的石头上,她伸出了两只手来,落在了许小闲的衣襟上。 许小闲垂头,便看见那双葱白般的手在那一粒纽扣上顿了顿,还微微有些颤抖。 景蓁蓁暗自吸了一口气,稳了稳有些惊慌的心神,解开了那一粒纽扣。 “你为我而伤,我、我也为你做不了什么。这些日子见你练武很是辛苦,心里挣扎了一番还是来了。” “那个晚上你对我说的那些话,这些日子我也仔细的想了想……我现在站在了你身边,这便是我想明白了。” 她的手渐渐稳定,她解开了许小闲的衣裳,顺手给脱了,她的视线落在了许小闲的胸膛,脸儿又是一红,视线却并没有躲闪。 “转过来,我给你敷药。” 许小闲转过了身子,便听景蓁蓁又道: “宫里的生活虽然平静,但也平淡了一些。我在宫里生活了十六年,有些倦意,向往着外面更精彩的世界,也期待着能够遇见一个更有意思的人。” 景蓁蓁一边小心翼翼的给许小闲敷药,一边又低声说道:“我想……这个人我已经遇见了,往后……你便带着我去看那精彩的世界吧。” 许小闲一惊,他当然已经明白景蓁蓁这话的意思,但是,这未免也来的太突然了一些。 “蓁蓁,首先我并不是你想的那么美好,我有很多缺点,而你现在对我的了解并不深,等往后你知道了我的那些缺点……” 景蓁蓁打断了许小闲的话,“人无完人这个道理我是懂的,但我觉得更重要的是相互的包容。比如我也有很多的缺点,我不会洗衣做饭,但我可以学。我有时候性子比较倔,但我可以改……所以这并不是问题,其实……你所想的那些问题,都不是问题。” 许小闲将未曾说出来的那些话给咽了回去,景蓁蓁这姑娘确实有些倔强,她的这些话并不是在征求他的意见,而是在向他陈述一个事实—— 我喜欢上你了,往后我就跟着你了,至于你同不同意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一辈子我就跟着你去过了。 这样的性格和前世的妻子很像,以至于这一瞬间许小闲有些恍惚。 秦若曦当初选定了他,也是这样坚定的跟着了他,日子过的并不富贵,但她却无怨无悔。 “我很喜欢你的那些诗词,这是我来大辰想要看看你的最初的原因。” “在你的那些诗词中,其实我最喜欢的还是那首《锦瑟》。” 少女一边给许小闲涂抹着药膏,一边低声细语的仿佛自顾自的在说着话,因为许小闲并没有回应,而少女似乎也不需要他回应,只需要他能够听着,没有拒绝,这便是极好的。 “庄生梦蝶,望帝托鹃太苦,沧海有泪、蓝田生烟太凄。所以我想明白了,我不想这一切成为追忆,我想能伴着你走过往后余生的风雨……” 景蓁蓁上完了药膏,将那衣服拿了起来,披在了许小闲的肩上,望着许小闲的背说了最后一句话:“若是父皇不同意,你等着我,我会来大辰找你!” 许小闲没有转身,他不敢转身,他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这个太过勇敢的姑娘。 他没有看见景蓁蓁脸上那灿烂的笑容,也没有看见景蓁蓁那双漂亮眼睛里闪烁着的执着坚定的光芒。 景蓁蓁转身而去,过了许久许小闲才转身看向了那个背影。 晚风徐徐,衣带飘飘,景蓁蓁走得并不快,却走得很稳,看起来还很轻松。 远处的叶知秋此刻走了过来,他拍了拍许小闲的肩膀,忽然说了一句:“有些人,错过了就是一辈子!” “珍惜吧,这样的姑娘并不多了。” 许小闲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他的心里有些感动,却并没有如叶书羊那样的洒脱。 就在这时,远处有疾驰的马蹄声传来。 许小闲和叶知秋都抬眼望去,便看见了从东而来的漫天尘土。 远处正在扎营的护卫头领陈子归发出了一声大吼:“所有人听令,防御阵型,准备战斗!” 气氛陡然紧张,而片刻之后许小闲却露出了一抹微笑。 一个如惊雷一般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少爷……少爷……小人来了!” 那是来福的声音。 那声音从地上响起,响到了天上,许小闲抬头,来福一飞冲天,他背着一把巨大的刀,他从那夕阳中飞了过来。 “少爷……我是来福,我想死你了!” “砰……!” 铁塔一般的汉子落在了许小闲面前一丈距离,活生生将这草甸子给砸了一个坑。? 第七百七十章 耀月城的消息 叶知秋这是第二次见到来福。 第一次是在长安城的风波亭外,在那一场暴雨中,他看见了这个魁梧的汉子那凌冽的刀法。 而这一次,他站在许小闲身前三尺之地,来福距离他更近,他看得便更加清楚了许多,风波亭的时候,这大块头才二品下的身手。 而此刻,他居然已经到了二品上! 他修的是孤灯下的霸道真气,练的是孤灯下的夜雨刀法,这小子进步堪称神速。 来福却并没有去看叶知秋,他看着许小闲,那张憨厚的脸上大嘴一裂,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他躬身一礼,“少爷,小人可算是见着少爷了……少爷,来福想死你了!” 许小闲看着来福也很是欢喜,这个曾经的家丁,而今已经成长了起来,他不仅仅有了较高的身手,他还有了统军打仗的本事。 就是不知道他那胆小的性子而今好了一些没有。 来福大步上前,站在了许小闲的面前,他从怀里摸出了一封信递了过去,“这是罗将军让小人带给少爷的,请少爷过目。” 许小闲接过来展开一看,片刻就皱起了眉头—— “……接摄政王令,我率军接管了耀月城,派人将耀月城里的大小官员全给抓了起来,但是,搜遍了全场,未曾找到耀月州的刺史燕明远。” “经过审问,从耀月州巡检章林峰口中得知,就在五日之前,燕明远携家带口离开了耀月城,去了景国!” “章林峰说燕明远在数年之前就在景国的都城平阳置办了家产,而燕明远在耀月州贪墨所得,几乎全部放在了景国平阳城的府中……” “另外我还得到了一个消息,燕明远是赤州燕氏的人,这一次你派人将大辰五大世家抄家,赤州距离京都最远,但赤州燕氏得到的消息却最快,故而燕氏上下的核心弟子据说全部逃去了平阳城。” “章林峰还说燕明远和景国的弘亲王府的大管家茅书已往来最为密切,弘清王封地就在落英城外的阆山郡。” “三年前,景国大皇子景文聪被景皇册封为弘亲王,离开了京都平阳来到了他的封地阆山珺,自此,阆山郡和耀月城之间便有了许多的生意往来,而这些生意,基本上都是茅书已和燕明远所谋划。” “其中有大辰销往阆山珺的盐铁茶粮,也有从阆山珺销往耀月城的丝绸布帛等等。这里面的绝大多数货物又是从赤州燕氏的手里运来,赤州产铁,赤州燕氏主营的生意便是铁矿和铁器。而长安梅氏掌握着大辰大半的盐场,这里面也有长安梅氏的影子!” “……” 许小闲摸了摸脸颊,扬了扬眉儿,这个燕明远的嗅觉倒是很灵敏的,算起来在四平水榭刺杀景蓁蓁失败这件事暴露之后他就在最快的时间里得到了消息。 于是他果断的放弃了经营许久的耀月城,一家伙跑去了景国的平阳城。 他又仔细的读了读这封信,心里升起了一股怪异的感觉—— 那位大皇子景文聪购买那么多的盐铁茶粮为的是什么呢? 尤其是铁和粮! 这么多年下来,他买去了多少铁和铁器以及粮食? 许小闲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如果四平水榭的刺杀成功,那么景国极大可能举兵西进……这位弘亲王的封地正好在西进的路上…… 若是他心怀异心,他会不会也藏着一支庞大的军队? 当景国和大辰打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他会不会带着他的这支军队突袭平阳城? 但前些日子傍晚和景蓁蓁聊天的时候,景蓁蓁说大哥景文聪在她的那几个哥哥里是文采最好的一个,也是性格最和善的一个,但他是庶出,是郁才人所生。 而二哥景文睿才是皇后所生,在宫里的身份比大哥景文聪高了许多,但兄弟二人之间却依旧极为亲密。 大皇子景文聪不喜刀剑而独爱读书。 他甚至四年前,也就是他十六岁的那年偷偷去参加过景国的会试,他考中了进士,位列金榜第三! 景皇殿试,他也去了,景皇才知道他的这个大儿子原来还有这本事。 但三年前景皇册封太子依旧立了二皇子景文睿……而将这位进士皇子册封为了弘亲王! 许小闲似乎抓住了其中的一些线索,但事情究竟是不是这样,这对于许小闲而言并不重要。 若是这位弘亲王想搞点事,令景国乱起来,对于大辰而言这是一件好事。 在国家的利益面前,许小闲当然站在大辰这一方。 不知道从何时开始,他对大辰有了归属,而今想来,或许就是因为京都长安那个名字,也或许是和童安若、廖仲云这些老臣们的谈天说地之间。 当然,也可能是和某个老农的聊天中,是在对这个国家贫穷落后的怜悯间。 但不管如何,自己而今是大辰的摄政王,自己的理想便是将大辰给建设的更加美好。 倒不是这理想有多么高尚,仅仅是作为自己来到了这个世界所留下的足迹罢了。 “走,来福,少爷给你做一顿好吃的!” 来福咧嘴大喜:“多谢少爷!” …… …… 景蓁蓁看了看远处肃然而立的军队,收回了视线,坐在了花草丛中。 叶书羊坐在了她的侧面,看着她的侧脸。 景蓁蓁摘下了一朵野花,她看着这朵灿烂的花,脸上浮起了一朵红晕。 “你这第一步算是走了出去,既然走了出去,就不要有患得患失之心。” “你在他的心里播下了一粒种子,这其实和农夫们种田是一个道理。农夫们播下了种子之后便会去精心的料理,去给这种子培土、施肥,浇水,然后看着它生根发芽开花结果……” “当然,精心的呵护是丰收的前提,但庄稼要想能够得到丰收,还要受天气的影响。你和他之间未来受到的影响会很多,为师希望的是……你们哪怕面对最恶劣的天气,也绝对不要放弃!” “若是有狂风暴雨,那就给这枚种子盖上一所茅屋来遮风挡雨。若是有严寒酷暑,那便相依取暖,打扇驱暑。” “终究有一天,修成了正果,再回看这一路的经历,你会发现原来那些都是对你们的考验。” 景蓁蓁忽然抬头,问了一句:“老师,你为什么如此热心的想要促成我和他之间的事呢?” 叶书羊沉吟片刻,笑道:“如此,你能为自己寻找到一个好的归属,而为师也能为景国寻到一条更好的路。” “……他走的路就是更好的路?” 叶书羊转头,看向了在那临时的灶台前忙碌的许小闲。 “这些日子为师大致想明白了景国缺的是什么。” “是什么?” “魂……四百年景国,并没有铸就出如许小闲所说的那样的魂!”? 第七百七十一章 糟心的罗灿灿 在来福到来之前,车队走得很慢。 这是因为许小闲的担心。 四平水榭的那场刺杀是个偶然,看不见的敌人是完全掌握了自己的行踪的,只是敌人也未曾料到自己会杀了一个回马枪又去四平县。 那么如果那一计不成,在许小闲看来,敌人极有可能在前路还有更狠厉的埋伏。 但来福带着一万特种兵来了。 许小闲这才真正的放下了心来,车队的速度也加快了许多,打尖歇脚的时间变短,许小闲在叶知秋的棍棒下练习缥缈步的事也暂时停了下来。 这让景蓁蓁有些遗憾。 她现在反倒是不希望更快的抵达景国,她更希望许小闲在叶知秋的手上适当的受伤,这样她便有了足够充分的理由去给许小闲疗伤敷药。 她现在更不好去许小闲的马车里,毕竟已经恢复了女儿身,毕竟那马车里还有一个保护许小闲的叶知秋,而今还多了那个铁塔般的叫来福的汉子。 她只能在自己的马车里,百无聊赖间透过车窗眺望着外面愈发翠绿的田地或者山峦,但那些景色在她的眼里却并没有什么色彩,少女的心思儿被另一颗心给牵绊,脑子里随时浮现的都是他的音容笑貌。 但现在少女每一天多了一些期待,那便是许小闲做出的菜肴。 他就用那些田野间山坡上的野菜或者菌菇,就用这极为简单的调料,偏偏做出了令人垂涎的美食来。 景蓁蓁发誓,许小闲弄出的这些菜肴,比宫里的御厨精心料理出来的山珍海味还更有味道。 于是,少女的脸上又流露出了一抹笑意,觉得他真是一个有意思的人儿! 若是往后他卸下了摄政王之职,从此过上他所说的那种田园般美好的日子……那样的日子是值得期待的,也是值得为之去追求的。 …… 大辰十九年五月初一,历时足足两个月,许小闲一行抵达了大辰东边的边陲重镇耀月城。 而今接管耀月城的是大辰第一军军长罗灿灿,他在得到斥候的报告之后,在这一天的大早上便带着两千亲卫出了城。 他的这两千亲卫其实就是第一军的第一团,团长……叶欢欢! 就在那朝阳中,叶欢欢骑着一匹高大的骏马站在罗灿灿身后半步的距离。 她看了看同样骑在马背上,身板笔直双手抱剑的罗灿灿,脸上露出了一抹笑意,于是那双眼睛便眯成了一条缝。 “罗郎,摄政王哪有这么快就到了?” 罗灿灿没有回头,他一脸严肃的眺望着前方的官道,应了一句:“我主要不是来迎接他的。” 叶欢欢一怔:“那主要是为啥?” “……这耀月城而今一个官吏都没有,那么多的破事……我是个武将可不是文官,我哪里知道东家丢了的马是不是西家偷的?我哪里知道蔡小姐未婚怀孕是不是李秀才捣鼓出来的?我哪里知道六福金店被盗这特么是谁干的?” “那些破事……我弄不来,所以我主要是出来透透气。” 叶欢欢笑得愈发灿烂。 自从罗灿灿接管了耀月城,面对那一大摊子的事,罗灿灿是急的手足无措。 带兵打仗他有智有谋,但治理一州,他显然不是这个料。 当然,叶欢欢也不是这个料,但她还是充满智慧的说道:“这还不简单?将西家的那匹马给放了,不是说老马识途么?它若是往东家而去,那这匹马就是东家的!西家当治一个盗窃之罪。” “至于蔡小姐和李秀才……这孩子既然已经怀上了,那总得有个爹啊!蔡府有财,李秀才也有才,莫如就让他们成了亲,这洞房没进就有了孩子,李秀才岂不是还省了许多事?” 罗灿灿终于回头看了看叶欢欢,他的那张酷酷的脸上居然露出了一抹惊喜:“咦,你说的这些法子挺好,那呆会回去就这么断案!” “六福金店被盗这怎么办?” 叶欢欢大受鼓舞,很是认真的想了想,“这也简单,就说是跑了的那位燕明远作的案,这厮跑去了景国,咱们也没法去景国抓人,六福金店只能吃了这个亏,这案子不就结了么?” 罗灿灿愕然张开了嘴巴,过了五息,觉得就这么结了这个案子比六福金店的老板天天跑来衙门更好一些。 “罗郎啊,其实吧……这些小事都可以快刀斩乱麻的去办了,就算有什么漏子,你毕竟不是耀月州的刺史,摄政王也不会怪罪于你。” “而咱们真正要做的是保证耀月城的治安,以及准备好和景国可能的一战!” “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摄政王将你放在这东部边境,而他又正好要去景国,想来是有些凶险的……所以这些日子我派了斥候去将溧水原和落英平原方圆数百里的地形都去勘测了一下,绘制了一份详实的地图,等回去之后我给你看看。” 罗灿灿又吃了一惊,他没有料到成天在军营中训练那些战士的叶欢欢还有如此细致的心思。 “多谢!” 叶欢欢那胖胖的脸上那双小小的眼瞅了罗灿灿一眼,一脸娇羞的低声说道:“这就快是一家人,你还和我客气什么?” 罗灿灿浑身起了鸡皮疙瘩连忙回头,视线又看向了前方,心肝儿有些接受不了。 “……欢欢,” “嗯?” “你、你能不能每天少吃一点?” “……家里有粮啊!若是没粮,我可以叫父亲通过蜀州梅氏运一些粮过来啊!” 这特么是粮的问题么?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能不能廋一些?” 叶欢欢垂头,抿了抿嘴,心里经过了一番剧烈的挣扎,“那、那我每餐就吃、就吃三碗饭。” “……一碗!” “两碗!” “一碗!” 叶欢欢咽了一口唾沫,从怀中摸出了一张饼来一口啃去了半张,极为委屈的含糊不清的说了两个字:“好吧。” 罗灿灿这才放下心来,寻思叶欢欢若是变廋了会是个什么模样? 他不期待叶欢欢能够像季月儿姐妹那么漂亮,他只希望自己看着叶欢欢不会有发至本能的抗拒。 她是一个好姑娘。 可真没办法下口啊! “欢欢,” “嗯?” “你、你若是能瘦到一百八十斤,咱们就成亲!” 叶欢欢眼睛顿时一亮,“当真?” “嗯,当真!” 叶欢欢恋恋不舍的丢掉了手里的饼。 罗灿灿放眼而去,便看见许小闲的车队缓缓而来。? 第七百七十二章 山神庙 耀月城外数十里地有一座名为澧山的山。 它不是什么名山,在历史上这座山也没有住过神仙。 但这座山里却有一座山神庙。 不知何人修建,也不知何时修建。 它早已荒芜,就连庙里的那尊山神塑像都已经残破不堪。 山神庙外想来原本有一个院子,因为这一片地方长满了野草也开满了野花却偏偏没有树。 树在距离山神庙十丈距离的地方。 树上有两只鸟,这两只鸟的巢就筑在那山神庙的屋檐下,但此刻这两只鸟却不敢归巢。 因为这山神庙里来了两个人。 两个女人。 还是两个很漂亮的女人。 这两个很漂亮的女人是清晨来的,她们一直在那庙里庙外忙碌,中午的时候还有了炊烟升起,傍晚的时候她们似乎是将这庙给收拾妥当了,在夕阳挂在西山,在这两只鸟雀想要归巢的时候,她们坐在了那庙门的门槛上。 “铃儿,我觉得这里挺好,” 云衣容望了望天边的夕阳,又回头看了看一旁流淌的山泉,脸上露出了一抹笑意:“咱们反正有的是时间,明儿个将这院子里的草锄掉,将那些花留下来……” “然后再去那边开垦一点荒地,倒不是种粮,咱们就种一些菜,粮就去耀月城里买。” “对了,明儿个得砍几棵树将这庙的柱子再撑一撑,就要入夏了,可不要在暴雨中塌了才好。” 铃儿转头看了看云衣容,迟疑片刻问道:“小姐,真不去景国了?” 云衣容摇了摇头:“他正在去往景国的路上,今儿个恐怕也到耀月城了。” “我……我不就是想要离他更远一点么?若是我们真去了平阳城里,万一、万一又遇见了,那终究是一间尴尬的事。” “与其那样,不如就像现在这般。他走他的路,我住我的庙,彼此才再无交集,过上一些日子……也就彼此遗忘了。” “可是、小姐,那张琴还在百花镇的百花馆里……那可是老爷留给小姐的琴,要不要等过些日子我去取回来?” 云衣容垂头,伸手拔了一根马尾巴草,拿在手里漾啊漾,然后将这马尾巴草上的毛给薅了。 “不用了,就留在那吧,那毕竟、毕竟那也是我们住过的地方。” “……好,那铃儿这辈子就陪着小姐在这里住下来。” “倒是委屈了你,你若是想要离开,便离开,我一个人也是能习惯的。” “不,铃儿这一辈子就只有小姐一个亲人了,铃儿会跟着小姐照顾小姐一辈子,我这就去做晚饭,那只兔子挺肥的,莫如就烤来吃?” 云衣容忽然想起曾经在百花馆的时候许小闲弄的那烤肉。 也是兔子。 除了盐便没有别的调料,但偏偏那味道却极好。 “好,那咱们就吃烤兔子。” 铃儿去忙碌了起来,云衣容依旧坐在门槛上,依旧望着夕阳,脑子里想要去想一些别的事情,可最终无论什么事都会落在那个人的身上。 曾经在兰瑰坊阅人无数,但真正动了情的却只有他一个。 这才知道情这个东西果然是一张网,一旦被网住,便再也难以挣扎逃脱。 可必须挣扎逃脱,那就不能去想他,那就只有做点别的什么。 云衣容起身,走向了这院子,蹲在了地上开始拔草。 她拔得很认真,为了将那人的影子从脑子中挥去,她甚至在数数! 她数到了第六百七十一根草的时候,忽然听见了树林里出来的扑棱棱的声音。 她站了起来,望向了那片树林。 她看见了一个人从那树林里飞来! 铃儿发现得更早,铃儿手里提着两把剑,她将另一把抛给了云衣容:“小姐,接住!” 云衣容伸手,接剑,草落了一地,盖住了两朵花。 这把剑是当年在百花镇的时候由冬十五亲手打造,它的名字叫……初三! 她忽然又想起了许小闲,因为许小闲手里的那把怪异的刀叫初一,可惜中间还隔着一把初二。 她这一恍惚,树林中的那个人已经飞到了她面前丈余距离。 云衣容拔剑,初三出鞘,闪过了一道森然寒芒。 但这一剑并没有刺出去。 因为那个人从空中掉了下来! 那也是一个女人,看起来很是狼狈,此刻她似乎力竭,她掉在地上的草丛中只发出了“啊……!”的一声痛苦的声音。 云衣容足够的警惕,她并没马上走过去,就在这时,那林子里又飞出了一个人来! 依旧是个女人! 这个女人的手里握着一把剑! 云衣容一瞧,顿时皱起了小眉头,因为这个人她认识——萧青烟! 萧青烟此刻显然也看见了云衣容,她同样一惊,她落在了这院子里,回头看了看躺在地上的那个女人,又转头仔细的看了看云衣容…… “你怎么在这?” 云衣容露出了一抹笑意,“你怎么也来了这?” 萧青烟转身走了过去,走到了蔡小娥的身旁,一指落下,封住了蔡小娥的穴位,将蔡小娥给提了过来丢在了云衣容的面前。 “她,八门中柳门的人。” “在四平城的时候,她意图行刺你那情郎,我追她追到了这里。” 云衣容一怔,“许小闲?他怎样了?” “他倒是无事,却为一个男扮女装的女人挡了一刀,受了伤但肯定死不了。” “……你怎么在许小闲的身边?” “不要紧张,在京都的时候我也意图刺杀你那情郎,但、但他命大,结果我反而被他给救了……说来话长……我很饿,先弄点吃的我慢慢给你说。” 夕阳落山,天光渐渐暗淡。 这处依旧长满了青草的院子燃起了一堆篝火,篝火上烤着一只肥硕的兔子。 萧青烟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向云衣容详细的说了一遍,云衣容安静的听着,一直到萧青烟将这些事说完,她才扯了一条兔腿递给了萧青烟,自己也扯了一条却并没有吃: “柳门多在景国活动,极少会将手伸到大辰来……如此说来,这个女人是受了景国某个人的指示对繁之行刺的?” 萧青烟点了点头,“等吃饱了咱们审审……对了,他应该到了耀月城,若是审出来了个结果,你是不是应该去耀月城告诉他一下?” 云衣容沉吟片刻,“你回到他身边告诉他岂不是更好?” “……我、我不会回去了,在他的面前我觉得很低贱,虽然他从未曾用那种眼光来看我。” “那你打算去哪?” “不知道,本想去云国问问严律那狗东西,想想问了也不过是给自己徒添烦恼罢了,不如不去。” “诸葛先生去了何处?” “我不知道,但我得提醒你要小心他。五花楼的五朵花,另外三朵咱们都不知道。他究竟想做个什么我们其实也不知道。我总觉得他的城府太深,还是离他远一些更好。” 云衣容没再说话,她细细的嚼着这烤兔子肉,却未曾吃出这肉的味道。? 第七百七十三章 仰望星空 夜色如水。 星空璀璨。 云衣容双手抱着膝盖坐在这山神庙外的那草丛中,她仰望着星空,忽然间觉得那些星星虽然美丽却又极为孤独。 这样的孤独就像自己一样。 陪伴在自己身边的只有这星光下自己的那模糊的影子。 人的思绪总是会不由自主的想着什么,尤其是在这样孤独的夜里。 她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刚才盘问那蔡小娥时候得来的消息,心里便愈发的担忧了起来。 这件事牵扯到了景国。 柳门的根基在景国,而蔡小娥三年前嫁给四平县的那个县令,她的任务当然不是为了刺杀一个那时候根本不存在的摄政王。 她是为了将柳门的手伸入大辰来。 而耀月州的那位巡检章林峰,也压根不是她的远房表哥,而是她的一个男人。 这一次许小闲去景国,柳门居然知道了此行的人里有那个景国的五公主景蓁蓁,于是给蔡小娥下了一个命令——刺杀景蓁蓁——不是在景蓁蓁去长安的途中,而是在返回的时候! 这个命令是通过柳门的门主柳思源亲自下达,但在萧青烟看来这背后定然还有更高的人在指使,因为柳门和景国的皇室并没有仇恨,就算是有,柳门要想在景国存在,它也断然不敢去招惹皇室的人。 何况是刺杀一个堂堂的公主! 更何况选择的时间是这位公主和许小闲同去景国的路上! 那么能够指使柳门,能够让柳门冒着如此大的风险去做这件事,这背后的人的身份地位就一定很高! 并且这件事一定要和许小闲扯上关系。 这一计不成还有没有第二计? 云衣容以为一定还有,只不过蔡小娥并不知道罢了。 若是景蓁蓁死在了四平县,那么景皇定会大怒,景国大军再次犯边这几乎是个定局,而许小闲去景国之路,也就到此为止。 那位五皇子唐不归恐怕这一辈子都不能再归,而许小闲接下来就要面对景国的滔天怒火。 哎…… 云衣容深深的叹息了一声,嘀咕了一句:“你这人呀,呆在凉浥县多好?怎么偏偏就当了那摄政王?” 在山神庙后洗浴了一番的萧青烟正好走来。 她搓揉着那一头水哒哒的秀发,坐在了云衣容的身旁,“别的女人巴不得自己的男人官儿越大权力越大才好,你呀……” 云衣容淡淡一笑: “你不知道他,他那性子就不适合当官,反倒是适合当那个逍遥的小爵爷。” “好吧,不过我这一路随他而来,倒是觉得他真有本事,总觉得他和所有人都不一样……怎么说呢?” 萧青烟揉着头发的手停了下来,也抬头望了望璀璨星空,“在他身上看不出摄政王的模样,他在田间地里的时候吧,就觉得他真像一个农人。他在和那些商贩们交流的时候吧,又觉得他就像是个商人。” “他在和叶书羊老先生聊天的时候,便又觉得他真的是一个大才子……” 萧青烟收回了视线看向了云衣容,“怎么说呢?他给我的感觉有时候距离很近,有时候又觉得相隔无比遥远,不知道哪一面才是真实的他。” 云衣容浅浅一笑,伸手拔了一根马尾巴草拿在手里漫无目的的摇啊摇,“其实……他的每一面都是真实的。” 萧青烟偏着头仔细的看着云衣容,云衣容的脸上是淡淡的银辉,“看来你真喜欢上他了,那还不去耀月城里给他送信?” 云衣容嘴里叼着狗尾巴草,双手撑着下巴,忽然之间感觉到命运这个东西有些奇妙。 明明在想方设法的躲着他,从凉浥县躲去了京都长安,结果他去了京都。 从京都长安躲到了这里,结果他又路过了这里,偏偏还发生了自己不得不去给他送信的这事。 难道这便是缘? 可就算这是缘,也只能断! 云衣容起身,背着一把剑,吐出了嘴里的狗尾巴草,踏着星光月色向数十里之外的耀月城而去。 …… 耀月城城守府,后花园。 时已后半夜,夜凉如水,寂静安然,许小闲却毫无睡意。 叶欢欢为他们一行准备了一桌丰盛的晚餐,原本能够美美的喝一场吃一顿,结果却被罗灿灿这厮的那些话给糟了心—— 罗灿灿眉飞色舞的说起了他今儿个在府衙断案的那些事! 在罗灿灿看来,这些案他断得极好,简直值得在许小闲的面前炫耀一番。 然而听在许小闲的耳朵里,那就叫一个荒唐! 可他不能责怪罗灿灿,因为这厮就是个地道的武人,他真的没有治理一郡一县那本事。 此刻他在这后花园的凉亭里煮上了一壶茶,一个人静静的喝着,静静的看着那方荷塘,本可以什么都想或者什么都不想,却不得不去想。 按照在离开京都时候和户部尚书尚寻芳以及御吏台童安若童老的商议,现在御吏台派出的官员应该已经奔赴大辰的各地了。 这东境的耀月州虽然远了一些,但两个月的时间过去,御吏台的官员也应该快要赶来了,可他们是来考核官员们的吏治的,治理这耀月州的官员恐怕还没有人选。 这时候许小闲才深刻的意识到了人才储备的重要,但这也和他当上摄政王的时间太短有着极大的关系,大辰肯定是有人才的,只是自己尚未能发现罢了。 现在耀月州怎么办? 总不能让罗灿灿这厮这么胡来吧! 再说这边境之地,又逢这敏感的时刻,军事和民事相比就变得更为重要一些。 许小闲端着茶盏望向了夜空,一勾星月高悬,还有繁星点点。 这是一片美丽的苍穹,他并没有对影成三人的感觉,他的感觉是苍穹下的自己内心深处升起的那一抹孤独。 要想在这样一个愚昧并且落后的世界去做点什么,这真特么有些难! 在叶书羊的面前倒是可以高谈阔论给一个国家一个民族塑魂,可真要去做……单单这大辰的老百姓的温饱问题都需要两三年才能得以解决。 何况大辰还有许许多多的问题。 比如教育,真正能够读得起书的人,永远是有钱人,所谓寒门出贵子……这几乎没有可能。 要想将百花镇的免费教育推行天下,这需要国家有足够充足的钱财。 但就目前大辰的商业而言,能够维持国家的基本运作就算不错了,哪里还有什么盈余可言。 许小闲忽然发现自己操心的事越来越多,这不是自己的初衷,这些烦心事得尽快给丢出去,少爷我是来享福的,可没有为了全人类的理想去奋斗终生的雄心壮志! 他喝了一杯茶,收回了视线,便看见银色星光下徐徐走来的景蓁蓁。 景蓁蓁坐在了他的面前,少女的身上是淡淡的幽香,少女的脸上是璀璨的星光,少女的言语有若这星光下的天籁: “辗转多时,终究难以入睡。于是起来,正好看见了这里的灯笼,和灯笼下的你。” “在长安时候听了两首别致的歌……他们说那两首歌是你写的……你能唱给我听听么?”? 第七百七十四章 再回首 月下伊人,红袖添香。 这本就是许小闲来到这个世界的一个梦想。 其实不能说是梦想,因为在遥远的凉浥县,就有一个叫季月儿的姑娘在等着他回家。 而现在,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在这个异时空的夜里,在正好寂寞的时候,在正好苦闷的时候,面前正好坐着一个美丽的女子,这个女子正好在楚楚动人的看着他。 有些慵懒,有些迷离,还有些暧昧。 混合在一起,就像调好的一杯鸡尾酒一样。 许小闲嘴角一翘,与景蓁蓁纠缠在一起的视线脱离开来,他看向了那月下的荷塘。 倒不是退却,而是……他终究理智,终究觉得给不了景蓁蓁一个她所憧憬的未来—— 他并不知道叶书羊对景蓁蓁说起的鸿沟的故事,就算是知道,他也明白世间总有一些鸿沟是真的难以逾越,若是一步踏了进去,极大可能将彼此埋葬。 “那两首歌,是我在凉浥县遇见一个女子所作。” 许小闲毫不脸红的将那两首歌据为己有,“她的身世颇为坎坷,但她的灵魂却极为高洁。” 许小闲在回忆着云衣容。 而此刻,就在那西厢房的房顶上,叶知秋正拿着一个酒壶独自坐在房顶在喝酒。 他听见了许小闲的这句话,也看见了一个人正向这处房顶飞来。 那是一个女人……好像刺杀许小闲的目前为止都是女人。 那个女人根本就没有发现隐匿了气息,与这夜色融为了一体的大宗师叶知秋。 她径直落在了这屋顶上,叶知秋伸手,便抓住了她的手。 叶知秋再伸手,一指头就制住了她的穴道。 “你也是来杀许小闲的?” 云衣容仅仅是惊了一下,“你是在保护他的?” “嗯,”叶知秋喝了一口酒,“你不是来杀他的。” “我不是。” “那你来干啥?” “给他送一封信。” “你是谁?” “……昔日故人。” 叶知秋一怔,“云衣容?” 云衣容垂头,未曾回答。 叶知秋松手,解开了她的穴道,转身向后院指了指:“喏,他就在那……好像正在说你。” 云衣容错愕,“说我?” “对,说你,不急的话不妨听听……要不要喝一口?” “我现在不喝酒。” “好,那就听听他是如何评价你的。” …… 许小闲并不知道云衣容为了四平水榭刺杀世间终究还是跑来了。 此刻他的脸上有着一丝的庄重,他的语气也深沉的不容置疑: “我很喜欢莲花,所以在许府的那池塘里种了一池塘的莲。在我的眼里,那个女子就像夏日里盛开的莲花一样。” “莲花有一种高贵的品质,那便是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她原本有个幸福的家庭,最终却受到了不可抗的变故。她落入了风尘之中,她在那风尘里摸爬滚打坚强的活着……那是她的噩梦,那便是她远离我而去的原因。” “只是她并不知道在我的心里,她的那些过往……并不重要。” “所以当时在百花镇我唱了那两首歌给她,而今想来她大致是误会了我的意思。” 景蓁蓁仔细的听着,在长安的时候,这位摄政王发布告示全城寻找云衣容的故事她听到了一些,此刻才知道其中当真有着他深厚的感情在里面。 “你本是个什么意思?” “那首《离歌》,我的意思是她和过往说离别,是希望她能够更加坚强。” “而那首《那一场风花雪月的事》也是希望她告别昨天,能够着眼于未来。未来有月光和星子,有玫瑰花瓣和雨丝。” “当然,这两首歌每个人的解读都不一样,这不怪她,若说要怪,其实最应该怪的人是我……” “曾经有一份真挚的感情摆在我的面前,而我却没有珍惜。等我失去的时候才追悔莫及,人间最痛苦的事也莫过于此。如果上天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不敢说对她好一万年,我会对她说这一辈子我都会珍惜你,都会将你捧在手上放在心上。” 远处屋顶上,叶知秋手中的酒壶悬在空中,他听了这句话之后,眼里是一片迷茫。 若是仔细看去,那迷茫中藏着的便是深深的悔意! 而云衣容早已泪流满面。 她闭上了眼睛,任由眼泪流下,流到了嘴角处,才发现眼泪原来是苦的。 原来,他真的不在乎我的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去! 可是他是大辰的摄政王啊! 他怎么可以娶一个曾经风尘中的女子! 这便是横亘在她和许小闲之间的那条难以逾越的鸿沟! 在她看来,这条鸿沟足以将她和许小闲给埋葬。 景蓁蓁显然也知道一些关于云衣容的情况,作为景国的公主,在她所接受的教育中对许小闲的这番痴情是有些不解的。 正如云衣容自己所想的那样,她也觉得堂堂摄政王娶一个曾经在风尘中混过的女子……这实在是难登大雅之堂。 但从另一方面去想,她又觉得许小闲这便是重情重义,哪怕而今有了极高的身份地位,他也依旧没有忘记那个曾经在百花镇的姑娘。 “本不应该向你说这些的。” “但今儿个我的心里确实颇难平静,于是就说了,你听听就好。” “对了,我忽然想起了一首歌,它叫……《再回首》。” 许小闲双指敲打着桌面,发出了极有节律的声音。 他望向了璀璨星河,嘴里低声的唱出了这首歌: 再回首,云遮断归途。 再回首,荆棘密布。 今夜不会再有,难舍的旧梦。 ……曾经在幽幽暗暗反反复复中追问, 才知道平平淡淡从从容容才是真。 再回首恍然如梦, 再回首我心依旧, 只有那无尽的长路伴着我…… 只有那无尽的长路伴着我! …… 景蓁蓁满脸惊诧。 远处的云衣容却已经将这词曲给记在了心里,她读懂了许小闲的心,然而终究觉得自己并不是在那无尽长路上陪伴着他走一辈子的那个人。 坐在许小闲对面的那姑娘应该就是景国的那位公主殿下。 她、还有季月儿,她们才是伴着他走一辈子的人。 云衣容从袖袋中取出了写好的那封信,递给了依旧在惆怅中的叶知秋,却将叶知秋手里的酒壶给取了过去。 她仰头,一口气喝光了酒壶中的酒。 她抬头望了望星河,又看了看那大红灯笼下的许小闲,还看了看在灯光映衬下的那一池子的莲。 莲已含苞,就要绽放。 这样的绽放是属于她们的。 而自己,却尚未等到春天的到来便已经凋零。 她转身而去,没有再回首。? 第七百七十五章 茶话会 那个有着一弯新月也有着璀璨星光的夜晚,在三个人的心里留下了难以磨灭的记忆。 他们是叶知秋、云衣容和景蓁蓁。 叶知秋似乎是回忆起了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他变得愈发的低沉了起来。 而景蓁蓁在听了许小闲的那些话和那首歌之后,少女的那颗原本天真烂漫的心,似乎也变得渐渐成熟了起来。 然而对于说出那番话唱出那首歌的许小闲而言,他真的就是向景蓁蓁倾吐一番这些日子以来心里的郁结。 那是他的肺腑之言,也是他的肺腑之歌。 但在第二日醒来,他便将昨晚的那一切都埋在了记忆的深处。 因为颇为现实的他始终觉得人这一辈子,终究得向前看,至于再回首,那是在闲暇之后才能去做的事。 现在他面对的首要问题是,这耀月州该交给谁来治理? 罗灿灿显然是不行的,再说罗灿灿还有更为重要的任务。 坐在凉亭中,叶书羊仔细的看了看许小闲,今儿个一大早景蓁蓁魂不守舍的模样引起了他的注意,但他并没有问昨儿夜里许小闲是不是和景蓁蓁又说了些什么。 “今日可启程?” 许小闲摇了摇头:“再等两三日。” “……解决这耀月州的问题?” “嗯,京都太远,鞭长莫及。等京都得到消息再派人来,这得数月之久,但耀月州不能无人治理,它毕竟是极为重要的边陲重地。” “你打算怎么解决?” 在叶书羊看来,委任一州之刺史这是一件大事,作为五品大员,一州刺史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这样的官员通常是由吏部从上面委派,也或者由吏部从下面提拔。 但无论采用何种方式,这都需要时间,而不是短短两三天就能解决的。 许小闲咧嘴一笑: “别急,下午你看到就知道了。” 今儿个一大早,许小闲将罗灿灿给抓了起来,交给了罗灿灿一件莫名其妙的任务—— 大辰摄政王许小闲要在这城守府中召集耀月城的名流举行一场茶话会! 所谓名流,便是在耀月城里有头有脸也有地位的人。 可以是大地主,可以是大商人,当然也可以是大文人或者大豪绅等等。 叶书羊很是狐疑的看着许小闲,而许小闲却煮上了一壶茶,没有去解释他的这一行为,他看向叶书羊忽然转移了一个话题:“在你们景国,柳门的势力如何?” 叶书羊沉吟片刻,“五花八门这种东西难登大雅之堂,我对他们的了解不多,但也听说了一些。” “柳门的堂口分布甚广,总门并不在京都平阳,而是在岚州的岚山城,也就是云天城过去三百里余里地的岚州州府。” “柳门的门主听说叫柳终源,这个人年少时候可是一位大才子,师从景国名仕云品文,于十六岁中举人,十八岁中进士,而后却没有为官,据说他去了云国,跟随云上人间的宗主云画溪学武十载,然后便流浪江湖十载,最后就成为了柳门的门主,而今四十上下……你问他,莫非四平水榭的那刺杀……?” 许小闲给叶书羊斟了一杯茶,微微一笑:“也就是一点猜测,不过听您这么说来,这个人倒很是有点本事……他的家里可是景国的大家族?” 叶书羊沉吟片刻摇了摇头:“我与他或者柳门之间并无交集,这些也并不知道。若是你有兴趣,到了景国之后,我倒是可以托人去查一查。” “哦,那倒不必,我也就随便问问。” 叶书羊也未曾多想,二人喝着茶随意的聊着天,没多久罗灿灿风风火火的走了进来。 “少爷,你吩咐那事已经安排了下去,我派了两千人,叫他们在全城都贴满了那告示,听闻这事儿已经在城里引起了轰动。不过,你这究竟是想要干啥?” “你不是说管这耀月城简直是受罪么?” “是啊,我罗灿灿堂堂七尺男儿,当跃马横刀在战场上厮杀,干这破事实在憋屈……”话说到这,罗灿灿眼睛猛的一亮,他一脸猥琐的俯过了身子,低声问道:“莫非,你这是为了选个刺史?” 许小闲瞪了罗灿灿一眼,“不然你以为呢?” 罗灿灿咧嘴一笑,抱着剑站直了身子,“哈哈哈哈,我就知道你才是对我最好的,我这就去让欢欢准备那什么茶话会需要的茶水!” 罗灿灿屁颠屁颠的跑了,许小闲摇了摇头,看向了叶书羊叹息一声说道:“这年头什么最重要?人才!百年大计,始于人才的培养,这是一条没有终点的路。未来国与国的竞争,其实就是人才的竞争,谁拥有杰出的人才,谁就能屹立于这世界之巅!” 对于许小闲的这句话,叶书羊深以为然,只是他未曾料到许小闲将人才提到了如此之高度。 但许小闲并没有向叶书羊说明的是,他所说的人才包罗万象。 并不仅仅是通过科考的饱学的学子,而是世间的各行各业的顶尖人才,如果拥有了大量的这样的人才,在许小闲看来才是一个国家真正的大兴之兆! …… …… 耀月城满城的繁华处都贴上了摄政王的告示。 所谓告示,通常是官府缉拿犯人,也或者是官府宣布某些政令的东西,但摄政王的这份告示却不一样,他居然要请耀月城的那些有头有脸的人举办一场茶话会! 这是个什么意思呢? 难道这是摄政王的亲民之举? 亦或是因为耀月城的这番动荡,他是为了安民之心? 除了极少数人大致猜到了许小闲的这番用心,绝大多数的人都仅仅是抱着一份好奇的心里,毕竟茶话会这个词挺新鲜的。 就在这一天的午时,耀月城里来了一个人。 他骑着一匹马,优哉游哉的走在耀月城的街巷里。 然后他看见了那些围观的百姓,他听见了那些百姓窃窃私语的声音。 他错愕了片刻跳下了马来,也站在了那告示旁仔细的看了看,便咧嘴笑了起来。 他又骑上了马,这一次径直向城守府而去。 显然他对耀月城很是熟悉,因为他是曾经的东郡候夏重山!? 第七百七十六章 人才 故地重游,夏重山的心里生起了许多的感慨。 曾经的他是东郡候的侯爷,是大辰东部边境这一亩三分地上跺一跺脚地都会抖上三抖的真正的大人物。 但他受先皇之命兵发北境,在北境折戟沉沙之后,那一切的过往都成了梦幻泡影。 他被许云楼派人给救去了红莲教,在红莲教中生活劳动了一段时间,那一段时间对他的影响极其深远,也让他彻底的看透了曾经为之疯狂的权力。 他本打算这一辈子就在红莲教中渡过,却没料到许云楼又让他去了京都长安,才知道许小闲这小子居然在长安干出了那惊天动地的大事。 他去见过了他的妹妹夏怜花,也去见过了云皇后,还去见过了长公主,他坚定的执行了云皇后的懿旨,彻底的站在了许小闲的身边。 作为回报,许小闲也抛去了前嫌,提名了由他夏重山来担任东部军区司令一职。 他来了。 独自一个人。 骑着一匹马。 背着一把刀。 他本以为按照许小闲的行程,这位摄政王理应抵达了景国境内,却未曾料到许小闲还在这耀月城里。 他也才知道原来耀月城的所有官吏都被许小闲给一网打尽了。 他很佩服这位摄政王雷厉风行的手腕,当然现在也猜到了许小闲捉襟见肘的地方。 于是,他去了城守府。 此刻许小闲依旧在城守府的后花园里,他正在皱着眉头看着放在面前的耀月州最近的账目。 这些账目怎一个乱字了得。 他看了足足个把时辰,桌上的茶都已凉透,他才从中看出了一些端倪—— 这是故意作的一本烂账。 但他循着其中的一些蛛丝马迹依旧看出了一些东西。 比如耀月州下辖八县这半年来的缴纳的税赋是足额的,但耀月州上缴国库的税赋却只有其中的三成! 另外的七成居然流向了江南的苏州! 这里面看不出来那巨量的银子在苏州买了什么,但许小闲大致也能猜到,江南之地是大辰粮食的主产地,燕明远极有可能派人在江南采买了粮食。 那么他会将这些粮食运到何处呢? 景国! 而本身景国并不缺粮,景国的商人就算是做粮食生意也不会从大辰来采买,一来是大辰的粮本就更贵,二来这路途还极为遥远。 那么需要这粮食的人,一定是不想在景国引起某些人的注意。 他宁可高价,为的就是能够瞒住所有人…… 许小闲抬起了头来,看向了同样在看书的叶书羊,他本来很想问问景国的那位弘亲王景文聪的事,想了想,景文聪曾经也在这位老大人的座下读书,问他终究有些不妥。 这件事得让暗衣卫的人去查。 但耀月城并没有暗衣卫的眼线,只有去了景国的云天城,那里才有暗衣卫的两名眼线。 如此想着,廊桥上忽然有脚步声传来,许小闲转头望去,便看见罗灿灿带着夏重山走了过来。 夏重山站在了许小闲的面前,四目相对,终究有一些尴尬。 他微微一笑,拱手一礼:“摄政王好!” 许小闲起身,双手扶住了夏重山的双臂,嘴角一翘:“可别说,你来的实在太及时了!” “快快快,夏司令请坐!” “谢摄政王!” 二人落座,把罗灿灿给晾在了一旁,罗灿灿这就郁闷了,想当初你俩不是在北境打了个你死我活的么? 他本以为这见面两人之间至少得有一些隔阂,至少得翻翻旧账,却没料到两个人都没有提起半句曾经的事情,反而却像老朋友一样的说起了话来。 “灿灿,帮我换一壶茶来!” “……哦!” 罗灿灿转身而去,许小闲又欣喜的说道:“我本以为你会在宫里多留一些日子,却没料到你已到了这里,这真是一场及时雨啊!” “我需要人,治理这耀月州的人,估计你进城的时候也知道了我发出那些告示的事,没有办法,我只能满天撒网,希望能够网到几个真正有用的人才。现在你来了,给我推荐几个!” 夏重山想了想,眉梢一挑:“你就不担心我推荐的人掌握了耀月州,又与我勾结起来,成为第二个燕明远?” 许小闲咧嘴一笑:“真不担心,不妨告诉你,我原本的打算是将这些人召集起来一起喝一杯茶认识一下,然后向他们说明我的意图,让他们采用投票的方式来推荐这耀月州的刺史人选。” “你在这东境之地呆的时间挺长,自然知道真正的名宿大家,所以你说的人会成为我委任刺史的一个参考依据,也就是让我的心里有个目标的人选而已,最终谁来担任耀月州的刺史,这得通过投票的结果来定。” 许小闲说完这句话,不仅仅是夏重山愕然,就连叶书羊这时候也才知道许小闲的真正意图。 这是一件颠覆夏重山认知的话语,也是令叶书羊难以想象的举措—— 这么严肃的一件事,到了许小闲这里怎么就如儿戏一般? 你让一些人就将一州之刺吏给决定了,这让吏部的面子往哪搁?这让读书人的骄傲往哪里放? 若是这些人选出一个根本没什么文才,仅仅是声望很高的这么一个人,他能懂得治理这偌大的一州么? 何况治理一州可不是如治理一家那么简单。 急病乱投医也不应该是这么一个投法,但许小闲面上的表情也不像是在开玩笑。 夏重山沉吟片刻,慎重的向许小闲推荐了一个人—— “公孙长冶!” “有何过人之处?” “离朝末年状元,大辰二年再考又是状元,大辰三年补缺至淄州清平县任县令,在清平县呆了三年,后来听闻那边传来的消息,说那是清平县发展的最好的三年。” “大辰七年其父病故,丁忧回家,又三年本应该再次出仕,却又因为其母疾病缠身,故而放弃了前途,就此呆在了耀月城里,直到大辰十二年其母病故,在这城守府里谋个文书的差事,却因看不惯这城守府里的那些龌龊事,仅仅半年便辞职而去,在耀月城的榕树下书院当了一名教书先生,一直到而今!” “曾经我本想请他至侯府当个幕僚,却被他拒绝了。” “为何拒绝?” 夏重山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他说……你也不是个什么好人,而我是个好人,故道不同不相为谋!”? 第七百七十七章 公孙长冶 在耀月城西南边的一处僻静的巷子里有一间不起眼的小院子。 小院子的一处角落里有一颗大榕树。 大榕树的下面是一张石头桌子,桌子旁另有一张躺椅。 桌子旁坐着两个衣衫华贵的男子,躺椅上却躺着一个有些邋遢的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的眼睛微微眯着,他的双手撑着一本泛黄的书。 此刻他一手握着书一手在舌头上舔了舔翻了一页,淡然的说道:“这位摄政王倒是有点意思。” “茶话会?茶肯定是有的,话也是有的,至于会嘛……那便是和诸位有名望的人会个面。” “你们是今儿个来我这地方的第四批人了,张员外,李家主,承蒙你们看得起老夫……但现在我在榕树下教书觉得挺好,这些年……这些年也没有了再去当官的念头。” 说着这话,他放下了手里的书,视线透过大榕树那密密麻麻的叶子看向了支离破碎的天空。 “咱们这耀月州啊……你们应该也知道,而今它就是一个空壳子,被燕明远那厮给掏空了啊!要想将这耀月州给治理好,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再说而今大辰这官场,着实有些让人看不明白。” 坐在一侧的张员外摇了摇手中的折扇,看着躺在椅子上的公孙长冶笑道:“公孙先生,我倒是听到了一些从京都传来的消息。” “这位摄政王不过弱冠之年,但手段却雷霆老辣啊!你在榕树下潜心育人恐怕有些事并不知道。” 公孙长冶侧过了身子看向了张员外,那张消瘦的有些黝黑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疑惑: “你们之前,王记的家主老王来的时候倒是也说了一些,你又听到了哪些消息不妨也说说,就当是在这榕树下的闲聊。” 张员外收起了扇子,俯过了身子,低声说道:“听说这位摄政王重新启用了廖仲云廖老大人为左相!另外还重用了一大批曾经被严宽给打压下去的老臣。而今摄政王更是下令让御吏台和吏部彻查全国之吏治……就像咱们这耀月州一样,摄政王人还没到,这耀月州的官场可不就全军覆没了?” “公孙先生你想想,若是这位摄政王没有励精图治的大决心,他至于这么去做么?他既然这么做了,那便是要给这大辰的官场还一个朗朗晴天,像你这样心怀正义忧国忧民之人,这可是个难得的好机会!” 公孙长冶一屁股坐了起来,惊讶的问道:“当真廖老大人复出了?” “千真万确!” 当年公孙长冶入仕途时候,廖仲云便是大辰之左相。 他前往淄州清平县任县令的任命文书,便是廖仲云亲笔签发的。 并且当时廖仲云还亲自接见了他,两人之间还有过一番长谈。 犹记得廖仲云的那张黑脸,也记得廖仲云的那一番语重心长的话—— 淄州之穷在于弊,其弊在于方方面面。 你且去淄州之下的清平县任县令四年,若是清平县能够在这四年里发生根本上的好转,那么淄州刺史就是你的! 然而自己在清平县呆了三年。 那是这一辈子都忘记不了的三年! 在那三年中,胸怀雄心壮志的年少的自己,当真是一心扑在了清平县的公事上。 走访了清平县下辖的四镇二十四村,与老百姓同吃同住同睡同劳,终于在清平县的那些山坳坳里开垦出来了超越以往三倍的农田。 这些农田并不是属于某个地主的,而是直接分发到了老百姓的手里,成为了老百姓的私田。 这些田地不用缴纳税赋,这一政策大大的提高了老百姓种田的积极性,也终于让清平县没有再出现饿死人的现象。 可随后因为父亲病故,终究没有在清平县呆满四年,而自己的人生轨迹,也就这样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其实这些年许多人的人生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比如那位堂堂左相廖仲云,他居然被皇上罢免了官职。 而曾经庙堂上的那一批励精图治的老臣,都败在了奸相严宽的手里,下野的下野,入狱的入狱,明哲保身的闭上了嘴,脚跟不稳的更是更换了门庭。 渐渐的,大辰的官场从上到下乌烟瘴气,自己终究绝了再入仕途之心。 对于那位凉浥县县子许小闲一跃成为大辰摄政王这事,公孙长冶原本的看法有些复杂。 一方面,他认为许小闲兵临长安夺取皇宫这是行了大逆不道之事,他是在窃国! 可另一方面,他又听说许小闲将严宽一党在极短的时间里一网打尽,还了庙堂之上的那一片清明,这又是做的极为正确的事情。 此刻又听张员外说许小闲启用了廖仲云等一干老臣……若是许小闲窃国,像廖仲云这等对大辰极为忠贞的老臣会对许小闲俯首称臣么? 那么长安究竟还发生了什么不为人知之事? 或者其中是不是另有什么隐情? 但无论如何,这位摄政王敢启用这些老臣,还敢将大辰交到这些老臣的手里,他却冒着生命危险前往景国去迎接五皇子归国,这是值得他公孙长冶去佩服的,这至少说明了这位摄政王的心术极正。 再加之听说他当了摄政王之后,便将大辰的六大世家中的五家给灭了,还将曾经的五大侯府也给一家伙全撤了,这便说明了他的眼光极为正确,直接看清了大辰之陋弊,并且行动很果敢。 如此一想,公孙长冶也对许小闲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既然如此,那我今儿个傍晚也去那茶话会上凑个热闹。” 他的话音刚落,便听见那院子的木门嘎吱一声响,回头望去,那木门开了,进来了两个陌生的人……还有一个他却认识。 “夏侯爷?” 夏重山微微一笑,“现在没有夏侯爷了,我来给你介绍一下……” 夏重山伸手一引,许小闲抬步走来。 “这位便是咱大辰的摄政王,听闻了公孙先生之事后,迫不及待的想要来见见你。” 张员外和李家主一听顿时吓得站了起来连退了三步,而公孙长冶也是愕然的看着许小闲,三息之后他才一骨碌爬了起来,拱手一礼: “小民公孙长冶,拜见摄政王。” 许小闲淡然一笑摆了摆手,“公孙先生无须多礼,我这来的有些唐突,还请公孙先生不要觉得我的无礼。” 公孙长冶听了这句话心里更加忐忑,他怀疑这位少年是不是真的摄政王,于是他狐疑的看向了夏重山。 夏重山笑道: “现在,我算是洗心革面站在了摄政王的身旁。那么公孙先生和我之间,总应该道相同,可一谋了吧?”? 第七百七十八章 粗茶淡饭也相宜 这怪不得公孙长冶的怀疑。 因为许小闲实在不像大辰的摄政王! 他太年轻。 他的表情太随意。 他的言语太谦和。 他的行为……太不讲究! 就在公孙长冶那惊讶的视线里,便看见这位年轻的摄政王自来熟一般的坐在了那桌子前,甚至他还向张员外李家主招了招手,笑容满面的说了一句很是亲和的话:“来来来,都来坐下,咱们在这榕树下围坐聊天说不定将来也会是一段佳话。” 张员外李家主面面相觑,按照礼仪,像他们这样并没有什么身份地位的人在见了大辰摄政王的时候本应该跪地行礼的,可是,也正是因为许小闲的这模样这言行举止,令他们在此刻根本无法将这少年和摄政王这三个字联系起来。 但曾经威风八面的东郡候夏重山他们确实见过,而此刻夏重山就站在这少年身后半步之处……能够让夏重山退后半步之人,那肯定就是大辰的摄政王了! 这一眼之间,二人陡然醒悟了过来,这才慌忙的跪了下去,“小民有眼不识泰山,还请摄政王恕罪!” “哎……”许小闲叹息了一声,只好起来走了过去将二人给扶了起来,“我当真不在意这一套,你们更不需要拘谨,你们都是大辰的子民,我也是,大家并没有什么区别,仅仅是各自分工不同罢了!” 许小闲的这句话令站在一侧的公孙长冶豁然一惊,他难以置信的咽了一口唾沫。 在官场,无论是在哪个国家,官大一级便能压死人,何况还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 他可以压死一大群! 他如此年轻,却偏偏没有年轻的傲气。 他的地位如此之高,却没有给人一种高山仰止之感。 他就站住那里,公孙长冶忽然之间觉得自己距离这位摄政王很近,原本那咫尺便是不可逾越的鸿沟,可现在他却觉得只要自己向前迈出一步,那便是一马平川。 于是他迈出了一步。 “既然摄政王相邀,那二位就请入座。我这里没有什么好茶……” 说着这话,他也大喇喇的坐了下来,转头冲着那屋子吼了一嗓子:“眉娘,取一壶茶来!” 那屋子的偏房里走出了一个妇人。 这妇人的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向院子里瞪了一眼,嘀咕了一句:“当先生赚的那点束脩都不够你买茶待客的!” 公孙长冶讪讪一笑:“眉娘,今儿个不是来了贵客么?这壶茶可是一定要煮的。” “贵客?这耀月州的刺史都跑了,还有谁能贵到哪里去?” 这叫眉娘的妇人一边数落着也一边去了那井旁取了水,便听公孙长冶对那少年说道:“这便是我的夫人,这些年随我吃了不少苦头,故而心里有些怨言,也就是个刀子嘴豆腐心,我倒是早已习惯,却让摄政王看了个笑话。” 许小闲摆了摆手,“以先生之才学,让贵夫人过着这样的日子,说来也是委屈了她!” “听闻夏重山说起了你的那些事,尤其是你曾经在清贫县所做的那些事,我这心里倒是起了一些共鸣。” “这共鸣在何处?我曾经也在凉浥县呆了那么长的时间,只不过我在凉浥县的做法和你有些不同罢了。” 公孙长冶尚不知道许小闲在凉浥县做了些什么,许小闲花了一点时间简略的说了说,公孙长冶和张员外李家主才知道这位摄政王原来还有这么大的本事。 公孙长冶眉间微蹙,他一手煮着茶一手捋着那缕短须,沉吟片刻说道:“听了摄政王的这番话,倒是令我茅塞顿开!” “我在清平县所做之事,依旧没有摆脱以农养农的这个圈子。但摄政王在百花镇所做,却开拓出了以商养农的这个路子……” 公孙长冶很快就权衡出了其中利弊,“凉浥县也并没有什么特产,要说起来摄政王您的这些产业,其实可以在任何地方去做。” “我的眼光狭隘了啊,若在那时候将清平县的商业发展起来,有了商业为根基,官府就有了钱,那再行农事就能事半功倍!” “我公孙长冶原本还以为做了一件了不起的大事……而今想来,反而是限制了清平县的未来,罪过,罪过!” 许小闲咧嘴一笑,“公孙先生大可不必自责,因为这些产业都是需要技术的,而这些技术都是我的。所以公孙先生在那时候并不具备推行商业的基础,当然不仅仅是技术,还有大辰以农为本的政策。” 公孙长冶提壶斟茶,听了许小闲这句话之后心里却冒出了另一个想法,“莫非摄政王要否定这个政策?” “公孙先生怎么看?” 许小闲将这个问题反抛给了公孙长冶,公孙长冶放下茶壶沉吟片刻,“我倒是觉得以农为本并没有问题。” “咱大辰缺粮!就算不缺粮,粮食也是一个国家安全最基本的东西。” “不过在听了摄政王讲起凉浥县的这事,我倒是另外有了一些想法。” “公孙先生请讲!” “过往无论是大辰还是曾经的离朝,对于商人的打压……恕我直言,官府对于商人的打压太过,限制了商人的圈子,也打击了商人的积极性。但若是放眼全国去看,真正有钱的人,除了那些贪官污吏之外,依旧是商人。” “这说明商业之行为是有着极大的利润的,若是官府放宽对商人的管制,不去过多的干涉他们的商业行为,他们一定能够创造出更多的利润。” “在这种情况之下,咱官府从商人的头上去抽税,他们赚到了更的的银子,自然也乐意缴纳更多的税银。以这部分的税银来补贴给农业……比如免除农业的税赋,甚至发放给农户以种子耕牛等等,如此一来,农户门种地的积极性也能提高,那么粮食的产量便能得到增长。” “若是农户们家里的粮满了仓,咱大辰的粮库也就满了仓。” 公孙长冶并不知道许小闲已经免除了农业税,他洋洋洒洒的将心中所想一股脑的给说了出来。 这些话语中,有从许小闲那得来的启示,也有他平日里所想。 听在许小闲的耳朵里,他的眼睛便越来越亮,因为公孙长冶的这些策略比他自己所想来的更适合这个国家一些。 于是,就在张员外和李家主极为担心的视线中,许小闲抛出了一个又一个的问题,公孙长冶似乎忘记了这位摄政王的身份,他当真畅所欲言的将心中所想给说了出来。 有关于扬商的,有关于治吏的,也有关于最基本的教育的。 这一聊,就聊到了天将晚,那个叫眉娘的妇人看这些人似乎还没有要走的意思,便站在屋檐下吆喝了一句:“当家的,家里可没剩下多少米了!” 公孙长冶老脸一红,许小闲却笑了起来:“那就劳烦大嫂煮一锅粥。” “这怎使得?” 许小闲摆了摆手:“酒逢知己千杯少,既然无酒,那粗茶淡饭也相宜。” 张员外连忙站了起来,“小人这就去买酒菜来!” 眉娘瞅了许小闲一眼,心想混吃混喝还说的头头是道,这少年,脸皮子可真厚! 她冲着张员外喊了一嗓子:“那顺便再买一些米来!” 第七百七十九章 溧水平原 大辰十九年五月初五,端午。 许小闲一行的车队已经离开耀月城两天了,但而今的耀月城里的百姓们所谈论的依旧不是挂草药划龙舟,也不是跳钟馗驱五毒这些端午习俗。 人们议论的依旧是两天前在城守府中的那一场怪异的选举。 在那一场的选举中,许小闲提名了三人,其中公孙长冶不负重托,以最高票数当选为耀月州刺史。 摄政王亲自写了两份任命文书,用了他的摄政王印,一份交由公孙长冶保留,另一份派快马送往了京都吏部。 接下来摄政王赋予了公孙长冶极大的权力—— 由公孙长冶组建耀月州新的官府班子,所有官吏全部授权给了公孙长冶去任命! 以及接下来在耀月州所要施行的政策,在不违背中央朝廷的大决策之下,公孙长冶有着足够的制定地方政策的权力! 如此种种在耀月城传开之后,顿时引起了耀月城百姓们的轰动。 公孙长冶虽然仅仅是个落魄的教书先生,可他在耀月城的名望极高,而他本就有为官之经验,也有治理一州之才华,百姓们对此当然是满意的,只是他们难以想象摄政王敢于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做出了如此重要的决策。 所以在耀月城百姓的心里,这位年轻的摄政王的形象也豁然高大了起来。 离开耀月城的这两天,叶书羊也和许小闲有过一番针对此事的详谈。 在叶书羊看来许小闲的这一选举之法并非正道。 “你开了这么个先例,那往后吏部还有没有必要存在?” 许小闲咧嘴一笑:“这也是权宜之计……耀月州不能没有人治理大,罗灿灿那家伙说的话你也听见了,那是会出乱子的!” 叶书羊这才放心下来,点了点头,也觉得这权宜之计确实不错,至少在最短的时间里筛选出来了一个能让绝大数人认可的官员。 而叶书羊未曾料到的是许小闲的这个先例一开,却为大辰开了一扇窗,以至于在此后的岁月里,诸多县郡都在许小闲的允许之下采用了这个方法,并且收到了极好的效果。 …… 车队依旧向东。 许小闲坐在马车里仔细的看着罗灿灿交给他的这东境的详细地图。 按照车队的行程,明儿个便会过了溧水河。 过了溧水河就是广阔的溧水平原,走到溧水平原的尽头便是景国和大辰交界的夹金山关隘。 这处关隘并不险峻,也或许是景国从未觉得大辰有能耐挥军东进,故而夹金山关隘并没有景国的驻军,自然也没有大辰的驻军。 过了夹金山关隘之后就抵达了落英平原,这是比溧水平原更为辽阔的景国西部大平原。 这里也是景国最大的战马牧场,其产出的落英马虽然比不上南疆的逐风马和漠北三州野火原的燎原马,但比大辰本土所产的战马依旧更胜一筹。 景国的技击并不擅长于骑兵,而是更注重于重盾兵,故而落英马在景国并不是太受追捧,一度成为大辰采买之首选。 许小闲的手指在这张地图上缓缓移动,车队走到了落英平原的尽头就是景国西部军事重镇云天城! 而按照叶书羊的说法,大辰护送的大军在抵达夹金山关隘的时候就需要返回。 在夹金山关隘,将有景国西部边军前来迎接,并担任此后的护送任务,直到抵达景国京都平阳城外,才由景国禁卫军继续接手护送入城。 前两天和罗灿灿叶欢欢探讨了一下,如此看来,若是说有危险,那么极有可能就在这夹金山的关隘里—— 这座不太险峻的关隘它也不太长,若是骑兵,大致一盏茶的功夫就能通过,若是车队……也就半炷香的功夫也能穿过。 这关隘的两侧也不是什么陡峭的悬崖,而是两处较为平缓的坡地,坡地上也没有浓密的森林,只有浅浅的野草灌木……这意思就是两旁的坡地上不太容易藏人。 但这处关隘依旧引起了许小闲的重视——它是弧形的,也就是说站在这一头并不能看见另一头是个什么情况。 这也不是什么麻烦之事,许小闲早已将斥候营的杨小树等人派了出去,若是关隘的那头真有情况,定然瞒不过那些斥候们的眼睛。 可他的心里总是有些不踏实。 因为四平水榭的那场刺杀是个偶然,而敌人若是要挑起景国和大辰之间的战火,理应还有必然的布置。 会在哪里呢? 许小闲眉间微蹙,这深思的模样落在了叶书羊的眼睛里,叶书羊微微一笑:“你无须担心,景国西部边军大将军乌然卓乃是皇后娘家的人,五公主在此行的车队中乌然卓是知道的,所以他定会亲自帅兵前来夹金山关隘迎接我们。” “景国还没有谁敢在军队的面前找事,再说……那件事是柳门所为,五花八门在国家的军队面前不堪一击。等到了京都,老夫会向皇上详说此事,柳门之覆灭也就近在眼前。” 许小闲也觉得自己是不是想多了。 柳门在知道了四平水榭刺杀失败之后,恐怕从景国逃离都来不及,怎可能再有别的布置? 就算曾经是有,但现在想来也应该早已取消才对。 于是许小闲也放下了心来,点了点头,看向了窗外那一望无际的原野,觉得这地方被荒废了着实太可惜。 在从和公孙长冶的聊天中他才知道这便是历史遗留下来的原因。 离朝末年国力衰败,景国那时候就时常在秋季穿过夹金山关隘西进犯边,如此这般连续的劫掠了三五年之后,溧水平原这万顷沃野就渐渐荒凉。 离朝的边军无法和景国的军队抗衡,也就无法保障这里的百姓能够安心的种田。 大辰建立之后依旧羸弱,根本无法顾及到这里,于是这里原本的百姓便只能举家迁移去了别的地方,渐渐的这万顷沃野就成了而今的万顷草原。 按照公孙长冶的说法,若是这溧水平原能够复耕,整个耀月州的粮食都能得到满足……所以这地方得利用起来。 那就必须在夹金山关隘大辰的这一边驻军! 得让夏重山将东部军区司令部给修建在这溧水平原上,而这一片土地,就由军队来开垦,第一军下面得另设一个建设兵团,等往后再交还给耀月州的百姓。 一个粗略的计划在许小闲的脑子中形成,是夜,他写了一封信,让来福派了个侍卫送去了耀月城交给夏重山。 是夜,依旧月明星稀,天空有一只海东青在盘旋,但无人知道。 许小闲坐在营帐里,手里拿着一封从京都送来的情报。 景蓁蓁安静的坐在许小闲的对面,她在剥一个粽子,她将这剥好的粽子送到了许小闲的面前,“今儿端午,若是在平阳城里可热闹了,但我不知为何觉得在这里更舒心一些……来,吃一个,便算是过节了。”? (感冒,就一章,真的抱歉!) 第七百八十章 昌平城 许小闲一手拿着粽子,一手将那封情报塞入了怀里。 他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笑意,看在景蓁蓁的眼里,那便是岁月的温馨。 “再有月余我们就到平阳城了,恰好六月,平阳城里芗箬湖畔的竹正葱,湖里的莲也正是盛开的好时候……” 景蓁蓁又剥了一个粽子,小小的咬了一口,抬眼看向了许小闲,脑袋微微一偏,“到时我带你去芗箬湖采莲,再去离云山观离云六景,可好?” 许小闲也吃着粽子,想了想,“这本是我喜欢的,但……但你也知道现在大辰还有许多事。我终究还是一个俗人,便没有办法对那些俗事置之不理。” “若是你父皇仅仅是要看看我,那我就让他好生看看,只要能够将五皇子顺利带回大辰就好,那样我或许也就能够尽早从这些俗事中脱身,那样也才有心情去看尽这天下的美景。” 景蓁蓁收回了视线,依旧小口的吃着粽子,或许是她在想着什么,看在许小闲的眼里便觉得她吃的很认真,也吃得挺好看。 “我会想办法帮帮你,母后很是疼爱我,太子哥哥也很是疼爱我,若是父皇对你的才华有些嫉妒,对大辰有些担忧……其实我也是懂得父皇请你来景国的意图,我会请母后和太子哥哥在父皇面前为你说上一些话,” 顿了顿,景蓁蓁杏眼一睁,对上了许小闲的视线,迟疑了片刻依旧说道:“其实,现在距离景国的国境还有三五天的行程,你、你能不能不去景国?” 景蓁蓁的心里终究是担心的。 这一路她也见过了许小闲的所作所为,也听了老师叶书羊对许小闲毫不吝啬的赞美,这让她更加清楚的意识到许小闲确实是一个有大本事的人。 若仅仅是诗词文章还好,那最多也就是大辰多一个大儒罢了。 可在叶书羊的话语中,更多的是对许小闲那些治国理政思想的佩服,而这便正如叶书羊曾经所说的那句话一般,或许若干年之后,放眼天下,唯大辰之风景独好。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高于岸流必湍之,这个简单的道理景蓁蓁是懂的。 这便是父皇心里的忌讳,与其放任许小闲带着大辰成长,莫如将这威胁扼杀于摇篮之中。 在景国的利益面前,母后或者太子哥哥的话,可就不一定好使了。 许小闲自然也明白这是景蓁蓁的肺腑之言,他将手里的粽子吃完,拎起茶壶斟了两杯茶递了一杯给景蓁蓁,笑道:“我其实很怕死,但有些事却不得不去做……五皇子毕竟是先皇和皇后的儿子,而我呢也认了皇后为母亲,这样算来我就是五皇子的哥哥了,那将他迎回大辰便是我的本分之事。” “趋利避害是每一个人的本能,我自然也不例外,但一个人的一辈子,终究会有那么几件事是不得不做,不可不做的。你放心吧,我想我能够和你父皇好生谈谈,两国之间并不一定只有矛盾和战争,还可以有利益嘛。” “若是这利益并不能打动父皇……?” “那我会想办法跑回大辰。” “若是父皇发动对大辰之战……?” 许小闲咧嘴一笑,“那便战,对了,刚收到的消息,大辰在西边将云国的十六万大军全部消灭!还生擒了云国大军统帅上将军莫然!” “你恐怕不知道,在这一战中,我军投入的兵力仅仅四万!” …… …… 昌平城是大辰东部边境的最后一座城。 距离耀月州的州府耀月城百余里地,距离溧水河三十里地。 这本不是一座荒凉的城。 它本是大辰的东部军事重镇。 这里曾经驻扎的是大辰东部边军的十万军队,原本这里颇为热闹。 但随着大辰摄政王的一声令下,大辰所有边军解甲归田,这座昔日的重镇便如黄昏下的夕阳一般渐渐落寞,也渐渐荒凉。 曾经的那些将士们离开了这里,回到了各自的家乡,这里曾经的那些商贩们也失去了客人的光顾,便也纷纷离去,以至于在一段时间里这昌平城就如同一座鬼城。 但后来这昌平城又多了几分人气。 去岁时候,向古带着三万大辰皇家刀骑奉命前往景国,意图迎接五皇子唐不归归国,但因为景皇的反悔,向古并没能接到五皇子,于是他率领着三万刀骑进驻了昌平城等着后面的旨意。 同时,许小闲派了来福带着一千特种部队战士以及一万刀骑赶去了落英平原,同样是为了迎接五皇子唐不归,防范的是许云楼手里可能存在的那支部队。 来福自然也没有迎接到唐不归,故而来福也率领着大军入驻了昌平城,只是他前些日子收到了许小闲的密令,便带着一万刀骑去了耀月城迎接许小闲。 今儿个大辰摄政王的车队抵达了这里。 随着摄政王而来的,便是大辰东部军区司令夏重山,以及第一军军长罗灿灿所率领的三万大军。 曾经的东郡候府并不在昌平城,而是在耀月城,故而许小闲一行下榻的便是这昌平城里昔日的那座城守府。 一应收拾妥当,夕阳已经落山,星月已经升起。 坐在了城守府的院子里,许小闲召集了夏重山、罗灿灿、向古还有来福在这凉亭下一聚。 这些人里只有向古的心里五味杂陈。 受皇命离开京都来到这里,任务没有完成皇帝却没了! 皇帝驾崩,这位曾经的凉浥县子忽然之间一飞冲天野鸡变了凤凰成了大辰的摄政王! 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向古多少听闻了一些,他看向许小闲的视线便有些复杂。 但许小闲却并没有对他说那些事的意思。 许小闲从怀中取出了那份情报,看向了夏重山,笑道:“你生了一个好儿子!” “在出云城的那一战中,你儿子夏侯率领一万刀骑,协同出云城的三万守军,在全城百姓的齐心协力之下,硬是将云国十六万大军挡在了出云城外足足三十天!” “这三十天是西部战役的关键三十天!” “为冬十五率领的第二军在出云城后的浔山布防有着极其重要的意义!” “云国那位上将军莫然终究犯下了弥天大错,他率领十二万残部绕过了出云城,踏入了浔山,意图突袭西林府,却不料落如了冬十五布下的陷阱中。又十天,云国全军覆没,上将军莫然被生擒,但那个逆贼赵东来却跑了。” 许小闲将这情报递给了夏重山,又道:“区区一个赵东来不足为惧,我打算任命你儿子夏侯为大辰陆军第三军军长,你觉得如何?”? 第七百八十一章 影响 大辰西域之战起于大辰十九年二月初一,止于大辰十九年三月十五。 这场历时一个半月的战争,以大辰第二军的全胜而结束。 这场战争对大辰以及周边各国产生了极为深远的影响,因为这是历史上为数不多的以少胜多的战争。 它创造了两个奇迹—— 其一是仅仅四万人守城,在面对四倍于自己的敌人,硬是坚守住了足足一个月,直到战争结束,那座城依旧未破! 其二是大辰军队那强悍的野战能力完全刷新了各国对大辰军队的看法。 大辰最有名的便是刀骑,然而那个叫冬十五的将军率领的那三万军队却并不是刀骑,他们确实背着刀,但他们却没有骑马,而是以步卒的方式在那个名为浔山的群山之中将云国的十二万大军全部消灭! 云国的大军由云国鼎鼎大名的上将军莫然亲自率领,其中有足足四万是云国的精锐影击! 而云国的影击最为擅长的便是山地丛林作战! 可他们却输给了大辰,还是全军覆没的完败! 就连上将军莫然也被大辰给俘虏了! 那么这支三万人的军队究竟是如何战胜了云国的这十二万大军的呢? 各国在收到了浔山之战结束的情报之后,都纷纷向大辰的京都长安派去了谍子,或者启动了曾经埋下的谍子。 而受这一战之影响,大辰南疆之战终究议和,大辰左相廖仲云离开了长安,亲赴南疆,将与漠国的丞相桑甘炫签订两国和平条约。 在廖仲云和姜上游的授意之下,浔山大捷被官府刻意的宣传了出去,让大辰的百姓们备受鼓舞,给他们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希望。 于是,悄然之间,大辰的这一潭死水似乎荡漾起了少许的波澜,就像原本的荒漠忽然长出了那么零星的一些野草一般。 这自然引起了某些有心人的关注,通过种种分析,最后他们的视线都落在了大辰的那位摄政王的身上! 他们才知道大辰的军队在许小闲成为摄政王之后便发生了变革,而浔山大捷的那支军队,便是变革之后的大辰第二军! 大辰要设立四大军区,而每个军区的主战部队仅仅只有三万! 在这个以人多而取胜的年代,许小闲的这一变革刷新了各当政者的观念,再详查下去,他们才知道这些兵采用的正是许小闲在凉浥县的时候捣鼓出来的那训练之法,也才知道这些兵所用的武器皆为许小闲所提供的锻造之法打造而成。 以一人之力而改变未来战争的发展方向……这个人未免就太可怕了一些! …… …… “许小闲到哪里了?” 景国皇宫,御花园,芙蓉榭。 景皇景中月此刻手里也拿着这份情报。 他眉间微蹙,视线依旧落在这情报上,又仔细的看了看,向恭候在身旁的宰相孟曲峰问了一句。 “回皇上,这一路许小闲走的极慢。按照校事司每日送来的情报,他今儿个应该抵达昌平城了。” “确实有些慢……你说,他这是不是在拖延着什么?” 孟曲峰沉吟片刻,“倒不像是在拖延,只是他每到一处都会去体察一番民情,故而慢了一些,另外就是发生在四平水榭的那场刺杀,恐怕也让他更为警惕。” 景皇放下了手里的这封情报,抬眼看向了孟曲峰,“四平水榭的刺杀之事查出来是谁所为了没有?” “回皇上,是柳门所为!” 景皇眉间皱得更深了一些:“柳门?” “校事司确定是柳门所为,因为那位对五公主动手的凶手蔡小娥,原本是京都悦红楼的花魁,在四年前离开了悦红楼不知所踪,而现在却成了四平县县令的夫人。那么这定然是柳门为了向大辰扩张将她派去四平县的,只是……只是柳门的人对五公主动手,这实在说不过去。” 景皇听了这番话眉间反而舒展开来,也咧嘴笑了起来。 “看来有些人确实等不急了。” 孟曲峰一惊,没敢去回这句话。 景皇也没再去说这个问题,而是将话题又转到了许小闲的身上。 他拍了拍桌上的这封情报,“人才啊!” “可还别说,这小子当真很有本事。特种兵训练手册……叫校事司一定要将这手册弄到手,朕要看看这手册比许云楼那刀骑的训练法子究竟强在哪里。” “另外让校事司也要弄到大辰而今装备的那些武器,朕也要看看他们的武器又有什么不同之处。” “山林作战,四万影击再加上八万步卒,居然被三万大辰的特种兵给全歼……你说,若是咱们景国的技击和大辰的特种兵遭遇,谁胜谁负?” 孟曲峰连忙躬身,“这……臣不敢断言!” 景皇眉梢一扬,淡淡的说道:“你不敢断言这就已经说明了问题!” “朕的技击精通各种武器,尤其是朕的重盾兵更是无坚不摧!若是以往朕问起你这个问题,你这老东西肯定会一口咬定是技击胜。” “可现在你却不敢断言,那便说明许小闲的特种部队和朕的技击之间的胜负是五五之数。” 说到这里,景皇的瞳孔一缩,言语变得低沉而凌冽:“这对景国可没有好处!许小闲这小子存在越久,景国和大辰之间的局势就会变得更加复杂。” 孟曲峰依旧躬着身子,沉吟了片刻却说了一句:“皇上,根据校事司送来的消息,只怕、只怕五公主对许小闲已经芳心暗许。” 景皇站了起来,抬头望了望漆黑的夜空,走了两步,拍了拍孟曲峰的肩膀,“你觉得朕让许小闲前来景国是为了杀他?” 这话和景皇前一句话自相矛盾,孟曲峰不由一怔,抬头,眼里满是疑惑,表达的意思是难道不是这样? 景皇又问了一句:“你觉得许小闲该不该杀?” 孟曲峰点头,极为坚定的点头,“该杀!” “对,许小闲确实该杀!但不是朕去杀他!” “……那是谁杀他?” “自然有人会去杀他,和朕无关,但和朕也有关。” 这又是令孟曲峰摸不着头脑的一句话,他忽然想到刚才景皇说的另一句话:看来有些人确实等不急了! 他尚来不及去想其中的关联,便又听景皇说道: “许小闲是可以死的!” 景皇背负着双手迈步而去,却又留下了几句话来:“但他们却将刀指向了朕的女儿!” “这绝不可以!” “将柳门……斩尽杀绝!” “这便是朕的态度!”? 第七百八十二章 魏国三老 北魏皇宫后山,画溪苑。 时已入夏,画溪苑泉水叮咚,微凉的夜风中飘荡着淡淡的花香味道,也飘荡着淡淡的酒香味道。 大红灯笼高高挂,北魏皇帝魏啸天坐在画溪台上的矮几前,手握酒杯,这一次并没有吟诗的念头。 大辰浔山大捷这一消息恐怕战败的云国是最先得到,其次便是魏国了。 这一消息由棋贤窦阡陌亲笔所书,不仅仅详实的描述了出云城的防御战,还大书特书了浔山战场的那场游击战。 而在这封情报的最后,窦阡陌分析了浔山大捷的原因—— 其一,便是许小闲的那特种部队训练之法! 他说许小闲取缔了曾经的五大候,设立了四大军区,而每一军区仅仅只有三万战斗人员! 许小闲说兵贵在精而不在多,而今看来他的这一策略是正确的,冬十五率领的第二军只有三万人,他们采用的正是许小闲的那训练之法,并且他们受训的时间并不太长。 可他们却击败了云国的四万影击以及八万步卒! 其二,便是许小闲教给大辰工部的那冶炼之法! 而今大辰工部在全力打造新的武器,不仅仅是战刀,还有一种叫神臂弩的玩意儿。 云国影击擅长的武器就是弓! 而冬十五消灭云国四万影击用的武器正是那神臂弩! 由此可见神臂弩在射程、精度和杀伤力上是超越了影击所装备的弓的。 随着这封信一同送来的便有一把刀和一张神臂弩。 这两个杀器就放在魏啸天的旁边,事实上这刀他早已见过,因为商淇瑞从凉浥县回来的时候就带回来了一把刀。 工部的匠人们一直在研究这把刀,却依旧不知道这把刀是如何冶炼出来的,它非常锋利,偏偏韧性又极好,同样是刀,商淇瑞带回来的这把刀能够轻易将他们打造出的刀斩断。 而许小闲当年在百花镇就创造出了以四千特种兵大败夏重山的三万刀骑的奇迹,再加上这样的武器,魏啸天对浔山大捷并没有太多的震惊。 今儿个他召集了魏国三老在画溪苑一聚,并不是分析浔山大捷的缘由,而是分析许小闲此去景国的凶吉。 魏国三老便是老当益壮夏匹夫,老骥伏枥卫子虚,还有一个老谋深算的商淇瑞。 “朕就不明白了,以繁之之智慧,岂能看不出此去景国之凶险?他不过是认了云皇后为母亲,这为的是他那摄政王能够坐得安稳,就算是他不愿意登基为帝,也犯不着豁出了性命去救那位质子……” 魏啸天眉间微蹙,一口将杯子里的状元红给干了,砸吧了一下嘴,看向了商淇瑞:“你不是说繁之这小子最喜欢这人间烟火的么?可他这分明是在飞蛾扑火!” 商淇瑞咽了一口唾沫,也端起了酒杯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他撩起衣袖来擦了擦嘴,这才说道:“按照老臣对繁之的了解,他绝对不可能去冒这种危险。可他既然去了,那他就一定有了万全之策!” 魏啸天大眼一瞪,手指头敲着矮几咄咄直响:“万全之策?这天下能有万全之策么?那是在景国!景中月这王八犊子的阴险莫非你们还不知道?” “他景中月为什么不占领溧水平原那万顷沃野?莫非你们以为他没那胆子?” “朕告诉你们,他之所以不占据溧水平原,为的就是消耗大辰的国力!也是为了让大辰的百姓对大辰的朝廷生出不满之心!” “这厮阴险得很,明明已经答应了放掉那个质子,却在听说了繁之的那些事之后自食其言……他是担心繁之,担心大辰在繁之的带领下变得更加强大!” “而现在浔山倒是大捷了,这消息想来也落在了他的耳朵里,他就更不会容忍繁之安然离开!” “他明目张胆的杀了繁之又如何?以现在大辰之国力,哪怕是廖仲云和姜上游也根本没有那底气发动对景国之战!” 说着这话,魏啸天转头瞪了侍候在一旁的棋公公一眼,吼了一嗓子:“怎么?听戏啊?还入迷了?倒酒!” 棋公公这才醒悟过来,连忙躬身上前,献媚一笑,给魏啸天斟满了一杯酒,想了想,拎着酒壶走了一圈,给三位老人也倒了一杯酒。 此刻,国子监祭酒卫子虚说话了: “皇上您这是关心则乱。” 魏啸天又瞪了卫子许虚一眼,“那你给朕说道说道!” “皇上,从枢密院传来的消息,景国的那位五公主景蓁蓁确实随着叶书羊叶老大儒来到了大辰,也确实随着少爷同往景国而去。” “枢密院通过一路的种种迹象认为,这位五公主恐怕当真喜欢上了少爷。景皇这个人虽然野心极大,但他对自己的那三个女儿却极为疼爱,尤其是皇后所生的这位五公主殿下。另外他还有一个极大的缺陷,便是疑心很重。” “四平水榭的那场刺杀是针对五公主的,臣不知道这是谁的手笔,但在臣看来,这便是少爷的生机!” 魏啸天眉间一蹙,“你给朕说得明白一点!” “皇上,若是五公主被杀,许小闲就断然不会再去景国,这是其一。其二便是景国与大辰之间将成为水火不容之势,许小闲绝对不会和景国再签署一个溧水条约,那么两国之间就必然爆发战争。” “而今少爷改革大辰军队的时日虽短,但少爷派往耀月州的却是罗灿灿的第一军!” “这一支军队和冬十五的第二军几乎一样,他们是以百花镇的特种兵为骨干打造而成,那么他们对上景国的技击并不一定就会输。” “景国从表象上看风平浪静,但在臣看来这是因为景皇还活着,他的那另外三个儿子也都不是省油的灯!” “故而老夫倒是以为少爷现在入景国,恐怕他会成为景皇手中的一枚棋子。景皇想要利用少爷来将他的某个有不臣之心的儿子给逼出来,然后一网打尽。” “至于少爷的安危……”卫子虚转头看向了夏匹夫,“安国公不是请了花间派的三老爷司空别时前往景国的么?以司空别时和景国沧浪剑顾西风曾经过命的交情,要保少爷平安归国想来不会太困难。” “倒是皇上应该派人去凉浥县将稚蕊小姐接回宫里来,同为三公主的骨肉,能接回来一个算一个吧。” 魏啸天忽然觉得这酒不香了,他长长一叹:“朕派了人去,然……稚蕊却宁死不回!” “这性子倒是和她娘一样,却不知道她又是看上了大辰的哪个小子!” “哎……!”? 第七百八十三章 馊主意 许小闲并不知道他这景国之行牵动了许多人的心。 这其中有善意的魏国,当然也有恶意的云国或者景国的某些人和某些势力。 他已然成为了各国的那些大人物们眼里的焦点,也真正成为了许多人不得不去正视的对象。 许多人在这时候才知道了大辰摄政王许小闲的这个名字,也才开始去真正的了解他,故而在大辰的史书中,将浔山大捷书写为大辰摄政王许小闲正式登上历史舞台的一个重要标志—— 虽然他未曾参与浔山之战,但浔山大捷却是因他而来! 以一己之力改变天下战争的模式,这在众多当权者的眼里是一件不可思议之事,可许小闲当真做到了,那么他在其它的领域会不会又有什么惊人之举呢? 随着对许小闲越来越深的了解,许多的人愈发的坐不住了,许小闲这个名字就像一根刺一样扎在了这些人的心里,令他们寝食难安,令他们如芒在背。 何以解忧? 唯有让他去死! 死在景国当然更好! 于是,天下间忽起风云,这些风云皆向景国涌去,有庙堂之上的大臣,也有江湖之远的侠客。 …… 对于这些变幻的风云,此刻的许小闲并不知道。 他的车队仅仅在昌平城停留了一晚,但这一晚许小闲却向夏重山和罗灿灿详细的讲述了关于东部军区如何建设的想法。 另外,他让向古次日率军返回长安,这三万刀骑以及向古本人,都将在南山猎场接受新的特种兵训练之法。 在向古所部训练合格之后,他将率兵前往南部军区向南部军区司令叶长空报道,而叶长空手里的部队将轮换回南山猎场受训。 这一批兵将补充至冬十五的第二军以保证对云国的威慑。 而昌平城将作为东部军区的司令部,在接下来的较长的一段时间里,首要的任务是守卫夹金山关隘,次要的是组建东部军区建设兵团以开垦这肥沃的溧水平原。 次日一早,许小闲和夏重山罗灿灿等人辞别,车队继续向东,来福依旧带着一万刀骑护送。 许小闲的马车里,叶书羊面色有些严肃的盯着他,“浔山之战当真大捷?” “这是肯定的,不过第二军也阵亡了六千余人。” 以六千余人的代价全歼云国十二万大军并擒获上将军莫然,这确确实实是一场大捷。 叶书羊并没有去问这大捷是如何得来的,他捋着胡须沉吟了片刻,“胜利当然是一件好事,但这样好事是对于大辰这个国家的!对于你个人而言……恐怕就不是一件好事!” 许小闲自然明白叶书羊这话的意思,他嘴角一翘,“其实对于我而言,也并不是太大的坏事。” 叶书羊一怔,心想浔山大捷的消息定然已经传入了景国皇宫,皇上一定已经知道。那么在景皇的心里,许小闲的威胁便又上了一个台阶—— 若是大辰拥有了大量的如同第二军那么强悍的部队,对于景国而言,这显然是极为不利的。 大辰第一军而今已经驻扎在了昌平城,这第一军的战斗力想来和第二军差不离,那么往后景国的军队再想跨过夹金山关隘牧马溧水平原……这似乎就变得不太可能,或者说会付出更多的代价。 而如果在景国将许小闲杀死,那么大辰这才刚刚冒出来的苗头自然也就不复存在了。 许小闲这小子分明知道其中的利弊,可他居然说也并不是太大的坏事…… “此话怎讲?” “我以为任何事情都具有两面性,景皇若是视我许小闲为敌,那么这景国之行或许就是我许小闲的黄泉之路。” “可若是景皇视我许小闲为友……那么景国便能从我的手中得到需要的东西,比如那些士兵的训练之法,也比如那些武器的冶炼之法!” 叶书羊又是一怔,放眼各国,若是有了这了不得的法子那是根本不可能和他人共享的,许小闲居然如此说…… 叶书羊俯过了身子,极为认真的问道:“你真愿意将那些法子教给景国?” 许小闲咧嘴一笑:“既为同盟,当坦诚相待,若是景国能够和大辰结盟,我们能够合作的远远不止这些东西。我们可以开拓更广阔的商贸,我们也可以在文化上、在医学上、在农业上,在各个领域去展开合作!” “这样的合作能够推动双方的进步,能够给两国人民带来极大的好处!” “我始终认为一个国家之强大,不在于官府的国库里有多少银子,而在于这个国家的人民的口袋里能有多少银子!” “我想景皇是希望景国更加强大的,也是希望他的臣民能够生活的更好,所以……他或许会选择与我合作,而不是敌对!” 许小闲的这些话自然听进了叶书羊的耳朵里,对于许小闲提出的两国结盟的观点他深以为然,但这会不会是许小闲一厢情愿呢? “你这是在赌!” “人一辈子总会赌上几次,比如婚姻、比如家庭,也比如前程。” “可你赌上的是命!” 许小闲闭上了嘴,视线转向了窗外,他知道自己赌上的是命,但这一局的胜败在于两个方面:其一便是能够说服景皇,两国结为同盟,那么皆大欢喜。 而其二……就得看孤灯下的了! 在从京都出发之前,他就已经给孤灯下又写了一封信,这是绝密,就连来福也不知道这封信的内容。 故而孤灯下并不在来福的军中,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我愿意去赌上我的命,若是我的命能够唤醒大辰百姓麻木的思想,能够重整大辰的朝纲,能够让大辰的官员痛定思痛奋发图强……我想,这便值得!” 叶书羊看着许小闲的脸庞久久无言。 他的心里油然而生对许小闲的敬佩之意,这样的感觉是他这一辈子从未曾有过的。 他现在确信若是两国结盟,景国会跟着大辰变得富强。 他也知道就算是许小闲真的死了,或许这就是他用自己的魂去为大辰重塑一道更为强大的魂。 “我有一法子保你无恙!” “什么法子?” “……和五公主圆房!” “……” 许小闲震惊的看向了叶书羊,咽了一口唾沫,“这会不会太无耻了一些?” “当生米煮成熟饭之后,人们通常考虑的不会是将这饭给倒掉,而是会再弄几个下饭的菜肴,然后欢喜的将这熟饭给吃下去!” “这便皆大欢喜!” 许小闲心想这个糟老头子坏得很,若是这饭里有沙子,硌着了景皇的牙……恐怕自己这条小命当真就交代在景国了。? 第七百八十四章 从此烟雨落红尘 入夏的夜空很美。 虽然月未圆,但缺月也别有一番风味。 在这样的夜空下,听着远处传来的夏虫低语之声,嗅着清新的空气中飘荡的花香味道,再有一壶美酒,再有一个美人,再有这美人为自己煮酒,那便是人生最为惬意之事了。 夹金山关隘的入口处,许小闲的队伍在这里扎了营。 此刻他就坐在这营帐外面的小桌几前,眺望着璀璨星河,思绪似乎飘到了很远的地方,却似乎又什么都没有去想。 景蓁蓁就坐在他的身旁,少女一头秀发披肩,那秀发在夜风的轻拂下有那么几缕调皮的飘了起来,她伸出了一只手用小拇指将那几缕秀发给勾到了耳朵的背后,于是露出了修长的脖子,引来了许小闲的目光。 她似乎并未看见许小闲的视线落在了她脖子上,她在极为认真的煮着一壶酒。 花香或者酒香好像都难以掩盖少女身上传来的那阵阵幽香。 许小闲深深的嗅了一口,忽然觉得这一幕是极美的,这便是某个丹青圣手手下的一幅月下仕女图了。 不,这不是丹青圣手能够描绘得出来的。 她太生动、太立体,也太……勾魂! 许小闲的喉头不由自主的耸动了两下,不知觉的又想起了叶书羊说的那番话…… 他的视线落在了景蓁蓁的脸上。 火炉映红了景蓁蓁的脸,那张精致的脸蛋儿显得愈发的娇艳,就像映日的荷花一样,令他心里一荡差点伸出了手去揽住景蓁蓁那纤细的腰。 “……”景蓁蓁抬眼,视线便如那发丝一般的落在了许小闲的脸上,痒酥酥,轻柔柔,也令许小闲的心荡荡。 “老师、老师……”少女终究羞涩,心里终究慌张,她收回了视线,落在了火炉上的酒壶上,酒壶未曾盖上盖子,正有几缕酒烟在飘荡。 她的手拎起了酒壶,倒了两杯酒,那双小手儿微微有些颤抖。 她递了一杯给许小闲,又低声说道:“按照我们景国的规矩,这婚嫁之事倒是没有大辰那般繁琐……若是民间,通常有了媒约之后就、就算是一家人了。” “在皇家要稍微麻烦一些,就是需要父皇的一道赐婚的旨意,但我想若是咱们成了一家人……父皇、父皇是个顾忌脸面的人,再说他也很疼我,想来他终究也是会接受的。” 说到了这里,少女似乎鼓气了勇气,她抬起了头来,脸蛋儿依旧绯红,但视线却不再躲闪,而是变得坚定了起来。 她双手托着酒杯,言语也流畅了起来: “苍天可鉴,我景蓁蓁喜欢许小闲,我愿意这一辈子陪在许小闲的身旁,无论他贫穷或者富贵,无论他疾病还是健康,我愿与他相爱相敬不离不弃,直到……死亡!” “你愿意么?” 你愿意么? 许小闲忽然不知道该如何去回答。 这些日子一路走来也有三个来月了,在这三个月的日子中,他能够感受到景蓁蓁对自己的感情在逐渐的变化。 这里面当然是景蓁蓁对自己的真爱,但令景蓁蓁今儿个晚上鼓起勇气说出这番话的缘由便是明日自己就踏上了景国的领土。 她知道、也或者叶书羊向她说起了自己此行景国之危险,她不希望自己遇见那样的危险,她也不希望她的父皇和自己真的翻脸成为了仇人。 所以她表达了出来,所想就是要如她的老师说的那般将这生米煮成熟饭,那么景皇便只能退一步。 景皇退这一步,在叶书羊和景蓁蓁看来,便是彼此的海阔天空。 许小闲终究无法拒绝这少女的美好愿望,发至内心而言,在这样的一个时代,他当然不会拒绝拥有那三妻四妾! 他端起了酒杯,也一脸温情的看向了景蓁蓁: “在我的家乡倒是有另一个风俗,便是喝一杯交杯酒,那就算是彼此同心了。” 景蓁蓁听了许小闲的这句话,那颗忐忑的心终于安稳了下来。 她的双眸仿佛天上那星辰般璀璨。 “那我们就喝一杯交杯酒……怎么个喝法?” 许小闲起身,坐在了景蓁蓁的身旁,他的一只手搂住了景蓁蓁的腰肢,令景蓁蓁身子一僵,仿若一道闪电从身体里流过。 “就是这样……” 两人双臂交叉,同饮了一杯酒。 “这样,你就是我许小闲的人了。” “……哦,可、可母后曾经说,要、要同房才算。” “你是五公主,你能嫁给我……我想你是下了很大的勇气的。那是一件很神圣也很快乐之事,那事得留在咱们成亲的那个晚上。” “我会按照你们景国的习俗来娶你,也会让你在洞房花烛之夜,感受到作为一个女人的幸福。” 景蓁蓁是个年仅十六的女孩儿,她不知道从女孩变成女人有着怎样的幸福,她觉得自己现在就很幸福。 许小闲接受了她,还按照他家乡的习俗喝了那交杯酒,说她已经是他的女人了,那么其余的好像就不是太重要。 “好!” 少女依偎在许小闲的怀里,心肝儿砰砰直跳,她感受到了这个男人宽阔的胸膛和坚实的肩膀,在这一瞬间,她似乎长大了。 少女微微仰着头,望着天穹中那数点繁星,心里是欢喜的,在此刻她的心里有着对未来美好生活的向往,也有着一抹淡淡的忧伤。 她并知道父皇会不会将这熟饭给吃下去。 她也不知道母后会不会赞同她远嫁去大辰。 另外母后在去岁的时候还向她提起过,说兵马大元帅怀叔稷有意向皇室提亲,希望未来他的小儿子怀邑能够成为自己的驸马。 当然这件事她并没有放在心上,她真正担忧的依旧是父皇对许小闲的态度。 因为许小闲大辰摄政王的身份,父皇会在自己和国家之间作出怎样的取舍,这不是她一个公主能够去左右的。 正如今儿个在马车上老师所说的那些话一样—— 自己选择的路,哪怕是含着泪,也必须坚定的一步一步走下去! 无论风霜雨雪、无论崎岖坎坷、就算是荆棘满地,但只要走下去,终究会踏平那些重重障碍,终究能见朝阳初升,见繁花似锦! 这样的爱或许很累,但终究值得。 少女并不能体会,于是朱唇轻启: “许郎,” “嗯?” “你会觉得爱一个人会很累么?” “……爱是个很简单的事,它只不过就是从此烟雨落红尘,一人撑伞两人行罢了。”? 第七百八十五章 今儿有雨 这是一个难眠之夜。 情窦初开的少女终于被她最为敬重的老师给洗了脑,并终于鼓起了勇气大胆的向许小闲说了出来,她得到了想要的结果,于是便失眠了。 她原本下定了决心和许小闲煮一锅熟饭,却因为许小闲的那些言语终究没敢如老师说的那般将许小闲推倒,也终究没敢将老师给她的那一小袋子药放在那壶酒里。 但少女的心是甜蜜的,因为她知道了原来爱并不是如老师说的那般艰难—— 从此烟雨落红尘,一人撑伞两人行! 它原来就是这么简单。 于是少女的心里从此多了一份期待,期待着在某一个烟雨天里,那个人能够为她撑起一把伞来并肩而行。 也是在这个夜里,少女的心里多了一份坚强,她希望能够得到父皇和母后的祝福,若是没有……那便自己坚定的走自己所选择的路,任由别人去说去吧。 而许小闲的心里其实也是颇为期待的,毕竟来到这个世界三年多了,还是个雏儿,这让他这个晚上也没怎么睡好—— 当婊、子立牌坊这种事……果然是一件害人害己的事! 若是上天再给他一个机会,他觉得自己会果断的选择天为被地为床和那个搂在怀里滚烫的姑娘来一场星光下的战斗。 那场战斗发生在迷迷糊糊的梦中,于是一大早,许小闲便在那条小溪旁洗着自己的亵裤。 景蓁蓁此刻也从自己的营帐中钻了出来,有些困意的少女在微亮的天光中伸了一个懒腰,视线落在了那溪畔—— 咦! 那不是许小闲么? 他怎么这么早的? 于是,少女轻手轻脚的走了过去,便听见了许小闲此刻的嘀咕声—— “我特么又不是柳下惠,我是个正常的男人啊!” “再说人家蓁子姑娘本就那么漂亮,还是公主啊,这可是老子上辈子修来的福分……哎……这便是装正人君子的代价!” 许小闲摇了摇头,景蓁蓁好奇的走到了他的身旁,蹲下,许小闲却向炸了毛的猫一样一家伙从地上蹦了起来,一飞冲天! 景蓁蓁抬头,许小闲低头,二目相对,许小闲这才看见那张楚楚动人的脸蛋儿,他咽了一口唾沫,落在了景蓁蓁的身旁…… “你飞啥?” “……不是,刚走了神,被你吓了一跳。” 景蓁蓁咯咯咯咯的掩着嘴儿笑了起来,她偏着脑袋,一头秀发垂落在了花间,“柳下惠是谁?” “……一个、一个禽兽不如的家伙。” 少女的眼睛扑闪扑闪,忽然俏皮一笑,银牙咬着了嘴唇,看向了许小闲手里那湿哒哒的亵裤,脸色忽然一红,似乎想到了宫里的老嬷嬷教的某些东西,她垂下了头,愈发显出了那羞答答的娇媚,弄得许小闲身子一紧,连忙丢下那亵裤用手鞠了一捧水来洗了一把脸。 然后他抬头四处张望了一下,只有叶知秋站在较远的地方。 他收回了视线,一家伙将景蓁蓁给搂在了怀里,景蓁蓁心里一紧,便感觉到了那双手臂上传来的巨大的力量。 她难以挣扎,她不想挣扎,她的脑子里陡然一片空白,但心里却忽然升起了一抹期待。 远处的叶知秋转过了身,抬头望了望天空,有些阴沉,恐怕今儿个有雨。 许小闲的嘴落了下去,手也落了下去。 于是,这溪畔的晨光更为迤逦。 光天化日之下终究做不了更多的什么,虽然是干柴遇见了烈火。 这并非云雨,但景蓁蓁却觉得仿佛历经了一场狂风暴雨。 以至于当许小闲松开她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的腿都是软的,这便是宫里嬷嬷们说的男女之欢的滋味么? 果然是令人回味令人心情愉悦的。 许小闲牵着她的手,她走在许小闲的身后,走得很慢,一直没敢抬头。 …… …… 车队再次启程。 来福带来的一万刀骑目送着许小闲一行的马车进入了夹金山关隘,他们将原来返回,回京都长安,去南山猎场接受新的训练。 而大辰的摄政王将继续前行,他留下了来福,来福带着一百个百花特种部队的最好的兵。 斥候营的杨小树一大早已经从夹金山关隘的另一边赶了过来,经过十二名斥候在夹金山关隘方圆十里地的探查,并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之人,倒是在更远的地方看见了从云天城方向而来的一支大约千人的军队。 那是景国的军队。 并不是步战的技击,而是一队骑兵。 打的旗号是丁。 “那就是丁不凡丁大将军的兵了。” 许小闲的马车里,叶书羊捋着胡须又道:“丁大将军乃是景国西部边军统帅,五公主在此行的车队中,想来他是带着亲卫来的,是要亲自将五公主护送入京。” 说完这话,叶书羊俯过了身子,那张老脸变得贼兮兮的,他低声问了一句:“可煮熟了?” 许小闲瞪了他一眼,这些日子随着二人彼此了解的加深已经很是熟悉,故而极为随意。 许小闲是知道叶书羊对自己的好的,若是从现在来看,景国最不希望自己死掉的人,除了景蓁蓁大致就要数面前的这位老大儒了。 只是这老头似乎八卦的心颇重…… “米下了锅,水也放好了,但、但未曾生火。” “哎……!”叶书羊大失所望,他坐直了身子摇了摇头:“少年,蓁蓁回了宫,你可就只能望宫兴叹了!” “这一路至平阳城不是还有个把月的路程么?急啥?” “这一路有丁不凡守着,莫非你以为你还有机会?” “丁不凡又管不了公主,再说,偷情这种事当然是悄悄的。” “丁不凡是皇后娘娘的堂弟!算起来就是蓁蓁的舅舅,再说蓁蓁偷偷跑去大辰的目的是什么皇上肯定是知道的,你觉得皇上派了丁不凡来接蓁蓁,不会让丁不凡将蓁蓁给看住?” “……那要不咱们返回去?明儿个再走?” 叶书羊老脸笑了起来,“你想的太美!这夹金山关隘都要走完了,丁不凡就在那边,若是他没等到公主殿下,恐怕他会直接杀过来。” 许小闲撩起了车帘,看向了这处关隘,果然觉得这地方配不上关隘这个词。 它根本和关隘的险峻与雄壮无关。 它其实就是两座山脉余脉的交界处,也就是一个豁口罢了。 马车转过了这关隘的那道月牙形的弯,前方的视线便豁然开朗。 通过马车的前帘,许小闲看见了极远处出现的那一支骑兵。 他的耳朵里也传来了那支骑兵的马蹄声。 马蹄声渐渐清晰也越来越激烈,车队刚刚驶出这处关隘,那支骑兵就已经清晰可见。 可是…… 许小闲忽然皱起了眉头—— 马蹄声依旧急迫,甚至更加急迫! 他突然一声大吼:“停车!” “小心……戒备……!” 阴沉沉的天空这时候落下了三两点雨来。 紧接着却有一声炸雷响起。 来福带着一百特种部队战士在这一瞬间站在了车队的最前方,就像一把出鞘的凌冽的刀!? 第七百八十六章 好一场雨 大辰十九年五月十一,景国的岚州境内下了一场雨。 这一场雨起于辰时末,初极小,但雷声阵阵,后极大,雷声更大。 岚山城是岚州的州府,而阆山郡原本是岚山城治下的最大的一个珺,只是三年前皇上将这里赐给了大皇子景文聪,就此这阆山郡便成为了弘亲王景文聪的封地。 这场雨当然也落在了这里。 阆山郡有一座亲王府,它并不在阆山郡的郡城里,它在城外三里地的阆山之下,花溪之旁。 这座亲王府占地极广建设得也极为考究,它没有如京都平阳城里的那些建筑的粗犷,却又比大辰江南建筑之秀来的更伟岸一些。 若是懂得建筑奥妙之人仔细去探究,便会觉得这亲王府和云国的建筑特征更相似一些。 依山、傍水、隐藏于园林古木之中的多为造型各异的二层楼,有的参差起伏,也有的层楼叠院,整体精致中又显朴素,堂皇中又见俊秀。 事实上这处亲王府正是邀请了云国的能工巧匠前来参与建设,它耗时足足八年,那时候的大皇子景文聪才十二岁,而那一年云国的四公主云玉婵才八岁。 亲王府的后花园里,那位在景国有着贤王之称的弘亲王此刻正站在烟雨亭中,正看着那如珠帘一般的雨从亭台的台檐上落下。 他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笑意,他还伸出了一只手去接住了一手心的雨,手缩了回来,他看了看手心里的这一捧雨,“事实上,在八年之前,父皇就已经对本王的未来划好了路。” “八年前,本王与王妃定亲,这处亲王府便开始着手建造,我很喜欢这里,王妃也很喜欢,我们都觉得这里很好。” 他的手腕一翻,手心里的水自然洒落在了地上,他转过了身来,看向了坐在石桌子前端着茶却并没有喝的一位老人,他的嘴角一翘,那双平直的眉微微一挑: “恐怕所有人都以为本王当年去读书去参加科考去殿前参加殿试……这一切都是为了在父皇的面前去挣个脸面,去搏一个未来……这个未来在你或者在许多景国大臣们的眼里便是入主东宫。” 他徐徐走到了石桌子前,坐在了他的妻子云玉蝉的身边,又看了看对面的那个老人,摇了摇头,笑道:“其实,你和他们都错了,本王仅仅是喜欢那些书,于是就读了那些书。也仅仅是为了验证一下本王是否将那些书读到了脑子里,故而才在四年前去参加了那场会试,未曾料到居然位列金榜第三……那就只能去参加殿试了。” “而当今太子,本王的二弟景文睿,他的才学并不输给本王,他成为咱们景国的太子,咱们景国未来的皇帝,这是理所应当之事!” “而本王的五妹,也就是五公主景蓁蓁,本王对她也是极为爱护的,因为在小时候……大致那时候她才四岁,可她却拿了一颗糖给本王吃。” “糖在宫里很普通,但这份心意却弥足珍贵。” “本王也听说蓁蓁去了大辰,为的是看看那位摄政王许小闲……所以本王对许小闲也生起了一些好奇,在一番了解之后,本王觉得许小闲当真当得起才高八斗这个称呼。” “他的那些诗词,本王首首拜读,每一首都令本王沉迷其中欲罢不能,令本王也恨不得前去大辰与他一见!” “所以,若是蓁蓁当真能够和许小闲走到一起,他便是本王的妹夫了,那往后本王更能够有理由邀请他前来这弘亲王府煮茶论诗……或者论棋,这是本王所期盼的。” “你们云国,以十六万兵力非但没有打下出云城,反而还在浔山被大辰的军队全歼……这是你们云国和大辰之间事,输了就想想输在了哪里,然后正大光明的再打回来。” “你是云国的堂堂宰相,论起来还是王妃的叔公,便也是本王的叔公,本王也敬重你,以花甲之年还在为云国的国事而奔波……这一路想来走得极快,那便更加辛苦。” “今儿的这场大雨可消暑,大雨之后,花溪的水会变得浑浊也会变得更加湍急,和以往的秀美相比便多了几分壮烈的气势。” “阆山后面的那道瀑布也会变得更加汹涌,会激荡起弥天的水雾,人入其间,水雾包裹,便令人心旷神怡,却又令人看不清稍远处的事物。” “本王喜欢站在那水雾中去观赏那山崖上盛开的杜鹃花,朦朦胧胧迷迷糊糊,便觉得雾里看花也是一种别样的享受。” 景文聪洋洋洒洒说了一席话,他的身子微微前倾,伸手将对面那位老人手里的茶杯给接了过来,反手就将茶水泼在了烟雨亭外。 “茶凉了,本王为你换一杯热茶。” 他拎起了茶壶,斟了一杯茶,递了过去,注视着这老人的那双有些昏花的老眼,很是认真的又说了一番话:“云国想要许小闲死,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但本王不是刀,更不是云国想要借的那把刀!三叔公啊,不是本王不帮你云国去杀许小闲,本王就是个闲王,本王拿什么去杀他?又为什么要去杀他呢?” “来一趟景国不容易,你就在这亲王府里歇息几日,改天再去平阳城看看……我想你应该是要去平阳城面见父皇、意图说服父皇……这就不是我该关心的事了。” “对了,本王刚得到了许小闲的一局棋,名叫野马操田,三叔公有没有兴趣和本王来对弈一局?” 这个老人是云国的宰相! 他的名字叫云谦。 此刻他听了弘亲王的这番话之后非但没有失望,反而还露出了一脸的笑意。 他喝了一口茶,徐徐将茶盏放下,他看向了那密集的雨帘外的那方荷塘,雨雾太大,那方荷塘并不能看得清楚,隐约间那处地方有点点的荷花的红。 “老夫也知道王爷的心思,这地方也确实不错,倒是个读书下棋的绝妙之处。” “只是若是天晴恐怕会更美一些,再不济有一场小雨润泽也是好的。” 他忽然仰头望了望天,“可这场雨好大啊,河流湖泊恐怕都会涨水,恐怕会淹死不少人!” 他收回了视线,那双老眼看向了弘亲王,那张满是沟壑的脸上便如雾里的花一般若隐若现的绽放: “这样的大雨最有利的是什么?” “是龙可借势而翔!” “殿下学富五车,当化龙而翔于天际!” 景文聪也端起了茶盏来浅呷了一口,笑道:“本王就是一介书生,只能执笔不能握剑,至于龙……本王只想当个人,一个普通的凡人!” “当真?” “三叔公不必多费口舌,本王才二十,尚未活够,却活得很明白!” 云谦抬眼,微微一笑:“殿下大智慧!那老夫便和殿下下一局棋……不知此刻那位丁不凡丁大将军醒了没有。” 景文聪的手微微一抖,“酒逢知己,大元帅怀叔稷的长子、兵部侍郎怀柔,和丁大将军本是同窗,还有过命的交情,怀大人奉旨前来迎接五公主,和丁大将军多喝了两杯这又何妨?” “是啊,好一场酒……好一场雨……好一局棋!”? 第七百八十七章 好一把刀 景国西部军事重镇云天城。 一场宿醉醒来的丁不凡揉了揉眼睛,望向了窗外的雨,豁然从床上翻了起来。 “现在是什么时辰?” “报大将军,现在是辰时末。” 丁不凡一个激灵,残留的那点醉意陡然消失,“命令,速速集合本将军的亲卫,现在、立刻、马上出发!” “末将领命!” 就在这时候,一个人撑着一把伞走入了他的房间。 他便是景国兵马大元帅怀叔稷的长子、而今景国兵部侍郎怀柔。 他收起了伞,看了看冲入了雨中的那名侍卫,转头又看向了丁不凡,“丁兄,什么事如此着急?” 丁不凡穿戴着盔甲,“喝酒误事啊怀兄,今儿个是五公主和许小闲的车架驶入夹金山关隘,进入咱景国领土的日子。” “按照双方昨儿晚上的约定,我本将在今儿个的辰时于边境处去迎接五公主殿下的……这、这已经过了时辰,可该如何是好?!” 怀柔微微一笑:“这么大的雨,说不定五公主车驾并不会过来……就算是过来也不会有事,咱景国太平多年,再加上前些日子皇上下令对柳门的清缴,江湖中的那些人也会收敛一些,还有谁吃了豹子胆敢去打劫五公主的车队?” “话虽这样说,但这本是我的职责,要是万一出个啥岔子……我丁不凡就算是有一千个脑袋也不够皇上砍的!” 说着这话,丁不凡穿戴整齐,“皇命在身,恕难以奉陪,还请怀兄在这将军府里休息,等我接到了五公主殿下归来,再向怀兄赔个不是。” 怀柔点了点头,“去吧,等你接回了五公主,接下来的任务便是我的了。风雨太大,路上也别太快,就算是公主车驾过来了也走不了多远。” “好,告辞!” 丁不凡转身而去,迅速的消失在了这磅礴的大雨中,怀柔望着门外,嘴角露出了一抹笑意—— 从云天城至夹金山关隘寻常也至少需要半个时辰,今儿这场暴雨来的好啊!丁不凡此去恐怕得个把时辰。 个把时辰,黄花菜也该凉了! …… 夹金山关隘之外。 大雨倾盆而下,更有雷鸣电闪,天空陡然之间似乎降低了许多,黑压压的云层将这方空间变得阴暗了起来。 而此刻,叶书羊却难以置信的探出了头去,浑然没在意他的那一头白发在顷刻间被淋湿,更没有在意那雨迷糊了他的眼。 他伸出手来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那双老眼瞳孔一缩,他看见了在那暴雨中冲来的骑兵! 现在他才能够肯定那队骑兵是不怀好意的冲着他们来的,因为距离大致也就剩下数十丈,而那支骑兵并没有减速! 他们非但没有减速,反而还在提速。 这便是骑兵发起的冲锋了。 许小闲一把将叶书羊给拽回了车里,这时候他当然没有去质问一句为什么,他极为严肃的看着叶书羊说道:“无论发生了什么,你万万不能离开这辆马车!” “我现在去将蓁蓁接过来,你稍等片刻!” 许小闲打开了车们冲入了暴雨之中,一个起落之间,他来到了景蓁蓁的马车里。 他拉开了车门翻身而上,此刻的景蓁蓁显然也预感到了什么,她有些紧张的问了一句:“出了什么意外?” “嗯,是出了一点意外。现在我带你去我的马车上,我的那辆马车颇为结实。” “好!” 许小闲一把将景蓁蓁给抱了起来,又一个起落间回到了他的马车上,这才对依旧一脸淡定的叶知秋说道:“现在我委托你一件事。” “啥事?” “你立刻驾驶这辆马车返回,记住,不仅仅是返回夹金山关隘的另一头,而是去昌平城!” 叶知秋一怔,“我的任务是保护你的安全!” “现在她的安全比我更重要!” 叶知秋迟疑了片刻,“能挡得住?” “总得要试试。” “万一你死了怎么办?” “放心吧,我惜命,若是打不过我会跑,我的缥缈步能够在你手下走一招了……时间来不及了,快去!” 叶知秋没有再迟疑,他走出了车厢,坐在了车辙上,左手一勒缰绳,右手的鞭子落了下去,战马吃痛,带着马车飞快的转弯,飞快的向来路而去。 许小闲已跳下了马车,风雨中传来了景蓁蓁的惊呼声:“许郎……你定要安然回来!” 许小闲嘴角一翘,冲着那大雨中已经消失的马车吼了一嗓子:“我一定会回来……你可要准备好了!” 那马车里景蓁蓁的脸蛋儿陡然一红,风雨中许小闲已经拔出了初一,向前方冲了过去。 前方的战斗已经打响! 一千骑兵终究受了这暴雨的影响,他们冲锋的速度比以往慢了三成。 站在阵前的来福也举起了他的青龙偃月刀,他就像一尊战神一般的站在队伍的最前面,然而没有人知道的是他的两条腿在不停的颤抖! 哪怕打了许多仗杀了许多人,但来福这毛病却没有清减半分—— 他的心仿佛要从胸口蹦出来! 他觉得口干舌燥,甚至脑子里都是一片空白。 他伸出了舌头舔了舔脸上的雨水,敌人离他只有三丈距离! 这时候他似乎才陡然反应了过来,发出了一声震天咆哮:“全体都有,射!” 说完这话,他一家伙蹲在了地上。 他的身后是一百特种兵战士,这些战士在这一瞬间举起了诸葛连弩。 他们也在这一瞬间扣动了机扩! 强劲的弩箭飞了出去,穿破了这暴雨,径直向冲来的敌人射去! 敌人似乎知道这一支队伍有着这大杀器,敌阵中也有人吼了一嗓子:“盾……!” 战马上的敌人在冲锋中举盾,重盾! 于是,一阵“叮叮当当……”的剧烈金铁交鸣声响起,敌军冲锋的势头顿了顿,但特种部队这一轮百箭齐射却被他们成功挡下,仅仅只有聊聊数人中箭落马。 来福一瞧这不对呀,再要射击好像也没啥卵用。 他又一声大吼,“拔刀……!” 所有的战士背弩拔刀,来福此刻站了起来,他深吸了一口气,却吸入了一口雨,他被这雨水一呛……“咳咳咳……砍死他们!” 来福拔地而起,手中的青龙偃月在空中一轮,雨中仿佛起了一道明亮的闪电,这闪电迎着冲来的骑兵就劈了下去! 许小闲刚刚冲来,他抬头,眉间陡然一蹙—— 对面的骑兵阵营中也飞起了一个人! 这个人拿着双锏! 这个人手持双锏便向来福的刀砸了过去! 双锏…… 在云衣容给他的信中有提到,柳门三大护法高手,其中就有一人使双锏。 他就是一品下的段其锋! 二品上的来福这一刀可能挡得住一品下的段其锋这双锏之力? 许小闲不知道的是,在来福的心里敌人没有品级之分。 来福在空中一声大吼:“我是来福,受死吧……!” 那一刀在暴雨中极致美丽。 第七百八十八章 绝不后悔 就在来福那一声大吼之中,他已然飞起,此刻,他的双腿依旧在颤抖,他握着刀的双手也在颤抖。 他看见了在那暴雨中向他兜头砸来的双锏,他的虎眼陡然一眯,那把青龙偃月大刀在他颤抖的双手之下,在他全力催生的内力之下,修长的刀身也随之颤抖,发出了仿若龙吟一般的声音,自然而然便是夜雨刀法的第五刀—— 倒海! 此刻有暴雨,正是龙出于渊,便如翻江倒海! 对面的一品下的段其锋瞳孔陡然一缩,他忽然发现自己无法锁定这壮汉的刀! 那把刀分明璀璨,分明气势如虹,分明杀意凌然,它就在自己的眼前,可偏偏又觉得游离于自己的视线之外。 这是段其锋这一辈子以来面对敌人从未曾有过的感觉。 这种感觉很不好,对方的刀法太过诡异,这样的诡异原本应该是练武之小道,可偏偏这一刀又让他觉得堂堂正正,分明是刀中之大道! 无论是大道还是小道,在段其锋看来,都是以一力而破万道! 于是,他在这一瞬间同样催出了一品下的极致内力,嘴里一声大吼:“小儿,看锏!” 来福一刀搅去,段其锋双锏砸下。 就在许小闲震惊的视线中,来福突然抽刀,那浑然天成的第五刀倒海简直是不作痕迹的变成了第三刀欺风! 欺风为撩,就在段其锋的双锏砸下的那一瞬间,一道刀芒豁然而起,它从段其锋的双锏之间穿了过去,撩了上去! 刀比锏长,段其锋若是双锏继续砸下,他尚未能砸到来福,来福的这一刀就能将他开膛破肚! 这一刀堪称神来之笔,段其锋亡魂大冒! 他在空中强行扭转了真气,身子豁然一转,双锏在空中由砸变成了轮。 这一家伙真气逆转,他喉头一甜,强自将那一口血给咽了回去。 这特么的! 双方尚未接触,自己居然就被那汉子搞出了内伤! 他的身体在这一轮之下拔高三丈,他的瞳孔一缩,手持双锏再次催动了内力,“小儿,去死吧!” 活了四十年,在江湖中大名鼎鼎的霸王锏段其锋很生气,他决定这两锏下去,一定要断了那小子的刀还有他的命! 来福这一刀自然未曾撩到段其锋,此刻他抬头一瞧,正好看见了段其锋那狰狞的模样,他在空中拖刀转身便跑,笔直的向许小闲所站之处砸了下来: “少爷……救命……!” 许小闲吓了一跳,你特么二品上都挡住不,我这个二品下能怎么办? 段其锋也是一愕,刚才那浑然天成的两刀让他对这个汉子极为重视,那是刀道和力量的完美融合,就凭着那两刀,他便知晓这个二品的刀客值得成为自己的对手—— 使刀者,当有一往无回之气势! 当有力挽狂澜绝不退缩之坚强意志! 可是…… 这厮居然跑了! 段其锋终究失望,那这厮肯定不是自己的对手。 他高举双锏,气贯长虹。 许小闲双手握紧了唐刀。 来福“砰……!”的一声砸在了他的旁边,溅起了一篷水花。 许小闲的反拖长刀,浑身肌肉紧绷,双眼眯成了一条线。 恰在这时, 天空一道闪电划过, 段其锋的双锏是铁铸的! 此刻他的双锏正好高高举起! 来福刚刚转身,他顿时张大了嘴,灌入了一嘴巴的雨水—— 那道闪电太美! 它就像火树银花一般的在段其锋的头顶绽放! 段其锋的双锏便是那火树银花的根! 许小闲也愕然惊诧,段其锋在空中不停的战栗,他的每一根头发都在这暴雨中竖了起来,这一刻的他,成为了这片战场所有人的焦点! 他太亮了。 但他亮的时间很短,随着一声惊雷响起,他便如那流星一样坠落。 “噗通……!”一声。 他的尸体掉在了来福的脚旁,还冒着烟,吓得来福哇啦哇啦大叫,大叫的同时,来福本能的一刀斩去,本已死透了的段其锋又被来福一刀两断。 许小闲咽了一口唾沫,望了望天,默默的收起了初一,心想这是不是第一个被雷给劈死的高手呢? 战斗在双方短暂的停顿了一下之后又继续。 来福又一次提起了他手里的刀,或许是因为这刀见了血的缘由,他的双腿不再颤抖,他握刀的双手也更加的坚定有力。 他拖刀而行,又一次一飞冲天,在空中又是一声大吼:“我是来福,尔等纳命来……!” 许小闲又望了望天,很是担心又一道闪电落下,还好,来福扑入了敌阵之中,仿若猛虎,天空也并无闪电。 他取出了袖箭,打死都不去摸初一的刀柄。 …… “停车……!” 马车里的景蓁蓁忽然掀开了前帘一声大叫,吓了架车的叶知秋一跳。 他转头,惊讶的看向了景蓁蓁。 景蓁蓁咽了一口唾沫,“大、大侠,请你将我带回去,好么?” “……他说要将你送去昌平城,那里安全。” “可我担心他的安全。” “你又不会功夫,你去了除了分他的心之外,并没有意义。” “不!”景蓁蓁的语气变得坚定,“我是景国的五公主!我若是死在了景国的国土之上,那么许多的人都要为我陪葬!” “我就不信有人敢在景国杀我!” “但我知道那些人是真敢杀他!” “如果我站在了他的身旁,那些人必然投鼠忌器,这或许才是他的一线生机!” 叶知秋一怔,双手一勒缰绳,马车渐渐停下,“可如果那些人并不顾及,连你也一起杀了怎么办?” 景蓁蓁笑了起来,“那我能够和他一起死,这总比我孤独的去过这后半辈子来的更幸福一些。” “……不后悔?” “绝不后悔!” 好一句绝不后悔。 叶知秋在听到这一句绝不后悔之后便毫不迟疑的调转了马头,马车又向那处战场飞驰而去。 雨水早已迷糊了他的脸和他的眼,他仿佛又看见了当年在缥缈楼上发生的那一幕—— “你真要走?” “我真要走!” “……走了,就别后悔!” “……” 自己并没有说出那句绝不后悔,因为他知道自己一定会后悔。 他清晰的记得缥缈楼上的那片红云,他还记得那是一个秋天。 在那个秋天里的红云下,有一株正红的枫树。 他取了一片那枫树的叶子飘然而去。 那片叶子,就在他的怀里。 颜色已经浅淡,可在他的眼里,依旧如那一片红云般艳丽。? 第七百八十九章 错综复杂 人们常说这夏天的雨就像孩儿的脸说变就变。 刚才还是磅礴暴雨,这片刻之后暴雨居然变成了零星的小雨。 此刻敌军的一千盾甲骑兵已经和来福率领的一百特种兵战士战成了一团,他们挂盾,拔刀,这一片并不太大的战场上顿时是一片刀光剑影。 马背上有人被刀劈落了下来,有人被开肠破肚,有人断了胳膊少了腿,但始终没有人发出一声惨叫,气氛凝重得就像被鲜血凝固似的! 许小闲拿着两只袖弩抽冷子射出了六箭要了六个敌人的命,他又望了望天,收起了袖弩,这才拔出了初一。 他杀入了战场,在唐刀凌冽的寒光之下,他冷酷的收割着敌人的生命。 这是一场实力原本应该悬殊极大的战斗。 以一千重盾骑兵、还是用武林中人训练出来的重盾骑兵,按照道理,他们要杀死一百个步卒战士是极为容易的。 但这场战斗却发生了令人意想不到的变化! 首先便是那位身手最高的一品下的霸王锏段其锋被雷给劈死了,这其实并不是这场战斗完败的关键因数。 关键因数是武器上的巨大差距! 许小闲的一百特种部队的士兵同样身手极佳,他们是当年大管家亲手训练出来的武林高手,再接受了特种兵训练之法并经历了战争的考验而存活下来的最精锐的战士。 他们配备的长刀是百花镇铁匠作坊打造出来的正儿八经的百炼刀。 当大家彼此力量相当的时候,武器就成了这场战争胜负的关键。 双方的武器在强大的力量一击之下,敌人的长刀便在特种兵的长刀之下一刀两断。 这便是令敌人绝望的一个最主要的原因—— 拿着半截刀身怎么去杀人? 这刀还没递出去人家的刀就到了胸口……于是,这场战争在半个时辰之后便进入了尾声。 敌人并没有一人逃跑,他们依旧在绝望中死战,这给许小闲的战士带来了伤亡。 但最终的胜利,已经在许小闲的眼前。 而此刻,景国西部边军大将军丁不凡率领三千战士正在飞奔而来。 他并没有如怀柔所预料的那样因为这场暴雨而耽误半个时辰,他带着部队冲入暴雨之中的时候便豁然警醒—— 他的酒量极好! 昨儿和怀柔确实喝了很多! 但根本不足以让自己醉的错过了如此重要之事! 多年的军旅生涯早已让他养成了雷打不动的习惯,无论晚上睡得再晚,早上一定会在寅时起来,因为要练武,也因为要练兵。 但偏偏今儿早上破天荒的晚起…… 偏偏怀柔来的如此之巧…… 偏偏大元帅怀叔稷想要的是他的小儿子怀邑成为五公主的驸马。 可得来的消息是五公主似乎对大辰的那位摄政王芳心暗许! 所以,在如此暴雨之下,他依旧一马当先率领着这支亲卫骑兵速度不减丝毫的狂奔。 他很担心。 越来越担心! 如果这是怀叔稷的手笔,那就出大事了。 五公主虽然不会有事,但许小闲定然活不了。 原本那位大辰的摄政王死了也就死了,他丁不凡恐怕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但就在前天,东宫给他来了一封太子殿下的亲笔信。 信里只有一句话—— “吾已在芗箬湖畔莲蓬人家定下美酒佳肴,待许小闲前来一品!” 太子发了话,这事情的性质就变得不一样了,至少他丁不凡就不敢再漠视许小闲的存在。 但这件事偏偏就是如此之巧,前儿个太子才来了信,昨儿个兵部侍郎怀柔就奉旨抵达了云天城。 怀柔带着大内侍卫前来迎接五公主殿下回京都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可偏偏昨儿个自己却被怀柔给灌醉了,以至于今儿早上会晚去了夹金山关隘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可以做出很多的事来。 那么如果真发生了自己最担心的那件事,这是皇上的意思呢?还是大元帅怀叔稷的主意? 若是皇上的意思,那么太子之意便和皇上之意相悖,许小闲无论死活,自己都是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的角色。 但如果是怀叔稷的主意……这件事同样很是棘手,作为自己最直接的顶头上司,怀叔稷在景国的威望极高,怀家也是景国真正的大阀世家。 当年皇上登基为帝,在传闻中便有怀叔稷的巨大功劳。 而当今宫里的玉妃娘娘便是怀叔稷的亲妹妹。 这位玉妃娘娘生有三子二女,但她也命运多舛,个个都出天花,最终仅仅活下来了一子一女。 这一子,便是景国的三皇子景文秀,这一女便是景国的七公主、年仅十二岁的景楚楚。 自己作为皇后家的人,当然是要站在太子的这一边,那么如果不是皇上的意思,自己就一定要保证许小闲安全入京都。 丁不凡很快捋顺了其中的关系,皇上没有给自己关于对待许小闲的任何旨意,那自己便要遵从太子殿下的意思。 这场暴雨终究变得小了许多,丁不凡快马加鞭,队伍的速度又快了几分。 另一边,叶知秋架着马车也在狂奔。 当他再次穿过了夹金山关隘的那月亮弯,当他的马车驶出了关隘口,他看见的是一地的尸体和流淌的一地的血! 雨在这时候终于停了。 战斗在这时候也终于结束了。 叶知秋下马,向那处战场走去,踩着一地流淌的被雨水稀释得看不出颜色的血。 他看见了许小闲,却突然听见了一个大哭声—— 来福将手里的刀砰的一声丢在了地上,那个铁塔一般的汉子居然痛哭了起来! 叶知秋以为这是来福对于袍泽战死而悲伤,正要觉得这家伙也是一个重情重义的汉子,却见来福伸出了双臂,一家伙将许小闲给搂在了怀里…… 他的头就放在许小闲的肩膀上,他一边哭一边说出了一句令叶知秋差点窒息的话—— “少爷,我好怕,我们回家,回凉浥县好不好?” 然而更令叶知秋震惊的是许小闲居然拍了拍来福的背,声音还很是温柔的说了一句:“别怕,少爷在这里呢,过些日子少爷就带你回家……松手!” “呜呜呜……” “老子叫你松手!” “呜呜呜呜……” “砰……!” 许小闲曲腿,一膝盖顶在了来福的腹部,一家伙将来福给顶飞了出去,来福砰的一声掉在了泥泞之中,叶知秋来不及惊讶,他突然转头向侧方望去。 落英平原上升腾起了薄薄的水雾,就在那水雾中,就在一处小小的山丘上,此刻正站着一个戴着斗笠穿着蓑衣的人。? 第七百九十章 少奶奶 这小小的山丘距离那处战场只有三十丈距离。 但因为那场暴雨,也因为这个人的无声无息,故而没有人知道他的存在。 此刻,他好整以暇的取下了背在背上的一把巨大的弓,又从背后的箭壶里取出了一支很长的箭。 他的箭搭在了弓上。 他举起了弓,瞄准了那辆马车。 可就在这时,他的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千里独行客公冶长胜……你又不是无影箭韦甫南,为何要嫁祸给他!” 公冶长胜手里的弓垂下,转身,抬头,微微一笑:“三老爷司空别时,没料到您老人家居然也来了。三年前一别,别来无恙?” “还好,” 穿着一身白衣有着一头白发的魏国花间派掌门、江湖人称三老爷的司空别时手里握着一朵刚刚采摘下来的不知名的野花,他放在鼻子前嗅了嗅,有些嫌弃的将它丢在了地上。 “血腥味太浓,不好闻。” “听闻漠国与大辰在南疆战场之事已经议和,老夫以为就不要再生出别的事端,终究苦的是天下百姓,不知公冶先生以为如何?” 公冶长胜将搭在弓上的箭取了下来,插入了箭壶中,又将这张弓给背在了背上,“要弄出事端的并不是我漠国。” “那是谁?” “无可奉告,不过既然三老爷为了许小闲都亲自出马了,我公冶长胜当然得给足三老爷的面子,告辞……明年秋,叠溪论剑再会!” 他踏出了一步,便仿佛在千里之外。 司空别时目送着他离开,眉间微蹙,转头又看了看那处已经平息了的战场,沉吟片刻,他弯腰又捡起了那朵野花,双指一曲,将这朵野花给弹了出去。 而此刻,景蓁蓁正好打开了车门,正好走了出来。 一箭依旧从那缥缈雨雾中而来。 一朵不知名的野花,正好在那一箭的箭尖盛开。 无数的花瓣并没有落下,而是一片一片穿在了那箭尖上。 叶知秋一步回到了马车旁,伸手,握住了这支箭。 他又望向了那处山丘,站在山丘上的司空别时也背负着双手望着他。 在遥远的距离四目相对,并无杀意,彼此还相视一笑,叶知秋拱手一揖,司空别时点头,转身飘然而去。 此刻刚好下了马车的景蓁蓁的眼里并没有看见这支意图要她命的箭,也没有看见叶知秋刚才那拱手一揖,她的眼里只有一个正向她走来的许小闲! 许小闲的浑身早已湿透,那身青色的长衫贴着他的身子,额前是被雨水黏住的乱发,看起来很是狼狈,但他的脸上此刻却露出了一抹笑意。 “不是叫你去昌平城等我的么?” 许小闲站在了景蓁蓁的面前,景蓁蓁抬头望着他,伸出了那双小手来,将他脸上的雨水抹去,也将他额头的乱发理了理,“一个人去……终究心难安,忽然觉得在你身边才能心平意静,所以就回来了。” “还好,我们赢了。” “嗯,若是输了……”景蓁蓁的那张俏脸儿忽然绷紧,眼里露出了一抹许小闲从未曾见过的厉色,“若是输了,我若不死,我必让许多的人为你陪葬!我若也死了,” 她的脸色顿时舒缓了过来,又露出了那迷人的微笑:“我若也死了,那咱们便能黄泉相伴,一路也不寂寞。” 许小闲伸出了一只手来刮了一下景蓁蓁的小鼻子,“不要为了任何一个人轻易的放弃自己的生命。” 景蓁蓁羞涩垂头,声音低若蚊蝇:“不,为了你,我愿意!” 许小闲深吸了一口气,他双手握住了景蓁蓁单薄的双肩,什么也没有再说,片刻之后松开,向那战场走去。 “来福!” “少爷!” 来福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他似乎缓过了神来,似乎又回到了凉浥县许府的那时光里。 “叫战士们找找有没有活口,另外,咱们死伤多少?” “回少爷,咱们、咱们死了三十六个,伤、伤二十八,正在寻找活口。” 码的! 许小闲狠狠的咬了咬牙,一百个特种兵战士,这一家伙就被弄得死伤惨重……依旧得按照在百花镇定下来的规矩,这笔银子得找人来赔! 就在这时,前方又有急促的马蹄声响起。 许小闲和所有存活下来的战士们在这一瞬间抬头望了过去,三息之后,来福手握大刀又站在了这战场的最前头: “所有人听令,保护少爷,准备战斗……!” 六十四个战士迅速列队站在了来福的身后,他们同时取下了背上的诸葛连弩,单膝跪地,举弩瞄准了前方。 许小闲看着那弥漫着水雾而来的庞大的骑兵,他的心在这一瞬间沉入了低谷。 而就在此刻,景蓁蓁走了过来。 她并没有站在许小闲的身后,而是径直向前而去! 她踩着一地的血水和尸体——若是以往,这样惨烈的场面她恐怕早已恶心呕吐,可现在她却昂首挺胸熟视无睹! 她一步一步向前。 走得坚定而执着。 她从那些已经做好了战斗准备的士兵旁边走过,她走到了来福的前面,她就像这一支箭的箭矢一样,傲然的站在了这条官路的中央! 她的身子很是娇小,可在这一刻,在所有人的眼里,却显得无比的高大! 许小闲心里升起了一抹异样的感觉,他摇了摇头,正要走过去,叶书羊却一把拽住了他。 叶书羊的那张脸依旧阴沉如水,他忽然仰天长叹:“景国……小道也!” “景国……有小人也!” “老夫为之而耻……老夫宁可一死……!” 他一捋长须,也傲然而去。 叶知秋跟在许小闲的身后看着,什么都没有说。 许小闲按照本能,他是打算让叶知秋架车而逃的,可现在,他只能向前走去。 他走到了来福的身旁,来福忽然说了一句:“……少爷,这位少奶奶好!” 许小闲一怔,“哪里好?” “小人觉得,家里的那位月儿少奶奶主内可安许府,这位少奶奶主外,能定少爷的凉浥县!” 许小闲笑了起来,在来福的屁股上踹了一脚:“难道要看着这位少奶奶横刀立马?” 来福嘿嘿一笑,手握长刀豁然飞起,此刻的他无比激动,他觉得自己应该在这位少奶奶的面前表现一番,以稳固自己往后在许府的地位。 他向正好赶来的丁不凡所部飞去,在空中一声大吼:“我是来福,尔等……” 景蓁蓁抬头,也是一声大吼:“你给我回来……!” 来福一愕,在空中一个扭身,砰的一声砸在了景蓁蓁的旁边,他咽了一口唾沫:“小人来福,请少奶奶吩咐!”? 第七百九十一章 公主三问 来福的嗓门很大。 原本喜欢安静的景蓁蓁是不喜欢如此粗鲁的声音的,可偏偏这句话听在景蓁蓁的耳朵里却极为受用,甚至希望来福再大声一些告诉所有人—— 她!就是许府的少奶奶! 这一声也落在了赶来的丁不凡的耳朵里。 他还在马背上,这一声少奶奶无疑是一道惊雷,堂堂景国五公主殿下去了一趟大辰,这就成了少奶奶了? 他一个踉跄差点没从那马背上滚了下来。 连忙稳了稳神,丁不凡翻身下马快步而行,他站在了景蓁蓁前面三步距离,视线的余光扫了一下这处惨烈的战场,心里一咯噔,顿时觉得腿肚子都在打颤。 他拱手一礼:“卑职,西部边境大将军丁不凡参见五公主殿下!” 景蓁蓁依旧那么站着,她的目光早已落在了丁不凡的身上,那双微微眯着的眼睛和那眼睛里射出的冰冷的视线,让丁不凡感觉到仿若如坠冰窟。 他依旧勾着头,喉头耸动了两下,连忙又说了一句:“卑职护驾来迟,请殿下治罪!” 景蓁蓁依旧没有说话,气氛凝重的仿佛寒霜压着衰草。 丁不凡的额头渐渐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儿,他知道自己这一次是真耽误了大事,酿成了难以估量的后果—— 景蓁蓁虽然仅仅是大辰的五公主,但她是皇后娘娘所生,是太子殿下的亲妹妹! 她的身份生来高贵,哪怕他丁不凡算起来是皇后娘娘的远房表兄,但在皇室的面前却屁用都没有。 若是得罪了这位殿下,若是皇上降罪下来……恐怕被满门抄斩也不为过。 他穿着盔甲,颇为笨重,但在这时候他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单膝跪下。 他双手再次作揖,“卑职……万死!” 直到此刻,景蓁蓁才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她俯视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丁不凡,这才忽然说了一句: “母后常说,丁不凡丁大将军忠于国家,忠于社稷,也忠于皇室!” “母后还说,景国五大将军,最能打仗、也最值得信任的,便是西部边军的丁大将军!” “所有人都以为本宫是偷偷跑出来的,其实在离开皇宫之前,本宫是去面见了母后,听取了母后之看法的!” “母后说,你若心里想去大辰,那便去。若是遇见了什么麻烦,千万记得一定要找丁大将军!” 景蓁蓁俯过了身子,“本宫问你,你……还是曾经的那个丁大将军么?” 此刻,站在景蓁蓁身后的许小闲在听了这番话之后顿时对景蓁蓁刮目相看—— 他难以将此刻的这个颇为威严的女子和那溪畔极尽温柔仿若夏花的女子重合起来,在这时候他似乎才忽然想起这个女子是堂堂公主,是接受了良好的教育,本身便拥有着高贵血统的天下间都少有的女子! 当她温柔时候便如水,当她坚强的时候便如铁! 而丁不凡明明知道今儿个一早景蓁蓁的车架将抵达这里,可他偏偏来迟,差点酿成了天大的祸事,此中定有隐情,而丁不凡当然也值得怀疑。 于是便有了景蓁蓁这诛心一问。 丁不凡未曾犹豫,就在许小闲思索的时候,他已经斩钉截铁的作出了回答:“回殿下,卑职永远是曾经的那个丁不凡!” 景蓁蓁这才又站直了身子,许小闲手中的袖弩这才微微松开了那么少许。 景蓁蓁抬头望着依旧灰蒙蒙的天,又过了数息,“犹记得十二年前的那个春天,那年本宫四岁,那年本宫随母后回岳州省亲。” “那时候,若是本宫没有记错的话,你还是平阳城的禁军都尉。” “母后念及你是她娘家的人,点了你的名由你来担任护送之职。” “岳州省亲回来之后,母后便在父皇面前夸耀了你几句,说你领兵极有法度,说你安排极为细致,于是父皇任命你为禁军大统领。” “又五年,因为那件事,母后再次在父皇面前说你可堪大用,父皇将原西部边军大将军单定芳下了大狱,封你为西部边军大将军……本宫问你,是不是这七年时间过去,你在这云天城当起了土皇帝,眼里早已没有了父皇和母后的威严,是否早已无法无天?!” 这句话极重,重若万钧大山! 丁不凡浑身的衣裳都已湿透,不是被雨湿透,而是被汗湿透。 他的头垂得更低,他的声音极为愧疚但很是诚恳:“卑职对皇上和皇后之恩德,没齿难忘!卑职这些年来一直在小心翼翼的做人,一直在为景国兢兢业业的守着边境!” “今日之事……” 丁不凡深吸了一口气,“今日之事,卑职知错,其中缘由……” “你起来吧!” 景蓁蓁忽然打断了丁不凡的这句话,“你站起来,本宫不问你其中缘由,你的这些缘由就去京都和父皇和母后去说吧!” 丁不凡迟疑片刻站了起来,依旧躬身。 景蓁蓁这才回过头来,指了指那一片惨烈的战场,“你过去仔细的看看,看看这些人是不是你西部边军的兵!是不是你西部边军的马!是不是你西部边军的武器!” “卑职这就去查看!” 丁不凡向那战场走去,踩着那些已然淡去的血迹,也踩着那些该死的尸体。 他真的在极为仔细的查看,因为他也必须弄清楚这些刺客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片刻之后,他证实了两件令他毛骨悚然之事—— 其一,这些装备当真是军队的制式装备,尤其是那重盾,那是重盾兵的标配盾牌! 其二是这些战马,这些战马统统打着他西部边军的烙印! 也就是说,若是刑部来查这件事,这件事可以极为简单的定性为他丁不凡意图不轨行刺公主殿下! 他必然一死。 死得连个说理的地方都没有! 好可怕的酒! 好可怕的人! 难怪刚才公主殿下不让自己说出来,这件事只能自己去京都,只能在皇上的面前去说,唯有如此,才能由皇上来给自己做主,才有可能洗脱自己的罪名。 那么公主殿下依旧是信任我的,这便是给了自己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于是,他仔细的看着那些死掉的人,过了足足半个时辰之后,他站在了景蓁蓁的面前,“卑职大致知道了。” 景蓁蓁依旧没有问他知道了什么,而是问道: “如此,我且最后问你,你可能保证亲自帅兵送本公主平安入京?”? 第七百九十二章 风雨之后 “如此,我且最后问你,你可能保证亲自帅兵送本公主平安入京?” 景蓁蓁极为严肃的看着丁不凡问出了这么一句。 这一句话听在丁不凡的耳朵里极有深意。 按照皇上的旨意,皇上是派了兵部侍郎怀柔带着一千禁卫军到云天城来迎接五公主殿下的。但今儿个在这里发生了一场惨烈的意外……这显然不是意外,而是有人故意而为之! 如果这件事是怀柔的手笔,那么牵连到的便是京都的大元帅府! 怀柔本不应该知道五公主殿下过夹金山关隘的准确时间,在昨儿晚的酒席上他虽有问起,但自己确定没有说出来,但这件事偏偏就这么巧—— 自己分明酒量极大,可偏偏就醉了。 原本平安无事的落英平原,偏偏就这样出现了一股千人的重盾骑兵! 这一支千人的骑兵,用的都是军中的制式装备,战马还是自己西部边军的马匹,但这些人并不是西部边军的人。 丁不凡辨认出来了三个,这三人都是柳门的人! 这些日子皇上下旨清缴柳门,但据说这旨意刚出京都便已经走漏了风声,至少这岚州的州府岚山城里,柳门总舵中的那些核心成员是一个都没有抓住。 自己守卫的是这西部之门,但并没有发现有柳门的人从云天城离开往大辰而去。 这支不知从何而来的军队里却有柳门的人! 如果这一千人全是柳门的人,那么他们这些日子藏在哪里? 他们身上的这些装备又是从何而来? 这一瞬间丁不凡想了许多,越想越后怕,他不得不怀疑兵部侍郎怀柔,那么要想洗脱自己的罪名,就只能入京去面圣。 五公主显然也想到了其中的一些问题,至少此刻的五公主是不信任大元帅府的。 丁不凡拱手一礼:“卑职自然十分愿意,但根据早些时候定下的计划,殿下应该由……” 景蓁蓁挥手打断了丁不凡的话:“这件事由本宫临时来决定,就你现在带着的这些人,不入云天城,队伍直接向岚山城出发……” 说着这话,景蓁蓁转头看向了许小闲,脸上露出了一抹笑意,“你觉得这样如何?” 许小闲沉吟片刻,对上了丁不凡正好移过来的视线,“你们景国究竟发生了什么,这不是我关心的事。但在你们的土地上却有你们的人胆敢来刺杀你们的公主殿下……我想你也应该知道,若不是我的人强大,今儿这件事,你岂能善了?” 就凭此刻五公主征询许小闲的意见,丁不凡就已经知道刚才那大块头叫的那声少奶奶基本上就是真的了。 他可以无视这位大辰的摄政王,却绝对不能轻视景国的驸马爷、或者说是皇上的女婿。 于是,丁不凡抱拳一礼:“多谢摄政王的拔刀相助!” “这不是拔刀相助的问题,丁大将军,我的人为什么强力?这是真金白银砸出来的!” 许小闲一脸的严肃认真,又道:“我要培养这样的一个士兵,需要花费至少三千两银子!现在我的人死三十六、伤二十八,这笔账咱们总得算算吧。” 丁不凡一怔,连忙赔笑道:“摄政王的这一应损失,都由本将军全部承担!” “好,但是今儿个咱们就不再前行,就在这前面找个地方安顿下来。我的伤员需要送回昌平城去治疗,另外我也需要补足这百人的卫队……倒不是不相信你丁大将军,但这种事谁又说得准当真就不再发生呢?” 于是,队伍在这战场之外寻了个开阔的地方安营扎寨,丁不凡也没有回云天城,他根本不敢再离开这队伍半步。 而此刻,在阆山的亲王府里,大皇子景文聪与云国宰相云谦已经研究那一局野马操田许久。 那场雨已经停下,亭檐上刚才如瀑布一般的珠帘而今变成了滴答滴答的一颗一颗。 原本这声音颇为悦耳,也是景文聪所喜欢的,但不知道为何,此刻他的心里却颇不宁静。 “这棋……着实有些门道,今儿个就到此为止吧。” 景文聪让侍女将棋盘收去,煮上了一壶茶,“许小闲这个人,年仅二十,和本王同岁,听说比本王还要小两个月。但你瞧瞧他的这两局棋……五子登科和这野马操田,当真是难得的名局,比之大辰的那位棋贤窦先生的七星聚会也不遑多让。” “可他的成就不仅仅于棋,他的那些入了文峰阁的诗词想来三叔公也有耳闻,当真了不得啊!这一次他受父皇之邀约前来景国要途径这阆山珺……” 景文聪捻了一撮茶放入了茶壶中,抬眼看了看云谦,“正好五皇妹和他一路,本王也有很久没看到五皇妹了,到时候便请他们来这府上一坐。” “亲眼看看他,亲耳听听他做出的诗词,再和他下一局棋喝两杯酒……这便是知己之交,便是君子之识,只是不知道三叔公见他方便不方便?” 云谦一捋长须淡然一笑:“王爷可还别说,老夫当真对这位摄政王极有兴趣。也不瞒王爷,这一次云国浔山之败,令皇上大为震怒。老夫此行前来景国正有王爷所想的那番意思……大辰本积弱,这些年在唐无妄的治理下虽有起色,但这样的起色并没有放在诸国的眼里。” “可自从唐无妄驾崩,许小闲成为了大辰的摄政王……这恐怕是任何人都未曾料到的事。原本我国国君以为区区一个弱冠之年的少年不足为虑,却没料到他成为摄政王半年时间不到却干出了两场惊天动地的大事!” “其一便是军队的变革,这一变革老夫以为就算是殿下的父皇恐怕至今才会去正视一眼。” “其二便是吏治的整顿,这一整顿产生的影响将比浔山大捷来的还要大,只是而今尚未能体现出来罢了。” “所以老夫奉命前来景国,确实要亲眼看看许小闲,也确实要去面见景皇陛下,倒不是求景国为云国报仇,仅仅是希望能够在景皇陛下的面前将许小闲存在的巨大威胁陈述一番,至于景皇如何选择,这便要看景皇的态度了。” 听着这些话,景文聪仅仅是一笑。 他给云谦斟了一杯茶,递了过去,看向了云谦:“三叔公这些话就留着给父皇说去吧,本王就是个闲王,许小闲的闲。” “所以许小闲乃至于大辰未来如何,本王并无兴趣。本王现在最大的兴趣只有一个,便是看看许小闲!”? 第七百九十三章 问心 大辰十九年五月十一,景国的岚州境内的那场暴雨果真令阆山珺亲王府外的那处花溪发了一场大水。 转眼之间,距离那场大水已经过去了足足十天。 河水已然便得平缓,但依旧有些浑浊。 尤其是花溪河那一片似锦繁花的两岸,因为涨水的冲刷带来的泥浆的覆盖,让这原本美丽的河畔景致变得极为不堪。 这当然很不美丽。 这样的不美丽就像此刻弘亲王景文聪的心情一样。 他已经收到了从夹金山关隘传来的消息,这消息令他极为震惊,也令他的心里泛起了久久难以平复的涟漪。 站在阆山的清风亭里,景文聪听着耳畔传来的瀑布之声,眺望着远处那一大片原本应该色彩缤纷、此刻却一眼黄土的花溪河畔,他的那两道笔直的眉终于皱了起来。 “许小闲的车队在丁不凡的亲自护送之下未曾入云天城?那怀柔怀侍郎现在在何处?” 站在景文聪身后的王府大管家茅书已躬身一礼,“回王爷,怀侍郎依旧留在云天城……是这样,七日前五公主殿下的车队绕云天城而过,怀侍郎倒是收到了消息,于是怀侍郎带着一千禁卫出了城,在城外十余里地的黄桥岗追上了五公主的车队。” “据得来的消息,双方在那一刻剑拔弩张,而五公主殿下召唤了怀侍郎,她看了怀侍郎十息,仅仅说了一句话。” “哦……?五皇妹说了什么?” “五公主说,离云六景,起于云聚,终于云疏。云有千般变幻,唯有拨云方可见日,唯有日出方可见云散后的天空。此刻云聚,你且留下,等云开之后再自行返回京都。” 景文聪顿时眉间一展笑了起来。 这是一个典故,这个典故在景国被广为流传,让离云山在景国出了名,也成就了大元帅怀府的美名。 那是景国开国皇帝和景国的第一任大元帅怀若夫在游离云山时候的一番对话。 那时候的离云山并没有离云六景。 但自从太宗皇帝和怀若夫游了此山之后便有了离云六景。 据《太宗皇帝起居录》中记载,景国二年秋,太宗皇帝与大元帅怀若云携手登离云山而望秋,于山巅处见到了云卷云舒的美丽奇观。 太宗皇帝有感而言:“云迷离,雾迷离,人心更迷离……终难分辨!” 怀若云便答了那一句话——“云雾皆迷离,却终究起于云聚、终于云舒。云有千般变幻,唯有拨云方可见日,唯有日出方可见云散后的天空……人心亦如此,怀氏对皇上对景国之心,天地可鉴!” 于是,怀氏就此成为了景国的第一大家族,并且怀氏的世代都有族人成为景国之肱骨之臣。 三百六十年景国,至今已经历经了十二任皇帝,也有了十二任出至于怀府的大元帅。 平阳怀府,在百姓们在官员们的心里,便是与国同休之最为荣耀的家族。 五公主向怀柔说这句话,其意自然深刻,她要告诉怀柔的就是她看不见云散后的天空,也就是她怀疑怀氏做出了夹金山关隘的那件刺杀之事。 “那怀柔又有何表现?” “怀柔单膝跪地,也说了一句话。” “他说了什么?” “他说……怀氏对皇上对景国之心,天地可鉴!” 景文聪大笑,“这怀柔倒是个机灵人儿,不过这件事怀氏终究洗不脱干系……” 他的笑声渐渐消失,脸上的笑意也渐渐收敛,“五妹入京……京中要起云雾了……告诉那个柳门的门主柳思源,既然柳门在景国不能呆了,既然他手下的人差不多都死完了,江湖很大,最不缺的就是江湖中人,比如五花八门就是可以整合的嘛。” “让他去大辰,五花八门在人们的心里是个下三滥的东西,在大辰的日子也不好过,正好可以收编了他们。但这东西完全可以弄得高雅一些,比如在大辰成立一个堂堂正正的江湖门派……就叫、就叫日京楼。” “另外准备好宴席,三天之后五妹途径阆山珺,本王要邀请五妹和那位摄政王!” …… …… 许小闲的车队在某个午时时候停了下来。 来福带着一百个轮换来的特种兵战士前后守卫着许小闲和景蓁蓁的马车。 在来福的心里,现在这位少奶奶的重要性变得比少爷还要高一些了。 因为景蓁蓁对来福极好。 她是景国堂堂的公主殿下,但每每车队停下来歇息的时候,她总是会派人将来福给召唤过去,态度亲切,言语温柔,根本没有一个公主对下人的严苛,反而让缺爱的来福感受到了春天般的温暖。 这位少奶奶问的最多的当然是少爷曾经的那些事。 来福便将他进入许府之后发生的那些事事无巨细的向景蓁蓁给说了出来,比如恶奴欺主,比如少爷从未曾反抗,也比如少爷一心苦读原本中了解元却榜上无名,于是有了那冰天雪地里的裸、奔,也因此而成为了凉浥县百姓们眼里的傻子、疯子等等。 在听到这些事的时候,景蓁蓁的表情是极为丰富的。 她听得很认真,没有错过那些细节,她在这些细节中了解着许小闲的过去,惊诧于此后许小闲的巨大改变。 “他、他真那个……奔了?” “真奔了,还是小人我去将他给抗回来的!” “……”景蓁蓁咽了一口唾沫,“他真是华神医的弟子?” “当然,不然少爷怎么治好了他的脑疾的?” “也是……你说那个叫稚蕊的姑娘,她真是繁之的妹妹?” “是啊,不过这也是后来去了京都才知道的,以往在许府,稚蕊就是少爷身边的丫头。” “……哦,季月儿、她好不好相处?” 来福咧嘴一笑,“月儿少奶奶人可好了,很好相处的,就是做的饭实在不太好吃。” “给我讲讲他在百花镇做的那些事。” “好!” 来福像个乖宝宝一样蹲在景蓁蓁的前面,不知不觉中,将许小闲的所有事都透露给了景蓁蓁。这些事让景蓁蓁愈发对许小闲好奇,也愈发对百花镇那地方好奇。 少女似乎忘记了夹金山关隘的那场凶险,似乎也没再去想那场凶险背后的隐情。 她忽然之间有些厌倦那宫里的生活,更厌倦这种建立在她或者许小闲身上的争斗。 她觉得凉浥县那百花镇才是真正的世外桃源,也才是自己现在所期望的未来的家园。 可那终究是期望。 就在这时候,丁不凡带着一个老人走了过来。 他便是弘亲王府的大管家茅书已。 他是来送弘亲王的请柬的。 按照脚程,今儿傍晚时分,车队将抵达阆山珺。? 第七百九十四章 弘亲王 “去还是不去?” 景蓁蓁拿着那精美的请柬放到了许小闲的面前,问出了这句话。 这让守卫在景蓁蓁身旁的丁不凡心肝儿又是一颤—— 这一路而来,他亲眼目睹了这两人间的亲密关系。尤其是在每个傍晚扎营时候,两人会远离人群相依相伴的徜徉在夕阳下,甚至有些时候两人的手都牵在了一起! 而这些日子以来,就连五公主殿下对他的态度都改变了不少,她再没了那冰冷高贵的模样,处处显露出的都是小儿女的柔弱姿态。 她似乎什么事都不再做主,她将所有事的决定权,都放在了许小闲的手上。 比如现在。 许小闲拿起这请柬来看了看,上面的这笔字写得极好。 这是一笔簪花小楷,比起自己似乎也不逊色,“这是弘亲王的亲笔?” “嗯,”景蓁蓁点了点头,“大皇兄的字是我们兄妹几个里最好的一个。” “确实不错……他的老师是不是叶老先生?” “不是,大皇兄的老师是景国的另一名大儒,徽山书院的院正宣从文宣老先生。” 说着这话,景蓁蓁又补充了一句:“四年前大皇兄就是以徽山书院学子的身份报名参加的会试,中了金榜第三。” “殿试……你父皇有没有点他一个状元?” “这倒是没有,父皇还骂了他一句荒唐……但听母后有说起,说父皇心里还是很高兴的,毕竟大皇兄能够取得金榜第三的成绩这确实很不容易,也让天下人知道皇家也有博学之人,倒是给父皇长了脸。” “他成亲了没有?” 对于这位弘亲卫,在前些日子听景蓁蓁寥寥数语说起过一次之后,他便产生了兴趣。 倒不是他的这金榜第三,而是这位弘亲王通过他的那位大管家茅书已与曾经的耀月州刺史燕明远勾结,从大辰走私了许多的盐铁以及粮食等等。 这在许小闲看来,这位弘亲王是有着一番野心的,只不过他将这野心隐藏得极好,以至于景国的那位皇帝并没有注意到这里的异样。 再加之这位弘亲王书读得很好……通常书读得多的人,脑子里的想法也会更多一些,许小闲便早已认为这位弘亲王是有了异心的。 毕竟大家都是皇子,仅仅因为自己母亲的身份是个才人,便失去了问鼎那宝座的机会,这确实不太公平。 那么如果他真有造反的野心,这倒是一件好事,但他才二十岁……自己也才二十岁的许小闲不由有些担心起弘亲王来,毕竟这样的年岁不会有太高的阅历,也不会有太稳重的心态,反而会急功近利,最终大事未成就把自己给坑死进去了。 若是他成了亲,还稍微好一点。 若是再过上十年八年,当这位弘亲王三十来岁的时候再干点造反这种大事,想来对景国造成的危害才能更大一些。 “年前就已经成亲……其实大皇兄的婚事在八年前就已经订下,大皇嫂是云国的四公主云玉蝉,就连大皇兄的那亲王府听说也是父皇请了云国的工匠来一起建造的。说……说玉蝉公主远嫁景国,当给她一种家的感觉。” 许小闲愣了片刻,其一是这位弘亲王的王妃是云国的公主,这便是两国的联姻了。 云国在西,景国在东,大辰在两国之间……这两国联姻对于大辰而言可不是个好事! 其二是这桩婚事在八年前就已经定下,那时候是大辰十一年,但在这十一年的时间里景国和云国并未曾发起对大辰的战争。 或许他们是在等待着某个机会。 也或许那时候积弱的大辰,并没有放在他们的眼里。 但从景皇为了这个长媳而特意建造了一处亲王府,也能看出景皇对云国的态度是极为重视的。 而这一次的浔山之战,大辰完胜云国,这恐怕真会令景皇对自己多提防几分,正如叶书羊所担忧的那样,消除一个可能令大辰崛起的隐患,远比景国与大辰结盟带来的好处更多一些。 许小闲放下了这张请柬,微微一笑,又问了一句:“这位亲王殿下可是你的大哥……以往他对你好不好?” 景蓁蓁眉儿一弯,也盈盈笑道:“要说起来,大皇兄可比我那太子哥哥对我都还要好!” 似乎想起了童年往事,景蓁蓁看向了车窗外,眼里流露出的是对过往回忆的甜蜜。 “那时候……我大致也就四五岁吧,因为深得父皇的喜爱,于是就、就调皮了一些。” “我记得有一年的夏天,公主府里的那颗老榕树上的蝉叫得很是烦人,于是我叫了宫里的侍女和太监去抓蝉,恰好大皇兄过来玩……那时他才八岁左右。” “他想到了一个很好的法子,带着我和那些下人们去砍来了许多的细长竹子,然后又带着我们去了长阴宫……那是一处冷宫,在皇宫的僻静处,少有人去,就只有一个看着那空荡荡宫门的老太监。” “长阴宫很是老旧,再加上那老太监恐怕在偷懒,于是无人打扫,宫里遍布着蜘蛛网。” “大皇兄教我们用那竹竿裹了蛛网,用水微微浸润一下,它就变得极为黏连。” “我们浩浩荡荡的回到了我的公主府里,就用那裹着蛛网的竹竿,在那颗老榕树上粘了许多的蝉……大皇兄还给我粘来了两只漂亮的红蜻蜓。” “可因为这事,大皇兄却被父皇给打了一顿,还给关了三个月的禁闭……嘻嘻,可大皇兄在三个月之后又来到了我的公主府里,非但没有怨言,还又带着我逃出了宫里。那时刚入秋,芗箬湖畔的莲子正熟,他弄来了一条船,划着船带着我去采摘那莲子……” 景蓁蓁顿了片刻,收回了视线落在了这张请柬上,“皇家的规矩繁多,等级其实也颇为森严……他的母亲是才人,才人在后宫里的地位很低。” “我的母亲是皇后,许多的嫔妃们便时常去拜见母后,或许是有人在母后的耳根子旁说了些什么,从那时候起,大皇兄就再也未曾来过我那公主府,再往后我们兄妹偶尔遇见,也仅仅是相视一笑,微微颔首,最多在寒暄几句,问一声近来可好罢了。”? 第七百九十五章 幸会 马车徐徐而行,和许小闲同乘一辆马车的景蓁蓁侃侃而言。 她似乎将那些过往的甜蜜的回忆放在心里放得太久太久,这时候忽然之间打开了话匣子,就像发酵了酒一样,那香甜就这么飘了出来。 在她的言语中,多是四至六岁时候的事情,而那时候的景文聪也就八到十二岁。 或许那也是景文聪这一生中最值得回忆的童年时光吧。 至于景文聪之后的事,景蓁蓁就不是怎么了解了。正如她所说的那样,宫里那森严的等级,终究将她和景文聪给隔绝了开来,彼此极少再能有往来。 许小闲此刻扮演了一个绝佳的听众。 他在仔细的听着景蓁蓁说起的那些童年的趣事,也在仔细的分析着景文睿这个人—— 人们常说三岁看到大,七岁看到老,这并不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事情。 人在成长的历程中因为经历的不一样的事,终究会铸就不一样的性格,走上不一样的人生。 或许那时候的景文聪是一个极为单纯的孩子,他是真心喜欢自己的这个妹妹,是真的希望能够陪着这个妹妹一起玩耍一起欢笑。 但大人们的世界和小孩的世界是不一样的。 他被大人们的世界过早的隔绝了开来,他意识到了这森严的等级带给他的烦恼。 他不能去做他想做的事,他甚至连见自己的妹妹一面都很难。 那么他在此后的人生中是不是因为受到了那些歧视的眼光而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比如他开始奋发图强的读书。 他想要在他的父皇面前去证明他的能力。 他希望得到他的父皇的重视,以此来改善宫里的那些娘娘们对他的母亲的看法。 其实从现在来看,他的那些努力是有效果的,毕竟景皇封了他一个亲王,他有了自己的封地,他能够在自己的封地里按照自己的想法去过一辈子—— 当然,前提是他愿意这样,他的理想就是这样。 许小闲伸出了手来抓住了景蓁蓁的手,似乎是这些日子两人的关系更为亲密了一些的缘由,景蓁蓁并没有紧张的抽回她的手,仅仅是脸儿一红,微微垂头。 “那弘亲王的母亲现在也在他的封地里?” “并没有,因为没有这样的规矩。” 景蓁蓁含羞抬头,又道:“郁才人倒是也沾了大皇兄的光,在去年秋大皇兄成亲之时,父皇将正七品的郁才人册封为了从三品的贵嫔……这也算是莫大的恩宠了。” “那郁才人可还有子女?” 景蓁蓁摇了摇头,迟疑了片刻还是说道:“听闻郁才人原本、原本是芗箬湖畔一农家的采莲女子。那时候……那时候父皇去芗箬湖畔游玩,就此结识,便有了后面的这些事。” 景蓁蓁并没有将这件事详细的说出来,虽然隐晦,但许小闲却很了然,心想这便是景皇的一桩风流韵事。 “后宫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妃,才人实在算不得什么。恐怕父皇将郁才人接入宫里之后也再没有幸临,故而郁才人也就只有大皇兄这一个儿子。” 许小闲点了点头,“如此看来,我的这位大舅哥也确实是个人才,我们既然途径他的封地,他以往又那么的疼爱你,你们兄妹也久未曾见面,那么我们去拜会一下他也是理所当然的。” 一句大舅哥说的景蓁蓁心肝儿砰砰直跳。 她的手依旧在许小闲的手里,她又垂下了头来,脸色绯红,低声的说了一句:“咱们可还没成亲呢!” “以本少爷的本事,想来去拜见了岳父和岳母之后,他们便恨不得早些将你许配给我……要不要我也在大辰为你建一座有着景国特色的庄园?” “……不用,我、我就觉得来福说起的那百花镇挺好,虽然未曾见过,但我能想象出它的美来!” 景蓁蓁又抬起了头来,“或许是在宫里住久了的原因,这一次大辰之行,让我觉得就连呼吸都是舒畅的……或许是因为你……也或许是因为没有了那宫墙的阻隔。” “小时候我常常坐在那颗大榕树下,听着树上的鸟儿叽叽喳喳,看着它们在空中飞翔,便觉得若是我也能够生出一双翅膀,能够飞出那高墙之外……能够去再去粘蜻蜓,采莲子,那便是最好的。” “你当真在接回了五皇子唐不归之后,就归么?” 许小闲点了点头,“当真,因为我也不想成为那笼中的鸟儿。” 景蓁蓁眼睛一亮,偏着脑袋俏皮的说道:“那我们就回凉浥县!” “嗯,咱们就回凉浥县,去守着那一亩三分地,生一堆儿女,当一世逍遥快活的大地主!” 景蓁蓁又羞涩垂头,乜了许小闲一眼,“让月儿姐姐给你生去!” “哈哈哈哈……”许小闲大笑,他俯过说了身子,低声说道:“一起生,可好!” 景蓁蓁面如血。 心若花开! …… 许小闲的马车里充满着夏日时节的燥热。 幸亏这马车里没有别人,就连叶知秋现在也极为自觉的去了后面的那辆马车上。 但终究是在马车里,虽然许小闲很是蠢蠢欲动,最终也还是按捺了下来,没有坐在景蓁蓁的身旁,更没有将景蓁蓁给抱在怀里。 日后路途还长。 关键是话虽这样说,但景皇究竟是个怎样的态度,自己并没有十足的把握。 万一和景皇谈不拢,那自己和景蓁蓁之间的这条鸿沟就不是那么容易跨越的,虽然景蓁蓁的心确实已经在自己的身上,但从前世来看,再美好的初恋都挡不住两地分居,更挡不住岁月的消磨。 恍然间夕阳西下。 车队来到了阆山珺外三里地的阆山之下花溪之旁。 车队停了下来,许小闲和景蓁蓁下了马车,抬眼望去,便看见了花溪上的那座石拱桥。 石拱桥并不高。 石拱桥上正站着一个一袭青衣,长发飘飘的玉树临风的少年! “他便是我的大皇兄!” 景文聪抬步徐徐走来,身后没有一名侍卫。 河风吹动了他的衣衫,也将他脸上的笑意吹得荡漾开来。 他站在了许小闲身前两步距离,第一眼看的便是许小闲,第二眼看的才是景蓁蓁,第三眼看的是许小闲牵着的景蓁蓁的手! 他的第一句话却是对景蓁蓁说的:“五皇妹……你长大了!” “大皇兄,我们都已长大。” “是啊,岁月便如这花溪之水,会冲刷走一些什么,也会留下一些什么,为兄希望我们兄妹之情能够源远流长……” 说着这句话,景文聪的视线又落在了许小闲的脸上,笑意依旧,拱手一礼:“久闻摄政王大名,今日终于得见,幸会!” 许小闲也拱手一礼:“听闻亲王殿下之故事,我也心向往之,幸会!” 第七百九十六章 真君子 夕阳金黄。 花溪的水也泛着粼粼波光。 景国大皇子、弘亲王景文聪邀约许小闲携手而行,景蓁蓁并没有站在她的大皇兄身后,而是走在许小闲的身侧。 此后才是景国太子太傅叶书羊与景国西部边军大将军丁不凡,再后便是叶知秋和来福。 其余兵士全部在花溪河畔安营扎寨,并没有随许小闲同往弘亲王府。 踩着一地的夕阳,景文聪带着一行人向亲王府缓缓而行,缓缓而谈: “……你我年岁相仿,就不要拘泥于那些沉疴礼节,若是我口口称你为摄政王,你也每每叫我一声弘亲王,这样便显得太过于生疏……” 说着这话,他一脸笑意也颇有深意的转头看了看景蓁蓁,“莫如你就称我一声景兄,我就叫你一声贤弟,如何?” 许小闲嘴角一翘,“如此自然很好……景兄,你这王府极为不错!” 许小闲抬眼望向了掩映在苍翠林木中的那些红墙碧瓦,又道:“看起来很是宽阔,又位于这山林之间,风景雅致,四季宜人……是这样,我呢在凉浥县、凉浥县你肯定不知道,就是大辰北境最偏远的一个地方,我在那里修建了一处子爵府,当然远远不能和你这亲王府相比拟。” 许小闲垂头而行,又道:“当初,我打算请百十来个护院,毕竟北境那地方出土匪不太平,结果算了算,每个月府上的开支用度就要纹银五千来两。” “当然,我在凉浥县也有一些产业,估摸着你也知道,倒是能够赚回来一些钱财,支撑府上的用度倒是没有问题,只是觉得这终究有些浪费……” 许小闲转头看向了景文聪,笑着问了一句:“你这亲王府养了多少护院家丁?这每个月开销多少?” 景蓁蓁不明所以的看了看许小闲,心想原来那子爵府每个月要开销那么多银子,自己的体己钱才存下来不过三万两左右,也就能开销半年,看来往后得节约一些,或者从太子哥哥那里想办法多弄一点出来。 景文聪却淡然一笑并没有直接回到许小闲的这个问题:“贤弟啊,你在凉浥县做的那些事,为兄当真是很认真的了解过一番的!” “去岁,太子殿下随景国大儒费渊前往大辰参加雅集文会。当他们回来的时候,带来的便是贤弟你在那雅集文会上的惊艳之作!” “听闻费老先生说贤弟十首诗词一气呵成,以一人而胜景国三十学子,才惊四座,更是十首诗词皆入了文峰阁,创下天下文坛之奇迹!” “从那一刻起,为兄便对贤弟心向往之,于是对贤弟也就多了一些了解……比如贤弟酿造的那状元红,据说利润极其巨大,给贤弟带来了丰厚的财富。” 景文聪摇了摇头:“论商,为兄不如你,论才,为兄也不如你。所以这偌大的亲王府上,仅仅只有十二个护院。” “说来也是惭愧,这十二个护院里面,其中八个是我妻子玉蝉公主从云国带来的,而府上的侍女佣人,也皆为我妻子的陪嫁……” 说着这话,景文聪背负着双手仰头望了望那夕阳深深一叹,“我曾经以为书中自有黄金屋,现在我才知道……百无一用是书生啊!” “过日子终究是落在油盐柴米酱醋茶上,终究是需要银子来维持。” “所以今儿个邀约贤弟前来府上一坐,倒是存了一点私心的,想着你那百花纸业、百花蚊香,以及状元红这些东西,能不能让为兄在景国售卖?” 景文聪一脸期待的看向了许小闲,又道: “如此,为兄也能赚点银子养家糊口,也能为贤弟打开那些商品在景国的销路,双赢之局,贤弟以为如何?” 许小闲嘴角一翘,“景兄这倒是一个好主意……这件事我们完全有合作的基础,并且能够赢得共同的利益,值得好生谈谈。” 一行人走上了山路,这是一条青石小径,小径在丛林中蜿蜒而上,极为幽静,也极为雅致。 林间有鸟鸣阵阵,也有扑鼻花香,当真是一处令人心旷神怡的地方。 但许小闲此刻却并没有陶醉在这美丽景致之中,他虽然脸上依旧带着笑意,心里却更加的提防了起来。 刚才那故意一问,并没有从景文聪的嘴里得到任何有用的消息—— 既然景文聪通过他的大管家和耀月州的刺史燕明远勾结,从大辰采买了许多的盐铁粮食,按照耀月州的那本烂账来看,从大辰运往景国的那些商品价值在数以亿两白银之巨! 这一路他都很是好奇,这位才人所生的大皇子在宫中显然并没有多少势力,他还是个文人,也没有听景蓁蓁说起他有任何从商的经历,那么他的银子是从哪里来的? 难道是来自于云国的支持? 他的妻子是云国的玉蝉公主……从目前来看,这是许小闲能够想到的唯一可能。 但云国支持他如此巨量的银子又是为了什么呢? 他不是太子,便不是景国未来的国君,莫非是支持他用这些银子来造反? 这不是没有可能的事。 毕竟若是景文聪登上了皇位,这位玉蝉公主便是景国的皇后了,那么对于云国而言,这显然更加符合云国的利益。 这也符合大辰的利益! 因为造反这种事,总是会对国家造出一定伤害的。 所以许小闲并没有拒绝景文聪的这一提议—— 而今凉浥县在简从书的治理下商业越来越繁华,曾经在百花镇的那些产业的产能也在飞速的扩张,无论是百花纸业还是状元红的产能都大大提高。 但为了维持高昂的售价,就不能将魏国的市场给砸烂了,得依旧维持着魏国市场的紧缺,分出一部分卖到景国来。 让景文聪赚到更多的银子,去搞出更大的事,这当然是件双赢的事。 “我有一支马帮,叫北境马帮,负责马帮的是我、是我另外一位未来的岳母简秋香。若是景兄当真对这生意有意……其实我真不是什么大才子,我的骨子里是一个充满了铜臭的商人,” 许小闲看向了景文聪,很是认真的又说道: “在商言商,哪怕你是我未来的大舅哥,这一码归一码的事,得白字黑字把规矩给定好!” “到了你府上,如果你真有这心思,咱们再详谈其中的条款,保证让你赚得盆满钵满!” 景文聪顿时笑了起来,他又看了看一脸羞怯的景蓁蓁,拍了拍许小闲的肩膀,忽然低声在许小闲的耳边说了一句—— “贤弟真君子,何立危墙下?” 第七百九十七章 玉蝉公主 月上枝头,弘亲王府里亮起了盏盏灯笼。 这座亲王府依山而建,王府的后花园便靠着山,山势陡峭,有一帘飞瀑直流而下。 这并不是阆山后的那道瀑布,它很娟秀,就像长长的少女的辫子一样。 它冲击在下面的一方水潭中,激荡起一阵阵的水雾,水雾弥漫了开来,被这夜风带的四散飘荡,便有那么一些水雾飘入了潭边不远的一处高台上的听涛阁里。 夏日的暑热便在这水雾中消失得无影无踪,处于此间的人感受到的就是那清凉的惬意。 景文聪今儿个晚上的夜宴,就放在这听涛阁中。 但参与这场宴席的客人却只有许小闲和景蓁蓁。 就算是叶书羊,今儿个晚上也是和叶知秋来福一道在主院里用的饭菜。 作为此间主人,景文聪是带着他的王妃玉蝉公主来的。 侍候他们的是站在身后的两个颇为俊俏的丫头。 此刻两个丫头已经给四人倒好了四杯酒。 “以往在宫里的时候,我记得那时我大致也就是八九岁的年纪。曾经看大人们喝酒觉得很是好奇……父皇对我们要求严厉,未行冠礼前禁止饮酒,这便更加的好奇,以为那就是书中所说的玉液琼浆。” 景文聪端起了杯子,看了看这杯子中的酒,又笑道:“因为得不到,便觉得那应该就是最好的。于是某一个傍晚,我偷偷的跑去了御膳房里,将父皇御用的酒给偷了一壶出来,足足有两斤。” “家母对我的管束极为严苛,所以我不敢将这酒偷回福临宫,可我又出不了宫门,怎么办呢?” “我将那一壶酒给喝了下去!” “才知道这东西并不是什么琼浆玉液,才知道这东西带来的也不是什么神仙般快乐的感觉。我大醉,怎么回的福临宫都不知道,直至第二日黄昏我才醒来,被母亲狠狠的打了一顿。” “自那以后,我再也不饮酒,是真的滴酒不沾!” “但今儿个不一样,一来……” 景文聪看向了景蓁蓁,“不管我母亲出生如何地位如何,我终究是兄长,蓁蓁终究是我的妹妹,曾经如此,往后也是如此。” “我们兄妹已经数年没有坐在一张桌上吃过一顿饭,没有好生的说说话,今儿个五妹能来,我这个当哥哥的非常高兴。” 他又看向了许小闲,“对于你也就不需再多言了,虽然你是大辰的摄政王,但我以为这并不会成为我们友谊的障碍。” “所以今儿个晚上,我必须陪你们好生的喝一场,我也很想喝一场!” “一来算是为你抵达景国先接风洗尘一次,至于二来嘛……” 他看了看两人意味深长的一笑,到没有说预祝二人白头到老,却收回了视线,看向了坐在他身边的那个极为安静的女子,“二来是向你们介绍一下,她便是我的妻子玉蝉公主!” 许小闲其实早已注意到了这个安静的公主殿下。 她的容貌算不得美丽,她脸上的肤色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灯光的原因显得有些暗淡,她的眼一直低垂着,似乎有些羞涩,直到此刻她才抬起了眼来,颇为勉强的笑了笑,伸出了手来一手捏着衣袖,一手端起了酒杯。 “妾身见过五皇妹,见过……摄政王。” 许小闲和景蓁蓁也举起了酒杯,景文聪笑道:“看看,这里四人,便来自三国,这大致就是所谓的缘了,为我们的这缘分,干一杯!” 一杯酒下肚,那位玉蝉公主撩起衣袖遮住了嘴儿转头咳嗽了两声,许小闲正好视线看了过去,心里却微微一惊—— 玉蝉公主的衣袖滑落了少许,露出了三寸左右手腕,那手腕上似乎有一道道的伤痕! 可这仅仅是一瞥的极短时间,玉蝉公主已经放下了手,衣袖垂落便遮住了她的手,许小闲揉了揉眼睛,就看见景文聪正一脸温情的看着玉蝉公主,言语极为关切的问了一句:“是不是这里太寒受了凉?” 玉蝉公主又歉意的笑了笑,低声说道:“前些天的那场暴雨淋了雨便染了风寒,这些日子用了许多药倒是好了一些,却还有一些病根子,倒是无妨。” 景文聪揽过玉蝉公主的肩膀,轻轻的拍了拍,小意的说道:“也不是外人,五皇妹和许小闲你现在也见过了,就算离去他们也不会怪你无礼……” 说着这话,景文聪转身对身后的那婢女吩咐了一句:“小慧,扶王妃回去早些歇息,本王晚些再回来。” “奴婢遵命!” 那个叫小慧的女子走了过来,扶着玉蝉公主站了起来,她又是歉意的一笑,“妾身失礼了,还请五皇妹和摄政王不要见外!” “大皇嫂早些休息,明儿个五妹我再和大皇嫂说说话儿!” 景蓁蓁起身,目送着玉蝉公主离开。 景文聪看向了许小闲,这才低声一叹:“玉蝉身子骨不太好,天道变化稍微大一点就极其容易生病,这成亲以来一直在调养,所以直到现在我们也还没有孩子。” “用的药是御医开的方子,多为珍贵药材,父皇倒是送了一些,但不够,要配齐那些药还需要花很大一笔银子,所以我需要银子!” 说着这话,景文聪拿起酒壶给许小闲和景蓁蓁斟了一杯,“在天下人的眼里,亲王应该是一个极为显赫的身份,过的应该是那神仙般的日子。” “可那光鲜的外表之下,隐藏着怎样的苦楚,却只有自己知道。” “你初次到这里,本不应该和你说这些,可我总觉得与你一见如故,便将这王府里的心酸吐露了出来,你可不要笑话我这个当哥的,来,咱兄弟喝一杯!” 这一家伙许小闲就有些懵逼了。 酒当然喝了,可他愈发弄不明白这位大皇子言语里的真假—— 说他假吧,他的言辞极为恳切,他的神态也没有任何异样,就连那双平直的眉下的那双细长的眼睛里的神采,也看不出有任何闪烁。 可说他是真吧……他的大管家和耀月州刺史的勾结又是怎么一回事? 景文聪又给许小闲斟了一杯酒,似乎将那苦闷给甩了出去,没有再谈这个有些沉重的话题,而是笑道:“去岁雅集文会上,你所作的那些诗词,为兄最喜欢的便是那首《行香子》。” 他看向了亭外那黝黑的瀑布,徐徐吟诵了起来: “树绕村庄,水满陂塘。 倚东风,豪兴徜徉。 小院几许,收尽春光。 有桃花红,李花白,菜花黄。 远远围墙,隐隐茅堂。 飏青旗、流水桥旁。 偶然乘兴,步过东冈。 正莺儿啼,燕儿舞,蝶儿忙。” “我以为这便是最美的春,我偶尔会想……若是我某一天死去,若是能将我埋在这样的春天里,那便是这辈子最好的归属了。” “老气横秋了,这便是书读多了的毛病,来来来,咱们喝酒,然后谈谈你说的那合作的生意,真穷疯了!”? 第七百九十八章 药方 这个夜里,在那听涛阁中并没有喝多少酒,反倒是喝了不少茶。 许小闲和景文聪当真极为详细的探讨了接下来两人合作的那些生意,其中最为主要的便是百花镇酿造的状元红。 二人在谈好了一应条款,并落实在了纸上之后,已是子夜时分。 许小闲作为上宾被安排在了距离这听涛阁不远的一处精美小楼上,床很大,被褥很软也很暖和,但偏偏他却没有睡意。 和景文聪在针对那些条款的商议中,景文聪并没有表现出令许小闲惊艳的商业智慧。 他似乎极为相信许小闲,对于许小闲提出的各种条件几乎都毫不考虑的答应,比如双方交货的地点定在了大辰的昌平城,每一次交易的数量完全由许小闲一方来主导,甚至双方成交的价格也是由许小闲一方说了算。 两人唯一的分歧在付款的方式上。 许小闲一口咬定要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这让景文聪为难了好一阵子,他表现出来的神态真的说明他没钱。 但许小闲绝不松口,两人喝了足足两壶茶,最后景文聪回了他那主院一趟,再回来的时候才勉为其难的答应了。 许小闲倒是问了他一句哪里去弄钱?他仅仅是苦涩一笑,并没有给出解释,却也说了一句保证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那么他是真的没银子么? 若是他真的没有,他的大管家和耀月州刺史勾结之事难道他并不知道? 望着夜空中的星月,许小闲蹙眉想了许久。 那本账簿理应不会是假,而他更相信的是云衣容给他的那封信里所提到的那些消息—— “京都悦红楼的花魁蔡小娥,于三年前嫁给四平县县令安长清,其中的缘由是她在三年前于悦红楼接待过一段时间的一个贵人!” “这个贵人便是景国的大皇子景文聪!” 蔡小娥还说起了另一件事——在三年前的某一天,也是在悦红楼的悦心院里,她无意中走了进去,正好撞见了景文聪在和柳门的门主柳终源说话,里面还有另一个人,一个年约四十蔡小娥并不认识的人,但蔡小娥却记得那人的模样—— 他的脸很方,还有一双浓黑的八字眉,就像两把刀! 应该是她看见了不该看的人,柳终源令她连夜离开,去往大辰的耀月城投靠耀月州巡检章林峰,听凭章林峰的安排,她这才嫁给了四平县的那个县令大人。 四平水榭的那场刺杀任务是柳门的门主柳终源下达给她的,刺杀的真不是他许小闲,而是景国的五公主景蓁蓁! 一个景国的大皇子,却和柳门的门主有了瓜葛,偏偏这位门主要杀景蓁蓁! 而他们之间的联系正好是三年前,正好是景皇册封了景文睿为太子之后。 此后景文聪便离开了京都平阳城,来到了他的封地,并再也没有返回过京都。 而今柳门被景皇下令清剿,正好在自己一行过了夹金山关隘的时候遇见了那一支千人的骑兵。 那支骑兵里偏偏又有柳门的人,那么那支一千人的骑兵会不会全是柳门的人? 他们一个个有着较好的身手,还对战阵熟悉—— 景国虽有骑兵,但并没有重盾骑兵。 他们却拿着重盾还骑着马……许小闲相信丁不凡也有这一原因。 那么他们显然接受过专业的训练,而这种训练便是将景国的技击精锐重盾兵和骑兵结合了起来,开创了一个新的兵种,也开创了一个新的战法。 若不是自己的人个个都是武林高手,个个都有着更强悍的武器,区区一百人哪里是他们的对手! 如果这些人都是景文聪这三年来所训练,那么他还有多少这样的兵? 他的兵又藏在了哪里? 许小闲望向了远方那黝黑的山崖,想起了曾经刀骑的大管家。 大管家带着三千刀骑在瞿山之中藏了数年之久,这阆山比之瞿山或许会小一些,但在里面藏个几千几万人也不是个什么难事。 许小闲眼睛徐徐眯了起来,接着微微一笑,转身上床,美美的睡了一觉。 …… …… 晨光微熹,近处有鸟语花香,远处有山瀑低唱,许小闲起床,便有侍女送来了一应洗漱。 可惜没有牙刷,依旧嚼的柳枝儿。 许小闲在这院子里转了转,没多久景蓁蓁走了过来,脸上的神色有些暗淡。 “怎么了?昨儿晚想我没有睡好?” 景蓁蓁羞怯的乜了他一眼,“才没想你呢!” “哎……”她叹息了一声,“想着今天便要离开这里,于是今儿个一大早就去见了见大皇嫂,她的病似乎更加严重,咳嗽得很厉害,面色也极显苍白……” “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原本这身子骨就这样,我、我有些担心。” 许小闲沉吟片刻,“对了,我可是华神医的弟子,要不这样,我这里还有一些治咳嗽的药,你拿去给你的这位大皇嫂服用几济或许会有一些效果。” 景蓁蓁欢喜抬头:“是呀,都忘记了你还是个小神医……药呢?” “在来福背着的那包里,走。” 二人离开了这小院,来到了来福等人住的地方。 许小闲从那登山包中取出了一盒板蓝根,这玩意儿或许治不了病,但至少不会医死了人,而他的目的也并不是真要给那玉蝉公主治病。 他将里面的板蓝根给撕开,一包一包倒了出来,用纸又一包一包的包好,这才走了出去将十个纸包递给了景蓁蓁。 “每日三次,每次一包,开水冲服……只有这么多了,等往后我们回到大辰再制作一些。” 景蓁蓁丝毫没有怀疑许小闲的医术,他毕竟连自己的脑疾都能治好,那医术定然是极为高明的。 “方子呢?有没有方子?” “……取笔墨纸砚来。” 许小闲很是纠结的落笔,写到:山蓝一两、羌活五钱、黄芩五钱酒炒、黄连五钱酒炒、玄参二钱……两碗水煎至半碗,一日三次饭后服用。 放下笔,吹干墨,许小闲将这方子递给了景蓁蓁,景蓁蓁如获至宝,欢喜的正要离开,却被许小闲给叫住: “蓁蓁,” “嗯?” “我不方便去内院给你大皇嫂诊脉,这样,你去帮我诊断一下。” 景蓁蓁一愣,“我更不会呀!” “简单,你搭着她的腕脉,数数六十息的时间她的脉搏跳动是多少下,记得两只手腕都要搭一下。” “这么简单?” 许小闲微微一笑:“对,就是这么简单,快去吧。”? 第七百九十九章 云国宰相 信步来到了这处院子的那假山旁,许小闲背负着双手俯下身子,看了看这池子里清澈的水,还有在水中悠闲自在的几尾鱼,身后传来了脚步声,他起身转头看去,便见叶书羊走了过来。 “昨儿和弘亲王殿下可相谈甚欢?” 许小闲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叶书羊又问了一句:“你们年岁相仿,都极有才学,理应有着共同的言语……可有为此而赋诗一首?” “这个真没有!说来你不信,我和亲王殿下没谈半句诗文,反倒是达成了一桩生意。” “生意?” “对,互惠互利的一桩好生意。” “哦……”叶书羊一捋长须也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这也算是你出使景国收获的一份好处,不过昨儿晚上老夫倒是遇见了一个未曾想到的人。” “谁?” “云国宰相云谦!” 许小闲眉间一蹙,这浔山大捷才仅仅过去两个来月,云国的宰相就跑景国来了? 他来景国也是应该去景国京都平阳城拜见景国的皇帝加以游说,可他怎么会跑到这亲王府来了? “偶遇?” “不,是这亲王府的大管家茅书已带他来专程和老夫相见的。” 许小闲更加疑惑,这么说来,景文聪倒是坦坦荡荡的将这件事摆了出来,反倒是自己想的有些多了。 许小闲展颜一笑:“哦,可相谈甚欢?” “尚好,云谦这个人,要真说起来也算是旧识了……” 叶书羊似乎陷入了回忆中,过了片刻他才又道:“还是在离朝末年的那场雅集论道上……就是在长安城的雅集园里,参与者中便有云国的那位大儒宣山玉。” “雅集论道转眼距今已经过去了二十五年,但老夫还记得那场盛世的一些人,其中便有云谦……他是宣山玉的弟子,在雅集论道上表述了一个观点,我至今还有印象。” 许小闲仅仅是听童安若在说起叶书羊的时候提起过那一场雅集论道,他并不知道那场论道的详情,也仅仅知道最终叶书羊大胜,成为了天下有名的大儒。 “他提出了个什么观点?” “他提出明德而慎刑,敬天且保民……说天命无常,却与人事相统一,为君者当从民情中而知天命,要敬畏于天,要体察民情,要慎用刑法,当更多的加以感化。” “这个观点在那场论道中引起过一番激烈的辩论,最终他的这个观点被众人驳斥,甚至就连他的老师宣山玉也公开的反对了他的这一观点。” “宣山玉认为君权本就天授,天子代天而牧诸民,天子的任何政策都来自于天之谕,故而下民当以天子之言为尊,不得妄加非议,更不得妄加抨击,否则便是对天不敬,必受天之谴!” 许小闲听到这倒是愣了片刻,他忽然问道:“那你如何看?” “……老夫当时当然是赞同宣山玉的言论的,只是现在……现在再回想云谦的那个观点,忽又觉得他还是有诸多值得去思考的地方。” “比如若君无常,视天下百姓为羊,这样的君当真代表着天道之意么?他会不会违背了天的意思?所以昨儿晚上老夫本想再和他讨论一番,却没料到他自己也否定了他的那一观点。” 许小闲这就有些诧异了,叶书羊解释了一句:“他在十年前成为了云国的宰相,他说天命不可违,圣命不可抗,而民……必臣于权,唯有如此,方可轻易治之。” “你怎么看?” 许小闲咧嘴一笑,很想说我搬张凳子来看。 他并没有去反驳任何一方的观点,因为在这样的一个愚昧并且落后的时代,他的任何反驳都没有意义。 “我倒是觉得这些东西伤脑筋,不如任其发展,或许若干年之后会有新的思想出现。” “可这一路而来,老夫看你与那些民……不管是商人还是农人,你都极为亲切,这便是体察民情待民以宽,而民则报之你以诚,让你知道了大辰存在的那些问题,这不挺好的么?” 许小闲不想和这个老大人讨论这思想上的问题。 不过这位叶老大儒也令他愈发的尊敬了起来,至少他真的在思考,并且是站在不同阶层的立场在思考。 这便是思想的火花,这样的火花若是多了起来,或许就能燎原。 只是这需要极为漫长的时间罢了。 “老先生,我首先是个商人,然后呢我还有许多地,也是一个地主。所以我关心商业关心农业,其实不过就是想要知道未来商品价格的走向,也是想要知道粮食在未来会如何变化,就是未雨绸缪罢了,真没你想的那么高尚。” 叶书羊狐疑的看着许小闲,“走,昨儿晚上说起了你,云谦也极想见你一面。” “可他是云国宰相,而我是大辰摄政王!莫要忘了前不久大辰才赢了云国一场,这样去见面彼此不尴尬的么?” “尴尬什么?他前来这里并不是以宰相的身份。” “那是什么身份?” “他本是玉蝉公主的三叔公,这次是代云国皇帝前来探望玉蝉公主的病情。” “……” 真的是这样的么? 这也是一个无懈可击的理由。 许小闲在等着景蓁蓁回来,现在闲着无事,于是便随着叶书羊去了旁边的一个院落。 跨入了那一墙之隔的月亮门,绕过了那扇照壁,便看见在天井中的那凉亭里正坐着两个人。 其一是许小闲已经认识的大皇子景文聪,另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自然就是云国的那位宰相云谦了。 许小闲和叶书羊走了过去,二人起身,拱手相迎。 “本以为你不会起这么早……另外这才知道你原来还是华神医的弟子,多谢你给我妻子开的那方子,我已经叫人去买药了,刚才正向三叔公说起我妻子的病……可别觉得为兄怠慢了你。” “景兄这话就见外了,” 许小闲的视线落在了云谦的脸上,二人四目相对,便相视一笑,“晚生许小闲,见过云老先生!” “摄政王谦虚,老夫也久仰摄政王大名,此刻一见,方知天下英雄出少年!” “老先生过奖!” “都随意一些,都请坐。” 就在这时候,景蓁蓁面容有些沮丧的走了过来,她站在了许小闲的面前,正要开口,许小闲却拉了拉她的手:“此间秀美,你们兄妹二人又久未曾见面,莫如我们在这里多住两天再走,如何?”? 第八百章 算计 许小闲一行终究未能在这亲王府上多住两天。 在那处小院和那位云国的宰相云谦说了一些不咸不淡的话,然后一起共进了一场午餐,午时之后,许小闲一行离开了弘亲王府,继续向平阳城而去。 倒不是许小闲急着赶路,而是因为景文聪说今儿个玉蝉公主将启程回云国省亲。 一来确实是为了省亲。 二来是云国派来的御医认为玉蝉公主恐怕是水土不服,莫如回云国去调养一些日子或许便能康复,而约定的启程前往云国的时间正是今日。 这样的理由是充分的,那么许小闲再留在弘亲王府便显得有些多余,言下便是送客之意,但在许小闲的心里,这却是在掩耳盗铃。 “她真没有给你诊脉?” 马车里,许小闲又问了景蓁蓁一次。 “真没有,不知为何……反正我提出说给她诊脉的时候我觉得她似乎有些害怕……” 景蓁蓁回忆了一下又道:“对,就是害怕。可能是怕真的诊断出了什么不好的病情吧……她一听就缩回了手,还将袖子给捂得紧紧的,神色极不自然……对了,她还说了两句话。” “她说什么?” “她说……她没病,她却忽然又说阆山里面千万别去,有鬼!” 许小闲眉间微蹙,问道:“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身边可还有其它的人?” “本有个丫鬟在她身后,就是昨儿晚上送她回房的那个叫、叫小慧的丫鬟。但她在说这句话之前叫那丫鬟去给我倒一杯茶……你在怀疑什么?” 许小闲咧嘴笑了起来,也说了一句令景蓁蓁摸不着头脑的话:“我没怀疑什么,只是也觉得她恐怕真没病。” “……可她看起来却是一副病恹恹的模样!” “有些病来自心里,有些病来自精神上的压力,也有些病……并不是病!” 不管那位玉蝉公主有病没病,许小闲笃定那位弘亲王是真要搞事情。 对此他当然没有去揭穿,却又在车队歇脚的时候让来福派了十个人离开了队伍,说是返回昌平城去将和弘亲王合作之事传给凉浥县,实则其中的九人潜伏去了那阆山里面。 这一天的傍晚,车队在一处溪畔扎了营。 又是落日,又见红霞,还是溪畔,许小闲和景蓁蓁并肩而坐。 “大皇兄也着实可怜,” 景蓁蓁将那一双小巧白皙的脚放入了溪水中,一漾一漾又道: “虽然那亲王府规模宏大,但终究少了太多人,显得有些冷清,”她看向了许小闲,眼里满是感激:“你能帮他多赚点银子,让他的日子能够过得更好一些,我很感谢你。” 许小闲咧嘴一笑,“说感谢可就见外了,再说和他做成往后的生意,也能为咱们多赚一些钱,我可不希望咱们未来的那府邸像他那亲王府那般。” “我喜欢热闹一些,到时候咱们府上的人自然就会更多一些。这些都需要开销,那现在多存一些银子起来,往后咱们的日子便能过得更轻松惬意一些。” 少女的脸上也飞起了一抹红霞,她扬起头来望向了灿烂夕阳,脸上表露出的是对未来那美好日子的憧憬。 “希望到了平阳城之后,你和父皇能够融洽相谈。也希望父皇能够让我远嫁……” 她忽然转过了头来,看向了许小闲,期盼的问道:“往后一辈子,你都能对我如现在这样好么?” 许小闲咧嘴一笑,抓起了景蓁蓁的小手,“我欲与卿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卿绝!” 夕阳如酒,景蓁蓁饮而醉。 …… …… 同是那一片夕阳。 可这夕阳却并没有落在弘亲王府后花园的那处山涧里。 那道如白龙般的飞瀑前,那座弥漫着水汽的听涛阁里,王府大管家茅书已恭敬的站在景文聪的身后,小意的说道:“王爷,那许小闲似乎看出来了一些什么。” 景文聪背负着双手望着那方幽潭,过了片刻才说了一句话:“请他来,为的就是让他看出点什么。” 茅书已一怔,“可他是要去平阳城、是要面见皇上的。若是……” “你担心他向父皇说些什么?” “老奴确实有些担心。” 景文聪转身,一脸的笑意,他坐在了那石桌子前,煮上了一壶茶,“他能在二十岁的年龄当上大辰的摄政王……你觉得他靠的是什么?” 并没有等茅书已回答,景文聪便自答道:“世人皆以为他靠的是突袭长安的那雷霆手段,也靠的是他的特种部队和他的那些更好的武器。然而人们却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便是他做出这一决策的果断!” “这便是智慧!” “天下拥兵者甚,然敢于雷霆出击并一举成功者却寥寥无几。这是因为他们缺少了审时度势的智慧,在错误的时间,做出了错误的事!” “而许小闲却不一样,他是在最合适的时间,做出了最合适的决定。所以短短数天时间,他便掌握了大辰的最高权力,短短数月的时间,他便掌管了整个大辰!” “这样的人,在乱世便是枭雄,在盛世便是贤人……” “他现在需要的是什么?是给大辰赢得发展的时机。景国对大辰的威胁极大,令大辰不得不穷兵黩武以防景国的入侵,所以他是巴不得景国大乱。而我请他来,便是让他看见景国可能大乱。” 景文聪斟了一杯茶,端起了茶盏,“一个茶壶需要配几个杯子,在本王看来倒不是为了请几人同饮,而是防备万一某个杯子摔坏了还能有别的杯子可用。” 他喝了一口茶放下了茶盏,“给怀柔怀侍郎带个口信,就说……五皇妹与许小闲当真情投意合,大元帅府想要再有子弟成为驸马,这不再可能。” 茅书已对景文聪前面的那番话倒是领会了一些,却对这最后一句话极为疑惑—— “王爷,如此一来,大元帅府岂不是要对许小闲不利?” 景文聪笑道:“如此,父皇的视线才不会看到本王这里来。” “……那和许小闲的生意?” “生意当然要做,因为本王坚信许小闲会赢!” “那大元帅府若是输了,王爷岂不是自断一臂?” “怀叔稷岂是那么容易输的?这不过是借此让父皇更加猜忌大元帅罢了!若是大元帅府愈发失势,怀叔稷才会真正的站在本王的身后来!” “对了,四平水榭刺杀五皇妹的那个柳门余孽找到了没有?” 茅书已躬身,“尚未找到,听闻落入了四平湖中,恐怕……” “你想说她恐怕淹死了?本王告诉你,她叫蔡小娥,就算是鱼被淹死她也不会被淹死!” “一定要将她找出来杀掉!让燕青亲自去办!”? 第八百零一章 怀叔稷 或许是因为有着丁不凡大军的严密保护,从阆山珺弘亲王府离开的许小闲一行在此后的行程中再没有遇见任何的麻烦。 日子略显枯燥,不过这一路而行,许小闲和景蓁蓁之间的关系倒是愈发的亲密了起来。 景蓁蓁时常在许小闲的那辆马车里,两人眉来眼去的模样令叶知秋和叶书羊都有些难受,于是叶知秋干脆就坐在了后面那辆马车里,而叶书羊除非是遇见了自己确实难以想明白的问题,否则他也都在自己的马车里,而不再去和许小闲同乘。 这便给了许小闲和景蓁蓁更多的独处一车的时间,随着车队东行,外面的气温也渐渐升高,这车里的气氛也愈发变得暧昧了起来—— 许小闲已经越过了抓住景蓁蓁小手的这个阶段! 二人也不再是相对而坐。 现在二人都是并肩而坐,许小闲的手也已经落在了景蓁蓁的小蛮腰上,感觉到的是隔着那单薄衣裳的属于少女的极为温暖、极为柔嫩,也极有弹性的肌肤。 初使,少女很是紧张,那一刻觉得连呼吸都变得困难,那一刻觉得自己僵硬的就像是公主府里的那棵老榕树。 片刻,少女的心儿砰砰跳,感觉到的是隔着衣衫传来的属于那个男人的火热,小嘴儿有些干燥,似乎连嘴唇都已皲裂。 然后……少女的脸上盛开了一朵火红的娇艳的花,似乎这才品味到男女相处时候的快乐,这才知道这样的感觉,它居然如此的美妙。 未上云端,似在云端。 尚未神离,却偏又觉得连神魂都出了窍一般。 如此数日之后,少女似乎迷恋上了这种感觉,于是,许小闲乘势而上,将她搂在了怀里。 那只咸猪手自然不会闲着。 顿时,这车厢里便充斥着暧昧迤逦的味道。 水到渠成,已见小溪,就差最后的泛滥。 大辰十九年五月二十八,就在许小闲和景蓁蓁的如胶似漆的缠绵中,车队驶入了景国的鄯州地界。 “……至京都平阳还有十余日,” 景蓁蓁面如潮水,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衣衫从许小闲的怀中起来坐在了他的身旁。 那双眼里是尚未褪去的火焰,那火焰灼烧着许小闲,令许小闲很是燥热,觉得自己似乎应该更进一步去求那一场云雨。 “到了平阳,我就要进宫去了。咱们就没有办法再像现在这样……我会想办法出来找你的,我也会告诉母后我的选择,希望母后能够在父皇的面前说说。若是我见到了父皇,我也会坦诚的告诉他。” “我希望的是在你离开景国的时候我能随你而去……我、我觉得现在再也受不了独处的日子,我希望能够一直在你的身边,就像、就像这些日子一样。” 少女羞怯垂头,许小闲一把将她搂了过去,他的脸贴在了景蓁蓁的脸颊上,感受到的是那火辣辣的烫。 他觉得自己就要融化,于是在景蓁蓁的耳畔低声说了一句:“我也想着你能永远在我身边……日后……日后便永不分离!” 少女似乎难以抵挡这样的温柔,似乎对那最后的一件事早已期待,似乎也做好了准备。 她忽然抬头,双手捧住了许小闲的脸,两片柔软的唇落了过去,彻底点燃了此间的火。 许小闲燃烧了起来。 这辆宽大的马车,终究成为了一张床。 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当那一片红花落下。 当那天籁之声起伏。 当那渠中之水如凌澌叮咚。 当灵魂终究上了云端。 当景蓁蓁的嘴一口咬在了许小闲的肩膀上。 当此处省略了一万字…… 位于京都平阳城元帅大道东的大元帅府上,怀叔稷此刻正看着后花园里的那一树灿烂的石榴花。 太阳正艳。 石榴花正红。 怀府大管家杜仲平就站在他的伟岸的身后,在等待着家主接下来的交代。 然而怀叔稷什么都没有交代。 他的那双浓眉下的虎眼里露出的也不是狠厉的光芒,而是少有的一片温柔。 整个怀府的人都知道家主喜欢石榴花。 偌大的怀府前庭后院种了许多的石榴花。 在这样的时节踏入怀府,便如踏入了一片璀璨的火海之中。 家主说,这便是生命的热情与奔赴。 当然作为怀府一直跟随在家主身边的大管家杜仲平知道并不是这样。 家主喜欢石榴花,仅仅是因为少年时候的家主曾经喜欢过一个叫石榴的姑娘。 这是一个秘密,除了他便只有主母知道。 所以主母并不喜欢这石榴花,主母会在石榴花开的季节离开怀府,去跃马巷的报国寺里住上三个月。 直到怀府所有的石榴花都凋谢,直到没有一片花瓣留下才会回来。 怀叔稷早已听完了大管家的诉说,此刻他俯下了身子,极为温柔的凑到了一朵石榴花前深深的嗅了一口,这才徐徐又站直了身子。 在这一刻,他那强壮的身躯才如出鞘的刀一般散发出了强大的气势。 “……许小闲还有几天抵达京都?” 杜仲平躬身一礼,“回老爷,大致十天!” “那也快了……这么说,怀邑和五公主这事,真没希望了?” “……回老爷,按照弘亲王送来的消息,五公主和许小闲之间只怕、只怕已难以割舍。” 怀数稷又俯过了身子,身上的那股强大气势瞬间消散。 他伸出了一只手,极为小心的摸了摸那石榴花,“一个是景国的五公主,一个是大辰的摄政王……若说身份地位倒是般配……不过怀邑必须成为五公主的驸马,这关系到元帅府的未来。” “所谓难以割舍的感情,那仅仅是割舍这感情的那一把刀不够锋利罢了。” “你是知道的,今年是第、第三十六年了。当年我和石榴之间不也是如胶似漆难分难舍的么?可父亲一刀下去……这一辈子不也好好的过来了?” “五公主毕竟是五公主,无论如何她也不会逾越了那一步,不敢将生米煮成了熟饭……那么邑儿便有机会,只是这一刀怎么劈?由谁来劈……最好当然是皇上,明儿我入宫去,再探探皇上的口风。” 杜仲平再次躬身,问了一句:“家主,要不要对付许小闲?” “暂时不用,相反,本帅还想看看他……” 说着这话,怀数稷转过了身子看向了杜仲平,“倒是另一件事得更需要注意。” “请老爷吩咐!” “玉妃娘娘那边,告诉她一声,这些日子让三皇子景文秀收敛一些,莫要那么招摇……” “大皇子这个人,心思若渊,下得一手好棋,他不会无缘无故请许小闲去他那亲王府,他想要做那黄雀……我们可不能成为了那只螳螂!”? 第八百零二章 问策 云收,雨歇,意却依旧悠远。 景蓁蓁香汗淋漓。 她依旧如八爪鱼一般紧紧的缠着许小闲。 她知道从现在起,自己就从少女变成了女人。 她没有后悔。 她温情脉脉的看着许小闲。 “从此往后,我就是你的人了!” 许小闲的手轻抚着景蓁蓁那如绸缎般光滑的肌肤,也一脸柔情的看着景蓁蓁,“对,从此往后你就是我的人了,我会给你一个幸福安宁的家……这个家会大富大贵,但更多的是它会充满了烟火的气息。” “我想,你还有月儿,你们会喜欢那样的气息。” 景蓁蓁不知道什么样的气息才叫烟火气息,她只知道只要能够在许小闲的身边,只要能够闻着他的气息,这便足够。 而此役之后,许小闲也忽然觉得自己真正成为了这个世界的人。 这不是从一个男孩儿变成了一个男人那么简单,这是让他的心落了地。 他本如茫茫大海上随意飘荡的一艘毫无目的的船,而此刻景蓁蓁却为他的这艘船建造了一处停泊的港湾。 他知道自己的根已经在这个世界扎下,他也知道自己无论如何得长成那颗参天大树,唯有如此,才能庇护这个世界上的那些心甘情愿跟着自己的女人们。 给她们遮风挡雨。 给她们一个永远无忧无虑的未来。 “到了平阳之后,我会尽量和你的父皇谈妥,我希望的是他能够出自内心的将你许配给我,我也希望能够风风光光的将你娶回去。” “……虽然我不懂得你们男人的政事,但这一路和先生说起,他每每都有些担忧,我便也明白了一些。” “相公,我当然是相信你的这番真心的。但、但若是父皇真有什么对你不利之举,你万万记得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景蓁蓁的手在许小闲的胸口摩挲着: “我生是你许家的人,死是你许家的鬼。只要你能安然离去,我终究会有法子去找你……我不希望你受到委屈,我更不希望你因为我有了羁绊,我希望你依旧如从前那般意气风发从容淡定,那样才是我景蓁蓁心中的男人!” 然而景蓁蓁的心里终究有些担忧,心想父皇究竟会是怎样的一个态度呢? …… …… 景国皇宫,御书房。 景皇景中月也看着手里校事司送来的一封情报。 他的眉间微蹙,面色很是凝重。 “……女大不由爹啊……这是真的么?” 他抬起了头来,看向了校事司司正池桥,池桥连忙躬身回道:“皇上,这、这都是属下们从这一路而来,通过那种种迹象的推测……” “许小闲车队初出长安,五公主殿下尚是女扮男装之身,二人之间的接触应该是较少的。可自从车队历经了两个多月到达了大辰的耀月城之后,五公主殿下便恢复了女儿身……” “夹金山关隘处的那场袭击之后,五公主殿下的手就经常被、被许小闲那小子给牵着。” “当弘亲王邀请了许小闲和五公主去过了他那亲王府之后,此后一路、不仅仅是牵手,二人几乎一直同乘一辆马车。” “故校事司以为,五公主殿下恐怕、恐怕真青睐于许小闲了。” 景中月面色一黑,将这封情报丢在了书案上,却未曾对此发表意见。 事实上当景蓁蓁偷偷出宫跑去大辰,当皇后向他说起景蓁蓁是出于对许小闲的好奇,那时候他就知道这要坏事。 果不其然。 现在怎么办? 堂堂景国公主下嫁给大辰的摄政王……这有失景国的脸面! 而另外便是大元帅怀叔稷正式向自己提出请求,请自己允许他那小儿子怀邑成为五公主的驸马。 对于大元帅府,这些年的打压也差不多该停手了。 怀叔稷这些年也低调了许多,大元帅府也交出了绝大部分的兵权。 这事终究不能太过,敲打了大元帅府一棍子,也理应给他一点念想。 这三百多年来,历代的大元帅府都有嫡系男丁成为公主驸马,也都有大元帅府的某个女子成为皇帝后宫里的一个嫔妃。 这便是利益的结合。 为的就是江山的稳固。 自己后宫里的玉妃娘娘便是怀叔稷的亲妹妹,但直到现在,自己都并没有对怀叔稷的请求表态。 原本想着蓁蓁也到了出嫁的年龄,而怀邑那孩子也很是不错,现在大元帅府也守规矩了,那么这件事也应该办了。 可现在蓁蓁居然喜欢上了许小闲! 要说起来许小闲的本事能耐肯定在怀邑之上,但他是大辰的人啊! 还是大辰的摄政王! 如此想着,他从书案上取了另一份奏折,这是前些日子兵部尚书呈上来的。 在这张奏折中,兵部尚书蒋白溪详细的分析了大辰与云国的那场战争。 在蒋白溪看来,大辰浔山大捷不仅仅是这些年来大辰少有的一场胜利,它还具有难以预料的后果—— 大辰第二军以三万人大胜云国十二万大军,这是历史上都少有的胜利! 许小闲弄出来的练兵之法还有他的那冶炼之法,让大辰的军队仿佛脱胎换骨一般变得极为强大,而这样的强大仅仅只用了短短数月的时间。 若是给了大辰足够的时间,当大辰所有的军队都得到了充分的训练,让大辰所有的兵都拥有了那些武器之后,只怕景国对大辰在军事上的压制便不复存在。 蒋白溪还分析了许小闲这个人。 这个少年颇为神秘,在凉浥县的时候原本是个书呆子,后因科考之事还疯过一次。可偏偏就那之后,他好像涅槃重生—— 比如他在百花镇那些令人垂涎的产业。 也比如他在北境之战时候崭露出的头角! 蒋白溪认为事实上景国已经失去了打压大辰的第一次最好时机,北境之战许小闲就已经创造了以少胜多的战争奇迹,可遗憾的是那时候并没有引起景国的重视。 现在他一跃成为了大辰的摄政王,他将那些战法技巧从百花镇带了出来,而今正在大辰所有部队加以普及。 若是景国再不重视,只怕大辰数年之间便会成为景国最大的敌人! 故,兵部以为,当趁着现在大辰尚未能崛起而兵发大辰。 兵部也以为,许小闲到了平阳城之后……当杀之! 因为他一人,可顶百万雄师! 景皇抬头看向了宰相孟曲峰,“你怎么看?” 孟曲峰拱手一礼:“老臣倒是以为,水堵之可能为患,疏之可能为利。” “许小闲是个聪明人,他既然敢来平阳,心里定然有其主意。” “再说,他的那些法子都已经交给了大辰,如果将他杀了只怕会适得其反。” “莫要忘记而今大辰庙堂之上有廖仲云、姜上游、尚寻芳以及童安若这一批老臣能臣!” “既然五公主殿下青睐于许小闲……老臣倒是觉得这是景国和大辰合作的一个最好的机会!” 孟曲峰的话音刚落,一名老太监走了进来,躬身说道:“启禀皇上,怀大元帅求见!”? 第八百零三章 将相不和 景国大元帅怀叔稷站在了龙案前,他躬身一礼道: “臣在御书房门口的时候恰好听见了孟相的这番话,请恕臣直言……景国无论在哪一方面都强于大辰,为何要放下身段去和那弱小的大辰合作?” 说着这话,怀叔稷转身看向了孟曲峰,“孟相所言之合作是在哪些方面?” “本帅是个武夫,并不知道户部的存余,但也知道景国风调雨顺多年,并且这些年来除了在南方和那些蛮子偶有冲突之外,并未曾发生大规模的战争。” “故而本帅斗胆推测一下,咱景国之国库远比大辰之国库丰盈。” “那么景国和大辰合作什么?难道拿出粮食来卖给他?亦或是将景国的商品销往大辰?这也得要他们有银子买得起不是?” “再又说到军事上。” “没错,浔山之战那一战,本帅同样仔仔细细的分析推衍过多次,那一战大辰之胜,确实有兵部尚书蒋大人所说的那些缘由,但本帅以为打仗这种事,终究离不开天时地利人和。” “浔山群山,本就是大辰西部的领土,对于大夏的兵而言显然他们更为熟悉,这便是地利!” “而那大辰所谓的第二军,虽然只有三万人,但这三万人的构成却是曾经的大辰刀骑!” “这底子依旧是好的,何况许小闲改革军队之后,任命的那位第二军的什么军长他叫冬十五,此人是孤灯下的师弟,也是许小闲的亲信。” “那么这一战,便是新帅、新军、新兵为许小闲坐稳大辰摄政王这个位置而打的第一仗!” “此仗将士必然上下齐心,也必然奋不顾身!因为这是证明许小闲军队改造正确性的最重要的依据,故而这便是人和。” “而天时……浔山之战发生在黑夜,是冬十五所部发起对云国军队的深夜突袭。” “恰巧,那个夜里下了一场暴雨!” “云国的影击本来最擅长于丛林间的战斗,但因为那场暴雨,他们无法发挥出平日的水准。而许小闲的第二军选择在浔山埋伏,选择在雨夜突袭,并且选择的还是诱敌深入的边退边打之策,这是那个叫冬十五的将军做出的最正确的战略部署。” “本帅承认这三万将士确实强大,但在本帅看来依旧有限……只不过是下了马的刀骑,只不过是在林间更为灵活罢了。” “所以在军事上,景国同样没有必要和大辰去合作什么。” 他转身看向了景皇,拱手一礼:“这便是臣的浅见,还请陛下参详!” “嗯……” 景中月起身,从龙案后走了出来,坐在了茶台前,伸手挥了挥,“都来,这事儿咱们君臣好生说道说道。” 孟曲峰、怀叔稷以及池桥坐在了景皇的对面,景皇煮上了一壶茶,沉吟了片刻看向了孟曲峰,“对于大元帅的这番见解,你如何看待?” 孟曲峰拱手道:“老臣不懂兵事,但老臣依旧认为大辰浔山大捷这并不是偶然!” “老臣也并不认为浔山之战如大元帅所言那般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 “冬十五的第二军是从大辰京都长途跋涉去往浔山的!这可是疲惫之师!” “就算这支军队的前身是大辰刀骑,可曾经驻防大辰西部的是西郡侯赵东来的军队,赵东来这人却带着他手下的刀骑叛国归顺了云国。” “浔山之战,赵东来同样有参加,按理,他应该比冬十五更为熟悉浔山才对。故而大元帅所说的地利,老臣以为不成立!” “至于天时,那样的夜雨对于双方都是平等的,何况云国影击在训练的时候定然也有考虑过那样的条件,所以老臣以为这天时也不成立!” “而大元帅说的人和……这老臣同意,甚至老臣还认为那一战人和才是关键!” “这便说明了许小闲知人善任,这就是大智慧!就是大道!” “从校事司传来的消息里不仅仅是有许小闲对大辰军队的变革,还有他雷厉风行的吏治整顿,也有他推行的扬商重农之策等等。” 孟曲峰转头看向了身侧的怀叔稷,老脸一沉,老眼一凝,“再说到五公主殿下归国,在夹金山关隘外遇袭之事!” “许小闲仅仅只有一百人的护卫,却将那一千至今不知道从何而来的重盾骑兵给全歼!” “大元帅觉得这还是天时地利人和么?” “老夫倒是想要问问大元帅,那一千穿着军中制式盔甲,骑着西部边军战马的刺客……他们是谁?” 景中月正提起茶壶,此刻他的手忽然在空中顿了顿,他也抬眼看了一眼怀叔稷,然后收回了视线,斟了三杯茶。 他将其中的一杯放在了自己的面前,然后递了一杯给孟曲峰,又递了一杯给池桥,偏偏像是忘了给怀叔稷一杯。 怀叔稷深深的看了孟曲峰一眼,这才转头向景皇拱手道:“今儿个臣前来,本不是为了争论许小闲,本就是为了告诉皇上大元帅府所查证的结果。” “哦……” 景中月又提起了茶壶,“说说看。” “皇上,那一千刺客,皆为柳门中人所扮,而那些盔甲兵器经过查验,实为三年前南部边军军械库丢失的那一批,而那一千战马……其上的烙印确实是西部边军所用的烙印,但那烙印却是在五公主殿下遇刺前五天左右时间才烙上去的!” “臣派出的是元帅府军司处的精锐,臣相信他们之鉴别不会有误!” 景皇这才又斟了一杯茶递给了怀叔稷,“所以你的意思是……因为朕下令剿灭柳门,柳门因此而作出的报复?” “臣不敢妄断。” “那这么说……丁不凡是清白的?” “回陛下,臣敢用项上人头担保丁将军是清白的,不然他也不敢随公主殿下进京来面见皇上。” “嗯……”景中天摸了摸颚下的那一簇短须,“你去后宫看看玉妃吧,她似乎又被文秀那小兔崽子给气坏了,帮朕安慰安慰她,文秀今岁将满十六,朕寻思……与其让他继续在京都作威作福,莫如将他分封去……你觉得把他分封去哪里比较好?” 怀叔稷一怔,连忙说道:“陛下,对皇子分封,这通常都是在皇子年满十八,这不还有两年么?要不再等等?臣、臣也给三皇子好生说道说道,可好?” 景中天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嗯,你先去吧。” 怀叔稷起身躬身离去,景中天端起茶盏来呷了一口,看向池桥问道:“魏国那边对许小闲此行,有何反应?”? 第八百零四章 策 一弯下玄月挂在了天边。 魏国京都平阳城,宰相府上灯火通明。 就在宰相府主院的书房中,孟曲峰正面色严肃的煮着一壶茶。 在他的对面坐着一位风度翩翩的富贵少年,他便是景国的太子景文睿。 “孟相也不必将这件事想得太过复杂……” 景文睿端起了茶盏,顿了顿,又道:“五皇妹去大辰,这是我故意而为之。” 孟曲峰愕然的抬起了头来看向了景文睿,景文睿又笑道:“大元帅府想要再次成为皇亲国戚……在本宫看来这当然不是一件好事!” “三百多年的大元帅府了,原本大元帅府和兵部是两个相互制约的部门,可现在大元帅府却早已压过了兵部一头,令兵部成为了大元帅府的傀儡……这不合太祖皇帝当年的初衷。” “父皇在这件事上多有犹豫,父皇虽然这些年也在明里暗里打压大元帅府,但现在似乎松动了一些,年初时候还提了一嘴,说怀家终究是世代忠良,而怀邑那小子温文尔雅博学多才也确实不错……” “但在我看来,这件事若是半途而废,便又给了兵部一个不好的信号,兵部会认为怀府并没有失宠,依旧会以大元帅府马首是瞻。” “所以前些日子本宫出行大辰,正好遇见了许小闲,正好在那雅集文会上被那小子的风采所震撼……我指的不是他的诗词文章,而是他说出的那番大胆的言论。” “但他的那些诗词文章着实也登峰造极,于是归国之后我便将那些诗词给了五皇妹。果然,五皇妹沉迷其中,又恰好父皇派了使团去大辰,我便教唆了几句,五皇妹当真跑了。” “既然现在五皇妹和许小闲真有了感情,那么五皇妹和怀邑之间便再无可能,所以怀邑想要成为驸马之事……” 景文睿呷了一口茶,眉梢一扬,“这件事就不再是个事!” “……既然这一计策出于殿下,老臣敢问殿下,若是皇上意图对许小闲不利,当如何是好?” 景文睿起身,背负着双手走到了窗前,看向了那深邃的夜空。 “你对于许小闲的了解,也仅来自于校事司传来的那些消息。而我是亲眼见过许小闲,是亲身经历过他逃出长安那神来之笔……” “他是我见过的最有智慧的一个人,他既然敢来,就必有后手,甚至就在这平阳城中,恐怕早已有他派来的人,甚至就在某个无人知道的房舍里,他的人已经造出了能够飞到天上去的那、那气球!” “若是他见势不对,坐着那玩意儿乘风归去,无人能够奈何得了他,所以本宫敢断定,他死不了!” 这是孟曲峰第一次听见有人对许小闲作出如此肯定的说法,他的心里多有怀疑,毕竟这里是平阳城,毕竟虎落平阳被犬欺! 他许小闲不是神仙,更不是有着三头六臂之人。 莫要说皇上要对付他,如果大元帅府和皇室联姻不成,恐怕怀数稷也不会放过他! 他只带来了一百个护卫。 虽然这一百个护卫在夹金山关隘斩杀了一千个高手战士,可这平阳城里却有十万之数的禁卫军! 他那一百个人就算是能够以一当百也是不够看的。 除非他真能飞出去! “既然他有着如此大的本事,若是他活着回到了大辰……会不会养虎为患?” 景文睿沉吟数息,转身,又坐在了孟曲峰的对面。 “现在咱们不去考虑许小闲的生死问题,咱们要考虑的是如何让大元帅府和许小闲产生冲突!” “这一局棋,一方是许小闲,一方是大元帅府!现在大元帅府定然已经知道许小闲和五皇妹之间的事,那么大元帅府下一步会怎样去走?” “相府要做的,就是给大元帅府对付许小闲创造出机会!” “最终,如果许小闲获胜,相府便要一招致命让大元帅府永无翻身之地!” “而如果大元帅府获胜……这便意味着许小闲死在了平阳城,那么景国和大辰之间的战争几乎成为必然,大元帅府便能在这一战中再次取得极高的地位。” “这些年景国为何没有再攻打大辰?” “并非父皇厌战,而是战争会像养分一样滋养着大元帅府,会令大元帅府的那颗大树再次焕发出生机,让大元帅府里的那些石榴花开得更艳!” “所以……你现在明白本宫的意思了么?” “许小闲不能死!大元帅府必须败!” “大元帅府倒了……” 景文睿又端起了茶盏,那张俊俏的脸上显露出的是和他年岁并不相合的深沉—— “我那大哥,金榜前三,可是胸有沟壑志向高远的人啊!” “云国的那位玉蝉公主,当年可是怀叔稷向父皇提起的联姻!” “还有我那位闹翻平阳城,让所有人都以为是个玩世不恭的纨绔的三弟……怀叔稷可是他的亲舅舅!他的老师可是景国名仕云品文……要说起来,柳门的那位而今不知去向的门主柳终源,还是他的同门师兄!” “所以,夹金山关隘之事,究竟是大元帅府出的手还是我那位三弟出的手、亦或两者皆有……就连校事司而今也没有头绪……或者也不敢有头绪。” “都非寻常之辈,都在窥觑着本宫那东宫之位,而许小闲不管如何他是大辰的摄政王,就算是往后大辰真的在他的治理下强大了起来,蓁蓁毕竟是本宫的亲妹妹,他许小闲就是本宫的亲妹夫……往后合作的机会总是多于战争的!” 孟曲峰点了点头,“老臣明白了殿下之意……老臣接下来便会推动这一局棋!” “一方面,为许小闲即将抵达平阳城而造势,造的不是他身为摄政王的势,而是他大辰第一才子之势!” “另外也需要将五公主殿下和许小闲之间的这件事作为一个美丽的故事传扬出去,如此可让平阳百姓对许小闲产生认可,或许能够影响到皇上对许小闲的看法,也可能让五公主和许小闲之间受制于皇上的障碍小一些。” “另一方面……据说悦红楼又来了一位红人,名叫上官小雪,三皇子这些日子多流连于悦红楼中,那么悦红楼会生出一些事端……最好是出了命案。” “今儿个皇上有意早些将三皇子分封出去,却被怀叔稷以他年岁不到为由给拦了下来,三皇子必须离开京都……” 景文睿仔细的听了孟曲峰的一番布置之后点了点头,他长身而起,“这些事,就劳烦您操心了,好些日子未曾出宫,我去和婉烟说说话。” 孟曲峰也站了起来,一捋胡须,欣慰一笑,“去吧,这些日子婉烟也时常惦记着你。” “对了,殿下,若是有暇,当去剑阁拜访一下沧浪就顾西风!” 第八百零五章 论 时大辰十九年六月初三。 许小闲一行的车队距离景国京都平阳城仅余五天行程。 他并不知道他的名声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已经在平阳城里鹊起,他的那些诗词成为了平阳城的才子们或者嫉妒、或者仰慕、或者叹服之物,也成了平阳城的那些大家闺秀们为之迷恋为之手不释卷之宝。 一时之间,平阳纸贵。 一时之间,许小闲这个名字家喻户晓。 而此刻的许小闲一行在日落时分停歇在了一处长桥驿站。 这处驿站位于一处广袤的平原之上,位于景国鄯州的两大重镇之间,过往的商旅如鲫,故而这处驿站极大,在这里打尖歇脚的人便很多。 但因为这是景国五公主和大辰摄政王的车架,为了安全,丁不凡早已派了人,将这长桥驿站给包了下来。 许小闲和景蓁蓁二人下了马车,会同叶书羊一道,踏着落日余晖,他依旧如以往一般向这附近走去。 丁不凡和叶知秋远远的跟着,保护着他们的安全。 长桥驿站外便是绿油油的田野。 许小闲一行来到了这田野处,他又一次蹲在了田埂上,仔细的看着已经封了田的秧苗。 叶书羊这一路都在观察着许小闲,不仅仅是在大辰境内,就算是在景国,许小闲都有这一习惯,以至于叶书羊偶有恍惚,觉得这少年当真就是一个大地主而不是什么摄政王。 “你究竟在看什么?” 问这句话的是景蓁蓁,她同样很是好奇。 “我在看景国的庄稼……在农业上,景国是超越了大辰的。” 许小闲指了指那些排灌的沟渠,还有远处那条河流上的水车,“景国不缺粮食,而大辰缺粮,这来自于两个方面。” “其一是景国地大物博,人口众多……景国有人口一亿三千余万,而大辰仅仅只有八千来万。景国的国土面积比大辰多了三成,农田自然更多,务农的人也更多。” “其二就是这些排灌沟渠的建设,虽然简陋,但其作用却不可小觑,而大辰这一路走来,却并没有发现哪个地方有如此系统的排灌设施,这便导致了对老天爷的更多的依赖。” 许小闲在水里洗了洗手站了起来,叶书羊问道:“如此说来……你回国之后也将采用这样的方式?” 许小闲一声叹息:“我的方式比你们的更先进一些,只是大辰现在穷啊!” “临行前,我倒是吩咐了工部在某些地方试行农田灌溉改造,但不瞒你们,户部的户头上并没有多余的银子,所以这件事……恐怕得再等等。” “等什么?” “等大辰的商业发展起来。” 事实上,这一路东行路过了不少景国的城镇,一路也遇见了不少景国的商人,在许小闲看来,三百多年的景国是有其底蕴的,至少在这商业上比之大辰便活跃不少。 他也去某些城镇里带着景蓁蓁逛了逛,看了看景国的商品,要说起来景国的某些商品并没有大辰的精致—— 比如丝绸,比如瓷器,也比如印染或者刺绣的技艺等等。 景国的东西来的更粗狂一些,价钱便也更低一些,更受景国老百姓的喜欢。但景国贵族或者说是有钱人青睐的某些物件却是大辰的商品,可两国非但没有任何的商业上的官方往来,反而是禁止通商的,这便给了某些商人铤而走险的机会,让他们谋取到了巨大的利润。 而这种商人的背后,往往都有着两国各自官府的势力。 他们谋取到了巨大的利益,而国家却并没有从中得到任何的税赋。 “景国和大辰之间,其实有许多互补的地方。大辰虽然现在弱小一些,但依旧有可取之处。两国之间所应看的是彼此的长处,更应该着眼于未来……” 许小闲看向了叶书羊,笑道:“当然,这是我目前一厢情愿的想法,至于景皇怎么想,这得等我去了平阳和他见面之后才知道。” 叶书羊沉吟片刻,问了一句:“若是景国并不愿意与大辰合作,你怎么办?” “别忘了魏国的那位皇帝可是我的外公!” “景国之行结束,五皇子归国,他登基为帝之后,我便会去一趟魏国。我想大辰是能够和魏国坐下来好生谈谈的……我想甚至南边的漠国西边的云国也都有商谈的可能。” 叶书羊一怔,“大辰不是刚和漠国云国发生过战争么?” “对啊,但天下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人与人之间一样,家与家之间一样,国与国之间也同样如此。所以只要有基于符合两国之间的共同利益,便能够放下曾经的恩怨,去着眼于未来的前景。” 叶书羊仔细的听着,忽然从怀中摸出了一本小册子,又取出了一支毛笔,就这样将那毛笔在嘴里舔了舔,将许小闲的这几句给记了下来。 然后张着那张黑嘴问道:“圣学以为天下人当以礼义廉耻而修身,国家当以仁义道德而教化众人……而利……利这个东西却是被圣学所鄙弃的,比如商人在社会中的地位就最低,可听你说来,这利却放在了首位……是不是不合圣学之精神?” 许小闲沉吟片刻,这事又不太好和这位老学究去解释。 “我并不否认圣学思想建立起来的社会秩序,它奠定的是一个社会的基础,规定的是人与人之间的最基本的道德准绳。” “而利益、事实上无处不在。” “我浅显的将它归纳为个人利益、集体利益,与国家利益。” “个人利益指的是个人的生存和发展需要,为了能够活下去,为了能够活得更好一些,人才会去努力,所以这样的利益驱动着个人不停的进步。” “集体利益是一个大群体之间的利益,比如一个大的家族,也比如一个大的商会等等。他们群策群力为的也是这一个大集体能够更加发展壮大,这个群体中的每一个人都能够过得更好。” “国家利益依旧如此,只是国家利益为的是治下的所有百姓能够平安的、幸福的生活繁衍下去……” 许小闲洋洋洒洒的说了一通,然后两手一摊笑道: “你看,利益是不是无处不在?只不过圣学为了教化百姓故意将它贬低了而已。” 叶书羊听了许小闲的这番话愣了片刻,又将那毛笔舔了舔,将这些话也给记录了下来。 “那么,当个人利益与集体利益或者国家利益起了冲突之后,这个国家会不会就乱了?” 许小闲望向了那夕阳过了片刻才徐徐说道:“所以……唯有健全的律法,才能保证彼此的利益不受侵犯。” “你可别宣扬这些,不过是有感而发罢了。” “对了,叶老先生,你对景国名仕云品文了解多少?”? 第八百零六章 云品文 许小闲忽然提到了云品文,倒是令叶书羊微微一怔。 他似乎陷入到了回忆之中,过了片刻才晒然一笑,“他,是老夫的师弟!” 这个答案也令许小闲吃了一惊,之所以他忽然问起云品文,其一是因为此前叶书羊在说起柳门门主柳终源的时候提了一嘴。 其二则是因为在和景蓁蓁的聊天中,他知道了景国的三皇子、那位号称平阳太岁的三皇子景文秀,他的老师居然也是云品文! 这位云品文老先生教出了一个江湖掌门,还教出了一个皇族纨绔……若是说这位云老先生没有水平,皇家没可能请他为皇子之师,他教出的柳终源,也没可能十六岁中举人,十八岁中进士。 另外景蓁蓁还说这位云老先生生性怪异,曾经景国皇家书院意欲聘请他为教授,却被他拒绝了,倒是在徽山书院挂了个闲职,听闻也极少去徽山书院讲学。 他更多的是在他的那三尺茅庐里读书,或者……发呆! 景蓁蓁说的是发呆这词,在许小闲看来这个词肯定不准确,他应该是在思考。 此刻听闻叶书羊说云品文居然是他的师弟…… “这么说来,你们二人往来当很是密切?” 叶书羊摇了摇头,“恰好相反,我与他……已经十余年未曾谋面。” “要说起来,他的那三尺茅庐——这是他那小院的名字,距离老夫的居所并不远,这其中有一些原因,这些原因老夫从未曾对任何人讲过。” 叶书羊抬眼看向了许小闲,“今儿你问起……我依旧不能告诉你,我只能说,他和我而今不是一条路上的人。” “我们从小一起读书,在幼年至少年时候其实有着极深的感情,但后来……后来随着年岁的增长、随着阅历的增加,也随着眼界的开阔,对某些事物的看法便有了分歧。” “这其实是正常的,但后面发生了一些事,令老夫……哎,不说这些了。” “总之,景国大儒有名望的三人,老夫厚着脸皮当自己是其中之一,另外一位便是云品文,还有一位就是徽山书院的院正宣从文。” “老夫教导了当今太子景文睿,也教导了景蓁蓁。” “云品文教导的是三皇子景文秀,而宣从文教导的是大皇子景文聪。” “当然,那时候太子尚不是太子,也就是二皇子。在三年前皇上册封了太子之后……这便意味着二皇子景文睿一步登天,在朝野,尤其是在学院,便认为老夫教导有方,压过了云品文和宣从文一头。” “其实……”叶书羊咧嘴一笑摇了摇头,“其实至少老夫心里根本就没那样的想法,仅仅是希望能够将自己所学传授给座下的弟子罢了。” “听说在皇上册封了太子的那个晚上,我那位师弟在他的三尺茅庐喝了三壶酒。” “他从小就不会喝酒,故而大醉,然后……然后便就此颓废。” “他的性子从小就好强,而今他也五十六了,或许三年前那件事,便是他与我之见的最后一场争斗……三皇子的母亲是玉妃娘娘,玉妃娘娘是大元帅怀树稷的妹妹,故而玉妃娘娘在宫里的地位并不比皇后差多少。” “再加之玉妃娘娘诞下三子二女,却因天花失去了二子一女,这令皇上对玉妃娘娘颇为愧疚,这也是后面皇上对大元帅府的手段从此前的强硬转变为后来的怀柔的原因之一。” “所以三年前,在谁入主东宫这件事上,朝中许多的官员是极为看好三皇子的,而那时候的三皇子也不是如现在这般!” “他叫景文秀,他是个极有书生气息的秀气的少年,任何人都难以将他和而今的平阳太岁联系起来……这其中的转变,当然同样是因为册封太子的那件事。” “景文睿胜出,便意味着景文秀从此和那帝位无缘。毕竟是少年心性,受了这般打击彻底变了一个人,从此颓废,从此不羁,从此花天酒地……这似乎也能理解。” “而皇上恐怕也因为这原因,对景文秀并没有多少责怪之情,或许是等着他年岁到了再如大皇子那般分封出去。” “三皇子而今多大?” “十六。” 许小闲仔细的听着,再结合从景蓁蓁那里得来的消息,景国皇室里的事在他的脑子里渐渐清晰了起来。 果然,历朝历代,这帝王之争都是一些狗血的故事。 景国还算好,毕竟有景皇镇着,尚未发生宫里的巨变,在明面上也尚没有出现任何的动荡。 但从目前所知道的那些消息看来,背地里却有暗潮涌动,至少大皇子景文聪就并不是一个太安分的亲王。 那么这位三皇子景文秀……他是真的受了打击一蹶不振呢?还是在装疯卖傻,故意在营造出一个从此不问鼎皇位的疯王的模样? 许小闲不得而知,他现在想的是曾经在雅集文会上见过一面的景文睿,他当真睿智么? 现在在事实上景文睿已经是自己的亲大舅哥了,往后他成为了景国的国君,那么景国和大辰之间的关系会不会相处得更融洽一些? 对于景文睿,许小闲的第一感官还是良好的,毕竟当初在长安,这位太子殿下是派了他的车架将自己送回云水别苑的。 可他现在还仅仅是太子。 那么就得帮助他坐稳了太子的位置,同时也得让景国乱上一阵子,无论与景皇见面能否谈好,乱一阵子的景国对于大辰是最有利的。 到了景国,若是有机会,倒是要见见这位年仅十六的三皇子。 太子景文睿的身后站着的当然是他的老爹皇帝。 三皇子景文秀身后站着的是而今极为低调的大元帅府。 那么大皇子景文聪身后站着的又是谁呢? 云国或许是其中之一,但云国距离景国太远,对景文聪的支持最多也就限于钱财,若是景文聪真有那野心,庙堂之上就一定有人,还得是大人物,不然他根本就没有机会。 至于那位曾经引起了他关注的景国名仕云品文,在叶书羊的一席话中反而淡出了他的视野。 他认为那就是一个争强好胜的老人,他的弟子在三年前的那场东宫之争中失利从此消沉罢了。 他不知道的是,同样在此刻,就在那三尺茅庐外的院子中,景文秀正端正的坐在了云品文的面前,正恭敬的奉上了一杯茶: “先生,许小闲入平阳,牵动的就是学生刚才所言的那些局势……而今看来,他似乎成为了这一博弈中的一枚极为重要的棋子!”? 第八百零七章 计 面容苍白略显疲倦的云品文接过了这碗茶,望了望院子角落里的那颗郁郁葱葱的梧桐,沉吟片刻才徐徐说道: “世事如棋,当你以为许小闲在局中的时候,事实上你同样在局中。” “那么要如何才能看透棋局?如何才能快对手三步?如何才能预见棋局之走势呢?” “为师以为……便是舍身而退,退出那棋盘之中,真正成为一个局外之人。” 景文秀一怔,思索了片刻,这才俯过身子小心翼翼的问道:“恩师的意思是……莫如变被动为主动,弟子去请求父皇提前册封个亲王远离这是非之地?” 云品文呷了一口茶,放下茶盏,却摇了摇头。 “那样,离棋局太远。太远便有心无力!殿下其实着了相,为师试问殿下,许小闲入京都,与你何干?” 景文秀一怔,细细一想,这好像和自己真没关系,可好像又有一些关系。 云品文此刻又道:“这件事其实很简单,许小闲入平阳的目的是什么?” “他不过是为了接回那位质子罢了,毕竟他没有谋取大辰皇位,但大辰却不能没有皇帝,所以他接回那位质子,其中之深意便是做给大辰的百姓看,所博取的不过是那贤王的名誉罢了。” “那位质子在平阳这么多年在所有人看来都早已废了,都以为就算是他当上了大辰的皇帝,实际上许小闲才是大辰真正的王!” “所以按照道理,皇上将那位质子放掉,让大辰有一个傀儡皇帝更符合景国之利益。” “可事实上这么多年下来,那位质子表面的那般消沉……都是假象!” 景文秀愕然张开了嘴来—— 大辰的那位质子唐不归,在京都平阳生活了十三年,这十三年里他如尘埃般卑微的活着,就算是宫里的太监也随时可以欺负他一下,更不用说皇上召见他的时候那般胆小甚微的模样。 在朝中大臣的眼里,在平阳百姓的眼里,那位质子就是个笑话,甚至都被他们给遗忘。 可此刻老师却说那是假象! “他的老师是徽山书院的教习范成才,现在为师告诉你,他其实是你的师兄,这你知道就好,” 景文秀更是震惊,难以置信的看向了云品文——给那位质子请老师是父皇当年让翰林院所决定的人选,却没料到在十年之前自己的老师便已经布下了这个局! 他居然无声无息的将徽山书院的范成才放在了那位质子的身边,偏偏还没有人知道范成才是他的弟子! 那么可想而知范成才在教授那位质子之余会给他灌输怎样的思想,会交给他怎样的生存之道。 景文秀想起了自己这三年的经历,这同样是出于云品文的主意,自己的这个老师,他究竟还藏有哪些无人知道的秘密? “莫要惊诧,谋略之术如培土养花,种子总得多洒一些,一旦逢春,总有那么几朵能傲然开放。” “言归正传,再说回为什么为师建议你将许小闲入平阳这件事看得更简单一些。” “皇上原本是要放了那个一无是处的质子的,可当许小闲的消息传入宫里,他却改变了主意让许小闲来平阳亲自接那位质子,这便是为师未曾料到的一个变数。但由此可见,许小闲在皇上的眼里,已然成为了一个威胁。” “为师原本所想,是这位质子归国执掌了大辰之后,能够成为你的一大助力……而今依旧是这么想的。现在情况出现了变化,这一计策要执行下去就需要许小闲顺利的接回唐不归,唯有这样,你才能真正有了左膀右臂……” “毕竟大元帅府就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毕竟那位太子爷也不是省油的灯。” “而今,五公主殿下既然青睐于许小闲,这其实不是个坏事。” 云品文又端起了茶盏来呷了一口,“对于五公主和许小闲之间这事,为师相信五公主殿下是倾慕于许小闲的,毕竟许小闲的那些诗词在为师看来,也确实是难得一见的佳作。就凭着他的那些诗词,将他称为天下第一才子也不为过。” “但为师却并不认为许小闲就真心的喜欢五公主……毕竟五公主的性格很是任性也很是好强,而许小闲却是大辰的摄政王,他定然也是个极有性格之人。” “这并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许小闲明明知道此行凶险,他却偏偏来了。他一定是有所布置的,而在为师看来,五公主不过是他临时起意加以利用的一环!” 云品文放下了茶盏,“莫要看许小闲年仅弱冠,他能够有那些雷霆手段一举掌握大辰的权力,这便显示了他极深的城府,故而他安然离开景国之后,他与五公主之间恐怕便会无疾而终,毕竟他是大辰的摄政王,毕竟像他这样的王爷要娶一个异国的妻子,这需要大辰皇帝的同意。” “而那时候,唐不归已经是大辰的皇帝了!” “若是许小闲当真与五公主有情,唐不归正好可借着这件事罢免了许小闲的摄政王位……你是不是觉得唐不归依旧是个傀儡?” 云品文咧嘴一笑,“放心吧,大辰会有人辅佐唐不归、为他出谋划策的。另外别忘了大辰皇后而今只有唐不归这一个儿子,那位云皇后定然也不会看着她的儿子头上还骑着一个摄政王!” 云品文的视线又落在了那颗梧桐树上,脸上的笑意徐徐收敛,这才有些深沉的又道: “其实真正的问题来自许小闲突如其来的军事改革!”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太大的困难,云国浔山战败,堂堂上将军莫然被俘,这是云国难以接受的耻辱,以云国皇帝云昊天的性格,这是他难以接受之耻,云国定会继续向大辰施压,他许小闲毕竟就那么一点嫡系,只要拖住了他们,他在大辰就翻不起什么浪花来。” “一旦唐不归坐稳了大辰皇位,那时候才是许小闲真正的死期,而他现在却死不得!” “若是、若是云国就此罢休了呢?”景文秀这时问了一句。 “云国宰相云谦不是来景国了么?到时候你安排一下,为师和他见个面他。” “好!” 云品文又道: “所以你需要告诉大元帅府,切莫因为而今的那些流传的言语对许小闲出手……或许皇上也在等着大元帅府对许小闲出手,到时候五公主一怒,怀大元帅想要怀邑成为五公主驸马这件事泡汤还算是个小事,若是皇上以此为由对大元帅府出手,这便是因小失大,这些年的努力便化为乌有!” 云品文在三尺茅庐的石桌子前给三皇子景文秀解惑,他说了很多。 他仔细的向三皇子分析了而今景国的局势—— 大皇子景文聪作为三皇子的助力却当不了左膀右臂,因为景文聪这个人是真的聪明。 现在他倒是按照一应的布置在进行,但谁知道他到时候会不会生出了是非来? 尤其是他在弘亲王府会见许小闲这事,虽然传来的消息说二人并没有谈起其它,仅仅是达成了一宗生意,但在云品文看来,这便是景文聪擅作主张搭上了许小闲这条线,也可以说他并不知道唐不归的伪装,而是看好许小闲依旧能够执掌大辰。 若是景文聪真有了异心,若是许小闲所掌握的大辰在背后撑他一把,弄不好就会给三皇子景文秀培养出一个更可怕的敌人来。 但现在不能动景文聪,因为还有许多事需要他去做。另外这枚棋子就埋在那里,等某一天许小闲被唐不归砍了脑袋的消息传来再将这枚棋子正大光明的舍去。 另外便是太子景文睿,他是亲自去过大辰,并且见过许小闲的人。 他既然在雅集文会上公然说起要将妹妹景蓁蓁许配给许小闲,这其中当然有借此打击大元帅府的意思,另外恐怕也是他对许小闲的欣赏。 若是他和许小闲惺惺相惜成为了朋友,那么许小闲就将成为他未来登基为帝的一大助力。 若是景蓁蓁真嫁给了许小闲,二人之间便有了更深一层的亲情。 景文秀就听迷糊了,“既然如此,许小闲死了岂不是对我们更好?毕竟、毕竟唐不归未来究竟能不能掌握大辰,这……弟子说句冒犯的话,这毕竟还是个未知。” 许小闲死了,大皇子失去了可能的援助,他只能听命于自己。 许小闲死了,景蓁蓁就没可能再嫁给他,景蓁蓁将召怀邑为驸马,大元帅府的地位便能够得以保全甚至更加稳固。 许小闲死了,太子哥哥也少了一个可能的帮手,他的势力便仅仅局限于宰相府,而更重要的兵权依旧在大元帅府的手里。 无论怎么看,许小闲都是现在死了的好。 可偏偏云品文却再次强调许小闲绝不能死—— “棋局往往都是因为某一枚棋子棋路的变化而引动!” “天下局势,往往都是因为某个意外而出现巨变。” “许小闲虽然极为重要,这仅仅是因为大家都把他看得很重要!” “莫要忘记,他是大辰的人,他来平阳仅仅是个过客!” “他终究是要接唐不归归国的,而景国的局势却不是他能左右!” “既然如此,让他安然离开,无论大辰发生些什么,在景国的这一局棋依旧引而未发,一切依旧在我们的掌握之中,让我们能够有条不紊的布置下去,这比因为许小闲的死而出现一个难以预测的变数好很多!” “再说……万一许小闲早有手段没死呢?” “这岂不是节外生枝?” “殿下,你明白了么?” 第八百零八章 小妖精 许小闲并不知道无形之中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干了一些看不见的事,他原本以为极为凶险的景国之行,在某些权术的运作之下忽然间变得太平了起来。 许小闲早已为自己的安全做出了一些布置,甚至正如景文睿所想的那般,他还暗地里安排了暗衣卫的人当真在平阳城的某个院子里采买了做那热气球的一干用品。 车队依旧在向景国都城平阳而去,距离平阳城也越来越近。 对于许小闲而言,这便意味着早日参加这一场鸿门宴,早日能够将五皇子唐不归接回去。 但对于景蓁蓁而言,这却意味着二人此后较长时间的分别。 那样的分别令景蓁蓁想起来就难受,尤其是在品味了那缠绵的滋味之后。 有些菜吃了第一次就想吃第二次。 有些事做了第一次就念念不忘做第二次。 变成了女人的景蓁蓁就如同一朵怒放的玫瑰,她觉得自己需要许小闲的滋养,她觉得若是长时间离开了许小闲,她恐怕会就此枯萎。 所以这些日子以来,她一直在许小闲的马车里,打尖歇脚她也一直和许小闲在一起。 当然,作为景国的公主,她尚未能真正嫁给许小闲,在礼义道德的约束之下,夜里她是不敢在许小闲的营帐中留宿的。 于是,这马车就变成了二人的温床。 时大辰十九年六月初八,酉时,许小闲的车队停在了距离景国京都平阳仅仅只有五十余里地的官山之下。 这里是山下的一片开阔处,原本在来此的途中有一处名为官山的驿站,但在丁不凡请示景蓁蓁的时候,这一次她没有让许小闲做主,而是让丁不凡继续前行,并没有留宿在官山驿站。 这一决定让许小闲微微惊诧,不免多看了景蓁蓁两眼。 景蓁蓁似乎心里有鬼,她羞怯垂头,脸上红霞飞起,好一副娇柔的模样,哪里有云品文所说的那好强的性子。 许小闲会心一笑,也觉得这个主意挺好。 当车队停下,他牵着景蓁蓁的手下了马车,依旧如以往那般,向那座并不太高也并不太秀丽的官山走去。 “……明日便入平阳了,” 景蓁蓁抿了抿嘴儿,抬眼看向了许小闲,眼里闪烁着璀璨的光芒,“我希望这些日子、这些日子能够怀上你的孩子……这便是如先生所言的生米煮成熟饭,若是父皇真为难了你……” “我想,当他知道我有了你的孩子,皇家的脸面终究是要顾及的,那样……那样他只能将我许配给你。” “如此,我们便能名正言顺的在一起,一起去过这一辈子了。” 许小闲双手捧着景蓁蓁的脸极为温柔的抚摸着,“傻女人,相信相公,无论我景国之行的结局如何,我都会娶你的。事情并不一定会如你想象的那么糟糕,另外在和你父皇谈过之后我也会向你父皇提亲,请他将你嫁给我!” “嗯,”景蓁蓁的脸蛋儿愈发的火辣,“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在景蓁蓁的心里,许小闲能够和父皇和平相处,自己能够顺顺利利的嫁给许小闲,这自然是最好的。 但若是真有了变故,那么怀上了许小闲的孩子,其一是令父皇后退一步,其二……是希望许小闲在回了大辰之后不至于忘记了自己。 两人继续向林间而去,渐渐走入了丛林深处。 夕阳的余晖从浓密的林间洒落,落在了一地旺盛的青草之上,景蓁蓁回头望了一眼,拉着许小闲的手,便在这草丛中坐了下来。 许小闲的手揽着了她的腰肢,她的头靠在了许小闲肩膀。 林间有归笼的鸟儿在叽叽喳喳的欢唱,远处的一树葱茏的杜鹃树下,有一只呆头呆脑的兔子正好奇的向两人张望。 此刻二人什么都没有再说。 因为有些事,在这样的环境下不需多说。 或许是因为京都就在眼前,分别就在眼下,此刻的景蓁蓁放下了所有的矜持,她第一次向许小闲展现出了她最为火热的一面。 她翻身,坐在了许小闲的腿上。 一抹夕阳正好落在了她的脸上,她的双手搭在了许小闲的肩上,然后……她扑了过去,将许小闲推到在地。 那支嘴里衔着青草的兔子被那一声响动给吓了一跳,它一家伙窜入了草丛深处,这里只有树上的几只不知名的鸟在好奇的张望。 …… 远处,负责保卫许小闲和景蓁蓁安全的叶知秋和丁不凡就有些不知所措了。 “……这是去还是不去呢?”叶知秋问道。 丁不凡淹了一口唾沫,这些日子五公主殿下的变化他显然看在眼里,他虽然不知道五公主和许小闲已经偷吃了那禁果,但两人形影不离的样子也足以说明五公主殿下对许小闲的深厚情谊。 “明日便进京了,我想……我想他们恐怕会有很多话要说。” “你这意思就是咱们不跟着了?” 丁不凡这心里也纠结啊! 若是不跟着,万一出了什么茬子,自己这本就不太安稳的脑袋是一定会落地的。 可若是跟着,五公主殿下却已经吩咐过他让他不要跟着。 就在丁不凡举棋不定的时候,叶知秋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人家小两口卿卿我我,咱们跟着去岂不是大煞风景?” 二人转身向营地走去,正好遇见了布置完防御向他们二人走来的来福。 “叶叔,少爷呢?” 叶知秋笑了起来,转身指了指那片丛林,“少爷在那里面。” “……少爷跑林子里去干啥?” “我哪知道?要不你进去看看?” “好!” 来福背着他的大刀,迈着大步就向那丛林走去。 他刚刚踏入那片丛林,便听见里面传来了一种他难以理解的不知道是痛苦还是快乐的声音。 来福一怔,锵的一声拔出了大刀,竖着耳朵再仔细的听去—— “你这要命的小妖精,看我如何收拾你!” 这是少爷的声音! 小妖精? 少爷难道遇见了妖怪? 这还得了! 来福提刀,拔地而起,他飞到了天上,一声大吼: “我是来福,哪里来的小妖精?给我纳命来……!” 许小闲一扯衣衫将景蓁蓁一家伙给盖住,冲着从天而降的来福一声大吼: “……滚!” 第八百零九章 问 大辰十九年六月初九。 夏日的阳光已显威力,虽才巳时时候,却已经火辣辣的炙烤着大地。 许小闲的车队在大清早便拔营出发向景国的京都平阳城而去。 来福依旧骑着马守卫在许小闲的这辆马车的侧方,他此刻所感受到的并不是来自于这艳阳的暑热,而是屁股传来的火辣辣的疼! 所以他骑马的姿势有些怪异,他是半蹲着的—— 昨儿傍晚自己似乎撞见了不该撞见的事,其后果便是被少爷给暴打了一顿! 少爷那凶悍的模样,简直就像三年前在许府修理那管家张秀一样! 作为少爷最忠实的仆人,来福的心里充满着委屈,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更不知道为啥惹得少爷如此的不高兴。 不过在被少爷给丢出了那树林之后,在少爷和少奶奶走出了那片树林之后,少爷却又如往常一般的对他亲切了起来。 少爷又一次亲自给他敷了药,只是少爷却莫名其妙的问了一句:“来福,你都看见了什么?” “小人就看见了少爷您,少奶奶那时候不见了,是不是被妖精给抓跑了?” “哦……那就好,来福啊,需要给你物色个媳妇了。” 撅着屁股骑在马上的来福露出了幸福的微笑,因为少爷要给自己张罗个媳妇了。 那一顿打,受得值当! 来福转头看向了少爷的马车,少爷的马车车帘是开着的,看不见那位亲切和蔼的少奶奶,倒是能看见那个糟老头子。 来福心想的糟老头子便是叶书羊。 此刻他就坐在许小闲的对面,面容并没有因为即将抵达京都而欢喜,反而略带紧张的注视着许小闲。 “老夫是景国的人。” “但老夫更是一个惜才之人!” “和你相处的这些日子虽然短暂,但在老夫的心里,已然将你视为了忘年之交!” “不仅仅在于你的诗词文章,更在于你的那些发人深省的言谈思想……虽然其中的某些思想老夫依旧持怀疑的态度,但在老夫看来,思想这种东西本就是需要碰撞的。” “老夫很是期待你能用你的那些思想去治理大辰,老夫很想看到有了魂的大辰会变成怎样的模样,在老夫看来,那就是一条千百年来未曾有人去走过的路……而你便是那条路的开拓者,无论成败,终究要用实践去验证。” “所以,老夫真的不希望你在景国出现意外!” “而景国的局势它并没有表面看上去的那般风平浪静,太子殿下是老夫的弟子,老夫虽然不愿意参与那些政事,但多少也知晓一些。” “这些日子老夫也颇为踌躇,不知道身为一个景国的人该不该将那些景国的事告诉你。” 说着这话,叶书羊转头看了看景蓁蓁,又将视线移到了许小闲的脸上。 “昨儿个老夫想明白了,你与五公主殿下有真情,五公主殿下是太子殿下的亲妹妹,而老夫又是太子殿下的老师……” “你若在景国无恙,那么未来景国和大辰之间或许真能缔结如你所说的那种和平友好条约。两国交好,互惠于两国之民,而你在大辰的那些变革若是成功,便会成为景国值得借鉴的模板。当然,若是失败,也能成为景国的前车之鉴。” “这便与你说说我知道的那些事,不知道对你有没有用,只是希望你能够审时度势,能够趋利避害,能够安然而归……” 一路叶书羊侃侃而谈,将他所知道的景国庙堂之上的那些可能对许小闲不利的势力一一道来,许小闲也极为认真的听着,这才再一次清晰的把握住了一些景国庙堂之上的那些复杂而微妙的关系。 对于叶书羊的这番肺腑之言,他是发至内心的感谢的。 这位老人确实和别的老学究不一样,他是真正的能够独立思考,并不为这世界那圣学的处世之道而完全束缚。 他一直在追寻着一种世界大同的理想,或许曾经模糊,但现在却因为许小闲的某些言语受到了启示,可他偏偏还是无法想的明白看得清楚。 他似乎觉得那便是人类未来的希望,这样的未来是他无法去实现的,他只能将这希望寄托在许小闲的身上,渴望许小闲真的能够在大辰铸就那一道国家与名族的魂,他也渴望那样魂能够属于景国的人民。 “……纵观历史上下,每每盛世之朝,皆为君臣同心,万民同德。这在老夫看来,那或许就叫上下拧成了一股绳,大家的劲都在往一处使,于是便造就了那样的名垂青史的盛世。” “可再观历史,这样的盛世却寥寥无几,并且能够维持的时间还极为短暂。” “在更多的时候,无论是哪个国家,充斥着的都是权力的斗争。这样的斗争令朝纲晦暗令百姓不安令天下动荡,最终受苦的,永远都是百姓!” “老夫不知道有何良方能够去改变这样的情况,就如老夫刚才与你说的那样,太子殿下尚未能登基为帝,东宫毕竟是东宫,他为了保护自己,为了顺利的登上皇位,也不得不去做一些有违本心之事……比如和相府的联合。” “当然,这样的联合放在一个国家也未尝不是一个好事,尤其是等皇上下旨,将丞相孟曲峰的小孙女孟婉烟册封为太子妃之后。” “大元帅府有丞相府来牵制,怀叔稷终究能够受到一些制约,但这终究不是一个长久之计。” “故而老夫时常在想,要如何才能让一个国家的大臣们放弃权力的斗争,都如你所说的那样,为官者一心一意的投入到为国家为百姓的服务中去。” “细思良久而不得,繁之你究竟有何良策?” 终究忍不住心里的好奇,又回到了这样的关于治国的话题上。 许小闲颇为无奈的一笑:“权力是一个好东西啊!” “皇帝有了皇权便可统治一个国家、可主宰这一国之下的亿万子民的生死前程。” “大臣有了权力,若是滥用,便会以权谋私,会结党营私、并以此去谋求更大的权力,因为权力这个东西它确实令人迷醉!” “故而官不知有民,故而贪张枉法横生。” “在我看来,绝对的权力定会滋生绝对的腐败!终其果,便是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叶书羊豁然一怔,瞪大了眼睛久久注视着许小闲,过了十息才忽然问道: “那……要如何才能将这绝对的权力给关在笼子里?” 许小闲并没有回答,因为马车停了下来,来福骑着马撅着屁股正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 “少爷,已至西城门,景国礼部的官员来了,听说、听说少奶奶的哥哥也来了!” 第八百一十章 入平阳 这是一座雄伟的城! 许小闲和景蓁蓁等人下了马车,率先映入他眼帘的便是前方的那一道巨大黝黑的城墙。 它如一条黑色的巨龙一般卧在那里,显得肃穆而威严。 许小闲看了那城墙五息,这才收回了视线,看向了那处巨大的城门处。 那里停着许多的马车,马车前也站着许多的人。 在人群的最前方有一顶数人合撑的极大的伞,伞下就站着一个背负着双手一脸笑意的少年,少年的身后两侧还各有四个年轻的宫女在为他轻轻的摇着扇! 他自然就是景国的太子景文睿了。 许小闲和景蓁蓁抬步并肩而行,景文睿就这样看着,脸上的笑意随着许小闲二人的临近变得越来越灿烂。 他也向前而行。 他走出了那顶巨伞的荫蔽,走入了这烈日之下。 二人在这条宽阔的大道上相遇,景文睿看了一眼妹妹,视线停留在了许小闲的脸上,笑道: “许兄,一路辛苦!” “一别数月,雅集文会犹在眼前,每每回想许兄之风采,令本宫甚是挂念。恨不能再和许兄畅饮美酒,再书诗词百篇!” “知许兄前来景国,本宫期待已久,今日终于再见……” 景文睿拱手一礼,“本宫有失远迎,还请许兄多多包涵!” 景文睿称许小闲为许兄而不是摄政王,这一场原本应该是官方的正式接待就变了一丝味道,听在景文睿身后的景国礼部尚书徐怀的耳朵里,他脑子里的念头便多转了三圈—— 原本这一场接待是以他为首,原本的安排中并没有太子殿下亲自前来。 毕竟来的仅仅是个大辰的摄政王,他不是大辰皇帝,何况大辰这样一个弱小的国家从未曾放在景国的眼里。 可昨儿下午时候太子去了礼部,说要亲自迎接许小闲——他说的不是迎接五公主归国! 按照礼部原本的安排,太子殿下今日当去鸿胪寺的一芳阁和南方草原上来的蛮国使者一行会面,商议景国与蛮国之间领土的争议问题。 这件事无论怎么看都比迎接大辰的摄政王来的更重要。 可太子殿下就这样做了,将蛮国的太子一行给晾在了一边,甚至还将这迎接许小闲一行的接风宴从鸿胪寺的常餐改去了东宫。 这一修改呈给了皇上,皇上仅仅是看了看并没有反对……如此看来,传闻五公主殿下青睐于那位大辰的摄政王这事恐怕是真的,那么在礼部在对待许小闲一行这件事上可就不能如以往那般敷衍。 如此想着,礼部尚书徐怀也一脸笑意的走了过去,站在了景文睿身后三步的距离,然后他就惊呆了—— 许小闲此刻也正拱了拱手,却又瞅了瞅景文睿的身后,他并没有对景文睿说什么客套的话,而是就这么当着景文睿的面拍了拍景蓁蓁的肩膀,极为亲昵的说道:“这日头太烈,可别晒黑了,你哥为你准备的周祥,快去那伞下遮阴,改天我请他吃个饭。” 景蓁蓁也是一愣,那可是太子仪仗,自己这个公主是不能逾越的,除非是太子相邀。 景文睿似乎也没料到许小闲有此出人意料之举,便听许小闲又道:“兄妹之间,就是应该有这样血浓于水的感情,我和你哥相交莫逆,这许久未见,有很多话要说,你先过去,呆会我们就过来。” 景文睿能怎么说呢,总不能让妹妹给僵在这吧? 许小闲这厮是从凉浥县那小地方出来的,他定然不懂得这样的规矩。于是他看向了景蓁蓁灿然一笑:“皇妹,许兄说的对,你先过去,为兄和许兄叙叙旧就来。” 景蓁蓁左看看许小闲,前看看太子哥哥,抬步走到了那巨伞之下,转身,看向了太子哥哥的背影,心里有些期待也有些担心。 许小闲这时才又看向了景文睿,微微笑道:“要说起来,雅集文会那件事还得感谢你。当然,那日在墨池旁你对我说的那话,我算是兑现了承诺,所以我倒是觉得从现在开始,咱俩也别弄得太过生疏。” “我就不称呼你为太子殿下了,就叫你一声景兄,你呢……就叫我一声繁之,如何?” 景文睿又吃了一惊,他当然知道许小闲所说的那承诺是啥,当时在墨池,自己说要将妹妹许配给他……他兑现了? 这话怎么理解? 于是,景文睿俯过了身子,在许小闲的耳旁低声问了一句:“到哪一步了?” 许小闲也低声回了一句:“我和你妹已定终身。” 景文睿松了一口气,又问:“若父皇不许?” “我便带着她私奔!” 景文睿站直了身子,觉得心肝儿有点疼。 他咽了一口唾沫,看了许小闲三息,“哈哈哈哈……繁之……有趣,那为兄无论如何得助你一臂之力!” 说完这话,景文睿看向了许小闲身后,叶书羊一行正站在不远的地方,“你且稍等为兄片刻,为兄得去给先生见个礼。” 他走到了叶书羊的面前,躬身一礼,诚恳说道:“先生辛苦了!” 叶书羊一捋长须欣慰笑道:“为师……幸不辱命!” 二人视线相对,那一瞬间似乎交流了许多言语,景文睿会心一笑,“剩下来的事,便交给弟子,改日弟子再登门拜访!” “嗯,你且去吧,有暇为师也要见见你,有许多的话想要和殿下说说。” “好,恕弟子不陪同先生了。” 叶书羊颔首,景文睿转身,他走到了许小闲的身边,伸手一引:“繁之,请!” “多谢景兄,景兄请!” 这一家伙景国的太子爷和大辰的摄政王就这样称兄道弟起来,站在景文睿身后的礼部尚书徐怀就傻眼了。 向来稳重的太子殿下,此刻正和许小闲携手而行,脸上笑意不断,二人低声说话也笑声不断。 这是个什么风向? 他瞬间联想到这些日子平阳城里陡然刮起的那一股关于许小闲的风潮,不由自主便又联想了许多。 此刻,景文睿邀约了许小闲和景蓁蓁登上了他那宽大的马车,太子仪仗转身徐徐向城门而行。 车队进入了城门,这条宽阔的大街两侧居然站了许多的人! 这些人多为少男俊女,这些人的手中摇着扇或者打着伞都在翘首期盼。 而在这条名为鼓楼大道的街巷一侧有一座三层楼的雅致茶楼,它叫茗香楼。 此刻茗香楼的三楼雅间里,一个衣着华贵的少年正临窗而立,正注视着在那如潮水一般的少男俊女簇拥下缓缓前行的车队。 他咧嘴一笑:“这小子,倒是真受欢迎。” “太子哥哥为他造势也是煞费苦心了!” 雅间里坐着一个面容威严、有着一双如刀一般锐利浓眉的男子,他并没有起身去看,他自己在煮着茶,在喝着茶。 此刻他忽然说了一句: “我以为,他该死!” 第八百一十一章 投资 景文秀转身走到了茶桌旁,坐在了这男子的对面,伸手拿起了茶桌上的那把折扇打开来摇了摇,仔细的又看了看这男子的那张黝黑的四方脸,还有这张脸上的那一对浓黑的八字眉,笑道: “作为蛮国南宫府上的大将军,当然是希望许小闲死在景国。” “如果因此大辰和景国爆发了战争,你南宫府便能再挥军南下,又可在我景国安南六州的长野州牧马。” “南宫野,本皇子虽然玩世不恭却不代表糊涂……收起你的那点小心思吧,这里可是景国的国都,就凭你带来的那百十来个护卫蛮子……” 景文秀轻蔑一笑收起了折扇,“莫要以为本皇子不参与政事就不知道你蛮国此行使者之中,藏着一位未来的大王!” 南宫野抬眼看了看景文秀,又垂眼斟了两杯茶,他伸出了那只粗壮的手递了一杯给景文秀,脸上的神色未曾有丝毫变化: “殿下果然不参与政事,这也难怪殿下猜错了!” “此行的使者里面并没有什么未来的大王,不过倒是有我们蛮国的一位七公主。” “她叫金流亭,年十五,仰慕中原文化,于是便随行来景国看看。” 景文秀瞳孔一缩,眼睛徐徐眯了起来。 南宫野端起茶盏来一口喝下,似乎并不在意这茶水的烫,他放下茶盏又看了看景文秀,“三年前,我奉大王之命来过一次平阳,为的是两国议和。” “景国与蛮国之间时战时和伴随着两国的历史,但现在我国大王决定改变这样的局面,希望两国未来能够永世修好,不再有战争……” 景文秀听到这一挥折扇打断了南宫野的话,“南宫野,本皇子不问政事,这种话……你留着去给太子殿下讲!” 南宫野大嘴一咧,“好,不过我还是认为许小闲死,对殿下更为有利!” “说来听听。” “贵国太子殿下原本定下的是今日与我国使者谈判,他却偏偏改了计划,来到这里迎接了大辰的摄政王许小闲!” “这些日子许小闲在平阳风头太盛,许多言语也传到了我的耳朵里……如果许小闲当真娶了五公主殿下,这便意味着景国与大辰的联姻,这更意味着你那位太子哥哥多了一个强大的妹夫!” “殿下莫要忘记了,许小闲并不是平阳百姓而今所传颂的天下第一才子!” “他的第一身份是大辰的摄政王!” “许小闲和五公主这件事一旦被你父皇给定了下来……”南宫野又斟了一杯茶,抬眼看向了景文秀,“殿下可就真没有一丝机会了!” 景文秀俯过了身子,也看向了南宫野那张粗犷的脸,他看了十息,咧嘴一笑:“南宫府果然人才辈出,不过这次你却看走了眼!” 景文秀坐直了身子,视线投向了窗外,“本皇子很喜欢现在的日子,至于其它……本皇子从不痴心妄想!” “这不是殿下的心里话!” 南宫野又端起了这杯滚烫的茶水,“七公主来景国,真正想要看的并不是这平阳城的景秀繁华。” 景文秀收回了视线,问道:“那她想要看的是什么?” “她想要看的是三皇子殿下!” 景文秀一怔,片刻之后哈哈大笑。 他长身而起,打开了扇子来又扇了扇,“原来蛮国此行也有和亲之意?可惜、可惜本皇子尚未封王,更不是景国的太子,就莫要委屈了贵国的七公主!” 南宫野依旧坐着,抬头,注视着景文秀,“南宫府也经商,其实南宫府最擅长的并非武略而是投资。家父早有嘱托,若是要在景国投资,那必然投给三皇子殿下!” 迈出去了一步的景文秀转过了身子,“为何?” “因为大元帅府、也因为这一投资在三年前就已经开始!” 景文秀眉间一蹙,南宫野又喝了一杯茶,“殿下有一个好老师,也有一个好舅舅,其余的殿下无须多问,但七公主你确实需要见一面……这对殿下您没有任何坏处。” “……可今儿晚上本皇子就要去做一件事,这件事之后,本皇子会被圈禁起来,恐怕与七公主便难以相见。” “七公主就在隔壁,殿下现在便可以进去。” 景文秀微微一惊,却并没有再问其缘由,他深深的看了看南宫野,转身走了出去,站在了隔壁那雅间的门口,迟疑了片刻,敲了敲那扇门。 那扇门开了,景文秀的视线在开门的婢女身上停留了一息,便看向了这雅间,便看见了一个正垂首注视着茶桌上的一张棋盘的楚楚动人的姑娘! …… …… 太子车驾在禁卫的保护下正沿着鼓楼大道缓缓而行。 “而今你的那些诗词悉数传入了景国,你瞧瞧……” 马车里,景文睿掀开了车帘,指了指外面涌动的人群,“这些人多为平阳城里的学子文人,那些女子也多为富户人家的大家闺秀。” “你的那些诗词传入了景国之后,有书局从中嗅到了商机,将你的那些诗词整理成册印刷售卖……据说供不应求,甚至造成了平阳纸贵!” “于是,有徽山书院和国学院的学子联名上书给翰林院,希望翰林院能够在平阳城也举办一场文会,平阳的学子们想要一睹你的风采,也想要再看见你杯酒诗十篇的豪迈。” “这件事为兄请示了父皇,父皇答应了,时间定在三日之后。” 说着这话,景文睿看了看坐在许小闲身边的景蓁蓁,“在为兄想来,你的才华其实已经不需要再用这样的文会来证明,但这场文会你却依旧得参加,为的是你在我父皇的心里能够更多一点分量!” 许小闲摸了摸鼻子,对于文会这种事情他本是没什么兴趣的,但如果是为了景蓁蓁,那他肯定会去。 “与你父皇的见面安排在什么时候?” “五天之后。” “要这么久?” “这是为兄安排的时间,毕竟来一次平阳不容易,这五天里你可以去见见那位质子,也可以随意游览一番平阳的景致。” “为兄还有诸多事物,故而不会有太多的时间来陪你,但皇妹可以,如何?” “好!” 许小闲抓住了景蓁蓁的手,景文睿心肝儿又是一颤,他看向了景蓁蓁,景蓁蓁却没有抽回她的手,甚至还看着他露出了幸福的微笑。 这就能说明许多事了。 那么只要许小闲不死,大元帅府想要那怀邑成为驸马这事就彻底泡汤了。 车队继续向前,却并没有往皇宫而去,而是转了一个弯,驶入了另一条巷子。 “东宫为你接风显得太正式了一些,为兄将这场接风宴安排在了芗箬湖畔。” “我在芗箬湖的清幽岛上修建了一处山庄,那地方清净,可随意聊天,可静心赏莲,我想,你也可以住在此间。” 第八百一十二章 金流亭 景国太子景文睿带着许小闲一行去了芗箬湖,鼓楼大道的茗香楼上,南宫野喝了最后一杯茶,起身站在窗前看了片刻。 此刻自然是看不见许小闲一行的车队了,所以他看的是天。 天空湛蓝,阳光很是刺眼,于是他的眼睛眯了起来,那对浓浓的八字眉便更显凌冽。 数息之后他转身离开了茗香楼,走入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 而就在茗香楼三楼这间雅间的隔壁,景国三皇子景文秀正坐在蛮国七公主金流亭的对面。 他在看着金流亭,金流亭却仅仅是抬眼看了他一眼,便又看向了茶桌上的这棋盘。 “在你们景国,或者说整个中原诸国,女子的命运通常不由自己掌控……无论是公主还是平民。” “但在我们蛮国却并没有这样的偏见,我说这句话的意思是,我虽然是蛮国的七公主,虽然是受了父王之命前来与你一见,但最终如何选择……你若是未曾看上我那自然无须选择,你若是看上了我,但我如果没有看上你……那我并不会受王命的束缚而违背自己的意愿嫁给你。” “蛮国习惯喝马奶酒……” 金流亭一撩衣袖露出了小麦麸色的手腕,她的手腕上挂着一串银质手链,手链上有三颗铃铛,她拿起了一个兵向前走了一步,那三颗铃铛便清脆的叮当了几声,又道: “景国习惯喝茶,” 她又沉吟了片刻,又拿起了黑方的炮走了一步,又说了一句: “景国的这一饮茶的习俗在百余年前就传入了蛮国,而今蛮国的贵族也渐渐习惯了饮茶,也渐渐喜欢上了景国的茶的文化……” 她拿起红方的马走了一步,又道: “宫里是教过这煮茶的礼仪的,但我不会……我对这事没兴趣,倒是对你们中原传入的其它文化颇有兴趣,比如……” 她的视线在棋盘上逡巡,片刻拿起了黑方的车走了一步,“比如你们的诗词歌赋。” “我觉得你们的诗词歌赋里面有一种特别的美……它和我们草原文化的粗犷截然不同。它更细腻、更具有诗情画意。” “细细品之,或如春来到溪畔那柳枝儿无声吐绿,又或若秋风里那一眼金黄野草的萧杀……再或如大雪飞扬下那无边旷野的悲凉。” 金流亭的手臂停在了棋盘之上,叮当声戛然而止,她似乎在想这棋的下一步该怎么走,也或者是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走。 她收回了手臂,抬眼看向了景文秀,“除了你们中原的诗词文章,我也喜欢你们中原的棋。棋局变化万千,小小棋盘可演绎天下万象……比如这一局带子入朝。” 金流亭的这番话令景文秀顿时刮目相看。 他本惊诧于金流亭的美—— 金流亭的美与景国女子的美是截然不同的! 她的肤色并不白,而是带着小麦色的浅黄。 她的五官有着明显的蛮国特征,眉非柳叶稍显浓,眼非杏眼更显大。 她的鼻子却偏偏又很是小巧,她的嘴唇略厚,但色泽却丰润饱满。 她的脸也不是中原女子所渴望的那种瓜子脸,她的脸有些圆,但配上她的五官,却偏偏给人一种极为完美的别样的感觉。 没有丝毫小家碧玉的柔弱,却显从容大度之刚毅。 若说中原女子如水,那么她便如水中的那颗略带棱角的石头。 对于阅女无数的三皇子景文秀而言,面前的这个女子便是一道极为靓丽的风景。 所以他露出了一抹微笑,并耐心的继续听着。 “在来景国之前,听说了一些关于你的事……有些口渴了,你能否为我煮一壶茶?” 景文秀嘴角一翘收回了视线,当真煮起了茶来,便听金流亭又道: “朝中帝位之争,我们蛮国和你们并没有什么区别。但在我们蛮国用的并不是什么阴谋诡计,而是将诸位王子放之于草原,让他们共猎之。谁能入主金帐王庭,谁就是蛮国的主人。” “但来景国之前,南宫府的家主南宫羽却来我的帐前说了许多,有些复杂,我记不太清楚,只是觉得好像很麻烦的样子。” “我不喜欢这样的麻烦,所以本不想来。但为了两国的利益也因为心里的好奇我还是来了。” “其一是见见你这个人,其二……是看看这平阳城。” “你……你比我想象中还要斯文,骑马驰骋草原恐怕是不行的,但模样还算不错。另外这平阳城太拥挤,没有草原的那种旷远,不过这两天我去过一次芗箬湖,那地方不错,若是我真嫁给了你,我想能够在芗箬湖畔修建一处府邸。” “对了,来到景国之后听到了一个人的名字,许小闲……他是不是很出名?” 金流亭的眼里忽然流露出了一抹好奇,景文秀看向了金流亭,便看见了那视线里的好奇。 这样的视线和神态令他的心里有些不舒服—— 你是来与本王相亲的,心里却对另一个男人产生了好奇,这对于有着强烈自尊心的景文秀而言,无疑是被金流亭给刺了一刀。 他收回了视线,却并没有收回脸上的那一抹微笑。 他依旧展现出了自己极有休养的一面,他认真的煮着茶,却很不认真的回了金流亭一句: “不过就是大辰的摄政王罢了,他来景国是为了接回大辰的质子……至于出名,我倒也是这些日子才听说。” 不由金流亭再问,景文秀又道:“我倒是欣赏于你的直率,这确实是两国文化之间的差异,不过若是蛮国与景国能够交好,或许两国的文化能够更好的融合,这样的差异便会越来越小,最后……” 景文秀的话并没有说完便被金流亭给打断—— “不是,两国能否交好,这得看这次谈判的结果。” “这谈判是和你们的太子殿下谈的,与你并无关系,与我也无关系。” “我想说的是,这局棋你认识么?” 少女的眼里又闪烁着璀璨的光芒,极为期待的看着景文秀,又在景文秀的胸口刺了一刀: “它叫带子入朝,也是许小闲所创……” 说完这话,少女从靴筒中摸出了一本小册子摆在了茶桌上,那双大眼睛扑闪扑闪,长长的睫毛如精灵一般的跳动,这一刀扎入了景文秀的心窝子里: “你看,《许小闲诗词文集》,这里面的诗词都是他写的,听说其中有许多还进入了大辰的文峰阁……他既然来平阳了,你是三皇子,想来是能约他一见的,到时候带上我,可好?” 第八百一十三章 世上本无事 “芗箬湖被誉为平阳城里的一颗明珠。” 景文睿和许小闲并肩站在了一艘画舫的船头,一眼望去,便是满眼的莲。 宽大的莲叶铺在水面,粉红的莲花在阳光下格外娇艳。 到了这里,似乎就连暑热也褪去了不少,湖风徐徐迎面,令人顿时神清气爽。 景文睿伸出手来向前一指,又道:“湖上有岛屿九处,前方那处便是为兄的清幽岛了。每每夏日炎热时候,为兄都会来岛上住上几次以消暑。” “当然,若是有心烦意乱之时,为兄也喜欢来这里坐坐。一个人清清静静的去想一些事,去想一些人。” 许小闲嘴角划出了一抹弧线,“你可是太子,也有心烦意乱之时?” “太子也是人,何况,太子……并不是皇帝!” 许小闲自然听出了这句话里的意思,他随意的拍了拍景文睿的肩膀,视线向那处清幽岛望去:“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景文睿顿时看向了许小闲,片刻之后才笑了起来。 “好一句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可能当真是为兄想多了。” 他是皇后嫡出! 他是名正言顺的东宫之主! 他已经入主东宫足足三年有余! 他在朝中大臣们的心里名声极好,并且他在太子位置上便已经在协助父皇处理国事。 那么只要父皇不死,到父皇退位之际,那龙位终究是自己的。 没错,大元帅府一直在暗地里为三皇子景文秀培养着势力! 三皇子景文秀在京都装成一副纨绔的模样来淡出所有人的视线。 大皇兄景文聪似乎也在这件事的背后扮演着不光彩的角色! 但不管他们怎么做,他们都不敢明目张胆的做。 只要自己不犯下大的错误,这个国家终究是自己的,而到了那一天,这些人的命运……都在自己的主宰之下! 片刻之间,景文睿想明白了这些年来自己担忧的那些问题,他向许小闲拱了拱手,却并没有说一声谢谢。 “不过,有些事还是得做,不然某些人当真以为我这个太子软弱。” 许小闲倒是没有反对这句话,他点了点头:“若做,就要雷厉风行果断的做!” “在凉浥县有个说法,打蛇……蛇这个东西是记仇的,若是未能打死让它跑了,它便会藏起来,养好伤,蓄好毒,然后悄悄的找到打它的人,狠狠的咬上一口。” “这就会要命了!” “所以我轻易不打蛇,但若是出手打了,那就一定要往死里去打!” 似乎想起了许小闲当初被迫离开长安,然后再次杀回长安,最终血洗长安,一家伙将五大世家给灭门,将五大侯府给取消。 紧接着便雷厉风行的整顿吏治,将那些旧势力的官员给一网打尽,在最短的时间里便握紧了大辰的权柄…… 这小子哪里是什么天下第一才子? 他分明是一个极有智慧的权谋家! “但我依旧有一个疑问。” 景文睿又看向了许小闲,“我……不仅仅是我,是很多人都始终想不明白一点。你而今已经掌握了大辰,你也是许云楼的儿子,你完全可以名正言顺的登基为帝。” “可你为何偏偏要来将那质子给接回去?” “那位质子这么多年来确实是养废了,可他回了大辰依旧是皇帝。” “虽然我相信你并不会失去那权柄,可头上有一个人,事事还得向他请示……这终究令自己难受,又何必呢?” 和景国朝中许多人所想的并无两样。 景文睿同样认为许小闲是为了一个贤名。 大辰的江山虽然是许云楼和唐无妄共同打下来的,但江山却是姓唐的坐的。 那么在所有人看来,唐无妄的后代继承皇位才算正统。 可许小闲明明已经将长安给打下来了,事实上他已经终结了唐无妄的传承,他完全可以自封为皇,甚至改朝换代成为新的君王。 他非但没有那么做,反而要冒着莫大的危险跑景国来接回那位质子……这和他的铁血手段截然相反,那么其目的定是挟天子而令诸侯。 这在景文睿看来就是多此一举。 许小闲却淡然一笑,他自然没有说明这事的真相。 “在来景国之前,长安的许多大臣问过我。在来景国的途中,叶书羊叶老先生问过我,蓁蓁也问过我。” 他的视线投入了这万顷碧莲,沉吟片刻才转头看向景文睿,“我若是说,我根本就无意在庙堂之上,我只想有花不完的钱,守着老婆孩子逍遥过一辈子,你信么?” 景文睿愕然。 他难以相信。 他是景国太子,他极为清楚这权柄之重。 而许小闲若不是为了这权势,就凭着他手里的造纸酿酒以及冶炼的技术,当初他逃出长安去魏国也能过上他所想的这种日子。 那么这小子究竟是怎么想的呢? 景文睿不知道,只是觉得许小闲在自己的眼里变得愈发高深了起来。 而许小闲也没在意景文睿会如何去想,此刻他问了一句: “五皇子唐不归住在哪里?我想明儿个去见见他。” …… 在平阳城的西北角有一条名为三眼井的巷子。 这条巷子极为偏僻,所居多为贫民。 在三眼井巷子的深处有一座颇为异类的宅子。 它占地极大,宅子里有着五重院落,院落里的楼宇虽显陈旧但气势斐然,远不是这附近的那些低矮土房能够比拟。 这便是景国的那位质子、五皇子唐不归的居所。 府邸极大,但下人很少,于是这府邸便显得极为冷清。 甚至因为这府邸前主人满门被灭的缘由,在三眼井巷子的居民们眼里,这府邸还显得有些阴森。 尤其是这府中长出来的那颗参天大榕树,它几乎挡住了半个府邸的阳光,连枝干都伸出了那墙头,以至于那墙头哪怕是夏天都极为润湿,还爬满了不知名的青藤。 此刻,就在那颗大榕树下的亭子里正坐着两个人。 一个是唐不归,另一个便是范成才。 唐不归斟了一杯茶,向对面的那青衫儒者恭敬的递了过去。 “多谢老师告诉学生这个消息。” 范成才接过了这杯茶,却忽然问道:“若是能回,计将安出?” 唐不归沉吟片刻,“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他横任他横,明月照大江!” 范成才一愣,“啥意思?” 第八百一十四章 这个杀手太憋屈 芗箬湖清幽岛上的那场接风宴在推杯换盏中结束。 结束时候天已黄昏。 鸟已归巢。 灯尚未亮。 景蓁蓁终究不太好住在这里,景文睿终究也还有一些事需要去做。 于是,这偌大的清幽岛便留给了许小闲一行,景文睿带着景蓁蓁上了那楼船往岸边而去。 夕阳下,码头上的许小闲微笑着挥了挥手。 自然没有带走一片云彩,却留下了景蓁蓁的那颗心。 景蓁蓁也站在船尾挥了挥手,忽然泪湿了衣襟。 景文睿看了看妹妹,从袖袋中取出了一张手帕递了过去,也说了一句话: “看来……真的是真的!” 景蓁蓁擦了擦脸上的泪痕,脖子一扬:“当然是真的!” “哥,皇妹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你让我认识了他。” 景文睿这一次沉默了颇长时间,直到楼船驶入了湖心,直到清幽岛上的人影再也看不见。 “你当真认识他么?” 这个认识和景蓁蓁说的认识意思有些区别,景蓁蓁一怔、回头,疑惑的看向了景文睿。 “在凉浥县,他有一个未婚妻叫季月儿。” “后来大辰皇帝唐无妄去了一次凉浥县,将他册封为凉浥县男。据可靠消息,当时唐无妄是意图将大辰三公主唐若曦下嫁给他,于是便有了唐若曦前往凉浥县。” “那时正好是北境之战爆发,哥哥得到的消息是唐若曦也当真喜欢上了他,而且两人相处得也极为融洽。” “可后来他去了长安,发生了那些事之后……他却认了大辰皇后云娘为母亲,而唐若曦偏偏又是过继给云娘的公主。于是,二人之间再无可能。” “这其中究竟还有没有别的隐情尚不知道,但哥始终觉得并不是如此简单。” “当然,这些都算不得重要,重要的是哥得到消息,他还和另一个女人有着暧昧的关系!” 景蓁蓁愕然张了张嘴儿,对于季月儿她是知道的,对于唐若曦,这事许小闲并没有提起过,此刻哥哥却说他还和另一个女人有着暧昧关系…… “她是谁?” “是一个风尘中的女子,出于大辰长安的兰瑰坊,原本叫云十三娘。原本云十三娘是要去凉浥县杀许小闲的,后来却被许小闲给俘虏,再后来,许小闲却在百花镇专门为她修建了一个百花馆,并且她也改名为云衣容……” “你在长安听过的那两首歌,一首《离歌》,还有一首《那一场风花雪月的事》,这两首歌便是许小闲为云衣容所写,而后才传入长安,而今已传入景国。” 景文睿深吸了一口气,“哥承认他是个极为优秀的男人,但这样的男人往往身后都不会只有那么一两个女人!” “哥知道你的性格,若是你能接受能包容……那哥会想方设法的帮助你。若是你无法接受……哥劝你早些将他忘记。” 景蓁蓁顿时茫然,倒不是担心许小闲身后会有几个女人,在这样的时代这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她有些难过的是许小闲没有将云衣容这个人告诉她。 在她的心里,自己已经是许小闲的女人了,那么许小闲就不应该瞒着她。 那么这个叫云衣容的女子,她又是凭着什么得到了许小闲的青睐呢? …… …… 耀月城外。 澧山。 山神庙。 这座原本破旧不堪的山神庙而今完全变了模样。 那两扇破旧的门修好了,门外那原本杂乱不堪的院子,而今也平整了出来,院子里摆放的是一个大木头墩子,围着木头墩子的是四张木头凳子。 就在这夕阳的余晖下,四个女子围坐在这大木头墩子的前面正在吃着晚饭。 她们自然就是云衣容、萧青衣、蔡小娥还有铃儿。 菜是这澧山上采来的野菜,饭是一碗稀粥。 这样的生活比起她们此前那简直是天壤之别,但现在她们却觉得这样的生活更为美妙。 四个有着不同命运却有着相同经历的女人而今似乎放下了成见,都极为默契的在为这个不为人知的家默默的做着些什么。 “明儿个铃儿去一趟耀月城,得买一些米和盐。” 云衣容作为此间的主人,她一边喝着粥一边在安排着接下来要做的事。 “青烟明天去割一些蓑草,雨季来了,这屋子的屋顶有些漏雨,得重新盖盖。” 她又看向了蔡小娥,“小娥明儿个去采摘一些桑叶,那些蚕就快要结茧了,吃的有些多,记得把露水擦干净。” “我明天……” 云衣容忽然放下了碗筷,抬头看向了略远处的那片丛林。 几乎同时,萧青烟抓起了放在一旁的剑。 蔡小娥也抬起了头。 就在一颗树上。 一个穿着一身黑衣的人正站在树梢。 他就像一只乌鸦。 他的手里还拎着一个酒壶。 他喝着酒,看着对面的那四个女人,忽然露出了一个很酷的笑。 “燕青!” 这两个字是蔡小娥说出来的。 她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 “燕青是谁?” “柳门第一杀手!” “很厉害?” “一品下!” 云衣容伸出了一只手,铃儿递给她了一把剑。 剑名初三。 燕青又喝了一口酒,将那酒壶挂在了腰间。 他拔出了背上的剑,他的身形一展,从那树梢飞了下来。 他在那一片灿烂的晚霞中举起了剑—— 他需要杀的是蔡小娥,但这里除了蔡小娥之外还有三个女子,那她们只能怨自己的命不好,就一起去死吧! 燕青一剑而下。 云衣容瞬间起身拔剑而上。 三品上的她根本不是一品下的燕青的对手,但她还是上了,甚至她都不知道对方来这里的目的。 她活到现在,而今早已解脱。 她有了真正心爱的人,并且那个人也喜欢着她,但因为自己那不堪回首的过往,就算是他真不在乎,自己也万万不能耽误了他的前程。 这一辈子原本想着在这里孤老终身,但今儿个却来了一个刺客,这个刺客还是柳门中的人……他在长安杀了那么多五花八门中的人,这远在景国的柳门恐怕也会对他不利。 那便一战! 就算是死,也死得其所! 云衣容这一剑倾注了她前所未有的杀意,也灌注了她必死之决心,于是,这一剑陡然凌冽。 然而看在燕青的眼里,这依旧是个三品上。 他的剑在这一瞬间劈在了云衣容的剑上…… “锵……” “哐当!” 那一声之后,他手里的剑应声而断! 他顿时一怔,他的身子还在空中,地上的萧青烟在这一瞬间突然消失。 缥缈步! 她一步登天。 一剑而出! 第八百一十五章 夕阳下的叹息 暮霭沉沉。 凉浥县,许府。 挹芳亭里,稚蕊和季月儿姐妹俩正坐在那张石桌子前,自然没有煮茶。 稚蕊在纳着鞋底,手里的针时不时在发间剐蹭两下,然后便又一针一线的缝着。 季月儿在仔细的看着账簿,季星儿百无聊赖双臂放在桌上,下巴就搁在手背上,正出神的看着那方池子里盛开的莲。 “嘶……” 稚蕊忽然倒吸了一口凉气,针扎在了她的指尖,她将手指头伸到了嘴里吮吸了一下,忽然看向了正好抬起头来的季月儿: “姐姐,你说……你说少爷到了景国那平阳城了没有?” “按照时间算应该是到了,疼不疼?要不要包扎一下?” 稚蕊摇了摇头,“习惯了……姐姐,你想少爷了么?” 季月儿脸儿微红,却嘴角一翘轻轻的点了点头,“嗯,他和我们分别已经半年了,这一路去景国路途遥远,在景国还不知道会发生些什么事……” 季月儿合上了账簿,仰头望了望空中已经出现的若隐若现的星辰,脸上的笑意徐徐收敛,微微一叹:“哎,他要是依旧是曾经的那个凉浥县子有多好啊?可他偏偏成了大辰的摄政王。” “子爵府按照他当初的设计早已建好,一应的设施都已经完善,可不知为何,我还是更喜欢这里一些。” 季星儿这时候忽然回过了头来,“因为这里他住了十六年,这里有他的味道!” 季月儿一怔,看向了季星儿,伶俐如她,自然从妹妹的这句话里听出了别样的意思。 她忽然一笑,看着妹妹意味深长的问了一句:“他的味道是什么味道?” 季星儿脸儿一红,抬起了头来,脖子一硬:“我哪里知道?你们卿卿我我那么久,你才知道他有着怎样的味道!” 少女说完这句话站起来就走,却没有走向前院去往隔壁的季府,而是神使鬼差的来到了许府的后院。 后院许久没有人住,略微显得有些荒凉。 后院里有一条狗,它叫旺财。 旺财当然熟悉季星儿的味道,它憨憨的跑到了季星儿的身旁,吐出舌头,蹲下。 季星儿却看着这后院的那间房子,忽然想起来这房间里曾经住过一个女人,她叫云十三娘。 她又想起在长安时候许小闲弄出的满城寻找云衣容那事。 少女撇了撇嘴,忽然摸了摸鼻梁低声叹息了一句:“同是天涯苦命人!” “不,你在他心中,而我……我不过是他心里那顽劣的小姨子罢了!” …… …… 澧山。 山神庙前。 被季星儿忽然想起的云衣容正在战斗。 那终究是一品下。 萧青烟的身体在燕青的身侧突然出现,那一剑在那一瞬间刺了出去。 没有任何的花里胡哨,连剑花都没有一朵,但却有寸许的剑芒。 燕青在电光火石之间感觉到了巨大的危险,他手里的断剑本能的一扫,萧青烟的剑尖刚刚刺破他的衣裳,就在这毫厘之间,她的剑被燕青的剑扫中,一股巨大的力量传来,她的剑被荡开,她的左手成拳,一拳击了出去。 云衣容在这同时也刺出了一剑。 这一剑直指燕青的胸口。 一道银芒闪过,燕青在空中强行拔高了三寸,云衣容的剑刺入了他的腹部,萧青烟的拳头击中了他后腰! 燕青大怒! 堂堂柳门第一杀手,居然被一个三品上重伤! 他愤怒一剑,这是如长虹贯日般的一剑! 这一剑从他的右上斜斜向下划过,率先劈在了萧青烟的的那支左手,萧青烟的左手从手腕而断。 剑继续下行,云衣容在这一瞬间本能的往后一仰,剑锋依旧从她的脸上扫过。 一阵剧痛传来,她的眼顷刻间被血模糊。 她握剑的手却依旧没有松。 甚至更稳。 于是,初三再向前递进了三寸。 燕青腹部被洞穿。 萧青烟一剑而回,燕青倒掠,这一剑扫到了燕青左脚脚踝,燕青的左脚被这一剑斩掉。 三人落地。 说来话长,这一切其实仅仅发生在数息之间。 铃儿骇然一声大吼,她拿着剑疯了一般的冲了出去。 蔡小娥似乎这时候才醒过神来,她也拔出了剑—— “燕青,你去死吧!” 两个人,两把剑。 燕青如金鸡独立,他一手握着断剑,一手捂着腹部。 他恶狠狠的瞪了这四个女人一眼,气贯单脚,一退……退到了那树梢之上。 再退,他消失不见。 铃儿转身,一声惊呼:“小姐……!” 云衣容双手下垂,她的眼微微睁开,看见的是一片红。 不知道是那晚霞的红,还是血的红。 “是不是破相了?” 铃儿没有回答,她在慌乱中扯下了一条衣带,她小心翼翼的将云衣容脸上的血擦去,却怎么也擦不干净。 “没死呢,别慌。伤口有点深,需要包扎,先包起来吧……” 云衣容的眼睁开了,她看向了另一边的萧青烟。 蔡小娥在给萧青烟包扎着断腕,萧青烟脸上的神色有些茫然,她似乎不相信自己左手的手腕没了,所以她的视线落在了手腕上,直到蔡小娥给她包扎好,她才忽然一笑: “这下真不能弹琴了,衣容,你怎样?” 云衣容也咧嘴一笑,却牵动了脸上的伤口,铃儿用布带将她的脸包了起来,便包住了眼—— 燕青的那一剑,从她的左额头划过鼻梁一直划到了右脸颊。 这肯定是毁容了。 哪怕是华神医也无法再恢复其原貌。 “他曾经说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万里挑一……” 云衣容眼前一片黑暗,可她却仿佛看见了百花镇那初升的太阳。 她露出来的那小部分脸上看不出有任何的痛苦和绝望,隐隐间似乎还有一抹解脱的味道。 “可天下男人,又有哪一个真的不在乎这女子的皮囊呢?” “我想……这便是宿命。” “平日里我偶尔还会有些憧憬,憧憬他真的能找到我,我真的能一辈子在他的身边……虽然我知道这本就是痴心妄想,但不得不承认,我还是期待着那样的奇迹的。” “现在……现在好了。” “铃儿,天黑了,掌灯……刚才吃饭的时候我想说,明儿我将那双鞋纳好,你送去耀月州交给耀月州的刺史,他回来的时候便能拿到,就能穿了。” “那时在许府,稚蕊不是老是说他穿鞋很废的么?” “这一次稚蕊没有同他一道去……他的鞋坏了,谁给他纳一双新鞋啊……?” 第八百一十六章 夜幕下的思念 景国。 平阳城。 芗箬湖的清幽岛上。 这里有习习凉风,有阵阵花香,还有夏日里的蛙声虫鸣。 这座庄园的名字叫莲香居,此刻莲香居里的灯火也早已亮起,若是站在芗箬湖畔看去,便能看见那星星点点的灯光仿佛和天穹中的星辰在交相辉映。 许小闲此刻正坐在莲香居主院的月影亭里。 茶壶里的水已经开了,他却并没有放入一撮茶叶。 他看着不远处暮色中的那并不能再看清楚的万顷莲湖,想起了凉浥县许府里闲云水榭旁的那小小池塘。 那池塘里的莲花也当开了。 月儿和稚蕊现在可在许府? 稚蕊有没有被接去魏国呢? 许小闲咧嘴笑了起来,那丫头服侍了自己十余年,而今却有了魏国公主的身份,也不知道她若是去了魏国过上了被别人侍候的日子她会不会习惯。 希望她能去魏国。 希望她能过上更好的日子。 然后他想到了一别两年的百花镇,想到了百花镇里的李大爷还有李妞妞以及那些村民们。 自然而然,他想到了百花馆,想到了百花馆里舞剑的那个命运多舛的姑娘。 而今她不知道去了何处,而今不知道她过得可好。 在许小闲的心里,对云衣容的感情是有些复杂的。 他知道在这样的一个世界、甚至在前世的那个世界,旁人对云衣容的昔日之事都会带着有色的目光去看。 他们或许会同情她的身世,却偏偏又难以接受她曾经做过的那些事。 那种职业无论是在过去还是在现在,在旁人的眼里都是低贱的,但在许小闲看来,那些过往是云衣容无法选择的路—— 那时候她还年幼,她根本没有和命运抗争的本事和能力。 人的首要需求是活下去,她要活下去就只能活在那样的环境里。 可后来她来到了凉浥县,去了百花镇,她褪去了昔日的一切,她为自己的未来选择了另一条路。 那么看待她的目光便应该着眼于未来,而不是纠缠于昨天。 所以他在长安寻找云衣容是发至内心的,他希望能够给这个女人一个美好的未来。 但她却拒绝了。 她明明就在长安,非但没有现身,反而再次消失不见。 她是一个倔强的女人。 那是属于她的骄傲,也或者是藏在她内心深处的……自卑! 她就像一只被惊吓到的鸟。 她需要给自己时间和空间去抚慰心里的创伤,去给自己一份力量勇敢的面对未来。 “你在他乡还好吗?” 许小闲喃喃说了一句,站在他身后像个铁塔般的来福一愣,俯过了身子,献媚的问道:“少爷……谁在他乡还好吗?” “……一个女人。” “小人猜猜……云衣容云姑娘?” 许小闲愕然转头看向了来福,惊讶的问道:“你怎么猜出来的?” “嘿嘿,”来福搓搓手,忸怩的回道:“在耀月城的时候,罗三少爷某天极为惆怅的对小人说,他说家花没有野花香……小人不知其意,故而问了个究竟。” “罗三少爷说,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比如剑、比如武功秘籍,也比如女人……少爷有初一,有三种武功秘籍,那挂念的肯定就是野花了!” “月儿少奶奶安坐许府,五公主少奶奶择日进门,在百花镇的时候少爷最常去的便是百花馆,再加之少爷在长安做的那事……小人原本愚笨,但在那小树林里被少爷揍了一顿之后似乎开了一些窍,于是斗胆猜测少爷念想的人,那恐怕就是云姑娘了!” 来福的一番话令许小闲刮目相看,可接着他又听来福说了一句: “那个、少爷,小人说句不该说的,云姑娘她、她恐怕不是个姑娘了?” 许小闲瞪了来福一眼,“你知道个屁!年少不知阿姨好,错把少女当成宝……不说这事了,过来,坐下,少爷交代你一件事去办了。” 来福挠了挠脑袋,他难以理解少爷的这句话,但现在少爷有事要交代,于是他老老实实的坐在了许小闲的侧面,脑子里却依旧萦绕着那句话,并牢记住了这句话。 许小闲从怀中取出了一张地图,“你现在潜入水中,潜过这芗箬湖到对岸去,找个僻静的地方登岸,然后去……” “这里,小牌楼巷子,去找一家名为黄记老醋的铺子,去打一斤二两三钱醋回来,记住,多一钱少一钱都不行!” 来福一呆,不知道少爷这大晚上的怎么忽然想要买醋,而且买的这斤两居然如此怪异。 但少爷的话就是命令,来福从来不会去质疑。 于是他仔细的看了看这张平阳城的地图,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小牌楼巷子在平阳城的西北角,和三眼井巷子十字交叉,而这芗箬湖却在平阳城的东南方向…… “明儿一早,天亮之间,少爷要看到一斤二两三钱醋!” “小人这就去。” 来福起身离开,许小闲依旧在看着这张地图,片刻之后叶知秋走了过来,“我明天要离开你一些日子。” 许小闲抬头,“去哪?” “去找一个故人。” “……女人?” 叶知秋没有回答。 他看了看许小闲,起身,丢下了几句话:“我不在你身边的这些日子,你自己要小心,漠国的大宗师千里独行客在落英平原射了一箭,他最擅长的不是箭而是暗器!” “另外,既然云国的那位宰相大人也来了景国,那么云国皇宫里的那位老太监云缺难说也会为你而来。” “你最好就呆在这地方,我会尽早赶回来。” 许小闲目送着叶知秋离开,忽然嘴角一翘,似乎并没有将这事放在心上。 他取了一撮茶叶丢在了茶壶中,望了望天上的那轮明月,想到了景蓁蓁,也不知道她此刻在公主府里入睡了没有。 景蓁蓁没有丝毫倦意。 她正坐在公主府后花园的那方荷塘旁,正看着水中倒影的月亮,正想着那个叫云衣容的姑娘。 她已经想了起来,在耀月城的时候许小闲是向她亲口说起过的,他说她的身世颇为坎坷,但她的灵魂却极为高洁。 他还说那女子就像这夏日里盛开的莲花一样,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他甚至在那个晚上为那个姑娘又作了一首名为《再回首》的歌…… 景蓁蓁朱唇轻启,徐徐而唱: “再回首,云遮断归途。 再回首,荆棘密布……” 而此刻,因为那剑伤的剧痛无法入睡的云衣容也正坐在那山神庙前,她的眼被包裹,自然什么都看不见。 但她的嗓子依旧如百灵鸟一般的空灵,她也在低声而唱: ”……曾经在幽幽暗暗反反复复中追问, 才知道平平淡淡从从容容才是真。 再回首恍然如梦, 再回首我心依旧, 只有那无尽的长路伴着我……” 第八百一十七章 一斤二两三钱醋 景蓁蓁仿佛沉入了这首歌中。 她似乎在此刻才真正明白了那个叫云衣容的女子在许小闲心中的地位之重。 可是…… 那是一个曾经出于风尘的女子,作为大辰的摄政王,他怎么就能够抛去世俗的偏见,去接纳这样一个女子呢? 对了,他是天下第一才子。 在那些戏文中才子与青楼的女子往往会发生一些不同寻常的故事。 那些故事原本在戏台子上上演,演绎的便是令人同情的悲欢离合。而今这故事居然就发生在了自己的身边,那么自己该如何去看待这件事,又该如何去和这样的一个女子相处呢? 景蓁蓁不知道。 她毕竟涉世未深。 毕竟才成为女人没有多久。 在她所接受的教育中,在她的阶层认知里,她和那个叫云衣容的女子根本就不是一条路上的人。 但现在似乎就要产生交集。 这该如何去面对? 少女惆怅,一夜天亮。 …… …… 天微微亮。 许小闲已经起床,在这院子里打了一趟拳活动了一下筋骨,又练了片刻的缥缈步。 出了一身汗,去洗浴了一番之后又来到了月影亭里。 刚刚煮上了一壶茶,便看见来福匆匆而来。 来福湿哒哒的站在了许小闲的面前,手里拧着一坛子醋,脸上露出了憨憨的笑。 “嘿嘿,少爷,一斤二两三钱醋,分毫不少!” 许小闲回头瞅了他一眼,淡淡的说了一句:“把醋倒掉……倒在这芗箬湖里面。” 来福一怔,愕然的看着许小闲,喉哝耸动了几下咽了一口唾沫:“……少爷,莫非这也是训练的一个法子?” “你猜对了,快去,将坛子里面的东西给少爷带回来。” 来福向芗箬湖边走去,心里有些委屈,一宿未眠,游了这么大条河跑了那么多里地,还和黄记老醋铺子的那老板吵了一架才买回来这醋,可少爷居然说要倒掉…… 莫非是那天在小树林中的那件事少爷还记在心上? 后面偷偷问过一次那位高手叶知秋,叶知秋那笑意有些深奥,言语倒是朴实—— “你坏了你家少爷的好事!” 明明少爷遇见了小妖精,他却说坏了少爷的好事……少爷可是个睚眦必报的人,他通常喜欢秋后算账,就像曾经许府里的那位大管家张秀! 来福打了一个激灵,完犊子了,看来少爷当真是在给自己小鞋穿。 呆会得去给少爷好生道个歉,不然往后的日子可就难熬了。 来福如此想着,去了这清幽岛的岸边,有些不舍的将一坛子醋给倒在了河里,里面掉出了一张巴掌大的羊皮纸来—— 来福一怔,他一把将这羊皮纸抓了起来,便看见上面密密麻麻写着的字。 可他不识字! 但他心里却陡然一喜,因为这一瞬间他明白了少爷做的这事依旧是有目的的。 并不是在给他秋后算账。 这就好。 来福欢喜的一手提着罐子一手拿着羊皮纸又屁颠屁颠的回到了月影亭中,恭恭敬敬的将这张纸递给了许小闲。 许小闲接过来仔细的看了看,这是暗衣卫给他的消息,小牌楼巷子的黄记老醋铺子正是暗衣卫多年前设在景国平阳的一个联络点。 大辰摄政王要出使景国,暗衣卫大统领边照自然不敢有丝毫大意。 事实上在许小闲出发之前,边照便已经来到了平阳。 而平阳城曾经薄弱的谍报系统,也因为许小闲让户部拨出了一笔专项资金之后变得比以往更大了一些。 当然,仅仅是大了一些——曾经平阳城有暗衣卫的谍子四人,而今、而今多了两个,还是边照从长安带来的。 但黄记老醋铺子里的老黄是实实在在的老谍子,十年前他就来到了平阳城,就开设了这处铺子。 当然,他根本无法接触到景国的庙堂之上的秘密,而许小闲需要知道的是这平阳城里的那些小道消息。 比如这张羊皮纸上便写有这么一些东西: “听闻蛮国使者四日前已抵达平阳,里面有南宫府的人,据说是来和景国谈判边界争端的。” 许小闲眉梢一扬,又看向了下一条: “听闻两日前玉妃娘娘回大元帅府省亲,在大元帅府上住了一宿,次日清晨离开,手里捧着一把鲜花的石榴花。” “……听闻摄政王夹金山遇袭之事便是大元帅府所为,因为大元帅怀叔稷一直希望其幼子怀邑成为五公主驸马。另,怀邑此子年十九,师从徽山书院的院正宣从文,据说博学多艺。” “……听闻平阳城的怡红楼前些日子来了一个叫上官小雪的女子,深得三皇子景文秀青睐,坊间传闻三皇子为了那女子一掷千金。” “……听闻相府千金孟婉烟极有可能被景皇册封为太子妃,坊间说这便是要继续打压大元帅府的征兆。” “另,五皇子殿下安好,只是、只是极少出那府门,偶尔看见似乎显得木讷了一些。” “……” 总之,这些消息都来自于坊间传言,也就是俗称的八卦。 不过这些消息并非无用,因为许多事都不会空穴来风。 许小闲需要的是从这些杂乱的消息中去梳理出对自己有利的事,然后交给暗衣卫去进一步查证—— 比如蛮国为什么要和景国议和? 比如南宫府是个什么玩意儿? 比如景皇是不是真的要册封相府的那位千金为太子妃?若是真的,按照这一路从叶书羊和景蓁蓁那里得来的消息,那么是不是可以推动景文睿一把,让大元帅府和相府干上一架? 还比如云国的那个老太监是不是真的到了平阳城。 若是,那自己出行可就真的需要当心一点。当然,也或者能够布下一个局,将这老太监斩杀,如此云国的大宗师便少了一个。 思忖片刻,许小闲将这张羊皮纸放在了茶炉上一把火给烧成了灰烬。 “走,咱们出去逛逛。” “好……少爷,那天小树林那件事,小人得给少爷赔个不是。” 许小闲一怔,“你都知道了?” “啊,小人知道,家花没有野花香,少爷那是在采花,小人不懂事让少爷花没采到还受惊了……” “滚!” 许小闲一声大吼,来福一个哆嗦,慌不择路的就跑了,留下了一句话:“少爷,小人去换身衣服准备好马车就回来!” 许小闲望着来福的背影,这家伙原来那么忠厚老实,怎么两年时间就学坏了呢? 第八百一十八章 南宫府 日上三竿,许小闲离开了清幽岛。 他带着来福,来福带着一百个特种兵战士,一行人浩浩荡荡的上了楼船,浩浩荡荡的抵达了芗箬湖的岸边。 礼部尚书徐怀亲自侯在了这里。 今儿个太子殿下要与蛮国使者谈判,陪同大辰摄政王的任务便落在了他的肩上。 这是太子殿下亲自交代的,徐怀自然不敢有丝毫怠慢。 “摄政王好!” 徐怀上前两步拱手一礼,小意的说道:“下官奉太子殿下之命在此等候摄政王,太子殿下说摄政王对平阳不熟,令下官听凭摄政王吩咐……敢问摄政王想要去哪里?” “本王此来平阳为的是我大辰的五皇子殿下,那就劳烦徐大人引个路,本王想去看看五皇子殿下。” “好,摄政王请!” “徐大人请!” 许小闲和徐怀登上了马车,来福带着一百护卫保护在马车两侧,同时徐怀带来的一百禁卫守卫在了马车的前后。 “这些禁卫是太子殿下的亲卫,” 坐在了马车里,徐怀又笑道:“去岁时候,太子殿下从大辰长安而回。回来之后屡屡说起长安城里的那场雅集文会。” “太子殿下对摄政王是赞不绝口啊!” “殿下说摄政王以一人之力大败景国三十学子,这本是景国之耻,可偏偏却让殿下生不起丝毫的挫败,反而觉得正因为有了摄政王您的那杯酒诗十篇,而让那一场文会成为了有史以来最有意义、也最有品味的文会。” “故而摄政王的大名,早已在景国的庙堂之上传播了开来,而今更是在整个平阳城里响亮。” “所以太子殿下还说,若是摄政王您要出行,这车马就得朴素一些,随行的人员却需要保护得更周密一些……” “一来是您在平阳城里的仰慕者众,二来……二来嫉妒您的才华的人恐怕也不少,故而首重安全。” “太子殿下还吩咐了下官,今儿个晚上,殿下在芗箬湖畔的莲蓬人家设宴招待摄政王,顺便也让摄政王认识几个人。” 许小闲心想这景文睿倒是思虑周祥,这一番安排面面俱到,着实尽到了地主之谊。 那么在今儿个的这场晚宴上,他带来的人定然是他真正的心腹,其意自然是认识一番,为往后行事奠定个基础。 这是一件好事。 大辰需要发展,尤其是商业上的发展,这便需要一个良好的周边氛围。 北边与魏国的商业往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只是需要进一步去推动去规范,这需要自己亲自去一趟魏国,并且得认下魏国皇帝这个外公—— 他是稚蕊的外公,自己把稚蕊当亲妹妹一般看待,那叫魏国皇帝魏啸天一声外公也说得过去。 何况自己还要去占魏国的便宜。 大辰的东边,若是能够与景国修好,那么这东边的商路也能顺利开展,对于两国而言,这也是一件双赢的好事。 如此一来,溧水平原就能着手进行开垦,昌平城也就能成为大辰东部边境的一处重要商贸口岸。 “太子殿下有心了。” “徐大人,这蛮国……我听说景国与蛮国时有争端,蛮人野蛮,崇尚的是以武力来解决问题……这一次怎么会派了使者来议和了?” 徐怀咧嘴一笑,“而今这也不是什么秘密,还不是因为去岁冬那一场大雪灾!” “听说那一场大雪灾下了足足三个月有余,蛮人多为游牧,少有如我们中原这样的农耕,那一场大雪灾来的好啊!一家伙冻死了蛮国半数之多的牛羊!” “嘿嘿,原本蛮国的军队还在我国安南六州的长野州外陈兵十万,今岁春一股脑全回到了他们的拓望城里。” “南宫府派人查实了灾情之后,便上书给了他们的大王,其中损失不知多少,但肯定极为严重,甚至可能伤及了国本,故而才有了蛮国派了使节前来,说是商议领土之争……” 徐怀摇了摇头,轻蔑一笑:“还不是为了向我朝借粮以渡过灾荒!” 既然如此,那么这所谓的谈判就变得简单起来。 想来景文睿能够借着这一机会从蛮国的手里弄到一大片的土地,这便是他在东宫位置上的一个极为重要的政绩。 “南宫府……在蛮国是个什么角色?” “摄政王不知道?” 许小闲摇了摇头,他真不知道,毕竟蛮国和大辰并没有接壤,两国之间甚至从未曾有过往来。 “据史书记载,百年之前,南边的草原上生活着许多的部落,他们之间的战争从未曾停过,彼此之间世世代代都是在分分合合打打杀杀中度过。” “但自从百年前草原上出现了一股势力……这股势力初始时候并不大,它就在草原上原本最小的那个名为金水的部落中诞生,在短短的五年时间里,金水部落便发展壮大了起来。” “而后的年岁中,金水部落用了三十余年的时间统一了草原,在草原的中央建立起了草原上有史以来的第一座真正的城市。” “它便是而今蛮国的王城——南宫城!” “没错,那股势力便是南宫府,那座王城便是以南宫为名,足以见南宫府在金水部落一统草原中的重要地位!” “而今的南宫府也已经存在了一百年,它变得极为庞大,在蛮国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若是说南宫府具体扮演着怎样的一个角色……” 徐怀沉吟片刻,“大致相当于幕僚,南宫府曾经不掌兵,但蛮国几乎所有的国策军政都是由南宫府来策划并推动。” “但这些年来随着南宫府的发展壮大,据说南宫府中也出了不少的将军,最为有名的那位将军就是南宫野,听说身手极高,并且兵法谋略极强。” 许小闲仔细的听着,这时候才问了一句:“这么多年就没弄明白这南宫府从何而来?” 徐怀摇了摇头,“自然是查过,却无迹可寻,最早的南宫府家主极为神秘,但能够确定一点的是他精通中原文化,并且南宫府世代所学,皆是中原文化。” “对了,野史中也有这样一种传言,说南宫府初代家主本就是从中原而去,就此有了南南宫北诸葛之说……南宫府在南方草原扎下了根,但这北诸葛……好像并没有哪个国家有哪个出名的人物姓诸葛……野史说,他们便是历史上曾经短暂存在过的纵横家之传人。” 许小闲一愣,纵横家? 在曾经的历史中春秋战国时候也有过纵横家,他们是一个独特的谋士群体,也是最早最特殊的外交家。 他们朝秦暮楚,事无定主,反复无常,所求便是实现自己的思想主张。 南宫府若是传承于纵横家,其所图何在? 北诸葛…… 许小闲脑子里忽然冒出了一个名字—— 诸葛先生! 第八百一十九章 唐不归 大辰京都长安的那位诸葛先生是神秘的。 而今不知道他究竟有没有参与到推翻离朝的那一场战争中来,但无论如何他和许云楼以及唐无妄之间的关系至少不坏。 不然当年长公主唐羡鱼将云楼先生和魏汐的儿子从水云别苑换了出来,不会交给他诸葛先生。 而诸葛先生也不会将那个孩子放在了孤灯下的门前。 他不会知道母亲在青阳县诞下自己之事,他也不会知道母亲当时将自己托付给了琴贤云梦泽。 许云楼占领青阳县之后去找了云梦泽,将仅仅三个月大的自己交到了他的手里,而后才带去了凉浥县…… 他还知道云水别苑的那场火背后的秘密! 而大辰立国之后,他掌管了遍布大辰的兰瑰坊,并且占有一成的利润,而最多的那部分利润他给了许云楼,让许云楼拥有了数亿计的足以武装十万人军队的银子! 许云楼与唐无妄政见不合,他在北境战场装死脱身,却在龙虎山里训练了一支五万人的刀骑! 若不是自己夺取了长安,许云楼会不会用这五万刀骑杀回长安呢? 这是极有可能的! 那么大辰必然再乱。 那么诸葛先生想在这乱中取点什么呢? 大意了啊! 当时并没有深思,结果这厮而今不知所踪。 此刻许小闲因为徐怀的这句话对诸葛先生引起了高度重视,寻思回了长安之后,当派暗衣卫仔细的查查诸葛先生的所有过往。 随后许小闲问起了徐怀的一些这平阳城的风土人情,车队在不知不觉之间到达了小牌楼巷子,来到了唐不归所居的这座府邸前。 下了马车,站在了那颗大榕树伸出来的枝叶下,许小闲四下里张望了一下,对这突兀的府邸也有些诧异,他看了看这府邸那朱红大门前的一对白玉狮子,又望了望那爬满了青藤的高大的围墙,视线又落在了那扇大门之上。 “这处府邸怎没有匾额?” 徐怀沉吟了片刻,低声说道:“这处府邸,原本、原本是香香公主的府邸……只是在十八年前香香公主病故之后,这府邸便、便荒废了下来。” “后来贵国五皇子入景朝,皇上便令礼部将五皇子安排在了这里。” “这府邸原本是有匾额的,叫……问善居……香香公主十五时候搬到了这里,因为、因为叶书羊叶老大儒当年那件事。” “这地方是香香公主当年选的,说是这里僻静,适合叶书羊读书……只是后面发生了一些事,叶书羊并没有在这里读书。” “大致就是这样,不过您放心,这处府邸当年便是按照公主府的规模来修建的,而今虽然里面的下人少了许多,但五皇上住在这里也并没有受多少委屈。” 许小闲想起来了。 这还是景蓁蓁在途中告诉他的。 叶书羊不顾自己的前程,在安南六州的祁水州寻找到了令他怦然心动的女子。 他拒绝了香香公主。 香香公主因此郁郁而终。 不知为何,他忽然想起了三公主唐若曦。 而今命运使然,老天爷安排了他和唐若曦成为了兄妹。 在离开长安之前唐若曦与他许久未见,更是没有前来送行,倒是听说她和长公主走得极为频繁,说是她经常在长公主后院的那佛堂前诵读经书。 许小闲不由得很是担心起来。 若是唐若曦就此走不出心里的那阴影,这会对她的一辈子造成莫大的伤害。 回长安之后得和她好生谈谈。 如此想着,许小闲抬步登上了台阶,来福走在前面叩响了那大门上的门环。 片刻之后,那大门嘎吱一声开了,出来了一个青衣小厮。 这青衣小厮探头一瞧显然被眼前的阵势给吓了一跳—— 这是质子府! 他在这质子府上呆了六年了! 这六年之中唯有范先生常来,景国的达官显贵们从未曾将这质子府放在眼里,自然更没有人登门拜访。 可此刻,此刻外面居然站满了人! “敢问……?” “本官礼部尚书徐怀,大辰摄政王到,需要见你们五皇子殿下一面,带路吧!” 徐怀上前两步向那小厮说出了这样一句话,这不是商量,而是命令! 那小厮又被吓了一跳,他的视线顿时落在了许小闲的脸上,心里忽然欢喜,因为昨儿个晚上殿下说大辰的摄政王抵达平阳城了。 殿下还说摄政王是来接他回家的。 殿下说要带着他一起去大辰,往后他就是殿下身边的大管家了。 这当然是极好的事,只是他未曾料到堂堂大辰摄政王会如此年轻,看上去似乎和公子差不多年岁。 当然区别也是很明显的。 这位年轻的摄政王背负着双手器宇轩昂,而公子……公子处处胆小甚微,哪怕是在这府上对待下人也从来没有丝毫脸色。 这是公子的好,也是公子的不好! 青衣小厮没敢多想,他连忙拉开了大门,侧身站在了一侧,“小人恭迎摄政王!” 许小闲抬步踏入了那门槛,和颜悦色的说了一句:“带路吧。” 一行人向院子里走去。 一百景文睿的亲卫留在了门口。 小牌楼巷子里的那些门窗里此刻纷纷探出来头来,街巷上也站了许多人。 这些人都看着那威风凛凛的卫队,也都看着那扇极少打开的门。 “昨儿个那位大辰的摄政王抵达了平阳,今儿个一早就到这里来了,如此看来当真是要接回那位质子的。” “他肯定是想要将那质子接回,毕竟那质子是个废物,就算是那质子登基为帝,大辰依旧在他摄政王的手里……好心计啊!” “钟老二,你怎么会有这般见识?” “嘿嘿,在茶园子里听薛老先生说的。” “哦,薛老先生还说了啥?” “他还说咱们皇上恐怕不会如那摄政王所愿!” “……这话怎么说?” “笨啊!咱们皇上当然是要将那摄政王给留在平阳城了!” “……成为五公主驸马?” “这就不知道了,但听说大元帅府那位怀公子也想成为五公主驸马……你们说大元帅府会不会对这位摄政王不利?” “……” 许小闲当然未曾听见这些街坊们的议论,他走入了主院,就在那照壁之前,大辰五皇子唐不归正恭恭敬敬的站着。 他穿着一身青衣。 他有着一张秀气的略显苍白的脸。 他的眉有些平直,他的眼略显无神还有些躲闪。 而更关键的是他的腰! 他的腰是弯着的! 便显得有些矮。 第八百二十章 距离 唐不归的视线仅仅在许小闲的脸上留了一瞬便垂下了头。 他毕竟是一个未满十六岁的少年! 哪怕昨儿恩师范先生来给他说了许多。 范成才说大辰而今只剩下你一个皇子了! 他还说不管怎样,许小闲终究是个摄政王,而你回到了大辰之后,定会成为大辰的皇帝,那么他就是你的臣子! 在见到许小闲的时候,你需要表现出你的气势、你的从容,当然也要表现出你对他和善的态度。 若是你被他的气势给压倒……只怕往后就算是当了皇帝,他也会骑在你的头上,令大辰皇权旁落,令你成为一个替他发声的傀儡。 昨儿一宿未眠。 唐不归听说了许多关于许小闲的事,这些事都是恩师告诉他的,恩师说许小闲这个人心机若渊,为了那摄政王位,他居然认了自己的母后为娘! 那么按照道理,他便算是自己的哥哥,只是先生说他不过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 他窥觑的是大辰江山! 他这是在做一边做婊、子一边在天下人的面前立一座牌坊! 这无形之中给了唐不归一股莫大的压力,令他很是担心。 担心就算自己回到了大辰,就算坐到了那皇位上,又如何能够和许小闲去对抗呢? 先生说他把持朝政之后借着整顿吏治之名杀了大量反对他的官员,任用了大量拥护他的官员…… 如此一来,整个庙堂上下都是他的人,自己哪里有真正掌权的机会? 先生说先得隐忍至少十年! 得在暗中培养属于自己的势力,需要一步一步去瓦解许小闲在大辰编织的权力之网。 又是隐忍! 在景国隐忍了十五年。 回到大辰还需要隐忍十年…… 好在自己已经习惯了隐忍,那便继续隐忍下去。 此刻在见到许小闲的时候,昨晚所想的一切应对在这一瞬间却荡然无存—— 他那一眼看见的是许小闲脸上的微笑! 他觉得那是魔鬼的微笑! 他甚至看见了那微笑中藏着的一张狰狞的血盆大口! 他终于来了,带给了自己离开景国的希望,也带给了自己往后极长时间的阴影。 他就像那颗巨大的榕树一样,遮住了自己头顶上灿烂的阳光。 唐不归拱手一礼:“摄政王一路辛苦!” 许小闲走了过去。 他看着唐不归自然也是陌生的,但无论如何,眼前的这个受了十多年委屈的少年毕竟是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的弟弟。 亲弟弟! 看着弟弟这卑微的模样,他的心里还是起了一些波澜,甚至隐隐觉得有一丝疼痛。 他站在了唐不归身前两步距离,拱手一礼,“殿下……臣来晚了一些!” 唐不归心里一怔,他抬起了头来,怔怔的看了许小闲三息—— 他称的臣! 他居然在自己这个一无是处的质子面前自称为臣! 他果然心思若渊,如此态度定会在所有人面前博得一个贤王之美誉。 不过他能放低姿态也是好的,至少在表面上大家便能相安无事。 于是,唐不归的嘴角微微一翘,“摄政王能前来,我已经无比欣喜,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足足十五年,何至于迟来之说。” “摄政王里面请!” 唐不归伸手一引,许小闲也伸手一引:“殿下请!” 五皇子唐不归和许小闲相携而行,许小闲却落在了五皇子半步之后。 跟在他们身后的礼部尚书徐怀便微微一怔,他本以为许小闲为了往后挟天子以令大辰必然在唐不归的面前做出强势之态。 这位质子本就软弱,许小闲只要拿出那样的姿态便能在这质子的心里留下足够的阴影。 这对于许小闲往后实掌大辰有着极大的作用,却没料到许小闲所表现出的居然是一副君臣的模样。 他自称为臣,那便是将那质子视之为君了。 他位居那位质子身后半步,这便是遵循着君臣之礼。 唐不归显然也有些一些错愕,只是在他想来这不过是许小闲故作姿态罢了,所以他顿了顿,等了许小闲跨前半步,依旧唯唯诺诺的说道: “摄政王于大辰有莫大之功,我……我这无用之身当不得摄政王如此大礼,理应摄政王先行!” 许小闲自然不知道唐不归心里有着别样的想法,他仅仅是以为在这质子府上被关了十五年的唐不归性子软弱是环境所造就。 自幼没有在父母的身边,从未曾享受过父母之关爱,就这样孤独了十五年。 甚至他的身边连亲人都没有一个,想来自幼也是受到许多人欺负的,并且这样的欺负只能他自己默默的去承受,连一个倾述的人都没有,更不用说为他出头之人了。 那么他有着这样的性格就不足为奇,这需要在回到了大辰之后再慢慢的去引导他走出这样的阴影,重塑他的人生观和世界观。 那便要从现在开始给予他足够的尊重,要让他知道自己的身份是大辰的五皇子,并且是唯一能够坐上那张龙椅的皇子。 许小闲后退了一步,拱手一礼: “殿下,臣不能逾矩!” “不瞒殿下,臣在来景国之前,与母后……也是殿下的母后,有过一番长谈。” “殿下请先行,臣向殿下将皇后娘娘对你的思念一一道来。” “……母后……” 唐不归忽然又垂下了头,脸上的神色变得落寞了起来。 他没有再和许小闲礼让,他带着许小闲向院子里的那处凉亭走了过去。 许小闲转身,看向了徐怀,笑道:“徐大人请留步,本王有很多话要和五皇子殿下去讲……倒不是什么大事,但都是一些家事,所以请徐大人在前院喝茶。” 徐怀一愣,按照规矩,大辰的官员若是来探望这位质子,这是需要景国的官员陪同的。 但他又想到了太子殿下对许小闲的态度,再想到了五公主殿下和许小闲之间的传言,他拱了拱手,微微一笑,“那本官就在前院等摄政王!” “多谢徐大人!” “来福,” “小人在!” “你就站在这,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来福熊腰一挺,手握大刀,“小人尊命!” 许小闲这才向那处凉亭走去。 兄弟二人坐在了这凉亭里,唐不归煮上了一壶茶,忽然浅笑道: “摄政王,听闻父皇、父皇已经驾崩……” “可惜身为人子,莫要说扶灵了,在我的脑子里连父皇的样子也没有。” “母后……我也不知道母后是什么模样,她可还安好?” 第八百二十一章 那一眼 没有人知道那一天许小闲和唐不归说了些什么。 徐怀那天等了很久,直到三壶茶喝清,直到日头西斜才等到许小闲出来。 许小闲脸上的神色似乎有些落寞,也或者说是失望,徐怀看在眼里,心想本来也应该这样。 这位大辰的摄政王不远数千里、不顾及极有可能的危险,意图将那位质子接回大辰,意图将那位质子扶持起来登基为帝,既然为帝,那怎么也得有个皇帝的样子。 自己虽然未曾与那位质子接触几次,但终究是听了一些关于那位质子的消息,众人皆说那质子已成了烂泥,早已扶不上墙,朝中官员因此多次建议皇上将那位质子放归大辰—— 他毕竟是大辰皇帝唐无妄的嫡子,唐无妄迟迟不册立东宫在景国官员看来他这就是想要将帝位传给他的这个儿子。 那么将这位质子放回大辰,便能引得大辰皇子之间的斗争。 无论最终这位质子能否上位,至少大辰的朝局会动荡一番,这对于景国而言是极为有利的。 原本皇上接受了这一建议,原本皇上都将这位质子给放了,甚至这位质子已经到了景国的边境,却又因为这位摄政王的异军突起令皇上收回了这一命令。 这质子又一次回到了这里。 大辰的这位摄政王此刻也来到了这里。 景国皇帝对大辰摄政王究竟是个什么态度? 这在庙堂之上有两种说法—— 相府一系的官员认为皇上默许了五公主去大辰与许小闲一见,这便是皇上欣赏许小闲之才华,这便隐隐有一丝联姻之意。 虽然许小闲并不是大辰皇帝,但这位质子登基,许小闲才是大辰真正的掌控者。 也就是说,大辰的事,依旧是许小闲说了算。 所以皇上想要亲眼看看许小闲,甚至有传闻皇上可能还会和许小闲商议一番两国未来之事—— 若是五公主真嫁给了许小闲,这未来之事便是两国友好条约之缔结,便是两国商贸之正常往来,这对于两国而言,着实是个好事。 毕竟相比于蛮国,大辰依旧是中原文化一系,两国之间有着共同的文化礼仪基础,便有着更多往来合作的可能。 而蛮国却不一样! 他们是草原上的狼! 今日他们可以为了利益毫不犹豫的跪在你的脚下,可改天他们同样可以为了利益毫不犹豫的咬你一口。 所以相府一系看好许小闲这一趟的景国之行,甚至说这极有可能是两国关系改善的一个.asxs.。 但大元帅府一系又有另外的言语—— 大辰而今积弱,但许小闲确实极有能力。 比如大辰和云国那一战,浔山大捷便是大辰露出的第一口獠牙! 若是任由大辰在许小闲的带领之下发展下去,那么对景国将会形成严重威胁。 故而大元帅府一系认为大辰之未来系于许小闲一人之身,只需要杀死许小闲,大辰依旧是那个弱小的大辰,对景国构不成任何威胁。 如此,景国便能将所有的精力放在对付蛮国之上。 甚至大元帅府还提出了趁着这次蛮国灾荒兵发蛮国,如太始皇帝那般率领景国大军深入草原三千里,将那些蛮人杀个血流成河,让他们百年难以恢复元气。 作为相府一系的官员,礼部尚书徐怀当然是希望皇上采纳和大辰结盟之策。 因为这便意味着相府一系在庙堂上的胜利,也意味着太子殿下的东宫更加稳固。 “摄政王,” 徐怀拱了拱手,小意说道:“五皇子殿下他、他与人接触的不多,所以在交流上恐怕会有些拘束。” “但摄政王放心,五皇子殿下启蒙之时,皇上是请了教习来教导他的,这位教习还是徽山书院的范成才范先生。” “故而五皇子殿下在才学上并不会比别人差,听闻殿下也精通礼仪,知晓品德,待人也极为宽厚……依本官之间,殿下缺少的恐怕也就是治国理政的经验。但这有摄政王您亲自辅佐,其实并不是问题。” 许小闲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徐大人所言不错……只是殿下、殿下他……这作为臣子不应该在殿下的背后论其是非,走吧,去那莲蓬人家喝杯茶等你们太子殿下。” “好!” 徐怀回头望了望,那位质子并没有亲自出来相送。 也不知道许小闲究竟和他说了些什么,但想来肯定是不愉快的。 这样也好。 这样才能够让许小闲真正掌握大辰权柄,也能让他们君臣之间永难和睦。 一行人走出了这质子府,站在这府邸的门口,许小闲又转身看了看这两扇朱红的大门,又抬头看了看那颗遮天蔽日的大榕树,过了片刻才上了马车,依旧与徐怀同乘,车队原路返回。 车厢里的气氛因为许小闲的闭嘴显得有些凝重,不过这在徐怀看来也是正常之事—— 估计这位摄政王是对那位质子抱着期待而来,而今一番接触才发现并不是他所想象。 但这样其实是对他有利的,这样他更能够轻易控制那位质子,所以他应该高兴才对,那么他现在这神色也就是做个样子罢了。 他刚刚这样一想,就看见许小闲的脸上愁容消失,却露出了一抹苦笑: “殿下心里对我是有些成见的。” “其一……他认为皇上驾崩是因为我攻占长安所造成。现在想来,先皇驾崩确实也有这一原因,我无法辩解。” “其二,他认为我窃国……这看起来也确实是那么回事,所以我们聊得并不愉快,不过我依旧得将他接回去,并扶持他登上皇位。” “其三……” 许小闲第三点并没有说出来,因为车队停了下来,前方还有争执之声。 他掀开了车帘探出脑袋去看了看,前方也来了一队车队。 这处街巷尚宽,完全能够容纳两队马车错开而行。 自己这一方的队伍已经靠右,而对方似乎恰好就站在队伍的前头。 来福的嗓门极大:“这路都让给你们了,还想怎样?” 对面最前面是一个骑马的将军,他俯视着来福轻蔑一笑:“这是大元帅车驾,你们再让让!” “这是摄政王车驾,老子今儿个偏就不让!” “摄政王?摄政王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在大元帅的面前耀武扬威?你这怕是在找死!” 来福锵的一声拔出了大刀。 徐怀此刻也看见了情况不妙。 可就在这时,对面的那辆宽大的马车里忽然传来了一个威严声音:“常威,让摄政王先行!” 那叫常威的将军愣了一下,向后拱了拱手:“末将遵命!” 他又一眼瞪向了来福,来福忽然笑了起来。 “你笑啥?” “少爷府上有条狗叫常威。” 这是来福的实话,但听在对面这将军的耳朵里……他顿时青筋直冒,却活生生将这一口气给憋了回去。 两列队伍错身而过。 许小闲依旧望着窗外,对面的那辆马车也掀开了窗帘。 四目在交错的那一瞬间对视,于是彼此看见了对方的那张脸。 一张有些皱纹有点黝黑极为威严仿佛千年岩石一般的古板的脸。 一张很是秀气带着一些书卷气的有若碧水蓝天般通透而光洁的脸。 第八百二十二章 见还是不见 马车走得很慢,于是那四目相对的一眼便持续了五息时间。 怀叔稷的脖子随着马车的缓缓前行而缓缓扭转,他的眉间忽然之间舒展开来,脸上的那深沉的威严就这样消失不见。 就像那千年的岩石上开了一朵花。 而许小闲的脖子也在扭转,他的嘴角划出了一个弧线,眉宇间依旧是那一片清朗,他忽然伸出了一支手来向怀叔稷挥了挥。 怀叔稷愣了瞬息,他也伸出了手来向许小闲挥了挥。 两辆马车距离渐远,两双目光终究被扯裂,各自转过了头来,各自拉上了自己的车帘。 “看起来大元帅也是个平易近人之人嘛。” 徐怀心里的担忧直到此刻才渐渐散去,他思忖了一下,“这……这或许是大元帅对摄政王的尊重!” “哦,也就是说平日的大元帅并不是这样?” “这个……大元帅毕竟是大元帅,下官虽然是礼部尚书官居三品,可在大元帅面前却算不得什么。不过摄政王在平阳城暂居的时间不会太长,以下官之见嘛,这就是一场偶遇,往后的这几日里想来是不会和大元帅再有什么交集的。” 说完这话,徐怀又补充了一句:“摄政王和太子殿下相交莫逆,那便最好和大元帅没有什么交集。” 对于大元帅府和相府之间的矛盾许小闲这一路而来倒是有些了解,他知道景国太子景文睿就是相府最大的靠山,也或者说是为了对付大元帅府的结盟。 而大元帅府因为玉妃娘娘的关系隐约中是站在三皇子景文秀身后的。 那么如果景文睿登基为帝,这对于大元帅而言肯定是个巨大的打击—— 就算当今的景皇会念及这么多年来大元帅府的劳苦功高放他一马,可一旦景文睿登基为帝,他恐怕不会留着这么一个威胁在身边。 怀叔稷没可能束手就擒,相府会想方设法的铲除大元帅府……那么大元帅府有何对策? “我仅仅是好奇,你们景国大元帅掌握着全国兵马?” “以前是,但在四年前皇上就废除了这一规矩,而今掌管全国兵马的是兵部。但若是有大的战争发生,大元帅府……毕竟大元帅府培养出了许多的将军,若是真打起仗来,兵权将依旧归大元帅府掌控。” “不过太子殿下对此……下官在这里说句不该说的话,摄政王听听就行。” “太子殿下自然不希望这种事情发生,故而相府对此也有所安排。” 至于有着怎样的安排徐怀当然没有说,但他的这番话却代表了他的立场,言下也向许小闲传递了一些消息—— 太子殿下对大元帅府是不满的。 太子殿下并不是在被动等待,而是在主动谋划。 那么作为太子殿下所看中的大辰摄政王,就不要和大元帅府走得很近。 而许小闲此刻所想的却是在阆山珺的那位大皇子景文聪。 他究竟是在单打独斗还是站在谁的身边? 他究竟在阆山里有着怎样的布置? 想来这两天应该有消息传来了。 对于许小闲而言,景文睿能够顺利登基为帝从目前看来是对大辰有利的,毕竟景文睿是自己的大舅子,毕竟两人现在的关系还颇为融洽。 他又想到了景文睿今儿个和蛮国谈判之事,心里忽然生出了一股异样的感觉来。 按照得来的消息,蛮国遭了大灾荒需要景国的粮食来渡过这荒年,那么这场谈判本应该是极为容易的。 如果两国的谈判协议顺利达成,两国之间便能迎来一段时间的和平。 这样的和平对于景文睿极为有利,但对于大元帅府却很是不利。 景国南边没有了战争,景国的东边和大辰暂时也相安无事,那么大元帅府就没可能再直接的掌管景国兵马,景文睿就能够趁着这个时机培养属于他的在军队中的势力。 如此到他登基为帝之时,恐怕大元帅府也就彻底的被架空,那时候铲除了大元帅府对景国不会再造出任何的动荡。 那么大元帅府会不会在这场谈判中从中作梗呢? 也或者为了生存甚至为了这大元帅府权力的延续,怀叔稷会不会做出和南宫府暗地里合作的事呢? 蛮国缺粮…… 许小闲忽然脑子里灵光一闪,景文聪收了许多的粮,若是那些粮食根本就不在阆山里藏着,而是已经偷偷的运往了蛮国…… 他很快又打消了这个念头,若是如此,蛮国何必派人前来谈判? …… …… 莲蓬人家坐落在芗箬湖东岸。 这是一个占地极广的酒家,它不是一栋楼,而是一片楼。 楼高三层,每一栋楼都带着一处雅致的院落。 这里很是清净,因为楼与楼之间相距有些距离。 太子殿下所定的楼当然是莲蓬人家最好的那一座,它的名字却并没有什么新意,叫醉仙楼。 “倒不是这里的酒美,再美的酒也比不上摄政王您在百花镇所酿造的状元红。” 坐在醉仙楼的三楼上,徐怀煮上了一壶茶,又道:“听说这醉仙二字取的是景……” 他指了指窗外,窗外便是那万顷荷塘。 “芗箬湖每每到六七月便是满湖荷花盛开时节,这处楼是最好的观荷之处,神仙见了也会因这美景而醉,故名醉仙楼。” 许小闲放眼望去,一湖的美景尽收眼底,确实令人心旷神怡。 而此刻距离傍晚尚还有一些时候,便见两名俏丽的女子笑意盈盈的端着一应茶具脚步轻柔的走了进来。 她们将茶具放在了茶台上,向二人道了一个万福,却没有一人说话,而是跪在了茶台前,为许小闲和徐怀煮上了一壶茶。 茶水尚未开,日头还在半边天上。 湖上还有许多的燕雀正在觅食,那荷尖上尚有蜻蜓在独立。 这醉仙楼的门却开了。 有登楼之声传来, 许小闲抬眼看去,便看见景文睿走了进来。 他的面色有些凝重,没有谈判胜利之后该有的喜悦。 他走到了这茶台前挥了挥手,两名女子起身又道了一个万福悄然离去。 他坐在了许小闲的对面,对陪坐在一旁的徐怀也挥了挥手,徐怀起身,躬身退下。 这三层楼上便剩下了许小闲和景文睿二人。 景文睿煮茶,片刻才开口说道:“不顺。” “蛮国忽然之间强硬了起来,不知道谁给了他们勇气。” “但一定有人给了他们勇气!” “会是谁呢?” 景文睿抬起了头来看向了许小闲,眼里有些疑惑:“他们提出一个要求,说是想要见你一面……你见还是不见?” 第八百二十三章 离间 蛮国和景国谈判,蛮国的使者却提出了要见见大辰摄政王这样一个要求。 蛮国和大辰八竿子都打不着,那么他们提出这样一个要求便显得很是突兀,并且极不符合常理。 “为兄将他们晾了几日,” 景文睿取了一撮茶放入了壶中,又道:“那几日里他们的使者头领、也就是蛮国的左相金西山天天跑到礼部要求为兄尽快和他们谈判……” “表现的极为迫切,在宰相孟老数日观察下来不似作伪,再有校事司传回来的情报……为兄本以为这场谈判轻而易举,却没有料到今日他们的态度却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许小闲仔细的听着,此刻他忽然一笑:“那景兄有没有想过这是因为我大辰资助了蛮国?” 景文睿抬头,瞅了许小闲一眼,“你当我傻啊?” “他们提出如此要求,不过是在离间你我二人的兄弟情谊罢了,不过……” 景文睿斟了两杯茶递了一杯给许小闲,“不过蛮人能够如此之快的想到这样的离间之计倒是令我很是意外。” “这当然不是个高明的计策,那么他们背后的意图何在?” 景文睿举起了杯子,双眉微蹙,“蛮国的使者里面定然有南宫府的人在出谋划策,恰好你昨儿抵达了平阳,恰好又是我亲自去迎接的你入城。” “如果为兄不了解你,或者为兄多虑,这离间之计就算不成也能在为兄的心里埋下一根刺。” “这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他们为什么会突然改变了态度?” “为兄一路而来一路而想,唯一的理由只有一个!” 许小闲此刻也端起了茶盏来,“这说明他们不缺粮了!” “对,那为兄的问题是蛮国半数遭灾,据校事司所查,受灾者在百万人之数!” “他们要渡过这样的灾年得等着牛羊重新繁殖再重新长大,这至少需要一年的口粮……百万人、一年的口粮,这可不是寻常的粮商能够做到的!” “除非是某个国家对荒国进行了大量的支助,也或者有我不知道的巨商囤积有天量的粮食。” 许小闲端着茶盏来吹了吹,有些烫,他又放下了茶盏,忽然问道:“若是从景国的阆山珺向荒国运粮,这需要多少时日?” 景文睿一怔,过了片刻才疑惑问道:“你怀疑……大皇兄?” “我就是问问。” 景文睿忽然一笑摇了摇头,并没有回答许小闲的这个问题。 “关于蛮国的这件事,既然他们不急了,那就让他们呆着或者离开。至于这背后……这背后究竟是何方神圣在使坏,过些日子自然会水落石出。” “那么蛮国使者想要见见你,你是见还是不见?” 许小闲望向了窗外的芗箬湖,沉吟片刻,说了一个字:“见!” “那我就让礼部安排,就在明日如何?” 景文睿端起茶盏来正好喝了一口,便听许小闲说道: “我左右无事……但你也得安排一下我和你妹见个面啊!” 景文睿被这一口茶一呛,顿时剧烈的咳嗽了起来,他放下了茶盏,一手捂着嘴一手指着许小闲:“咳咳咳你、你小子,咳咳咳……这才一天时间,五皇妹才回来,她得向母后和父皇请安……咳咳咳……” 许小闲咧嘴笑了起来,拎起茶壶给景文睿斟了一杯茶,等景文睿的咳嗽声停下,这才说道:“那就再等一天。” “对了,在来这里的路上,我遇见了你们的兵马大元帅怀叔稷。” 景文睿眉间一蹙,“你可要当心着他点!” “这光天化日之下莫非他还敢杀了我不成?” 景文睿沉吟片刻反问了一句:“若是他真杀了你呢?” 这话问的许小闲哑口无言。 是啊,若是怀叔稷真杀了他又如何呢? 景皇会因此砍了他的脑袋么? 若是景国和蛮国之间这次谈和,两国再无战事,或许景皇还真可能借着这么个机会一家伙将大元帅府连根拔出。 可现在并没有谈妥,反而蛮国还强硬了起来。 何况就算是景皇灭了大元帅府,自己死了……那也就是白死了。 “你这句话提醒得对,看来我还是大意了。对了,在途径阆山珺的时候受弘亲王之邀我和蓁蓁去了一趟弘亲王府,在王府上见到了一个人。” “他是云国的宰相云谦。” “他既然来了景国,想来也是要到这平阳城来拜见一下你父皇,他来了没有?” 景文睿点了点头,“他是要来平阳,但传来的消息说还要再过三天……再过三天也正是父皇接见你的日子。” “他来平阳定然有游说景国对付你大辰,不过这一点你可安心,景国不是他云国可以借的剑。” 许小闲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对此他依旧保持着警惕,因为他太清楚不过,国与国之间更看重的是利益而不是私下里两人的友情。 何况现在尚未能见到景皇,还不知道景皇对他、对他和景蓁蓁这件事究竟是个什么态度。 “不过我对大辰浔山大捷倒是有些想法,倒不是你那训练的法子,而是你那冶炼技术。当然,我也不向你要那冶炼的法子,若是你能够卖一些那法子冶炼出来的武器给我是最好的,” 景文睿看向了许小闲,极为认真的又道:“我想你敢来平阳,应该对平阳的形势有所了解,那便对我这个太子的处境也有所了解。” “这些年父皇确实在打压大元帅府,但……” 景文睿一声叹息,视线移向了窗外,脸上的神色变得严峻了起来。 “三百年的大元帅府啊!” “它就像一颗参天大树一般!” “我们都能看见它那粗大的树干,也都能看见它那蔽日的华盖,可没有人能够看见它的根!” “而这,才是最可怕的,也是父皇所忌惮的,却是我想要连根拔出的!” 景文睿收回了视线,又看向了许小闲,“我想,若是有了你那法子所冶炼出来的武器……” 他的这句话并没有说完,楼梯口忽然传来了登楼之声。 景文睿眉间一蹙,转头看去。 许小闲正对着楼梯口,此刻也抬眼看去。 他看见了一个人正快步的走了上来,这个人他认识——无影箭韦甫南! 韦甫南当然第一眼也看见了许小闲,他并没有丝毫意外,他也没多看许小闲一眼,而是站在了景文睿身后三步距离拱手一礼: “殿下,昨儿晚上三皇子在怡红楼为了那花魁上官小雪,一拳打死了林侍郎的儿子林振,今儿个大理寺会审,怀叔稷去旁听了,却并没有等到审问的结果出来他又走了。” “大理寺如何断的?” “回殿下,大理寺呈报了皇上之后这才刚断下来,判了个……圈禁!” 第八百二十四章 置身事外 大元帅府。 主院书房。 怀叔稷穿着一身灰白的麻衫坐在了茶桌前,茶桌前早已坐着一个人,茶桌上也早已煮好了一壶茶。 这个人有着一张黝黑的四方的脸,他的脸上还有一道极为显眼的浓黑的八字眉。 他便是南宫府的南宫野。 “七公主于昨日在茗香楼见过了三皇子殿下。” 南宫野给怀叔稷斟了一杯茶,抬眼看向了怀叔稷,又道: “七公主回来的时候脸上带着笑意,我有问起,她虽未答,但能看得出来她心里是欢喜的。” “那么我们之间的这笔交易算是完成……你解决了蛮国之粮荒,我们和你们太子殿下谈判之事便到此为止。” “接下来只要粮食运到了蛮国,南宫府便会说服大王兵发安南六州的长野州。” “按照大元帅您的意思,我们会真刀真枪的入侵长野州,以此来引发景国于蛮国之战,为三皇子殿下夺得东宫之位而造势。” “当三皇子殿下成为太子之后,七公主便是你们景国的太子妃了……如此,两国结盟便顺理成章,如此,你大元帅府便坚如磐石,从此再无后顾之忧。” 怀叔稷仔细的听着,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依旧如那千年的石头一样。 此刻他端起了茶盏来呷了一口,却说了一句和南宫野这番话完全不搭边的话: “在回府的路上我遇见了大辰的那位摄政王许小闲。” 南宫野眉间一蹙,两道八字眉便如刀一样挥舞了一下。 “我个人有一疑惑,大辰积弱,区区一个摄政王又算得了什么?” “很显然你们景国的五公主景蓁蓁确实和他有了私情……就算没有这私情,太子景文睿为了用边境的和平来换取对付你大元帅府的时间,他也必然会和许小闲交好,如此方能稳固景国与大辰边境的安宁。” “若是许小闲死了,大辰而今庙堂之上皆是曾经那批有血性的老臣,他们是许小闲亲自任命的,许小闲给了他们延续理想的莫大机会,那么他们必然会为许小闲报仇!” “再说从浔山大捷来看,大辰的兵力也不是那么羸弱不堪,完全可以发动起一场对景国的战争……这同样是对你大元帅府极为有利的!” “那么你为什么不杀他呢?” 怀叔稷咧嘴一笑,给了南宫野一个极为惊诧的答案—— “那是一个很秀气很漂亮的少年,我下不去刀啊!” 这当然不是理由。 杀人无数的兵马大元帅岂会因此而放过一个极佳的机会。 但怀叔稷不说南宫野也就只能去猜,他没法猜到,无论他如何去想,许小闲死对于大元帅府都有着极大的好处。 包括怀邑成为五公主的驸马! 就在这时候,怀府大管家杜仲平匆匆走了进来。 他对着怀叔稷躬身一礼,低声说道:“老爷,大理寺判下来了。” “怎么个判法?” “圈禁……半年!” 怀叔稷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下去吧,给林侍郎家送去黄金千两!” “好!” 杜仲平躬身退下,怀叔稷看向了南宫野的那双惊讶的眼,淡然说道:“三皇子还是不太懂事,昨儿晚上在怡红楼喝酒起了一点冲突,打死了一个人。” “不是什么大事,也就是圈禁半年……” 南宫野那双八字眉又唰的一家伙挥了一刀,“你这是让三皇子置身事外?” 南宫野当然知道三皇子在平阳城这三年的所作所为是装出来的,他更知道南宫府和大元帅府在三年前就已经开始布下的局。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南宫府没有料到去岁蛮国会遭了如此之大的灾害,这让原本计划在今岁春发起的对长野州之战不得不停了下来。 南宫府也不得不上书蛮国大王,原本所做出的决定是让出拓望城以换取景国的粮食—— 有了粮食,这所谓签订的和平协议就可轻易撕毁,因为蛮国本就不需要讲什么道理。 有了粮食,那个计划才能再次启动,到时候收服了拓望城,再打下长野州,给景国造出极大的威胁,让大元帅府能够重新执掌景国之兵权,如此才能让三皇子景文秀有机会登基为帝。 三皇子登基,蛮国七公主便是景国皇后。 而安南六州那片肥沃而富饶的土地,便是景国的聘礼! 怀叔稷现在让三皇子置身事外,这是未雨绸缪,倒是一个好计策。 如此想来,怀叔稷没有去打许小闲的主意,那便是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接下来蛮国入侵这件事上。 南宫野觉得自己想明白了,这就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现在最重要的是那一计划的执行,至于许小闲,他本就不是这棋盘上的一枚棋子。 “三皇子并不知道我们的这一计划,” 怀叔稷捋着短须看向了窗外,窗外是一片火红的石榴花。 “那么就等尘埃落定的那一天再告诉他,如此他也不会乱了分寸露出了破绽。” 怀叔稷说完这话收回了视线又看向了南宫野,问了一句:“听说你们使节团意图见许小闲一面……这是个什么意思?” 南宫野回道:“大元帅放心,南宫府合作的对象只有大元帅府,至于要见许小闲,这不是南宫府的主意,而是七公主殿下。” “她想要见许小闲?” “不是因为别的缘由,仅仅是因为而今在你们平阳城里疯狂流传的那些许小闲的诗词文章!” “哦……” 怀叔稷意味深长的点了点头,端起了茶盏来,侧眼看向了南宫野,“你觉得许小闲会不会见你们一面?” “太子殿下今日谈判失利,太子殿下今晚在莲蓬人家宴请许小闲……我以为许小闲会见。” 怀叔稷沉吟片刻又点了点头: “见见也好,估计他对你们南宫府也有一些兴趣!” “另外你们南宫府恐怕对大辰也产生了兴趣……毕竟当年南宫世家输给了诸葛世家,转眼百年之期已到,你们南宫府在蛮国日益强大,而诸葛世家却已经在中原落寞,是到了你们南宫府重返中原的时候了!” …… …… 醉仙楼。 景文睿眉间微蹙。 “圈禁半年?父皇终究没有将他逐出平阳……如此看来,大元帅府还藏着许多我不知道的秘密!” “这是相府之计?”许小闲好奇的问了一句。 景文睿点了点头,却转移了一个话题:“对蛮国谈判之策,你有何建议?” 许小闲淡然一笑端起了茶盏:“这不是大元帅府在资敌么?抓住他的那小儿子怀邑审审不就知道了?” 景文睿愕然片刻,忽然大喜而拍案:“好大的一顶帽子!” “明儿个我就带妹妹出宫与你一见!” 第八百二十五章 翻手为云 月上中天。 荷开两边。 莲蓬人家的这场晚宴已经结束,许小闲等人又回到了清幽岛上,景文睿却并没有回宫,而是带着无影箭韦甫南去了相府。 酒喝得有些多,夜风送爽,他和孟曲峰坐在了后花园的凉亭里,孟婉烟陪坐在了一旁,她抬眼俏生生的看了看景文睿,收回了视线仔细的煮着一壶茶。 想了想,又转身对侍候在一旁的婢女吩咐了一声:“阿霞,去煮一碗醒酒的银耳莲子羹来。” 那叫阿霞的婢女躬身退下,景文睿这才微微一笑道:“和许小闲聊得高兴,便多喝了两杯。” 今日和蛮国谈判之事孟曲峰已经知晓,他本以为太子殿下会很沮丧,此刻前来想要问的是接下来对蛮国的策略。 却没料到在门口迎接太子殿下到这里,在他的脸上丝毫没有看出挫败的表情。 这当然是极好的,这便说明太子殿下更加成熟。 “孟老,你不知道,许小闲当真是个有趣的人!” 接过孟婉烟递过来的茶水,景文睿的手在孟婉烟的手背上不作痕迹的摸了摸,令孟婉烟陡然缩回了手,脸蛋儿腾的一家伙变得通红。 幸亏这是晚上。 幸亏这灯笼的光线也是红的,倒不至于太过明显。 “我们从诗词文章聊到了而今天下之势……” “他说中原五国,千百年前本就是一家。中原五国有着同根同源的文化,也有着几乎一模一样的人情风俗。” “而今虽然五国并存已经过去了很多年,但彼此之间依旧有着合作的基础……” “所谓合作,他指的是在政治、军事、经济以及文化等方方面面的合作。” “他说天下没有永远的朋友,却有永远的利益,国与国之间也是如此,所谓联姻也不过是维护彼此共同的利益罢了。” “本宫问他,与大辰合作我们能够得到什么?” “你猜猜他是如何回答的?” 景文睿没有提今日和蛮国谈判之事,反而兴致勃勃的说起了和许小闲的这番聊天,这又令孟曲峰吃了一惊。 当然既然太子殿下没说,他也不便提起。 既然太子殿下问的是另一件不着边的事,那他就得回答。 孟曲峰一缕长须沉吟片刻笑道:“老臣思来想去,大辰还能有什么?” “浔山大捷倒是给老夫提了个醒,若是殿下能够从大辰得到他那练兵之法以及冶炼之法……这对于殿下是最为有利的!” 景文睿呷了一口茶不置可否的一笑,“我本也是这样认为的,可他给出的答案却并非如此。” “……他说大辰还有什么值得我们合作的?” “他说粮食!” 孟曲峰顿时愕然,景国不缺粮! 当然这个不缺粮并不是说粮食充足到无仓可放,而是指的能够基本解决全国百姓饱腹的问题。 事实上无论那一个国家最多也只能做到这样,因为田地的亩产限定了粮食的产量,无法就是其余国家的人口多一些,种田的人更多一些罢了。 这些粮食也并不是单指大米和小麦,它指的是五谷之和。 百姓们所食依旧以黍、稷、菽这三种最为低廉的食物为主,稻与麦是需要拿去卖成银子来补贴家用的。 这在当政者看来便是实现了粮食的富足,就已经是一个了不起的成就了。 孟曲峰同样是如此认为的,并且他极为清楚大辰是严重缺少粮食的。 可现在许小闲却说大辰能够和景国在粮食方面来合作…… “他想要买我们景国的粮?” 景文睿摇了摇头,“不是,他说两年之后,大辰能够向景国提供大量的粮食!” “粮从何来?” 景文睿又摇了摇头,“他说再过个把月我们就知道了。” 千年农耕,而今已经是历史上粮食产量最高的时代。 没有人能够凭空的变出粮食来! 他许小闲又不是神仙,那他说的这句话就毫无可信之处! “这人……”孟曲峰斟酌了一下语言,“老夫确实觉得他的诗词极好,也觉得他那练兵之法和冶炼之法极好,至于其它嘛……殿下听听就好,莫要放在心上。” 景文睿自然也不信,可许小闲那信誓旦旦的模样又由不得他不信。 “反正再过月余也就知道了,不过他答应了给我提供武器,用他那法子冶炼出来的武器!” 这倒是一个很好的消息,孟曲峰露出了一抹笑意,“那这件事依旧交给……?” “嗯,依旧交给大皇兄去办!” “对了,我提起今日和蛮国谈判之事,他也认为有人向蛮国提供了大量的粮食,如此才给了蛮国足够的勇气。” 景文睿笑了起来,“这小子心思儿倒是玲珑,他怀疑是大皇兄所为。如此看来,他在阆山一行倒是看出了一些端倪。” “那本就是殿下想让他看见的,但究竟是谁向蛮国提供了粮食呢?” 景文睿脸上的笑意徐徐收敛,他看向了孟曲峰,很是认真的说道:“大元帅府!” 孟曲峰一怔,“动用了军粮?” “所以得查一查!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本宫以为当打草惊蛇,先放出风声去,就说大元帅府为了执掌兵权蓄意破坏景国与蛮国之和平谈判。” “大元帅府以军粮资敌,意图勾结蛮国再次犯边,当派户部与兵部彻查各大边军粮薄,此为明……本宫会让校事司池桥池大人亲自去暗中调查,至于最终调查的结果……” 景文睿又端起了茶盏来,沉吟片刻才徐徐说道:“结果就等过个一年半载再出来!” 孟曲峰顿时对景文睿刮目相看—— 既然平阳城中起了这般流言,那便必然传入皇上的耳朵里。 皇上对大元帅府而今之态度模糊,可若是大元帅府有资敌之嫌,那皇上绝对不会将兵权交到大元帅府的手上! 哪怕当真蛮国犯边,在这件事查出来之前,大元帅府也必须避嫌! 也就是在一年半载的时间里,大元帅府都是被动的。 在这样的情况之下,若是蛮国真的犯边,反而有利于太子殿下在北部边军中安插他自己的亲信将领。 如此一来,这场谈判的失利反而变成了一件有利的事。 殿下大智慧! 这是翻手为云之策啊! “老三圈禁半年意图置身事外……那便让他永远置身事外!” “另外,云国宰相云谦再过两天到达平阳,还请孟老您告诉他一声,景国并不是他云国能借的剑!” “……殿下,真不再遏制大辰了?” 景文睿喝了一口茶微微一笑,“我觉得我这个妹夫挺好!” 第八百二十六章 高皇后 景国皇宫后宫,凤仪宫。 这是景国高皇后的寝宫。 夜渐深,凤仪宫九华园里的灯光依旧还亮着。 就在九华园的那一方九曲回廊上的凉亭中,高皇后正仔细的听着女儿景蓁蓁的话语。 “……他真的是女儿见过的最优秀的男子,母后,这不仅仅是他的那些诗词,还有他治国理政的能力!” “女儿不懂治国理政之策,但叶老先生对他提出的那些看法却极为赞赏,所以、所女儿便觉得……” 景蓁蓁羞怯垂头,双手捏着衣摆,有些紧张的低声又道:“女儿便觉得他、他就是女儿的良配。” 高皇后穿着一袭白色的锦绣云纹长裙,她已经年三十有四,但看上去岁月并没有在她的脸上留下多少痕迹。 她的脸依旧光洁如玉。 她的眼依旧炯炯有神。 此刻和景蓁蓁相对而坐,若是不知情的旁人一眼看过去,定然不会以为她们是母女而是姐妹。 只不过十八年的皇后生涯让她的身上自然而然的散发出了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这种气势让她更加显得雍容华贵,再和她的容貌结合起来,似乎比景蓁蓁的少女之美还要更胜一筹。 此刻她的嘴角就一直微微翘着。 她的视线也一直落在景蓁蓁的脸上。 她仔细的倾听了女儿的这番肺腑之言,心里自然已经明白女儿对许小闲情根深种。 “去岁你太子哥哥从大辰回来,便在母后的身边大肆夸耀了许小闲一番,他也说那孩子真正有趣之处不在于他的诗词文章,而在于他的、他的思想。” “你哥哥说在雅集文会上,他故意借着酒意,当着大辰皇帝的面骂了一句在座的都是垃圾……” “女儿啊,他会不会太恃才放旷?” “也或者会不会太自负了一些?” “这种男子通常都以自我为中心,他虽然是大辰的摄政王……若是他真坐上了大辰皇位母后反倒是觉得没什么,可他若是接回了那位质子,那位质子登基为帝……那位质子的母亲是云皇后,可也不是一个简单的人啊!” “母后的意思是,那位质子一旦归国,云皇后定然会全力的扶持他上位,并且定然会让他坐稳那位置。” “许小闲虽然认了云皇后为母亲,这毕竟是认的,云皇后手心手背的肉都与他没有关系。而偏偏他这一性格又威胁到了皇帝的威严……云皇后断然不会看着这种事情发生,所以,” 高皇后伸出了一直手来,将夜风吹乱的几缕发丝别在了耳后,她脸上的笑意徐徐收敛,她盯着景蓁蓁极为认真的说道:“所以在母后看来,当唐不归归国之日,便是许小闲身首异处之时!” “甚至母后还以为许小闲而今远在景国,大辰朝中的那些大臣们恐怕都已经倒向了云皇后。” “虽说许小闲改革了兵制,看起来是将大辰的兵权抓在了手里,但事实上这也是他最大的祸端!” “人心总是会变的,尤其是在云皇后给那些将领们许下了丰厚的承诺之后。” “所以并不是母后想要干涉你和许小闲之间的事,而是母后认为你们之间的这件事得再等等、再看看。” “看看许小闲归国之后大辰会发生如何变化……若是他真有那能耐能够坐稳摄政王的这一位置,能够让云皇后心生忌惮拿他毫无办法,也或者逼迫得他坐上大辰皇位。” “那时候水落石出云开雾散,才是你和他能够走到一起的最好的时候。” 景蓁蓁一听顿时抬起了头来,毕竟这一路她和许小闲在马车里发生了多次故事,万一、万一真怀上了他的孩子这可就等不下去了! “母后,他并不是一个眷恋权力的人!” “他说过,等唐不归归国登基为帝之后他便会离开庙堂。他会回到凉浥县……就是他曾经生活了十几年那地方,他说这一辈子就在那里渡过。” “他还说他最喜欢的生活便是、便是睡觉睡到自然醒,数钱数到手抽筋,所以女儿以为他既然放下了权力……” 景蓁蓁这句话并没有说完就被高皇后挥手打断。 “他这是痴心妄想!” “他的本事既然已经显露了出来,你觉得大辰的新皇还容得下他么?” “他既然有那本事率军夺取长安,他就有那本事再次率军夺取长安!” “就算这些年那位质子养成了庸人,但云皇后却深知其害,为了她的儿子帝位稳固,云皇后也不会容他在人间存在!” “所以在母后看来,大辰接下来会发生许多事,当然母后希望他能够在接下来的这一场斗争中取得胜利,但世事无常,又有谁敢保证他定然无恙呢?” 景蓁蓁小嘴儿诺诺,又垂下了头去,可片刻之后她再次抬起了头来,眼里的神色变得极为坚定。 “母后……无论如何,女儿都希望和他一同前往大辰!” 高皇后豁然站起,眉间一蹙,不怒自威。 “就算是他能活下来,尚未明媒正娶,你跟着他去大辰这算什么?” “母后再告诉你,你父皇而今对他的态度尚不明朗,他能不能离开平阳都是一个问题,何况重返大辰!” 景蓁蓁也站了起来,并没有退让一步:“既然这样,此前你为何允许女儿前往大辰?” “女儿去了大辰,见到了他,这颗心便已经在他身上……这一辈子都在他身上!” “放肆!” 高皇后一声低呵,杏眼一瞪,片刻却忽然吁了一口气,“母后并不是反对你和许小闲之间的事!” “母后只是希望你能够再等等!” “母后不希望你伤心,更不希望你守寡……何况而今咱们景国,” 她抬头望向了天空的那一轮明月,“虽才立夏,却已是多事之秋……你父皇的身体沉疴复发,虽然极力掩盖,但终究有人已经知道……比如玉妃!” “若是你在这个时候跟着许小闲走了,为了皇族脸面,你父皇就不得不下旨告知天下景国与大辰联姻。” “若是大辰发生了巨变,景国就应该向大辰出兵去帮助许小闲,他毕竟是你父亲的女婿!” “可如此一来,就给了大元帅掌兵的权力。” “一旦大元帅府掌握了兵权,你太子哥哥登基为帝……还能稳么?” “母后说在等等,不仅仅是等大辰局势,也要等景国的局势。” “你现在明白母后的心思了么?” 景蓁蓁愕然一惊,难以置信的问道:“父皇的沉疴不是早已痊愈?” “……你不知道过往的那些事。那毕竟是和魏国夏匹夫对的一掌,虽然那时候夏匹夫尚不是大宗师,但也比你父皇强了许多。” “那一掌之后,你父皇才放弃了江湖而回到了平阳登基为帝。” “这些年全靠沧浪剑顾西风用真气为他调养,但那一掌本就伤及经脉,令你父皇的武功永远停在了二品下……也永远难以痊愈,甚至正在日渐恶化!” “所以不要在你父皇面前任性,他受不了这样的刺激。” 第八百二十七章 阆山消息 子时刚过。 芗箬湖的清幽岛上,莲香居里那月影亭中的灯光忽然再次亮了起来。 暗衣卫大统领边照一身湿哒哒的站在了刚刚到来的许小闲身旁,他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有些忐忑的瞄了一眼许小闲那睡眼惺忪的脸,小意的说道: “摄政王,可有打扰了您休息?” 许小闲瞪了他一眼,走到了石桌子前坐下:“你说呢?” “说吧,有什么消息?” 边照嘿嘿一笑,躬身低声说道:“有两个消息,其一是从京都长安传来的,是关于去岁末王爷您派了那位罗三变罗大人前往歙州府暗查灾情一事。” 许小闲一怔,这件事转眼便过去了半年之久,自己都差点忘记了罗三变这厮的死活…… “他回京都了?” 边照摇了摇头,“御吏台童公着暗衣卫送来的消息,那位罗大人并没有回到京都,而是、而是……” “而是什么?” “罗大人他、他在歙州府下辖的淄州清平县境内,遇见了土龙山土龙寨的大当家苗四娘……事情的原委是罗大人抵达土龙山下之后,正好被苗四娘带着一帮土匪给劫了,那是在三月初一。” 许小闲顿时吓了一跳,无论如何,罗三变这家伙是跟着自己从凉浥县走出来的。 派他去歙州调查也是自己的主意,这小子居然遇见了土匪…… “他被土匪给宰了?” 边照又摇了摇头,“不是,那位苗四娘看中了罗大人,意图效仿龙虎山的那位孤大当家,所想是将罗大人收为压寨相公。” 许小闲终于松了一口气,“只要人没死就好,那就让歙州府派兵去将罗大人给营救出来!” “这……事情不是这样的。” 许小闲顿时就瞪向了边照,“你能不能一口气将话说完?” “啊,好!” “罗大人不知道给那位苗四娘说了些什么,他在土龙山上呆了三天,然后、然后就带着苗四娘下山了,接下来他依旧在暗中调查灾情,最终却暴露了行踪,引来了淄州刺史金群芳的注意。” “随后金群芳派了淄州府兵团练总教头冯季军率领一千府兵以剿匪为由,意图、意图杀死罗大人!” 许小闲又吃了一惊,连忙问道:“那罗三变可安然?” “罗大人无恙,主要是、是那位土匪头子苗四娘厉害!” “这件事惊动了歙州州府府台阎文山,他非但没有派兵保护罗大人之安危,反而派了更多的兵来。” “只是那些府兵依旧不堪,苗四娘派人回了土龙寨,联合了另一座山头黑鸦寨的土匪刀疤杜,扼守住了出入清平县的那条路。” “就在土龙山下,两只土匪齐心协力将阎文山派来的五千府兵杀了个干干净净……童公想向摄政王汇报三件事。” “其一,歙州吏治大整顿已经展开,原歙州府府台阎文山以及原淄州刺史金群芳都已经被捉拿,正在押解回京的途中。” “其二,罗三变虽年少却有为,深知百姓疾苦,并能深入百姓之中去体察民情,当不拘一格任命他为淄州刺史。” “其三,土龙寨和黑鸦寨的土匪……他们落草为寇本因官府欺压被迫上山。而今有苗四娘弃暗投明,这些土匪也保护了罗大人的安全,童大人认为这些土匪过往之事当一笔勾销,具体如何安民,由罗大人全权做主,毕竟罗大人最清楚淄州之事。” “有没有查清楚罗三变和苗四娘之间究竟是个怎样的关系?” “回摄政王,二人已成夫妻。” 许小闲这才咧嘴笑了起来,他的脑子里浮现出了罗三变那斯文的模样,这位江南四大才子之首的文人,居然和一个女土匪在一起了,这女土匪居然为了他不惜和官府一战…… 这倒是一桩美谈。 “这件事就按照童老的意思去办!” “下官领命,这第二件事是关于阆山的消息。” 许小闲在离开阆山之后派了斥候去调查阆山,原本他仅仅是想要摸一摸那位弘亲王的底细,想要知道他这么些年从大辰采买了那么多的物质究竟想要做什么。 到了平阳城之后才知道蛮国正在于景国谈判,才知道蛮国去岁遭了灾荒。 今儿个蛮国使者突然态度大变,太子景文睿谈判失利,二人皆认为是有某个势力解决了蛮国的灾荒问题。 当时自己提了一嘴若是从景国的阆山珺向荒国运粮,这需要多少时日? 虽然未曾言明大皇子景文聪之嫌,但景文睿显然也听出了这句话的意思。 可他当时的态度却仅仅一笑摇了摇头—— 他为什么如此相信景文聪? “查出了什么?” “回摄政王,阆山之中,藏兵大致在五万之数!” “另还有藏于山洞之中的粮食、兵器以及盔甲无数!” 对此许小闲并没有惊讶,他比较好奇的是景文聪究竟是谁的人—— 那一天在弘亲王府,和景文聪商议开展商业往来之事,在付款的问题上景文聪并不是自己做主,他离开了一趟听涛阁,回来之后才答应了这付款的条件。 他是堂堂弘亲王,那么这件事他是向谁请示? 这便说明他的身后还站着一个人! 当然,这件事和他许小闲、和大辰都没啥关系,甚至许小闲还很期待景文聪真能够用那些兵在景国做点什么。 “有没有发现阆山那些粮食调动的异常之处?” 边照思索片刻摇了摇头:“要从阆山运出粮食仅仅只有一条路,未曾发现任何异常。” “哦……” 许小闲若有所思,那么自己之前猜测景文聪资敌是错误的。 那么还有谁能够有如此之大的手笔向蛮国提供那巨量的粮草呢? 景文睿对景文聪似乎很是信任……景文睿说大元帅府没有必要存在……三皇子景文秀的背后站着的是大元帅府……大元帅府要执掌兵权就需要有一场较大的战争。 许小闲渐渐理清了一条线—— 景文睿为了防止大元帅府的狗急跳墙,所以他利用弘亲王景文聪暗地里藏了一支五万余人的军队! 大元帅府为了执掌兵权以扶持三皇子上位,就必须打压太子景文睿的名声和政绩,最终他依旧需要有一场两国之间的大战。 若是大元帅府支持了蛮国,景文睿谈判失败,大元帅府再勾结蛮国以犯边,两国一战……或者根本就不战! 大元帅府取得兵权率兵突袭平阳……这似乎和自己突袭长安有异曲同工之处。 景国可以乱。 可景文睿却不能死啊! 他必须当上景国皇帝,这才有利于未来大辰和景国的合作与交流。 何况景蓁蓁是他丫的亲妹妹。 “我写一封信你以最快速度送给罗灿灿!” “另外……密切监视五皇子殿下府中往来的人员。” “再有,探听漠国的那位千里独行客公冶长胜在平阳城的落脚之处。” “最后,让暗衣卫务必找到诸葛先生的下落。” 第八百二十八章 性格 天光微亮,满湖的蛙鸣刚刚停歇了下来,景国太子景文睿就已经带着无影箭韦甫南来到了这清幽岛上的莲香居里。 许小闲已经晨练了一番,这时正在用马毛扎一把牙刷,对于景文睿这么早来倒是颇有些意外。 “这啥东西?” “小玩意,刷牙的,”许小闲看了看景文睿,“气色不错,看来昨儿个的酒没有喝多。” “略多……这东西怎么刷牙?” 景文睿对许小闲手里的这小巧玩意儿来了兴趣,许小闲将最后一根线扎好递给了他,“蘸点盐,用水漱口,用这玩意儿刷牙比嚼柳枝来到舒服一些。” 景文睿饶有兴趣的仔细看了看,忽然说道:“来来来,教我做做这东西。” 许小闲一怔,冲着院子里吼了一嗓子,来福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许小闲吩咐了他两句,他又屁颠屁颠的跑了出去。 “你等我会,我先刷个牙。” “就用这个?” “当然。” “我看看怎么用的。” “……” 这时候的景文睿似乎忘记了他那太子的身份,此刻的他更像是一个好奇宝宝。 他就蹲在许小闲一旁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许小闲刷牙,甚至他记住了许小闲刷牙的每一个步骤,这让许小闲有些惊讶,便听景文睿又好奇的问了一句: “这样……真的比嚼柳枝对牙更好?” 许小闲漱了口点了点头,“当然,呆会你做两个试试就知道。” “好,父皇的牙不好,坏了许多,经常疼痛……听母后说一痛起来彻夜难眠,御医也毫无办法。” 许小闲转头看向了景文睿,“这不是药!” “我知道,但父皇时常连嚼那柳枝都困难,你这个法子不用嚼,想来会让他舒服一些。” 许小闲默默的看着景文睿,心想这小子倒是有一番孝心。 于是,在来福拿来了一应材料之后,许小闲手把手的教会了景文睿制作这牙刷。 这是个很简单的东西,但景文睿却学得很是认真,并且最后还亲手扎了五把牙刷,他将这五把牙刷像宝贝一样的收到了袖袋中,这才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抬头看了看天色,笑道: “走吧,去鸿胪寺,见见蛮国的使者去。” “不急,他们既然想要见见我,那就让他们多等等。” 说着这话,许小闲好整以暇的煮上了一壶茶,“说好带你妹出来的,你妹呢?” 景文睿摸了摸鼻子,“昨儿晚上回宫已过了子时,今儿个又一大早跑你这来了,尚未有空去公主府……傍晚吧,傍晚时候我带她来这。” “可说好了!” “一言为定!” “对了,大辰还有许多事需要我回去处理,你看看能不能和你父皇约一下,咱们尽快的见过面……” 许小闲给景文睿斟了一杯茶,又道:“昨儿个去看过了五皇子殿下,他的状态不是太好,虽然你们给他请了教习不至于成为一个目不识丁之人,但这么多年来的那种孤独你们是体会不到的。” 他抬眼看向了景文睿,言辞恳切:“但我能!” “我自幼生活在凉浥县,自幼也没有父母在身边,身边就一个丫头,另外还有一个欺主的管家。” “那样的滋味很难受,也很难熬……在那时候所想就是父母若是能够在自己的身边,若是能够将那欺主的恶奴给送入大狱,若是能够像别的孩童那般无忧无虑,脸上天天都是笑容,哪怕是在阴雨连绵的天气里,也能够有着一脸的阳光……” “环境足以造就一个人的性格。” “五皇子殿下而今十六,他的性格已经养成。很是孤僻,也不太喜欢和人交流。” “我在那院子里坐了大半天,也说了大半天,可他却仅仅只回了我不到十句话。” “所以我希望他能够尽快回到他的母后身边……他留在景国其实已经毫无意义,而他回到大辰,” 许小闲嘴角一翘端起茶盏来吹了吹,“他回到大辰,至少对我的声望有些许帮助!” 景文睿沉吟片刻脸上露出了一抹为难的神色。 “不容易来平阳城一次,多呆几天也无妨,再说徽山书院向翰林院提出了一个请求,因为你的才华,他们想要在六月十五,也就是三天后在书院举办一场文会。别这样看着我,并不是什么比试,就是你在景国的名声太过响亮。” “自古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我以及曾经去过你们大辰参加过雅集文会的那些学子当然是清楚你的厉害的,可这样的厉害说出来并没有用,反而激发起了其余众多学子的斗志!” 景文睿咧嘴笑了起来,“其实这不是什么坏事。” “你与父皇的会面礼部安排在六月十七,恰好是徽山文会的两天后,两天的时间,足以让你再次名震平阳。父亲是个武人,但他更看重的是文人,你有大才,你和蓁蓁之间的事就少了许多障碍。” 许小闲还能怎么说呢? 他倒是对这文会无所谓,抄诗嘛,一首是抄,一百首也是抄。 他问起了另一个问题:“你父皇是个武者?什么境界?” “……二品下。” “哦,你们三兄弟呢?” “大皇兄喜文,对于武道毫无兴趣。我嘛……而今二品中。” “三皇子景文秀呢?” “不知道,三年前他是二品下,然后……然后因为册立太子这件事,他似乎就此自暴自弃了。” “真的自暴自弃?” “从这三年的观察来看,不似作伪。” 如果三皇子景文秀当真自暴自弃,那么大元帅府还会不会一如既往的支持他呢? 按照许小闲的猜测而言,大元帅府在明知道三皇子扶不上墙之后,就应该立刻转变立场站在太子殿下的这一方。 这才是明哲保身之策! 可现在似乎并不是这样。 这三兄弟莫非各有手笔? 如此看来景国会有一场好戏。 “作为你的妹夫,我还是觉得应该提醒一句,最毒的蛇往往最会潜伏,它会趁着人疏忽的那一瞬间扑上去咬上一口。” “这一口若是被咬中,通常是致命的。” “我还期待着接下来能够和你景国展开一系列的合作……走吧,去看看蛮国的人长什么模样。” 许小闲起身抬步迈出了这凉亭,景文睿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忽然问了一句:“你既然也是在凉浥县孤独的长大,为何你的性格并没有如唐不归那般懦弱孤僻?” 许小闲停下了脚步,沉吟片刻,说了一句令景文睿摸不着头脑的话:“因为那个懦弱孤僻的我早已死了。” “现在的我必须坚强的活着,为那些深爱着我的女人们。” 第八百二十九章 路在何方 澧山。 山神庙。 距离那一场刺杀已经过去了三天。 当晨雾再次弥漫在这幽静的林间,当鸟雀再次离开了它们的巢穴站在那枝头欢唱跳跃,山神庙的偏房顶上冒起了一缕炊烟。 那扇还很新的门开了。 一个断了手腕的女子搀扶着另一个缠着面纱的女子从那门里走了出来坐在了这院子里。 断了一只手腕的女子便是萧青烟。 缠着面纱的女子自然就是云衣容。 “青烟,” “嗯?” “痒,很痒。” “痒就对了,说明伤口在愈合……你忍忍,可千万不要挠到了。” 云衣容长长的叹息了一声,“我想将这绷带解开,实在捂着难受。” “还不行,李大夫说了,至少得绑七天。” “你呢?你的伤怎样了?” 萧青烟抬起了手臂看了看,缠着手臂的绷带还带着刚刚渗透出来的血迹。 她凄然一笑,却依旧无所谓的说道:“也在痒,估摸着再过些日子也好了……幸亏是左手,右手还能握剑。” “那就好,小娥大致什么时候能回来?” “估计也快了,你就那么放心的放她离开?” 云衣容嘴角微微一翘,“我看不见,你也受了重伤,若是她真对我们不利,那我们就真的不利了。” “再说来行刺的是柳门中的人,我们和柳门之间从来井水不犯河水,按照小娥自己的说法那叫燕青的刺客原本就是冲着她来的。” “我们俩不过是受了鱼池之殃罢了。” “她既然说要去求那疗伤的圣药……这是她的心意,我也不好拒绝,不然她的心里会更不好受。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这地方我思来想去也不能再呆了。” 云衣容顿了顿,沉吟片刻又道:“我们不能丢下蔡小娥不管,但她又是柳门追杀的对象。” “那叫燕青的刺杀失败,柳门会罢休么?” “虽然小娥没说追杀她的原因,可这里面定然有着难以化解的恩怨……也或者是小娥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事。所以我以为柳门恐怕还会派人再来,再来的时候恐怕就是更厉害的高手了。” 萧青烟想了想,“我听你的,咱们去哪?” 咱们去哪? 云衣容抬起了头来,她的眼前虽然一片漆黑,但她依旧知道远处就是太阳升起的地方。 去哪里呢? 她的脑子里冒出来的第一个地方便是凉浥县的百花镇。 那当然是最好的归属,可现在那地方距离自己越来越远,而今再也回不去了。 原本所想是去景国的平阳城,可他就在那里,自然也是不能去的。 回长安……他终究会回长安,那长安也是回不去的。 忽然之间,她发现天大地大却难以寻到一处自己的容身之地! “要不……”虽然看不见云衣容的表情,但萧青烟却知道云衣容内心的苦楚,“要不咱们去我老家?” “你老家在哪里?” “在歙州府淄州下辖的清平县……只是那地方很穷很穷,我小时候……小时候就是因为家里穷才被卖出去的……后来、后来听说一场灾荒家里的人全死了。” “我依稀还记得那地方是清平县的明月镇上沟村,一个全是山的人烟稀少的地方。大人们很不喜欢,其实我也不喜欢……若不是因为穷,我怎可能走上这样一条路。” 云衣容收回了视线,当然她依旧看不见,却面对着萧青烟,“你恨你的父母么?” 萧青烟垂头,久久无语,云衣容连忙伸出了一只手来落在了萧青烟的手臂上,“我的错,我不该这样问。” “不,我是在想……那年六岁,我是哭着离开家的,一步三回头……那时候我肯定是恨她们的。” “可后来到了京都长安,穿上了以前从不敢去想的衣裳,吃上了从不敢去想的饱饭……其实那时候我就不再恨他们了。” “大了之后进了楼里……我接的第一个男人是个大腹便便的老头……他很让人恶心,就像茅坑里的蛆一样……那时候我又有恨他们,觉得我落到这般田地全是因为他们而造成。” “再后来……” 萧青烟长长的吁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一抹苦笑,“再后来那样的日子便也习惯,渐渐将那些臭男人当成畜生一样,渐渐麻木,也渐渐学会了自己去享受那样的快活,于是又不再恨他们了。” “现在、现在他们早死了,死在哪里都不知道,连坟头都没有一个,我却开始念想着他们来……所以而今回想着这一切,若是要怨,那就怨命吧。” “十三娘,其实你本可以改命的……我就没见过像许小闲那样的、那样的不计前嫌的痴情男人!” 云衣容微微一笑,“或许他真的和别的男人不一样,可他是大辰的摄政王,而我……我却是残花败柳,当真跟着他,就算是他不在意我的过往,我的心里也永远无法说服自己,也永远无法和季月儿那样的好女子坦然面对。” “所以,我也是这样的命,曾经改不了,现在更改不了。” “那咱们就等小娥回来去你老家。” 萧青烟点了点头,“可那地方是真的穷乡僻壤之地哦,就怕你们住不习惯。” “不,我现在更喜欢那样地方……只是苦了铃儿,若是有好人家就把她嫁过去,一辈子跟着我们可不是个事。” 铃儿恰巧端着稀粥走了过来,她听了这句话脸儿一红,将粥放在了桌上,“小姐,铃儿说好的这一辈子都不会嫁人!” “傻姑娘,你已经十七了,再不嫁出去可就成了老姑娘了!” “不要,铃儿这辈子都要服侍小姐,除非、除非小姐嫁给许公子!” 这话一出气氛顿时尴尬,云衣容微微垂头,铃儿自然知道自己说错了话。 “不是,小姐,铃儿的意思……” “我知道你的意思,你不必自责,因为此前我云衣容配不上他,而今、而今更配不上他。” “我和他从前是两条路上的人,现在更是两条路上的人。” “他是万众瞩目的大才子、摄政王,而我、而我就像这夜里的那小小的萤火虫一样。” “这事往后就别再提,呆会用了早餐你将那双鞋送去给耀月州刺史托他交给他,然后收拾收拾。” “等小娥回来,我们就离开这里。” “去一个谁也不知道的,遥远的地方!” 第八百三十章 那两道浓黑的八字眉 “你究竟有多少深爱着的女人?” 坐在马车里,太子景文睿问了许小闲这么一句。 许小闲咧嘴一笑,“这也不怕你知道,季月儿,在凉浥县的时候她就是我的未婚妻,我们虽然说不上青梅竹马,之间甚至还经历了一些坎坷,但毫无疑问她是我深爱的女子之一。” “后来……后来皇上来了一趟凉浥县,再后来五公主唐若曦也来了一趟凉浥县。” 许小闲想起了唐若曦和自己前妻那一模一样的模样,脸上露出了一抹思念来。 “其实我也是深爱着唐若曦,只是我重回长安之后,认了云皇后为母亲,而云皇后之前已经收了唐若曦为女儿,这狗血的命运让我和她这就成了名义上的兄妹。” “我依旧深爱着她,只是这样的爱变成了亲情的那种。” “对了,也不瞒你,当时在凉浥县还有一个女子,她叫云衣容……这名字是我给她取的,她很喜欢……” 景文睿听到这忽然打断了许小闲的话,他很是惊讶,“我也听说过你的许多事,云衣容原本叫云十三娘对不对?” “看来你有调查过我。” “当然,谁叫你崛起的如此耀眼?” 许小闲眉梢一样未置可否,“云衣容确实曾经叫云十三娘,那么想来你也知道她曾经的身份。” “这就是我很好奇的地方,青楼里出来的女子,半数会孤老终身,余下的半数里面再半数或许能得成为某人的小妾……仅仅是小妾!” “你是大辰的摄政王,你还是天下第一才子,你只需要一句话一首诗就有无数的良家女子投怀送抱……你怎么偏偏在长安弄出了那一出?我的意思是,这个叫云衣容的姑娘,她究竟有何过人之处?” 许小闲笑了起来,他并没有和景文睿讲什么大道理,因为这样的事本就没道理可讲。 你总不能说自己的思想开放吧? 这件事确实有些惊世骇俗,不仅仅是景文睿如此认为,就连朝中的窦黑脸、童安若等老臣也直言劝诫过他。 所以他给景文睿说的是宿命——古人信命,唯有这玩意难以反驳。 “倒不是她有何过人之处,我与她一见如故,第一眼看见她的那种感觉就像早已见过了一千年……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景文睿愕然张嘴摇了摇头,“不明白!” “就是一见钟情!你有过在见到某个女子第一眼的时候产生那怦然心动的感觉么?” 景文睿又摇了摇头,“从未有过。” “好吧,但我见到云衣容的第一眼就是那样的感觉……就是很熟悉、就像已经相处了很久的那种感觉……所以我同样深爱着她,并不因为她曾经的过往而减弱,反而令我更怜惜于她。” “只是她却像一只受惊的猫,这一家伙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作为景国太子,或许是他从小所接受的教育,也或许是一直身处这权力的斗争之中,他比许小闲更现实,那么就缺少了许小闲的这种浪漫的思想,许小闲的这席话他难以理解,却又觉得好像很有意思。 一国之摄政王,爱上了一个青楼女子,并因此广发告示令天下人皆知……景文睿觉得你许小闲偷偷摸摸的吃点腥还好,弄出那样的阵仗你这摄政王在百姓的眼里岂不是有失身份? “你真敢娶她?” “有何不敢?” “她那身份……?” “过往已成云烟,再说在我的眼里,她依旧洁白无暇!” 景文睿又不懂了,他忽然觉得在情这件事上自己好像也需要向许小闲去多学学。 他想起了孟曲峰的孙女孟婉烟,不可否认,孟婉烟确实知书达理也确实是太子妃的最佳人选,只是……只是二人之间太过相敬如宾,其中的情趣实在是寡淡了一些。 “那你对我妹的感情呢?” “我同样深爱着你妹,首先她有一双慧眼能够一眼就看中了我,其次她有胆色也很有性格。有性格的女子不多,你妹是我遇见的第二个。” “……第一个是谁?” “我那小姨子季星儿。” “她是怎样的性格?” “喜欢穿红衣骑白马,梦想是当个江湖中的游侠儿,还想着嫁给一个身批大氅手握长刀的大将军……她运气没你妹好,你妹遇见了我,而她至今还没遇见那个大将军。” 景文睿顿时惊为天人,才知道这天下女子当真有巾帼不让须眉的这种。 “如此算来,除去唐若曦,你已经有三个了?” “两个比较稳。” “……季月儿和云衣容?” “不,季月儿和你妹!” 景文睿一怔,“我妹这件事终究得父皇和母后同意,我最多帮你敲敲边鼓。” 许小闲咧嘴一笑,“若是你父皇和母后不同意,我就拐了你妹私奔!” “……这里是平阳城!” “它挡不住我和你妹飞扬的心!” …… 景文睿觉得自己又多了一分对许小闲的认识——这小子胆大包天! 他说出了这句话来,弄不好他真会这样去做! 若到时候他真这样去做了……皇室的脸面何在? 不行,得想办法让他和五皇妹之间这事顺顺利利的完成。只是父皇而今在皇家别院静养,明儿个得去看看父皇,顺便说说许小闲和五皇妹之间这事。 就在景文睿思考着这些事的时候马车停了下来。 他收回了思绪,带着许小闲下了马车,站在一处树荫下。 树荫下是一处安静雅致的院落。 此刻这院落的门口正站着三个人。 其中一个许小闲认识,他就是礼部尚书徐怀。 而另两个…… 他的视线落在了其中一个高大威猛的中年男子脸上。 他看见了那张略显黝黑的四方脸上的那两道浓黑的八字眉! 他的心里一缩,面色却依旧带着微笑,视线转移到了那八字眉旁边那人身上。 那是一个老人。 五短身材。 穿着一身灰白的麻衣长袍。 长袍及地,再加之站在那高大的八字眉的身旁,便显得愈发矮小。 景文睿却并没有看那八字眉,而是笑着向许小闲介绍了一句:“这位便是蛮国使者头领、蛮国国师、当今蛮国大王的叔父金三丈!” 许小闲微微颔首,却指了指那八字眉,“那这位是……?” 五短身材的老人金三丈拱了拱手,“摄政王好!这位是老夫的保镖。” 他一句话带过了那八字眉的身份,又道:“久闻摄政王大名,今儿一见,才知果然英雄出少年!” 许小闲走上前去,忽然弯腰极不礼貌的拍了拍金三丈的肩膀,笑眯眯说了一句差点令金三丈吐血的话: “蛮国没有少年英雄了?” “让你这样的老头不远千里来景国……路途坎坷,可千万不要颠簸死了!” 第八百三十一章 满江红 许小闲并不能确定这个八字眉就是云衣容给他的书信里提到的那个八字眉。 毕竟天下生有一对八字眉的人也不少,只是这个中年男子正好有着一张略显黝黑的脸,正好生得很是魁梧,正好在四十左右。 至于他对这位蛮国的老人如此出言不逊,这也仅仅是因为他不需要给蛮国一个好的印象。 但他需要给景文睿一个态度。 毕竟大辰和景国一衣带水,毕竟在文化上同根同源。 再说无论如何,景文睿都是自己的大舅子。 所以当他这番话一出的时候,南宫野那双浓黑八字眉顿时微微一蹙,而金三丈顿时愕然的张开了嘴,片刻之后那张老脸变得通红,然后又转得煞白。 要见大辰的这位摄政王本不是他的意思。 但既然七公主说要见,既然这位摄政王的名声在平阳城如此响亮,再加上南宫野也认为可以一见,于是他这才在昨日的谈判中向景文睿提出了这一要求。 蛮国使者在景国见大辰的摄政王,这其中自然有七公主对这位摄政王好奇的一面,但在南宫野看来还有另一面—— 和景国的谈判基本上无须在进行下去,接下来的这些日子就是一个拖字。 只要那一大批的粮食进入了蛮国境内,就是蛮国使团返回蛮国之时。 而从现在所得来的消息,景国似乎有和大辰修好之意,尤其是在听说景国五公主景蓁蓁对许小闲青睐有加,这便给了景国和大辰携手的个最好的机会。 蛮国和景国之战,为的是让大元帅府重掌兵权,为的是让三皇子景文秀能够有机会成为景国的皇帝,若是景国和大辰联手,大辰浔山大捷之事南宫野早已知晓,在他看来,大辰而今的军队与往日已不可同日而语。 若是蛮国犯边,景国借住了大辰的力量,若是景国和大辰联合了起来,有大辰之刀骑,再有景国之技击……这样的联合对于蛮国是极为不利的! 那么当着景国太子的面见大辰摄政王,蛮国向大辰示好,这定然会在景国太子的心里埋下一根刺。 所以,这本是一个极好的计策。 而在南宫野的预计之中,大辰和蛮国并无利益冲突,而这些年来大辰积弱,许小闲若想大辰能够快速的崛起,他就需要来自于外部力量的帮助。 虽然两国未曾接壤,但从蛮国至大辰是有路的,只不过要么借道景国,要么借道漠国。 而大辰与漠国之间相处的并不融洽,上一次两国之战才结束短短两三月。 如果大辰能够与蛮国交好,蛮国甚至愿意出兵漠国却帮助大辰牵制漠国的兵力! 这都是计划好的意图向许小闲伸出的友谊之手。 这本应该是许小闲所期待的巨大的援助! 可现在这扇门尚未能打开他许小闲居然就这样给这扇门上了一副门栓! 但为了南宫府的大计,这门栓却必须取下来。 金三丈不是南宫府的人,但他是蛮国皇族的人。 他也知道而今最为紧要的是对付景国,那么在这样一个时候就不能和大辰翻了脸。 所以他只能咽下了一口气,那张煞白的脸渐渐多了三分血色,那张凌冽的眼多了四分春光。 “按你们中原的说法,老夫以过耳顺。” “从南宫城至平阳城确实有数千里之遥,确实路途也极为坎坷,老夫这一身老骨头当真也折腾得不轻。” “不过还好,现在看来短时间还死不了。” “蛮国确实还没有发现像摄政王这般年少有为之人,所以为了国事,老夫只能自己来走一趟。” “摄政王,太子殿下,外面酷热,诸位里面请!” 堂堂蛮国国师、当今蛮国大王的叔父,他居然将许小闲添的这口恶气如此轻易的咽了下去,此刻甚至还躬身伸手一引,表现出来的是足够的大度还有尊敬。 而这样的尊敬在这之前对太子景文睿却是没有的! 甚至金三丈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是将许小闲放在了景文睿的前面! 许小闲并没有向前迈出脚步。 他看着景文睿微微一笑,看都没有去看金三丈一眼,他也伸手一引,“景兄,请!” 景文睿此刻却看了看许小闲,他也露出了一抹微笑,客套了一句:“贤弟,请!” 二人携手而入。 金三丈跟在了他们的身后。 金三丈此刻转过了头去看了看他身后的南宫野,南宫野不作痕迹的微微颔首。 其意自然是依旧按照计划进行。 走入了鸿胪寺的这处院落,院落里的阳光有些强烈,自然不太适合在这院子中的凉亭下坐坐。 金三丈迈着小短腿追了上来,将许小闲和景文睿带去了西厢房的茶房中。 走入这茶房,许小闲打量了一下,房间的正中是一处茶台,靠窗的位置有一张书桌,对面的角落有一道屏风。 略显简单,但这既然是鸿胪寺给各国使节暂住之处也很正常。 无影箭韦甫南和南宫野站在了这扇门的两侧,金三丈和许小闲景文睿坐在了茶台旁。 金三丈煮上了一壶茶正要说话,却不料许小闲率先开了口,但许小闲这话却不是冲着他说的,而是对景文睿说的: “昨儿个咱们还有一些事的细节没有谈完,这时候正好你也有暇,我觉得咱们应该将那些细节逐一完善,毕竟我能够呆在你景国的时间有限。” 景文睿微微一怔,他顿时明白了许小闲的意思,这是许小闲向他表明的态度,也是许小闲要让蛮国知道的。 “贤弟有心了,那我们就继续谈谈。” “好,蛮国去岁遭灾之事早已确凿,按照道理他们来景国理应放低身段相求……其一求的自然是能让他们渡过这灾年的粮食,其二嘛求的是你景国不要发兵入侵!” “所以原本这一场谈判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但现在蛮国突然改变了态度,要么是虚张声势,要么就是背后有人使坏真给了他们粮食。” “我比较倾向于后者!” “我虽然不知道是谁在后面使坏,但从这件事上却能看出一个问题!” 景文睿何曾料到许小闲会当着蛮国国师的面来提这件事! 但现在许小闲既然已经说出来了,他自然得给点回应,于是他问道:“你看出了什么问题?” “这蛮国未经教化,根本就没有丝毫的诚信可言!” 许小闲依旧没有去看金三丈此刻那要杀人的眼睛,他看着景文睿极为认真的说道:“这就是两面三刀之辈!用我们中原的话来说……就是喂不饱的狼,就是不看家的狗!” “像这样的国家,我倒是以为不谈更好,早些看清他们的真面目,对于景国而言是福而不是祸!” “若是景兄这时候要起兵伐蛮,我立马送上长刀十万!” 许小闲忽然意气风发,他大手一挥,豪迈的又道: “怒发冲冠,凭阑处、潇潇雨歇。 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 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景兄,这正是你开疆拓土的最好时机!” “若不趁着那饿狼虚弱之际将其剿杀干净,一举将景国的国土向南推进五千里,你便是错过了上天给你的最好机会!” 此间顿时寂静。 景文睿呆若木鸡。 金三丈老眼大睁。 门口的南宫野心里却陡然一惊。 而此刻却有一个和这气氛极不和谐的声音从那屏风后传来…… “好词!” “好霸气的词!” “这才是我心中的好儿郎!” 第八百三十二章 直接的告白 那是一个女子的声音! 许小闲和景文睿在那一刻几乎同时抬头看了过去。 于是他们便看见了那屏风后施施然的走出了一个俏丽的人儿来—— 她的个子很高。 她的脸如鹅卵,她的眼灿若星辰。 她穿着一身和中原女子截然不同的紧身衣服。 在那衣服的勾勒之下,也在她那身体的骄傲之下,展现在许小闲眼里的便是一副极为完美的、充满了野性、也饱含着青春活力的绝佳身材。 葫芦形的。 上面有山峰耸立,中间如玉带环绕,下面……下面穿着齐膝的短裙便露出了一双小麦麸色的修长的腿。 那双腿…… 许小闲的视线从上到下终究落在了那双腿上。 那双腿的线条极为匀称。 那双腿的肌肉极有力量。 她的脚上穿着的一双齐脚踝的鹿皮小蛮靴,随着那小蛮靴徐徐向前,她腿部的肌肉在张弛之间便仿若一双妙手拨动的琴弦。 然而看在南宫野和金三丈的眼里,他们的眼里却是惊讶和骇然—— 七公主金流亭说要见大辰摄政王许小闲,但在原本的计议之中,七公主本应该站在那屏风之后听听许小闲的言谈。 她不应该出来。 更不应该在许小闲目中无人的羞辱之下发出这样的赞美之声! 可她确实出来了。 那么现在怎么办? 金流亭的视线从她走出那屏风之后就一直落在许小闲的脸上。 她向许小闲走来,她走到了许小闲面前的茶桌旁,她冲着许小闲微微一笑,露出了一排细小整齐的洁白的牙。 她的视线这才转移了过去,看向了金三丈: “叔公,煮茶这活儿您并不擅长,就交给我吧……我来给摄政王和太子殿下煮一壶茶。” 金三丈微微一怔,这倒是一个化解此刻尴尬的最好的台阶。 于是他站了起来,向金流亭拱了拱手:“那就劳烦殿下了。” 他又转身看向了许小闲和景文睿,又拱了拱手:“这位便是蛮国的七公主殿下,七公主殿下仰慕中原文化,这一次随着使团而来便是为了看看平阳美景,再感受一下中原文化的博大精深。” “小老儿告退,就请二位喝一杯七公主殿下煮的茶。” 他转身而去,离开了这间茶室,站在门口扮演着他的侍卫的南宫野却并没有离开。 而此刻许小闲也咽了一口唾沫收回了落在金流亭身上的视线,转头看向了景文睿,却顿时一呆—— 景文睿的视线依旧在金流亭的脸上。 他的目光有些痴,他的表情有些呆,甚至他的嘴角还特么的隐隐有口水流了出来! 这猪哥! 许小闲连忙拍了拍景文睿的肩膀,“我说,景兄……!” “啊……!” 景文睿顿时回过了神来,本能的从袖袋中摸出了一方手绢来擦了擦嘴,这才发现自己居然因为一个女人失态了! 其实倒不是说金流亭真有羞花闭月之貌、沉鱼落雁之美,仅仅是因为她与中原女子比起来的那种另类。 比如她的肤色。 比如她的装扮。 也比如她那显露出来的令男人想要驯服的狂野。 在景文睿此刻看来,若是说孟婉烟温柔如鹿,这金流亭便是草原上的一匹烈马。 孟婉烟让他的心里充满了安宁,而金流亭却令他充满了战斗与征服的欲望。 然而自始至终金流亭或许仅仅是用眼角的余光看了他一眼。 这令景文睿的心里有些挫败。 自己才是正儿八经的景国太子、未来偌大景国的皇帝! 许小闲这小子毕竟仅仅是个大辰的摄政王,再说自己好像也比许小闲帅,可她为什么偏偏就看着他呢? 比如此刻—— 金流亭取了一撮茶叶放在了茶壶中,那双大眼一抬,长长的睫毛向上一扬,她的视线就又落在了许小闲的脸上。 “使团意图见你,这本不是使团的意思,这是我的意思。” “忘记了介绍一下,我叫金流亭,今年十六。” “我确实仰慕于你们中原的文化,所以带着期待来到了这里。在前些天的日子里我去了平阳城的一些地方,比如徽山书院,比如浅墨书院,去见过了许多的学子,也听了听他们所作的诗词文章。” “那些诗词文章当然是比我们蛮国的少年强许多的,可偏偏没有令我能够眼睛一亮的惊艳之感。” 茶壶里的茶水沸腾了起来。 她收回了视线,将炉火熄灭,又抬起了眼来看向了许小闲。 嘴角一翘,那双细长的眉微微一弯,“直到你的那些诗词文章在平阳城忽然传播了开来,我在一见之后便一见倾心……” “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呢?” “就像目睹了荒芜了一个冬天的辽阔草原上忽然生长出来了嫩绿的野草,又像看见了草原上遍地野花绽放时候的模样……” “你的那些诗词令我心潮澎湃,令我彻夜难眠,于是我就在想,能够作出那样的诗词的少年……他生的是什么模样?他有着怎样有趣的灵魂?” “他既然被称为天下第一才子,既然有文曲星下凡的美誉,我当然极为仰慕也极想见到他的模样。” “所以我让使团向太子殿下请求能够见你一面……当然,原本我就是在那屏风后听听。但在听到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这一句之后,我知道我是必须出来看看你的,不然我这一辈子都会为你而牵挂。” 金流亭又收回了视线,她拎起了茶壶斟了三杯茶,递了两杯过去,抬眼又看向了许小闲。 她的那张小麦麸色的脸微微一红。 她的视线忽然间变得有些火热。 她坐直了身子,紧绷的衣服难以约束那胸前的大。 她充满了自信,也充满了骄傲,她极为认真的说道: “我走出了那屏风,见到了你的样子,我的心里顿生喜欢,是那种难以抑制的欢喜……你随我去蛮国可好?” “不算入赘,如此,我以公主的身份向太子殿下保证……” 她这才看向了景文睿,又道:“景国和蛮国之间的这场谈判,若是许小闲能成为我的夫婿随我去蛮国……我保证这场谈判如你所愿!” 这是一番极为直白的告白。 这样的告白令许小闲大吃了一惊,更令景文睿心里冒出了一股比那黄记老陈醋还要酸的味道—— 她居然会为了许小闲而牺牲蛮国之利益! 她居然仅仅因为许小闲的半阙词而对那家伙起了如此强烈的占有之心! 她居然当真没有将我这太子给放在眼里! 就在这时候,许小闲却施施然端起了茶盏,他也看了看金流亭,淡淡的说了一句: “我没有兴趣驯服烈马,我更没有兴趣去异国他乡……我的兴趣是南宫府随你们前来的究竟是何人?” “美人计加离间计……好计策,我倒是很想见见他!” 第八百三十三章 阳谋 许小闲的断然回绝令金流亭脸上的笑意徐徐收敛。 就像一朵被寒霜打过的渐渐枯萎的花! 她的眼里充满了委屈,她的模样从刚才的一匹烈马变成了一只小白兔,还是一只有些惊慌的小白兔。 她是蛮国最受她的父王喜欢的七公主! 她被誉为辽阔草原上最美丽的那朵花! 在这十六年的岁月中,她从未体会过被人拒绝的感觉,无论是在宫中还是在蛮国的大地上,她都是被所有人捧在手心里的那颗珍贵的明珠。 在她的记忆中,她想要得到的就从来未曾失手。在她看来,以自己的身份与姿色完全能够匹配许小闲,不管怎样,自己是血统极为纯正的蛮国公主。 而他许小闲虽然有大才,虽然是大辰的摄政王,可他毕竟仅仅是许云楼的儿子。 但现在她却被许小闲果断的拒绝了。 这令她有些慌乱,有些手足无措,或许是因为没有这样的心里准备,导致了她此刻小嘴儿微翕双眼难以置信的看着许小闲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许小闲却并没有看她。 许小闲看着景文睿,似乎他觉得景文睿比起她金流亭还要好看一些。 此刻景文睿听许小闲如此一说,他的心里陡然生起了警惕—— 蛮国此行的使者名单中并没有列出七公主金流亭这一名字! 她说她来景国是仰慕中原文化这也是一个无法辩驳的理由。 许小闲突然指出这是一出美人计加离间计自己刚才似乎已经起了嫉妒之心,若是真的,自己便已经中计。 许小闲还因此而得出了一个结论——南宫府来了人! 在与相府孟曲峰的交谈中,孟曲峰也认为蛮国这突然间改变的态度之下,定然有南宫府在其中的影子。 甚至解决了蛮国粮食问题这件事本身就极有可能是南宫府在背后操作。 只不过南宫府采用的双管齐下之策,一方面寻求某方势力的帮助以得到粮食,另一方面最坏的结果就是和景国谈判。 而现在的局势已然明朗,蛮国确实得到了粮食,这打乱了景国所有的计划,也令景国陷入了被动之中。 如果此刻又是南宫府的一计,如果自己当真中了这一计,那么自己与许小闲之间定生隔阂,这影响到的就是景国与大辰未来的合作。 好可怕的计策! 这一刻金流亭在景文睿的眼里顿时失去了那异域风情的姿色。 他看了看金流亭,觉得这便是所谓的蛇蝎美人,以至于他连忙收回了视线也看向了许小闲。 “景兄,咱们继续刚才的那个话题。” 许小闲呷了一口茶,“蛮国使者既然来到了平阳城谈判,这便说明在他们抵达这里的时候他们的粮食问题并没有得到解决。” “前两天他们都在急着和你谈判,说明他们蛮国的灾荒已经极为严重,若是不能快速得以缓解,那么蛮国恐怕就会出现内乱。” “他们突然之间改变了态度,这自然是有了解决这灾荒之策。但是1 许小闲放下了茶盏,忽然向门口的那个高大的八字眉看了一眼,正好,南宫野也正看着他。 双目相对,许小闲咧嘴一笑,意味深长的看着南宫野徐徐说道: “南宫府,是在这节骨眼上恰好解决了这一问题,但是那巨量的粮食恐怕并没有发往蛮国或者说才刚刚发出去。” “我有一支商队,所以我知道装满了粮食的车队行走的速度极慢1 “若是在这时候起兵景国的大军完全可以赶在那些粮车送达蛮国之前发起对蛮国的战争1 “天下皆知,打仗这种事情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蛮国缺粮,蛮国的士兵只能饿着肚子上战常” “试问,这样的军队能有怎样的战斗力?” 许小闲依旧看着南宫野,“这一仗,当由景国太子殿下亲自掌兵1 “有景国太子于前线坐镇,景国皇帝必然鼎力支持,各部官员不敢怠慢,前线将士定然用命,天时地利人和皆占此战,必胜1 “至于这一仗打到何时、打到何处” 许小闲这才收回了视线看向了景文睿,“这就看景兄的心情了1 “若是问我一个建议,我的建议是打下他们的那南宫城1 景文睿此刻哪里还不明白许小闲这番话的意思。 这是一个极好的主意! 许小闲就这么当着蛮国的人直接的说了出来,这不是什么阴谋,这是阳谋! 此前自己和相府怎么没有想到这样的妙计呢? 这便是身在局中的局限,总是担心有战争发生,总是担心大元帅府重新掌兵。 可若是自己向父皇提出亲自出征,父皇定然会高兴,也定然会答应。 这一仗的胜利比起和蛮国谈判所取得的利益对于自己的声望那是天壤之别! 这可是开疆拓土之伟大功绩! 景国有多少年没有皇帝再能开疆拓土了? 这一仗若是将蛮国的南宫城给取了,自己在史书上的名声当直追太祖皇帝! 顿时,景文睿的眼睛都红了。 他一把抓住了许小闲的手,就连声音都有些颤抖: “闻贤弟之言,若醍醐灌顶1 “走走走,为兄现在就要回宫请示父皇此事贵在神速,不可有丝毫耽误1 如此说着,他抓着许小闲的手一并站了起来。 坐在二人对面的金流亭顿时就傻眼了,这局面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她下意识的回头看了看南宫野,然而南宫野这时候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应对许小闲的这一计—— 那批粮食数以千万斤! 那数千万计的粮食按照计划将分五批送去蛮国。 这第一批按照时间算当真也就刚刚发出,抵达蛮国至少需要三个月! 但若是景国向蛮国用兵景国在安南六州本就驻有大量的部队,安南六州本就是景国之粮仓,若是景国太子亲征,景国所有衙门所有官员无人敢懈怠! 但反观蛮国而今之形势,蛮国本就是由各个部落组成,受了那场大雪灾,现在许多部落已经饿死了不少人,眼见着部落之间那协议渐渐脆弱,眼见着某些部落正生出了对王庭的不满,若是在这时候景国向蛮国发起战争 南宫府在蛮国的百年经营便将付诸东流荡然无存。 这便是致命一击! 要解此局,唯有釜底抽薪再借刀杀人!? 第八百三十四章 妙计 许小闲和景文睿离开了鸿胪寺。 就在金流亭和南宫野的注视之下。 此刻的南宫野所想的是如何才能够化解许小闲直言的那阳谋,而金流亭所想的却是……那个背影好帅! 因为从容,因为睿智,也因为那不将她放在眼里的蔑视! 于是那个背影在金流亭的眼里便显得如山岳一般的高大了起来。 她忽然又想到了马。 草原上的马是群居的,但偏偏有那么一种马却不一样—— 它很骄傲,它不合群,它甚至不屑于与其它的马为伍。 这是源于它的健壮、它的耐力,还有它的速度,以及它的骄傲。 这便是草原儿郎最为渴望得到的汗血宝马! 要遇见这样的一匹马很难,要驯服这样的马更难。 但正因为这样的难才能体现出它的珍贵,若是草原的某个汉子驯服了这样的一匹马,他会被人们称之为勇士。 金流亭虽然是蛮国的七公主,虽然出生在南宫城,可她毕竟是草原上的女子。 她也喜欢马。 尤其是那难以驯服的烈马! 此刻,她脸上的沮丧渐渐消失,她的嘴角又翘了起来,她知道自己找到了那匹弥足珍贵的马,那么接下来要做的便是如何驯服他了。 驯马的法子很多,金流亭对这些法子都很熟悉。 但驯人的法子她并不知道,在她看来应该和驯马差不多。 那么接下来便试试。 “许小闲”,金流亭的银牙咬着嘴唇,脸上又露出了那不服输的模样,“我倒是要看看你如何逃过本公主的手掌心!” …… 南宫野自然没有金流亭的这种无聊心思。 他很紧张。 于是去了西厢房将金三丈请到了茶房,金流亭无处可去,便也留了下来,也想知道南宫野如何去应对许小闲的这一手明棋。 “……这就是许小闲向太子景文睿的建议,他就是这么明目张胆的说了出来,在我看来,其一是知道我们难有破解之策,其二……他之意图就是向景国示好。” 南宫野那双浓黑的八字眉一挥,又道:“以大辰之地理,以许小闲之身份,大辰和魏国交恶的机会极小。” “若是大辰再和景国修好,那么大辰需要面对的就只有云国和漠国。” “这之前大辰派了廖仲云前往边境与漠国谈判,双方谈判的内容并不知道,但那之后双方在南疆战场的战事便停了下来。” “漠国估计是吃了一些亏,不然漠国皇帝不会如此果断的答应我国借粮。” “再说回大辰,原本四国围困之局面,而今变成了唯有云国与大辰交恶……许小闲成为摄政王尚不足一年,他看上去什么都没做,但外部的环境已经开始利于大辰之发展。” 南宫野顿了顿,又道: “原本蛮国与大辰相隔万水千山本毫无关系,故而南宫府也未曾过多的将视线投向大辰。未曾料到大辰出了个许小闲啊!此子就凭刚才的这番话,便足以证明他的智慧……在我看来,他的存在对于蛮国恐怕会是一场灾难!” 金三丈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那双稀疏的眉皱成了一个川。 这是一个紧迫并棘手的问题。 南宫野说了这么多,却没有说破解这一计策的方法。 许小闲这个人给金三丈的感官当然极其恶劣,在蛮国受万人尊重的他,何曾受过如许小闲这般的羞辱! “你的意思是……杀了许小闲?” 金三丈抬眼看向了南宫野,又道:“老夫倒是想要他死!可在景国杀他……今日你也见到了他和景国太子之间的关系。再说景国五公主与许小闲之间的事,如此看来也不是空穴来风。” “你觉得如果我们在这里刺杀了许小闲……我们还能安然脱身么?” “只怕更会激起景国兵发我们蛮国之仇恨!” 南宫野点了点头,并没有否认金三丈的这一观点。 他看向了金流亭,拱手说道:“七公主从屏风之后出来,原本臣很是担心,但现在看来这可能还能变成一个好事。” 金三丈一怔:“此话怎讲?” “七公主与三皇子景文秀之事大元帅府早已知道,并且七公主与景文秀也已经见面,这在大元帅府看来,便是板上钉钉之事。” “但今日七公主与许小闲一见却改变了主意……这相当于撕毁了三年前南宫府与大元帅府所签订的三月协定!” “国师请想想,大元帅府必须借助蛮国的力量来掌握兵权,必须扶持三皇子景文秀登基为帝,也必须和蛮国联姻来解决未来两国之间的争端。” “现在太子景文睿听从了许小闲之策,他极有可能成为南征的统帅,大元帅府之意图落空,反而让景文睿在军中的权力坐大。” “再有怀叔稷一直所想的他的小儿子怀邑成为五公主驸马之事,现在许小闲横插了一刀,怀叔稷这个愿望已经落空。” “当他再知道七公主所青睐的也是许小闲……你说怀叔稷还能坐得住么?” “怀叔稷喜欢那火红的石榴花,莫要看他表面淡定如常,其实他的性格里深藏着的如岩浆一般的欲望。” “原本的一切都在计划之中,可就因为一个许小闲,令他所有的计划都落空……如果将今日这两个消息透露给他,他被逼上了绝路,你认为他会不会拔刀?” 南宫野俯过了身子,又道:“大元帅府存在了三百多年,甚至引起了景皇的猜忌,他的手里真的没藏着的力量么?” “这显然不可能!” “若是他在这时候一怒拔刀,砍死了许小闲,他和太子景文睿之间的那层窗户纸自然破裂。” “在这样的情况下,景国必乱!” “景国乱,景文睿哪里还可能率兵来攻打我国?” “另外我还听到了一个消息,景皇的身子……恐怕并不是如看上去的那样健朗,这个消息恐怕怀叔稷也知道。” “他或许正是在等,等景皇驾崩的那一天。但现在为了蛮国,我们不能让他再等下去,我们需要他拔出刀来……” 南宫野伸手一抹,两道浓黑的八字眉如刀一般的一挥,“杀许小闲,他得景国,也解了蛮国之危!” “死一个许小闲,死出一番明朗的局势,对他、对蛮国都有极大好处!” 金三丈那两道稀疏的眉顿时飞扬,“妙计!” 那个不和谐的声音此刻又传到了二人的耳朵里。 那是金流亭的声音。 她豁然站了起来,那双眼睛死死的盯着南宫野: “许小闲死了,本公主怎么办?” 第八百三十五章 刮目相看 金流亭的这个声音令南宫野和金三丈都吃了一惊。 南宫野抬头看向了金流亭,“殿下,事涉国家安危……殿下这儿女之事便只能暂时放在一旁。再说一旦大元帅府取得了胜利,三皇子景文秀必然登基为帝,而您将成为景国最尊贵的皇后。” “至于许小闲,他迎接了那质子归国之后是祸是福尚难判断,但南宫府认为极大可能是祸!” “这是权力的斗争,是你死我活的斗争。” “许小闲这个摄政王不可能凌驾于皇帝之上,故而……就算他活着回到了大辰,其未来也定然是走上那断头之路!” “所以,还请殿下冷静,当以大局为重。” 金流亭沉吟片刻,脸上的怒容渐渐消失,她问了两句:“南宫府向来做事都谋定而后动,这一次看起来是你的临时之策,你如何保证大元帅府会因此而和景皇撕破了脸皮?” “就算是大元帅当真反了,可若是大元帅府输了……蛮国在景国可就没有合作的最佳伙伴了!” 南宫野收回了视线,给自己斟了一杯茶,“臣不能保证大元帅府一定会胜。” “但臣能保证的是此计若能成功,便能破解许小闲之策,我们蛮国便能够渡过这一场危机。” “死一个许小闲,失去一个合作伙伴,换取蛮国之长治久安,这在臣看来……是值得的!” “至于如何逼大元帅府去反……昨儿晚上这平阳城里就有了一股涌动的暗流,说大元帅府勾结我们蛮国,为蛮国提供了巨量的粮食,导致了这一谈判的失败。” 南宫野瞳孔一缩,冷笑了两声: “既然吹起了这么一股风,我们就正好加一把火,风助火势,大元帅府就不得不反!” …… …… 景国皇家别院。 景国皇帝景中天穿着一身绸缎短卦坐在一处名为凝翠亭的凉亭中,他的手里握着一卷书,此刻正在仔细的看着。 高皇后坐在他的侧边,手里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正在小口的吹着。 “……蓁蓁这件事大致就是这样。” 高皇后将药碗放在了桌上,取了一把扇子来给景中月扇着,又道: “臣妾在想……蓁蓁这孩子也十六岁了,她的性子你也知道,去岁时候臣妾就在她面前提了一嘴怀邑,她不假思索的就拒绝了,说……说她要自己去寻一个称心如意的驸马。” “这一次她随着叶老大儒前往大辰你也没有阻止,臣妾也未曾料到她真的相中了许小闲……那孩子虽然我们都还未曾见过,不过这之前文睿回来也对他多有赞赏,如此看来在人品学识方面是没有问题的。” 景中天眉梢微微一扬,他翻了一页书,“可他唯独少了一份霸气!” “终究是个书生……百无一用是书生……妇人之仁……” “他既然有那胆识杀回长安、夺取长安,为什么就没胆量坐在大辰皇帝的位置上?” “他是许云楼的儿子……当年许云楼在战场上叱咤风云所向无敌,可最终呢?” “许云楼的骨子里也是一个书生!” “他将皇位让给了唐无妄,却又在长安书院外立了一块碑,写下了那句自以为是的话……可最终呢?” 他又翻了一页书,沉吟片刻,又道: “可最终云水别苑却起了一把火,最终那石碑上他的名字也被抹去!” “当真是亲父子啊!如此惨痛的教训他许小闲都还不引以为戒……你说,他将那质子带回大辰,那质子登基为帝,短时间里他那摄政王倒是安稳,可十年八年之后呢?” “在云皇后的辅佐之下,那质子最终会掌握大辰的权力,到了那时候……他许小闲怎么办?” “蓁蓁嫁给了他,那时候已经有了孩子,蓁蓁和孩子又怎么办?” “朕现在的身体你也知道,还不知能熬几年,朕能派怀叔稷率兵去攻打大辰么?” “……不能啊!” “与其那时候见蓁蓁流离失所无家可归,莫如现在就断了她的念想。” 听了这句话,高皇后白了景中月一眼,她又端起了汤碗来,“陛下的身子正在好转,顾西风说再调养一些日子也就痊愈了,陛下是能长命百岁的。” 景中天嘴角一裂,没有回应这个话题,而是说道:“昨儿个太子与蛮国使者谈判,原本一件很简单的事却偏偏出了纰漏。” 他将手里的书放下,从椅子上坐了起来,“今儿早上校事司送来消息,说京都传言这是大元帅府在背后资敌使坏!” 景中月又露出了一抹笑意,“姑且不论这件事是不是大元帅府在背后使坏,但这传言却一定是从相府而来。” “若是说太子意图逼迫大元帅府至绝路最终铤而走险……他和相府这是小看了怀叔稷的城府,反而打草惊蛇让怀叔稷将他的力量藏得更深。” “当然,这十有八九是孟曲峰的主意,孟曲峰借着这么个机会意图让大元帅府陷入万劫不复,这并不够。所以朕对此也束手旁观,再看看他们还能玩出些什么花样来。” “事实上在这个时候,相府和太子都忘记了一件更重要的事,此刻的蛮国最为虚弱……” 景中天这句话尚未说完,一名老太监匆匆而来。 他站在了景皇的面前躬身一礼低声说道:“启禀皇上,太子殿下求见!” “哟,他来的正好,宣他进来。” “奴才遵命!” 这老太监躬身退下,景中天这才又道:“内斗……需要适可而止!现在最重要的其实是对蛮国一战!” “老三被朕圈禁,禁足半年,玉妃、玉妃在朕的面前哭诉了三次,但为了这帝位的传承,朕并没有答应让她去看老三。” “朕想……明年、明年将老三分封出去,然后就将景国交给太子。当然,若是太子能够在对蛮国的问题上有着更明锐的洞察力,朕这心里也就能更加放心不少。” 对此高皇后并没有多言,她将温度正好的汤药递了过去,“皇上还是先养好自己的身子才是最重要的。” 景皇接过了药碗皱了皱眉头,捏着鼻子一口喝下,那老太监带着景文睿走入了这方凉亭。 景文睿躬身一礼,兴冲冲说了一句话,令景中月顿时刮目相看—— “父皇,儿臣、儿臣想要趁着蛮国在这灾荒未济之时亲自领兵!” “儿臣想要讨伐蛮国!” “儿臣有信心将蛮国的南宫城变成咱们景国的领地!” 第八百三十六章 断 景文睿三句话令他爹景中月愣了片刻。 原本这个局面在谈判破裂这个消息传入景中月的耳朵里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有了兵伐蛮国之意。 只是因为他的身体有恙而没有办法御驾亲征,但又不能将征伐蛮国的兵权交到大元帅府的手上。 他希望的是太子能够一眼看清这个局势,能够主动请缨,如此对太子在朝中的威望会大大的提高。 只是等了一天一夜,却未曾等到太子前来,反而等来了一个大元帅府资敌的消息—— 当然,大元帅府是否资敌景皇已经派了校事司去查,但这件事的可能性极小,因为怀叔稷没可能那么愚蠢。 这便是太子或者相府的主意。 给大元帅府扣上这么一顶帽子……在景中月看来并不是一个明智之举。 现在的主要矛盾是和蛮国之间的矛盾,至于大元帅府,只要自己没死,怀叔稷就绝不敢妄动。 现在大元帅府戴上了这么一顶帽子,如果相府再加造势,让大元帅府有口难辨,一家伙将怀叔稷逼上了绝路,他反而可能铤而走险。 那么如此一来,对蛮国的征伐就不敢妄动,攘外必先安内,那就需要先将大元帅府给消灭。 事情若是演变成了这样,便贻误了战机,蛮国喘过了这口气要想再征伐它,景国将付出巨大的代价。 此刻太子来了,他当真提出了这一策略,景中月老怀大慰的捋了捋那一簇短须,眼里神光一闪问了一句: “你的主意?” 景文睿那张白净的脸儿微微一红,连忙摇了摇头,躬身回道:“……回父皇,这并不是孩儿的主意。” “哦……” 景中月微微有些失望,但太子能如此诚实倒也是一个极好的品德。 “这么说孟曲峰的脑子还算清醒……他可向了说了详细的方略?” 景文睿一怔,又连忙说道:“启禀父皇,这、这也不是孟相的主意。” 景中月眉间微蹙,“那是何人向你建议?” “回父皇,是许小闲!” “……许小闲?” “正是,蛮国使者不是意图见他一面的么?今儿早上孩儿便带他去了鸿胪寺……” 景文睿将鸿胪寺里发生的一切详细的说了出来,听得景中月一愣一愣的,反倒是坐在一旁的高皇后脸上露出了一抹笑意。 “在来皇家别院的途中孩儿在想,许小闲如此做法当面得罪了蛮国,他的意图自然是想要得到景国的友谊……也或者、或者是因为五皇妹的缘由。” “另外,在鸿胪寺的时候,蛮国的那位七公主金流亭,她对许小闲极为有意,甚至说只要许小闲答应她同去蛮国,那么和景国谈判之事便可以再议……” 坐在一旁的高皇后一怔,她那张漂亮的脸蛋上顿时布满了寒霜,“不行!” “她小小一个蛮国公主,居然敢窥觑中原的少年!许小闲是蓁蓁看中的,岂能容她一蛮国公主来染指?!” 景中月沉吟片刻对高皇后摆了摆手,转头又看向了景文睿,“与蛮国谈判之事,就算蛮国请求也无须再议!朕想知道的是……许小闲入京之后你与他多有接触,在你看来,这小子究竟如何?” “父皇,” 景文睿上前一步,又躬身小意的说道:“儿臣不敢对他有夸大之言,可许小闲这小子不仅仅是文才通天啊!” “前儿个孩儿去了一趟叶老大儒府上,叶老大儒将这一路而来许小闲说过的话、做过的事都向孩儿仔细的述说了一番。” “最后他给出的结论是……只要许小闲不撂担子,只要他掌握着大辰的权力,大辰必然在三五年之后快速的崛起!” “故而叶老大儒给孩儿的建议是,既然五皇妹对许小闲芳心暗许,莫如就成全了他们。如此,在未来的岁月中,景国与大辰交好,这是两国百姓之福,对于朝廷而言……这也是一件莫大的功绩。” 景中月眉间微蹙,他未曾料到叶书羊会给许小闲如此之高的赞誉。 在他看来,大辰依旧积弱,这样的大辰是无法与景国相提并论的,无论是现在还是以后。 只是叶书羊这老大儒说的话比起其余人来的更有分量一些,因为这老大儒的见识还有他的公正。 “来来来,你且坐下,给朕详细说说叶老大儒对你说了些什么。” “儿臣遵命!” 父子俩坐在了石桌前,高皇后煮上了一壶茶,也饶有兴趣的听了起来—— 毕竟若是皇上松了口,许小闲可就是自己的女婿了。 女儿未来一生的幸福就在那小子的身上,那么对这个未来的女婿她自然也要把把关。 景文睿详细的向景皇讲述了起来。 这一讲就是足足一个时辰。 景中月不知不觉中仔细的听了一个时辰。 他未曾见过许小闲,可许小闲那模样在他的脑子里却渐渐的清晰了起来—— 那是一个不太遵从礼法的少年! 那是一个不将身份地位放在眼里的少年! 那是一个有着远大理想的少年——他居然想要给大辰的国家和人民凝聚出一道魂! 可那又是一个胸无大志的少年——他所想的居然是睡觉睡到自然醒、数钱数到手抽筋这样的俗气的生活。 归根结底,正如此前所想的那般,那小子的骨子里终究是个文人,终究没有权力之心。 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如果许小闲生活在景国,有自己以及未来太子登基之后的庇佑,这小子和蓁蓁的这一辈子倒是无忧。 可偏偏他是大辰的摄政王! 偏偏大辰还没有皇帝! 对于景中月而言,他当然很清楚这庙堂之上斗争的惨烈。 “总的说来……” 景中月接过了高皇后递过来的茶盏,“他在大辰的庙堂之上依旧是无根之萍。” “虽然他认了云皇后为母后,可终究不是亲生的。那质子却是云皇后亲生的……” 景中月吹了吹有些烫的茶水,过了片刻又道:“既然他不愿意去握住那权柄,那就没有办法给蓁蓁的未来一个保障。” “如此,朕就推他一把。” 景文睿一听,“如何个推法?” “断了他的想法!” “……杀了那质子?” “对,没有了那质子,他许小闲就只剩下了一条路——登基为帝!” “朕的女儿当为大辰皇后,如此,两国方可交好,如此……朕才能放心!” “……儿臣知道怎么做了。” “嗯,朕今日回宫,晚上……晚上带许小闲于你母妃的凤仪宫一见,爱妃,” “臣妾在。” “叫御厨准备几样小菜……真正的小菜,朕和许小闲喝两杯!” “臣妾遵命!” 景文睿心里一喜,又连忙问了一句:“父皇,那儿臣征服蛮国之事……?” “这计策既然是许小闲提出来的,晚上你就问问他详细的方略!” “好,儿臣告退!” “去吧。” 景文睿躬身离去,景中天长身而起,他背负着双手望向了那方荷塘。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 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他分明有着雄心壮志,为何偏偏又有那闲云野鹤之心呢?” 第八百三十七章 舍 在鸿胪寺外与太子景文睿分别之后,许小闲带着来福等一干护卫回到了芗箬湖的清幽岛上。 坐在了莲香居的凉亭中,他惬意的煮上了一壶茶。 在鸿胪寺对景文睿说的那番话倒不是在坑他,但其中也有着他许小闲的目的。 景国若是发起对蛮国的战争,哪怕蛮国遭受了灾荒也不是短时间能够打得下来的。 而战争所拖累的却是一国之经济。 在这一年半载之中,景国的经济若能停滞不前,那么大辰就有机会在这段时间里赶一些上来。 当两国的经济实力相差不大的时候,大辰才拥有和景国谈判的话语权。 当然,若是景文睿真打下了蛮国,所获得的利益也是极为丰厚的。 不仅仅是那辽阔的草原,还有他在景国的声望。 这是其中的一方面。 而另一方面…… 许小闲给自己斟上了一杯茶,脸上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 如果景国大军出征,掌兵的还是太子景文睿,那么那位大元帅他会如何想呢? 他又会如何去做呢? 在阆山屯兵屯粮的大皇子,他会不会也趁着这个时候做点什么呢? 许小闲是希望景国发生一些内乱的,只是他也相信有景皇坐镇,无论是怀叔稷还是大皇子景文聪他们所掀起的涟漪或许会激荡一阵子,也仅仅是一阵子。 就在许小闲惬意的喝着茶的时候,来福带着暗衣卫统领边照匆匆而来。 “摄政王,” 边照拱手一礼,面色有些担忧的说道:“昨儿个晚上这平阳城里就起了一些波澜,有传言说大元帅府资敌……就是资助了蛮国,导致了景国太子和蛮国之间的谈判破裂。” “还有传言说,大元帅府为了扶持三皇子景文秀入主东宫,正在密谋着一场兵变。” “今日这传言在平阳城里更甚,仿佛那一夜春风拂过了整座城,大街小巷的那些百姓们都在津津乐道的传扬着这件事。” 许小闲一怔,如此一来岂不是将大元帅府给逼到了明面上? 狗急了还会跳墙,兔子急了也会咬人……现在景国还没有征伐蛮国的消息,难道这是景皇故意为之? 他将大元帅府逼上绝路,令大元帅府不得不反,如此将大元帅府的一应势力连根拔起,将国内的隐患消弭于无形,然后再图谋蛮国? “大元帅府有什么反应?” “报摄政王,大元帅府将怀柔、也就是怀叔稷的长子、那位兵部侍郎给绑了起来正在押往宫中!” “听说摄政王在夹金山关隘遇袭之事,便是这怀柔所做。” “当时怀柔带着禁卫前往云天城迎接五公主和摄政王您,这厮将西部边军大将军丁不凡给灌醉了,以至于丁不凡赶到夹金山关隘的时候,那一场刺杀已经结束。” “大元帅府里有传言说怀叔稷闻之勃然大怒,昨儿个晚上怀柔刚刚从云天城返回大元帅府就被怀叔稷给暴打了一顿,今儿个一早,大元帅府就派了人将怀柔五花大绑去了宫里……说是任由皇上处置。” 许小闲眉间微蹙。 夹金山关隘遇袭,按照丁不凡的说法,那一千重盾骑兵皆为柳门中人,他们并不是正规的军队,但战斗力却远超了正规的军队。 那些战马,那些装备却都是景国正规军队的配置,丁不凡不知道这些东西从哪里来,怀柔是兵部侍郎,他要从军备库中弄出这些装备并不是太难的事。 难道那一场刺杀的背后真的是怀柔? 若是怀柔,那大元帅府就脱离不了干系。 大元帅府刺杀自己的理由是充足的。 其一是为了怀邑和景蓁蓁的事,这其实是个小事。 而真正的大目标却是其二——他许小闲死在了景国的领土上,大辰定然不会善罢甘休……就算朝中大臣顾全大局不向景国发起战争,驻守在昌平城的罗灿灿也定然会举兵而来。 如此,大辰和景国边境必乱,而大元帅府正好能从中渔利。 他本就不相信柳门这种江湖门派为了复仇敢来刺杀一国公主,现在听边照这么一说,他陡然间有所明悟。 怀叔稷将他的长子给绑了,这是在割裂,在舍,在向景皇表明他的忠心。 正好在谣言满天飞的时候,正好在大元帅府难以自证清白的时候。 怀叔稷居然将自己的长子给祭了出去…… 这是没有道理的! 因为景皇并不会因为一个怀柔而放下对大元帅府的戒心,他如此一做,反而弄巧成拙,因为景皇定然不会相信夹金山之事是怀柔自己的主意。 那么怀叔稷这样做的目的又是什么? …… …… 怀府,后花园。 大管家杜仲平忐忑的站在怀叔稷的身后,从大公子被押送出这元帅府他就一直站在这里。 而家主从大公子离开这里就一直坐在那石桌子前在看着一本书。 家主没有去看那些火红的石榴花,他居然在看书! 杜仲平不敢吭声,因为在怀府当了那么多年的大管家,他深知大元帅只有在心里极不平静的时候才会看书。 于是,他又足足站了半个时辰,这时候怀叔稷才将手里的书放在了桌上,合了起来。 他看的是《离云山补记》。 和《太宗皇帝起居录》有所不同,《离云山补记》算是传记故事,虽然讲述的同样是太宗皇帝与怀氏祖先怀若云游离云山的事迹,但在离云山补记中多添加了一些传奇的色彩。 比如在离云山中太宗皇帝遇刺,怀若云以一身惊世骇俗的武功将诸多匪人击杀,原本太宗皇帝意图游离云山而释怀若云之兵权,却因为怀若云的救驾,反而赐封了怀若云为景国第一代大元帅。 又比如在这本书中说二人登离云山顶,见云卷云舒之后的那番对话。 那番对话在太宗皇帝起居录中多添加了一些: 太宗皇帝问:朕赐你怀氏一族与国同休,怀氏以何报之以朕? 怀若云回:怀氏世世代代皆为皇族之奴,皆为皇族之剑! 帝握此剑,怀氏上下若敢违逆……便请帝断此剑! 于是,在而今的皇宫中便有了一把剑,它的名字叫帝奴。 它握在一个人的手里。 这个人就是沧浪剑顾西风! 按照怀氏祖训,帝奴出,怀氏满门可斩! 三百六十年景国。 三百六十年大元帅府。 同样还有一个三百六十年的剑庐。 杜仲平当然也听过这个故事,只是而今时间久远,景国的人几乎都忘记了这个故事。 剑庐依旧在那里,但谁也未曾见过那把帝奴剑。 “……家主,这说的是真是假?” 怀叔稷没有回答他的这句话,而是起身走到了院子里仔细的看着那眼前艳丽的石榴花。 过了足足半盏茶的功夫,他才对杜仲平吩咐了一件事: “取老夫拜帖,请大辰摄政王许小闲明日戌时于怀府一聚!” 第八百三十八章 浑水 许小闲给边照斟了一杯茶。 他依旧眉间紧蹙,足足思索了半炷香的功夫才隐约间明白了一些。 “怀叔稷此举……有玉妃娘娘在宫里,三皇子景文秀才被圈禁,那么景皇对大元帅府会是个怎样的态度呢?” “宫里有玉妃娘娘说话,怀柔做的这件事证据呢?” “就算景皇对大元帅府不满,要定怀柔一个罪这也需要十足的证据,可而今并没有任何直接的证据能够证明这一点。” “……终究是道听途说,怀叔稷此举……就是在向景皇表明大元帅府根本就没有做那件事!” “所以,夹金山遇袭,不是怀柔所为,更不是大元帅府所为!” “怀叔稷这是以退为进,以不变应万变……景皇定然会查,最终查证的结果和大元帅府毫无关系,那么这一场关于大元帅府资敌的谣言也不攻自破。” “如此一来,大元帅府让景皇看见了他的忠心,也给他要做点什么赢得了时间。” 边照一听,想了想,问道:“可据老魏他们得来的消息,景皇确实和大元帅府之间生了嫌隙。下官的意思是如果景皇根本就不去调查这件事背后的真相,就凭着这谣言治了大元帅府的罪……岂不是正好?” “若是没有蛮国这一档子事,你说的这点倒是有可能,可现在蛮国正好和景国产生了矛盾,而如果景文睿真向景皇谏言出兵蛮国,景皇就更可能对大元帅府采用怀柔之策!” 许小闲坐直了身子,“我在想,南宫府要想破解景国发兵,他们会采用什么策略呢?” “不外乎两点。” “其一,自然是靠蛮国自身。” “可现在得来的所有消息都表明蛮国已经有了内乱之像,在没有粮草的情况之下,在内部不安稳的情况之下,他们要靠自身来打赢景国,这实在没太大的可能。” “所以在我看来,南宫府依旧会在采取围魏救赵之策,让景国内乱而无暇顾及蛮国,这才是对蛮国最有利的策略……那么现在大元帅府被吹到了风口上,南宫府会不会抓住这样一个机会去点一把火呢?” 边照听得一呆,愕然片刻问了一句:“何为围魏救赵之策?” “……就是为了救你儿子打你妻子。” “……我救我妻子,于是儿子得救了?” “哈哈哈哈,”许小闲大笑,“就是这意思。” “那蛮国要使坏,我们要不要帮大元帅府一把?毕竟、嘿嘿、毕竟五公主可是摄政王您的王妃,这景国的皇上可是您的老丈人,景国若乱可不是一件好事。” 许小闲瞅了这厮一眼,端起了茶盏来,“不急,这些终究是我们在这里纸上谈兵罢了,其中究竟还有何曲折,且在看看!” “下官遵命。” 许小闲呷了一口茶放下茶盏,又道:“另外,咱们来这里的最终目的是将五皇子带回大辰,在这节骨眼上五皇子可不能出了意外。故而五皇子那边的安全需要加强,呆会你离去,带五十个战士过去,记住,保护五皇子安全才是最重要的,至于这平阳城里发生了什么,这是景国的事,与我们并无关系!” 边照微微一怔,转头看了看那铁塔一般的来福,迟疑片刻还是说道:“下官在离开长安之前,几位老大人都千交代万交代,说、说一切以摄政王您的安危为重……” 许小闲挥手打断了边照的话,“按照我说的去做!” “……只是,那位五皇子殿下的性格有些怪异,他若是拒绝,下官该如何是好?” “那就将他绑了带到这里来!” “额,这恐怕、恐怕不合景国的规矩。” “做了再说,我到时候给他们的太子殿下讲讲。” “下官遵命!” 边照告退,带着五十个特种兵战士离开,这院子里又恢复了宁静,当然那烦蝉的声音依旧,只不过许小闲心里在想着别的事情,对此并没有在意。 他想的是景国可能出现的状况,尤其是这平阳城。 他虽然取得了景文睿的信任,但景皇究竟是个怎样的态度却难以分辨。 他想起了叶流云离开时候对他说的那句话,漠国的那位大宗师千里独行客公冶长胜来了,可现在并不知道这位大宗师的行踪。 如果平阳城乱,那位大宗师在混乱之中给自己来一家伙…… 另外蛮国的使者并没有离开,自己当着蛮国使者的面说了那番话,南宫府自然也是巴不得自己去死的,那么南宫府又会对自己做些什么? 总之,在许小闲经过一番思索之后发现平阳城而今已变成了一个看不见的大漩涡。 在这样的情况之下,那当然是越早离开这里越好。 若是能带着景蓁蓁一起走那就是最好的。 至于那位蛮国七公主,许小闲的脑子里倒是对那身体极有印象,却已经忘记了那公主的名字。 景文睿答应了今儿傍晚带蓁蓁前来……许小闲那张严肃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抹微笑,他想景蓁蓁了,尤其是在这种颇为紧张的局势之下。 就在许小闲露出那抹微笑的时候,来福忽然跑了过来。 “少爷,外面有人送来了一张请柬,您看看。” “谁送来的?” “说是大元帅府。” 许小闲一怔,脸上的那抹微笑渐渐收敛又变得严肃了起来。 他伸手接过了这张请柬,打开一看,上面是一笔颇为潦草的字: “昨日错身一别,本帅对摄政王极为想念。 故而意欲邀约摄政王明日戌时于怀府一聚,本帅静候摄政王的到来。 怀叔稷字。” 这老狐狸,在这种时候送一张请柬来,这是嫌少爷我淌的这一滩水不够浑么? 这葫芦里卖的可不是什么好药啊! 若是去了,若是怀叔稷真做点什么对景国不利之事,自己这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啊! 虽然许小闲对怀叔稷也很是好奇,此刻却明白这场宴席是绝对不能去的。 于是他将这请柬丢给了来福,“退给他,就说少爷我没空。” 来福一怔,连忙说道:“人走了,那人走的时候还说了一句话。” “他说什么了?” “他说……以摄政王之胆识想来是不会拒绝的,所以他就走了。” 许小闲顿时瞪向了来福,来福连忙又道:“小人也是这么想的,咱家少爷那胆识上刀山下火海都不怕,那肯定不会怕去一趟大元帅府啊!” 第八百三十九章 离 火红的太阳。 石桌子上放着一张火红的请柬。 一个烫头,一个烫手,许小闲忽然咧嘴笑了起来。 来福依旧躬身站在他的面前,他的额头满是汗水,也不知道是因为那太阳还是许小闲看着他的视线。 “来福啊1 “少爷,小人在。” “你说的对,少爷我上刀山下火海都不怕,自然是不担心他怀府暗藏什么祸心的。” 来福顿时撩起衣袖来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憨憨一笑,“小人就知道少爷胆大包天1 许小闲又瞪了来福一眼:“那叫智勇双全1 “对对对,少爷不但胆大包天还智勇双全!不然,那小树林里的小妖精怎么会对少爷您闻风丧胆1 “” 许小闲顿时觉得无法和这厮交流,他的手指头在桌上叩了叩,正要起身,却忽然听见了那照壁后面传来的脚步声。 他回头望去,便见景文睿兴冲冲的走了过来。 “贤弟,” 景文睿一屁股坐在了许小闲的对面,伸手就拎起了茶壶来给自己倒了一杯,一口喝下,他砸吧了一下嘴,又道:“好消息1 许小闲看着景文睿,“你妹呢?” “这个,我不是还没回宫么?我去了一趟皇家别院,去看了看父皇,向父皇提起了你所说的伐蛮之策,你猜猜父皇是怎样的态度?” 许小闲就像看白痴一样的看着景文睿,那态度还用猜么? 这不明摆着写在这厮的脸上! 只不过景皇既然也有了征伐蛮国之心,那景国国内的局势他极大可能采用稳妥之策。 所以大元帅府其实也是看出了这一点,主动将怀柔送去负荆请罪,景皇最多也就是责骂两句,然后借坡下驴,放了怀柔,如此便缓解了皇室和大元帅府之间的紧张关系。 “何时出征?” “这等大事哪里有那么快能够定下?不过父皇也回宫了,那么接下来父皇和各部大臣商议之后很快也就能有个结果。” 景文睿又自个斟了一杯茶,又一口喝尽,他俯过了身子,一脸贼兮兮的笑看着许小闲,“这是我的一件好事,还有一件你的好事1 许小闲眉毛一挑,也俯过了身子,两人大眼瞪小眼,“你父皇答应了我和蓁蓁的事?” “应该算是成了一半。” “这话怎么讲?” “嘿嘿,父皇令我来邀请你今儿个晚上入宫里赴宴1 许小闲一听,心里顿时欢喜了起来,他拎起了茶壶来给景文睿斟了一杯,“这么说算是家宴?” “嗯,所以为兄才敢断言成了一半。至于这剩下的一半,可就要看你今晚面见父皇之后的表现了。” 许小闲沉吟片刻,心想这定然是景文睿向景皇说了这一策略出至他的嘴,那么景皇在宫里请自己吃个饭,多半是要问征伐蛮国的详细策略。 但这个策略若是自己直接向景皇去说却并不太妥当,最好的当然是由这位太子去说。 “你今儿个晚上可有一起?” “父皇叫我作陪。” “好,你这里有没有地图?景国和蛮国的地图?” “有。” 于是,这个下午在这凉亭之中,许小闲和景文睿对着那张地图很是认真的分析了一番。 或许是这地图不够生动,许小闲还召来了来福,二人一起就着这张地图做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沙盘。 在景文睿惊讶的视线中,这沙盘立体的呈现在了他的面前。 许小闲取来笔墨,将那些山川河流道路的名字一一写在了纸上,一一插在了这沙盘上。 看着出自自己手里的这杰作,许小闲的心里也充满了自豪。 “按照我们此前之商议,你景国部队兵分两路1 许小闲取了一根小棍,在那沙盘上徐徐划过,“明面上,大部队从安南六州的长野州出发,十万大军直接越过草原攻打蛮国的拓望城。” “打下拓望城之后,当马不停蹄的继续向蛮国纵深开去。” “但这一仗的关键却并不是这一支军队,而是这一支1 许小闲手里的短棍指向了安南六州的崇阿州,“崇阿山脉里的这条荒废了数十年的茶马古道,虽然路难行,但能够直接通往蛮国的上都卫,上都卫距离蛮国的南宫城只有三百余里地1 “两军务必要配合好。” “景国技击最擅长的是穿山越岭发起突袭,但在正面的大部队却不能这样,我反倒是认为在夹金山关隘袭击我们的重盾骑兵为最好1 “蛮国骑兵厉害,但重盾骑兵却是他们的克星,只要这一支重盾骑兵能够在正面击溃蛮国的骑兵,那么另一支技击部队突袭南宫城就会少许多的阻碍。” “以上,是我在综合了你的观点之后得出的一个粗浅的认识,当然战场局势千变万化,若你为统帅,还当临阵应变。” 许小闲的一番纸上谈兵让景文睿目瞪口呆。 在他原本的想法中,那就是将长野州的部队浩浩荡荡的开过去,可此刻许小闲借着这沙盘向他一讲,他才忽然发现这是一个两路合击之妙计。 一路在明以吸引敌军主力,一路在暗发起对蛮国都城的突袭。 而更令他欣喜的是许小闲最后说的那一句——综合了你的观点之后得出的认识景文睿心想从头到尾都是你在说,我有个屁的观点。 但他却会心一笑,“待我凯旋归来,待你和我妹成亲之时,必亲自前来1 许小闲摆了摆手,“你堂堂一国太子,你来了我还要负责你的安全,最好是别来。” 景文睿一怔,许小闲嘿嘿一笑又道:“人不来最好,但礼却一定要到1 “我很穷啊,你不会眼睁睁看着你妹在许府过那苦日子吧1 景文睿瞪了许小闲一眼,抬头看了看天色,心里一琢磨,对身后的一名校尉招了招手,指了指桌上的沙盘: “将这玩意儿给本宫好生抱着,” 他又看向了许小闲,“走,咱们先进宫去。” “这不才申时么?” “我先带你去我妹那公主府,戌时来接你去母后的凤仪宫面见父皇和母后。” “好1 “不过”就在景文睿兴冲冲就要转身的时候,许小闲也站了起来,将桌上的那大红请柬丢给了景文睿。 “刚才说那些忘记了这事,这是大元帅府送来的,你怎么看?” 景文睿一怔,打开请柬一瞧,脸色变得有些难看起来。 “这老家伙,这是在离间咱俩的兄弟感情埃” 景文睿抬头看向了许小闲,又问了一句:“你去还是不去?”? 第八百四十章 公主府 “他是你景国的大元帅!” 许小闲随手将那请柬接了过来,随手撕成了两半,眉梢一扬看向了景文睿: “他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也算是大辰的摄政王了,岂是他想要见我就要屁颠屁颠跑过去给他见的?” 景文睿在惊讶了片刻之后嘴角顿时一翘,“大元帅的请柬被撕,这恐怕还是大元帅府存在这么多年的第一次!” “你这个妹夫,我景文睿认定了!走,咱们去宫里。” 来福站在一旁就傻眼了,可片刻之后他挠了挠脑袋又憨憨的笑了起来。 他背着大刀跟在了许小闲的身后,心想少爷果然是胆大包天之人,有性格,当为我来福之楷模! 许小闲和景文睿并肩而行,他摸了摸鼻子,心里想的却是今儿个晚上在见到了景皇之后,得将五皇子唐不归这件事定下来。 必须早日带着唐不归回到大辰。 其一当然是大辰还有诸多的政务需要他去处理。 其二便是他需要在景国的这个漩涡尚未形成之际离开这里。 毕竟自己仅仅带了一百个护卫,万一这平阳城真乱了,要想再离开,恐怕会付出一些代价。 所以哪怕他心里对这大元帅也很是好奇,但终究决定没有必要为此而浪费自己的时间。 …… …… 从芗箬湖到皇宫的路程并不遥远。 许小闲一行的车队也就走了小半个时辰,这小半个时辰里,景文睿再次向许小闲询问了征伐蛮国的诸多细节,许小闲也没有任何保留的将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这一战的构想在景文睿的脑子里渐渐清晰。 他虽然是个太子,可毕竟从未曾掌过兵,更没有亲历过前线的战斗。 这是他很期待的,他需要这样一份能够名垂史册的伟大功绩,如此,他便能稳坐景国那帝王之位。 另外他还是个少年。 少年,自然会多了那么几分热血。 而许小闲的灵魂深处却是一个青年,还是个见多了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青年。 所以他对此仅仅是献策,并始终将自己放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始终想的是对自己可能造成的危险。 景国与蛮国打死打活对于他而言并没有切身利益的关系,当然他是希望景国能赢的,毕竟眼前的这家伙是他的大舅哥,而且这家伙也不讨人厌。 不知不觉之中,马车抵达了皇宫。 景文睿带着许小闲,许小闲带上了来福,三人同行,来到了景蓁蓁的公主府。 景蓁蓁此刻正在那荷塘旁的走廊上依着栏杆看着夕阳。 她的脸被那夕阳映照的红彤彤的,但她的眼里却并没有见这夕阳美色的喜悦。 相反,她的眼里流露出来的是迷茫。 还有思念。 她忽然之间明白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句话的意思。 许小闲就在京都。 和许小闲也就三日不见。 但她却觉得这三日漫长如三年! 她充满了期待的回到了宫中,充满了期待的向母后讲述了他的为人,也讲述了自己的心意。 她希望许小闲能够得到父皇母后的认同,她不希望自己的面前出现一道如叶书羊所说的那样的鸿沟。 母后并没有反对,这是个好事。 但母后的那些担忧却又表明母后并不是赞同,母后的意思就是一个字——等。 可自己不愿意等。 本想去皇家别院求求父皇,没料到听母后说来父皇的身体问题变得如此严重,哪怕她再任性,这时候她也万万不能去惹了父皇生气。 “现在该怎么办呢?” 她忽然发现自己陷入了一个僵局之中,她束手无策,她需要有人能够帮她一把,可这皇家的事谁能帮呢? 景蓁蓁忽然眼睛一亮,对了,找太子哥哥! 太子哥哥在父皇身边的时候较多,有太子哥哥随时在父皇耳边说两句许小闲的好,想来父皇也是能够被影响的。 这些日子都是太子哥哥和许小闲在一起,那么他们二人之间相处的可还融洽? 就在景蓁蓁又担忧起来的时候,她的贴身丫鬟敛秋急匆匆的走了过来。 “殿下,太子殿下驾到。” 景蓁蓁转过身子一怔,脸上露出了一抹笑意,“请太子哥哥!” “奴婢遵命!” 景文睿和许小闲携手而行,穿行在这幽静的公主府中,在敛秋的引领下向这回廊上的凉亭走来。 景蓁蓁早已站起,脸上是一片惊喜。 她的视线并没有落在太子哥哥的脸上,而是一直看着景文睿身旁的许小闲。 许小闲脸上带着笑意,他冲着景蓁蓁眨了眨眼,景蓁蓁嘴角一翘,脸上的红霞更甚,那双眼也顿时弯成了月牙儿。 景文睿一瞧,心里自然明白,“好吧,有了情郎忘了我这当哥的!” “你们聊聊,呆会我来接你们去母后宫里,再见!” 景文睿转身就走,背对着许小闲和景蓁蓁挥了挥手。 他的心里也急啊,他得带着那沙盘去见父皇,得将从许小闲那得来的详细战法向父皇说道说道。 于是,此间就剩下了许小闲、景蓁蓁、来福还有敛秋。 “敛秋,带来福去前院转转,取一些宫里的点心给来福尝尝。” 敛秋抬头望了望比她高出了足足两个脑袋的魁梧汉子,心里陡然一动,她又看了看公主,自然明白了公主的意思。 她冲着来福笑了笑,“走吧,奴婢带你去前院。” …… “这些日子可好?”许小闲牵着了景蓁蓁的手。 景蓁蓁羞怯垂头,“嗯……就是觉得呆在这宫里更加苦闷……忽然发觉无事可做,脑子里似乎就剩下了这一路而来的回忆。” 许小闲凑了过去,将景蓁蓁揽入怀里,低声问道:“回忆什么呢?” 景蓁蓁的小拳头锤在了许小闲的胸口,脸蛋儿更红,片刻之后她忽然抬起了头来,那双眼眸里充满了渴望,“许郎,” 她的银牙轻咬着嘴唇,她面若桃花娇艳欲滴。 “那边,是我临时休息的地方。” 许小闲一把将景蓁蓁抱了起来,他的轻功在这一刻派上了用场,两个起落之间,他抵达了那处房舍。 片刻之后,那房舍中活色生香。 而此刻来福正坐在公主府前院的那颗大榕树下。 敛秋取来了几样精致的糕点,看似不经意的问了一句:“……这么说,你是摄政王麾下的将军?” “正是,” 来福那熊腰一挺,极为自豪的说道:“少爷说谁敢横刀立马,唯我来福将军!” “扑哧” 敛秋掩着嘴儿笑了起来,“那……那将军可有成亲?” “没。” “那将军觉得我如何?” 来福一怔,敛秋看起来十五六岁模样,要说这女子生得倒是端正,可他忽然想起了少爷曾经对他说的那句话,于是他果断的说了一句: “我喜欢阿姨!” 第八百四十一章 惊诧的景皇 公主府的夏如春一般迤逦。 御书房中的夏依旧是夏,这个世界尚没有制冰之法,故而哪怕有两个宫女在打扇,景皇的额头上也满是汗珠儿。 不过他此刻心里却并不觉得烦热,反而极为惊喜—— 他和宰相孟曲峰以及兵部尚书蒋白溪都盯着摆在桌上的这个沙盘。 事实上这玩意儿的做工是粗糙的,可在他们眼里这东西却精美的像一个宝! “许小闲说这东西叫……山河图。” 景文睿自豪的一挺腰杆又道:“当时在莲香居,儿臣取了那景国和蛮国的地图,儿臣和许小闲仔细的商议了一下关于征伐蛮国的用兵之策,在策略定下来之后,许小闲便和他的那侍卫一道做了这玩意儿。” “他说,这山河图看上去比地图更为直观,儿臣深以为然,故而带回来给父皇看看。” 他躬身一礼,低声问了一句:“不知父皇以为如何?” “善!” 景皇接过了那老太监递过来的一方湿巾擦了擦脸上的汗,伸手在这沙盘上一指,疑惑的问道:“可在朕看来这山河图还是太繁杂了一些,从景国攻打蛮国,只需要从长野州出发即可。” 他偏着头看向了景文睿:“将这崇阿山脉标识出来有何意义?” “回父皇!” 景文睿上前两步,伸手指向了崇阿山脉,此刻他顿时有了一种挥斥方遒之态: “这便是儿臣与许小闲所商议的一招妙手!” “父皇请看,若是儿臣派一军技击从崇阿山脉之间的这条荒废了百年的茶马古道穿插而过……” “出崇阿山脉便是蛮国的上都卫!” “崇阿山脉号称南宫城的天然城墙……父皇,如果一军技击突然出现在上都卫,如果我军主力恰在此刻出现在了南宫城的正北方向,” “敌军主力必然被我军主力吸引,敌军断然不会料到其后方会有一支神兵天降。” “我军主力与敌军在南宫城外的这片草原展开决战,我军佯败而退,蛮兵向来有勇无谋定然追来。我们后退百里,将敌军主力引得离开南宫城百里!” “在这时候,这一路技击便是奇兵!” “他们从南宫城后发起突袭,一举攻略南宫城,夺得城门,将城门关闭。我军反扑而上,蛮兵后退无路,我军将蛮兵全歼于南宫城外,此战……定会大捷!” 景皇仔细的听着,他越听越惊讶,越听看向景文睿的目光便越欢喜—— 这是一个尚不算完全周祥的策略,在这寥寥数言之中,景皇甚至觉察到了至少三个漏洞。 这些漏洞可以补救,但太子提出的这个方略无疑是一出极好的计策。 景文睿详细的将许小闲给他讲过的那些东西给说了出来,当然其中也加入了他的一些见解,如此,一份清晰的战略构想就这样成型。 “儿臣以为,这便是天时地利人和皆占,那么我朝对蛮国用兵,便可以一劳永逸的解决两国的领土争端问题……儿臣所想,是将这蛮国这一大片的地方!” 景文睿伸手在这沙盘上一划拉,豪气干云的又道:“全部变成咱们景国的领土!” “将蛮国的那些蛮人,全部驱逐出贺兰山脉!” “儿臣将在贺兰山脉的这里修建一处雄伟的贺兰关,让蛮人永世不得南下!” 这一刻的景文睿浑身上下都洋溢着一股王霸之气。 这样的气势和他以往的那书生气是截然不同的。 这不仅仅是让老丞相孟曲峰吃了一惊,也令兵部尚书蒋白溪刮目相看。 而在景皇的眼里,更是觉得自己的这个儿子长大了,他开始有了野心,并有了为实现这样的野心而仔细谋划的智慧。 只是…… 知子莫若父,景文睿在自己身边十八年,要说这孩子的品性当然是没问题的,要说这孩子的学问才识也是没问题的,毕竟师从太子太傅叶书羊。 若是说治国理政,这些年跟在自己的身边也长了许多见识,遇见某些问题也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但若是说到兵法谋略…… 景国这些年并无战事,景文睿所学之兵法仅仅来自于讲武堂里的授课,要论到实战…… 比如像此刻这样的详细作战计划部署,他本应该是最为欠缺的。 可现在他不仅仅是说的头头是道,也不仅仅是有理有据,在景中月的眼里更为珍贵的是这份淡定自若的信心—— 在景文睿的话语中、神态上,都没有丝毫的自我怀疑,他的语气很坚定,他的神态极为自信,这便是胸有成竹的表现。 这才是一个帝王应该有的表现! 只是自己的儿子怎么忽然间变得如此优秀了呢? 他想到了一个人——许小闲! 这几日景文睿大多数时间都和许小闲在一起。 征服蛮国的这件事本就是许小闲提起。 这沙盘是许小闲做的。 今儿个下午景文睿和许小闲呆了一个下午…… 顿时景中月明白了许多,只是他并没有当着两位大臣的面去问问景文睿,因为这已经不再重要,重要的也不再是这份详细的策略。 而是太子的这份气度! “好计策!” “朕的好儿子!” 景中月伸出了一只手来放在了景文睿的肩膀上,他重重的拍了两下,转身对孟曲峰说道: “明儿一早举行大朝会,由太子主持,商议伐蛮用兵以及后勤细节。至于此计,止于此,不再落第二人耳。朕……旁听!” 景中月这话一出,孟曲峰和蒋白溪陡然一惊—— 让太子主持如此重要的大朝会,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皇上认可了太子的这一方略,景国即将对蛮国用兵。 当然更重要的是这也意味着景国的江山将在不长的时间里传到太子的手上! 景文睿也吓了一跳,他连忙躬身说道:“父皇,此等大事唯有父皇决策,儿臣当鞍前马后为父皇分忧!” “不,” 景皇大手一挥,“伐蛮,这本是你的主意,伐蛮之详细攻略也是你的策划,朕以为你已经长大了!” “朕以为你已经是个男人了!” “你记住,未来景国的江山将压在你的肩膀上,你需要一肩挑起它,让景国之江山永续,让皇室之血脉长传!” “……儿臣遵命!” “对了,许小闲何时入宫?” “回父皇,许小闲此刻正在五皇妹的公主府里。” 景皇心里一咯噔,眼皮子莫名的跳了几下。 “带他到凤仪宫,朕呆会就去!” 第八百四十二章 取舍 华灯初上。 景文睿在公主府中接到了许小闲,当然他并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他到达公主府的时候许小闲已经和景蓁蓁坐在了那荷塘旁的凉亭下,景蓁蓁在煮着一壶茶,似乎在和许小闲说着些什么。 大红灯笼的光线正好掩盖了景蓁蓁脸色尚未完全消退的红潮,也掩盖了她那一双春水泛滥的眼眸。 景文睿带着许小闲和景蓁蓁去了凤仪宫,来福自然是不能去的,于是来福便留在了公主府中等待许小闲回来。 敛秋和来福坐在了那围栏上,两人看着那月下荷塘彼此无言。 如此沉默了半炷香的功夫,敛秋才不甘心的问了一句:“你为什么会喜欢阿姨?” “我哪里不好?” “公主殿下嫁给了你家少爷,我是公主殿下的贴身丫鬟定然也是会跟着公主去的……你既然是你家少爷的仆人,我俩岂不是正好?” 来福回头看了看敛秋,又望向了空中的那轮明月,此刻的他极为深沉的说了一句:“你太小,你不知道阿姨的好!” 敛秋杏眼一瞪,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觉得有些胸闷,于是转身离去。 “喂喂喂,我晚饭吃什么?” “你吃个屁!” …… …… 凤仪宫西厢房。 当许小闲随着景文睿踏入这西厢房的那一瞬间,他眼睛忽然一亮—— 不是因为这里面明亮的光线和雅致的妆点。 而是因为在这房间的那茶台前坐着的那个阿姨! 那是一个令许小闲词穷的美丽女人。 她就悄无声息的坐在那里,可偏偏就像坐在了聚光灯下。 此刻的她听闻到脚步声恰好抬起了头来,她的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却偏偏给人一种皓月星辰般的璀璨。 此刻许小闲距离那茶台还有两丈之遥,但她的那份雍容华贵的气息却已经扑面而来。 她的身后明明站着两个姿色不错的婢女,但许小闲相信任何人的视线都不会落在那两个婢女的身上。 她艳而不媚。 她美而不妖。 她明艳如春日暖阳。 她端庄如月下荷塘。 这是许小闲前世今生都未曾见过的那种几近完美的女人,许小闲敢用曾经的信仰发誓,他不是一个看中皮囊的粗浅之人,但现在,他确确实实被这个女人惊艳。 于是他的视线与高皇后的视线交汇,他的视线里是对这绝色无双的女人的欣赏,而高皇后的视线里是对未来女婿的打量。 双方的目光就这样交错,足足十息,许小闲已经走到了茶台前,已经坐在了高皇后的对面,高皇后忽然问了一句:“本宫脸上有花?” 许小闲嘴角一翘,拱手一礼:“娘娘之貌,繁之想了千种花也难以形容!” “娘娘之姿,实为天上仙子,繁之见之失态,这非繁之之错,实为娘娘之过!” 高皇后一怔,顿时乐了,她那双漂亮的眉儿微微一扬,“那你倒是说说本宫哪里错了?” “娘娘错就错在既然下凡,却未曾将那一身仙气给隐去。繁之是个凡人,凡人见到仙子,若不失态那就是瞎了这双眼睛!” 这番马屁拍的高皇后极为受用,她不动声色的也收回视线,伸出了那葱白般的手拎起了茶壶给许小闲斟了一杯茶。 “你这孩子,倒是口舌伶俐,只是啊……” 高皇后深吸了一口气,将那茶盏递了过去,“只是本宫尚有自知之明,你的这番话本宫心领了,但也要告诫你一句。” “繁之洗耳恭听!” “再美丽的言语,它也不及你自身的实力!” “皇上还有点事得耽误一会,趁着这闲暇功夫,本宫也想问你一句……若无荷塘何以荷花满塘?若无梧桐何以引来凤凰?” 高皇后抬眼看向了许小闲,许小闲自然听明白了高皇后这话的意思。 这话问的一点没毛病。 在这样的一个世道里,若是手中无权,要么苟且的活着,要么就屈辱的死去。 自己想要娶景蓁蓁为妻,这当丈母娘的当然首先关心的就是女儿未来的幸福。 若是他许小闲真夺权成为了大辰的皇帝,这问题当然就不再存在。 可他许小闲来景国是为了迎接五皇子唐不归归国的,是要将唐不归扶上那皇位的。 这不仅仅是高皇后不理解,事实上许多人都难以理解,就算是唐不归本人也不例外。 可没人知道唐不归是他的亲弟弟! 也没人知道那一天他在质子府里和唐不归都说了些什么。 这些事,得等到唐不归登基为帝之后才能公诸于世,也或者永远成为一个秘密。 所以这个问题不太好回答,但高皇后如此问了,许小闲就不得不回答。 “回娘娘,一国之君看似掌管天下万民生死风光无限,却也肩挑江山社稷背负亿万之民。” “当登上皇位手握权柄的那一刻,被万民称颂的皇帝他已经不再是单独的一个人!” “他属于国家,属于人民,他的一举一动关乎着国家兴旺,他的一言一行,影响着百姓命运。” “但皇上终究也是人,而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当一国之君把有限的精力用在了一国的人民身上,他必然是一代明君,但同时,他也必然没有时间去陪伴他的家人。” “晚辈斗胆问娘娘一句,皇上陪在你身边的时间多么?” “你们有多久未曾去离云山漫步?又有多久未曾去芗箬泛舟了?” “这便是得与失,对于繁之而言,这就是取与舍!” “晚辈胸无大志,故而必须舍。因为晚辈想取的是陪伴在妻儿身边,让妻子的容颜不老,让孩子的欢笑不断……” “荷塘无须大,大便杂乱。梧桐不需多……像这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娘娘您幸福么?” 许小闲一番话直击高皇后心口。 她顿时就愣住了,她的脸上浮现出了几许迷茫,她十六岁入宫,而今在这宫里呆了足足十八年! 蓦然回首间,她忽然发现自己真正快乐的日子是在这十八年之前! 那时的他仗剑走天涯。 那时的自己陪着他仗剑走天涯! 风餐露宿间,二人相依为命走过了几多春秋冬夏,见过了多少的日月风华。 可自从他回了宫当了皇上。 自从自己嫁给了他成为了他的皇后。 这一切却在不知不觉之间烟消云散。 再也回不去从前。 再也没有那天为被地为床星光为烛的疯狂。 日子如水,渐渐成了冰。 他的身子骨越来越差,而今都难以想起上一次是何时同房。 这寂寞与空虚谁人能懂? 这深宫中的冷又有几人能受? 若许小闲当真登基为帝,自己的女儿岂不是在重蹈自己的覆辙? 这该如何取舍? 第八百四十三章 承诺 许小闲的这番话令高皇后陷入了迷茫,却令景蓁蓁的心里极为欢喜。 此刻她陪坐在一旁接过了母后手里的茶壶一脸喜意的煮起了茶来,那眉眼时不时便会瞄许小闲一眼,越看越开心,心想这就是属于自己的、不爱江山爱美人的不一样的男人! 但这番话听在景文睿的耳朵里他的想法却不一样。 他是未来景国的皇帝,自始至终他都明白一个道理——坐在了那位置上便是孤,孤家寡人的孤! 他可以拥有许多的女人,但他不能拥有许小闲所谓的爱情,对于爱情这种玩意儿他也没有多少兴趣。 比如孟婉烟。 对于这位由父皇和孟相定下来的亲事他从未曾抗拒,其一是因为孟婉烟生得可人也楚楚动人,其二嘛……更多的是基于他的东宫所能得到的来自于相府的支持。 江山美人,他的选择和许小闲截然不同。 就在这时候,厢房外传来了一个老太监的声音: “皇上驾到……!” 高皇后从沉思中醒了过来,她起身,那一袭白色的长裙舒展开来,如流云一般。 许小闲抬眼而望,流云之上,是依旧傲然巍峨的山峰。 …… …… 景中月穿着一身灰白宽大的麻衣。 他的面色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灯光的原因看上去显得有些蜡黄,或者是因为太过操劳显得有些疲倦……也或者, 许小闲又看了看那依旧有着少女般妙曼身段的高皇后的背影,心里一笑,也可能是这位景皇消受不了。 他也站着,就站在高皇后的身后。 相隔也就一步距离,他甚至能够隐隐嗅到从高皇后身上传来的那一缕幽香。 “皇上!” 高皇后盈盈一礼道了个万福,景中月伸出双手将高皇后搀扶了起来,“爱妃!” 他看了高皇后三息,他抬起了眼睛,视线越过了高皇后的肩膀看向了许小闲。 他的眼神有些严肃,眼神里带着来自上位者的审视。 许小闲依旧淡然的站着,两个男人的眼光在高皇后的肩头相遇,面对景皇那带着一些侵略的视线,许小闲并没有丝毫躲闪。 若是说景皇的视线如剑,那么许小闲的视线便似水。 剑入水中,有层层涟漪激荡,但片刻之后,一切都归于平静。 景皇那张严肃的脸上渐渐展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这小子生得不错。 这小子气度也不错。 更关键的是这小子那如渊一般的眼眸中所隐藏着的城府很不错! 作为帝王什么最重要? 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猛虎驱于后而心不惊。 这第一眼,景皇便看出了许小闲的帝王之姿,也才真正相信这小子杀回长安夺取大辰权柄并不是他的身后有高人指点! 他也才相信景文睿向他提起的伐蛮之策,当真是这小子的手笔。 那么摆在景中月面前的对于许小闲的态度就是两条路—— 其一,及时铲除,以绝未来大辰对景国之后患。 其二……联姻! 许小闲登基为帝,景国和大辰联姻,两国修好,如此当自己某一天驾崩之后,大辰或许还能成为景文睿的一大助力。 景中月的视线移到了景蓁蓁的脸上,心想这不懂事的儿子将许小闲丢在公主府可是坏了规矩,不过幸亏景蓁蓁像她娘,二人之间尚不会做出有辱皇家脸面的事来。 但现在看蓁蓁那紧张的模样,哎……女大不中留,她这是担心为父棒打鸳鸯……如此,那择其二倒是两全其美之策! 至此,景中月方才放弃了让许小闲死在平阳城的这一决定。 “坐!” 景中月大手一挥,许小闲拱手一礼,“谢伯父!” 伯父? 景中月一愣,片刻,哈哈大笑起来,“好,贤侄,请坐!” 于是,这一场两国最高首脑的初次见面,就从原本应该很是正经的场面转变为了寻常的家宴。 皇帝和摄政王之间的隔阂始终存在,但伯父和侄子之间的距离显然便缩短了许多。 高皇后转身,那双美目瞅了许小闲一眼,这阿姨的眼光和少女截然不同。 少女的眼光表达的情感是直接的,或者爱慕、或者愤怒,也或者不屑一顾。 但这阿姨的眼光所表露出来的却是含蓄,这含蓄中蕴含着欣赏、赞扬,还有一抹欣慰。 “蓁蓁,随母后来。” 高皇后带着景蓁蓁离开了这厢房,因为接下来是他们男人的事,这些事会涉及到蓁蓁的未来,也会涉及到两国的未来。 景文睿煮茶。 景中月并没有什么开场白的废话,他抬眼又看向了许小闲,直奔主题而来:“蓁蓁是朕、是伯父最为疼爱的女儿!”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非得要将那位质子接回去……作为一个男人,当有担当有作为,当成为那颗参天大树去庇护你的家人!” 景中月接过了景文睿递过来的茶盏,“若你手无权势,你凭什么给她们遮风挡雨?” 许小闲沉吟片刻,“小侄并不是将五皇子接回大辰就离开庙堂!” “而今的大辰才刚刚起步,还有许多的事需要我去做。” “我想……做好那些我想做的事这大致需要十年时间。” 许小闲低头吹了吹茶水,又抬头看向了景中月,语气坚定的又道:“十年的时间,足以让我有能力为蓁蓁她们建成一座最坚固的城堡,足以庇护我们未来的安危。” “小侄能够向您承诺的只有一件事!” “蓁蓁这一辈子都不会受到半点委屈,都不会历经半点风雨,她会幸福一辈子!” 景中月也看着许小闲,他眉间微蹙,思忖了足足十息,“那你的子孙后代呢?” “他们有他们的路。” “或者入朝为官,也或者经商种田,但无论是做什么,只要不谋朝篡位,我都能保他们无忧。” “你凭什么?” 许小闲咧嘴一笑,“其一凭我的本事!” “其二,凭您是我的孩子的外公!” “其三……五皇子殿下我见过一面,在我看来他几乎就是一张白纸。我辅佐他十年,或许能够成为很好的兄弟!” 景皇收回了视线呷了一口茶,“但以朕看来,人心终究是难测的,与其将自己的身家性命放在别人的手里……终究没有由自己来掌控来的踏实!” 这话没毛病。 但那真不是许小闲想要的生活。 事实上在他未来的规划中,整个凉浥县都将成为他的城堡,哪怕大辰以举国之兵来攻打,也永不会沦陷的城堡。 显然景皇是理性的,许小闲虽然做出了如此承诺,但在景皇的心里,这些承诺都是镜中花水中月。 所以这之后景皇没有再和许小闲去讨论这个话题,反倒是说起了许云楼的一些事迹。 这一场家宴就在看似和睦中结束。 当真只有一桌子的小菜。 在景文睿将许小闲送出皇宫返回这凤仪宫的时候,景中月对景文睿说了两句话: “那牙刷不错,再给为父做上几把。” “质子府年久失修,这天干物燥……就一把火烧了!” 第八百四十四章 安排 对于今儿晚上在凤仪宫里和景国皇帝与皇后的初次见面,在许小闲看来算是比较满意的。 高皇后没有再问许小闲任何问题,甚至在席间还给许小闲夹了两筷子菜,脸上的神色也变得很是和蔼,看来对自己的那番话产生了认同。 而景皇虽然依旧保持着他的威严,但言谈间也极为随意,从许小闲上辈子修成的察言观色的本事,他没有从景皇的言谈与神情中感受到丝毫杀意。 如此看来,自己理应得到了景皇和高皇后的认可,只是后面提起意图带景蓁蓁同去大辰却被二人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这在情理之中。 毕竟在这样的一个社会里,尚未成亲就想将人家女儿带走确实说不过去。 回到了芗箬湖的莲香居,许小闲煮上了一壶茶,将今儿个晚上的所有事都仔细的梳理了一遍,景皇约了他两日之后商议释放五皇子唐不归这件事。 其实这件事已经没有什么商议的必要,只是需要景皇的一个态度,出一份文书罢了。 而景文睿又说起了后天的安排。 后天晚上徽山书院的院正宣从文宣老大儒将亲自主持一场文会,景国翰林院对这件事极为重视,甚至还邀约了叶书羊、费渊等大儒参加,而皇室也会派人前去。 这场文会的主角是他许小闲,故而他不能不去。 这倒是一件小事。 另外还有一件与他许小闲没啥关系的小事—— 那位被绑到宫里来负荆请罪的怀柔,并没有如他许小闲所料的那般被景皇三言两语给放了! 景文睿在送许小闲出宫的时候说,怀柔被他父皇给关了起来。 就关在刑部的大牢中。 那么如此一来,怀叔稷岂不是失算了? 若是景皇借着这么个机会真要铲除怀府…… 许小闲端着茶盏望着空中的那轮明月,心想,景国一边要对蛮国用兵,这同时还要对大元帅府动手……景皇是不是太急迫了一些? 不过这关自己什么事呢? 这大致就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许小闲咧嘴一笑,惬意的呷了一口茶,刚刚把茶盏放下,便听见了来福那如雷一般的声音: “少爷……!” “太子殿下驾到!” 许小闲一怔,又抬头望了望天,月已中天,当至子时,景文睿这么晚来干什么? 他看向了景文睿,景文睿的脚步并不匆忙,待到近时,他脸上的神色也并不严肃,如此看来当没有什么坏事发生。 景文睿坐在了许小闲的对面,伸手就取了桌上的茶壶给自己斟了一杯。 他一口饮尽了杯中的茶,这才看向了许小闲: “我景文睿与你短短相处数天,但在我心里,却已经将你当成了我的兄弟、我的妹夫!” “所以有件事我思来想去,若是瞒着你去做了,我过不了自己心里的这一关,所以我必须来和你聊聊。” 景文睿此刻的神态变得有些严肃,以至于许小闲微微有些紧张了起来,脑子里一转,却不知道究竟有什么事会让景文睿深夜前来。 他俯过了身子,问了两个字:“何事?” “父皇要那位质子死!” 许小闲一惊,他派了边照带着五十个特种兵战士今儿个早上去了质子府,他给边照的命令是要么就在质子府中保护五皇子的安全,要么就将五皇子带到这里来。 边照等人并没有回到这里,许小闲便认为五皇子接受了自己的这一番好意。 现在景文睿来说景皇要五皇子死…… 这里面的意思便非常明朗了——景皇要自己登基为帝! 也就是说今儿个晚上晚宴上对景皇说的那些话非但没有起到作用,反而让景皇生起了杀唐不归的心思。 五十个人显然无法对抗景皇所派去的兵,既然景文睿来了,想必也尚未动手,那就还有一线希望。 “现在走来得及么?” 景文睿摇了摇头,“来不及了,我已派了三千亲卫包围了质子府。” “那你来告诉我这件事是让我给五皇子收尸?” 景文睿咧嘴一笑也俯过了身子,“来你这里之前,我去了一趟公主府,问了蓁蓁一个问题。” “我问她……你所希望的未来的夫婿是日理万机难以陪伴在你身边的一国之君呢?还是举案齐眉白头偕老的寻常之人?” “她说……在和你同来的路上她就想清楚了,她不要那凤冠霞帔,她只想要和你布衣桑饭……” 景文睿抬眼看着许小闲,“你令她改变了许多,而后我想,也或许你和她的选择是对的,所以我给了那三千亲卫一个命令!” “什么命令?” “丁不凡的兵将在明日晨离开平阳返回西部边军大营。” “皇命不可违!” “所以呆会质子府会被一场大火付之一炬,里面会有五十余具尸体。” “你的人还有那位质子……你想好了!那位质子当真回到了大辰,会不会成为你羁绊甚至成为你的掘墓人!” “你还要想好了,他回去之后,大辰的江山将永远姓唐而不是姓许!” “我来这里,就是想要问问你究竟想好了没有?” 许小闲顿时放下了心来,眼里看着景文睿愈发觉得亲切了一些。 这位太子殿下当真是对得住自己的了。 他取过茶壶给景文睿斟了一杯茶,“你相信我一点就行。” “哪一点?” “若是真有那么一天,我取回大辰并不是什么难事……你我既然为兄弟,这不还有你来助我一臂之力的么?” 景文睿沉吟片刻,“好吧,那你写一封手书给你的人,以免造出了伤亡。” “好,他们出去之后跟着丁将军走?” “嗯,丁不凡这个人你可以放心,你的人以及那位质子,将扮成小兵的模样出城,他们会在云天城等你,不过……” “质子府起了一把火,那位质子就算是死了,他死了你应该悲伤……你能瞒过父皇么?” 许小闲接过了来福递来的笔墨纸砚给边照写了一张纸条,笑道:“质子府失火,五皇子死了,我就一定要悲伤么?” 景文睿一怔,顿时笑了起来。 “好好好,” 他连说了三个好,“如此,我也就放心了。” “嗯,不过既然质子已经死了,我过两天也应该回去了。” “到时候我送你出城。” “你这两天帮我查一下鸿胪寺蛮国使团里的一个人。” “怎样的人?” “就是那天站在门口的那个有着一双浓黑的八字眉的人。” 景文睿眉间一蹙,“他不就是金三丈的侍卫么?” “查查吧,总归没有坏处。” “好。” “另外,让来福陪你去质子府,让来福将这纸条给我的人,不然我怕你的人死伤惨重。” 景文睿不以为意,他和来福离开了莲香居,许小闲静坐到天明。 同样在这个夜里,大元帅怀叔稷在那石榴花丛中也静坐到天明! 第八百四十五章 怀念 那个夜里,景国平阳城小牌楼巷子里的那座曾经的公主府因为失火被付之一炬。 那把火烧得太大,以至于连累了旁边的十余户人家。 好在这十余户人家的人都逃了出来,但那庭院深深的质子府,却好像一个都没有活着出来。 这座曾经香香公主所住过的公主府在小牌楼巷子里的街坊们眼里和心里的感官都不太好—— 它太大。 它也太阴森。 甚至有传言说当年香香公主就是用三尺白绫在那颗大榕树上吊死的。 所以后来皇室再没有将这座府邸敕封给某个公主或者某个朝中的大员,听说这宅子的风水不好。 后来这里住进去了一个从大辰来的质子。 最近那位大辰的摄政王来到了这里,听说是要接回那位质子。 在街坊们看来,那位质子回到了大辰之后便能够一飞冲天成为那大辰的皇帝! 可他在那府中住得太久,他的命运已经发生了改变。 他没有那皇帝的命! 所以这老天爷就收了他。 这是那后半夜火光冲天的时候,小牌楼巷子里的街坊们在救火时候私下里的议论。 …… 天光微亮,许小闲等到了来福回来。 在听了来福的诉说之后,他终于安心的去洗漱。 也是这微亮的天光下,大元帅府的怀叔稷也得到了这个消息。 这个消息并没有让他太过惊讶,他仅仅是扬了扬眉,伸手掐下了一朵石榴花,淡然的说了一句话:“如此……可杀许小闲!” 大管家杜仲平却一惊,连忙躬身说道:“老爷,可昨儿晚上皇上才宴请了许小闲。” “另外,老爷不是也给许小闲了一封请柬,请许小闲今儿个晚上来怀府赴宴的么?” 怀叔稷将那朵石榴花放在鼻子前深深的嗅了一口: “皇上宴请许小闲和许小闲死与不死并没有关系,这是其一。” “至于其二……你觉得许小闲他会来怀府么?” “许小闲和太子殿下因为那伐蛮之策恐怕已成为了惺惺相惜的朋友,他知道太子殿下和我们大元帅府有些不和,他需要得到太子殿下的友谊,那么他何必来这大元帅府见见我这个糟老头子呢?” 杜仲平又愣了一下,因为昨儿个老爷分明让府上准备了许多的山珍海味……老爷既然断定了许小闲不会来,那准备那些食材干什么? 另外,既然皇上已经见过了许小闲,许小闲安然的离开了皇宫,这便说明皇上并没有杀许小闲之意…… 可为何家主在得到质子府失火的那消息之后却说可杀许小闲? 他满脸的疑惑却不敢去问。 而此刻怀叔稷似乎在嗅了那石榴花之后心情变得好了起来,他望了望青色的天空,又道:“质子府是那么容易失火的么?” “既然那些百姓都能逃出来,为何质子府里却没有一人活着出来?” 杜仲平一怔,小意的问道:“如此说来……那质子府并非失火而是有人故意放了一把火?” “不仅仅是放了一把火,只怕在那一把火之前质子府里已经没有了活口。” “……”杜仲平沉吟片刻,又疑惑的说道:“既然这是皇上的命令……皇上要那位质子去死,这意思不就是断了许小闲的念想,要让许小闲回大辰登基为帝么?” 怀叔稷咧嘴一笑,他起身站了起来,锤了锤坐了一宿有些麻木的腿,“对皇上的了解,这天下恐怕没几个人有老夫熟悉。” “许小闲在大辰登基为帝,哪怕他和太子殿下的关系再好,一个强大的大辰终究是景国的心腹之患!” “皇上可不是一个慈悲的人,他断然不会因为五公主、也不会因为太子而心慈手软。” “你想想,放那位质子归国,以许小闲的能力和手段,大辰事实上依旧掌握在许小闲的手中,那么大辰未来必然会崛起。” “死一个质子令大辰没有了皇帝,再死一个许小闲,令大辰断绝了希望!” “这样的大辰,才最符合景国的利益!” 杜仲平顿时目瞪口呆,他愕然了片刻才咽了一口唾沫问道:“如此……皇上请许小闲前来景国接回那位质子……其实是皇上要将二人一网打尽?” “当然!” 杜仲平明白了,皇上命人烧了质子府,那么接下来就是许小闲的死路! 只是皇上并没有对许小闲动手,那么这该由谁来动手? “皇上顾及颜面也顾及他想要的亲情,故而皇上不会下令让许小闲死。这件事就由大元帅府去做吧,如此,用许小闲的头颅方可换回怀柔的命!” 杜仲平又是一惊,“皇上将怀柔关押在吏部大牢……就是这个意思?” “不然呢?” “大元帅府将背负杀死许小闲的罪过……往后大元帅府会遭受一些屈辱,会面临更多的是非,若是渡过这一关,大元帅府依旧是曾经的那个大元帅府。” 杜仲平想到了今儿个从宫里传来的消息,太子景文睿向皇上献策以征伐蛮国,这一策略得到了皇上的赞同,那么这次征伐的主帅便极大可能是太子殿下。 如此一来,太子殿下趁机在军中竖立威望掌握兵权,往后大元帅府再想从太子的手中将这兵权拿回来…… “怀府是皇室所赐予的怀府。” “这三百余年来,怀府谨遵祖训,世世代代守卫着景国江山,从前如此、现在如此,未来也如此!” “所以若是皇室觉得怀府不需要再存在,那么就让怀府成为过往。” “可是,老爷,这些年的那些布置……?” 怀叔稷微微一笑,并没有回答杜仲平的这个问题。 “派人将常威给我叫来。” “另外……叫怀邑这些日子不可离开怀府半步!” “还有,去莲蓬人家请几个好厨子,今儿个晚上准备一顿丰盛的晚宴。” 杜仲平躬身一礼,“……老爷,许小闲既然不会来,这是要宴请谁?” 怀叔稷转身看向了杜仲平,“你问的太多了!” 杜仲平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他连忙躬身后退两步,“小人、小人知罪!” “你去吧。” “小人遵命!” 杜仲平躬身退下,怀叔稷又弯腰嗅了嗅那还带着露珠儿的娇艳的石榴花,脸上露出了一抹怀念的笑。 怀念这种情绪往往都有些苦涩,都有些无能为力。 也不知道他是在怀念曾经的那个叫石榴的姑娘,还是在怀念这怀府曾经风光无限的过往。 第八百四十六章 问 朝阳依旧升起。 老天爷并没有因为质子府的那把火生出悲悯之心而降下一场雨来,只不过因为那处质子府的特殊,也因为里面住着的那位质子身份的特殊,还因为这场火灾发生的时间特殊,这个消息终究在平阳城里流传了开来。 然后便传入了宫里。 高皇后在五公主府里。 她正一脸微笑的听着景蓁蓁绘声绘色的讲着许小闲的故事,景蓁蓁的贴身丫鬟敛秋切好了一盘子用进水冰过的西瓜走了过来。 敛秋对此本不在意,仅仅是随口的说了一句:“娘娘、殿下请用这刚冰好的西瓜。刚才奴婢在外面听姚公公说昨儿个晚上那质子府失了火……” “听说那质子府里的人全被烧死了。” “许王爷不是要来接那位质子回大辰的么?那位质子也是命不好,这眼见着就能回家了,却终究在那火种丧失了性命。” 高皇后接过景蓁蓁递过来的一牙西瓜顿时一惊,她抬头看向了敛秋,脸上的神色忽然变得极为严肃起来。 “你说的质子府,就是香香公主的那公主府?” 敛秋连忙躬身说道:“回娘娘,正是。” “昨儿晚那质子府失了火?无一人逃生?这么说那位质子也死了?” “回娘娘,奴婢也是听那姚公公说的,今儿个早上御用监的姚公公出去采买皇室用品听来的,他说城里都传疯了……想来是真的。” 高皇后眉间微蹙沉吟了许久没有再问,景蓁蓁看着母后这表情心里顿时起了疑惑。 母后极少有这样的表情。 这便说明这件事引起了母后的注意。 许小闲来景国是要将那位质子给接回去的,现在那质子却死在了平阳城里……若说是天灾,这理由就连景蓁蓁都难以相信。 那么这场火极有可能是人为。 敢在平阳城里防火,烧的还是那公主府,烧死的还是大辰的质子……昨儿个晚上父皇才和许小闲初见,昨儿晚上他们相谈甚欢,看起来父皇已经认可了许小闲,听起来父皇也没想给许小闲接回那位质子设置什么障碍。 可偏偏就在昨晚那质子却死了。 “敛秋,你先下去。” “奴婢遵命。” 敛秋躬身退下,景蓁蓁这才看向了高皇后,问道:“母后以为这是天灾还是人为?” 高皇后的眉间舒展了开来,她小口的咬了一口西瓜,指了指那盘子:“味道很甜,还凉着,先吃了,呆会不凉味道就没那么好了。” 景蓁蓁哪里还有心情吃西瓜,这件事关系到了许小闲,这让她的心里有些乱。 “父皇为什么要这样做?” “你怎么会觉得这是你父皇做的?他有那必要么?” 高皇后放下了西瓜,取了一方手绢擦了擦那小嘴儿,又道:“昨儿晚上你父皇的态度你也看见了,另外今儿个的大朝会正在商议的是征伐蛮国之事,这才是现在景国最大的事!” “你父皇会将所有的精力都用在对蛮国的这一战之上,哪里还会多此一举的烧死一个大辰的质子?” “烧死那质子对你父皇对景国有什么好处?” “昨儿晚你们走了之后,你父皇也说了,说过两天等徽山书院文会结束就让许小闲将那质子带回去,等许小闲将大辰的事安排妥当之后让他来景国提亲……” “这件事只能说是发生的太巧,不过平阳城已经足足半月未曾落一滴雨,那质子府年久失修再加上天干物燥发生火灾也是情理之中,你可不能将这意外之事怨恨在你父皇的头上!” 景蓁蓁一想,母后的这番话颇有道理,父皇确实没必要这样去做。 “那……如此一来,许小闲岂不是只能登基为帝了?” 高皇后站了起来,脸上露出了一抹微笑。 她看了看景蓁蓁,“或许这就是天意,如此一来,你将是大辰的皇后!” “……可我并不那样想。” “有些事,不是你想就能如你所愿。也有一些事,不用去想它偏偏就会变成那样。” “这眼见着午时了,母后得回去了,想来你父皇会去凤仪宫里用午膳。” …… …… 高皇后离开了五公主府,她的凤驾却并没有往凤仪宫去,她去了一趟御用监,将御用监的那些宦官差点没给吓死。 她问了那姚宦官几句话,然后才回到了凤仪宫。 在得到大太监张公公传来的消息之后,她亲自去了厨房炖了一罐银耳莲子汤。 至午时,景皇来到了凤仪宫,那一罐银耳莲子汤的温度正好。 景皇的神色有些疲惫。 高皇后为他换上了那一身宽松的青色麻衣,他躺在了那张摇椅上,看着端着那一罐银耳莲子汤的依旧貌美如花的妻子心里隐隐有些愧疚。 力不从心啊! 偌大景国都以为本皇不好女色,故而后宫仅仅只有一个皇后和一个贵妃一个贵嫔…… 这非本皇所愿,实在是难以启齿,实在是这身子骨无能为力。 当年若不是年少轻狂和那魏国的夏匹夫打了一架,而今本皇的后宫里定然也莺莺燕燕,面前的这跟随了自己多年的皇后,也定然会更加的娇艳。 “今晚……你准备一下。” 高皇后打了一勺莲子汤刚刚伸出了手,她的手忽然停顿了一下,脸上忽然泛起了一抹红晕,却摇了摇头:“臣妾、臣妾并不想那事,御医说过,皇上也不可去做那事。来,这莲子汤消暑,先喝了。” “朕……对不起你!” “皇上这话就见外了,我们多年夫妻……夫妻之间并不是非得有那事来维持,更多的是心意想通,是精神上的依托。” “还是朕的皇后体谅朕啊!” 景皇喝了一勺莲子汤,高皇后忽然不经意的问道:“臣妾听说那质子府昨晚失了火?” 果真是多年的夫妻,景国在听到这句话之后沉吟片刻,笑道:“对,朕做的。” “……如此说来,”高皇后又打了一勺莲子汤小心翼翼的递了过去,“皇上还是不想放许小闲回去?” 这一次景皇沉默了十息,“原本朕是不想放许小闲回去的,这小子是个人才。” “但昨晚上朕改变主意了,朕行将就木,不能再像以往那般冷酷,也不能让蓁蓁伤心一辈子,就像她那姑姑香香公主那样。” “所以朕让太子去做的这件事,以太子和许小闲之间的友谊……朕断定那质子并没有死。” 高皇后一怔,问道:“那皇上如此做有何意义?” “总有些自作聪明的人自以为能揣摩圣意,那就让他们去揣摩吧。” “今儿个大朝会,朕确定了太子帅兵亲征,朕要守住后方,朕要借着这一把火将可能威胁到太子地位的那些人……一网打尽!” “……皇上要对大元帅府动手?” “有些事,得趁着朕还没死去做了。” 他坐起了身子,将那碗莲子汤接了过去,又道: “云国的那位宰相抵达了平阳城,朕下午见见他。” “你下午去一趟剑庐,请顾西风带上帝奴剑,保护许小闲安全!” “另外,朕会出一道旨意,将郁贵嫔打入冷宫,将她囚禁于长阴宫里……看看他们还能不能沉住气!” 第八百四十七章 死士 残阳如血。 小牌楼巷子在那如血的残阳中渐渐热闹了起来。 那处化为灰烬的质子府再没有冒出余烟,但那空气中依旧有一股焦糊的味道。 从地面升腾起来的热气虽然微小,却依旧将那些的灰烬给抬了起来,然后杂乱无章的四处飞舞。 就像那些令人生厌的蚊虫一样。 许小闲带着来福还有那五十个护卫此刻就站在这质子府前。 他伸手在面前挥了挥,将那些扑面而来的细小灰烬给扇开了一些,他眉间微蹙的看着那烧得漆黑的围墙,才发现景文睿这把火放得也真够狠的。 那原本潮湿的围墙上爬着的那些青藤都烧光了。 那原本伸出了半个树冠将这街道给遮蔽起来的那颗大榕树……它居然只剩下了一些残存的绿,而它的那些枝干上都是斑驳的黑。 那扇朱红的大门自然不复存在,于是一眼就能看见这府邸的前院。 前院仿佛化为了一片焦土,曾经所见到的那些花花草草,也都成了这飘飞的灰烬。 他抬步向前而去,走入了那道空洞的门,四下里张望了一下,又踩着那一地的焦黑继续前行。 一路所见,曾经的那精美的楼阁仅剩下断壁残垣,偶尔还有那么几根漆黑的木头柱子还倔强的立着。 他来到了主院,那处石制的凉亭依旧在,只是也被熏得漆黑。 那处荷塘也依旧在,荷塘里面的荷花却并不娇艳—— 也不知道那原本漂亮的花朵是因为火烤的原因还是因为那些灰烬落下的原因,而今已看不出它们本来的色彩。 它们不再是那粉红的颜色,而是……一片黑! 许小闲站在这主院里呆立了片刻,他仿佛又看见了那个坐在凉亭中面对着自己的那个腼腆的少年。 他仿佛又听见了那少年虽然小声,却极为倔强的那些话语。 他扬了扬眉,忽然听见了“咚”的一声,他转过身去,看见的是那池塘里一尾鲤鱼跃出池塘后溅落的一圈圈的涟漪。 这或许就是这座府邸而今仅存的生命。 “尸体呢?” 许小闲看向了礼部尚书徐怀。 “全部送去刑部的敛尸房了……天道太大,虽然、虽然那些尸体被烧得面目全非,但依旧有腐臭的危险。” “可有确定里面有五皇子的遗体?” “仵作正在验尸,不过没有一具是完整的,恐怕也验不出来。但从尸体的数量看来,恐怕、恐怕贵国的五皇子就在其中。” 徐怀抬头看向了许小闲,正想劝劝这位摄政王节哀,却没料到他看见的是许小闲嘴角挂起的一抹微笑—— “既然死了,我将五皇子的尸体带回大辰也不太方便。” “但我终究得给大辰朝中的大臣们一个交代,也需要给大辰的皇后一个交代……” “既然那些尸体都分不清了,就请徐大人告诉敛尸房一声,随便找一个烧成灰烬,用一口白玉盒子装起来我带回大辰去。” “哎……这位五皇子也是凄苦,生在大辰,长在景国。原本我来将他接回去他就能够成为大辰的皇帝的!” “这或许就是命吧!” “不过最终他的归属也应该在大辰,我就带着他的骨灰回去,如此……他这短暂的一生,最终也算是叶落归根。若是他在天有灵……也能看看他心心念念的大辰!” 徐怀拱手一礼,心想这大致就是兔死狐悲的故事。 朝中有传言说这位年轻的摄政王是个道貌岸然之辈,如此看来是真的。 他的目的根本就不是接这位质子回国! 他的目的是在大辰的百姓心中竖立起一个贤王的形象,给他日后登基为帝打下良好的基础罢了。 所以这位质子而今在景国的平阳城被一把火烧死……这正好合了他的心意,也正好给了他一个极好的机会! 他如此敷衍,那便遂了他的意思,这件事也就可以就此揭过。 于是徐怀告辞离去,许小闲和来福依旧站在这灰烬之中,来福对这种事没有任何概念,因为在他的心里那位质子和他毫无关系,他只一门心思的守好自家的少爷就行。 “少爷,这样……是不是咱们就能很快回国了?” “嗯,过两天就启程回国,怎么想回去了?” “想回去,你不知道二夫人府上那丫鬟有多吓人!” 来福口中的二夫人指的就是景蓁蓁。 来福坚持一个先来后到的顺序,认为而今守着凉浥县许府的季月儿才是许府的大夫人。 这没毛病,但许小闲却极为惊讶的看向了来福,“二夫人府上的丫鬟……模样挺清丽的,怎么把你给吓着了?” 来福咽了一口唾沫,心有余悸的说道:“昨儿晚上少爷您不是去赴宴了么?在二夫人府上就剩下我和那丫头……她叫、叫敛秋!” “她说二夫人嫁给了你,她作为二夫人的贴身女婢也会一同去侍候二夫人……她说若我不从了她,她便会请二夫人做主将她许配给我!” 许小闲一怔,“这不挺好的么?” 来福顿时就瞪大了眼睛,“可是、可是少爷您不是说阿姨才好么?” “……”许小闲无言以对,他拍了拍来福的肩膀,“走吧,咱们该回去了。” “少爷,您可得在二夫人面前说一句,我来福要找的老婆是个阿……” “走,回去!” “哦,好吧!” 来福背着大刀有些气馁,心想无论如何得让少爷拒绝了这件可怕的事! 二人在那些围观街坊的注视下来到了这街道上。 许小闲的一只脚刚刚踏上马车,他忽然抬头向街巷的另一头望去,他的眉间顿时一蹙—— 就在街巷的口子上,此刻正站着黑压压的一群手持刀剑的黑衣人! 大致在五百之数。 他们并没有穿戴盔甲。 他们也并没有骑着战马。 但他们却站得规规矩矩极有讲究。 他们的脸上唯一的表情就是冷漠,仿佛看在眼里的许小闲一行就是一地的尸体! 这些人不是战士,却比战士还要可怕! 他们是……死士! 来福自然也发现了异样,他拔出了长刀,大手一挥,五十个侍卫站在了马车前。 此间气氛顿时凝重。 此间的那些围观的街坊顿时作鸟兽散。 他们躲进了各自的屋子里,却在那门缝中,在窗棂旁大睁着眼睛紧张的看着—— 敢在这光天化日之下行刺大辰的摄政王,这来者是何人? 对面来了那么多的人,莫非这位摄政王也要死在这里? 那宅子果然不吉利! 就在这时,来福的眼睛陡然一瞪,他看见了对面人群中的一个人—— “常威……?” “你这条狗好大的狗胆!” 常威哪里料到那日的错身而过因为他的这个名字被来福给仔细的看了一眼,他带来的正是大元帅府所训练出来的五百死士。 此刻被来福一眼给识破,那自然就不能留下一个活口。 他手里的剑猛的一挥,一声大吼: “杀光他们……!” 第八百四十八章 刺 许小闲踏上马车的那一只脚在这一瞬间收了回来。 来福叫出了对面一个人的名字! 那个人叫常威! 许小闲想起来了。 那日和大元帅怀叔稷的车驾相遇的时候他隐约听见了前面的说话声,那个声音似乎叫了一句常威,而来福那嗓门很大,他似乎还嘲笑了人家一句。 常威是大元帅府的人。 此刻他带着这么多的死士而来…… 那自然是那位大元帅想自己死了。 他拔出了初一,左手袖袋中的弩箭滑落在了手心。 前方,那一群黑衣人正举着刀剑无声的冲了过来。 就在这时候…… 旁边的那黄记老醋铺子里突然冲出了一辆手推车! 推车的人是个胖子! 车上装着几个硕大的缸子! “喂喂喂……让让、让让……!” 就在那胖子的惊呼声中,常威带着那五百死士恰好冲到了那手推车前。 常威一惊,“你特么找死!” 他手里的剑一挥,此刻队伍的速度绝不能停下,于是,他一剑向那手推车劈了下。 “哐当……!” 手推车上的罐子破碎,一股浓烈的酸味顿时弥漫在了本就有些粘稠的空气中,那胖子一咬牙,使劲的将那手推车给推了出去,嘴里大叫: “哎呦妈呀,这些天杀的,赔我的醋!” 他转身迈出那一双小短腿撒腿就跑,那手推车依旧前行,常威长剑一挥,“咔嚓”一声将那手推车劈成了两半。 其余的缸子跌落在了地上,纷纷破碎,流出来的却不是醋,而是油! 满地的油在流。 五百黑衣人冲入了这满地的油里,他们的速度太快,在这一瞬间脚下一滑,顿时人仰马翻。 来福惊呆了。 他自然认出了那个胖子,那胖子正是和他拌嘴的黄记老醋的老板黄胖子! 此刻黄胖子已经飞快的跑回了铺子里,他的脸色煞白,嘴里却依旧还在唠叨:“这些该死的……老子的油啊!” “看什么看?还不赶紧去点一把火!” 一名青衣小厮愕然的看着黄胖子,“……老板,不是说好的你去点火么?” “老子忘记了带火折子,你去!” 青衣小厮望了望门外的街道,顿时生无可恋。 “我不去,会死的!我还没有成亲,家里就我一个独苗……” “闭嘴!你不死摄政王就死了!” “……五十两银子!” 黄胖子气鼓鼓的瞪着这青衣小厮,“码的,边照怎么收了你这么个玩意儿?刘小六,你给老子记住,若是摄政王死了,老子要将你大卸八块!” 那叫刘小六的小厮顿时笑了起来,伸手接过了黄胖子递过来的银子,随手揣入了怀中,抬步向门外走去,“若是我死了,你记得必须娶了我娘!” “……滚!” 刘小六拿着火折子跑出了黄记老醋铺子,正要冲过去,却突然发现对方已经站了起来。 那些黑衣人一个个身上都油浸浸的,可他们却依旧紧握着刀,他们的面色更加狰狞。 他们向前而去,没有跑,但每一步都走得很是稳当。 刘小六不是武林中人。 他知道自己错过了机会。 现在跑过去简直就是在自寻死路。 这怎么办呢? 他不想死啊! 村里的小翠还等着他回去成亲呢。 就在他犹豫的时候,这五百人已经快要走出那火油的范围。 突然,空中有一个女子的声音传来: “许小闲,快跑……!” 刘小六抬头,眼前陡然一黑,那女子落在了他的头上,一家伙将他给踩晕了过去。 许小闲自然也看见了那从天而降的女子,他微微有些惊讶,因为她是蛮国的那位七公主金流亭! “站住!” 这是金流亭的声音,她冲着前方的黑衣人一声大喝,她举起了手里的弓,正要放箭,却见黄记老醋铺子里跑出来了那个胖子。 “姑娘……用火攻!” 金流亭一怔,顿时明白,她捡起了地上的火折子,点燃了手里的箭。 她一箭射了出去…… 常威回头,亡魂大冒,他腾空而起,一剑向那一箭劈了过去。 剑至,箭断,然后燃烧着的箭头依旧向前。 “轰……!” 那箭头落在了火油中,火油顿时燃烧了起来,如一条火龙一般的窜了出去,尚未跑出火油范围的那些黑衣人顿时遭殃。 他们也燃烧了起来。 于是那队形顿时混乱,有惨叫声起,有惊呼阵阵。 来福这一瞬间抓住了战机,他长刀一挥,吼出了一个字:“射……!” 五十把诸葛连弩在来福一声令下发出了十轮齐射,而此刻,这群黑衣人距离来福尚有五丈距离。 许小闲放下了心来,因为大局已定。 他依旧握着初一,依旧站在马车旁,看着那熊熊燃烧的火,看着那些在箭羽下消亡的一条条的生命,他的眼里没有丝毫怜悯,只有冷漠! 大元帅府! 怀叔稷! 很好! 十轮齐射并没有完全消灭敌人。 依旧有三五十个顽强的活着,他们挥舞着手里的刀箭将射来的箭羽劈开,他们冲到了来福面前一丈距离。 常威也在其中。 他的目标是许小闲,他没有和那意料之外而来的女子纠缠。 此刻他再次拔地而起,手里的长剑一展,却突然一惊—— 对面那铁塔般的汉子此刻也飞了起来! 他手里那长刀一挥,一声大吼:“我是来福……常威,拿你的狗命来!” “锵锵锵……” 一阵剧烈的金铁交鸣之声在空中响起,常威顿时感觉到手臂一麻,心里一凉,他未曾料到对方有如此强大的力量,他心里一慌,便见来福的长刀在空中一抡,如一道皎洁的月光一般向他再次劈来! “哐当!” 他手里的剑应声而断。 他亡魂大冒,正意图逃跑,那声音又在耳边响起:“常威,留下你的狗头!” 长刀至,常威忽然觉得脖子一凉,一股鲜血从他的颈部喷涌而出,他的头飞了出去,来福瞬息而至,他一把抓住了常威的头颅落在了地上。 “哈哈哈哈……” 他转身,举起了这颗头颅,“少爷,狗头!” 许小闲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就在这时,金流亭的声音再次响起。 那声音极为焦急,甚至还带着几许恐惧—— “小心,有大宗师!” 她的话音刚落,许小闲瞳孔陡然一缩—— 就在那仅存的二三十个黑衣死士中,有一人如闪电般的冲了出来。 他的手里握着一把仅仅尺许长的短剑。 那短剑迅捷如风,眨眼间便到了许小闲的面前。 他是大宗师! 他叫千里独行客公冶长胜! 他施展的是他名震江湖的神行步! 他才是这场刺杀的主角。 他现在登场,许小闲自然必死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