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皇帝》 第一章 重生成皇帝 “请王上,答应和亲!” 鎏金镶玉的龙椅上,秦政突然被耳边传来高呼声惊醒。 秦政茫然抬头,金碧辉煌的大殿,身穿官服跪在地上的一大群人,还有绕梁许久不绝的回音。 王上? 和亲? 秦政满心茫然,有点搞不清楚情况。 自己不是正再跟学生讲厚黑学吗?怎么突然到这里来了? 秦政还没明白怎么回事的时候,大量陌生记忆伴随着刺痛涌入大脑。 戊申年,西蜀,国君秦政…… 他,重生了! “请王上为大局着想,答应和亲!” 没等秦政捋顺记忆,高呼声再度响起。 秦政揉了揉眉心,缓解脑中刺痛。 通过原身留下的记忆,他很快就明白了现在是什么情况。 这些朝臣,正在逼宫! 西蜀位于中元大陆偏隅之地,国小势微,周围除了有不少大国虎视眈眈,边境外还有外族时不时进犯。 这还只是外患,内忧就更多了。 旱灾、贼患就跟韭菜似得,一茬一茬往外冒,割之不尽杀之不绝,为了赈灾平贼,库银如流水,还一点效果都没有。 偏偏原身是个草包,顶着王上的名头,整天只知道吃喝玩乐,毫不过问国事,偌大的朝堂全都由以太尉李御把持。 说白了,他就是个傀儡国君。 正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北周派使臣前来谈判,表示只要西蜀送出王妃和亲,北周就愿意出兵出钱帮西蜀解决问题。 而以李御为首的一众朝臣们,正在做的事情就是逼他答应和亲。 秦政望着跪伏在大殿里的朝臣,脸色阴沉。 送出王妃,也就是他的老婆。 送出白银十万两,掏空西蜀国库最后的家底。 如果他真答应了北周的和亲要求,西蜀也会彻底变成北周的附属国。 换成原身,或许还会考虑一下。 但他,绝对不会向别人俯首称臣! “王上,和亲兹事体大,耽误不得,还是请王上尽快决断吧。” 秦政沉默不语的时候,有人抬头直视王位,朗声开口。 闻言,秦政顺势看向说话那人。 正是当打之年的中年人,国字脸,剑眉虎目,左脸有道狭长的狰狞伤疤,让对方看起来多了几分戾气。 中书令李御! 面对催促,秦政沉吟许久后点点头:“寡人明白了。” 闻言,李御脸上多出几分得意笑容:“王上英明!” “来人!” 秦政抬手一指殿门口位置:“先将那家伙拖出去斩了!” 秦政这话一出口,所有朝臣都下意识抬头看向王座。 刚才还满脸得意笑容的李御,脸色瞬变。 而被指到的那个倒霉鬼愣了数秒后,猛然反应过来:“秦政!你胆敢放肆!本官可是北周使臣!” “杀了我,你就是跟北周为敌!难道不怕西蜀被灭国吗?” 秦政表情平淡,继续道:“斩首后,将其头颅悬到东城门示众!” “王上不可!” 见秦政不像是开玩笑,李御急忙站出来阻止。 紧接着,也有众多朝臣纷纷开口阻止。 “王上万万不可啊!” “王上,西蜀还等着与北周和亲呢!” “王上!两国交锋不斩使臣,不能冒天下之大不韪啊!” “请王上三思而后行!” 听着这些声音,秦政淡然环顾大殿。 大殿里跪了一大批人,除此之外,还有一批朝臣愣愣地看着他,表情中既有不解又有惊讶。 秦政一一看过众人表情,很快心中有了盘算。 下令斩使臣,是无奈之下的举动。 原身脑子里只想着吃喝玩乐,并没有任何关于朝堂局势的记忆,所以,他只能从头开始。 下跪的这些,就是以李御为首的保国派,极力想要促成北周和西蜀的和亲。 而剩下的那些朝臣,则是反对和亲的保皇派。 果然,和他猜测的并没有太大差别。 作为一个厚黑学专家,秦政只是通过一条命令就大致了解了朝堂上的大致情况。 而他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借助保皇派的支持,遏制保国派的实力。 “三思?哼!” 秦政重重冷哼一声,开始了自己表演:“到了这个份儿上,你们还敢劝寡人三思吗?” “索要寡人的王妃,索要寡人的钱财,这叫什么和亲?” “下一步,北周是不是就该让寡人称臣了?” 秦政暴怒开口,像是一头愤怒的巨龙,又像是一头苏醒的雄狮。 整个大殿里,都回荡着秦政的怒吼声。 以李御为首的一众朝臣愣愣出神,全都被秦政的突然发怒吓到了。 剩下的那些朝臣虽然也在愣神,但在他们的眼神中,却能清晰看到名为“激动”的情绪。 多少年了! 他们等这一天,等了多少年了! 试想先王在世时,三千赤甲军何等威风,诸国安敢作乱? 可自从先王驾崩,王上即位,他们眼睁睁看着王上纵情享乐,不理朝政,一点一点败尽先王打下的基业。 现在,王上终于明白自己肩头的责任了! “王上!!英明!!” 惊雷般的怒吼声在大殿上炸响,年愈半百的老人匍匐在地,老泪纵横。 秦政下意识看向老臣。 骠骑将军白蒙,据说当年一身勇武难出其右,只是上了年纪,才从军阵上退了下来。 白蒙还是坚定的保皇派成员,正是有掌握兵权的白蒙在,李御才没敢直接谋朝篡位。 看着对方的反应,秦政瞬间明白,自己的机会来了。 “白司徒!抬头看着寡人!” 老泪纵横的白蒙立即抬头:“王上!” 秦政正色看向白蒙,沉声开口:“你可还提的动刀,上得了马?” “回王上话!臣能!” “那你可愿征战沙场?可愿随寡人率兵拒外敌于国土之外,守护黎民百姓?” “臣能!” 白蒙以头抢地。 得到这样的回答,秦政只感觉浑身上下热血激荡,胸中也生出满腔豪迈。 “好!” “那就斩了这贼子,让北周知道寡人的决心!” 秦政猛然起身,高声道:“自今日起,我西蜀不和亲、不赔款、不割地、不纳贡,寡人亲自上阵,驻守国门!” “噌!” 利剑出鞘,血溅宫门大殿,北周使臣的脑袋咕噜噜滚出好远。 第二章 非但无过反而有功 “砰!” 北周使臣尸首倒地的声音闷响声惊醒了朝堂上的所有人,包括李御在内。 李御看了看秦政,又看了看遍地鲜红的宫门。 太快了。 整件事情发生的太快了,根本没有给他任何阻止的机会。 秦政一连串的质问,根本没有给他插嘴的机会,等到秦政说完之后,北周使臣已经尸首分离了。 “大、大胆!你做了什么?” 李御望着宫门旁的持剑年轻人,骤然暴怒。 年轻人梗着脖子看向李御:“王上说斩了这贼子,李大人难道没有听到吗?” “你、你……” 李御咬紧牙关,差一点就骂了出来。 白祁,白家的狗崽子,跟白蒙那个老倔种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李御恨恨瞪了白祁一眼,转头看向王座上的秦政。 “王上!白祁竟敢擅动兵戈血染大殿,还请王上降旨将白祁抓起来!” 李御说这话的时候,满怀信心。 按照以前的习惯,只懂吃喝玩乐的秦政肯定会听从自己的命令。 然而,秦政紧接而来的一句话,却再度让李御愣在了原地。 “抓?为什么要抓?” 秦政端坐于王座上,表情平淡:“白祁遵从寡人的命令,有什么罪责吗?” “传寡人口谕,白家白祁,将门虎子,英武非凡,特封金吾卫都尉,可带刀上殿,护卫寡人安全!” 这话一出,满朝震惊。 所有朝臣都傻了眼。 朝臣中谁不知道白家最不受王上喜欢。 但现在,王上不仅原谅白祁在大殿上杀人的的罪过,反而还封为金吾卫都尉? 最重要的是,持刀上殿这种殊荣,可是只有寥寥几员前朝老将才有的啊! 李御听着和自己预料中截然相反的答复,更是瞪大双眼,满脸惊愕。 “王上,白祁可是杀了北周的使臣!” 李御咬紧牙关,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如果不把白祁交给北周处置,怕是北周国会借此生事!” “到时候,会影响到两国交好的大计!” 闻言,秦政一挑眉毛,反问道:“杀人的命令是寡人下达的,照你的意思,是不是也得把寡人交给北周处置?” 李御身子一颤,急忙跪了下去:“臣不敢!” 秦政重重哼了一声,继续道:“寡人说过,从今日起,西蜀不和亲、不赔款、不割地、不纳贡!” “不管是谁,只要对方胆敢侵犯我西蜀国土,寡人必定与其不死不休!” 说完,秦政这才转头看向宫门方向,脸上又多出几分笑容:“白都尉,怎么,你不愿接旨吗?” 白祁眨巴着眼睛,愣在原地不说话。 本来在拔剑杀人的时候,他已经做好了搭上自己这条命的准备。 但他并不后悔,身为白家人,他早就看不惯这些跑到西蜀作威作福的北周人了! 可是,最后的结果却远远出乎了他的预料。 他不仅没有被问责,还被从小小的守门侍卫提拔成了金吾卫都尉! 没等白祁回过神,跪在最前面的白蒙猛地跳起来,几个大步冲到宫门前。 “小兔崽子,傻愣着干什么!” 听着白蒙的骂声,白祁还傻乎乎反问道:“爷爷,我这是在做梦吗?” “做个屁的梦!” 白蒙一脚踹到白祁身上:“赶紧拜谢王上!” 白祁身子一颤,直接跪倒在地。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算是真正回过神来。 这是真的! 他不用死了,而且还被提拔成了金吾卫都尉! 最重要的是……持刀上殿的殊荣! 白祁跪在地上,双拳死死握紧。 爹! 我做到了! 我没给咱白家丢脸! 指甲深深刺入掌心,但白祁却像是感觉不到疼一样。 “谢过!王上!!” “臣白祁,愿为王上肝脑涂地!” “起来吧。” 秦政招了招手,笑道:“寡人不用你肝脑涂地,只要能保护好寡人的安危就行。” “喏!” 等到白祁白蒙爷孙俩起身,秦政目光扫过那些保皇派朝臣,心里长舒了口气。 保皇派朝臣人人神色激动,显然受到了极大的感染。 保皇派,顾名思义,以保护王族为己任,通俗的讲,这些人只认他这个国君。 只是以前的原身各种吃喝玩乐,不务正业,极大的打击了这些人的信念。 而他封白祁为都尉,一方面是为了拿白家当例子,给保皇派打一针强心剂,另一方面也是的确为了自己的安全考虑。 至于保国派…… 秦政转头看向还跪在大殿上的李御。 对保国派而言,只要西蜀这个国家还在,国君是谁国力怎么样都无所谓,所以他们会支持和亲,也同意纳贡。 真要说起来,保国派的出发点是对的,只是他不赞同这样的做法。 前世那个辉煌皇朝就是这么做的,割地、赔款、闭关锁国,最后导致科技力量落后世界近百年,一直备受世界列强欺压。 而他,绝对不会让类似的情况再次上演。 “诸位爱卿还有其他事情要说吗?如果没有,就退朝吧。” 秦政大手一挥,直接让朝臣散去:“另外,白司徒来朝阳殿一趟,寡人有事与你商议。” 年逾半百的老臣白蒙立即躬身拱手:“臣遵旨!” 说完,秦政起身离开。 从头到尾,秦政都没有让李御起身,而李御也老老实实的跪在大殿上,良久都没有抬头。 也正是因为李御一直低着头,所以根本没有人注意到他的表情。 牙关紧咬,脸上那条狭长的伤疤微微抖动,像是一条活过来的蜈蚣,看起来极为狰狞。 随着秦政离开,朝臣们也随之散去。 在外人离场后,有保国派的朝臣走到李御身前轻声提醒:“大人!已经散朝了。” “请大人莫要将今天的事情放在心上!” “没错没错,不知秦政撞了什么邪,才突然偏袒白家,大人私底下再……” “啪!” 第三个朝臣刚说完,脸上突然挨了重重一巴掌,剩下的半句话也被打的咽了下去。 挨打的朝臣,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胀起来。 而打人的李御则寒着脸起身:“再敢直呼王上名讳,割了你的舌头!” 那朝臣身子一颤,急忙跪了下去:“下官知错!下官知错!求大人手下留情!” 李御没有理会对方,目光直直看向王座:“不和亲纳贡,西蜀必亡!” “此事迫在眉睫!谁也阻拦不了!” “王上也不行!” 第三章 找人结盟 “王上!” 朝阳殿中,白蒙恭恭敬敬向秦政行礼,态度诚恳,语气中依稀还可以感受到浓浓的激动。 事实也正是如此,白蒙不得不激动。 他拖着这具老迈的残躯,为的就是看到西蜀国君迷途知返,重铸西蜀荣光。 而现在,他终于等到了这一天的到来。 虽然有点晚,但他等到了! 秦政先压了压手,示意白蒙先落座,然后转头道:“白都尉,你去守着殿门,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喏!” 刚刚走马上任的白祁立即转身走向朝阳殿门口,手中握着沾血长剑,随时都可以出鞘砍人。 等到大殿里没有外人,秦政开始盘算怎么开口才算合适。 到现在为止,局势还算比较明朗。 斩使臣、拒绝和亲,加封白祁,虽说他已经获得保皇派的支持,但接下来还有更严重的问题需要解决。 北周! “白司徒!关于和亲一事,你怎么看?” 秦政皱紧眉头,语气沉重。 白蒙脸上原本还挂着几分笑意,但听到秦政的询问后,笑容迅速消散。 “北周来者不善,朝中还有朝臣想要极力撮合两国和亲,内忧外患重重,想要解决此事……并不容易。” 白蒙两朝为将,在不被原身喜欢的前提下,还能稳坐骠骑将军的位置,靠的可不只是当年积攒下的功劳。 稍加思索后,白蒙才面色凝重道:“在微臣看来,想要阻止和北周和亲一事,首先要找人结盟,同时肃清朝堂奸佞。” 秦政眉头微微扬起,很快就理解了白蒙话里的意思。 西蜀在原身这些年的折腾下,国力一年不如一年,不然北周也不会这么大张旗鼓欺负上门。 结盟是为了保证不会被北周干掉,肃清朝堂则是为了上下一心,更好的掌控朝堂。 秦政思索片刻后,沉声询问道:“抛开北周不说,剩下的南宋、南齐、南梁、南陈,北魏、西魏各国中,有没有适合结交的国家?” 他说不和亲、不纳贡,是指不向别的国家俯首称臣,单纯的合作关系,是完全可以接受的。 原身平时只知道吃喝玩乐,对各国局势半点都不在乎,自然也没有留下任何相关记忆。 正是这个原因,他才会特地把白蒙喊过来问问情况。 听到询问,白蒙稍愣了一下。 他本来还有些犹豫该怎么开口,毕竟不和亲可以彰显西蜀风骨,但却无法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但现在,还没等他劝说,王上反而主动问了出来。 有底线,但又不迂腐。 这才是明君啊! 白蒙愣愣看着秦政,杀敌过百都不曾抖过一下的双手,此时却微微发颤。 西蜀重振昔日荣光有望! 白蒙单膝跪地,双手抱拳:“回王上!依臣之见,诸国之中,唯西魏是最佳选择!” 闻言,秦政下意识疑惑道:“西魏?” “没错。” 白蒙点点头,直截了当解释道:“西魏虽然与西蜀同为偏隅之地的小国,但西魏有无双猛将典来。” “如果能与西魏结盟,既可以借助典来的威势威慑诸国,还可以与西魏攻守一心,抵御外敌。” “只是……” 说到这里的时候,白蒙稍微迟疑了一下。 秦政皱了皱眉,很快就想明白白蒙在担心什么:“你是觉得,西魏会拒绝结盟?” “回王上话,的确如此。” 白蒙皱着眉头,闷声道:“西魏不比西蜀,西魏虽然国小式微,但平时与诸国也算相安无事。” “臣以为,西魏为了避免惹祸上身,可能会拒绝结盟。” 秦政点点头,表示对白蒙说法的认可。 这的确是个很大的问题。 换他是西魏的国君,遇到这种事情,估计二话不说就拒绝了。 皱眉思索良久后,秦政直截了当道:“结盟的事情寡人自有办法,不过在那之前,寡人还需要你帮忙找些东西。” 说完,秦政招手让白蒙靠近,低声解释了一番。 听完后,白蒙老脸上满是愕然,但最后还是恭敬点头:“老臣知道了。” “那就行。” 秦政笑着点点头,随口道:“对了,那位无双猛将有没有什么爱好啊?” “爱好?” 白蒙皱眉思索片刻,然后才接着说道:“如果臣没有记错的话,典来好酒,日日痛饮美酒三瓮,据说他当年愿意留在西魏,就是因为西魏独产醉鸾酒。” “酒?” 听到这个字眼,秦政心情顿时变得怪异起来。 他前世的时候,可是个实打实的酒蒙子啊! 什么浓香酱香凤香,什么白兰地伏特加威士忌,只有还没酿出来的酒,就没有他没喝过的酒。 “既然这样……” “启禀王上!” “凌王妃差人送来口信,问王上可否回景仁宫一叙。” 秦政话还没有说完,门外突然传来宫人的提醒声。 秦政稍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 凌王妃,他的正宫老婆。 同样也是北周要求和亲的对象。 “王上。” 随着门外提醒声消失,白蒙也适时开口道:“既然凌王妃找王上,那臣也就不打扰王上了。” “王上想要的东西,老臣这就去准备,明日早朝时一定准备好。” 秦政望着神色略显疲惫的白蒙,稍加思索后还是点点头。 由于刚刚重生,他差点忘了这位可是个年过半百的老人。 “你回去后还是先好好休息吧。” “喏,多谢王上。” 白蒙再度躬身行礼,然后身子微弓,缓步退出朝阳殿。 望着白蒙微驼的脊背,秦政心里舒了口长气。 亏得有白蒙这种忠心耿耿的老臣,不然他还真不一定能顺利上手国君的身份。 以后有什么好东西,先紧着白蒙用,可不能亏待了人家。 带着这样的想法,秦政离开了朝阳殿。 在新任金吾卫都尉白祁的保护下,秦政直奔凌王妃所在的景仁宫赶去。 那位凌王妃说是他的正牌王妃,但原身留下的记忆片段中,却找不到任何关于凌王妃的记忆。 好像原身娶凌王妃是被逼的,所以原身一直不太喜欢凌王妃,娶回宫之后,只是象征性的派人送过去一点礼物,之后就再也没问过。 而且听说和亲对象是凌王妃后,原身好像还挺乐意。 秦政嘴角抽了抽,心里默默骂了一句。 娶回家不闻不问也就算了,听说别人要抢自己的老婆,还上赶着往外送? 神经病吧! 原身能活到现在,也真是难为白蒙这些忠臣了。 秦政想着关于凌王妃的事情,很快就到了景仁宫。 还没到景仁宫,秦政远远的就看到有一群人在殿门口等着。 看着站在最前面那个身穿锦袍的女人,秦政下意识顿住脚,双眼睁得溜圆。 “我靠!” “这是我老婆?” 第四章 谁都不能欺负我的女人 “臣妾,见过王上!” 听着宛如黄鹂啼鸣般的动听嗓音,秦政站在原地直勾勾看着对方。 在没见到凌王妃之前,他还以为是因为凌王妃太丑,所以原身才会一直对凌王妃不闻不问。 但真正看到凌王妃本人后,秦政才意识到,自己错了。 大错特错! 凌王妃非但不丑,而且很漂亮。 秦政前世多少算是半个成功人物,自认见识过不少美女。 但眼前这个女人,根本不是他以前见过的那些女人能比的。 什么一线女明星,什么百万网红,在凌王妃面前根本就是胭脂俗粉! 桃花眼,柳叶眉,一点朱唇动人至极,脸颊两侧的腮红就像是天边升起的绝美晚霞。 美! 美到了极点! 最重要的是,这么漂亮的女人,竟然是自己正牌老婆? 看着凌王妃,秦政心里直骂原身没脑子。 有这么漂亮的老婆不好好疼爱,反而还一门心思想要送出去和亲? 何止是神经病,根本就是蠢蛋! 不过刚骂完,秦政又乐了。 原身最起码也做了件好事,把这么漂亮的妹子留给他了! 好人啊! 凌王妃行礼过后,一直都保持着躬身行礼的姿势,时间久了,难免有些腿软泛酸。 但偏偏秦政不开口,她还不敢起身。 她本来派人询问王上是否要来景仁宫的时候,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 毕竟她本来就不受王上喜欢,整座西蜀王宫人人皆知。 王上不让她起身,也是为了惩罚她冒失无礼吧? 凌王妃抿紧嘴唇,努力克制着心底的委屈。 可如果不见王上一面,她怕自己以后再也没有机会了。 “王上,北周和亲的事情,臣妾已经听闻了,臣妾愿……” “寡人不愿意!” 秦政突然开口打断凌王妃:“你是我的女人,你哪里都不许去!” 凌王妃愕然抬头,眼神中透着浓浓惊讶。 以前王上从来没说过这样的话。 秦政一把拉起凌王妃的手,冷声开口道:“管他北周南周,谁敢抢老子的女人,老子绝对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凌王妃柳眉皱起下意识缩了缩手。 看到凌王妃的表情,秦政愣了一下。 他用的力气并不大,但看凌王妃的表情好像很疼? 短暂的愣神过后,秦政立即掀开凌王妃的衣袖。 下一刻,熊熊怒火瞬间涌上秦政心头。 “谁!谁干的!” 秦政望着眼前一幕,愤怒开口。 凌王妃的手臂上,到处都是大片大片淤青痕迹,模样狰狞恐怖。 很难想象,凌王妃的衣袖下,竟然藏着这么严重的伤势。 最重要的是,凌王妃是他的老婆! 自家老婆被打了,秦政怎么可能不生气? “这些只是臣妾不小心撞到的。” 凌王妃拉起衣袖遮住淤青,勉强笑道:“多谢王上关心。” “撞伤?” 秦政嗓音沉闷反问。 那些伤势根本不是碰撞留下的淤青,看起来根本就是鞭子竹竿抽打导致的! “回王上话,的确是……” “凌王妃!你好大的胆子!” 凌王妃话还没有说完,殿门外突然传来一道冷笑声。 “我听说,你派人去朝阳殿请王上了?” “马上就要被送去和亲的人了,还敢跟德妃争宠?还真是记吃不记打啊!” 随着冷声讥讽,说话的人出现在门外。 对方是个年纪不大的宫女,表情阴狠,语气恶毒。 随着宫女出现,秦政可以清楚的感觉到凌王妃身子轻轻颤了一下,好像非常害怕。 “今天不好好教训你一顿,看来你是不知道这后宫是谁做主了!” 说话的功夫宫女已经进了门,手里捏着的那根竹鞭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啸声尖锐刺耳。 看着对方,秦政面色阴沉,满腔怒火。 他又不是傻子,从对方说的那些话里,他瞬间猜到了事情的真相。 凌王妃手臂上的伤,根本不是撞的,而是被人打的。 而打人的家伙,现在就站在他面前! 秦政死死盯着宫女,怒火蒸腾不止。 该死的东西! “白祁!” “臣在!” 白祁一直都站在旁边,听到秦政的招呼,想也不想就冲了出去。 那宫女还没反应过来,面前突然多出一道黑影。 白祁将门出身武艺高强,对付一个宫女自然是手到擒来。 下一刻,闷响声骤然响起。 宫女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刺痛瞬间传遍全身。 足足好半晌,宫女才骂挣扎着道:“混、混账东西!你知道我是谁吗?” 因为宫女是跪在地上的姿势,所以既没有看清动手的人,也没有看到站在旁边的秦政。 她身为德妃亲信,后宫里谁见了她不得客客气气的,可结果到了景仁宫,凌王妃这个可恶的家伙,还敢找人打她? “我今天绝对饶不了你,贱……” “啪!” 宫女的话还没有说完,脸上又重重挨了一巴掌。 “呀!你、你们竟然还……” 接二连三的挨揍,宫女都快气疯了,然而当她抬头的时候,剩下的话却不由自主的咽了下去。 短短瞬间,刚刚还满脸猖狂的宫女,脸上的表情就被惶恐替代:“王、王上?” 直到这个时候,她才终于看清站在面前的人是谁。 西蜀国君,秦政! “敢到景仁宫撒野?” “敢威胁寡人的王妃?” “敢对寡人的女人动手?” 秦政每说一句,脸上的表情就变的狰狞一分。 说到最后,秦政已经是怒容满面,像是一只暴怒的雄狮。 “奴、奴婢不敢,奴婢只是……” 宫女结结巴巴,连话都说不完整。 “拖下去!杖毙!” 秦政冷声下令,根本没有给宫女辩解的机会。 “王上!奴婢知错了!求王上饶了奴婢这次啊!” 宫女的声音渐行渐远,很快,门外就响起凄厉的惨叫声。 “王上……” 看着表情森寒的秦政,凌王妃总算回过神。 殿门外惨叫声连连,凌王妃俏脸上满都是担忧:“刚才那人是刘德妃身边的宫女,您将其杖毙,德妃怕是会……” “敢对我的女人动手,就要做好等死的准备!” 秦政转头看向凌王妃,一字一顿道:“谁都不行!” 凌王妃娇躯一颤。 这还是她认识的王上吗? 在她的印象中,王上从来没有这么温柔过。 更别说替她出头,保护她不受别人欺负。 一瞬间,凌王妃泪流满面,整个人不受控制一样扑向秦政:“王上!” 第五章 麻烦又来了 随着凌王妃的主动投怀送抱,一时间,秦政只感觉怀玉生香。 特别是凌王妃的发丝掠过鼻尖的感觉,更是让秦政心中的怒火迅速消散,继而替之的一种痒痒的感觉。 直到这个时候,秦政才终于明白,为什么前世历史上为什么有那么多皇帝想要当昏君了。 醒握杀人剑,醉卧美人膝。 这才是国君该做的事情嘛! “爱妃,以后寡人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 “多谢王上垂怜。” 凌王妃泪珠滚落,满心感动。 曾经她无数次设想过这种场面,但真正发生的时候,她却有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这是真的吗? 以前对她不闻不问的王上,现在却信誓旦旦的说会保护她。 自己真的不是在做梦吗? “王、王上?” 凌王妃脸色刷的红了个通透。 她最外层的衣服,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悄悄滑落。 而她的腰间,更是多出一双作怪的大手。 秦政有些急躁的摸索着:“这些年,爱妃受委屈了。” “臣妾不、不委屈。” 凌王妃抿紧嘴唇,脸色红润的仿佛能滴出血来:“王上,您、您在做什么啊?” “把成亲时没做的事情补上。” 秦政埋着头,声音略显沉闷。 这破衣服,怎么一层又一层的,没完没了了。 凌王妃僵站在原地,因为过于紧张,洁白如玉的皮肤上浮现出一层小疙瘩。 尚未经人事的她,恨不得马上逃走,但站在她面前的是西蜀国君,也是她的夫君,天大地大,国君最大。 所以,她只能任由秦政胡作非为。 随着最后一层薄纱落下,冷意瞬间传遍凌王妃全身。 凌王妃神色紧张,艰难挤出一句话:“请王上别、别在这里……” 为了解开复杂繁琐的宫装,秦政累得满头大汗。 但看着面前惊艳绝伦的画面,所有劳累都值了。 这是老子的女人! 明媒正娶的老婆! 秦政猛然弯身,抱着凌王妃直接大步朝景仁宫后殿走去。 那一晚,桃红复含宿雨,柳绿更带朝烟。 次日清晨,秦政睡得正香的时候,耳边传来清脆动听的嗓音。 “王上,王上,该上早朝了。” 凌王妃羞红脸望着秦政,眉眼中透着动人姿色:“切莫因为儿女情长耽误了国事……呀!” 凌王妃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秦政拉到了怀里。 秦政感受着怀中的温润,眯着眼道:“传令下去,今天不上早朝!” 上什么早朝? 跟朝堂上那些半老头子打交道,能有抱着自家老婆来的舒服? 凌王妃尝试着挣扎了一下,发现没办法挣脱后,只能乖乖趴在秦政胸前:“可是如果不上朝,朝臣们又要在背后议论王上了。” 凌王妃柳眉微皱,轻声劝说道:“家可一日无主,但国不可一日无君啊!” “如今西蜀内忧外患极多,臣妾久居深宫都有所听闻,可见情况糟糕到了什么程度。” “臣妾也想和王上长相厮守,可是……” 凌王妃突然被堵住了嘴,剩下的话也全部都咽了回去。 秦政占了个大便宜,才一抹嘴笑着起身:“朝堂上那些老东西们能有爱妃的一般的心思,寡人就能省很大力气咯。” 秦政一边感慨,一边直起身。 不上朝只是说的气话。 昨天他才让白祁砍了北周使臣的脑袋,如果今天不上朝,指不定会闹出多大的乱子。 他才刚重生成西蜀国君,可不想莫名其妙就当了亡国皇帝。 望着脸色红润晶莹的凌王妃,秦政心情大好。 “爱妃今天好好休息,寡人晚些时候再来看你。” “王上……” 凌王妃喃喃开口,眼神中满都是震惊。 她完全没想到,王上竟然真的听从了她的劝导。 但很快,凌王妃就反应过来:“臣妾帮王上更衣!” 不过刚起身,凌王妃就疼的倒抽了一口冷气。 “爱妃还是好好休息吧。” 秦政不由分说把凌王妃按了回去,顺势还帮她掖好了被角。 在宫女的伺候下,秦政很快就更更衣完毕,大步朝着宫门外走去。 凌王妃愣愣地望着秦政的背影,鼻翼间似乎还残存着那个男人的气息。 自己等了这么多年,终于苦尽甘来了吗? “王上驾到!” 朝阳殿上,随着御前宦官周公公尖锐的公鸭嗓,原本还略显骚乱的朝堂,迅速排列整齐。 队伍两侧,为首的人分别是中书令李御,骠骑将军白蒙,两人身后就是同派系的朝臣官员了。 李御抖了抖衣袖,目光在右侧队伍扫了一眼。 昨天朝堂上,王上下令斩了北周使臣后,还特地把白蒙喊到后殿。 根据眼线传来的消息,白蒙在后殿待了至少半个时辰,至于白蒙和王上聊了什么,他暂时无可得知。 但白蒙突然得到单独觐见的机会,对他来说并不算是好消息。 随着身穿龙袍的身影出现在视线中,李御迅速垂头,表示尊敬。 “参见国君,祝国君福寿安康!” 恭贺声中,身穿墨色袖金丝龙袍,头戴玉质冕旒的秦政顺势落座。 众生匍匐,齐声恭贺,一瞬间,秦政心中涌出极为强烈的野心。 振兴西蜀! 不,不只是西蜀,还有整个天下! 他全都要! 不过,在那之前他还需要先把肃清朝堂,将权柄握在自己手里! 秦政心中轻舒了口气,淡然开口道:“众爱卿平身!” 御前宦官周公公立即高声重复秦政的命令。 “谢王上!” 朝拜结束,朝臣们纷纷起身。 秦政微微一抬手,周公公立即高声道:“王上旨意,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而在场的这些朝臣们,等的就是这句话。 李御站在原地没动,只是轻轻咳了一声。 很快,就有朝臣主动走出队列:“启禀王上,微臣有要事禀报!” 秦政顺势看了说话的朝臣一眼。 门下省侍中房志勇,李御身边的铁杆狗腿子! 秦政心中了然,表面上则装出一副不动神色的模样:“哦?房爱卿有何事禀报,说来看看。” “喏!” 房志勇恭敬应声:“因昨日北周使臣被斩,北周勃然大怒,派出大军六千余人,正在向西蜀进发。” “请王上尽早派出和亲队伍,平息北周怒火!” 第六章 办法有的是 “和亲?” 秦政嗤笑一声,目光偏向房志勇:“看来房爱卿的记性好像有点不太好啊?” 房志勇愣了愣,有点搞不清楚情况。 没等房志勇问出个所以然,秦政稍一招手,淡然道:“来人啊,请房爱卿下去,杖二十罚俸三月。” 秦政这话一出口,整座朝阳殿满殿愕然。 怎么回事? 怎么王上突然要杖责房大人? 还有就是,王上怎么敢杖责贵为门下省侍中的房大人? 这还是他们认识的那位王上吗? 身为当事人的房志勇,更是僵在原地好半天都没回过神。 他只是在正常上奏啊! 再者说,他明明是受到李大人的暗中示意才出面的。 就算秦政不顾及他的感受,也得考虑一下李大人的面子吧? 一时间,朝阳殿里鸦雀无声,只有金吾卫都尉白祁最先反应过来,拎起长剑直接冲到房志勇身边。 直到这个时候,房志勇才算反应过来:“王上!” 随着“噗通”一声,房志勇直接跪到地上:“臣一心为国,实在不知道自己何罪之有啊!” 随着房志勇跪地,朝臣中立即有不少人跪了下去。 “求王上手下留情!” “王上!房侍中可是朝堂重臣,忠心耿耿!” “不能杖责房侍中啊,如此一来,怕是会寒了朝堂众臣的心啊!” “……” 秦政扫了眼说话的保国派成员,暗中冷哼。 听这些朝臣的意思,就像是他只要杖责房志勇,就成了什么无恶不作的暴君了。 秦政收回目光,顺势扫了眼站在旁边的李御。 朝臣们替房志勇求情的时候,李御一点反应都没有,仿佛这件事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但下跪求情的这些人,都是李御手底下的亲信官员。 看来想要肃清朝堂掌控西蜀大权,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不过没关系,早在昨天的时候,他就做好了准备。 “不知道?” 秦政目光转向房志勇:“昨天寡人有没有说过从今以后,西蜀不和亲不纳贡?” 房志勇一愣。 秦政继续质问:“你可知道,北周打着和亲的旗号包藏祸心?” 房志勇咽了口唾沫,身子开始打颤。 而秦政还没有停下:“你身为西蜀朝臣,不仅不为西蜀考虑,还一门心思想要跟北周和亲,你安得什么贼心?” 秦政每说一句,声音就拔高一度。 说到最后,声音已经接近怒吼。 随着秦政最后一句话,房志勇吓得跪趴在地上,身子抖得筛糠一样:“臣、臣糊涂!臣知错了!” “臣一片赤胆忠心,完全没有危害西蜀的想法!求王上明鉴!” 房志勇“砰砰”磕头求饶,秦政却丝毫不为所动。 “拖下去杖责二十!” “王上不可!” 见房志勇真要被拉下去杖责,李御终于站不住了。 和亲是他一手计划的,房志勇出面也是他授意的。 如果房志勇被罚他不出面,很容易寒了其他人的心。 “怎么?李爱卿还有话要说?” 秦政目光飘向李御。 惩罚房志勇也好,威慑朝臣也好,都是为了引李御出面。 房志勇这些朝臣都是小虾米,李御才是大鱼! 只要李御还在一天,他就不可能完全掌控西蜀朝堂。 “回王上话,臣以为,房大人说的还是有些道理的。” 迎着秦政的注视,李御神色平淡:“王上昨日斩杀了北周使臣,本就是不明智的举动,现在北周大军压境,以西蜀的实力,根本无法抵抗。” “所以,和亲才是最佳选择。” 房志勇一脸感激的抬头。 其他替房志勇求情的朝臣也都神色激动。 秦政将朝堂上的情况尽收眼底,嘴角撇起一丝弧度。 如果不是因为身份的原因,他甚至想站起来替李御鼓掌叫好。 既替手下人开脱了罪名,还维持了不畏强权直言纳谏的形象。 不愧是素有立皇帝之名的中书令李大人! 如果是原身听到李御的这些话,早就点头表示同意了,但换成秦政,情况就截然不同了。 秦政心里冷哼一声,淡然开口道:“李爱卿也想违抗寡人的旨意吗?” 闻言,李御猛然抬头看向秦政。 连他劝说也没用? 要失去掌控了吗? “寡人说了,绝不和亲!” 秦政根本没给李御开口的机会,直截了当道:“北周大军压境又如何?寡人还能怕了他们?” 说着,秦政挪开目光:“如今北周意图侵犯我西蜀,谁愿出兵!” 面对询问,朝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一个人敢说话。 出兵抵抗北周? 疯了吧? 以西蜀现在的兵力,北周随便派遣一支队伍就能横扫西蜀全景了。 满朝文武面面相觑的时候,朝堂中突然有人高声开口。 “臣愿往!” 一瞬间,所有目光都聚集到说话那人身上。 须发苍白的白蒙走出队伍,单膝跪地:“臣愿意替王上出兵!” 看到白蒙这么配合,秦政满意地点点头:“既然如此,那就劳烦白老将军……” 秦政话还没有说完,朝臣中立即有人开口阻止。 “王上!不可出兵啊!” 说话的人正是户部尚书吴利之,一个身材佝偻的老头,消瘦的下巴上留着一撮山羊胡。 最重要的是,对方也是保国派朝臣之一! 秦政心情又变差几分。 还真是谁都敢跟他对着干啊! 秦政强忍着怒气开口:“那你倒是说说,为什么不能出兵?” “回王上的话。” 吴利之先是拱手行礼,嗓音嘶哑:“如今西蜀国库里只剩区区十万两白银,根本不足以支撑大军开拔!” “一旦出兵,朝堂上下将彻底无以为继。” 秦政眉头一跳。 吴利之说的再明白不过。 想出兵,可以。 要钱,没有。 如果不是秦政提前有所准备,户部尚书这一句话,直接把他的计划全给掐断了。 见秦政沉默不语,李御嘴角流露出一丝不可察觉的得意笑容。 王上啊王上,西蜀朝堂大权,可不是那么容易就拿到手的。 您还是乖乖当一个吃喝玩乐的昏君吧。 西蜀朝堂,交给微臣就好了。 没钱就出不了兵,出不了兵就无法阻止北周压境大军,想要安抚北周情绪就只能乖乖和亲。 他想做的事情,没人能阻止的了! 李御双手拢袖,感觉大局已定。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王座上秦政突然淡然一笑。 “吴爱卿说的言之有理。” “不过关于国库银两的事情,寡人刚好有解决的办法。” 第七章 打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咽 秦政一语既出,满堂哗然。 包括李御和吴利之在内的所有朝臣都失态地抬头看向秦政。 他们听到了什么? 那个只懂吃喝玩乐的昏聩王上,竟然说有办法可以解决国库银两? 他能有什么办法? 年逾五十的吴利之瞪着大眼,满脸愕然。 李御则皱着眉头,脸上那道状若蜈蚣的伤疤微微抖动。 偌大的朝堂上,只有白蒙低着头不说话。 良久,在李御的示意下,吴利之才哑着嗓子开口:“敢、敢问王上有什么办法找来银两?” 秦政笑了笑,随手从袖口里掏出一沓纸:“寡人刚上朝的时候,捡了几张纸,上面记了一些很有意思的消息,给诸位爱卿分享一下。” 秦政清了清嗓子,低头看向纸上记着的内容。 这些是昨天他让白蒙搜集的消息,早上上朝的时候,白蒙让周公公转交给他。 “刑部郎中闵轮,在咏渡巷有官宅一座,其余宅院三座,坐拥良田百亩,发妻早亡,七年未娶,不过半个月前才纳了第五房小妾。” “哦,对了,据说闵爱卿在城中烟柳之地有六名相熟歌姬,最近常去的是翠晴楼,休沐日必定捧场,出手豪迈,每次打赏至少五十两起步……” 秦政语调平淡,像是真的在分享有意思的消息。 但满殿的朝臣全都从这些话里听到了不一样的味道。 秦政念完两页纸,才抬头看向下方:“说起来,闵爱卿何在啊?” “臣、臣在!” 队伍末尾,有人“噗通”一声跪到地上,说话都结巴起来。 秦政瞥了眼对方,目光转向李御:“李爱卿,寡人记性不太好,刑部郎中官拜几品啊?” 李御表情阴沉却又不得不拱手行礼:“回王上话,诸司郎中官居从五品。” “哦。” 秦政若有所思点点头,又转头看向吴利之:“吴爱卿,你身为户部尚书,应该很清楚官员俸银是多少吧?” “说说看,按照西蜀律例从五品官员该有多少钱?” 吴利之身子颤了一下,恭恭敬敬拱手:“回王上,从五品官员年俸四十五两,俸料一百八十石,职田六十亩。” “照你这么说的话,寡人就有点想不明白了。” 秦政故意装出一副疑惑的表情:“闵爱卿一年的俸银才四十五两,但每次打赏至少五十两起步,多出来的那些钱是哪里来的?” 秦政说的云淡风轻,甚至还带着几分调侃的意思,但满朝文武却没有一个人敢笑出声。 特别是被点名的闵轮,趴在地上,整个人颤颤巍巍的。 “除此之外,还有户部度支郎中诸鸿才,兵部员外郎湛思,吏部司封郎中沈牧……” 秦政每念一个名字,朝阳殿上就会随之响起“噗通”一声。 那是朝臣跪地的声音。 秦政将翻到底的名单丢到一旁,脸上已经面无表情:“诸位爱卿,你们告诉寡人,你们吃穿玩乐的这些钱是从哪里来的?” 朝堂下,没有一个人敢开口。 “砰!” “我问你们,这些钱,是从哪里来的!” 随着秦政暴怒开口,跪在地上的朝臣身子猛地一颤。 “臣知错!微臣知错!” “求王上开恩,臣知道错了,臣不该收钱!” “王上饶臣一条活路吧,臣以后再也不敢了!” 秦政端坐在龙椅上,面无表情。 见状,最开始被点名的闵轮匍匐着朝李御爬了过去:“李大人!李大人您……” “砰!” 李御直接一脚踹到闵轮脸上,直接把对方踹了个趔趄。 踢飞闵轮后,李御直截了当拱手:“臣没想到西蜀朝堂上竟然有这么多尸餐素位的逆臣贼子,请王上给臣一些时间,臣必定给王上一个交代!” 秦政嘴角撇起一丝弧度,笑望着李御:“李爱卿不知道这些事情吗?” “是臣的失职!” 李御想也不想就直接认罪:“请王上给臣半个月时间,臣一定将此事给王上一个交代!” 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已经容不得李御多想了。 他不知道秦政手里有多少名字。 现在报出来的还只是些末流官员,万一接下来是他的亲信手下呢? 他不敢冒险,与其伤筋动骨,不如现在当机立断,壁虎断尾。 面对李御的说词,秦政收敛笑容:“三天!” “无论是抄家还是灭门,三天内寡人要看到结果。” “查抄的家产直接充公送入国库,寡人不希望大军开拔在时补给不足,李爱卿能明白寡人的意思吧?” 李御牙关紧咬,良久后才吐出三个字:“臣明白!” “那就好。” 秦政淡然起身:“吴爱卿记得盯着点。” 闻言,吴利之立即惶恐点头:“喏!” 秦政将那沓名单随手一挥,转身朝后殿走去。 见状,周公公急忙高声喊道:“退朝!!” 随着秦政离开,朝阳殿上人人面面相觑,除了被点名的那些官员,剩下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一个人敢开口说话。 不久前他们还疑惑只懂吃喝玩乐的王上怎么解决库银的问题,短短一炷香的时间,他们就亲眼看到了解决办法。 随着朝臣们各自离场,很快,朝阳殿就剩下了以李御为首的保国派成员。 那些收贿授贿的朝臣们则在哭爹喊娘的喊声中被押了下去。 听着依稀存在的求饶声,侥幸躲过杖责的房志勇一脸心有余悸的表情:“李大人?” 李御面色阴沉抬头。 房志勇被李御的眼神吓了一哆嗦,但想着刚才的情况,还是硬着胆子道:“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啊?” “王上不是说过了吗?抄家灭门,家产充公。” 房志勇咽了口唾沫,继续道:“小人的意思是,和亲……” 注意到李御的眼神,房志勇立即把剩下的话咽了下去。 “王上既然一意孤行,那就顺着他的意思。” 李御深吸了口气,脸色渐渐恢复如初:“吩咐下去,近期内都收敛一些,不要被王上抓住尾巴。” “喏!” 房志勇表情难看,但还是拱手应声。 听着两人的对话,旁边有人插嘴道:“李大人,昨天后宫传出消息,刘德妃身边的一位亲信宫女被王上杖毙了。” “怎么回事?” 李御看向说话的人。 金吾卫将军黄玉龙。 对方手底下的金吾卫负责拱卫宫城,西蜀皇宫里发生的任何事情都逃不过他的耳目。 身穿轻甲,浓眉虎目的黄玉龙稍稍思索后开口:“据说是那宫女去景仁宫找凌王妃的麻烦,结果被王上当场撞上。” 说完,黄玉龙紧接着又说出自己的担忧:“需不需要跟刘德妃打个招呼,让她也收敛一些?” “不用。” 李御摆摆手:“刚好借刘婉言的手再试探一下王上的态度。” 黄玉龙脸色瞬变,立即躬身行礼:“喏!小人明白了!” 第八章 凌王妃之劫 秦政已经离开了朝阳殿,自然不知道李御等人聊了些什么。 朝阳殿后殿就是他日常办公的地方,他刚回来没多久,门外就传来白蒙求见的消息。 “快请白将军进来。” 这次白蒙可帮了他一个大忙。 他现在身边能用的人太少了,如果不是白蒙,他今天在朝堂上怕是会被李御那些人逼的下不来台。 “参见王上……” 白蒙刚进门就要下跪行礼。 秦政急忙搀扶起白蒙:“以后在没人的时候,老将军就不用这么客气了。” “礼不能废礼不能废。” 白蒙嘴上念叨着,但脸上的褶子都笑得挤到一起了。 不难看出,今天秦政在朝堂上的所作所为,也让这位西蜀老臣狠狠出了口恶气。 给白蒙赐了座后,秦政才正色道:“老将军,以如今西蜀的兵力,能把北周敌军挡在国境外吗?” 提及正事,白蒙脸上的笑容也淡了几分。 皱眉思索半晌后,白蒙才略显迟疑道:“不瞒王上,难。” 虽然是预料中的答案,但秦政还是心里一沉。 “王上可能有所不知,如今西蜀兵力,总共十万余人。” 白蒙身为两朝老将军,手握兵权,对军伍配置远比秦政更清楚:“其中两万余人拱卫京都,剩下八万余人分布各地。” “虽然北周这次只派遣了六千人,但想要将其拦在国境外,至少要调配一万兵力。” “一万……” 得到这么个数字,秦政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而且,老臣担心的是另外一件事。” 说到这里的时候,白蒙看了眼周围。 秦政心中了然,立即抬手驱散周围的宦官宫女,连周公公都被赶了出去。 等到没了外人,白蒙才沉声道:“王上这两天频繁出手,中书令李御等人怕是心生不满,老臣担心他们会心生不满。” 秦政眉头一跳,张口吐出四个字:“谋朝篡位!” 他正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才会特地把白蒙喊过来商量计策。 白蒙点点头。 秦政深吸了口气:“老将军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回王上话,老臣一时半会儿,还真想不出什么好主意。” 白蒙摇头道:“如果调动李御等人手下的兵卒,到时候怕拦不下北周敌军,如果调动老臣手下的军卒,都城安全又难以保证。” “两难吗?” 秦政皱着眉头思索起来。 好半晌,秦政脑中灵光一闪:“既然这样,那就五五开!” “五五……开?” 白蒙愣愣地看着秦政,不太明白这个新鲜词汇是什么意思。 秦政打了个响指,笑道:“很简单,一半李御等人的兵权,一半老将军手下兵卒,互相监督互相牵制。” 听着秦政的主意,白蒙沟壑道道的脸上满都是疑惑。 他虽然身为西蜀老将,但这种调动方式,他还是第一次听说。 在他的印象里,每个将领都有固定的营兵,平时操练都在一起,更容易调配指挥。 可掺和在一起调动,像话吗? 金吾卫将领去指挥羽林军军卒,下面人连命令都听不懂,岂不是要乱套? 没等白蒙问出疑惑,秦政像是未卜先知一样,率先开口:“寡人赐你平远大元帅的金印,到时候你只管下令,剩下的事情交给下面将领。” “而且,还可以借着这个机会把李御等人手里的兵权收回来。” “如果到时候不听调令,直接送他们与北周敌军正面交锋!” 听出秦政话里的浓浓杀意,白蒙微微瞪大双眼,老脸上满是震惊。 良久后,白蒙才轻舒了口气:“王上有……统帅之才!” 面对白蒙的称赞,秦政只是笑了笑。 义不掌财,慈不掌兵。 与其把那些军队留在身边提心吊胆,还不如快刀斩乱麻,以绝后患。 “另外,寡人还有另一件事情需要你去做,和西魏结盟的礼物,寡人已经准备妥当了……” 秦政拉着白蒙商量了大半天,中间还在朝阳殿后殿吃了饭,临到下午半晌,才算是彻底敲定详细计划。 临走的时候,白蒙看了眼摆在旁边的酒壶,有些意犹未尽:“王上,这种提、提、提什么的酒,能不能送老臣两坛啊?” “提纯。” 秦政随口解释了一句,接着笑道:“两坛算得了什么,等老将军凯旋归来,寡人给你准备美酒百斤!” 听到这话,白蒙顿时喜笑颜开:“多谢王上!” 送走了白蒙后,秦政倒在软塌上,重重舒了口长气。 果然,一国之君不是那么好当的啊! 好在问题解决一部分了,接下来只需要进一步削弱保国派对朝堂的把控就行。 偷了一会儿懒,秦政抖抖肩膀起身:“周泽!” “老奴在!” 门外,周公公立即应声。 秦政大步出门,淡然道:“摆驾景仁宫!” “喏!” 景仁宫,殿门口正站着五六个拦路的宫女,摆明一副不准进出的架势。 而殿门内,正有一个身穿浅粉色宫装,穿金戴玉的妖娆女子。 西蜀德妃,刘婉言。 而刘婉言面前,是满脸恐慌的凌王妃。 周围,还倒着几个不知生死的宫女,是景仁宫仅有的下人,看她们满脸鲜血的模样,不难想象她们刚刚都遭遇了什么。 “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货色,走了狗屎运才入宫为妃!” “如果你安安生生守着景仁宫老死,本宫还不会把你放在心上!” “可你、可你居然巧言哄骗王上杖毙了巧儿?” 刘婉言面色狰狞望着凌王妃,语气中透着浓浓怒意:“你知道巧儿跟我了多少年吗?啊!” “结果她却因为你死在了景仁宫,她本来该跟我一样同为妃嫔的!” “我、我不是故意的。” 凌王妃惊慌摇头,脸上透着浓浓的恐惧。 以前的她也遇到过这种情况。 但通常只需要忍着疼,等到德妃出了气就好了。 可这一次,德妃分明是要对她下狠手。 凌王妃抿紧嘴唇,心情难过。 明明她好不容易才体会到相濡以沫的感觉。 明明她好不容易才跟王上成为真正的夫妻。 明明自己终于不被送出去和亲了。 可是…… 凌王妃悲怨抬头,泪珠不受控制的滚落。 王上,臣妾只能下辈子再照顾您了。 看着凌王妃这副模样,刘婉言心中火气更胜:“到了这个时候,还装模作样给谁看呢?以为哭就不用死了吗?” 论长相,刘婉言倒也算是个难得的美女,但是因为太过生意,所以看起来表情格外狰狞。 “该死的腌臜贱种,本宫要让你血债血偿!” 说着,刘婉言猛然挥手:“来人啊!把她架到长凳上!本宫要让她尝尝杖毙是什么感觉!” 随着刘婉言下令,跟着一起过来的几个宫人立即大步上前。 凌王妃蹲坐在地上,悲痛欲绝。 这种情况下,旁边突然响起一声迟疑的嗓音:“德妃姐姐,不然还是就此收手吧!” 第九章 杖责二十生死不论 “凌王妃,毕竟是王上的王妃。” “如果姐姐对她动手,被王上知道了,怕是不好收场啊?” 听着这道怯生生的嗓音,刘婉言沉着脸回头:“怎么,你也想替她求情?” 面对质问,说话的女人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 “妹妹不敢,妹妹的意思是……” 一边说,女人朝凌王妃递去一个安慰的眼神:“一旦见了血,事情就闹大了,姐姐三思啊!” “闹大?” 刘婉言冷哼一声,表情不屑:“本宫会怕闹大?” 说到这里,刘婉言眯了眯眼,眼眸中滑过一丝恶毒神色:“顾骊珠,别忘了你是靠谁走到今天这一步的。” 顾骊珠,也就替凌王妃说话的女人身子一颤,脸上闪过几丝恐慌:“妹妹不敢忘。” 说完,顾骊珠朝凌王妃投去一个无能为力的眼神。 气头上的刘婉言并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而是继续转头看向凌王妃:“本宫执掌凤印,就有替王上整顿后宫的权力,失手打死几个妃子算得了什么?” “等到了九泉之下,别忘了向巧儿道歉!” 说完,刘婉言猛地挥手:“打!” 随着刘婉言下令,身强力壮的宦官立即大步上前。 凌王妃望着面前的人影,彻底心如死灰。 王上,臣妾只能下辈子再来照顾您了。 在宦官动手的前一刻,一道咆哮声骤然响起。 “住手!” 即使没有看到说话的人,但是隔着殿门,仍然能够从语气中听出浓浓怒意。 “都滚开!” 随着怒吼声,又是一阵宫女倒地的声音。 “我看谁敢动她!” 秦政大步进门,满脸怒火。 秦政身后,是刚刚解决拦路宫女的白祁。 “王上?” “参见王上!” 随着秦政到场,景仁宫里哗啦啦的跪了一地。 看到秦政,刘婉言起初满脸震惊,但很快就回过神,迅速跪倒在地:“见过王上!” 秦政看也不看刘婉言,直接大步走到凌王妃面前。 看着哭的梨花带雨,姿态娇柔的凌王妃,秦政只感觉怒火蒸腾而起。 特别是看到凌王妃脸上的巴掌印后,他更是恨不得把打凌王妃的那个人千刀万剐! 凌王妃是他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女人。 而现在,自己的女人却被人打了! 秦政冷然回头,目光随之落到刘婉言身上。 “执掌凤印?” “掌握整顿后宫的大权?” “打死妃子算得了什么?” 秦政每问一句,心中怒意就高涨一分。 说到最后,秦政已经是满腔怒火:“刘婉言,你可是好大的威风啊!” 刘婉言闻声抬头。 王上怎么会突然来景仁宫? 他不是正在朝阳殿和朝臣们商议大事吗? 虽然有点想不明白,但刘婉言还是在转瞬间就调整好了情绪,脸上的恶毒表情已经没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做作的楚楚可怜。 “王上,臣妾……” “闭嘴!” 秦政暴怒打断刘婉言,厉声道:“杖责二十,生死不论!” “死了抛尸宫外,不棺不坟,如果侥幸活着,就丢入冷宫,自生自灭!” 听到这话,刘婉言瞬间瞪大了双眼。 她没有听错吧? 杖责二十,生死不论? 要知道,以前的王上对她可是言听计从,连句重话都没有说过。 可现在…… 刘婉言不想死,更不想被打入冷宫。 望着面若寒霜的秦政,刘婉言急忙跪行到秦政面前:“王上,您这是说的什么话呀?” “臣妾是婉言呀,您是不是看错了啊!” “您不是说最喜欢臣妾的吗?” 秦政面无表情看着刘婉言,心中除了怒火,更多的还有恶心。 注意到秦政的目光,刘婉言一边说哭声哀求,还一边悄悄将衣领拉低,露出肩头。 以前她每次这么跟秦政说话,无论说什么,秦政都会答应。 “您还说,让臣妾替您掌管后宫,等到日后还要立臣妾为后的。” 刘婉言眨眨眼,挤出几滴眼泪:“您不是已经把凤印交给臣妾了吗?” 秦政皱了皱眉。 看到秦政表情有所改变,刘婉言还以为是自己的哀求有用:“而且您说过不喜欢凌王妃,还说臣妾想怎么对她都……” “啪!” 刘婉言话还没有说完,脸上猛然一疼。 刘婉言瞪大双眼看向动手的人。 白祁站在旁边,面色冷酷。 身为王驾前亲卫,只需要王上一个眼神,他就应该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刘婉言盯着白祁看了许久,好半晌才尖叫一声:“你、你敢打我?狗奴才,你居然敢打本宫!本宫可是……” 刚骂一句,刘婉言迅速反应过来,急忙扭头看向秦政:“王上,这狗奴才竟然……” “是寡人让他打的。” 秦政小心扶着凌王妃,表情阴沉:“另外,交出凤印。” 秦政说的云淡风轻,可刘婉言听到后却如遭雷击。 “交出凤印?不!不可能!” 刘婉言接连摇头,故作的可怜表情被恐慌替代。 凤印是她的! 她绝对不会交出凤印! 她是要成为皇后的女人! 刘婉言扭头看向凌王妃,语气尖锐:“是你!都怪你!如果不是你,王上怎么会打我!如果不是你,王上怎么会抢走凤印!” 先是想杀了凌王妃替巧儿出气,结果又被秦政阻止,结果装可怜非但没用,还被秦政嫌弃,再加上白祁那一巴掌和凤印收回的命令…… 一连串的打击下,刘婉言又惊又怒,情绪瞬间失控,简直像是个疯子。 秦政厌恶地看着刘婉言,又给白祁打了个眼神,准备让白祁把刘婉言拖出去。 结果,让秦政没想到的是,刘婉言尖叫了几声后,竟然直接跳了起来:“本宫和你拼了!” 因为事发突然,秦政完全没有任何防备,而凌王妃更是正处于惶恐状态,精神力更不集中。 刘婉言本来就跪在秦政面前,站起来的时候,两人之间相距不过短短半臂距离。 而且,刘婉言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根簪子。 簪子一头尖如利刃,闪烁着森冷寒光。 秦政瞬间震惊,下意识侧身护住凌王妃。 就算他受伤,也不能再让凌王妃受到伤害了。 不过,片刻后,想象中的刺痛并没有出现。 “小、小……心。” 听着耳边虚弱的声音,秦政茫然回头。 出现在他面前的,却是一张略显陌生的面孔。 看着对方嘴角缓缓渗出的鲜血,秦政张了张嘴,下意识喊出了对方的名字:“端……妃?” 第十章 你们不敢杀我 “王上……” “小、小心呀!” 顾骊珠嘴角微微抖动,但到最后也没能笑出来,反倒是有更多鲜血沿着嘴角滑落。 艳丽的血和白嫩的面庞形成鲜明的对比,刺目且震撼。 秦政睁大双眼看着那张漂亮的面孔,心里针扎一般刺疼。 刘婉言暴起发难的时候,他第一时间背过身把凌王妃护在了怀里。 也正是在他转身同时,有人以更快的速度护在了他的身前。 端妃,顾骊珠,他的另外一个妃子。 “噗通!” “砰!” 两声闷响声几乎同时响起。 前者是顾骊珠倒地的声音,后者是刘婉言被白祁踹开的声音。 “骊、骊珠?” 秦政哑着嗓子开口,遍体生寒。 他对顾骊珠并不熟悉,甚至于在顾骊珠替他挡下攻击之前,他对对方的记忆寥寥无几。 娃娃脸,很爱笑,但笨手笨脚的,总给人一种天真可爱的感觉。 对了,她还很怕疼。 顾骊珠不止一次说过特别怕疼,被绣花针扎一下都要喊上好久。 可就是这么一个怕疼的女孩,却想也不想就冲出来替他挡下了袭击。 “骊珠,你、你没事吧?” 秦政惊慌出声,手上满都是顾骊珠的鲜血:“御医!快传御医!” “他妈的!御医在什么地方!赶快给老子滚过来!” “快来人救端妃!谁能救下端妃!寡人重重有赏!” 偌大的景仁宫中,回荡着秦政的咆哮声。 “王上!” 白祁迅速来到秦政跟前:“臣习武多年,对外伤还算有所研究。” 听到这话,秦政顿时喜出望外:“快!赶紧!” 白祁帮忙检查伤势处理伤口的时候,秦政就在旁边站着,满心紧张,而凌王妃美眸含泪,脸上透着浓浓的担忧。 良久,白祁才抬头看向秦政:“王上。” “怎么样?” “回王上话,幸不辱命。” 白祁抹了把汗,解释道:“好在簪子并没有刺入要害,臣已经初步处理好了伤口,接下来只需要让御医小心诊治就可以了。” 秦政眉头紧皱,声音冷冽:“可她为什么没有醒?” “这……” 察觉到秦政语气中潜藏的怒意,白祁下意识放缓了语速:“臣以为,一方面是伤势影响另一方面是受到了惊吓。” “不过王上放心即可,端妃娘娘并没有生命危险。” 听到这里,秦政才舒了口长气:“好,此事记你一功!寡人一定重重赏你!不过在那之前……” 说到这里,秦政转头看向一旁。 刘婉言突然暴起伤人,被白祁一脚踹开后,直接就被反应过来的护卫们控制了行动。 “谁都不能抢本宫的凤印!” “杀了你们!本宫要把你们所有人都满门抄斩!” 在重重打击下,刘婉言的情绪彻底失控,连秦政走到面前都没能反应过来。 “我要当皇后!我要掌控后宫……” “啪!” 秦政抬手一巴掌直接抽在刘婉言脸上。 得知顾骊珠没有生命危险,秦政心中怒火彻底爆发:“打凌王妃,伤了端妃,你还真是没把老子放在眼里啊!” “来人,将这个疯女人拖下去!砍了!” “王上不可!” 听到秦政这话,白祁急忙开口阻止。 秦政冷着脸看向白祁:“怎么?” 白祁拱手行礼,解释道:“王上可是忘了?德妃是兵部尚书刘承的胞妹……” 白祁话没有说完,但秦政还是明白了白祁话里的意思。 刘承,兵部尚书。 除了身居高位外,同时手中还掌握着西蜀都城周围的数万兵马大权。 最重要的是,刘承是坚定的保国派成员! 一旦杀了刘婉言,很有可能会引起刘承的不满,到了那个时候,肯定麻烦不算! 保国派!又是保国派! 秦政咬着牙,浑身怒火高涨。 自己明明身为国君,结果到头来却处处受人钳制,就算是自己老婆差点被杀,却连报仇都做不到! 秦政握紧双拳,表情逐渐变得狰狞起来。 旁边,看到这一幕的白祁默默握紧剑柄。 提醒王上不要冲动,是因为他白家子弟的出身。 但是只要王上下令,他会毫不犹豫杀了刘婉言,然后主动顶罪,这是他做臣子的本分! 短短瞬间,景仁宫的氛围就冷了下来。 刘婉言似乎意识到自己不会死,顿时变得更加癫狂起来:“哈哈,你们不敢杀我!你们也不能杀我!” “本宫是皇后,本宫一定会当皇后的!” “啪 刘婉言的猖狂笑声戛然而止。 秦政甩了甩隐隐作痛的手,面无表情开口:“先将这疯婆娘押入天牢。” “喏!” 白祁松了口气,立即指挥护卫将昏死过去的刘婉言带走。 护卫们刚离开,太医院的御医们就匆匆忙忙赶到。 在秦政的命令下,御医们半点都不敢耽误,急忙给受伤的顾骊珠处理伤口,顺带着还救治了那些昏迷的景仁宫宫女。 整座景仁宫中乱作一团,秦政拉着凌王妃冰凉的小手走到旁边。 “王上……” 感觉着从秦政手中传来的暖意,凌王妃抿了抿嘴:“都怪臣妾,如果不是臣妾,端妃妹妹也不会受伤。” 回想着顾骊珠替自己说话的画面,凌王妃眼眸含泪,哭的梨花带雨:“求王上一定要救下端妃妹妹!” “说什么胡话呢?” 秦政抬手抹去泪珠,笑着安抚道:“谁能想到那个疯婆娘会突然行凶?” “至于骊珠,你就更不用担心了,白祁说她并没有生命危险,如果这种情况下御医们还是救不活骊珠,寡人就把他们全都砍了!” 闻言,凌王妃默默点了点头,看起来还是有些伤心。 看着凌王妃的表情,秦政轻轻将凌王妃搂进怀里:“放心,以后寡人绝对不会让这种情况再出现了!” 凌王妃满心悲戚,只是低声哽咽。 而秦政轻轻拍打着凌王妃的后背以示安慰,表面神色如常,但心里早已掀起滔天怒火。 刘承! 保皇派! 你们在朝堂上兴风作浪也就算了,竟然还敢把手伸进后宫? 既然这样,就别怪老子不客气了! “咳!” 就在秦政还在思索怎么出口恶气的时候,旁边的暗处,突然响起一道咳嗽声。 秦政下意识闻声看去,只见有人从暗中缓缓走出。 等到看清对方的面孔,秦政顿时喜出望外:“你回来了!” 第十一章 大内总管宁水儿 “爱妃,你先回去好好休息,寡人等会儿再去陪你。” 看到从暗中走出那人,秦政拍拍凌王妃,示意凌王妃先行离开。 凌王妃羞红着脸从秦政怀里出来,朝那人行了礼后,急忙朝景仁宫后殿走去。 等到凌王妃离开,秦政又顺势挥手摒退下人。 “水儿,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提前跟寡人说一声呢?” “刚回来不久。” 对方声音清冷,透着几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意:“如果提前告诉王上,岂不是要搅了王上的好事吗?” 换成别人跟秦政这么说话,秦政早就让白祁把他们拖下去砍脑袋了。 但听到对方这么说,秦政却一点类似的想法都没有。 先不说白祁打不过对方,关键是,真要砍了对方,他肯定会后悔死。 外人只知道西蜀皇宫有位从不露面的大内总管,但没人知道,这位大总管实际上是个女子。 宁水儿,西蜀皇宫大内总管,但武艺高强,整个西蜀皇宫是无人能出其右。 看着一身劲装,身材婀娜的宁水儿,秦政迅速调整好心情,玩笑道:“每次见你都是这身黑色衣服,裹得严严实实的,不难受吗?” 宁水儿板着脸看向秦政,纤纤细手已经按到了剑柄上。 “好好好,寡人不说了。” 秦政笑望着宁水儿,装作做样举了举手,表示投降。 闻言,宁水儿轻哼了一声,如墨般的马尾长辫随风颤动,说不出的英姿飒爽。 “这是你要的宝丹,还有秘籍,虽然不知道能不能让你夜夜笙歌,但最起码能让你身子强壮一些。” 秦政看了看宁水儿递过来的东西,又看了看宁水儿一脸嫌弃的表情,心里直呼尴尬。 宝丹也好,秘籍也罢,都是原身安排宁水儿寻找的,跟他可没有半文钱关系。 说起来,原身故意把宁水儿支出去,主要原因是原身想对宁水儿用强,结果宁水儿不同意。 打又打不过,看着又生气,原身索性就找了个由头把宁水儿支出去了。 想到这一茬,秦政就恨不得把原身臭骂一顿。 先是贪图人家的身子,没占到便宜,就把这种大高手赶得远远的,不是有病是什么? 白蒙老将军再厉害,也只能在朝堂上遏制保国派的野心。 没有宁水儿的暗中保护,他这个国君早就被刺杀八百遍了! “谢谢水儿。” 骂归骂,秦政还是收下了东西。 好歹人家废功夫找来的,不能浪费。 宁水儿瞥了眼秦政,转身就要离开。 如果不是因为宁家家训誓死护佑西蜀秦家,她才懒得跟这种只懂吃喝玩乐昏庸无道的家伙说话。 她怎么都想不明白。 当年秦叔叔何等的意气风发,怎么生出来的儿子却是个这种货色。 当然,想归想,宁水儿没有把这些话说出口。 “哎哎,水儿,等等!” 见宁水儿要走,秦政急忙开口阻拦。 好不容易才等到宁水儿回来,他怎么能就这么放对方离开。 宁水儿虽然不像西魏典来,是战场上的无双猛将,但以她的实力,打探消息搜集情报,绝对是一把好手。 “怎么?” 宁水儿猛然回头,鹅蛋脸上透着几分寒意。 看着出鞘三寸有余的长剑,秦政下意识往后退了退:“冷静冷静,我没别的意思,我只是想让你帮我个忙。” “唰!” 宁水儿将长剑送回剑鞘,冷声开口:“说!” “你能不能帮我搜集一下关于兵部尚书刘承的情报?” 秦政语速极快的把景仁宫发生的事情简单解释了一遍,之后又说出了自己担忧。 “刘承毕竟是兵部尚书,手中握有兵权,贸然对他下手,有很大可能会引起兵营哗变。” “我的计划是,等到白老将军将兵力调走一部分,剩下的兵力不足为惧的时候再解决刘承。” 说到这里,秦政又补上一句:“如果可以的话,最好能帮忙找找兵部尚书的人选,毕竟大军开拔在外,不能没有长官主持兵部运转。” 秦政这边说的起劲,站在对面的宁水儿则听得满心愕然。 宁水儿眨了眨眼,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条理清晰,言辞有据。 最重要的是,秦政说的是国家大事,而不是看上了谁家的姑娘。 这、这还是自己认识的那个大混球吗? 宁水儿愣在原地足足半盏茶的时间:“你说的是……想让我搜集刘承暗地里都做过些什么?” “没错!” 秦政点点头。 为了让宁水儿同意,秦政还双手合十央求道:“朝堂上下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我,所以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了!” 宁水儿深深地看了秦政一眼,转身就走:“我知道了。” 言罢,宁水儿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得到肯定的答复,秦政才算轻轻舒了口气。 有宁水儿回来,他的安全总算是彻底得到保障了。 之前他特地给白祁升官,就是因为身边没有得力护卫,总觉得不太安全。 这年头,无论是朝堂重臣还是民间百姓,只要逮到机会,谁都想往那张龙椅上坐坐。 明君难当啊! 秦政望着宁水儿离去的方向,轻轻叹了口气,然后拿着东西转身朝景仁宫走去。 秦政并不知道的是,宁水儿离开后并没有走远。 “小姐,王上又对您……” 宁水儿身边,有身穿夜行衣的人迟疑询问。 虽然话没有说完,但宁水儿还是很容易就理解了对方话里的意思。 “没有。” 宁水儿摇摇头,居高临下地望着秦政的背影,那双剑眉紧紧皱起。 “王上竟然没骚扰您?” 蹲伏在宁水儿身边的那人愕然抬头,语气里满都是不相信:“可是,王上不是一直都对您贼心不死吗?” 听到对方的形容,宁水儿面色微冷。 “属下知错!” 那人立即垂头认错:“可是……这不像是王上能做出的事情啊?” “我也比较奇怪。” 宁水儿收回目光,冷声吩咐道:“安排人手整理兵部尚书刘承的所有信息。” “喏!” “另外,我需要知道我不在都城的这两个月,皇宫里都发生了什么事情!” “喏!” “我穿这身衣服,很难看吗?” “啊?” 听到突如其来的这句话,蹲伏在屋檐上那人茫然抬头。 宁水儿干咳一声,冷声道:“没事,去做事吧!” “喏!” 随着应答声,那人眨眼间便消失在屋檐上。 等到只剩下自己,宁水儿低头扯了扯身上的劲装,脑子里没由来的浮现出秦政刚才说话时的模样。 冷静、自信、风度翩翩,和以前色眯眯的模样比起来简直判若两人。 难道……她误会那家伙了吗? 宁水儿猛地摇摇头,把这些想法迅速抛出脑海:“哼!肯定是假装的!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 夜空中,宁水儿的嗓音迅速飘散。 而对此毫不知情的秦政,刚拿着“宝丹”“秘籍”回到了景仁宫后殿。 看着盒子中的字条,秦政嘴角抽了抽,满心无语。 “龙虎丹?” “这名字有点不对劲吧?” 第十二章 真的是那种玩意儿 在外搜寻宝物的宁水儿回来后,分别给了秦政宝丹一颗秘籍一本。 本来秦政还以为会是什么好东西,但打开盒盖后看到里面的字条,秦政瞬间傻眼了。 木盒里盛着一颗赤红色龙眼大小的丹药,丹药表面似乎还带着一层宝光,在烛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别的不说,这丹药看起来的确像是“宝丹”,可是加上名字后,就给人一种奇奇怪怪的感觉了。 秦政抄起丹药颠了颠,心里有点犯难。 “这玩意儿,不会是那种药吧?” 秦政抄起那颗丹药看了又看,琢磨又琢磨,最后还是又放了回去,目光也转向了旁边的秘籍。 比起丹药,秘籍的名字就正常多了。 “小易……山谱?” 秘籍纸张泛黄,一副破破旧旧的样子,秦政盯着研究了好半晌,才认出了小易山谱四个字。 第三个字字迹有点模糊,只能认出个“山”字。 秦政随手翻开看了两眼,很快就了然于胸。 秘籍虽然叫“谱”,但本质上是个实打实的养气功夫,不过看末尾最后一页的内容,好像后面还有后续。 大致翻看一遍后,秦政笑着摇摇头:“照这意思,后面还有什么中易山谱,大易山谱?” 看完秘籍,秦政又将目光转向了龙虎丹。 以他对宁水儿的了解,对方肯定不会坑他,也就是说,这丹药肯定毒不死人,至于功效怎么样,还得他亲自试试。 “算了,好歹是水儿的一片心意。” 秦政轻舒了口气,随手将龙虎丹丢进嘴里,嚼吧嚼吧就咽了下去。 甜丝丝的,稍微掺杂了一点点苦味,味道还可以,就像是前世经常吃的巧克力球。 “不会就是个大号糖豆吧?” 秦政吧唧着嘴自言自语。 然而,当他刚说完这句话,一股莫名的感觉突然涌现,像是有团烈焰瞬间蒸腾而起。 没等秦政反应过来,烈焰就瞬间烧遍全身,连带着还给他带来了另外一种异常效果。 “我靠!” 感觉着身体中的异样,秦政当场就爆了句粗口:“真是那种玩意儿?” 异样感觉潮水般冲击着大脑,速度之快,效果之强烈,根本不给人任何反应的余地。 而且,随着丹药被拿出来,秦政才看到被盒子底部的一张字条。 “服用时须要有异性在场,阴阳调和,方能使丹药发挥全部效果。” “淦!” 秦政骂了一句,摇摇晃晃起身。 也得亏他是西蜀国君,又身处后宫,换成别人遇到这档子事,怕是会直接搭上小命吧? 秦政心里一边吐槽,一边朝着寝宫走去。 景仁宫后殿,凌王妃本来还在照看端妃顾骊珠,听到脚步声转头看了过来。 “王上?” 凌王妃愣了愣:“您这是怎么了?” 注意到秦政走路摇摇晃晃,一副喝多酒的模样,凌王妃急忙起身迎了上去。 “刺啦!” 刚走到秦政身边,凌王妃还没反应过来,耳边就传来布料撕裂的声音:“呀!王上,您……唔!” “唔,王上,别在这里,别……嗯……” 中庭地白树栖鸦,冷露无声湿桂花。 直到第二天早上,熬了一宿的秦政非但没有疲惫感觉,反而觉得浑身上下像是有用不完的力气一样。 和秦政比起来,凌王妃的状态明显就差太多了。 看着昏睡在旁边的凌王妃,秦政有些羞愧的帮其掖好被角。 主要是他没想到那玩意儿效果那么强,事发突然,根本来不及做任何准备。 “苦了你了。” 秦政在凌王妃额头轻轻吻了一口,然后喊了宫女替他更衣,准备去上早朝。 离开景仁宫前,秦政还没忘记嘱咐宫女好好照顾凌王妃。 之后,神清气爽感觉像是重获新生的秦政龙行虎步出门,直奔朝阳殿。 金碧辉煌的朝阳殿上,朝臣林立。 大殿内静默无声,气氛凝重到了极点。 位于左侧一列的队伍中,在中书令李御身后,有个国字脸吊角眼的中年人面色阴沉。 兵部尚书,刘承。 他已经听说了昨天晚上景仁宫中发生的事情。 不止是他,在场的所有朝臣全都知道了昨天发生了什么。 德妃刘婉言作乱景仁宫,打凌王妃,刺伤德妃,最后被王上夺了凤印,直接下入大牢。 “王上驾到!!” 随着御前宦官周公公的公鸭嗓,面色红润的秦政出现在朝臣们面前。 日常的参拜过后,听到秦政的“众爱卿平身”,刘承精神一震。 他妹妹被关入大牢,生死未卜,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妹妹失势。 他虽然已经是兵部尚书,位高权重,但是跟中书令李御,骠骑将军白蒙等人比起来,还是差了半筹。 他想要更进一步,只能借着妹妹的照拂。 而他也一直都是这么做的,直到昨天晚上的事情。 所以,无论如何都要逼王上把妹妹放出来,这事关他的前程! “启……” “刘承何在!” 刘承启奏的话还没有说出口,龙椅上的秦政已经先一步怒声开口。 刘承身子一颤,急忙应声出列:“臣在!” 秦政居高临下望着刘承,冷声问道:“你可知罪?” 虽然刘承很清楚秦政问的是什么,但听着秦政的语气,他哪里敢答应。 “启禀王上,臣不知。” “你难道没有听说你那个好妹妹做的事情吗?” 秦政冷哼一声,继续说道:“身为贵妃却敢对凌王妃动手,以上犯下。” “不仅如此,她还当着寡人的面,口口声声说即便打死了凌王妃也不会有任何影响,飞扬跋扈。” 刘承咽了口唾沫:“王上,胞妹……” “除此之外,她还公然袭击寡人,意图谋朝篡位!” “砰!” 秦政一拍龙椅,声音骤然拔高:“你可知,如果不是端妃,寡人会是什么下场?” “你们刘家兄妹是何居心?想坐坐这把椅子吗?啊!” 刘承身子猛地一颤:“臣不敢!” “这世上,还有你刘尚书不敢做的事情?” 听着从王座上传来的冷声质问,刘承下意识抬头看了过去。 出现在他目光中的,是一张面无表情的俊朗面孔,五官英朗,满面怒火。 西蜀的一国之君,秦政! 直到这个时候,刘承才终于意识到问题。 现在坐在龙椅上的,不是那个只懂吃喝玩乐的傀儡了,而是力斩北周使臣,抄家十六位朝中大臣的西蜀国君。 也正是这位西蜀国君,前两天让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中书令李御李大人颜面尽失。 最可笑的是,他竟然还想威胁对方,让对方把妹妹放出来? 现在根本不是救不救妹妹,而是他该如何自保! 念头至此,刘承遍体生寒,想也不想就匍匐在地,重重磕头。 “臣,知罪!” 第十三章 勾心斗角 刘承语气惊恐,趴在地上头都不敢抬。 先不说以下犯上、飞扬跋扈这些罪名,单单是最后那条谋朝篡位,都足够他喝上一壶的了。 古往今来历朝历代,但凡是涉及到刺杀国君的情况,无一不是满门抄斩诛九族的下场。 关键是事情已经发生,容不得他做出半点狡辩。 现在,他能做的就只有先认罪,再寻求别的转机。 听到刘承的回答,秦政嘴角撇起一丝弧度:“哦?这就认罪了?” 秦政脸上表现的不以为然,心里则长舒了一口气。 他上来就是一顿怼呛,为的就是不给刘承解释的机会。 毕竟现在的朝堂上还是保国派势强,一旦给了对方狡辩的机会,他只能闷声吃哑巴亏。 到了那个时候,别说替端妃出气,甚至有可能还得再把刘婉言放出来。 好在先声夺人的效果还算不错,他顺利掌控了主动权。 照这个势头发展下去,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的多了。 西蜀朝堂上,中书省掌管决策权力,他想要起草什么命令,下达旨意,都要经过中书省。 而中书令李御是中书省长官,大权在握。 而尚书省分为礼部、吏部、户部、兵部、刑部、工部,据他所知,兵、刑、吏、户四部的长官都是保国派成员。 这也是李御权倾朝野的主要资本。 他想要重新夺回朝堂权力,只能慢慢将各部权力掌握到自己手里。 兵部,是第一步。 “回王上话,臣知罪!” 刘承跪在地上,头都不敢抬:“都怪臣教导无方,这才胞妹犯下种种过错,还请王上责罚!” 听着对方的说法,秦政不经意撇了撇嘴角。 果然,能混到这种位置的都不是什么简单货色。 本来他给刘婉言扣上的“谋朝篡位”的罪名,罪该诛九族满门抄斩,但到了刘承嘴里,一句话的功夫就变成了“教导无方”。 想归想,秦政脸上仍旧摆出一副淡然表情:“那按照你的意思,刘婉言刺杀寡人,也是你教导无方的结果?” 他好不容易才抓住刘承的痛处,又怎么可能这么轻易放过对方? 听到秦政的反问,刘承彻底傻眼。 教导无方只是脱罪的说辞,结果到了秦政嘴里瞬间变了味。 “请王上明鉴!” 都到了这个份儿上,刘承也顾不得其他了,急忙磕头道:“臣对西蜀、对王上都绝无二心,更没有半点非分之想!” 刘承的求饶声彻响朝阳殿。 龙椅上的秦政却丝毫不为所动,表情冷酷:“没有非分之想?笑话!难不成刺伤端妃的不是刘婉言,不是你的胞妹吗?” “来人!” 秦政装出暴怒表情,厉声开口:“兵部尚书刘承与其胞妹刘婉言,里应外合,意图谋害寡人,罪大恶极。” “剥去刘承尚书官职,打入大牢,等到三司判罪后,择日问斩!” “喏!” 朝阳殿殿门外,白祁的应答声立即随之响起。 跪在地上的刘承则猛然抬头,神色惶恐:“王上!臣、臣是无辜的啊!臣绝没有半点谋朝篡位之心!求王上明辨是非!” 刘承求饶的时候,白祁已经领着护卫来到了殿中。 就在白祁准备带走刘承的时候,站在左侧首位的李御主动上前半步:“王上!” 看到李御出面,秦政心里冷哼一声。 等的就是你! 和昨天抄家的那些朝臣不一样,那些朝臣只是李御手下的小虾小蟹,死多少都没关系。 但刘承位居兵部尚书,位高权重,兵部更是要害部门。 没了刘承,李御跟断了左膀右臂一样。 秦政一撩袍袖,淡然道:“怎么,李爱卿有话要说?” “启禀王上,与刘大人互为同僚,自认对刘大人还算了解。” “依臣之见,刘大人绝不是那种包藏祸心之人。” 李御躬身拱手,态度格外恭敬:“况且刘大人平日里素来踏实沉稳,为西蜀江山社稷操劳多年,兢兢业业,不辞劳苦,没有功劳还有苦劳。” 李御替刘承求情的时候,秦政表情如常,像是完全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先奠定基调,再卖苦卖惨。 接下来就该开脱了吧? 秦政冷哼一声:“所以呢?” “王上昨日给臣定下了三日期限,要将那些贪赃枉法的朝臣抄家。” 李御恭敬道:“刘大人身为兵部尚书,需要调动兵马从旁配合。” “所以臣以为,王上可以给刘大人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毕竟如果没有刘大人配合,臣担心时间不够。” 秦政眯了眯眼,心底冷哼一声。 其实李御话里的意思很简单。 留下刘承,三天时间就可以凑够足够的银两,不留下刘承,银两就凑不够。 既是商量,也是威胁。 如果秦政提前没有准备,听到李御这些话,指不定就被气到炸毛了。 但提前做好心理准备后,秦政非但不生气,反而想夸一句干得漂亮。 当然,想归想,做戏要做全套,秦政还是淡然道:“李爱卿的意思是,功过相抵?” “回王上话,正是如此。” 李御又拱了拱手:“还请王上三思!” 听到李御替自己求情,刘承瞪大双眼,鼻涕眼泪糊了满脸,要多感动有多感动。 秦政扫了眼刘承,很快又收回目光。 不得不说,李御收买人心的确有一套。 现在的刘承,估计恨不得跪在李御面前舔李御的鞋面吧? 不过刘承高兴的还是太早了,毕竟从一开始,他就没打算借着刘婉言的事情,直接解决这位刘尚书啊! 秦政皱起眉头,装作思索的模样。 半晌后,秦政才冷声道:“既然如此,那就再给他一次机会!” “多谢王上!多谢王上!” 刘承忙不迭磕头,说完又朝李御道谢:“多谢李大人!” 看着李御和刘承两人主仆和睦的模样,秦政冷笑不止,脸上则摆出若无其事的表情:“别着急道谢,寡人还要看两日后的结果!” “喏!” 刘承急忙应声:“臣一定不会让王上失望!” 乍一看,昨天晚上的事情算是彻底解决。 秦政借机狠狠刷了一波威望,本该被刘婉言牵连的刘承得了一条活路,李御也笼络了人心,而西蜀大军北上抵御北周的军饷也有了着落。 但问题是,秦政本来就没想着能一次性解决刘承。 “咳。” 就在满朝文武都以为事情告一段落的时候,秦政突然干咳一声,清了清嗓子。 一瞬间,所有人都将目光转向龙椅。 秦政环视朝堂,淡然开口道:“除此之外,寡人还有一事需要跟诸位爱卿商议。” 第十四章 别有谋划 随着秦政一句话,朝堂众臣的心思又瞬间提了起来。 没完了? 特别是刘承,眼睛瞪得溜圆,连大气都不敢喘。 好不容易才保住了官职和脑袋,这会儿他生怕秦政突然改变主意。 在众人的注视下,秦政神色淡然开口道:“昨日寡人与白老将军商量了一下,想要抵御北周六千敌军,至少要动用西蜀近万人马。” 说到这里,秦政深深看了一眼刘承。 刘承心里一咯噔,顿时生出一种不妙的感觉。 朝阳殿上,李御的表情也随之沉了下来。 他猜到了秦政想要做什么。 “刘爱卿,如果寡人没记错的话,你手中应该还有熊渠卫的五千人马吧?” 秦政说的云淡风轻,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刘承则再次跪倒:“回王上的话,的确如此。” “不错。” 秦政点点头,淡然道:“那就将兵权暂时移交给白老将军吧。” “毕竟北周大军压境,迫在眉睫,只靠白老将军手中的兵卒,不一定能拦下北周。” 说完,秦政还故意反问了一句:“李爱卿觉得呢?” “王上……英明!” 刘承死咬牙关,从牙缝里挤出这么一句话。 此时的他,只感觉心都在滴血。 整整五千人马啊! 这可是他占据兵部尚书职位的最大依仗,但现在就这样白白交出去了。 问题是,不交兵权还不行。 他好不容易才摆脱了的罪名,如果还继续握着兵权不放,岂不是坐实想要谋反的名头? 队列最前方的李御面色阴沉,沉默不语。 插不上话。 完全找不到插嘴的机会。 而且就算有机会开口,他也没有阻止秦政收回兵权的理由。 秦政在治罪刘承的事情上已经做出了让步,现在轮到他妥协了。 李御缩在袖口的双拳缓缓握紧。 如果刘婉言不是自己人,李御甚至以为刘婉言是故意配合秦政演了一出戏。 李御缓缓抬头看先秦政。 果然,不能再以平时的态度面对王上了! 秦政居高临下望着满殿朝臣,面色平静,心里更是好似无波古井。 虽然目的达到,但他并不开心。 他身为西蜀国君,想要拿回兵权还要跟满朝文武勾心斗角,又是交易又是妥协,而不是一句话说出去,所有人都要听他的。 这种无力感,让秦政很不爽。 保国派? 哼! 秦政整了整衣袖,迅速调整好心态:“诸位爱卿可还有要事上奏吗?” 面对秦政的询问,满朝文武没有一个人敢开口。 这几天下来,朝臣们都被秦政搞得心惊胆战。 先是中书令李御,又是各部朝臣,今天甚至牵扯到了兵部尚书,谁都说不准下一个会不会是自己。 所以,比起上奏议事,朝臣们现在更想保住小命。 见没人吭声,秦政淡然摆手:“那就退朝吧。” “恭送王上!” 在众多朝臣的行礼中,秦政大步离开,早朝也随之结束。 没了秦政,朝阳殿上的氛围也变得轻松不少。 以白蒙为首的保皇派自然是一身轻松,说笑着就离开。 而包括李御在内的保国派朝臣则人人面色阴沉,感觉就像是死了爹妈一样。 “多谢大人仗义执言,如果不是大人,下官真不知道能不能活着走出朝阳殿。” 刘承主动开口,试图缓解氛围:“今日以后,下官甘愿为大人马前卒,鞍前马后!” 面对刘承的表忠心,李御只是淡淡道:“比起这些,我倒是更在乎刘大人的胞妹。” 刘承脸色一僵,笑容变得有些难看:“李大人这是……何意?” “别忘了,令妹刺杀王上未遂反而伤了端妃。” 李御顿住脚,转头看向刘承:“你觉得,还有她做不出的事情吗?” 听出话里的另外一层意思,刘承艰难扯了扯嘴角:“大人,你是知道的,下官从小父母双亡,多年来一直和胞妹相依为命……” “命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李御根本没给刘承解释的机会,撂下这么一句话后直接大步离开。 刘承呆立在原地,表情接连变换,看起来很是纠结。 “刘大人,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啊!” 刘承闻声转头,只见门下省侍中房志勇正站在旁边,一副另有所指的表情。 见刘承看了过来,房志勇抬手拍了拍刘承的肩膀,低声道:“古语有云,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刘大人若想有所作为,优柔寡断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我……我……” 刘承站在原地“我”了好半天,最后才长舒了口气:“也罢,我明白了。” “刘大人能明白实在是再好不过。” 房志勇看了眼远去的李御,声音又低了几分:“至于熊渠卫兵权的事情,刘大人大可不必忧心。” 说着,房志勇侧了侧身子,露出旁边身披甲胄的中年人:“介绍一下,这位是金吾卫将军黄玉龙。” 黄玉龙双手抱拳,算是见礼。 刘承愣愣地看着黄玉龙,好半晌才把目光重新转向房志勇。 大家同为李御身边亲信,他当然认识黄玉龙。 只不过因为两人分工不同,他和黄玉龙打交道不多。 “房大人,您这是……” 没等刘承问完,房志勇突然笑着开口道:“我这两天搜罗了一批十年陈酿,极为难得,刘大人有没有兴趣到我府上尝尝?” 刘承瞳孔微微收缩,心中骤然掀起一股惊天骇浪。 房志勇也不着急催促,只是笑盈盈地望着刘承。 想着天牢里结局已定的胞妹,想着刚被夺走的熊渠卫兵权,刘承咽了口唾沫,双拳死死攥紧。 良久后,刘承舒了口长气:“既然房大人盛情邀约,下官自然不敢推辞。” “哈哈,如此甚好。” 房志勇哈哈笑了两声:“既然如此,那两位大人,请吧?” 刘承看了眼黄玉龙,抬脚上前。 落后半步的房志勇看着两人的背景,抬手摸了摸左脸,眼眸中有一丝恶毒神色闪过。 但很快,房志勇又重新换了副笑脸:“两位是不知道,我为了搜罗这些陈酿,可是花费不少功夫……” 朝臣散去,朝阳殿中再度恢复以往的平静。 朝阳殿殿外,没人注意的拐角处,正静静地站着一个身穿黑色劲装,身材曲线完美的持剑女人。 宁水儿望着远去的房志勇、刘承、黄玉龙三人,眉头微皱。 第十五章 这事儿真不怪咱 “骊珠,感觉好些了没有?” “有没有什么想吃的东西,寡人吩咐膳房去做。” 秦政望着面色苍白不见血色的顾骊珠,关心询问。 早朝结束后,他在朝阳殿后殿又处理了半晌国务,中午刚吃过饭,就有宦官过来报信,说端妃顾骊珠从昏迷中醒了过来。 得到这个消息,秦政立即马不停蹄赶来安丰殿。 “多谢王上关心,臣妾感觉好多了。” 顾骊珠偷偷看了眼秦政,很快又把头低了下去:“谢谢王上看望臣妾。” 听着顾骊珠蚊子嗡嗡似得声音,秦政忍不住笑了笑。 比起娇柔体贴的凌王妃,端妃顾骊珠给人的是另外一种截然不同的感觉。 圆圆的脸庞配上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就像是一个长不大的小萝莉。 “这有什么值得道谢的?” 秦政抬手揉了揉顾骊珠的头发:“如果不是你,寡人估计要被那个疯婆娘刺伤了。” “啊!对了!” 顾骊珠像是想到什么似得,猛地坐了起来:“王上,您能不能饶了德妃姐姐啊?” 闻言,秦政眉头一挑。 “其实德妃姐姐人很好的。” 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顾骊珠的声音又低了下去:“以前在宫里的时候,一直都是德妃姐姐照顾我,而且,她还教了我很多东西。” “她虽然刺伤了我,但是我并不怪她,所以您能不能……” 顾骊珠越说声音越小,说到最后声音已经弱不可闻。 秦政望着顾骊珠紧张兮兮的表情,刚升起的不悦又瞬间消散。 “你啊你。” 秦政按着顾骊珠的肩膀,让她重新躺好:“你还是太单纯了。” 顾骊珠眨巴着大眼睛,配上苍白的脸色,只是看着就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 连秦政都不能免俗。 “傻丫头。” 秦政无奈笑了笑,帮顾骊珠掖好被角:“刘婉言对你好,是因为你对她没有威胁,她把你当成棋子,你却把她当成姐姐。” 看着顾骊珠一脸单纯的模样,秦政心中愈发无奈。 他对顾骊珠有好感,一方面是因为对方舍身保护,另一方面原因,则是顾骊珠性子太过单纯。 昨天晚上在景仁宫发生的事情,他后来从凌王妃口中也得知了详细经过。 比如说刘婉言对凌王妃出手时,顾骊珠还在旁边劝阻,性子单纯的不像话。 当然,最重要的原因还是顾骊珠的身份。 他的老婆。 他的另外一个老婆。 望着顾骊珠圆嘟嘟的姣好面孔,秦政咽了口唾沫。 明明昨天晚上已经折腾了凌王妃半夜,现在居然又有了感觉! 自从吃了宁水儿带给他的那颗破丹药后,他就感觉自己兴致格外高昂。 “王上……” 顾骊珠突然往秦政面前靠了靠:“需要臣妾伺候您入寝吗?” 猛地听到这种虎狼之词,秦政顿时愣在原地。 足足好半晌,他才算是回过神来。 差点被顾骊珠的乖巧长相给糊弄过去了。 能够被原身纳入后宫,顾骊珠当然不是那种不懂人事的无知少女。 有那么一瞬间,秦政真的就心动了。 最后还是看着顾骊珠的苍白脸色,秦政才好不容易把冲动压了下去。 “你身上还有伤呢!” 秦政轻轻敲了顾骊珠脑袋一下:“现在最要紧的是赶紧养伤,等养好伤了,再说别的也不迟。” 顾骊珠皱了皱柳眉,满脸的迟疑:“可王上好像……” 话没说完,顾骊珠只是抬手指了指。 秦政顺着顾骊珠手指的方向低头看了一眼,直接腾地站了起来。 一瞬间,秦政臊得脸都红了。 顾骊珠背上有伤,身上只盖了条薄被子,而他就坐在床边,时不时有淡淡的香味传来,再加上昨天晚上那颗丹药好像还在发挥药效。 一来二去的,秦政不知不觉中就有了反应。 “咳!寡人没事!” 秦政干咳一声,故作冷静道:“爱妃你先好好养伤,寡人就先回去了,明天再来看你!” 撂下这么一句话,秦政起身就走。 随着秦政离开,很快安丰殿就重新平静下来。 顾骊珠望着秦政离开的方向,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面颊两侧突然飞起两朵红晕。 而秦政离开安丰殿后,马不停蹄地直奔景仁宫。 景仁宫中,足足睡了一上午的凌王妃好不容易才缓过劲。 她原本还盘算着下午出宫走走,鉴于王上这两天的表现,她准备让下人采买一些食材,替王上补补身子。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出门,迎面就撞上了大步走来的秦政。 “王上?” 凌王妃看着脸色泛红,神色焦急的秦政,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情。 结果询问的话还没有说出口,秦政直接弯腰将她抱了起来。 “啊?王上,您这是……” “好爱妃,寡人有件事情想要跟你商量商量。” 秦政咽了口唾沫,浑身热血激荡:“关于西蜀皇室未来的大事!” 凌王妃的脸色唰的红了个通透。 没等凌王妃回过神,秦政直接抱着凌王妃朝景仁宫后宫大步走去。 两个时辰后,帷帐之中,传出凌王妃的求饶声。 “不来了……” “王上,臣妾太累了!” “求王上放过成妾吧,呀!” 听着这些话,秦政非但没有停下,反而更显得斗志昂扬。 这一战,天昏地暗。 临到晚上后半夜,才算偃旗息鼓鸣金收兵。 “王上,您再找别的妹妹吧,臣妾真的受不住了。” 凌王妃累得眼睛都睁不开,喃喃道:“臣妾觉得端妃妹妹就很好。” 秦政捋着凌王妃浓密的发丝,只觉得神清气爽:“端妃受了伤,一时半会儿可帮不了你的忙,” “所以,这段时间爱妃可能要多多劳累一些了。” 说话的同时,秦政的手没有消停,很快,凌王妃的呼吸声就变得急促起来。 见帷幕中又要再扬战火,守在黑暗中的那道人影终于忍不住了。 “咳!” 突如其来的咳嗽声,把秦政和凌王妃吓了一跳。 秦政下意识把凌王妃护在身后,冷声朝声音传来的方向问道:“谁?” “你让我搜集的信息,我已经搜集到了。” 宁水儿出现在烛光下,寒着脸,看起来有点老大不开心的意思:“而且,我还查到一些别的东西。” “水儿?” 听出是宁水儿的声音,秦政这才放松了警惕。 但紧接着,他又忍不住疑惑道:“非得这个时候说吗?不然明天一早?” 面对秦政的询问,宁水儿只是冷冷吐出四个字:“迫在眉睫!” 第十六章 暗潮涌动 人家都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秦政只能收拾衣服起床。 好在有凌王妃帮忙,火气消散不少,不然秦政就得带着满肚子奇怪想法跟宁水儿半夜谈事了。 但秦政哪里知道,宁水儿喊他,谈事只是一部分原因。 景仁宫前殿有专门用来谈事的地方,等到宫女掌了灯,秦政才转头看向宁水儿。 “水儿,你查到什么消息了?” 宁水儿瞥了眼秦政,没说话。 不过她那双极为有神的眸子,却透露出不少信息。 直到这个时候,秦政才骤然回过神,急忙扯了扯衣襟,盖得严实了一点:“真不是我故意做那种事情,实在是你给的那颗的丹药效果太强了。” “说起来,那龙虎丹,不会是市井卖的那些倒灶玩意儿吧?” “只顾贪图男女之乐,难道就没有发现精气神有所提升吗?” 宁水儿嗓音清冷:“配合那本秘籍,能强身壮骨,以后天之躯入武道。” “后天之躯?武道?” 秦政愣了愣。 还没等他问个明白,宁水儿已经直接转移话题道:“你要的罪证,我已经搜集好了。” “收贿授贿,枉视律法,豢养豪奴恶仆危害百姓……” 说话的同时,宁水儿还将记录着罪证的纸张递给秦政。 在秦政翻阅罪证的同时,宁水儿眉头微皱,缓缓道:“而且今日早朝结束后,金吾卫将军黄玉龙、中书省侍中房志勇以及兵部尚书刘承一同离开了。” 听到宁水儿说的话,秦政眉头一挑。 他在意的不是房志勇和刘承,而是黄玉龙。 黄玉龙是金吾卫将军,手中掌管着护卫京都以及西蜀皇宫的两千金吾卫兵卒。 现在驻守在宫墙外巡逻的,就是金吾卫的人。 “知道他们想做什么吗?” 秦政的表情迅速冷了下来。 保国派朝臣接连吃瘪,肯定会寻找机会反扑,但他没想到的是,对方的反扑会来得这么快。 “暂时还不清楚。” 宁水儿摇摇头:“不过他们凑在一起应该不是好事,我个人建议让白老将军驻守在都城,换别的将军出征边境。” “不行。” 秦政沉着脸摇了摇头。 “可是……” “没事,我自有安排。” 秦政直接抬手打断宁水儿的劝阻。 大军北上压根儿没得商量,不然等待西蜀的就是破国门而入的北周敌军。 而白蒙是最值得相信的两朝老将,按照他和白蒙商量的计划,北上时带走保国派手中的一半兵权,在迎战北周的同时,尽量收服这些人。 如果收服不了,直接派那些兵卒和北周敌军正面冲锋,达到以绝后患的效果,而这件事情,只有白蒙能做,别的将领都做不到。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如果不把白蒙支走,受尽委屈的保国派朝臣,又怎么敢对他动手呢? 秦政脑子飞速转动,迅速将所有计划过了一遍。 毕竟从一开始,保国派的反扑就在他的预料之中,只是时间提前了。 良久后,秦政才缓缓开口:“如果不出所料,如果黄玉龙等人想要动手,也会选择在白蒙率军离开之后,也就是明天。” 宁水儿看着秦政,剑眉微皱,满心疑惑。 朝堂上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她已经知道了大概。 先是一反常态的按时上朝,还和权倾朝野的李御对着干,特别是这两天,表现的根本不是一个只懂吃喝玩乐的昏君。 态度之强硬,手段之雷厉风行,都是她以前从来没见到过的。 简而言之一句话,现在的秦政,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得。 而现在,秦政的表现竟然给她一种看不透的感觉。 宁水儿眨眨眼,望着神色自信,胸有成竹的秦政,下意识道:“那你接下来想怎么办?” “很简单。” 秦政笑了笑:“既然这几位朝廷重臣有想法,那就等他们动手就是了,刚好愿者上钩……” “不行!” 秦政话还没有说完,宁水儿就冷声拒绝:“白老将军领军出征,都城将毫不设防,他们一旦有不轨之心,你就危险了!” 说完,宁水儿还强调重复道:“不行!绝对不能出现这种事情!” 秦政眉头微微上扬,面色古怪道:“我都没觉得危险,你这么害怕做什么?” “你、我……” 迎着秦政的注视,宁水儿罕见的结巴起来。 临到最后,宁水儿才憋出一句:“宁家人誓死保卫西蜀秦家,我这是履行家训!” 闻言,秦政也不说话,只是笑呵呵的望着宁水儿。 没想到这位冷冰冰的大内总管害羞,别说,还挺好看。 注意到秦政目光不善,宁水儿直接板起了脸,手也搭到了剑柄上。 见状,秦政急忙收敛笑容:“放心放心,我有办法,而且还需要你帮忙……” 说着,秦政招了招手。 宁水儿冷哼一声,又把手放了下去。 秦政这边和宁水儿说正事的时候,中书省侍中房府,也有三人正在秉烛夜谈。 “房大人,你可要想清楚了,这件事情一旦失败,到最后可是抄家灭门的大罪!” “放心,无论结果如何,最后都牵扯不到咱们的头上。” 面对刘承的担忧,房志勇压低声音道:“有黄将军暗中配合,此事可以说是毫无风险,而且,难道刘大人不想救令妹吗?” “可……” 刘承欲言又止,眼神飘忽不定。 起初听到房志勇的计划时,他差点吓得尿到裤子里,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竟然有点心动。 风水轮流转,今年到我家。 谁还不想去那把龙椅上坐一坐,体验一下高高在上指点众生的感觉? 最重要的是,今天在朝堂上,秦政已经摆明车马想要动他,如果不是李大人,他连脑袋都保不住。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没人能保证接下来几次,他还能侥幸躲过。 与其被迫等着被秦政找麻烦,还不如…… 刘承咽了口唾沫,转头看向旁边。 金吾卫将军黄玉龙一直保持沉默,烛光映衬在脸上,显得表情有些诡异。 旁边,房志勇还在谆谆善诱道:“成了,自然是皆大欢喜,就算失败,也不过损失几个人手而已。” “刘大人,此事可是百利而无一害啊!” 闻言,刘承狠狠握了下拳头:“明白了!” 得到答复,房志勇嘴角倏然上扬,笑容灿烂。 西蜀永宁六年,三月十六日,骠骑将军白蒙奉国君旨意,率五千神殊卫五千熊渠卫北上抵御北周敌军,国君秦政率百官送行。 当天夜里,倾盆大雨忽如而至。 夜色雨幕中,有六十余道黑影趁机涌入西蜀皇宫,拱卫后宫的金吾卫没有发出任何警示。 午夜时分,刺客们抵达景仁宫附近。 随着为首人打了手势,六十人井然有序潜伏,巡逻护卫一旦靠近,便突然出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其解决。 等到护卫被解决,为首那人猛然挥手。 景仁宫殿门瞬间被撞破,后殿寝宫中寒芒乍起。 “杀!” 第十七章 王上遇袭 “砰!” 景仁宫寝宫殿门被人直接撞开。 刺客们径直冲向帷帐遮盖的软榻,意图在最短的时间内解决目标。 他们都是混在江湖上的好手,而且不只是西蜀江湖。 北周、南宋、南梁、南齐…… 他们只负责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只要钱到位,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 比如说……杀个国君。 殿外,大雨倾盆雷声轰隆,殿内,杀机四伏。 电光闪过,刀光乍起。 六十余人分工明确,掐死了所有可以逃窜的路线,几乎短短瞬间,那张罩着帷帐的软榻就成了一地碎屑。 至于里面的人,自然也就成了刀下亡魂。 当然,如果里面有人的话。 到场的刺客都是江湖上的顶尖高手,出手之后,几乎瞬间就意识到了情况不对。 砍是砍过了,但刀下没有任何感觉,完全砍了个空。 “不好!” “是陷阱!” “逃!” 为首领头的人最先反应过来,冷声开口后转身就要开溜。 然而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寝宫四周忽然亮起烛光,一瞬间就将整个后殿照的亮如白昼。 等到看清周围的情况后,到场的刺客被吓得瞬间截然色变。 除了大殿门口位置外,整座景仁宫后殿,密密麻麻站满了兵卒,人人身披玄色甲胄甲胄,在烛光下熠熠生辉,闪烁着清冷寒光。 最重要的是,所有兵卒脸上挂着铁质鬼脸面具,只留下一双眸子露在外面。 这也是为什么明明宫殿里站着这么多人,他们却没有听到半点呼吸声。 所有呼吸声,全都被面具遮挡了! “逃?准备逃到哪儿去啊?” 秦政的声音从人群后响起,言语中透着几分玩味笑意:“来都来了,这么着急走干什么?” 刺客们沿着兵卒们露出的小道看去,很快就看到了正搂着一个娇滴滴大美女的秦政。 秦政单手环在凌王妃腰肢上,脸上带着几分笑容:“大晚上不好好睡觉,非要跑到西蜀皇宫寻死,你们路走窄了啊!” 面对秦政的嘲讽,所有刺客们全都默不作声。 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没有用了,寝宫大门早已经被兵卒们彻底堵死。 见对方不说话,秦政也懒得跟他们多打交道:“都斩了吧。” 一声令下,玄甲兵卒立即动了起来。 金铁交鸣,厮杀阵阵。 秦政搂着凌王妃坐在软椅上,神色如常,在他旁边,则站着大内总管宁水儿。 凌王妃显然是第一次看到这种场面,吓得身子颤颤,小脸煞白。 “放心放心,有寡人在,不会让你遇到危险的。” 秦政一边轻声安慰凌王妃,一边打量着殿中的战况。 在对保国派的人动手之前,他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驻守在景仁宫里的这些人,既不属于金吾卫,也不属于羽林军,更不是白蒙老将军手下的五千神殊军。 宁家死士。 这三百人,全部都是宁家人。 既可以理解为宁水儿的手下,也可以理解为西蜀国君身边潜伏最深的一支禁卫军。 宁家死士最多的时候甚至达到了一千五百余人,只是因为当年他老爹的事情,人手折损严重,到现在只剩下三百多人,现在全都在这里了。 早在见到宁水儿的时候,秦政就把这支禁军算到了自己的计划中。 这也是他敢放白蒙北上的最大依仗。 “要留活口吗?” 旁边,宁水儿开口询问。 秦政摇摇头,淡然道:“审也审不出东西,全都砍了吧。” 宁水儿微微点头,然后打了个呼哨。 这一夜,景仁宫内血流遍地,连大雨都冲不淡浓郁的血腥气。 次日一早,有消息从皇宫传出。 刺客入宫,国君遇袭。 如果不是大内总管及时出手,国君怕是会命丧当场,即便如此,国君还是身受重伤,昏迷不醒。 消息传出,一时间朝野震动。 得知消息后,朝堂上下全都截然色变。 白蒙老将军刚率兵离开都城,王上就遭遇刺客暗杀,这消息,实在是太过惊世骇俗了。 次日早朝上,无论是保国派朝臣还是保皇派朝臣,全都神色惴惴不安,不知道该怎么办。 最后,中书令李御站了出来,当着众朝臣的面,一连下了三道命令。 第一道命令,传信给北上的白老将军,告知刺杀的事情,但隐瞒王上的伤势。 第二道命令,调集神殊军、羽林军、金吾卫,共计万余人拱卫皇宫。 第三道命令,将本该只是抄家下狱的刑部郎中闵轮、户部度支郎中诸鸿才,兵部员外郎湛思,吏部司封郎中沈牧等人,直接问斩。 三道命令一出,朝堂上下顿时安定许多。 “咱们这位李大人,手段还是非常高明的啊!” 李御刚下了命令,消息就传到了安丰殿。 “为什么这么说啊?” 凌王妃抬手朝秦政递了过去,嘴上则好奇询问。 “啊……” 秦政张嘴吃下剥好的葡萄,含糊不清道:“第一条命令,目的是为了安抚北上的军心,第三条命令,则是威慑朝堂众臣,顺带清理一下没用的废物手下。” “第二条命令呢?” 顾骊珠将手伸到秦政嘴边,接下葡萄籽。 “第二条命令嘛。” 秦政微微仰头,方便凌王妃给自己擦嘴:“调集禁军拱卫皇宫,自然是为了保护我这位重伤昏迷的国君了。” “不过……” 秦政拉了个长音,话锋一转:“也有可能是控制军伍,方便下一步行动。” 听着秦政的说法,凌王妃和顾骊珠对视了一眼。 两人从对方的眼神中,都看出了慌乱。 王上遇袭,臣子调动兵卒,除了谋反还能做什么? 最后,还是凌王妃紧张道:“那咱们接下来怎么办啊?” “等。” 秦政伸了个懒腰,顺势将两个大美女搂进怀里:“不管李御想做什么,最后都绕不过寡人。” “所以,咱们只需要安心等着他上门就好了。” 秦政这边话音刚落,安丰殿寝殿门外就响起了宁水儿清冷嗓音。 “李御率领三省六部各个要职朝臣正在朝安丰殿赶来。” 闻言,秦政眉头一挑,脸上多出几分笑意:“看看,这不就来了吗?” 说着,秦政一左一右各“吧唧”一口:“时间差不多了,起来收拾收拾。” 凌王妃红着脸起身,表情羞涩。 在宫廷秘药的作用下,伤势痊愈的差不多的顾骊珠则眨巴着大眼睛,又往秦政面前凑了凑:“王上,臣妾还要!” “哈哈,好!” 秦政又亲了顾骊珠一口:“赶快去吧,可别耽误了好戏上演!” 第十八章 演了一出好戏 “听闻王上遇袭,臣等惶恐,特来求见王上!” “请王上见臣等一面!” 安丰殿外,以李御为首的一众朝臣恭恭敬敬行礼。 同行的朝臣中,站在前面的全部都是保国派成员。 兵部尚书刘承、户部尚书吴利之、门下省侍中黄玉龙、金吾卫将军黄玉龙等。 而保皇派因为白蒙不在,显得底气格外不足,金吾卫都尉白祁面色阴沉站在最前面,双眼通红,脸上既有愤怒也有愧疚,表情十分到位。 “诸位大人还是请回吧。” 身穿黑色劲装,脸上覆着鬼脸面具的宁水儿冷声开口:“王上身负重伤,不见外人!” 由于宁水儿戴着面具,故意压低了嗓音,所以朝臣们根本不知道面具下是个女人。 但到场的朝臣们没有一个人敢小看宁水儿。 历代大内总管都是国君真正的亲信心腹,实力高强,可以一当百。 因为不清楚宁水儿的底细,所以李御也不敢掉以轻心。 “总管大人,我等只是担心王上的身体情况。” 李御思索半刻后,皱眉道:“而且,国不可一日无君,如今西蜀与北周就要掀起战火,朝堂上下麻烦频出,我等需要王上下令主持大局!” “所以,还请总管大人稍稍通融一下。” 面对李御的要求,宁水儿语调一如既往的森冷:“说不行就不行。” “噌!” 宁水儿直接抽剑出鞘,剑尖点地:“谁敢闯宫,先问过我手中剑!” 见宁水儿连武器都亮出来了,到场的朝臣全都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李大人,不然还是算了吧?” 房志勇压低声音劝道:“总管大人应该不会骗咱们的,既然王上重伤未醒,您不如暂且把控朝堂局势,等到……” 房志勇话还没有说完,李御已经寒着脸瞪了过来。 见状,房志勇缩了缩脖子,立即止住话头。 李御收回目光,再度看向宁水儿:“总管大人,我等……” “咳咳,让他们进来吧。” 李御话还没有说完,安丰殿内突然传出秦政的声音。 门外众朝臣纷纷抬头。 李御眉头微皱,但很快便趋于平缓。 而房志勇听到门内传出的声音后,双眼顿时瞪得溜圆,眼神中满都是惊愕。 不过,在别人发现之前,房志勇已经把头低了下去,借机掩饰表情。 而站在靠后位置的刘承,脸色更是惊恐,一副活见鬼的表情。 其他朝臣表情各不相同,但一样的是,在听到秦政的声音后,所有人都立即垂头表示敬意。 众朝臣行礼的时候,宁水儿挽了个剑花,将长剑送入剑鞘,同时侧身让开了路。 随着殿门打开,朝臣们齐步进门。 很快,李御等人就见到了秦政。 “王上?” 看到面色苍白,需要端妃、凌王妃两人搀扶着的秦政,李御惊愕出声,满脸震惊。 “您、您……” 李御说了好半晌,才憋出一句话:“您还好吗?” “让李爱卿担忧了,咳咳。” 秦政刚说一句话就咳嗽起来。 旁边,凌王妃立即小心上前,等到凌王妃退开的时候,在场的朝臣全都看到了手帕上那道刺眼的红色。 一时间,众朝臣心情各不相同。 李御则沉着脸上前:“还请王上放心,臣一定会查明查明幕后真凶!给王上报仇!” “那就劳烦李爱卿了。” 秦政装出有气无力的模样,主动道:“这段时日,朝中事务要劳烦李爱卿帮忙多多担待了。” “请王上放心,臣一定不会辜负王上的信任。” 李御眉头紧皱:“另外,臣想知道,王上可否从那些贼子身上发现了什么线索?” “这……咳咳!” 秦政刚说出一个字,紧接着又剧烈咳嗽起来。 在众朝臣的注视下,秦政猛然喷出一大口鲜血,身子一软,直接倒在了软椅上。 “王上?” “王上!” “御医!快喊御医!” “……” 一时间,整个安丰殿瞬间乱作一团,前来“探望”的朝臣们人人满脸担忧。 当然,只是表面上看起来。 具体这些人心里是怎么想的,没有人知道。 因为秦政状况不好,宁水儿直接下了逐客令。 李御就算有再多想问的,最后也只能忍住。 很快,朝臣们接连退走,而“昏迷”的秦政也在御医们的照顾下,重新躺到了软榻上。 乍一看,安丰殿里发生的情况就只是,中书令李御率朝臣觐见国君,王上秦政撑着受伤的身体见面,只是一口气没撑到头又昏了过去。 条理清晰且合乎情理。 朝臣爱护国君,国君体谅臣子。 但真要算计起来,事情就没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了。 李御来看望秦政,到底是何居心,没人说得准,而秦政更是心思蔫坏儿,故意设好了圈套等着满朝文武往里跳。 什么受伤、什么昏迷、什么吐血,全都是假的! 李御等众多朝臣一走,御医们紧接着就被打发走了。 “王上,人都已经走了,没有外人了。” 凌王妃挥手屏退宫人后,这才低声提醒秦政。 见秦政还是闭着眼,凌王妃愣了愣,又往前凑了凑:“王上……呀!” 凌王妃一个没反应过来,直接被秦政捞到了怀里。 “王上,端妃妹妹还在旁边呢!” 感觉到在身上胡乱作怪的那只大手,凌王妃哪能猜不到秦政想要做什么。 秦政睁眼看着凌王妃,笑容满面:“这有什么好害羞的?” 说着,秦政抬起空着的那只手:“骊珠!” “来啦来啦!” 顾骊珠一边说,一边笑嘻嘻凑了过来:“就算王上不喊臣妾,臣妾也要来凑热闹的!” 这位端妃娘娘,虽然长相娇嫩,心思也是一等一的单纯,但在这种男女事情上,反而要比凌王妃更积极。 秦政还是搬到安丰殿之后才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而这种极度的反差感,更是让秦政斗志昂扬。 至于为什么在安丰殿,而不是景仁宫,原因很简答。 昨天晚上的刺杀,景仁宫死了几十号人,鲜血遍地血腥味冲天,一时半会儿根本清理不干净,秦政索性就领着凌王妃这里来了。 最重要的是,秦政很像试试一直想做又没机会做的事情。 左边凌王妃右边顾骊珠,两人都是一等一的大美女,但又各有春秋,不分高下。 什么叫生活? 这他妈的才叫生活! “两位爱妃……” 秦政感觉手臂上传来的触感,满脸笑容道:“你们有没有听说过有种神奇的功夫?” “什、什么呀?” 凌王妃俏脸通红,表情羞涩,但即便是这种状态下,还不忘回答秦政的问题。 而顾骊珠则睁着亮晶晶的眸子,满脸期待。 “一指禅。” 秦政笑眯眯解释道:“它还可以叫二指禅,三指禅……” 第十九章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安丰殿内,龙蛇起舞天翻地覆。 安丰殿外,宁水儿黑着脸,表情格外不爽。 秦政这边正在哄着两位漂亮老婆开心的时候,西蜀皇宫的文华殿内,房志勇却极度不开心。 而他不开心的原因,则是坐在文华殿主位上的那个人。 中书令,李御! “谁做的!” 李御环视周围,神色严肃,看表情,大有一言不可就开杀的意思。 殿内站着不少朝中大臣,但面对李御的询问,却没有一个人敢开口。 文华殿是西蜀皇宫内第二座大殿,但重要性却丝毫不弱于平日里举行朝会的朝阳殿。 原因很简单。 文华殿是中书省官员平日里办公的地点所在,因为早些年国君不问朝政,所以一直都由中书令李御主持大局。 而文华殿,私底下又被人称作小朝堂。 身为中书令长官,李御在文华殿上,基本等同于秦政坐在朝阳殿上。 朝堂中将近半数官员都候在大殿里,绝大多数都是保国派朝臣。 见没人说话,李御声音又冷了几分,脸上那道狭长伤疤更显表情狰狞:“本官问最后一遍!是谁做的!” 皇宫刺杀,这种事情以前从来都没有出现过。 西蜀虽然国小势弱,但好歹是一国中枢所在,竟然能让几十号刺客偷摸溜进皇宫? 如果说没有人暗中配合,他绝对不相信。 随着李御的冷声质问,文华殿上的朝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没有一个人敢开口。 良久的沉默后,还是中书省侍中房志勇硬着胆子开口:“李大人,依下官愚见,现如今最重要的还是稳住朝堂局势。” “毕竟王上的情况大家都有目共睹,如果再出现什么偏差,怕是……怕是……” 房志勇抬头看了李御一眼,最后还是咬牙道:“怕是会不好收场啊!” “收场?你还想如何收场?” 李御转头看向房志勇,冷声道:“白蒙前脚出征,王上后脚就遇到了刺杀,消息一旦传出去,周边诸国会如何看西蜀?西蜀百姓又会如何看待朝堂?” “至于朝堂局势,有本官在,还能乱到什么地步?” 李御一通质问,房志勇急忙垂头道歉:“是下官想多了。” “哼!” 李御从房志勇身上收回目光,继而转头看向站在旁边的金吾卫将军黄玉龙。 “王上遇袭,金吾卫为什么没有任何预警?” “刺客们实力高强,金吾卫尚未来得及反应,就被斩杀。” 黄玉龙躬身拱手,语气不卑不亢:“经下官查证,昨天晚上驻守在后宫的金吾卫,损失了三支小队,将近二十余人。” “来不及反应就被杀害?” 听到这样的答复,李御脸上怒火越发明显:“金吾卫是王上身边近卫,连区区几个刺客都拦不下来,王上还养着你们干什么?废物!” 黄玉龙身子又往下低了几分:“下官知罪!” “既然知道犯了错,就想办法改正!” 李御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定情绪:“今天晚上之前,本官要知道那些刺客是从哪里来的,又是谁在背后指使!” “查不出来,就引咎辞职吧!” “喏!” 黄玉龙再度躬身行礼,然后退到了旁边。 李御揉了揉太阳穴,良久后才继续道:“另外,抄家一事不要耽误,绝对不能影响北上军伍的粮草。” 刘承知道是在说自己,身子一颤立即快步上前:“喏!” 等到命令有条不紊的下发,李御这才略显疲惫的挥了挥手:“都下去吧!” 闻言,众保国派朝臣纷纷行礼,然后缓步退出文华殿。 没了外人,李御转头看向殿外。 初夏将近的时节,阳光明媚暖风徐徐,但他的心情却截然相反。 “金吾卫……金吾卫……” 偌大的文华殿中,只剩下李御的喃喃自语的声音。 而文华殿外,房志勇和刘承交流了一下眼神后,故意一前一后离开,最后在皇宫言庆门外碰了头。 “房大人。” 刘承先是左右看了一眼,确定没有外人后,才压低声音道:“李大人的意思,您可看明白了?” “那是自然。” 房志勇同样低声点头。 向刘承打了个手势后,他率先往前面走去。 两人一边慢悠悠朝宫外走,一边低声交流。 “如今的李大人,我着实有点看不透。” 刘承皱着眉头,表情沉闷:“明明是绝好的机会,为什么到了这会儿,他反倒摆出一副为国为民的样子?” “话可不能这么说。” 房志勇摆摆手,闷声道:“李大人原本就一心想要振兴西蜀,这种反应很正常。” 闻言,刘承眉头一跳:“那咱们……” “趁热打铁。” 房志勇眼神中露出一丝不可察觉的恶毒神色:“现在已经打草惊蛇,如果不趁机行事,以后怕是会再也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可是……” 刘承蹲在原地,眉头紧皱:“李大人那边?” “姑且不用管他。” 房志勇正色看向刘承,郑重道:“李大人一定会理解咱们的苦心的,而且……到了那个时候,也容不得他拒绝。” 见刘承面露迟疑,房志勇补充道:“刘大人,别忘了令妹还在大牢里。” “再者,熊渠卫被白蒙带走,你觉得这一去一回,熊渠卫的兵权还能还给你吗?”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刘大人,这样的机会……可不多见啊!” 听着耳边的言语,刘承本来有些动摇的心思,又渐渐坚定起来:“好!” 得到这样的答复,房志勇嘴角上扬,带出一丝弧度。 两人一边低声言语,一边朝着宫城外走去。 西蜀皇宫安丰殿内,秦政伸了个懒腰。 左边凌王妃右边顾骊珠,两人因为过于劳累,这会儿都还在睡懒觉。 秦政轻轻抹平凌王妃紧皱得眉头,无奈一笑。 虽然有顾骊珠分担,但凌王妃还是受了不少累。 而且看两人的情况,一时半会儿也醒不过来。 “水儿?” “我在。” “现在什么时间了?” 秦政蹑手蹑脚套上衣服,小心翼翼下了软榻。 宁水儿突然出现在寝宫角落,语调一如既往清冷:“酉时五刻。” “已经傍晚了吗?” 秦政先是愣了一下,而后又洒脱一笑:“不过时间刚刚好。” 宁水儿看着走出帷帐的秦政,皱眉不语,眼神中透着疑惑。 注意到宁水儿的表情,秦政随口解释道:“趁她们两个还在休息,你跟我出去见个人。” “谁?” “当然是能帮我主持大局的人!” 第二十章 醉鹤楼的活宝 “你说的主持大局的人在这里?” 宁水儿望着眼前的画面,剑眉皱起,满脸不喜。 秦政说要出来找人的时候,她还以为是什么要紧的事情。 可她也没有想到,秦政竟然会领她来这种地方! 明明刚才在宫里的时候才跟凌王妃端妃两人胡作非为了大半天,结果晚上出门又来这种破地方! 果然是狗改不了吃……那啥! 考虑到秦政的身份,宁水儿还是把最后那个字咽了下去。 如果不是要遵守家训,她非要指着秦政的鼻子好好骂一顿! 宁水儿极度不满地哼了一声:“你到底想干什么啊?” “刚才不是说了吗?找人。” 秦政手腕一抖,折扇舒展开来。 白衫玉冠,再配上描绘着山水花卷的折扇,落到旁人眼中,妥妥一位玉树临风俏公子。 他重生也算是有段时间了,但出宫,还真是破天荒头一遭。 毕竟西蜀朝堂上乱七八糟的事情一大堆,他这个当国君的还离不开那座红墙绿瓦的深宫。 这次出门,既是他一时兴起,同样也是早有预谋。 说一时兴起,是因为早些时候,他只想假装重伤,等着看保国派接下来会做什么,然后见招拆招,削弱保国派朝臣的实力。 说早有预谋,是因为将白蒙派遣出去后,保皇派朝臣中缺了个领头人他需要再找一个能够帮忙把持朝堂的人。 白祁忠心是够忠心,但年龄在哪里放着,想要让他领头,很难服众。 而他要找的人,就在这里。 西蜀都城赫赫有名的烟柳之地,万象街。 万象街名字的由来,是指在这里,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你找不到的女子。 无论是清纯可爱的少女,还是成熟妩媚的妇人,亦或者是别的类型,在这里,应有尽有。 宁水儿翻了个白眼,分明是不相信秦政的说法:“切!” 虽然隔着面具看不清楚表情,但秦政还是隐约猜到了宁水儿的态度。 “走吧,先过去看看,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秦政哈哈一笑,没有过多解释。 最开始从白蒙口中得到那人的下落时,他也不相信,但白蒙说的信誓旦旦,不信还不行。 按照白蒙给出的地址,很快,秦政就来到一处名为醉鹤楼的地方。 醉鹤楼,名字起得格外霸气,但地方却不怎么样。 冷冷清清的三层小楼,可能是因为客人稀少的原因,门口没什么招揽客人的女子,楼上也没有那些靡靡之音。 乍一看,醉鹤楼跟万象街其他楼阁比起来,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秦政两人进门站了好半晌,才有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打着哈欠晃悠了过来:“客官是来听曲儿还是喝酒?” 年轻人哈欠连连,态度更是差得出奇。 第一次出宫就遇到这种情况,秦政难免觉得有意思。 “你们可不像是做生意的样子啊?” “什么叫做生意的样子?你说啥才叫做生意的样子?” 让秦政没想到的是,年轻人听到这话当场炸毛了。 年轻人眼睛瞪得溜圆,顶着那对黑眼圈嚷了起来:“小爷跪在地上舔你的鞋面才叫做生意吗?” “你以为小爷不愿意赚钱吗?还不是那个不知道变通的死老头下的规矩!” “占着万象街寸金寸土的地方,成天成天往里面贴钱,还说要给天底下苦命的女人一个家?屁,我看他就是屎壳郎推粪球,不知高低!” 年轻人像是诉苦又像是发泄,扯着嘴皮子就是好一顿嚷嚷。 秦政听得也是哭笑不得。 旁边,宁水儿抬手搭到剑柄上。 她可以对秦政胡乱说话,但其他人不行。 长剑出鞘的前一刻,年轻人突然转头看了宁水儿一眼。 “女的?” 年轻人上下扫了宁水儿一眼,然后又转头看向秦政:“你小子脑子也有问题吧?带着女人来这种地方?咋的,感觉在家里玩不开?” 宁水儿心中杀意再度暴涨。 秦政脸上的笑容也淡了几分。 “干嘛干嘛,小爷只是多说了两句话而已,你们这就生气了啊?” 年轻人缩了缩膀子:“先说好啊,小爷可是个高手,凶起来可是吓死个人的,你们……” “啪!” 年轻人话还没有说完,脑袋上突然挨了一下。 年轻人先是一愣,看到掉在地上的草鞋后,转头就骂:“死老头子,你他娘敢打小爷,信不信……” “啪!” “哇呀呀,小爷跟你拼了!” “闭上你那张臭嘴。” 老迈声音语气里透着怒意:“楼里生意不好,八成都是拜你那张臭嘴所致!” 随着说话声,很快,就有一个光脚老头从暗处走了出来。 对方身材佝偻,身上披了件脏兮兮的黑色长袍,满脸沟壑,眼珠浑浊,散乱的苍白头发上,斜刺刺扎着一根木簪。 就凭这身打扮,蹲到街边指不定都会有人施舍铜板。 “放屁!” 年轻人抹了把脸,骂骂咧咧道:“生意不好跟小爷有什么关系,还不是你个老东西不懂经营。” 光脚老头哼了一声:“屁话真多,再多嘴,把你的腚眼缝上!” “来来来,你试试。” 年轻人撸起袖子就要动手:“今天你不缝,就跟小爷一个姓!” 光脚老头和年轻人对骂的时候,秦政和宁水儿就在旁边站着看戏。 被光脚老头这么一搅和,两人心底那点火气早就散完了。 “王……” 想起秦政的吩咐,宁水儿立即换了称呼:“公子,这就是您要找的人吗?” “不知道。” 看着斗嘴的两人,秦政非常实诚的摇了摇头。 他只知道名字和地址,至于对方的长相,早就记忆模糊了。 “那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宁水儿刚问完这话,没等到回答就猛然护到秦政身前,手中长剑更是瞬间出鞘。 “怎么?” 看到宁水儿的异常反应,秦政疑惑发问。 宁水儿闷不做声,双眸隔着面具死死盯着对面的光脚老头。 到了她这种实力,已经可以隐约感受到了来自外界的敌意。 而她刚刚就察觉到一股强烈杀机,来源则是……那个光脚老头! 她习武以来,还是第一次感受到如此浓烈的杀机! “嚯,还挺敏锐的嘛。” 光脚老头煞有趣味地打量着宁水儿,沟壑道道的脸上突然浮现出几分猥琐笑容:“还是个女娃子?” “行了行了,收起来吧,当年你爹都不敢对我拔剑,你一个丫头,脾气还挺大。” 光脚老头摆了摆手,又转头看向秦政:“至于你……” “是白蒙那老东西偷偷给你通风报信了?” 秦政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洒脱一笑。 自己,来对了。 第二十一章 曾经的陈先生 听着对方的语气,秦政瞬间确定了两件事。 对方的身份,对方知道自己会来找他。 前面这个还好说,光脚老头,姓陈名三,和白蒙一样,同为两朝老臣,只是当年因为某些事情,早早就离开了朝堂。 西蜀朝堂上的人都以为陈三早就死了,但事实上,对方非但没死,而且一直都在西蜀都城,偶尔还跟白蒙有所联系。 至于第二件事…… 秦政百思不得其解。 想不明白,就直接问。 冲着对方刚才那句话,秦政也懒得顾忌对方的面子了。 秦政抬手指了指门口,表情平淡道:“看来陈先生已经知道了白老将军出征的事情了?” “废话,大军出征,满朝文武恭贺,那么大的阵仗,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陈三把手伸进袍子里掏了掏,嗤笑道:“让我没想到的是,你小子竟然还有这份胆……” “噌!” 寒芒乍现,下一刻,宁水儿长剑出现在陈三的脖子上。 “哟哟哟!” 陈三下意识往后缩了缩脖子,免得被长剑一剑划开脖子:“说你是个暴脾气,还真就是一点都都没有冤枉你。” “道歉!” 宁水儿语气森冷,嗓音透着女子独有的锐利。 被对方直接道破身份后,宁水儿也就收起了伪装。 虽然暂时还不知道对方的身份,但是从对方的说法中,宁水儿已经得到了足够的消息。 比如说,对方知道秦政的身份。 再比如说,对方还知道她的来历。 既然这样,自然也就没有必要再藏着掖着了。 “好好。” 在宁水儿的威胁下,陈三还算是客客气气的拱拱手:“那就……见过王上?” “啥玩意儿?王上?” 旁边的年轻人听到陈三的称呼,当场就咋呼起来:“这小子就是当今西蜀国君?那小子不是整天只知道往女人堆里钻,完全不理朝政吗?” 年轻人上下打量着秦政,像是看到了什么稀罕玩意儿一样。 “按道理说,他不该是脸色虚白脚下空乏无力吗?看起来精气神还是挺足的嘛?” 年轻人嘴里啧啧有声,随口问道:“你真的是秦……” “砰!” 年轻人话还没说完,膝盖上就挨了一脚,整个人直接扑倒了地上。 连跪带磕头,动作一气呵成。 “死老头!” 年轻人抹了把脑袋,满脸怒容跳了起来:“真当小爷没脾气啊!信不信小爷我跟你拼了!” “管好嘴,不然把你小子的舌头拔了!” 陈三啐了一口唾沫,这才转头看向秦政:“还请王上别介意,这货从小懒散惯了,是个嘴上没把门的。” 秦政看了眼宁水儿架在半空中的长剑,又看了看已经闪出两米开外的陈三,笑了笑。 是个高手。 白老将军没骗他。 本来以为水儿的实力已经够强了,没想到这个叫陈三的家伙,实力还要更强。 宁水儿显然也没有想到对方速度这么快,眼神中闪过一丝警惕。 不过她想不明白的是,既然对方实力这么强,她刚才出手威胁的时候,对方为什么没有还手? 宁水儿后退半步,再度护到秦政面前。 “没关系。” 秦政拍拍宁水儿的肩膀,示意宁水儿不要紧张。 以对方的身手,真想对他做点什么的话,早就动手了,哪里还用等到现在。 “陈先生既然知道我来,想必也知道我此行的目的吧?” “知道知道。” 陈三一边说,又一脚踹到年轻人身上:“还傻愣着干什么,赶紧端茶倒水去啊!有没有点眼力见?” “我他娘……” 年轻人又莫名其妙挨了一脚,显得越发恼火:“死老头,这笔账,小爷我记着了!” 说过说,年轻人还是转身跑去沏茶了。 “王上跟我来吧。” 陈三佝偻着身子走在前面带路,秦政和宁水儿对视一眼后也就跟了上去。 就在三人上楼的同时,醉鹤楼大门缓缓关闭。 等到上了楼,落了座,秦政刚想开口,陈三就先一步开口道:“得了得了,你别摆出这么一副礼贤下士的模样了。” “我这把老骨头实在干不来禁军头子。” 听着预期内的答案,秦政并没有半点意外。 “陈先生老当益壮,区区禁军统帅的职位,还是不成问题的。” 秦政笑着望向陈三,语气平淡道:“而且,我需要的只是陈先生能够帮忙坐镇宫廷,公务上的事情不敢劳烦老先生。” 陈三眯了眯眼,盯着秦政看了好半晌。 “啧,白蒙那老家伙说你跟变了个人似得,我本来还不信,现在一看居然是真的。” 陈三随口转移话题:“不过我比较好奇,早些年你都干什么去了?” 面对询问,秦政斟酌良久后才开口道:“陈先生觉得,如果早些年我就摆出这副架势的话,现在又该是个什么局面?” 陈三眉头一挑,脸上笑容淡了几分。 “我十四岁时即位,到现在为止已经六年了。” 秦政脸上已经看不见半点笑容,剩下的只有平淡。 如果仔细观察,甚至还能从秦政的眼眸中看到丝丝缕缕的杀意。 “那一年,赤甲军惨遭埋伏,遭遇数倍的敌人伏击,战至最后一兵一卒。” “自那之后我父王突然暴毙,如果不是西蜀王室只有我一根独苗,或许西蜀早在六年前就改朝换代了。” “那个时候全靠父王给我留下数位顾命大臣,在他们的帮助下这才维持住了朝堂局势。” 秦政缓缓抬头,目光落在陈三身上:“陈先生觉得那种情况下,我应该励精图治重振西蜀雄威,还是乖乖当个不理朝政的昏君,任人摆布?” 随着秦政的反问,整个房间里的氛围瞬间跌至冰点。 陈三面无表情,双眼浑浊无光。 站在秦政身后的宁水儿则眼神愕然看向秦政。 她还是第一次听秦政说这件事情。 她一直都以为秦政只知道吃喝玩乐,是个妥妥的昏君。 没想到,里面竟然还有这么多隐秘。 良久后,陈三才咧了咧嘴,声音嘶哑:“韬光养晦?嘿嘿,有点意思。” “论韬光养晦,我还是比不过陈先生。” 秦政深吸了一口气,面色郑重道:“而现在,北周意欲图谋不轨,朝堂上朝臣们各有心思,如果我再不做点什么,很难保全西蜀国祚,所以……” 说到这里,秦政猛然起身,拱手道:“请陈先生助我!” 第二十二章 秦政的目的 面对秦政的邀请,陈三默不作声,因为垂头的原因,头上那根发簪歪歪斜斜的,毫无风度可言。 秦政则静静站在原地,耐心等待答复。 宁水儿听着两人的对话,心思起伏不定。 不止是秦政突然说的这些事情,还有面前这个老人的身份。 最开始听到秦政一口一个陈先生,她并没有多想。 直到看到秦政的姿态,她才意识到问题。 禁军统帅…… 陈先生…… 还有那高深莫测的实力…… 宁水儿望着正前方不远处的老头,瞳孔微微收缩:“你是陈三?” 因为秦政并没有直接提及对方的名字,她好一会儿时间才想到这个名字。 面前这个行事古怪,模样邋遢的老头竟然是陈三? 那个禁军统帅,赤甲军的缔造者,不知道被多少闺阁女子痴迷的陈三? “老头子的确叫陈三。” 陈三朝宁水儿笑了笑,然后又扶正发簪,转头看向秦政。 “你这份年龄,却有这份韬光养晦的心性,的确难得,不过我还是最开始那句话,我年纪大了,禁军头子什么的,实在干不动,所以,还请另请高明吧。” 秦政皱起眉头。 宁水儿上前一步,想要开口劝说。 这可是陈三,如果能把他请回到宫中,宫廷的安危绝对能够得到保障,甚至还有可能重振西蜀当年的荣光! 不过宁水儿还没来得及说话,秦政已经先一步抬手拦住了她。 “王上?” 宁水儿疑惑开口。 秦政摇了摇头:“既然陈先生不愿意,那就算了,水儿,走吧。” 说着,秦政直接起身朝楼下走去。 宁水儿虽然疑惑,但还是跟了上去。 两人下楼的时候,年轻人刚好端着沏好的茶水上楼。 “哎哎,怎么这就走了?小爷把茶水都泡好了,你们俩倒是喝点啊!” “多谢,不用了。” 秦政摆摆手,领着宁水儿直接大步离开。 望着秦政两人离去的背影,年轻人愣在台阶上好半晌:“靠!什么不用,分明就是看不上咱家的茶叶呗?” “国君咋了?国君就能臭牛哔吗?这可是二钱银子一斤的茶叶呢,平时小爷想喝都喝不了……” 年轻人絮絮叨叨正骂着的时候,楼上突然传来一道骂声:“傻愣着干嘛呢,还不把茶水端上来!凉了怎么办?” “我他娘……” 年轻人一咬牙,低声嘟囔道:“也就是小爷现在还打不过你,不然看小爷能不能把你头发薅秃!” 正骂着,年轻人低头瞥了眼茶壶,眼珠子滴溜溜一转。 不过,还没等他做点什么,楼上陈三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你敢吐唾沫,我等会儿就把你栽到粪坑里。” 闻言,年轻人立即换了副脸色,赔笑道:“哪儿能呢?看您说这话!我会做那种事情吗?” 陈三瞥了眼上楼的年轻人,轻哼了一声。 吐唾沫是真,栽粪坑也是真。 等到年轻人恭恭敬敬倒好茶水,陈三瞥了眼杯中起伏不定的碎茶,突然开口:“陈四,你……” 年轻人猛一哆嗦,脸色瞬变。 本名陈四的年轻人一改刚才的滚刀肉模样,眼神惶恐。 别看他平时在死老头面前怎么耍无赖都成,可唯独死老头一喊他的名字,绝对没什么好事。 “死老头,人家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咱好歹算是你半个儿子,你可不能坑我啊!” “是我哪里做的不好,你尽管说,我改还不行吗?” “闭嘴!” 陈三瞪了陈四一眼,只恨脚上没鞋子了,不然肯定要再甩这小子一个大耳光。 陈四哆嗦了一下,还真就乖乖闭上了嘴。 “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吗?” 陈三琢磨了一下,缓缓开口:“我为什么要在万象街落脚。” 闻言,陈四咽了口唾沫,试探性说道:“您老不是说万象街漂亮姑娘多,看着养眼……” 陈三眉头一挑。 见状,陈四立即改口道:“错了错了,您老说的是想给天下可怜女子一个家……” “砰!” 陈三一脚踹到陈四身上,捎带着打断了陈四的话。 任由这小子胡搅蛮缠下去,就别打算说正事了。 “四十年前,我曾遇到一个姓秦的世家子,初见时,只觉得对方惊才艳艳。” 陈三抿了口茶水,面露回味神色:“当时我与他一见如故,议论朝堂,指点江山,之后更是约定要改变西蜀偏隅一地的局势,造福百姓……” “国君被立为太子后,向陈三先生表明了身份,之后两人合力创建了后来赫赫有名的赤甲军,上任国君亲自担任统帅,陈三为军师,白老将军为副将。” “之后国君即位,赤甲军成为禁军,陈三先生在国君的邀请下进入朝堂。” 宁水儿嗓音清脆,缓缓道:“之后,赤甲军的确横扫周边诸国,千军难当,陈三先生在暗,白老将军在明,共同执掌军伍大权,威慑周遭诸国。” “外有陈三先生和白老将军,内有我爹率领的宁家,国庆安定蒸蒸日上,只是……” 说到这里的时候,宁水儿抬头看了眼秦政。 秦政笑了笑,示意宁水儿继续说下去。 宁水儿点点头:“在某件事情影响下,陈三先生突然不告而别,具体发生了什么,宁家的鸽房里也没有留下任何记载。” “然后就是七年前,赤甲军领命出征,最后却遭遇伏击,全军覆没,之后没多久,国君突然重病不治,然后六年前王上即位。” 宁水儿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停了下来:“王上来找陈先生,是为了当年的真相?” “是,也不全是。” 秦政驻足停在万象街街口,回头望去。 万象街灯火辉煌,胭脂飘香,莺莺燕燕的声音分外动听,唯独万象街尽头那家醉鹤楼的大门紧闭。 “我这次的确是为了请陈三出山帮我坐镇朝堂,有他帮忙,我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肃清朝堂局势。” “只有掌控了朝堂,我才能重振西蜀,至于真相……” 说到这里,秦政突然笑了:“谁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呢?既然不知道,报仇自然也就无从说起了。” “不对。” 宁水儿摇摇头。 秦政转头看向宁水儿:“什么?” “我说不对,你想报仇,但不是现在。” 宁水儿声音清冷,面具下的眸子倒映着街边花灯烛光,亮晶晶的,分外好看。 秦政看了好半晌才收回视线。 “没错,不是现在,毕竟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应付保国派那些人。” 秦政伸了个懒腰,摆手道:“走吧,先回宫。” “不知道文华殿那边情况如何了,好不容易遇到这么好的机会,那些肱股之臣们,怕是快坐不住了吧?” 第二十三章 疯狂决定 “保国派那些朝臣,心思都不单纯。” 宁水儿斟酌后说道:“宁家这边,除了驻守在后宫的三百人外,最多还能再抽调出二十人。” 秦政很容易就理解了宁水儿话里的意思。 把二十人撒出去,盯紧保国派的人,一旦遇到特殊情况,可以直接将那些朝臣们就地抹杀。 宁家身为西蜀王室隐藏在暗中的大杀器,有这个能力也有这个资格。 秦政摇了摇头,随口拒绝:“不用。” 面具下,宁水儿的眉头顿时皱起,眼神中露出一丝疑惑。 没等宁水儿开口询问,秦政已经先一步说道:“好不容易才打好的窝,只钓那么几条小鱼算怎么回事?” 说着,秦政又笑了笑,安抚道:“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看秦政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宁水儿也就没有坚持。 正事聊完,两人之间再度陷入沉默。 其实这才是秦政和宁水儿两人正常的相处情况。 毕竟两人身份的差距在哪里摆着,以前的时候,通常都是秦政下令,宁水儿领命做事。 也就是最近一段时间秦政的改变太大,宁水儿才显得更……有人情味儿了一点。 良久的沉默后,秦政突兀开口道:“水儿,你觉得什么才算得上明君?” “外能安邦定国,内能勤勉持政。” 短暂的愣神后,宁水儿如实给出自己的答复。 秦政若有所思片刻,再度反问道:“有没有简单一点的说法?” 宁水儿抬头看向秦政,眼神中透着疑惑。 比起刚才的问题,宁水儿这次明显用了更多的时间思考。 好半晌,宁水儿才迟疑道:“朝堂局势稳定,百姓安居乐业?” 听出宁水儿语气中的不自信,秦政笑了笑。 宁水儿本来对秦政还算有几分好感,但看到秦政这会儿的表情,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那你说,什么才算是明君?” “其实我觉得很简单。” 见宁水儿要生气,秦政收敛了笑容解释道:“只要能让百姓们吃饱穿暖。” 宁水儿愣了愣。 秦政语调平缓,一字一顿道:“扩充版图也好,开万世之太平也罢,其实归根结底,只要能让百姓们吃得饱穿得暖,就算得上是明君了。” “可即使纵观各国各朝,能做到这种事情的国君,屈指可数。” “而我……” 秦政深吸了一口气,郑重道:“就要当这样一个国君。” 听着秦政的说法,宁水儿明显有些愣神。 从刚才在醉鹤楼的时候,她已经大致猜出了秦政这些年一直都在韬光养晦。 也正是这个原因,她觉得秦政这些年做的这些事情,都只是为了图谋更大的目标。 可现在,秦政却说只是想让百姓们吃饱穿暖? 宁水儿愣愣地看着秦政,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行了,时间差不多了,回去吧。” 秦政抬手在宁水儿眼前晃了晃,让她回过神。 跟宁水儿说这些,既是他一时兴起,也是有意而为之。 水儿所在的宁家,是他最后的底牌。 无论他想要做什么,最后都需要宁家的帮忙,所以,与其等到以后做事情的时候再被宁水儿追问,还不如现在直接全盘托出。 当然,秦政说这些话,还有一些小小的私心。 搏的宁水儿的好感。 宁水儿还没回过神的时候,秦政已经大步走去。 见状,宁水儿快步跟上:“你想要怎么做?” 秦政笑了笑,淡然道:“当然先解决保国派朝臣,执掌朝堂大权!” 秦政两人离开万象街后,很快就回到了西蜀皇宫。 因为秦政“重病昏迷”的原因,根本没人意识到秦政偷偷出过皇宫,更没有人想到,秦政私底下见了陈三。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秦政也算是达到了目的。 “病危”的秦政悄无声息回到皇宫时,兵部尚书刘承却偷偷去了天牢。 西蜀天牢,位于都城西南角,同样还是熊渠卫所在的军营驻所,只不过因为白蒙率兵北上饿得原因,熊渠卫驻地只留下三四十号负责看家的兵卒。 虽然刘承已经把熊渠卫的兵权转交给白蒙,但有早些年的苦心经营,熊渠卫的人还是比较认可的刘承的。 刘承只是打了个招呼,负责把手驻地的几十号熊渠卫老兵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是没见过这位刘大人了。 “婉言,婉言你还好吗?” 昏暗无光的天牢中,到处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腐臭味。 能被关进天牢的,无一不是大奸大恶之辈。 西蜀都城里一直流传着一句话,只要进了天牢,就别打算囫囵个出去。 轻则脱层皮,重则丢掉小命。 而曾经的德妃娘娘刘婉言,显然属于后者。 “大哥,是你吗?” 在刘承的轻声呼唤下,很快天牢深处就传来惊慌的反问声。 闻言,刘承急忙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 等看到刘婉言后,年近四十的刘承顿时老泪纵横:“婉言,你受苦了!” 天牢中的刘婉言,哪里还有当初德妃娘娘的模样。 身上的锦绣宫装早已经换成了囚服,头发散乱,面色苍白,干裂起皮的嘴唇和略显凹陷的眼眶足以证明她这几天都遭遇了什么。 刘承死死握着手臂粗细的木栅栏,牙关紧咬。 “大哥,大哥你总算来看我了!” 刘婉言顾不得狼狈,急忙冲到栅栏前:“王上呢?王上怎么没有来?” 刘婉言在刘承身后寻找了好半晌,直到最后也没能发现第二道人影。 “是不是王上派你来救我的?我猜王上就舍不得我!太好了太好了!” “哥,你赶紧把我放出去,我要回后宫,我还要当王后!” 刘婉言瞪着那双双眼,眼睛里血丝密布,整个人看起来更是疯疯癫癫的。 而刘承听着刘婉言的说法,咬着牙摇摇头。 见状,刘婉言愣了一下:“哥,你、你摇头做什么?不是王上派你来放我出去的吗?” “肯定是王上下令对不对?你、你……” 良久后,刘承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昨天夜里王上遇刺,现在还昏迷不醒。” “砰!” 刘婉言失神坐到地上:“遇、遇刺?怎么可能?王上怎么可能遇刺?” 刘婉言惊恐摇头,语气里透着不相信:“他还要立我为王后,他怎么能遇刺!” 看着刘婉言这幅模样,刘承眉头皱紧。 想当年,他刘家也算是一方名门,只是因为惹到了当地豪强,全家二十六口人全部横死。 如果不是他领着妹妹偷偷出门,他们也会死在那天晚上。 他曾在父母坟前发过誓,一定会替他们报仇,也一定会照顾好妹妹。 当年的仇,早已经报完,而他,只剩下了妹妹。 刘承死死握着栅栏,指关节泛白:“放心,婉言,我会救你出去。” “而且,我会让王上回心转意封你为王后的!” “无论用任何办法!” 第二十四章 刘承求见 “王上?” “王上您做什么啊?” “呀……” 外面天色刚泛起鱼肚白,安丰殿里就传出一阵阵极为压抑的轻呼声。 凌王妃一睁眼,就看到了面前那张笑吟吟的面庞,俏脸刷得红了个通透。 没等她有所反抗,秦政已经伸手将她抱了过去。 看着秦政这幅急不可耐的模样,凌王妃哪里还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王上……臣妾真的好累了,不要呀……” 凌王妃刚轻轻挣扎了两下,呼吸声骤然变得急促起来。 随着床榻吱呀的声音,守在宫门外的宫女宦官们无不面面相觑。 虽然他们也都很好奇,为什么王上遇刺重伤,可到了这个时候却像是有使不完的力气一样。 不过他们这些当下人的,无论主子想要做什么,他们只需要乖乖站在外面候着就行了。 安丰殿里,秦政刚忙活了没多久,后背上又多出一只冰凉的小手。 秦政一转头,就看到睡眼朦胧的顾骊珠。 没等秦政开口,顾骊珠就八爪鱼一样缠了上来:“臣妾也要……” “那就一起来吧。” 秦政大手一挥,直接将顾骊珠也搂了过来,而且以一敌二完全不落下风。 他在水儿的帮助下回到宫中的时候,已经是临近凌晨的时候。 本来在外面溜达了一夜,他还盘算着回来早点休息。 可看到软榻上的两个漂亮老婆后,秦政的想法突然就变了。 临到外面天色大亮,秦政这边才算是打完收工。 看着大汗淋漓,神色疲惫两位爱妃,秦政的虚荣心顿时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不过,就在他准备招呼宫人烧水,让两位爱妃沐浴的时候,宫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躁乱声。 “王上如今还重伤在身,实在不能见人,还请大人先回去吧。” “大人,大人您不能闯,这里可是后宫!” “大人,您再靠近莫要怪老奴召集金吾卫了!” 听着门外周泽的声音,秦政眉头微微上扬。 看天色才早上八九点钟时候,已经着急到这种程度了吗? 秦政嘴角微微上扬,然后喊来安丰殿里值得相信的宫女,让她们先照看着凌王妃和顾骊珠,自己则批了件衣服掀开帷帐。 安丰殿殿门外。 御前宦官周泽周公公皱着眉头,满脸焦急。 在他对面,正站着兵部尚书刘承,身后还跟着十多个兵卒,两两一组,手中提着铜钉木箱。 值得一提的是,到场的只有刘承,再没有第二个朝臣。 “周公公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等此来只是为了向王上禀告查抄情况而已。” 刘承整了整衣袖,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此时兹事体大,必须让王上过目。” “再者说了,我这次来,只是为了向王上汇报情况,周公公喊金吾卫做什么?” 周公公咽了口唾沫,额头浮现出一层肉眼可见的汗珠。 他在深宫后院当宦官这些年,也不是白混的。 刘承都已经摆出这样的架势了,如果他再不知道对方想做什么,还不如直接把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刘大人说笑了。” 周公公自知说错了话,急忙赔笑道:“老奴的意思,需不需要喊几组金吾卫过来帮忙帮帮箱子什么的。” 说话的同时,周公公缩在袖口里的手,手心里已经满是汗水。 他也是为了阻止刘承硬闯宫门,这才说出刚才一番话。 没想到,过于紧张的情况下,反而还说漏了嘴。 如果不是时机不合适,他这会儿甚至想给自己两个耳光。 “搬箱子就不用了,这些人已然足够。” 刘承抖了抖袖口,漫不经心拱了拱手:“还是请周公公让个路,让我见见王上吧。” “因为胞妹的事情,王上特地许我戴罪立功,现如今事情已经收尾,如果不给王上看看收获成果,我很难安心啊。” 其实真要算起来,周泽身为御前宦官,已经是国君秦政的身边亲信。 身份上,周泽可能比不过刘承,但论起和国君的亲近程度上,周泽不知道能甩刘承几条街了。 所以平日里,西蜀朝堂上的各路朝臣,见到这位周公公大都会给个笑脸。 但现在,刘承话里话外却透着浓浓的威胁之意,其目的,不言而喻。 听出刘承话里的另一层意思,周公公咽了口唾沫,额头汗珠又多了一层。 亏得周公公还算有些脑子,急中生智下连忙开口:“王上昨天夜里醒过来一次,特地说过,朝堂上下一应事务,暂且交给中书令李大人处理。” 周公公赔了个笑脸,试探性问道:“刘大人不妨先去找李大人做个交接?” 说这些话的时候,周公公心里也有些忐忑。 实际上,王上什么命令都没有下达,甚至于昨天晚上都没在宫里。 他这么说,只是为了想让刘承尽快离开,免得惊扰了王上。 只不过……他说的这些话,显然并无用处。 “不巧。” 刘承咧咧嘴,皮笑肉不笑地瞥了周公公一眼:“李大人应侍中房大人邀请,去城外找寻刺杀案真凶了。” 注意到刘承的眼神,周公公身子一颤。 他早就该想到的! 刘承该领着人堂而皇之来到安丰殿,肯定是做好了充足准备。 怎么办? 现在该怎么办? 周公公急得满头冒汗,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而对面,刘承缓步靠近:“还请周公公移步吧,不要耽误了本官办事!” 随着刘承上前,刘承身后搬着箱子的那些手下,也缓步逼近。 周公公咽了口唾沫,满心焦急。 金吾卫呢? 金吾卫都到哪里去了? 他已经拖延了这么久时间,为什么连一队金吾卫都没有出现? 看着越来越近的刘承,周公公握紧拳头,咬牙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一定要阻止刘承进入安丰殿。 否则,王上的计划断然会受到影响。 “刘大人,你……” “咳咳,周泽!外面是谁啊?” 周公公话还没有说完,门内突然传来秦政虚弱的问话声。 听到秦政的声音,无论是周公公还是刘承,脸色都有了不同程度的变化。 “启禀王上,臣刘承觐见!” 刘承最先调整好状态,恭恭敬敬开口道:“臣不负王上所托,已经将前几日朝中贼臣尽数抄家,家产全部充公。” “原来如此,咳咳……” 殿门内,秦政缓缓道:“周泽,既然刘爱卿立了功,那便让他进来吧!” “可……” 周公公欲言又止,最后默默叹了口气,恭敬应声:“喏!” “吱呀!” 随着殿门大开,刘承的心情又提紧两分。 只要进了这个门,目的就达到了!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能不能成功,就看接下来了! 第二十五章 微臣有事相求 安丰殿始建于先朝,位于西蜀皇宫东南角位置,临近景仁宫,往南是荣华门。 和西蜀皇宫其它宫殿不同,安丰殿并不是前殿后宫的布局,由于占地面积较小,安丰殿寝宫和前殿只用了一堵影墙隔开。 正对着殿门的,就是安丰殿的平日里接人待物的地方,绕过影墙就是端妃休息的地方。 放在平日里,很少有朝臣来安丰殿。 毕竟此处是后宫,朝臣禁止入内。 但由于景仁宫刺杀一事,王上从景仁宫搬到了安丰殿,朝臣们想要觐见秦政,就只能来这里。 随着殿门大开,刘承一眼就看到了安丰殿里的大致情况。 望着端坐在殿内的秦政,刘承深吸了口气,大步上前。 跟着刘承到场的那些人两两一组,搬着木箱有序进入安丰殿。 “臣刘承,拜见王上!” 刘承率先行礼,其他人也纷纷有样学样下跪磕头。 最开始堵在门外的周公公也小步进门,迅速来到秦政身边:“王上。” 脸色苍白面无血色的秦政看也不看周公公,只是淡淡摆手。 见状,周公公立即低头垂手退到了旁边。 身为秦政身边为数不多的心腹,周公公刚好知道秦政的真实情况。 比如说那天晚上景仁宫中,王上不仅没有受伤,而且到场的刺客全部被杀。 再比如说,王上故意放出重伤的消息,一切都是为了避人耳目。 不过,王上这么做的真正原因他并不知情。 “刘爱卿的办事效率,着实不错。” 秦政语气虚弱无力,一句话没说完,中间足足停顿了三次。 看到秦政这幅模样,刘承心中越发激动,脸上则仍然摆出一副恭恭敬敬的模样。 “回王上话,这些都是臣应该做的。” 刘承躬身拱手,语气谦卑:“王上肯饶恕微臣,臣自当肝脑涂地汇报。” “咳咳,不错。” 秦政微微点点头:“这些银钱,事关北上军卒的补给,刘爱卿有心了。” “多谢王上称赞。” 刘承主动上前半步,身子直起半分:“另外,臣此番前来,还有另外一件事情想要求王上。” “说说看。” “喏!” 听着神色虚浮的秦政,刘承难掩心中激动:“臣以为,胞妹刘婉言虽然有错在先,但错不至死,求王上看在往日的情分上,饶胞妹一命。” 秦政瞥了眼刘承,心里冷哼,脸上露出几分恰到好处的疑惑:“你可知,刘婉言意图对寡人动手,还伤了端妃?” “臣知道。” 刘承直起身子,目光直视秦政:“臣愿意代胞妹道歉,至于端妃受伤一事,臣也愿意赔偿。” 注意到刘承的态度变化,秦政淡淡道:“刘爱卿还有什么别的想法,都一并说出来吧。” 虽然这次来的不是李御,但对秦政来说,刘承这条鱼够大了。 毕竟刘承身为兵部尚书,身居要职地位尊崇。 再加上对方是李御的心腹手下,平时想要解决对方,李御肯定会从中阻止。 能拿掉刘承,他就能顺势收回兵部大权。 正在兴头上的刘承根本没有注意到秦政的语气:“另外,还请王上将凤印重新赐予胞妹,封胞妹为王后。” “你的意思是,寡人不仅要放过那疯婆娘,还要封她当王后?” “正是如此!” 秦政抬了抬袖口:“那如果寡人说不呢?” 听到秦政突然中气十足的声音,刘承猛然抬头。 只见秦政一改刚才那副虚弱无力的模样,虽然脸色仍旧苍白,但双目炯炯有神。 “王上,您……” 话说一半,刘承自己就先止住了话头。 他能混到兵部尚书的位子上,自然也不是什么傻瓜。 短暂惊慌后,刘承迅速调整好状态。 无论是真受伤还是假受伤,事已至此,已经容不得他走回头路了! “还请王上三思而后行。” 刘承深吸了口气,努力平定情绪。 白蒙率兵北上,李御李大人被房大人找借口哄出了皇宫,金吾卫将军黄玉龙此时正率兵“巡视”都城。 短时间内,根本不会有人来安丰殿。 最重要的是,他现在就站在秦政面前。 他离那把龙椅,只有一步之遥! 秦政似笑非笑地盯着刘承,蔑视道:“你在威胁寡人?” “臣,只是想完成妹妹的心愿!” 刘承迎着秦政的目光,不避不让:“请王上,答应!” “吱呀!” “吱呀!” 随着刘承的暴喝声,站在刘承身后的那些人立即打开手边的箱子。 箱子里金银珠宝玉石翡翠,装得满满当当的,但在这些珠宝下面,却暗藏杀机。 看到对方手里的家伙什,周公公瞬间吓得脸色就白了。 军用劲弩! 百步距离内,入木钉墙不在话下,五十步距离内,甚至能直接把人钉个对穿,而现在,对方距离王上只有短短十步距离。 周公公惊出一身冷汗,明知挨上一下是必死局面,还是义无反顾挡到秦政面前:“王上小心!” 虽然武器都亮出来了,但刘承还是摆出一副臣子的架势:“还请,王上考虑一下!” “毕竟西蜀王室只剩下您自己了,若是死了,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安丰殿内,杀机毕露。 “呵呵……” 良久的死寂后,秦政反而笑了出来:“什么放过那个疯婆娘,封她为王后,这才是你的真正目的吧?谋反?” 刘承面色狰狞:“谋反又怎么样?像你这样的人,早就该下去陪上任国君了!” “秦家在七年前就该落得一个无终无后的下场!” 听到这句话,秦政脸色微变。 不过没等秦政反应过来,刘承已经目光阴狠道:“动手!” 随着刘承一声令下,跟在刘承身后的那些人纷纷扬起劲弩。 见状,秦政也当机立断道:“来人!” 黑衣劲装脸覆鬼面的宁水儿悄无声息出现在秦政身边,安丰殿殿外,哗啦啦涌进一大批人。 宁家死士! 足足三百人,直接将刘承以及持弩的那些人包围了起来。 看到这一幕,刘承瞬间瞪大双眼。 什么情况? 黄玉龙不是已经将金吾卫调走了吗?这些护卫又是从哪里来的? “秦家本该无终无后是怎么回事?” 秦政缓缓起身,面色阴沉道:“七年前的事情,你都知道些什么?” 刘承面色癫狂,主动朝秦政扑了过去:“杀” 第二十六章 不太对劲 当刘承说出“杀”字的时候,秦政脸色骤变。 秦政并不担心自己会受到威胁,而是担心刘承的小命。 而事实也正如他预料的那样。 刘承刚跑出两步,甚至还没有接触到秦政的一角,脖子上便已经出现了一道血线。 秦政的面前,是大内总管宁水儿,宁家如今的当家人! 宁水儿本来就属于顶尖高手,而刘承虽然是兵部尚书,但本质上只不过是个普通人,又怎么可能打得过。 而那些弓弩手们,在看到宁家死士的时候,就已经选择了放弃。 开玩笑,一边是三百人一边是区区十人。 论数量,论实力,哪儿哪儿都比不过人家,还跟人家动手? 然而他们并没有想到,如果是金吾卫包围了他们,他们或许还会有条活路,但宁家死士手下,从无活口。 从刘承准备动手,再到到场的人全部死尽,整个过程只持续了短短数个呼吸。 看着倒在脚边的刘承,秦政眉头紧皱,丝毫没有钓鱼成功的喜悦感。 按道理说,兵部尚书刘承意图谋反,他顺手将其解决,最后他再顺势掌控兵部。 这本该是个皆大欢喜的结局,但他心里却没有计划成功之后的喜悦。 究其根底,则是因为刘承最后那句话。 七年前,秦家就该绝后。 秦政眉头紧皱,表情阴沉。 七年前,又是七年前,七年前赤甲军惨遭埋伏全员阵亡,上任国君暴毙的事情中,到底隐藏着什么内幕? 秦政揉了揉眉心。 偏偏原身留下来的记忆残缺极多,根本没有相关方面的记忆。 也就是说,就算想要通过回忆搞清楚情况,也不现实。 “怎么了?” 注意到秦政的表情,单手持剑的宁水儿疑惑开口。 刘承所谓的谋反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问题。 在宁家人面前,想要在西蜀皇宫谋朝篡位,至少要调动两千以上的兵卒,才有可能成功。 宁水儿不明白的是,明明事情已经解决,秦政为什么还是愁眉苦脸的表情。 “不对。” 秦政摇摇头,目光转向倒在地上生息全无的刘承。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感觉事情太过顺利了。 无论是刘承的突然谋反,还是谋反被解决,都顺利得一塌糊涂,就好像事情本该就这样发展。 就像是,有人在幕后主导着这一切似得。 “哪里不对?” 宁水儿疑惑反问。 “暂时还不太清楚。” 秦政摇摇头,眉头紧皱:“让所有人保持警惕,我总感觉事情没这么简单!” “明白。” 宁水儿点点头,然后挥手让人将刘承的尸体搬走。 景仁宫已经被变成屠宰场了,不能让安丰殿也变成那样子。 宁家死士来得快消失的也快,顺带着还把“刺客”的尸首也都全部搬走了。 听着秦政和宁水儿的对话,站在旁边的周公公一愣一愣的。 除了地上寥寥血迹和空气中弥漫着的血腥味,很难想象就在刚刚,安丰殿里竟然发生了一场谋反。 而且还是以兵部尚书刘承为首的谋反。 周公公咽了口唾沫,好不容易才收回视线:“王、王上,需、需要老奴把这里的事情传、传出去吗?” 第一次亲眼目睹这种事情,周公公说话都结结巴巴的。 上次景仁宫那场刺杀,周公公只是事后听说,当时并没有看到现场。 而最让他想不到的是,兵部尚书刘承刘大人,就这么死了。 这就是王上的真正目的吗? “传出去吧。” 秦政摆摆手:“顺带宣李御过来见寡人。” “喏!” 周公公诚惶诚恐点头,小心翼翼躲着地上的血渍,一路小跑朝门外跑去。 “王上?” 周公公刚离开没多久,安丰殿的影墙后,突然传来脆生生的呼喊声。 秦政闻声转头,只见端妃顾骊珠正探着小脑袋,圆嘟嘟的脸上还带着几分疲倦。 看起来像是被外面的动静惊醒,然后出来看看情况。 “出事了吗?” 顾骊珠眨巴着大眼睛,脸上透着浓浓的疑惑。 因为尸体已经被迅速清理干净,顾骊珠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看到顾骊珠,宁水儿朝秦政行礼过后,随之离开。 秦政看了眼刘承刚才趴着的地方,皱眉片刻后又收回目光:“小事情,都已经解决了。” 说话的功夫,秦政已经是满脸笑容:“怎么醒了啊?刚才不是还嚷嚷着累吗?” 秦政大步上前,直接公主抱将顾骊珠抱在怀里。 “呀!” 顾骊珠轻呼了一声,圆嘟嘟的小脸瞬间红到了耳朵根。 不过很快,顾骊珠就将脸贴到了秦政胸膛上,喃喃道:“臣妾刚做了个梦,梦到王上不要臣妾了。” “臣妾到处寻找王上,找呀找呀,可就是找不到。” 听着顾骊珠的撒娇,秦政直接把糟糕情绪抛到了九霄云外。 “胡说什么呢?” 因为腾不出手,秦政只能低头在顾骊珠脸上蹭了蹭以示安慰:“寡人怎么会不要你?” “爱妃乖巧可爱又懂事,寡人还舍不得呢!” “嗯!” 顾骊珠在秦政怀里到处挪动,一边多一边娇滴滴的笑:“王上,您的胡茬好扎人呀!” “扎人吗?” 秦政心情大好,哈哈笑道:“扎人的还在后面呢!” 秦政一边说,一边抱着顾骊珠朝后殿走去。 顾骊珠在后宫生活了有些年,很容易就明白了秦政话里的另外一层意思。 “臣妾不要了!臣妾好累的!王上您就放过臣妾吧!” 虽然是求饶的话,但是从顾骊珠嘴里说出来,俨然变成了另外一种撒娇。 秦政听得邪火直冒,哪里还顾得上其他。 安丰殿中再度掀起阵阵浪潮。 都城城外,马蹄声阵阵,十余骑战马在都城主干道上横冲直撞,半点不顾及城中百姓感受。 本来遇到这种事情,百姓们难免会有所怨言。 可看到最前面的那匹高头大马上的中年人后,所有百姓都将心中怨言默默吞了下去。 西蜀朝堂中最大的大官,李御李大人! 李御面色阴沉,双眸中似有怒火将要涌出。 就在刚刚,他接到了来自宫中传出的消息。 兵部尚书刘承借着送抄家财产的名义入宫,在安丰殿里亮凶器,意图谋朝篡位加害王上。 关键时刻,大内总管出手,当场杀了刘承。 而刘承带来的手下,也全数被一支不知名队伍解决。 而真正让李御震惊的是另外一条消息。 王上,并未重伤昏迷! 第二十七章 普普通通一顿饭 “臣,李御!求见王上!” “臣护驾来迟,还请王上责罚!” 临至中午时分,李御跪在安丰殿外高声呼喊。 李御身后是中书省侍中房志勇,以及给事中程奇文、中书侍郎何荣、中书舍人柳右等人,在场的,几乎全部都是保国派成员。 而且,其中绝大多数都是中书省人员。 在这些人中,还跪着另一个姿势特别的人,双手背负在身后,身上还套着枷锁脚链,一副戴罪之身的模样。 金吾卫将军,黄玉龙。 门外浩浩荡荡跪了一大批人,但安丰殿内的秦政却像是个没事人一样,该吃吃该喝喝,全然不放在心上。 顾骊珠和凌王妃还在后殿休息,圆桌旁,只有御前宦官周公公从旁伺候。 “王上,李大人他们已经在门外跪了两个时辰了,不见见吗?” 周公公一边帮秦政夹菜,一边小声询问。 经历了今天早上的事情后,周公公算是彻底认识了自家主子的手段。 自家王上,了不是什么只懂吃喝玩乐的昏聩君主。 远的不说,单单是谈笑间轻松解决兵部尚书刘承这一手,就让人心生佩服。 最让周公公震惊的,则是如今的情况。 兵部尚书算是中书令李大人身边的左膀右臂了,换做以前,如果王上想要动这个位置上的人,上上下下指不定要遇到多少阻力。 但现在,王上不仅轻松解决了兵部尚书,而中书令还不得不跪在门外告罪。 这手段,这心机,完全不逊色于其余诸国国君啊! 谁说我西蜀再无明君? 谁说我西蜀大厦将近? 老奴上来就给你们一个大耳刮子! “两个时辰了吗?” 秦政夹了口菜送进嘴里,含糊不清道:“那就出去问问李爱卿饿不饿,要不要吃点。” “啊?” 听到这么个说法,周公公有点傻眼。 秦政抬头瞥了一眼。 “喏!” 周公公立即躬身应是,一路后退来到殿门外。 “李大人。” 作为宦官,周公公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言语客气,满脸笑容,完全挑不出半点问题。 “周公公。” 李御拱了拱手,面无表情道:“王上可还好?” “好好。” 周公公赔着笑点点头,把秦政的原话复述了一遍:“王上让老奴问问大人,饿不饿,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闻言,李御愣了一愣。 跪在李御身后的那些朝臣们也面面相觑,满心茫然。 按道理说,王上不见他们,应该是非常生气。 可现在问他们要不要吃东西? 但是当着周公公的面,不远处的殿门里还坐着秦政,谁也不敢说出心中的疑惑。 反倒是李御皱眉思索良久后,恭恭敬敬道:“劳烦周公公传话,臣刚好有些饿了。” “喏!” 周公公又一路小跑进了殿门。 得知李御的回答后,秦政嗤笑一声,随手放下筷子。 旁边,立即有宫女递上擦嘴的方帕。 “咱们这位李大人,倒也是个聪明人。” 而秦政最喜欢跟聪明人说话,省心省力:“传他进来吧。” 周公公又跑出去传信,很快,李御一人缓步走进安丰殿,可能是因为跪的久的原因,走路一瘸一拐的。 “臣,见过王上。” 李御一拱手,说着就要下跪。 秦政摆摆手:“免了吧,坐。” “喏。” 在周公公的帮忙递座下,李御顺势落座到秦政对面:“王上,臣……” “不是饿了吗?” 秦政根本没给李御说话的机会,直接打断道:“先吃东西。” 李御愣了愣,抬头看了秦政一眼。 秦政神色平淡,就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回想早些年,秦政每天不问朝政,终日守在后宫与妃子们作乐,直到不久前,北周意欲和亲,秦政突然一反常态,拒绝和亲,甚至出兵阻止北周南下。 短短几天时间,就像是换了个人一样。 之后就是将刘婉言打入天牢,问罪刘承,亏得他当时还替刘承开脱,想要保下兵部尚书的职位。 现在看来。早在当初,刘承在自家这位国君心中,已经上了必死的名单。 这般手段,这般城府…… “谢过王上。” 李御先是道了谢,轻轻抄起筷子。 他并不饿,也没有心思吃东西,但他却不得不进来坐到这张桌子上。 “尝尝这道烩春笋,寡人最喜欢吃这个。” 秦政指了指摆在不远处的菜盘,神色淡然。 李御愣了愣,还真就抄起筷子夹了两片春笋:“味道的确不错。” “是吧?” 秦政笑了笑,随口道:“好吃的东西大家都想吃,可菜盘就这么大,多夹几筷子就见底了。” “王上所说……言之有理。” 李御身为中书省长官,把持朝政六年之久,对于话术研究的极其透彻。 所以,他很容易明白了秦政话里意思。 “对了,李爱卿如今多少年岁了?” 李御正在细嚼慢咽吃笋的时候,秦政突然又开口问了一句。 闻言,李御立即放下筷子,恭声道:“为官入仕十一载,如今三十七岁。” “三十七岁?” 秦政点点头,若有所思道:“爱卿正是当打之年啊。” “王上谬赞了。” 李御勉强笑了笑,心思沉了几分。 秦政乐呵呵望着李御,等到对方吃的差不多,这才笑道:“既然吃的差不多了,爱卿就先回去吧。” “至于刘承的事情,李爱卿看着处理就行,明日一早,寡人会按时上朝。” 撂下这么一句话,秦政直接起身离开。 李御看着烩春笋的盘子,沉默不语。 这顿饭,表面上只是吃饭,但又不完全是吃饭。 吃饭时什么都没有说,但同时又什么都说完了。 李御抬手将烩春笋的盘子端到面前,将菜一点一点全部吃完,连汤汁都没剩下,然后才缓缓起身。 李御出现在殿门外的时候,所有保国派朝臣全都下意识抬头看了过来。 由于隔着殿门,他们也不知道里面都发生了什么。 “李大人,王上怎么说的?” “大人,我等可否会受到刘承的牵连?” “刘承做的事情和我等无关啊,大人可向王上解释清楚了?” 最后,房志勇试探性的问道:“大人,接下来如何安排?” 面对同派系朝臣的询问,李御沉默片刻后缓缓开口:“兵部尚书一职空悬,王上未下令之前,不得上书推荐任何官员。” “中书省、户部、刑部、吏部,每部至少递出三份辞呈。” 李御语气平淡,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而下面的朝臣听得面面哗然,谁都不敢相信这话是李御说出来的。 每部三份辞呈,也就是十五个官帽子,李大人疯了吗? “另外刘承满门抄斩诛九族,罪妃刘婉言推到菜市口斩首示众。” 李御轻轻舒了口气:“最后,本官身体抱恙,今天之后,将会修养一段时间,朝堂上诸位大人多多费些心思。” 说完,李御双手作揖,朝着保国派朝臣深深行了一礼。 而李御的这些话,则让在场朝臣无不愕然。 李大人……要告病? 刚刚在安丰殿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二十八章 大收获 安丰殿门口,保国派朝臣们面面相觑。 特别是听到李御最后那句话,在场的所有人心都凉了半截。 李御李大人身为中书省长官,位高权重,在当今国君只知道吃喝玩乐不理朝政的时候,把持西蜀局势数年。 毫不客气地说,李大人可是以一己之力把控朝堂运转,避免西蜀周围诸国吞并的下场。 可现在,李大人居然说要抱病休养? “李大人……” 中书侍郎何荣咽了口唾沫,试探性问道:“您这样做,可是因为王上说了什么?如果是……” “都说一人做事一人当,刘承那狗东西图谋不轨,抄家灭门也好,株连九族也罢,那都是刘承的事情,跟您有什么关系?” 何荣话还没有说完,以暴脾气出名的中书舍人柳右就黑着脸骂了起来。 “李大人,你先甭着急,咱这就去找王上说道说道,今天非得讨个说法!” 说着,柳右撩起衣摆就要往安丰殿里闯。 “你给我站住!” 李御瞪眼看着柳右,心中升起几分无奈。 中书舍人柳右本来是熊渠卫参谋,因为看不惯军营中长官以权谋私的做法,抡起长剑就要剁了长官,结果砍人没砍成,自己还被抓了起来。 刚好他因为事情去熊渠卫视察,听说了这件事情,就把以权谋私的军营长官论罪处置,然后把柳右从军中调到了朝堂上。 在朝堂上修身养性这些年,柳右的脾气还是有所收敛的,不然以对方早些年的脾气,半句废话都不会多说。 面对李御的阻止,柳右梗着脖子想要说话。 不过在对方开口前,李御先一步压了压手:“这件事情是我主动要求的,跟王上没有任何关系。” “可是……” 柳右欲言又止。 “没什么可是的。” 李御瞪了柳右一眼,目光环视周围:“按照我说的做,本官不希望在休养的这段时间,听到任何不好的消息,明白吗?” 在李御目光的注视下,在场朝臣们纷纷拱手应声。 就连满心不爽的柳右,也微微垂头:“喏!” 在场的朝臣中,只有房志勇嘴角扬起微微弧度,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王上,朝臣们都已经离开了。” 安丰殿内,周公公客客气气躬身,把门外的情况简单叙述了一遍。 “他们就没点什么反应?” 秦政紧了紧手臂,让凌王妃没办法偷偷挣扎:“比如说嚷嚷着要跟寡人拼命,或是要给咱们那位李大人讨个公道?” “这……” 周公公欲言欲止,迟疑片刻后才说道:“柳大人的确想要这么做,不过被拦下来了。” “李御拦下来的?” 秦政嗤笑一声,脸上笑容灿烂:“跟聪明人聊天就是省心。” 面对秦政的这番说法,周公公低眉顺眼,完全没有搭话的想法。 身为下人,就要有当下人的自觉,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都得心里有数。 周泽闷不做声的时候,秦政心里长舒了一口气。 借着刘承谋反的事情,好不容易从保国派哪里要到十五个官帽子,再加上兵部尚书的职位。 以目前的情况来看,他也算是在和保国派的争锋中暂时取得一大步优势了。 接下来级看怎么保持优势,再接再厉。 保皇派朝臣中,负责领头的白蒙老将军率兵北上抵御北周,短时间内回不来。 而那位陈三先生也明确给出拒绝的答案。 剩下的保皇派朝臣中,他熟悉的朝臣也没几个。 想到这里,秦政眉头又皱紧几分:“周泽,去找白祁过来。” 闻言,周公公立即躬身应声:“喏!” 秦政挥挥手,示意周公公快去快回。 虽说白祁跟老一派保皇派朝臣比起来还稍有不足,但胜在年轻,未来可期。 等到周泽离开,凌王妃才红着脸蚊子嗡嗡似得开口:“王、王上,您能不能先放开臣妾啊。” 秦政疑惑看向凌王妃:“怎么了?” “臣妾、臣妾……” 凌王妃俏脸通红:“臣妾想要去换件衣服。” 听到凌王妃这话,秦政本来还没有明白是什么意思,直到他下意识动了动手。 手感绵滑软嫩,非同一般。 原来,在他想事情的时候,左手就没停下来过。 偏偏因为周泽在场,凌王妃也不好意思出声,硬是忍到了现在。 秦政愣了两秒,突然哈哈笑起来:“我的好王妃!你真是太可爱了!” 说着,秦政猛然起身,直接将凌王妃抱了起来。 “呀!” 随着凌王妃的轻呼声,秦政抱着凌王妃直奔后殿。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安丰殿内时不时响起阵阵压抑的轻呼声。 白祁听到宣召来到安丰殿门外的时候,殿内的声音正在兴头上。 “周公公,这……” “劳烦白都尉稍稍等候一二吧。” 周公公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等到王上忙完,会宣您进去的。” 闻言,白祁顿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白祁这一等,就是足足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后,安丰殿内才传出秦政的询问声:“白祁来了吗?” 白祁精神一震,立即高声回复:“启禀王上,臣在。” “那就进来吧。” 随着秦政下令,周公公这才领着白祁进门。 秦政换了身便服,脸色红润,精神奕奕。 看到白祁后,秦政淡笑道:“白爱卿久等了。” “臣不敢。” 闲聊了几句后,秦政直接了当切入话题:“你可知道昨天发生的事情?” “回王上话,臣护卫不利,还请……” “寡人问的不是这个。” 没等白祁说完,秦政就直截了当开口打断:“算了,寡人直说吧。” 跟白蒙这种久混官场的老臣不同,因为年龄原因,白祁阅历不足,很难理解他话里隐藏着的意思。 跟这种年轻人打交道,必须有话直说,不然很容易理解错误。 白祁躬着身子,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秦政思索片刻后,才清了清嗓子淡然开口:“此次寡人喊你来,不是问罪,而是想要问你有没有适合来朝中任职的好苗子。” “不久前,寡人从李御手中要了十六个官位。” 听到这话,白祁眉头一跳。 从李御手中! 十六个官位! 自己没有听错吧? “寡人喊你来,就是为了想问问你,有没有兵部尚书的合适人选。” 白祁身子一震,下意识抬头看向秦政。 足足两息后,他才反应过来,又急忙又低下头去。 说到这里,秦政又随口解释道:“有什么人选,尽管畅所欲言,白老将军不在,寡人能相信的就只有你了。” “喏!” 白祁精神一震,恭敬应声。 皱眉思索良久后,白祁才缓缓道:“如果是兵部尚书的话,臣这里的确有合适的人选。” “只是臣不敢保证,对方会答应。” 第二十九章 御马监姓孙的 “姓孙的,你是不是又想挨鞭子了?” “说了多少遍了,马要洗干净,马厩里的粪土必须及时清理。” “这些可都是王上收藏的好马,但凡出现差错就要了你的脑袋!” 臭气熏天的马厩里,正有人捏着鼻子大声辱骂,话里话外透着鄙视。 而被骂的那个人,一身粗布衣裳,蓬头垢面,面对辱骂只是沉默不语,只是埋头铲马粪。 “干点活都不利索,怪不得当年王上把你赶到御马监。” “像你这样的家伙,一辈子就跟马粪作伴吧!哼!” “砰!” 随着一声闷响,好不容易堆积到一起的马粪又被直接踹散。 做完这些,骂人的家伙转身就走。 像这样的事情,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做了,反正那家伙半点打不出个闷屁来。 只不过,这一次他刚准备走,扭头就发现面前站了几个人。 站在最前面的那个,威仪凛凛,身穿玄色秀金丝长袍,而长袍身上的图案…… 金丝钩绣出来的五爪金龙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活灵活现。 在西蜀皇宫里,身穿玄色龙袍的人,只有一个! 骂人的家伙身子一抖,额头顿时溢出一层冷汗。 他咽了口唾沫,僵硬转头看向玄色龙袍青年旁边。 御前宦官总管周公公,新任金吾卫都尉白祁,还有一众殿前侍卫…… 因为身份品级不够,他从来没资格上殿,但从眼前这个阵仗和那件玄色龙袍,他还是猜到了对方的身份。 “小的御马监掌司吴德,见、见过王上!” 说话的同时,吴德已经膝盖一软跪了下去。 站在吴德对面的,正是秦政为首的一众人。 “只是一个掌司就这么大的官威,如果官帽子再高点,岂不是都敢指着寡人的鼻子骂了?” 听到这话,吴德身子抖得更厉害了:“小的不敢!” 秦政冷笑两声,抬手指了指马厩:“去道歉,不然就洗好脖子等死吧!” “喏!” 吴德立即起身,连滚带爬朝马厩跑去:“孙公瑾,不,孙大哥,我错了!小的知错了!小的不该那么跟您讲话!求您饶小的一命!” 吴德跑的太着急,结果脚下一滑,一脑袋戳到地上,刚好扑到踢散的马粪上。 眨眼的功夫,吴德身上脸上到处都是黑乎乎的马粪,还散发着浓郁的臭味。 孙公瑾,也就是最开始挨骂也闷不做声的人,只是看了眼吴德,表情沉闷,像是完全没听到吴德说的那些话。 “孙大哥,我喊你爹还不行吗?求您替小的求求情,小的还不想死啊!” 吴德顾不得满身马粪,跪着扑到孙公瑾面前,哭声哀求。 大概是被吴德嚷的烦了,孙公瑾才闷声道:“要砍你脑袋的是他,求我没用。” “啊?” 吴德抬头看向孙公瑾,鼻涕眼泪糊了一脸,混合着马粪,要多恶心有多恶心。 吴德看了看孙公瑾,又扭头看了看秦政,最后还是没那个胆子找秦政求情。 “孙爹,小的真知道错了,小的不该骂您,也不该打扰您忙活,您就替小的求求情吧!” 随着秦政等人靠近,吴德更慌了。 就在吴德以为小命不保的时候,秦政皱眉呵斥道:“滚吧!” 闻言,吴德身子一颤,急忙从地上爬起来。 孙公瑾略感意外地看了秦政一眼,很快又垂下头去。 “谢谢王上,谢谢王上!王上万福金安!” 撂下几句吉祥话后,吴德半点不敢耽误,起身就跑。 片刻功夫,臭味熏天的马厩里就只剩下秦政等人。 马厩里,孙公瑾面无表情,抡着铲子把散乱的马粪归拢到一起。 马厩外,秦政静静望着孙公瑾,身旁站着周公公、白祁等人。 孙公瑾不说话,秦政也不着急开口。 孙公瑾,寒门学子出身,靠一篇《定国策》在李御负责主持的殿试中夺得状元头名。 《定国策》中,对李御在内的朝臣把持朝堂的情况大肆批判,即便如此,李御还是给出“此子为官可平一城安稳为将可保一地平安”的评价。 这样的人,本来该是西蜀朝堂上冉冉升起的一颗新星,直到对方对原身不理朝堂,只懂吃喝玩乐的事情直言纳谏。 结果原身一生气,就把这位状元郎打发到了御马监养马。 这一养,就是四年。 等到将踢散的马粪都归拢到一起,孙公瑾才抬头看向秦政:“吴掌司做这些事情,是为了讨好你。” 他出言冒犯王上,才被王上赶到了御马监,这是西蜀朝堂人人皆知的事情。 王上都不喜欢的臣子,其他人又怎么敢表露好感。 不只是吴德,整个御马监所有人都想通过欺负他获得秦政的赏识。 “放心。” 秦政笑了笑,随口解释道:“寡人不会杀他。” 孙公瑾说的话非常简单,无非只想表达一个意思。 吴德做的这些事情,只是为了他示好,结果他反手把吴德脑袋砍了,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得到这样一个答复,孙公瑾皱了皱眉。 不会杀? 他还以为秦政表面上让吴德离开,但实际上会暗中安排人动手。 毕竟这位可是国君,整个西蜀都是对方的,在皇宫大内杀两三个人,更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想归想,孙公瑾还是很快调整好了情绪,又重新低下头。 反正这些事情和他没有关系。 他只需要把该做的事情做好就可以了。 刷马、遛马,御马监的活计听起来简单,真要忙起来还是比较费事的。 “你不好奇寡人来这里的目的?” 见孙公瑾牵着马就要离开,秦政主动开口了。 他这次来的目的,可是为了把这位曾经的状元郎收为己用。 “你来这里,难道不是为了看我过的有多餐吗?” 孙公瑾头也不抬,声音沉闷:“现在你看到了,满意吗?” “放肆!” 旁边,周公公冷声呵斥道:“孙公瑾,注意你的称呼!站在你面前的,是当今国君!你怎敢一口一个‘你’称呼王上!” “没事。” 没等周公公继续呵斥,秦政先一步抬手打断。 见状,周公公这才退回到一旁。 秦政望着模样狼狈神色沧桑的孙公瑾,思索良久后才开口道:“你写的《定国策》,寡人又特地翻看了一遍。” “虽说这篇策论写的的确有可取之处。” 秦政一边注意着孙公瑾的表情,一边淡然道:“不过寡人觉得,里面有些地方写错了。” 孙公瑾猛然顿住脚,死寂的目光中浮现出几分异样情绪。 而秦政还在不紧不慢道:“比如说与蛮夷结盟,寡人觉得就不太行,我西蜀虽然是偏隅一地的小国,但也是有尊严的。” “和蛮夷结盟?还跟蛮夷通商?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孙公瑾看着秦政,捏着缰绳的手,关节微微泛白。 秦政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嘴上则还在继续说着:“除此之外,还有跟西魏结盟,西魏屁大点地方,也配跟西蜀结盟?” “对了,还有什么防范北周?北周国强马壮,一直致力于与西蜀交好,为什么要防范……” “不对!” 孙公瑾猛然开口,当即打断秦政。 第三十章 不用死 “你说什么?” 秦政眉头一挑,故意装出不悦的表情。 孙公瑾直视着秦政,声音仍旧沉闷:“你说的不对!” 秦政心里直乐呵,脸上则摆出一副生气表情,像是下一刻就要马上发飙。 孙公瑾自然把秦政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了。 可就算是这样,孙公瑾还是梗着脖子继续道:“西蜀与其他诸国不同,边境外的蛮夷数量不多,且往前数三十年都没有犯境的情况。” “不仅如此,对方年年都往西蜀输送大量牛羊,西蜀借力极多。” “但蛮夷之地最多的还是马匹,一旦和蛮夷结盟,西蜀骑兵战力至少可以增加三成!” “孙公瑾,你大胆!” 秦政故意黑着脸呵斥道:“你这是在违背寡人的旨意吗?” 孙公瑾死咬牙关,继续道:“西蜀绝对不能和北周结盟,据我搜集到的信息来看,西蜀历年来遇到的最大的麻烦是周边诸国的侵扰。” “西魏国力虽弱,但有无双猛将典来,同样也正是西魏国力较弱才有合盟的机会,但西蜀选择和北周结盟,最后只会被北周吞并,彻底成为他国附庸!”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孙公瑾才吁了口气,摆出一副引颈待戮的模样。 也正是因为孙公瑾的“猖狂”,周围一片死寂,完全没人敢说话。 特别是周公公,眼神在孙公瑾和秦政之间来回转换,神色担忧。 当年这位状元郎冒犯王上,正是他在旁边劝说,孙公瑾才没被砍头,而是被派到了御马监养马。 当时他想的很简单,无论是养马也好,还是做别的也罢,只要小命保住了,才有别的机会。 也正是考虑到这一点,在听到孙公瑾的称呼后,他才会板着脸警醒。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孙公瑾到头来还是梗着脖子跟王上对着干了。 “王上,虽然他说的比较难听,但……” 周公公话还没说完,就看到了秦政抬起的手。 无奈之下,周公公只能闭上了嘴。 “来人啊!” 秦政放下手,望着周公瑾冷声道:“将此等胆大妄为之辈带走!” 闻言,周公公心里叹了口长气。 听到秦政说的话后,孙公瑾也认命般闭上眼。 没想到,自己寒窗苦读,好不容易考上功名,之后又在马厩里忍辱负重四年,最终还是没能等到国君回心转意吗? 算了算了,就不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了。 孙公瑾心里长长舒了口气。 人生徒活二十载,空有一腔热血,只待来世再说了! 就在孙公瑾和周公公都认为已成定局的时候,秦政突然话锋一转。 “给他好好洗个澡,顺带换身衣服,然后带到朝阳殿见寡人,臭死了。” 言毕,秦政一挥衣袖,转身就走。 以白祁为首的一众护卫纷纷躬身应声。 周公公眨了眨眼,愣了好半晌都没反应过来。 孙公瑾虽然还是一脸沉闷,但目光中透露出的惊愕神色足以表明他现在的心情。 自己不用死了? 王上……没想杀自己? 孙公瑾愣愣地望着秦政远去的背影,瞳孔收缩。 白祁缓步来到孙公瑾身边,笑道:“公瑾,还等什么呢?跟我们走吧?” “这、我……” 这位曾经的状元郎,说话结结巴巴,半天都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旁边,御前宦官周公公愕然出声:“白都尉,这是怎么回事?王上没打算……杀人吗?” 面对周公公的询问,白祁毫不客气地白了一眼:“谁跟你说王上要杀他了?” “可是……” 话刚说一半,周公公猛然一愣。 仔细想想的话,好像还真是这样? 毕竟从一开始来御马监的时候,王上就只是说过来看看,而且见到孙状元被人欺负的时候,王上还二话不说把那个叫吴德的掌司给教训了一顿。 从现在这个结果来看,王上刚刚说的那些对《定国策》批判的话,更像是主动引孙状元给出自己的看法? 想清楚其中的弯弯绕绕后,周公公瞬间惊出一身冷汗。 原来,这一切都是王上有意而为之吗? 偏偏从头到尾,自己还一点感觉都没有。 周公公转头看向孙公瑾。 经历了短暂的愣神后,孙公瑾似乎也明白了其中的道理,僵立在原地,黢黑的面庞上,满都是震惊。 “对了。” 白祁在旁边又随口补上一句:“前几天的时候,王上在朝堂上严词拒绝了朝臣们提出的与北周和亲的提议。” “在朝堂上,王上还命我斩了北周使臣,北周震怒,派兵示威,我爷爷已经率兵前往边境抵御北周兵卒。” “对了,当时王上还在朝堂上说了一番话……” 白祁每说一句,孙公瑾的脸色就变化一分。 等到白祁将秦政说的“不和亲不纳贡”话复述了一遍之后,孙公瑾身子一颤,猛然抬头:“这、这真的是他……是王上说的?” “千真万确。” 白祁点点头,收敛笑容道:“不只是我,满朝文武都听得真真切切,如果不相信的话,你可以随便找个朝臣问问。” “他怎么可能会说出这样一番话,他明明……” 孙公瑾踉踉跄跄倒退,语气里透着浓浓的不相信。 明明当今国君只知吃喝玩乐,不理朝政。 明明西蜀要不了多久就会在国君手中败尽家国大业。 明明…… “你在骗我!” 孙公瑾死死盯着白祁,试图判断白祁这番话的真假:“你一定是在骗我,像他那样的人怎么可能会说出这样的话,这是假的!全都是假的!” 闻言,白祁淡然一笑:“是真是假,你自己去问问不就知道了吗?” “对,问清楚!” “我要去找他问个清楚!” 说着,孙公瑾抬脚就要朝秦政离开的方向追去。 看到孙公瑾这副模样,白祁连忙上前拦下:“你倒是先收拾收拾啊,你还打算拿这幅模样去见王上吗?” 几近失态的孙公瑾这才反应过来:“去哪儿收拾?我这就去收拾!” 望着孙公瑾这副模样,白祁脸上笑容满面,心里则直呼佩服。 王上厉害啊! 竟然在来之前就已经把孙公瑾的种种表现,全都猜出来了! 想归想,白祁还是点头道:“跟我来吧。” “不过丑话先说在前面,我可以带你去见王上,但是你得注意点言辞,不然到时候惹了王上生气,没人能保得住你!” 闻言,孙公瑾先是深吸了口气,然后缓缓点头道:“如果……” “我是说如果,他能说出刚才说出刚才那番话,就算是死,我也认了!” 第三十一章 李府密谋 “王上,孙公瑾在殿门外求见。” 周公公小心翼翼望着秦政,眼神复杂。 王上的所作所为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准确的说,是完全和他以前预料的不一样。 以前的王上,只知道吃喝玩乐,是十足的昏君。 但从那天众多朝臣逼迫王上与北周和亲时,王上突然一反常态,之后更是做出了一连串的事情。 在他看来,简直……匪夷所思。 “已经来了吗?” 秦政随手放下奏折,伸了个懒腰:“传他进来吧。” “喏!” 周公公躬身行礼。 很快,孙公瑾在白祁的陪同下进了朝阳殿前殿。 站在朝阳殿门口,孙公瑾望着已经记忆模糊的朝阳殿,愣愣出神。 曾几何时,他就站在这间大殿上,与众多西蜀朝臣并肩而立。 那个时候的他,身为西蜀状元,何等意气风发,只可惜,本该一遇风云变化龙的他,却被发配到御马监,和马粪草料为伍,足足四年。 他甚至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会碌碌无为,直到年迈体衰,铲不动马粪,再被辞官还乡,孤独终老。 直到今天早上…… 孙公瑾抬头看向高处的龙椅,眉头缓缓皱起。 “臣白祁,见过王上!” 随着白祁的率先开口,孙公瑾稍愣片刻后,膝盖一软也跪了下去:“小的孙公瑾,拜见王上!” 孙公瑾虽然在御马监“任职”,但无权无职,只算是个下人,自然也没资格自称“臣”。 “都起来吧。” 秦政摆了摆手,语调平缓。 孙公瑾和白祁两人分别起身,规规矩矩站在大殿上,秦政不说话,孙公瑾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白祁虽然知道秦政想要做什么,但从现在这个情况来看,他又不是主角,能不说的话,还是不说的好。 殿上殿下三人,六目对视良久后,秦政突然洒脱一笑:“孙公瑾,你恨寡人吗?” 孙公瑾稍稍一愣。 论恨,他当然恨。 当初被发配道御马监的时候,他心里不知道痛骂了这个昏君多少遍。 只是随着时间流逝,他习惯了遭人辱骂,也习惯了跟御马为伴的生活,心里的恨意,早已经淡去。 孙公瑾心里轻吁了口气,缓缓开口道:“回王上话,曾经恨过。” “不错。” 得到这个答案,秦政非但没有说生气,反而满意的点点头。 无论是白祁的评价,还是那篇《定国策》里写的内容,都足以证明,曾经这位状元郎是个顶好的栋梁之材。 只不过当时的原身被满朝文武和后宫嫔妃哄得团团转,压根儿分不清好坏,这才有了后来的事情。 也亏得是他,换成别的人,遇到这么个烂摊子,估计还真不好收拾。 秦政心里盘算着怎么收服孙公瑾,嘴上则缓缓道:“你如果不恨寡人,寡人反倒要考虑要不要把你重新丢回御马监了。” 闻言,孙公瑾眉头一皱。 “西蜀朝堂上,阳奉阴违的朝臣多了,寡人需要的不是奴颜婢膝的臣子,而是敢跟寡人对着干的肱股之臣。” 秦政先是说了自己的想法,接着又补上一句:“另外,寡人想要重铸西蜀荣光,你可愿祝寡人一臂之力?” 听着秦政这些说法,孙公瑾起初只是皱着眉头沉默不语,半晌之后才缓缓道:“在那之前,小人有一事不明。” 秦政眉头一挑,抬手示意孙公瑾继续说下去。 愿意搭话就是好兆头。 怕就怕这小子是个驴脾气,倔劲儿上头,怎么劝都劝不回来。 真到那个时候,他今天废了那么多功夫,就纯属抛媚眼给瞎子看了。 孙公瑾垂头思索良久,然后缓缓道:“我想知道,王上是只想重振西蜀雄威吗?” 注意到对方话里说的“只想”字眼,秦政顿时乐了。 没想到这位姓孙的状元郎,还是个有野心的主? 既然这样的话,那就更好办了。 “咳,既然你这样问了,那寡人便多说上几句。” 朝阳殿上,秦政正在和孙公瑾进行友好交流的时候,远在宫城之外的中书令府邸,后院书房中,也有人正在密谋谈判。 “李大人,您真的要暂时离开朝堂吗?” 房志勇满脸不甘心追问道:“咱们好不容易才走到了今天这一步,怎么能就这样放弃?” “不过是损失了区区一个刘承而已,大人何故如此啊?” 房志勇身子前倾,苦言劝说道:“因为刘婉言的事情,刘承本来就上了王上的名单,留着他只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依下官愚见,刘承一死,对咱们来说,百利而无一害!” 房志勇嘴上叭叭个不停,试图让李御回心转意。 只不过,面对房志勇的说辞,李御从头到尾都是板着脸,眉头紧皱,像是在思考什么。 良久,口干舌燥的房志勇才停下抿了口茶水:“大人,您倒是说句话,给下官一个准信啊!” “最开始那场景仁宫刺杀,是你安排的吧。” 李御不开口则已,一开口便一鸣惊人。 房志勇身子轻轻一颤,额头立即见了汗珠:“大人,下官听不懂你什么意思。” “仵作检查了那些刺客的尸体,刺客们来路各不相同,什么地方的人都有。” 李御抬头看向房志勇,双目中透着审视神色:“你平时喜欢跟江湖人士打交道,凑几十人出来并不难。” 房志勇嘴角抽了抽。 没等房志勇开口,李御又神色平淡道:“除了你之外,应该还有刘承从中配合?” “熊渠卫人马全部调离都城,但留下一批换防的兵卒,有刘承帮忙,刺客们打着熊渠卫换防的名义,才没有惊动任何人进了皇宫。” 说到这里,李御抬手摸了摸脸上那道伤疤:“第一次刺杀没有成功,但刘承想要谋反的心思却被激发了出来,所以才有了安丰殿谋反的事情。” 房志勇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道:“大人,您说的这些,和下官并无任何关联,下官只……” “从旁配合的,还有金吾卫的人,能说动黄玉龙帮忙,更是非你莫属了。” 李御哼笑了一声,没等房志勇回答,就随手掏出一块铸铁令牌。 令牌落在桌面上,哐当作响。 房志勇一眼就看到了铸铁令牌正面的两个大字,熊渠。 而令牌背面还有“宫城”两个字,正是当时刺客入宫时用到的换防令牌。 房志勇瞳孔收缩,缓缓抬头看向李御:“李大人,这是……” “记得自己收拾烂摊子。” 李御眉头舒展,像是再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再有类似的情况,就下去陪刘承吧。” 房志勇身子一震,立即起身行礼:“喏!” “另外……” 李御缓缓靠着椅背,随口道:“谁说我离开朝堂就是放弃了?” 第三十二章 严重偏科 房志勇并没有在李府停留太久。 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后,房志勇带着一副“心放回肚子”的轻松表情,乐呵呵笑着离开李府书房。 临走的时候,房志勇还特地补充道:“那下官就等着大人重归朝堂了!” 李御则摆了摆手,没有多说什么。 房志勇在李府的时候,还是乐呵呵、笑容满面的表情,但是出了李府刚上马车后,他脸上的笑容迅速散去,取而代之的略显阴冷的沉闷表情。 “怎么?和预料中的有所偏差?” 车帘前,负责驾车的车夫突兀开口。 听到这样的询问,房志勇并没有任何意外:“李御,果然比想象中的难缠多了。” 稍微停顿片刻后,房志勇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那家伙……知道所有的事情。” “很正常。” 毫不起眼的老车夫语调平缓,像是再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房志勇眉头一跳,本来就阴沉的表情,转瞬间便阴沉如水:“什么意思?” 良久的沉默后,车夫的声音才缓缓响起:“这些事情,本来就是我们送过去的消息。” 听到这话,房志勇猛然起身,再掀起门帘的前一刻,好不容易才控制住冲动。 咬牙良久后,房志勇才冷声道:“我需要一个解释!” “我们是做生意的,只要客人开价够高,什么都可以卖。” 老车夫声音中夹杂着极为压抑的嗤笑声,似乎已经猜到了房志勇此时的表情:“你能出得起价格,身为中书令的李御自然也出得起价格。” 闻言,房志勇握紧拳头怒道:“你们敢货卖两家?” “不不不,我们向来讲究诚信为本。” 老车夫淡然解释道:“那位李大人,买的是关于你的消息。” 听到这里,房志勇身子微微一颤,脸上的怒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散:“什么意思?” “房大人是聪明人,在下就不多说了,不过看在合作已久的份儿上,我免费可以送你一条忠告。” 车帘外,车夫继续说道:“李御和你不是一条路上的人,要么就打消你心里那点小九九,要么就尽早跟李御分道扬镳各行其事。” 听到这里,房志勇当机立断追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让我跟李御针锋相对吗?” 话问出良久迟迟都没有得到回答,处于疑惑,房志勇起身掀开车帘。 坐在马车前面的车夫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没了踪影,只有牵车的两匹马打着响鼻,蹄子时不时在地上挠上两下,蹄声脆响。 看到这一幕,房志勇愣了半晌,最后才发现,马车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靠在了自家后门。 房志勇放下车帘,皱眉思索半晌后,才下了马车。 房志勇这边刚回到自家宅子的时候,秦政这边,也刚准备收尾。 前面絮絮叨叨那么久,他还不惜搬出了前世当厚黑学讲师的手段,这才勉强说动了孙公瑾。 接下来,自然就是将这位曾经的状元郎收为己用,然后放到兵部尚书的位置上,更进一步的掌握朝堂局势。 “就像寡人前面所说,攻城为下攻心为上。” 秦政身子微微前倾,表情肃穆:“与西魏结盟一事,已经到了关键节点,寡人需要一个能帮得上忙的人,你,可否愿意?” 孙公瑾皱着眉头,心中纠结。 放在以前,就算秦政说出个花来,他也不会改变自己的想法。 再怎么样,也不过是一死了之,他不怕死。 但听到龙椅上那位的一番描绘后,他的确有点心动了。 一统诸国,书同文、车同轨、行同轮,统一文字…… 这些事情,但凡是其中一件拿出来,都是足以名垂青史,千古流传的丰功伟绩,但当今王上,竟然想靠一己之力做到? 何等的雄心壮志! 如果能参与到这种事情中,不,即便不用参与,能够看到这样的一天,他就很知足了! 望着端坐在龙椅上的秦政,孙公瑾难得紧张起来了。 想当年,他寒窗苦读,想要考功名入朝为官,为的不就是改变西蜀国势,造福天下黎民吗? 现在……机会就摆在自己面前! “王上说得那些,可都是……真的?” 想归想,孙公瑾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原因自然是太过匪夷所思,让人不敢相信。 随着孙公瑾开口,秦政心里舒了口长气。 费劲巴拉说了这么久,唾沫都快说干了,总算等到对方松口了。 “寡人身为一国之君,还能骗你不成?” 说话的功夫,秦政又皱了皱眉,摆出一副为难的模样:“只不过,因为早些年的特殊原因,如今的朝堂四分五裂,各自为派。” “所以在那之前,寡人还需要先稳定朝堂局势。” 说完,秦政长长叹了口气。 听到秦政的叹息声,孙公瑾心中备受感触,想也不想就直接拜服在地:“如果王上不嫌弃,臣愿意助王上一臂之力!” 秦政心里一喜。 漂亮!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不过,秦政还没来得及开口,站在旁边的白祁同样也轰然跪倒:“臣也愿为王上肝脑涂地!” 秦政眨了眨眼,有点愣神。 小伙子,你干嘛呢? 我今天只是为了收服孙公瑾啊,你跟着凑什么热闹? 秦政看着白祁一脸神色激动的表情,好半晌才算明白怎么回事。 他刚才给孙公瑾画大饼的时候,白祁就在旁边站着。 孙公瑾这个被发配到御马监掏了几年马粪的家伙都心动了,更何况白家出身的白祁。 别忘了,在他还没有穿越之前,原身还是个昏君的时候,白家就忠心耿耿,白祁在家庭氛围的熏陶下,更是不用多说。 明白是怎么回事后,秦政也就放宽了心。 白祁是世家出身,算是武将,孙公瑾是寒门学子,虽然靠科考入仕,但他准备把孙公瑾放到兵部尚书的职位上,算是半个武将。 现在跪在他面前的这两个人,算是他的心腹班底了。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人太少,而且严重偏科,接下来还得再搞几个文臣出来,最好是那种文采斐然,对国家大事还有独到见解的文臣。 秦政心里一边想着事情,一边挥手让两人起来。 等到两人都整理好衣衫站直身子或,秦政稍微思索片刻后,随口问了一句:“你们两个,不会刚好知道有什么合适的文臣吧?” “就……比较年轻的那种?” 第三十三章 准备的惊喜 最后,秦政还是把白祁和孙公瑾打发走了。 没办法,无论是白祁这位铁杆心腹,还是孙公瑾这位新晋心腹,两人都给不出合适的人选。 白祁武将世家出身,往上查三代,都是一等一的武将。 众所周知,武将文臣向来互相看不顺眼的,白祁自然也没什么关系亲近或者熟识的文臣胚子。 孙公瑾就更不用说了,在御马监里待了足足四年,如果问他哪匹御马性子温顺,他或许还能说出个一二三。 秦政揉了揉眉心,只感觉一阵头大。 急病乱投医,说的就是他现在的情况。 “算了不想了。” 秦政抖了抖衣袖起身:“周泽,摆驾安丰殿。” “喏!” 候在旁边的周公公立即躬身应声。 秦政刚回到安丰殿,还没进门,远远地就看到安丰殿门口站着几个宫女,站在安丰殿门口,摆明一副堵门的姿势。 看到似曾相识的一幕,秦政下意识以为又有人来安丰殿找麻烦。 毕竟他上次看到这情况,是刘婉言手底下的宫女堵门景仁宫,然后凌王妃就受了天大的委屈。 不过,秦政还没来得及派周泽去查看情况,就有宫女主动迎了上来。 “还请王上稍稍止步。” “嗯?怎么?” 见说话的宫女比较面熟,是凌王妃的身边人,秦政这才打消了担心。 “凌王妃和端妃没在安丰殿里吗?” “回王上话,两位娘娘都在殿中。” 宫女施了个万福,笑意盈盈道:“不瞒王上说,拦路的命令,也是端妃娘娘吩咐的。” “骊珠?” 听着对方的说法,秦政稍稍一愣,但很快就释然了。 以顾骊珠的性子,的确做得出来这种事情。 顾骊珠看起来单纯,心思也的确单纯,但让人比较意外的就是,在某些事情上,顾骊珠远比凌王妃还要放得开。 比如说,某些姿势凌王妃都羞羞答答的,但顾骊珠不仅乐在其中,甚至还能举一反三,脑子之聪慧,很难让人不开心。 这么一个长相可爱心思单纯,唯独在某些事情上非常有天赋的女人,怎么能让人不喜欢? 想到顾骊珠的种种所为,秦政了然一笑,随口道:“为什么要拦下寡人?她说原因了吗?” “端妃娘娘说好像给王上准备了惊喜,至于惊喜是什么,奴婢不知。” 宫女虽然是这么说,但秦政还是一眼就看到了对方脸颊飞起的两朵红晕。 看到这里,秦政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了。 笑着摇摇头后,秦政随口道:“你叫小翠对吧?” “回王上话,奴婢正是小翠。” “去搬把椅子过来,寡人刚好想些事情。” “喏。” 小翠恭恭敬敬应了一声,然后急忙朝殿门内跑去,不知道是不是去报信了,不过出来的时候,倒也没忘记给秦政搬了把椅子。 秦政望着天边夕阳西下,脑中思绪纷飞。 他脑子里还残存着不少原身留下来的记忆,虽然绝大多数都是些吃喝玩乐的记忆,但仔细回忆,还是能找到一些有用的线索的。 比如说陈三。 白蒙提及有一部分原因,秦政也正是回忆到了相关记忆,最后才决定偷偷出宫去见见那位陈先生的。 只不过最后毫无收获就是了。 微风徐徐,暖意盎然,秦政难得的有种昏昏欲睡的感觉。 也正是在他半睡半醒间,有个名字突然跳了出来。 一瞬间,秦政就清醒了。 不过,还没等他仔细思索,守在殿门口的小翠就红着脸跑了过来:“端妃娘娘和凌王妃请王上进去。” “惊喜准备好了?” 听到小翠的话,秦政当场就把刚刚想起的名字给抛到了脑后。 天大地大老婆最大,什么亲信什么班底,先往后让一让。 等到进了安丰殿的时候,秦政却发现,原本该从旁伺候的宫女宦官全都没了踪影,就连负责堵门报信的小翠,也在他进了门后退到了殿外。 时值傍晚,天色昏黑,而安丰殿里门窗紧闭,还没有掌灯,所以显得四周昏暗无光。 随着身后殿门紧闭,大殿里几乎看不清楚周围情况。 “骊珠?爱妃?” 秦政环顾四周,逐渐适应了周围黑暗。 就在秦政还正纳闷儿顾骊珠那丫头又准备玩什么花样的时候,空气中突然多出一股淡淡的淡香。 似有若无,极其勾人心魄。 而且香味还是秦政最为喜欢的桂花香。 秦政下意识抽了抽鼻子:“骊珠,是你吗?” “嘻嘻~” 黑暗中,顾骊珠灵动的笑声倏然响起。 听到顾骊珠的笑声,秦政反而不慌了,摸索着拽过来一把椅子坐下,坐等好戏。 笑声落下没多久后,黑暗中骤然亮起两豆烛光。 烛光下,轻纱薄帐,有一个身姿姣好的女子正乖巧伏在地上。 红色纱帐,本身就带有独特的韵味,再加上周围弥漫开来的香味,更是让人心神蠢蠢欲动。 虽然中间隔了一层纱帐,但秦政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女子。 凌王妃。 看着凌王妃此时的打扮,秦政只感觉瞬间热血上涌。 跟顾骊珠比起来,凌王妃可是腼腆的多了,但现在这身打扮…… 秦政很不争气的喉结松动,下意识就要起身。 但在他起身的前一刻,一双冰凉的小手就按到了他的肩膀上。 “王上,不要着急嘛,凌王妃姐姐可是给您准备了一场好戏呢!” 感觉着耳边传来的吐息声,秦政顺势抓了过去,入手软若无骨,不是顾骊珠还能是谁? 秦政随手一拉,顾骊珠顺势倒进他怀里。 也正是这个时候,纱帐后的凌王妃也缓缓直起腰,舒展手臂。 臂如嫩藕,腰似春柳。 秦政看的都有些痴了。 而倒在他怀里的顾骊珠则不知道做了什么,安丰殿里随之响起略显空洞的箫声。 伴随着婉转的曲调,凌王妃翩然起舞。 安丰殿中,秦政端坐于软椅之上,怀里躺着顾骊珠,眼前看着凌王妃,耳边箫声动听,空气中桂香十足。 这一刻,视觉听觉嗅觉,全部汇集融合为一体。 最重要的是,秦政一抬手就能摸到点什么东西,手感绝佳,简直堪称不可描述。 将近半盏茶的时间过后,秦政终于忍不住了。 下一刻,箫声戛然而止,继而替之的是顾骊珠咯咯的笑声以及……凌王妃的惊呼。 “呀,王上!” “不要啊!” 第三十四章 朝堂之上 听着安丰殿内传出的动静,恭候在殿门外的宫女护卫全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今天可是凌王妃和端妃娘娘特地给王上准备的惊喜,一旦造出动静惊扰了王上,天知道会带来什么后果。 而正在安丰殿内的秦政自然不知道外人是怎么想的。 现在的他,满脑子只剩下一个字。 爽! 第二天一早,秦政难得睡了个懒觉。 也亏得有宁水儿送来的龙虎丹,不然顾骊珠和凌王妃的联手下,他很可能坚持b不下来。 “还真是难为你们两个了。” 秦政笑着望向躺在身边的两人,微微摇头。 如果只有顾骊珠,他肯定不会这么激动,反之,如果只有凌王妃,凌王妃也绝对做不到这种程度。 秦政自己都觉得有点稀罕,顾骊珠是怎么劝得动凌王妃的。 毕竟以凌王妃的性子,是绝对做不出这种事情的。 当然,现在两个人都在昏睡,完全不是问话的时候。 秦政小心翼翼将顾骊珠的手臂拿开,又帮凌王妃整了整散乱的发丝,然后才轻手轻脚下了床。 一时间,秦政只觉得神清气爽,体内更像是有股暖流沿着周身流动。 而流动的轨迹,好像和小易山谱中记载的图谱相差不多。 “嗯?” 感觉到体内的异样,秦政疑惑出声。 难道是因为龙虎丹被消化完毕的原因? 没等秦政搞清楚情况,殿门外,宁水儿的声音随之响起:“该去上朝了。” “对对对,上朝上朝。” 秦政急忙收敛心神,喊来宫女替自己更衣。 出了殿门后,秦政一眼就看到了守在门口的宁水儿。 宁水儿还是一身黑色劲装脸覆面具的打扮,高高束起的马尾显得格外英姿飒爽。 不经意间,秦政注意到了宁水儿面具下面的眼神。 眼神略显冷漠,似乎还透着几分幽怨。 仔细想想,刚才宁水儿提醒他上朝的时候,好像语气也有点不太对劲? 秦政转头看了眼安丰殿,又看了看宁水儿。 这丫头,不会是因为昨天晚上的事情吃醋了吧? 不应该啊,宁家人一直担任西蜀皇室的死士,忠心耿耿,从不涉及儿女情长,原身的记忆里好像也没有类似的情况。 秦政稍微思索了片刻,很快就将这个想法又给压了下去。 秦政不知道的是,宁家人和秦家人不涉及儿女情长,是因为历来宁家当家人都是男人,直到几年前的出现的那场变故。 见秦政在护卫的陪同下往朝阳殿走去,宁水儿皱着柳眉,贝齿紧扣。 可恶的家伙! 自己竟然真的以为这家伙会改头换面重新做人? 他明明还是那个满脑子都是女人的混蛋! 如果早知道这样,自己当初就不应该费尽心血帮他抢来龙虎丹和那本秘籍! 突然间,宁水儿身子微微一颤,猛地抬手按住下肋处。 数息时间后,宁水儿才放下手,轻轻舒了口气。 前面已经走出好一段距离的秦政对此却毫不知情。 金碧辉煌的朝阳殿上,天边的旭日光芒万丈,照的整个朝阳殿都熠熠生辉,充满生机。 朝阳殿大殿上,众朝臣分为文武站立,这些人中,又以保国派和保皇派分为两个派系。 保皇派领头朝臣白蒙老将军,因率军北上抵御北周,暂时脱离朝堂。 前两天因为白蒙不在的原因,保皇派朝臣们被压得几乎喘不过气来,要多委屈有多委屈。 然而,随着昨天下午在安丰殿发生的事情走漏风声,保皇派朝臣们全都激动起来了。 而文臣领头朝臣的李御缺席,更是让保皇派朝臣们满心激动。 大喜事啊! 权倾朝野的中书令李御,竟然被国君逼的“抱病休养”,这是何等的扬眉吐气? 随着秦政落座龙椅,众朝臣纷纷下跪高呼福寿金安。 秦政端坐龙椅,听着朝臣们的恭祝声,总觉得差了点什么。 随后稍微想了想,他才算是明白是怎么回事。 这个时候,还没有“万岁万岁万万岁”的说法,喊起来自然也就差了点味道。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前世的时候,好像是始皇帝一统六国之后自立为帝的时候,才推出了这样的说法? 秦政还在纠结要不要先推出“万岁万岁万万岁”这个说法的时候,朝堂下,已经有人朝臣开始走出队列上奏了。 “启禀王上,臣户部侍中贡承德,自觉年岁已高,想要早早告老还乡,还请王上允准。” 随着户部侍中开口,其余朝臣也纷纷开口。 “启禀王上,臣刑部员外郎蒙信厚请辞,请王上允准。” “启禀王上,臣中书省起居舍人……” 短短一会儿功夫,大殿上就跪了一大批人,大眼扫去刚刚好十五个人。 位置最高的是刑部侍郎,官拜从三品,实打实的权柄要职,位置最低的是中书舍人,从六品。 虽然请辞的这些朝臣官阶品级不一而同,但值得一提的是,这些人出身都非同一般。 中书省就不用多说了,三省之一,权力极大。 而户、刑、吏三部衙门,户部管钱,刑部掌管刑罚,吏部负责朝臣官阶调动,都是妥妥的油水衙门。 保皇派朝臣们虽然早就听到了消息,但等到亲眼看到、亲耳听到的时候,还是有种匪夷所思的感觉。 保国派的人,这就退步了? 这可是足足十五个油水衙门的官帽子啊! 不少老臣看着眼前一幕,全都心神颤颤,而龙椅之上的秦政则表情平淡如水,像是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诸位爱卿可都考虑好了?” 秦政淡然开口,语调平缓道:“这可是你们自己说的,寡人没有逼你们吧?” 听到秦政这话,跪地请辞的十五个朝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 秦政的确没有逼他们,但下命令的是中书令李大人啊! 而且众所周知,李大人只是和秦政秘密聊了一会儿,再出来的时候,李大人就下令让各部分别让出官位。 说这事和秦政没关系,谁会相信? 偏偏这个节骨眼上,谁都不敢多说。 他们都是保国派成员,在李御手下当差,心里最清楚李御的手段。 如果乖乖听话辞掉官位,他们回去之后不仅能当个富家翁,舒舒服服养老,在不久的将来,或许还能重新回到朝堂上。 如果违背了李大人的意思,就算他们能保住头上的乌纱帽,但最后的下场,只有死路一条! 十几个朝中大臣抬头望着笑容满面的秦政,心中没由来的升起一阵感慨。 谁能想得到,那个荒唐无度的昏君秦政,有朝一日竟然能赢过李大人一头? 或许,现在离开朝堂,并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第三十五章 老臣不容易啊 随着十五位来自各部的朝臣主动递出辞呈,秦政随口劝说几句,保全了这些人的面子后,便挥手答应了他们的辞呈。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错觉,这些请辞官员一离开,朝阳殿大殿上,竟然显得空旷许多。 房志勇看了眼身边空出来的位置,皱着眉头,心里浮想联翩。 秦政和李御两人的交易细节,他已经猜出了八级不离十。 现在出现了这么多肥缺,接下来秦政要做的事情,应该就是往这些位置上安排心腹朝臣了。 这样一来,原本铁桶一块的各部衙门,会被分切成小块。 再加上李御不在,接下来他们这些人的日子,好像会有点难过了。 但很快,他像是想到什么一样,眼神突然变得明亮起来。 难过归难过,但……这明明是个绝好的机会啊! 白蒙不在,李御不在,因为官职调动的原因,各部衙门之间不再那么泾渭分明,也就是说,他可以落实自己的想法了? 想到这里,房志勇的呼吸骤然变得急促起来。 就在他还在思索可能性的时候,朝臣中,已经有保皇派的朝臣主动走出队列。 “启禀王上,如今朝堂官职出现大量空缺,请王上尽快安排合适的朝臣接补位,免得朝堂动荡。” 秦政乐呵呵看了眼说话的老朝臣。 嗯,礼部尚书郭昱,老头一个。 虽然是个尚书,但因为礼部衙门的特殊性,一没钱二没权。 而且原身对祭祖祭天这种礼节向来不感兴趣,这也就导致了郭昱虽然是礼部尚书,但混的甚至还不如刚刚主动辞官的户部侍中贡承德。 值得一提的是,就算受尽各种委屈,郭昱却仍然对皇室死心塌地,算是保皇派中的死忠老臣。 不过这老头脾气有点倔,倔的有点可爱的那种。 以前没少在朝堂上摆架子骂原身,因为本来就不受重视,再加上说话没把门,所以混的越来越惨。 放到大街上,很难想象这么一个老头竟然会是六部长官之一。 回想着郭昱之前的所作所为,秦政心里感慨不已。 又一个忠心耿耿的老臣。 “说的不错,赏。” 秦政大手一挥,直截了当道:“黄金百两,锦布十卷!” 听到秦政这话,不仅郭昱愣了,保国派的那些朝臣们更是全都傻了眼。 什么鬼情况? 什么叫说的不错就赏黄金百两? 郭老头只是说了一句话而已,而且听起来好像也没什么特别之处,怎么莫名其妙的就获得了这么多的赏赐? 比起保国派的朝臣,保皇派中的几位老人则抚须而笑。 还有人笑着开口道:“郭大人,还愣着干什么呢,赶紧拜谢王上啊。” “啊?对对对!” 得到提醒,郭昱这才算是回过神:“老臣,谢过王上!” “爱卿免礼。” 秦政笑了笑,目光随之转向大殿上:“接下来,诸位爱卿都有什么推荐,不妨说出来看看。” 保国派朝臣人人低头俯首,话都不敢说。 保皇派朝臣则全都神色激动,纷纷躬身开口。 一时间,朝堂上闹哄哄的跟菜市场一样,秦政看到这样的场面,并没有漏出半点不耐烦的表情。 保皇派的忠心程度毋庸置疑,他们推荐出来的人,可相信程度自然也不言而喻。 最重要的一点,对现在的他来说,缺的就是人。 只有这些人勇于举荐,他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充足的自己的实力。 只有这样,在不久的将来,他才能彻底掌握西蜀朝堂。 到了那个时候,才是他举全国之力征战四方,完成一统天下的壮举。 称帝! 这才是他最大的野心! 不过在那之前,他还得先解决另外一个问题。 秦政转头看向大殿一角。 在朝阳殿不起眼的角落里,正静静站着一个人,前御马监差役孙公瑾。 早在上朝的时候,他就派人把孙公瑾喊了过来。 刘承的事情中,他除了从李御手中夺回来十五个官帽子外,收获最大的就是兵部尚书的官职。 “众爱卿,关于各个职位的举荐人选,等到下朝之后拟定奏本递上来就行,在那之前,寡人还有另外一件事情要与诸位商量。” 随着秦政开口,朝堂上的议论声缓缓停歇,所有朝臣都将目光转了过来。 在众多朝臣的注视下,秦政缓缓道:“贼子刘承意图谋反的事情,想必众爱卿都已经听说了。” “在宫中侍卫的护佑下,寡人侥幸逃过一劫,而贼子刘承也被当场击毙。” “此事虽然暂时告一段落,但兵部尚书的官职却空闲出来了。” 秦政环顾殿下朝臣,片刻后才淡然开口道:“不过寡人刚好找到了一个绝好的苗子,非常适合担任兵部尚书一职。” 听到秦政这句话,无论是保国派朝臣还是保皇派朝臣,全都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兵部本身就极为特殊,而兵部尚书又是一部衙门的长官,谁如果能站到兵部尚书的位置上,不能说是一步登天,但也差不了多少了。 “而这个人就是……孙公瑾!” 当“孙公瑾”三个字从秦政口中传出后,殿下朝臣们全愣了一下。 “孙公瑾?” “孙公瑾是谁?可是那个衙门里的后起之秀吗?” “这个名字,听起来怎么那么熟悉呢?” “这位孙公瑾,难不成是王上又从哪里招来的人?” “……” 朝堂上,议论声再度响起。 而朝阳殿角落位置,身为当事人的孙公瑾也猛然抬头看向龙椅方向。 其实早上被宫中宦官招来朝阳殿的时候,他心里已经有所预料。 毕竟有了昨天的事情后,再加上白祁在旁边的多嘴,他已经意识到,自己的机会来了。 而接下来的发展,也正如他的预料。 各部衙门都有官职空缺,他本来以为,自己会是其中一个。 在他看来,无论官职大小,只要能够入职朝堂,只要能为西蜀尽一份绵薄之力,他就心满意足了。 可朝中官员们接二连三举荐人选,唯独没有他的名字。 有那么一瞬间,他都失望了,只当是自己这次来朝阳殿参加早朝,只是以旁听的身份,先熟悉一下官场,之后再另行安排。 直到……王上那句话。 兵部尚书! 孙公瑾瞳孔收缩,下意识咽了口唾沫。 那可是六部衙门之一,还是位置极其特殊的兵部! 六部之中,论权柄,只有户部衙门能够跟兵部一较高下,自己有资格担任兵部尚书的一职吗? 即便是在御马监锤炼四年心性的孙公瑾,此时也只感觉满手心都是汗水。 在孙公瑾还没有调整好心情的时候,大殿之上,秦政的声音已经再度响起。 “公瑾,速速上前来!” 闻言,孙公瑾立即大步上前:“小人孙公瑾,见过王上!” 第三十六章 臣认为不可 看到跪伏在地的孙公瑾,在场的朝臣们才算是知道了秦政口中的好苗子是谁。 “咦,这位孙公瑾,看起来和早些年那位状元郎有几分相似啊?” “是靠一篇《定国策》惊动朝堂上下的孙状元吗?” “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有点像!” “不会真的是他吧?他不是被王上赶去养马了吗?” “等等,王上让此人去养马,会不会是……” 最后说话的那位朝臣下意识看向对面的朝臣队列。 准确的说,他看向的是队伍最前面那个空缺的位置,曾经属于中书令李御的位置。 随着这人的反问,在场朝臣全都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虽说李御打着抱病休养的名义离开了朝堂,但大家心里都很清楚,这位李大人,迟早还有回来的一天。 敢在朝堂上非议对方,等到对方重回朝堂,指不定会被怎么对待、 一时间,朝堂上竟变得鸦雀无声。 朝堂上的议论,秦政自然尽收耳中。 望着众多朝臣的反应,秦政勾了勾嘴角,心中升起丝丝缕缕怒意。 不愧是曾经权倾朝野的李大人,就算被赶出了朝堂,还能留下这么深的积威。 看来,需要找个机会把对方彻底按死了! 心里想着这些事情,但秦政脸上仍旧是那副乐呵呵的表情。 身为帝王,本来就该喜怒不形于色,否则被下面人掌握了喜好,他离被架空也就不远了。 “公瑾,从即日起,你担任兵部尚书一职,可有信心?” “小人、小人……” 因为还是白身,孙公瑾还是习惯自称“小人”而不是“微臣”。 面对突如其来的赏赐,孙公瑾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良久后,孙公瑾才略显迟疑道:“小人以为,兵部尚书……” “启奏王上,臣以为,孙公瑾并不适合兵部尚书一职。” 孙公瑾的话还没有说完,朝堂上就有人先一步开口。 秦政目光偏移,很快就看到了说话那人。 金吾卫将军黄玉龙! 秦政双眸微微眯起,心中涌现出些许怒意。 金吾卫作为宫城护卫,本职工作是拱卫宫城安全,但景仁宫刺杀,安丰殿刺杀,这两次之中,金吾卫完全没有起到应有的效果。 金吾卫是宫城之中人数最多的亲卫队伍,无论是羽林军还是骁骑卫都比不上金吾卫的数量。 他一度怀疑,黄玉龙背地里和某些人达成了合作。 只不过因为白蒙不在,他手里只有三百多人宁家死士可以调动,目前不适宜对黄玉龙动手。 否则把对方逼的狗急跳墙了,他的安危将很难得到保障。 自己还没找这家伙算账,这家伙反倒先跳出来找不自在了? 秦政深吸了口气,缓缓平复心情:“哦?黄将军为何会这么说?” “回王上话,孙公瑾在此之前不过是御马监差役,说好听了,是在宫中任职,但说的难听了,不过是一介差役。” 黄玉龙说话不卑不亢,语气淡然:“所以依臣之见,他没有资格担任兵部尚书一职。” 说完,黄玉龙重新直起身,目光直视秦政,像是在等待着秦政的答复。 换成原身,面对黄玉龙的眼神注视,怕是早就被吓得点头同意黄玉龙的说法了。 但现在坐在龙椅上的人是秦政! 秦政静静和黄玉龙注视,片刻后,突然嗤的一声笑了出来。 注意到秦政脸上的笑容,黄玉龙不经意皱了皱眉。 朝臣队列中,房志勇勾了勾手指,很快,户部尚书吴利之也站了出来。 “启奏陛下,老臣同意黄将军的看法,兵部尚书一职事关要害,最好还是不要找尚未经历过官场的人担任。” “臣附议。” 队列中,又有人站了起来。 这次表示附议的人,是中书侍郎何荣,李御的铁杆心腹手下,如今李御不在,就开始以房志勇马首是鞍。 他这次站出来,也是得到了房志勇的授意。 保国派不同意的事情,保皇派当然会对着干。 在秦政的注视下,刚刚才被封赏了黄金百两的礼部尚书郭昱梗着脖子道:“凭什么不能?” “孙公瑾既是四年前的状元郎,又有《定国策》一书面世,像这样的好苗子,当个兵部尚书再合适不过!” 金吾卫都尉白祁也拱手抱拳:“启奏陛下,臣觉得,孙公瑾虽然资历不足吗,但他的谋略手段,朝堂上下无人不知,完全有资格担任兵部尚书一职。” 为了这么一个官职,保皇派和保国派吵得那叫一个不可开交。 秦政听着下面的争吵声,心里那点怒气愈演愈烈。 有那十五个官帽子打头,他本来以为今天的进展会比较顺利。 没想到,临到最后的这个职位上,反倒卡住了。 不过这也正常,兵部尚书毕竟是一部衙门的长官,保国派的朝臣怎么会眼睁睁看着这个职位落到一个年轻人手中? 得亏他提前有所准备,不然遇到这种情况,还真就不知道该怎么收场了。 等到下面吵得差不多了,秦政压了压手,随口问道:“既然你们不同意公瑾担任兵部尚书一职,那也就是说,你们有更加合适的人选?” 秦政一语既出,刚才还吵得面红耳赤的保国派朝臣瞬间熄火。 总是板着脸,一副像是被人欠了几千两的黄玉龙,也不说话了。 保国派朝臣中,只有房志勇心思急转,还在纠结要不要继续往下说。 李御离开之前,曾专门下令说不得推荐任何人选担任兵部尚书,话里的另外一层意思就是将兵部尚书的职位送给保皇派。 但话又说回来了,谁说不推荐人员就不能阻止了? 兵部一直都是他们的地盘,白白拱手让出去又算是怎么回事? 宁可让兵部尚书的位置空缺,也要不能让秦政把姓孙的安插进兵部! 房志勇下意识就要抬头开口。 然而,当他刚刚抬起头的时候,却发现龙椅上那人刚好看了过来。 秦政似笑非笑地望着房志勇,淡然开口道:“房爱卿有什么要说的吗?” “回王上话……” 房志勇刚想把想法讲出来,但话临到嘴边的时候,心里突然一颤,身子直接弯了下去:“回王上话,臣没有什么想说的!” “那就好。” 秦政笑了笑,看似无意道:“寡人听闻刘承早些时候和房爱卿走的比较近,本来寡人还想问问房爱卿都跟刘承聊了点什么呢。” 听到这话,房志勇身子一颤,一时间满心惊恐。 幸亏没有开口! 否则,后果难料! 房志勇咽了口唾沫,恭敬躬身:“启禀王上,臣以为,孙公瑾虽资质尚浅,但他毕竟是状元郎出身,还是可以试试兵部尚书一职的!” 随着房志勇给出答复,无论是保国派朝臣还是保皇派朝臣,全都一脸古怪表情。 只有秦政悄然一笑。 成了! 第三十七章 兵部尚书尘埃落定 早在跟李御吃那顿饭时,秦政就已经确定了这件事的结果。 对他来说,黄玉龙的开口阻拦虽然比较出乎预料,但也算是意料之中。 兵部尚书那么高的官帽子,保国派愿意拱手送出才怪。 但问题是,这些人好像都忘记了李御在安丰殿殿门口说的那番话。 李御在“抱病休养”之前,曾在安丰殿门口跟保国派的朝臣们有过一番对话,说话的时候,李御并没有私底下说。 所以,李御这边走后,秦政很快就知道了李御说的那些话的内容。 其中就有一条是,所有保国派朝臣,不得举荐任何官员担任兵部尚书一职。 秦政自认对朝堂的把控还没有那么出色,但李御经营这么多年,话语权自然可想而知。 有了李御的命令,保国派朝臣们肯定不敢胡乱。 没有保国派朝臣打扰,再加上保皇派朝臣的支持,剩下的事情,自然再简单不过了。 所以从一开始,秦政就断定兵部尚书的官职非孙公瑾莫属。 保国派朝臣想要阻拦? 还是先去问问李御同意不同意吧! 随着房志勇给出肯定答复,朝堂上的议论声渐渐消散,无论是保国派朝臣,还是保皇派朝臣,这个节骨眼上,全都不敢说话了。 秦政嘴角勾起已模糊度,然后转头看向孙公瑾。 “孙爱卿,还不谢恩吗?” “这……我……” 孙公瑾愣在原地好半晌,最后轰然跪倒在地:“孙公瑾谢过王上,臣一定不负王上所托!” “爱卿平身吧。” 秦政挥挥手,示意孙公瑾起身。 等到孙公瑾退回到旁边,秦政也轻轻舒了口气。 到现在为止,才算是给刘承刺杀一事彻底画上了句号。 不得不说,刘承还真算是半个好人,如果没有他莫名其妙的那波刺杀,他绝对不可能有这么好的机会夺权。 不过话又说回来,也得亏有宁水儿和宁家死士在,不然的话,他当时或许就会死在刘承手中。 想到这里,秦政又想到了黄玉龙。 当时刘承准备刺杀他的时候,黄玉龙率领的金吾卫没有半点动静,跟全都死了一样。 类似的情况,绝对不能再出现第二次! 短短片刻时间,秦政就确定了接下来要动的人。 黄玉龙! 一定要将对方拿掉,不然以后西蜀皇宫的安全系数完全无法得到保障。 秦政一边盘算着怎么对黄玉龙动手,一边抬手挥了挥。 见状,周公公立即高声道:“诸位朝臣可还有事启奏?” 大殿上的朝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一个人开口。 保国派是因为足足损失了十五个官职,再加上领头的李御不在,对他们来说,眼下最重要的事情不是怎么阻止当今王上的决策,而是抱拳己身实力。 至于保皇派那边就更简单了。 保皇派朝臣原本就以秦政的命令为主,自从秦政上位后,他们已经耐着性子等待了好多年了。 如今好不容易等到拨开云雾见青天的时候,他们又怎么会阻拦? 于是,秦政重生之后,唯一一次满朝文武无一人胆敢阻拦的情况出现了。 秦政望着大殿上的文武大臣们,心里轻轻舒了口气。 虽然事实就摆在面前,但他很清楚,今天只是个特殊情况,今天之后,保国派朝臣们一定会反扑。 更加凶猛的反扑,毕竟李御只是“抱病休养”,连告老还乡的朝臣都有机会重新回归到朝堂上,更何况是李御? “在那之前,一定要先想办法把黄玉龙解决掉!” 金吾卫负责宫城安全,一旦金吾卫失控,面对三千多军卒冲击,就算有宁家死士保护,他也不一定能逃得出去。 天大地大,小命最大! 秦政微微挥手,站在旁边的周公公立即高声开口:“退朝!” 在阵阵恭送声中,秦政随之起身离开。 早朝例会向来是整个满城权贵都极其重视的事情,通常来说,在参与早朝的文武大臣们离开宫城后,早朝上的一系列政令,会迅速在都城中传播开。 特别是随着把持朝政的中书令李御暂时离开,城中百姓们就对早朝上发生的事情更感兴趣了。 毕竟谁不想知道当今国君都做了点什么事情呢? 西蜀都城,万象街。 这个夜夜笙歌灯火通明的烟柳之地,到了白天的时候却显得格外寂寥,大街上连个行人都鲜少看到。 这地方和其他街道不同,其他街道正热闹的时候,它却是最冷清的时候,住在这里的歌姬舞女们忙活了半宿,这会儿正睡得正香。 不过,在万象街街尾一处矮楼中,却有人正在兴头上。 醉鹤楼二楼,陈四捏着刚刚送来的几张信筏,呲牙咧嘴,不知道是生气还是开心。 “这真是那天晚上来醉鹤楼那家伙做的事情?” “不是说那家伙以前昏头猪脑,一点都不做正事的吗?” “刑、吏、户还有中书省,这四个衙门放出足足十五个官位,李御自己也灰溜溜回家去了,这下子,李御受到的损失不小啊?” 说这些话的时候,陈四一改往常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说话的时候还算正经。 不过,随着对面的陈三把拳头缩进袖口,陈四瞬间就原形毕露了。 “不是,你给我看这些看嘛?” 陈四一巴掌把信筏拍到茶桌上,然后就开始耍无赖:“我说了多少遍了,我不去宫里,那破地方,简直比和尚庙还和尚庙。” “去当和尚,还能看看来敬香的漂亮姑娘,可到了深宫里,别说看了,想都不能想,小爷可不想当宦官。” 说完,陈四哼了一声,斩钉截铁道:“我不管,谁爱去谁去。” 陈三稀疏眉头扬起,目光随之落到沉思身上。 陈四猛地打了个冷颤,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干嘛?你想干嘛?你敢逼小爷,信不信小爷跟你拼了?” 盯着陈四看了半晌后,陈三缓缓开口:“你不是一直都想知道你爹娘是怎么死的吗?” 陈四身子一抖,瞬间收起了那副嬉皮笑脸。 “这些年,你明里暗里也算是查了不少消息,是不是什么都没有查到?” 陈三语调平缓,但每说一句,陈四表情就变得阴沉一分。 “西蜀皇室身边一直都有个叫宁家的地方。” 陈三咳嗽了一阵,等到止住咳嗽后,才缓缓道:“宁家有个叫鸽房的地方,里面收集了西蜀建国之后所有重要信息,里面就有关于你爹娘的消息。” 说到这里,陈三语气平淡道:“路子我指给你了,要不要去,你自己决定。” 第三十八章 宁家鸽房文臣下落 “这里就是鸽房吗?” 秦政低头环顾四周,语气中透着浓浓疑惑。 朝阳殿早朝结束后,他并没有急着回安丰殿,而是喊上宁水儿,先来了宁家。 宁家说是一个“家”,但实际上倒更像是一处衙门驻地,不过防守严密程度比起六部衙门,不知道要高出多少倍。 虽然一路走来看起来风平浪静,但在宁水儿的介绍下,他才知道,这地方,明里暗里的岗哨几近堪称恐怖的程度。 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连西蜀皇宫都没有这种程度的防范力量。 如果不是有宁水儿带领,以他自己的能力,怕是再给他三十条命都不一定能活着走到这间鸽房。 也正是这一路走来,秦政才终于明白宁家这个西蜀皇室的护道者有多强悍。 最重要的是,这还是经历了七年前那场变故后的宁家,如果是七年前的宁家,该是何等的恐怖? 秦政好不容易才让心情平静下来,然后继续打量眼前的房间。 旁边,宁水儿凝眉解释道:“鸽房通常是指圈养信鸽的地方,当年的宁家鸽房也的确是用来回收发放信鸽,从而搜集情报的地方、” “不过,随着时间推移,鸽房积攒的情报信息越来越多,宁家某位家主便将鸽房打造成一个特殊的地方,用来囤积信息情报的地方。” “这里积攒了宁家多年来搜集的所有情报信息,不过鸽房的名字并没有更换,一直保留到了现在。” 秦政听着宁水儿的解释,一边听一边点头。 他对鸽房的了解,仅限于原身留下的记忆,原身又是个没脑子的主,对鸽房的了解还停留在纸面上。 秦政此时站着的位置,正好是鸽房的入口处。 站在青石台阶上低头望去,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排排镶嵌在墙壁上的木质书架,高数丈,宽数丈,整体就像是一个倒置的铁塔,中间有螺旋向下的石质楼梯。 简而言之,这里就是一个地下室,一个存放着无数消息的超大号地下室。 大概是为了避免失火,鸽房里并没有任何明火,书架横隔和墙壁上,随处可见散发着光亮的萤石。 萤石在现代并不值钱,但古代还没有出现人工合成萤石的办法,所以还是极为弥足珍贵的。 但现在,类似的萤石将整个鸽房照得恍如白昼,让人很难想象这是在地下。 见秦政只是打量着鸽房的布局出神,站在旁边的宁水儿疑惑开口:“来鸽房,是想找什么东西吗?” “当然了。” 秦政收回注意力,笑道:“现在朝堂上百废待兴,总得找几个能帮得上忙的人,不过我现在也不直到那些人都在什么地方。” “所以先来这边转转,看看能不能找到那些人的下落。” 闻言,宁水儿似懂非懂点点头:“要找谁,我帮你找。” “十年前,因监察不利,导致我失足落入湖里的太子少傅秦仲秋。” “五年前,上谏辱骂我的御史大夫元文彦。” “对了,还有一门三硕儒的集贤殿学士伍淳。” 面对询问,秦政直接把早就想好的名单说了出来。 这些人都有同一个特点,文臣,且之前因为某些事情被赶出朝堂,现在却下落不明。 现在他还没有彻底掌握朝堂局势,而且手里能用的人,无论是孙公瑾还是白祁,都偏武将一点。 想要改善这个情况,就势必要寻找一些合适的文臣胚子。 偏偏原身向来对那些掉书袋的文臣不感冒,只要有人敢上谏说他不满,反手就把人给赶走了。 也就导致了,就算他现在想要找人,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 所以他只能寄希望于宁家鸽房了。 听到秦政要找到的人,宁水儿柳眉微微上扬,眼神中多出几分惊讶。 如果不是有秦政前面做的那些事情做铺垫,听到这些话后,她只会以为秦政想要杀人灭口。 “明白了,我这就帮你找找看。” 说着,宁水儿将手指放在唇边,骤然间,呼哨声瞬间响起。 鸽房阴暗处,立即有黑衣人浮现。 看到这一幕,秦政顿时睁大双眼。 他在入口处站了好半天都没有发现,鸽房暗地里竟然藏了这么多人。 秦政正愣神的时候,宁水儿已经冷声下令开口:“戊辰年,东宫文臣秦仲秋,癸酉年,御史台元文彦,以及西蜀都城伍家伍淳。” 随着宁水儿下令,潜伏在暗中的黑衣人迅速忙碌起来。 在宁家等了将近两炷香的时间后,才有情报送到了秦政面前。 秦政翻看了几眼情报里的内容,眉头随之皱了起来。 秦仲秋和伍淳的消息以及下落都写的明明白白的,反倒是曾经那位御史大夫元文彦,却只有寥寥几句记载。 看着最后那句话,秦政思索良久后,将情报递给宁水儿:“水儿,这是怎么回事?” 宁水儿顺手接过情报,很快就注意到了最后那句记录。 三年前,元文彦失踪,经排查,疑似与二十六年前常乐坊灭门案有关,惨遭灭口。 宁水儿凝眉良久,片刻后才接着说道:“按照字面意思来看,可能是牵连到了其他的事情中。” 一边说,宁水儿抬头看向秦政:“我记得鸽房里有常乐坊灭门案的卷宗,需要拿过来一并看看吗?” “可以。” 秦政点点头,这件事情毕竟涉及到他想要找的人。 在他的记忆中,元文彦是朝堂中仅有的几个敢直言进谏的忠臣。 这样的文臣,总不能落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结局。 得到秦政的肯定,宁水儿立即着手安排了下去,秦政一边翻阅着剩下的两份情报,一边喝茶。 不过,秦政这边还没等到卷宗,周公公就先一步冲了过来。 “王上!” “王上大事不好了!” “后宫出事了!” 秦政来宁家的时候,把身边的侍卫随从全都留到宫中了,毕竟宁家本身就挨着皇宫,他身边又有宁水儿作陪,安全根本不用担心。 听到周公公的话,秦政腾地站了起来。 “王上!!” 可能是因为太过着急的原因,周公公刚冲进门,脚下一个不稳,直接“噗通”扑到地上。 秦政顾不得君臣礼仪,上前扶起周公公:“发生了什么!” 面对秦政的冷声质问,周公公连血都顾不上擦,急忙道:“是端妃和凌王妃娘娘!” “今天景仁宫清扫完毕,端妃娘娘和凌王妃娘娘过去查看景仁宫。” “可、可两位娘娘刚进景仁宫没多久,便昏倒了!” 听到这里,秦政猛然瞪大双眼。 周公公咽了口唾沫,补充解释道:“按照御医的说法,两位娘娘是……是……中毒了!” 第三十九章 一模一样的毒 “混账!” “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 “我要让你们全部给她们陪葬!” 秦政的怒吼声响彻整座安丰殿,跪在不远处的御医们无不心惊胆战,连头都不敢抬。 前殿地面上一片狼藉,全部都是秦政刚刚摔的东西。 “王、王上,不是老臣们没有尽力,实在是……两位娘娘中的毒太过蹊跷了。” 好半晌,才有领头的御医颤颤巍巍发声。 “蹊跷?” 听到这话,秦政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随手论起一个砚台就要朝对方头上砸去。 从周泽口中得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后,他急急忙忙赶了回来。 但最后看到的却是凌王妃和顾骊珠两人双双昏迷的画面。 而他从御医口中得到的答复却是现在只能勉强保命,至于什么时候苏醒就不知道了。 “王上,不可啊!” 看到秦政的举动,站在旁边的周公公急忙上前阻拦:“吴太医可是太医院医术最好的大夫了,如果伤了吴太医,怕是……” “砰!” 秦政将砚台狠狠砸到地上,怒道:“今天姑且饶你一条狗命,如果救不活凌王妃和端妃,寡人把你们全都宰了!” 凌王妃是他第一个女人,性子柔弱,被他视为珍宝,顾骊珠性格单纯,从来没做过那些尔虞我诈的事情。 可现在,他的两个老婆竟然被人齐齐下毒了! 这让他怎么受得了? 听到秦政的一番说法,跪在地上的御医们无不吓得颤颤巍巍,纷纷颤抖着答应下来。 秦政又瞪了御医们一眼,挥手道:“滚!都给我滚!” 等到御医们全部躬身离开,秦政又朝门外喊了一声:“白祁!” “臣在!” 白祁立即快步进门,面色阴沉。 他身为国君身边亲卫,虽说主要职责是保护秦政的安危,但宫中两位两位娘娘受伤,作为金吾卫的他,也有不可逃脱的责任。 “查!给寡人查个清楚!” 秦政冷声下令:“既然是中毒,一定有下毒的人,查出来是谁下的毒,寡人要将其碎尸万段!” “喏!” “还有,把黄玉龙喊来!” 秦政脸色略显狰狞,语气更像是从九幽深渊吹出的寒风:“寡人倒是想要问问,他这个金吾卫将军是怎么当的!” 前面两次刺杀的事情,他还没来得及找黄玉龙算账。 现在又出现了这么大的偏差,真当他一点脾气都没有吗? “喏!” 察觉到秦政话里的怒意,白祁直接应声离开。 “王上……” 秦政闻声转头,看向站在旁边面覆鬼脸的宁水儿。 “把宁家死士分为两拨,一半人去暗中调查信息,另外一半人护在安丰殿周围。” 毕竟是跟宁水儿说话,秦政的语气稍微放缓和了几分。 闻言,宁水儿先是点头答应,然后又把手里的东西递向秦政:“我觉得你可以先看看这个。” “这是什么?” “卷宗。” 宁水儿语调平缓,解释道:“二十六年前常乐坊灭门惨案的卷宗。” 秦政起初没明白宁水儿为什么这个时候让他看卷宗。 刚才在宁家鸽房的时候,他打算找到元文彦的下落,而元文彦刚好疑似和灭门案有关。 但现在这个节骨眼上,最重要的是给凌王妃和顾骊珠解毒,然后找到投毒的人,元文彦的事情可以先往后放放。 不过没等秦政说出心里想法,宁水儿已经先一步道:“这两件事情之间,可能有联系。” “联系?” 秦政疑惑反问,说话的同时,顺手打开了卷宗。 等到粗略看了一遍后,秦政看着卷宗中的某段字眼,心中猛然一沉。 “死者面色呈蜡黄色,手臂上有暗青色的闪电状痕迹,脖颈处尤为严重,内脏受到极为强烈的腐蚀,经初步判断,疑似中毒。” 这段描写,是当时的仵作对常乐坊灭门惨案死者的总结。 面色蜡黄…… 暗青色闪电状痕迹…… 秦政丢掉卷宗,转身就往后殿跑去。 后殿软榻上,有两个各有春秋的女人正在并排躺着,正是凌王妃和顾骊珠。 而两人此时美眸紧闭眉头紧蹙,似乎是在昏迷中仍旧能感觉到疼痛。 两人的脸色,刚好呈现出蜡黄色! 秦政咽了口唾沫,弯腰轻轻捋起凌王妃的衣袖。 下一刻,秦政就僵在了原地。 凌王妃的手臂上赫然是大片大片的浅青色闪电状印记,模样狰狞。 除了颜色更浅,几乎和卷宗上形容的一模一样! “这、这怎么可能?” 秦政愕然出声。 多年前导致常乐坊百姓灭门的毒,怎么可能出现在皇宫里? “你的意思是说,让小爷跟着姓秦的混?” 醉鹤楼中,陈四挠了挠脖子,顺手把衣领往上提了提。 陈四衣领没有遮住的地方是几条暗青色线条,像极了分叉的闪电。 “可小爷跟那家伙不熟啊,而且我挺烦朝堂上那些人的,叽叽歪歪的,打架不行,废话倒是不少,每次我都恨不得冲上去邦邦给他们两拳。” “再者说了,就算小爷去投靠姓秦的,他……” 陈四话还没有说完,陈三抬头看了过来,眼珠浑浊,但眼神却令人不容轻视。 见状,陈四打了个冷颤,急忙改口道:“错了错了,小爷知错了还不行吗?” 说完,他还是没忍住嘀咕了一句。 “你不都是一句一个小子吗?我喊两声姓秦的怎么就不行了?” “砰!” 陈四刚嘟囔完,身上就挨了一脚。 陈三稳稳坐在太师椅上,像是根本没有动过:“让你去就去,废话那么多干什么?” “行行行,就按你说的,小爷去投靠国君又能怎么样?” 陈四往后挪了两步,离陈三远了点:“我除了杀人,什么都不会,他一个国君,还缺我这么一个杀手?” “如果是普通的杀手,王上不在乎。” 陈三掩嘴咳嗽了两声,喘匀了呼吸才继续道:“但你不一样,你只差一步就能迈入先天,宫廷之中,除了宁家那个半步先天的丫头,没人是你的对手。” “那小子身边还是很缺你这样的高手的,所以……” 话说一半,陈三收敛声音,转头朝楼梯口看去。 楼梯口处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一个身姿妖娆的女人,对方手里,还捧着一个小型卷轴。 “先生,宫里传出来的消息。” 陈三点点头,示意对方送上来。 挥手屏退了女人,陈三打开卷轴只看了一眼,脸色就沉了下去。 注意到陈三脸色不对,陈四一边巴头探脑偷看,一边问道:“老头,怎么了?” “凌王妃和端妃被人下毒,生死未卜。” 陈三声音沉闷,良久后才抬头道:“去找王上!” “现在就去!” 第四十章 罪臣黄玉龙 “王上的意思是,这件事情极有可能和二十六年前的常乐坊灭门案有关?” “可是,二十六年前的事情,早已经泯然于历史之中了吧?” “过去了这么久,还能找到痕迹吗?” 当着众多宫人的面,宁水儿难得没有直接对着秦政喊你你你,而是换了尊称。 刚才她把卷宗给秦政看,只是因为卷宗上的描述和凌王妃端妃两人的情况相似。 但实际上,她并没有把两件事情联想到一起。 原因很简单,时间太久了。 二十六年前的事情,别说是她,就连秦政还没生下来呢! 秦政摇了摇头,皱眉道:“暂时还不清楚,不过可以确定,两者间一定会有联系。” “所以,我需要你再回鸽房一趟,找到关于灭门案的情报信息。” “如果可以,最好能把二十六年前发生的事情全都找出来,或许里面隐藏着什么线索。” 说这些事情的时候,秦政的脸上看不到半点怒火。 言辞平淡,逻辑清晰,就像已经不再受到凌王妃两人中毒的影响。 但宁水儿很清楚,面前这个男人心里窝藏着多么旺盛的怒火。 转头看了眼昏迷不醒的凌王妃两人,宁水儿心里轻轻叹了口气,竟然有种莫名的羡慕感觉。 “我知道了。” 宁水儿收回视线后朝秦政点点头,随即闪身离开安丰殿。 秦政握着凌王妃冰凉的小手,脸色平静,只有眸子深处偶尔一闪而逝的杀意,足以表明此时的心情。 “启禀王上,金吾卫将军黄玉龙求见。” 殿门外,骤然响起黄玉龙的声音。 秦政深吸了口气,起身朝前殿走去:“宣!” 很快,在周公公的带领下,黄玉龙很快就出现在秦政面前。 “臣黄玉龙,参见王上!” 黄玉龙单膝及地,身上还披着金吾卫的甲胄,看起来威风凛凛,只是腰间没有悬刀。 这里毕竟是安丰殿,又是国君当面,未经允许时,任何人参见国君都不得随身携带武器。 带刀上殿被称作殊荣,原因正是出于此处。 随着黄玉龙单膝跪地,旁边白祁也想要跪地行礼,不过还没等白祁跪下去,秦政就先一步挥挥手。 虽然秦政什么都没有说,但白祁还是眉头一挑,瞬间明悟。 他现在正好站在黄玉龙身边,两人之间只差了半步的距离,而且他腰间挎刀,只要黄玉龙胆敢有任何异动,他能在第一时间挥刀砍下黄玉龙的脑袋。 王上已经对黄玉龙不放心了! 意识到这个情况,白祁立即抬手按在了刀柄上。 而黄玉龙就像是没有意识到这个状况一般,仍旧双手抱拳单膝及地,态度不卑不亢。 “黄将军应该听说凌王妃被下毒的事情了吧?” 秦政单手撑着下巴,摆出一副懒洋洋的表情。 喜怒不形于色,方显帝王心性。 即便秦政满腔怒火,恨不得亲手砍了黄玉龙,但在这种情况下,他仍然需要保持绝对冷静。 “回王上话,臣已经听闻了。” 黄玉龙头颅低垂,语气平淡道:“臣没能察觉刺客进宫,这才导致两位娘娘遇刺,臣知罪!” 秦政嘴角微微上扬,还在压抑着怒火:“哦?所以呢?” “罪臣黄玉龙,自认离职失守,甘愿交出金吾卫权职,任由王上惩处!” 说着,黄玉龙直接接下意味着将军权柄的玉质腰带,同时又从怀中掏出金吾卫将军令牌。 将两件东西分别摆到面前后,黄玉龙又从单膝跪地变成双膝跪地。 古人的衣服全靠腰带束缚,没了腰带从中阻隔,黄玉龙身上的甲胄顿时变得松散起来。 俗话说得好,马靠马鞍人靠衣装,衣服一松下来,黄玉龙像是泄了精气神似得,整个人看起来都变得没什么精神了。 不过,秦政注意的却不是黄玉龙的精气神如何,而是对方的态度。 明知道身后有人持刀随时都能动手的情况下,还不假思索交权、卸甲。 这位黄将军,的确是个聪明人。 很难想象,在外人眼中只知道舞刀弄枪,粗鄙不堪的武将,竟然还有如此心思缜密的一面。 秦政脸上笑容灿烂,但心中怒火却越发旺盛。 如果是手下的自己人,能有这份心性,他肯定很开心。 但问题就在于,黄玉龙是李御手下! 保国派朝臣! 而对方摆出这幅模样,分明是觉得他不敢动手! 简而言之一句话,黄玉龙做的这些,只是为了表达一句话:我都已经主动认罪了,你难道还要真的杀了我? “黄爱卿此举,的确有些出乎寡人的预料。” 秦政强忍着怒意,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淡一些:“不过,惩处之前,寡人还想问你一件事。” “请王上直言,罪臣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身为金吾卫将军,刺客在你眼皮子底下来去自如,你难道一点线索都没有吗?” 秦政身子微微前探,放缓声音道:“只要你说出关于刺客的线索,寡人也不是不能赦免你。” 这才是秦政把黄玉龙喊来的目的! 线索! 找到投毒的人的线索! 俗话说解铃还须系铃人,解毒,自然也需要下毒的人。 只要能找到下毒的人,凌王妃和顾骊珠身上的毒,自然也就能解开了。 “你交出关于刺客的线索,寡人当今天无事发生,怎么样?” 面对秦政谆谆善诱的说法,黄玉龙仍然是那副面瘫脸的表情。 “恐怕罪臣要让王上失望了!” 黄玉龙深深拜服在地,语调平缓道:“罪臣并不知道刺客的下落,罪臣失职,未能拱卫宫城安危,还请王上责罚!” 想知道线索,不可能。 想杀我,随便! 这就是黄玉龙想要表达的话。 明白了黄玉龙话里的另一层意思,秦政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秦政双拳死死握着椅子把手,指关节泛白,胸中怒意仿佛下一刻就会呼啸而出。 他现在恨不得直接把黄玉龙千刀万剐,但…… 在水儿找到关于常乐坊灭门案的相关消息之前,黄玉龙可能是唯一一个知道刺客下落的人,杀了他,线索有可能会中断。 他不可能拿着凌王妃两人的命搏一个未知数。 就在秦政满心怒意无处可发的时候,门外,突然有宫人快步跑来。 “启禀王上,宫城外有人求见!” 秦政正在气头上,听到这话,想也不想就直接摆手道:“不见!” “可、可是……” 负责报信的宫人颤颤巍巍抬起双手,将一块锈迹斑斑的令牌举到半空:“宫城外那人拿出了这个物件!” “小的不敢做主,请、请王上定夺!” 看到那块令牌,秦政猛然起身,脸色骤变。 第四十一章 草民陈四 由于黄玉龙是背对着报信宫人的姿态,所以他并没有看到报信宫人手里的东西。 但是从秦政的反应中,黄玉龙还是隐隐察觉到了些许不对劲。 发生了什么? 宫门外的人究竟拿来了什么东西,才会引得秦政露出这样一副表情? 和凌王妃端妃两人中毒的事情有关联? 没等黄玉龙搞清楚情况,秦政已经挥手道:“请对方进来!马上!” “是!” 听出秦政话中的紧迫感,报信宫人不敢耽误,急急忙忙转身朝着宫门外跑去。 经历了这么一个小插曲后,朝阳殿上的紧迫氛围似乎也缓解了几分。 黄玉龙心中疑惑,但在秦政看向自己之前,又把头低了下去,以此掩饰自己的表情。 注意到黄玉龙低头的动作,白祁拱手开口提醒:“王上!” 秦政收敛心情,重新看向黄玉龙。 黄玉龙这家伙肯定知道些什么,但是看对方的态度,一时半会儿肯定撬不开对方的嘴。 在水儿找到当年的线索之前,暂时还不能动这家伙。 可如果就这样放过黄玉龙,他又不甘心。 秦政咬牙良久,最后冷声下令道:“来人啊,将他待下去,关于大佬,等到日后问罪!” 随着秦政下令,门外立即有值守的侍卫进入朝阳殿。 通常来讲,负责值守宫城的都是金吾卫成员,而现在要被关押起来的又是金吾卫将军。 曾经的金吾卫将军。 看到跪在地上的黄玉龙,进殿的金吾卫侍卫明显有些迟疑。 见状,秦政冷哼了一声:“怎么?还要寡人请你们动手吗?” 随着秦政催促,进殿的金吾卫们再也不敢耽误,急忙上前。 “将军!得罪了!” 听着耳边传来的低声告罪声,黄玉龙嘴角微微上扬,但很快又重新趋于平缓。 很快,金吾卫们就羁押着黄玉龙朝殿门外退去。 “王上?” 白祁望着离开大殿的金吾卫侍卫,皱眉道:“需不需要臣……” “不用。” 没等白祁说完,秦政就先一步摆手否定了白祁的建议。 他很清楚白祁说这话的原因。 黄玉龙当了那么多年的金吾卫将军,经营良久,现在让金吾卫的人押送黄玉龙进大牢,很容易导致监守自盗的情况出现。 万一到时候金吾卫的人再把黄玉龙偷偷放走,后果将会难以想象。 不过,比起白祁的担心,秦政考虑的却是另外一个问题。 黄玉龙为什么要主动认罪? 以黄玉龙的身份,本来不需要直截了当认罪的。 对方随便找几个借口,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他暂时还不敢对对方做点什么,但事实却是黄玉龙不仅认罪,还交出了兵权。 所以,他让金吾卫的人押送黄玉龙,既是为了考验金吾卫的忠诚度,同时也是为了试探黄玉龙。 如果黄玉龙心里有鬼,自然会借着这个机会有所行动。 到了那个时候,他完全可以直接对对方出手。 如果预料中的情况并没有出现,他只需要再准备别的计划就行了。 见秦政拒绝提议,白祁顺势低下头:“喏!” 秦政微微点头,目光转向朝阳殿殿门外。 朝阳殿殿门外,已经有人影出现,为首的,正是刚才前来报信的宫人,而对方身后,还跟着另外一个人。 想到刚才看到的令牌,秦政微微皱了皱眉。 那块令牌,是他早死的便宜老爹送出去的,据说先王在位期间,总共送出去六块。 他很好奇在宫门外求见的人,是六人中的哪一位。 随着人影进入大殿,看到跟在报信宫人身后的那个走路吊儿郎当的身影,秦政嘴角微微抽了抽。 他果然不该抱什么期待值! “草民陈四,见过王上!” 陈四懒洋洋拱了拱手,一副没有把秦政放在眼里的表情。 就好像在他眼里,作为西蜀皇宫重地的朝阳殿,就跟自家醉鹤楼没什么区别。 看着对方的态度,秦政除了无奈还是无奈。 这家伙…… 还真是没把自己当外人啊! 因为之前在万象街打过交道,秦政对陈四的脾气秉性还算有所了解。 能在陈三陈先生面前一口一个老头子,最好还是别指望陈四能守什么规矩了。 盯着陈四看了半天,秦政满脸无奈道:“怎么是你?陈先生呢?” “老头懒得跑。” 陈四随口回了一句,目光四下打量着。 说起来,虽然之前没少听说关于西蜀皇宫的消息,但他还是第一次来西蜀皇宫。 果然是一国之君的老窝,比自家醉鹤楼气派多了。 “老头说你遇到点麻烦,让小爷……” “噌!” 话还没有说完,陈四就听到旁边倏然响起一道利剑出鞘的声音。 陈四下意识闻声转头,结果就看到旁边站着一个青年,手中利剑出鞘一半。 白祁面色阴寒,右手握剑,只要这个不知道从来冒出来的混小子再敢不尊敬王上,他绝对会出手。 血染朝阳殿的事情,他之前不是没有做过。 虽然白祁什么都没有说,但是从对方的眼神中,陈四还是得到了足够的信息。 上下扫了白祁一眼,陈四不经意地瘪瘪嘴。 区区二流武者,还敢在自己面前拔剑? 当然,想归想,陈四还是收敛了几分。 毕竟这里是西蜀皇宫,坐在上面的又是西蜀国君,这点面子他还是得给的。 绝对跟死老头的威胁没关系! 陈四微微站直了身子,继续说道:“老头让我来帮你解决点问题,完事儿之后,以后就留在这里。” “就你?” 面对陈四的说法,秦政还没来得及开口,白祁反倒先一步冷哼开口。 “区区市井泼皮,有什么资格说帮王上解决问题?更何论留在王上身边?” 刚才陈四的种种表现,让白祁很难提起好感。 白祁是世家出身,从小被灌输的思想就是忠于皇室,而之前秦政的种种所为,更是让白祁坚定了为皇室效命的决心。 现在,猛地看到陈四这么一个开口老头闭口小爷,行事吊儿郎当毫无规矩的家伙,他的心情可想而知。 而陈四面对白祁的说法,也是眉头一挑,脸上也多出几分不爽神色。 小爷懒得跟你计较,还真当我打不过你啊? 陈四和白祁四目相对,空气中倏然多出几分淡淡的硝烟味道。 朝阳殿龙椅之上,秦政看着大殿中的情况,一时间哑然失笑。 一个是白蒙老将军的亲孙子。 一个是陈先生的衣钵传人。 按道理说,以白蒙老将军和陈先生两人的关系,这两个家伙也算是世交了,就算不一见如故,也不至于针尖对麦芒吧? 看这架势,感觉马上就要打起来了! 第四十二章 常乐坊灭门案幸存者 “咳!” “你们两个先消停一会儿,说正事!” 秦政自然不会眼睁睁看着两人动手,随着他一声令下,白祁立即躬身行礼,然后恭恭敬敬退到了旁边。 看到白祁的反应,陈四则是切了一声,但最后还是收敛了几分。 等到两人都相安无事,秦政这才开口道:“陈先生跟你说过那块令牌的重要性吧?” “这个吗?” 陈四反手摸出那块锈迹斑斑的令牌。 秦政微微颔首。 “他倒是提了一嘴,说是什么见此令牌,如国君亲临什么的。” 陈四颠了颠令牌,瘪嘴道:“不过也不太好使啊,我都把这令牌拿出来了,结果不还是被拦在了宫门外。” 听到陈四这说法,秦政更无奈了:“这令牌本来存世数量就极少,而且知道它存在的人更是寥寥无几,再者……” 话说一半,秦政又摆摆手:“算了,跟你解释这么多也没用,陈先生让你带着这块令牌来皇宫,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吗?” “没错。” 陈四点点头,然后随口解释道:“听说你那两个娘娘都中毒了,老头让小爷来帮他们解毒。” “唰!” 本来还云淡风轻的秦政,听到这话后猛然站了起来:“什么?” “就字面意思呗。” 陈四还是那副不紧不慢的样子:“说起来,那两位娘娘都在哪里呢?” 说着,陈四还左右打量着,似乎在寻找凌王妃和端妃两人。 “你、你能帮她们解毒?” 秦政愕然开口,满脸震惊。 现在的他,已经顾不得询问陈四为什么会知道宫廷里发生的事情了。 “别的毒小爷还真没办法,但是这个毒嘛,刚好能对症下药。” 陈四呲牙一笑,眉眼中透露出些许得意神色。 闻言,秦政想也不想就直接抬手:“来人啊!摆驾安丰殿!” 随着秦政一声令下,很快宫人们就做好了准备,齐齐朝安丰殿赶去。 去安丰殿的路上,秦政扭头看向陈四,疑惑开口道:“你知道骊珠她们中了什么毒吗?你又准备怎么给他们解毒?还有,你能确保救活她们吗?” 凌王妃是他第一个女人,而顾骊珠又是最能讨他欢心的妃子。 对秦政来说,无论是凌王妃还是顾骊珠,失去任何一个都是他无法接受的。 为此,他还特地让水儿去找线索。 但现在,线索还没找到,陈四反而主动找上门来了,而且还表示自己能够替凌王妃两人解毒。 得到这样的消息,秦政怎么可能不惊讶。 而面对秦政一连串的询问,陈四却像是早有预料一样。 “她们中的毒叫忘川水,名字虽然听起来文绉绉的还有点意思,但毒性却是一等一的强。” 陈四望着浩浩荡荡的宫人队伍,难得没有嬉皮笑脸:“喝了忘川水的人,先会昏睡,昏睡的过程中浑身上下会有青色纹路浮现,形似闪电。” 秦政听得眉头紧皱,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凌王妃两人手臂上已经有青色纹路浮现了! “之后,随着时间的推移,闪电纹路颜色会逐渐加深,这个过程中,中毒者五脏六腑会受到腐蚀。” “等到颜色彻底转变成暗青色,中毒者会在昏迷中彻底死去,浑身暗青色纹路,内脏腐蚀耗尽。” 说到这里,陈四顿了一下脚,目光转向秦政:“因为整个过程死者毫无反应,再加上死后状若厉鬼,因此得名忘川水。” 秦政皱着眉头,语气冷冽如九幽寒风:“怎么才能解毒?” “找一个喝了忘川水还没死的人。” 陈四突然呲牙一笑,又变成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都说从阎王爷手下逃命的人,都福大命大,不仅能逃掉第一次,还能帮人逃命。” 听出陈四话里的弦外之音,秦政眉头一跳,停脚顿在原地。 陈四注意到秦政的表情,乐呵呵一笑。 毕竟来之前死老头已经跟他交代的清清楚楚的。 这位毕竟是国君,能在中书令李御的钳制下“藏拙”六年之久,直到被逼的要交出自己的妃子才一举出手,帝王心性可见一斑。 如果他不在这个时候提前表态完毕,怕是到时候就算能进了安丰殿的大门,有也迟早有一天被悄无声息抹了脖子。 他倒是也不怕死,只是多少会觉得有点憋屈就是了。 “没错,小爷刚好就是那个喝了忘川水没死的人。” 说话间,陈四扯了扯衣襟,将比常人衣服要高的衣领拽低几分。 秦政定睛看去,瞳孔微微收缩。 陈四衣领遮盖下的,赫然是大片大片狰狞的暗青色的闪电纹路。 但诡异的是,所有纹路在脖颈一侧却突兀消失,再也没有往上蔓延的趋势,就像是被外力突然抹除一样。 闪电纹路呈现出暗青色,但人却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 盯着陈四看了片刻后,秦政轻轻舒了口气:“走吧,只要你能救下骊珠两人,我可以答应你一个要求。” “好说好说,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陈四呲牙一笑,又抬手把衣领拽了上去。 很快,銮驾就到了安丰殿门外。 听说秦政要来,安丰殿早早就做好了迎接的准备,除了在后殿照顾凌王妃和顾骊珠的宫女外,所有人都在殿门外等候。 秦政满脑子想的都是尽快给凌王妃解毒,挥手就让这些宫女们四下散去。 等到没了外人,秦政领着陈四、白祁以及一直随行的周公公进入后殿。 通常来讲,外人绝对不允许进入后殿,但今天情况特殊,秦政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等见到了凌王妃和顾骊珠后,陈四轻轻松了口气:“好在来得及时,问题还不大。” 闻言,秦政下意识反问了一句:“也就是说还能救?” “放心,问题不大。” 陈四呲牙一笑,眉眼中透露出几分得意:“小爷大老远跑一趟,总不能什么事儿都不做吧?” “那就好。” 秦政点点头,随口补上一句:“那你准备怎么……” 秦政话还没有说完,剩下的半句话就卡在了嗓子眼。 只见陈四随手捞了一个摆在旁边的瓷碗,把里面黑褐色药汁随手倒掉后,直接从后腰摸出一把锋锐的匕首。 白祁下意识抬手按在了剑柄上,而秦政则睁大双眼,满心惊异。 然后,在几人的注视下,陈四呲着牙,直接将匕首尖对准了另外一只手臂。 下一刻,刀尖刺破皮肤,鲜血滚滚而落,顺势落入安置在正下方的瓷碗中。 短短片刻间,瓷碗中便多出小半碗鲜血。 直到这个时候,秦政才赫然明白。 陈四说的解毒办法,竟然是他自己的血? 第四十三章 救了人的下一步 在秦政等人的注视下,陈四拔刀自残,很快就接了小半碗血。 秦政两世为人,不仅见识过抽血的情况,自己本身还是个献血爱好者。 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重生之后,竟然还能见到这样的一幕。 陈四亲手给自己放血,脸上则是一副淡然表情:“我也不知道具体原理,但按照老头说的,我中了毒没死之后,自己就变成了一味解毒的药。” 大概是怕秦政误会,陈四还多说了一句:“也别觉得恶心,实在是除了这个办法外,就没有……” “我明白。” 没等陈四说完,秦政就下一步开口打断了他。 陈四这种古代原住民自然不清楚其中的道理,但他却大概能明白怎么回事。 就像是天花需要用牛痘病毒治疗一样,原本能致人死亡的天花,在主动让牛感染后,牛的体内会生成抗体,这样一来,原本致死的病毒,反而成了治病的药。 而陈四也大致是这么个情况。 简而言之一句话,陈四就是一个活着的抗体疫苗。 “你明白?” 秦政的回答,反而让陈四有点措手不及。 本来他还正纳闷儿,怎么才能说服这位王上把自己的血喂给两位娘娘呢。 “对。” 秦政点点头,然后直接安排人将一直守在安丰殿的太医找来。 按照陈四的举动来看,凌王妃和顾骊珠两人体内的毒应该已经不成问题,既然这样,那么接下来就是该找人算账了。 比如说,下毒的人。 再比如说……黄玉龙! 等到陈四这边暂时放完血,秦政让御医给两人解毒,自己则领着陈四、白祁两人朝前殿走去。 “说说看,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 得知凌王妃两人没事,秦政的心情也放松了许多:“只要寡人能做得到,一定会满足你!” 凌王妃两人中毒,由于事发突然,以至于秦政也有些措手不及。 然而在这一刻,事情告一段落时,秦政再度变成了那个厚黑学专家。 望着和刚见面时截然不同的秦政,陈四呲了呲牙。 看来死老头说的没错,这位国君,还真不是个小气的人。 照这个情况来看,在这家伙手下干活儿,好像也不算太委屈? “什么要求不要求的,小爷是那么市侩的人吗?” 陈四捂着手臂上的纱布,看起来丝毫没有受到放血的影响:“小爷是看在死老头的面子上才来帮你忙的!” “是吗?” 秦政了然一笑。 先是凌王妃两人安然无恙,再加上陈先生特地让陈四过来帮忙。 对他来说,这绝对算的上是双喜临门。 而且,人既然都已经来了,他可不会就这么放陈四离开。 迎上秦政的目光,陈四摸了摸鼻头:“那什么,其实小爷的确有件小事,就是……” 陈四似乎平时鲜少求人,说到这个话题的时候,非但没有仗着救了人而变得趾高气昂,看起来反而有种难以启齿的感觉。 看着陈四这幅模样,秦政更是升起了留下陈四的念头。 和略显刻板的白祁不同,陈四平时在万象街那种地方混日子,算是个正儿八经的街头混混。 如果能把陈四留下来,有他和白祁配合,绝对是个不错的组合。 至于前几天从御马监捞出来的孙公瑾,先让他在兵部尚书的位置上磨合一段时间,等到能初步接手兵部后,再做其它的安排。 见陈四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秦政稍一琢磨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早些时候,他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给凌王妃两人解毒,现如今事情告一段落,他的思绪自然也就随即扩展开来了。 “你想要二十六年前,常乐坊灭门惨案的消息?” 陈四猛然抬头看向秦政,语气愕然:“你怎么知道?” 本来他还盘算着该怎么开口,毕竟前脚救了人,后脚就提要求,显得他很不讲江湖道义。 可就在他不知道该怎么说的时候,秦政反而一句话就点破了他的想法。 “你是不是有点太小看寡人了?” 秦政哑然失笑道:“这种名为忘川水的毒药上次出现就是在常乐坊,还造成了一场灭门案,而你之前又中过毒。” “再加上你的年纪刚好也比较贴合时间,所以寡人就猜测,你或许有可能是当年灭门惨案的幸存者。” 随着秦政的叙述,陈四眼睛越瞪越大。 直到最后,陈四眼睛瞪得溜圆,张着嘴,虽然什么都没说,但脸上的流露出的表情,已经凸显出了他此时的心情。 足足好半晌,陈四才咽了口唾沫:“你、你怎么……” “东西找到了。” 陈四话还没有说完,朝阳殿前殿,忽然多出一道人影。 身姿卓绝,脸覆鬼面。 宁家现任家主,宁水儿。 陈四下意识转头看向宁水儿,惊愕的脸上又多出几分疑惑。 找到了? 什么找到了? “刚好,正主就在这里,一起看看吧。” 秦政摆摆手,示意宁水儿把找到的东西拿出来。 早在陈四来帮忙之前,他就让宁水儿去鸽房搜集关于当年灭门惨案的资料了。 从宁水儿离开到现在满打满算不过两炷香时间,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从鸽房浩瀚如烟的情报库里翻出这些信息,也正是难为宁水儿了。 想到这里,秦政又补上一句:“辛苦了。” 宁水儿抬头剜了秦政一眼,然后将七八个布袋封裹的卷宗放到旁边的桌子上。 做完这一切,宁水儿又身形一闪。 注意到宁水儿的眼神,秦政不留痕迹的瘪了瘪嘴。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宁水儿对他有意见。 想归想,秦政也没耽误正事:“这些就是当年的情报,可以看看能否从里面找到当年的线索。” “这些……都是?” 向来凡事不上心的陈四,短短片刻功夫,已经震惊两次了。 第一次是秦政一句话点破他的来历。 第二次就是他还没来得及说,秦政就把他想要的东西找了出来。 如果不是情况不太合适,陈四真的很想问问秦政是不是自己肚子里的蛔虫。 秦政忽略了陈四的表情,然后转头朝着白祁吩咐道:“你也帮着找找看,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线索。” “喏!” 面对秦政下达的指令,白祁向来没有二话。 “你们先找着,寡人刚好出去一趟。” 说着,秦政缓缓起身,准备离开。 曾经的金吾卫将军这会儿还在天牢里关着,他准备过去打探一下对方的口风,如果能得到对方背后的黑手,自然是再合适不过。 临到出门前,秦政像是想到什么,又突然停下脚嘱咐了一句:“另外,凌王妃两人已经被治好的消息,不要走漏风声。” 听到秦政的命令,白祁身子一颤。 这似曾相识的情形…… 王上又准备坑人了? 第四十四章 李御的生意经 “看李大人的气色,似乎这段时间在家中休养的还算不错啊?” “只是我比较好奇,李大人难不成真打算一直抱病休养吗?” 西蜀都城,中书令李府书房。 阴暗处的人影声音嘶哑,语气中透着几分玩味笑意。 而面对对方的询问,书桌后的李御依旧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看样子,似乎早就适应了对方的调侃。 “说真的,如果不是之前跟李大人做过几次生意,我现在已经后悔了。” 阴影处里声音嘶哑,透着几分嬉笑:“您接下来想要做什么,总要简单打声招呼吧?” 随着对方的追问,正在伏案书写的李御终于抬起了头。 “说给你听,好让你将这消息转手倒卖给别人?” 李御嘴角微微勾起,笑容讥讽:“打的一手好算盘。” “哎,话可不能这么说,做生意嘛,总要讲究个礼尚往来的。” 躲在阴影处那人抬手挥了挥,缺了一指的左手在烛光下显得略显瘆人:“再者说,李大人不是已经从我们手里拿到不少消息了吗?” 李御嗤笑一声,没说话。 见状,躲在阴影中那人沉默片刻,然后才缓缓道:“我们手里倒是还有一份刚刚收到的情报,以李大人的脾气,应该比较感兴趣。” 李御仍旧伏案低头,神色平淡。 躲在阴影中的声音还在继续:“李大人手下那位房志勇房大人,私底下在城外某处地方搞了点小生意,做的风生水起,势头极好。” 闻言,李御手中毛笔一顿,片刻后才缓缓道:“说下去。” “好说。” 嘶哑声音爽快答应,声音中透着几分得意:“据我们所知,那地方里藏兵一千余,兵强马壮,似乎还囤了不少弓弩箭矢。” “以现在西蜀都城的情况,只要时机合适,以这支队伍的实力,或许能在两个时辰内拿下皇宫,至于地点……” 说到这里,嘶哑声音戛然而止。 李御眉头皱了皱,抬头看向阴影处。 虽然看不清楚对方的表情,但他还是察觉到了对方隐藏在话里的弦外之音。 皱眉良久后,李御继续重新低头,手中毛笔在纸张上缓缓移动:“骠骑将军白蒙,明面上带兵一万余,神殊军五千、熊渠卫五千。” “实际上除了这两支队伍外,暗中还有一千骁骑卫随行。” 得到这样的说法,嘶哑声音恍然大悟:“怪不得!” 言罢,对方紧接着又补上一句:“然后呢?拿一万一千兵卒应对北周六千兵卒,有点浪费了吧?毕竟领军的大将可是白蒙老将军啊!” 李御皱着眉头,继续说道:“五千熊渠卫以及三千神殊军北上,抵御北周,剩下的两千神殊军以及一千骁骑卫则分成小队前往西魏,随行时还带了部分物资。” “至于带的是什么,我也不知情。” “咦?” 听到李御给出的答案,嘶哑声音怪叫了一声:“连您这位中书令都不知情吗?” “不知情。” 李御抬头看向阴影处:“这件事情,是王上亲自下令,我也是通过暗线才得知了这个消息。” “原来如此。” 阴影处人影若有所思点点头,随后才说道:“房志勇房大人做生意的地方在都城西去二十里的横梁山,需要在下给您备一份路线图吗?” 李御脸色骤冷,紧接着又摇摇头:“不用。” “和李大人做生意就是痛快。” 阴影处那人拍了拍手:“既然如此,那在下就先行告退了,有什么需求,李大人再联系在下便是。” 说话间,距离阴影处最近的一处窗户猛然打开。 “等等!” 在对方离开之前,李御突然开口。 阴影处身影随之一顿:“李大人还有事?” 李御望向阴影处,冷声开口:“将这条消息收档封存。” “大人可否想清楚了,收档的代价可是很高的。” 李御点点头,随后又开口道:“二十六年前,常乐坊有幸存者。” 随着这话出口,阴影处瞬间迸发出宛若实质的冷意,整个书房的气氛都变得压抑起来。 而李御面对这样的情形,嘴角反而微微上扬。 将近三分钟的死寂后,嘶哑声音才重新响起:“房志勇在横梁山屯兵消息收档封存,不再对外开放。” “唰!” 话音未落,有黑影自窗户位置一闪而逝。 望着洞开的窗户,李御上扬的嘴角缓缓趋于平缓,目光也重新转移到了桌面上。 上好的宣纸上,有着笔墨浓重的四个大字。 赤胆忠心! “黄将军,寡人还可以给你一次机会。” 熊渠卫驻地,天牢深处。 秦政端坐在龙椅上,神色平淡,言语中似乎还带着几分笑意。 天牢深处阴暗潮湿,空气中还散发着古怪的恶臭味,但秦政却像是完全不受影响一般。 跟秦政比起来,大牢中的黄玉龙也是一脸坦然。 只是看着黄玉龙此时的模样,很难想象这位曾经的金吾卫将军,如今却身陷囹圄,成了阶下囚。 秦政望着闷不做声的黄玉龙,眉头微微上扬。 留下白祁、陈四翻阅二十六年前常乐坊的卷宗后,他只身一人来了天牢。 原本他准备尝试着,看看能不能从黄玉龙口中得到些许关键信息,但从黄玉龙此时的表现来看,似乎有点难? 盯着黄玉龙看了片刻后,秦政再度开口道:“其实你并不在乎金吾卫将军的职位。” 闻言,黄玉龙抬头看向秦政。 良久后,黄玉龙才闷声道:“王上圣明。” 秦政眯了眯眼,脑中思绪急转。 金吾卫将军,可谓是位高权重,先不说金吾卫的权柄有多厉害,单单是将军职位,便官居从三品。 西蜀朝堂上,不知道多少人削尖了脑袋都混不上从三品的官职。 但现在,黄玉龙却完全不在乎。 重生前原身不理朝政,本来就对黄玉龙了解不多,重生后,秦政的注意力又在和中书令李御身上,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应付保国派朝臣。 直到接连的刺杀,秦政才注意到了这位金吾卫将军。 “据我所知,你已经率领了金吾卫五年之久。” 秦政收敛了笑容,淡然道:“而这些年中,倒也算是兢兢业业,鲜少出错,直到不久前。” “寡人比较疑惑的是,既然你本身对金吾卫将军一职不感兴趣,为什么又要在这个位置上待这么多年呢?” 随着秦政询问,黄玉龙仍然还是那副沉闷表情。 黄玉龙摆明了要当个闷葫芦,一问三不知,秦政一时半会儿也有点犯难。 只要对方搭话,他有的是办法拿到自己想要的信息。 可对方咬紧牙关不松口,他这边就有点难做了。 秦政努力回想着原身留下的记忆,试图搞清楚是怎么回事,但因为原身本来和黄玉龙接触的就比较少,残存的记忆自然也寥寥无几。 回忆了半晌后,秦政突然睁大双眼。 黄玉龙虽然是孤寡一人,无妻无子,但他有个早亡的大哥,而他大哥留有家眷! 第四十五章 原来是他 秦政意识到这个问题后,一些比较残缺零碎的记忆也随之涌上心头。 稍微回忆了片刻后,秦政再度看向黄玉龙。 这一刻,秦政心中无比自信。 “如果寡人没有猜错的话,你这么做,是有原因的吧?” 秦政面带笑容,像是拉家常一样随口询问。 而黄玉龙则仍旧垂着头,丝毫没有搭话的意思。 然而,当秦政下一句话出口后,刚才还神色如常的黄玉龙却脸色骤变,猛然抬起了头。 “你虽然无妻无子,但是却有个如母长嫂。” 秦政嘴角带着半抹笑意,但说出来的话却让黄玉龙脸色一变再变:“如果寡人没有记错的话,应该还有一位聪明伶俐的小侄子?” “叫什么来着,容寡人想想……” 黄玉龙突兀起身,面色阴沉,双手死死握着牢房栏杆。 看他的架势,如果没有手臂粗细的牢门阻挡,他怕是会直接冲到秦政面前。 至于对方想要做什么,用脚后跟都能猜的出来。 秦政则仍然稳坐软椅,神色平淡:“哦,对,好像是叫什么黄天成?名字倒是起得很霸气,文章本天成嘛。” 说到这里,秦政笑容一敛,声音也骤然冷了下来:“不过,起这么大的名字,就不怕担不住吗?” 察觉到秦政话中的杀意,黄玉龙直接怒吼道:“你想做什么尽管冲着我来!我做的这些事,跟他们没有关系!” 此时的黄玉龙,瞠目咬牙,哪里还有半点云淡风轻的模样。 “这笔账可不是这么算的。” 秦政语调平缓,神色好似古井无波。 现在的情况是他占据了上风,黄玉龙越是失态就对他越有利。 “欺君罔上,守卫不利,纵容刺客行凶,这一桩桩一件件,随便一件事,都够得上株连九族的罪名了!” 闻言,黄玉龙表情愈发狰狞。 “水儿!” 秦政直接无视了黄玉龙的反应,开口喊了一声宁水儿。 话音刚落,宁水儿便出现在软椅后方。 “不出意外的话,咱们黄将军的嫂子侄子这会儿正在离开西蜀的路上,把鸽房的人全都撒出去……” 秦政目光转向黄玉龙,一字一顿道:“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喏!” 宁水儿微微躬身,身形一闪又随即消失。 黄玉龙咬牙切齿死死盯着秦政,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狗昏君!” 秦政笑而不语,丝毫没把对方的谩骂放在心上。 朝堂上下西蜀内外骂他的人多了,如果被骂一次就要生气,他每天什么事儿都不用了,只管生气就行。 “在水儿回来之前,咱们不妨商量商量。” 秦政换了个姿势,仍旧是那副慢悠悠的表情:“你说,等到你那个好侄子回来之后,寡人是将其直接斩首示众呢?还是五马分尸?” “或者说,将其投放到猎场之中,然后喊上几位弓马娴熟的将军,一同骑射打猎?” 黄玉龙听得脸色铁青,双拳死死握紧。 良久后,他才咬牙切齿道:“你到底想要什么?” “刚才不是已经说过了吗?寡人给你一次机会。” 秦政身子微微前探,主动拉进和黄玉龙的距离:“只要你说出寡人想要的东西,寡人就可以放你一马,当然,也可以放过你那位好嫂嫂和乖侄儿。” 听到秦政这样一番话,黄玉龙眼中明显闪过一丝迟疑。 如果放在之前,面对这样的说法,他根本不需要理会。 起初,在他的计划中,只要做完该的事情,他接下来只需要安心等死就行。 可嫂嫂和侄儿的事情,却让他不得不提高警惕。 虽然那人已经向他保证过绝对不会出现任何问题,但搜寻的人是西蜀皇宫赫赫有名的大内总管呢? 和别的朝臣不同,黄玉龙身为金吾卫将军,统领宫廷之内的所有近身侍卫,自然也知道的多一点。 比如说,他很清楚宁家的存在,也清楚宁家如今的家主刚好就叫宁水儿。 黄玉龙死死咬紧牙关,心里万分纠结。 说? 还是不说? 说了的话,或许真的能保住嫂嫂和侄儿的性命。 他已经对不起大哥了,不能连大哥的家眷都保护不住。 但这样一来,他之前做的所有事情都会彻底成为败笔,没有任何意义。 可不说,嫂嫂侄儿都有可能难逃一死,秦政或许昏聩,但宁家家主的实力不容小觑。 就在黄玉龙还在纠结的时候,秦政不徐不疾又补上一句:“不如这样好了,寡人问几个问题,你只需要点头或者摇头,如何?” 黄玉龙闻声抬头。 “指使你做这些事情的人,可是李御?” 面对询问,黄玉龙在良久的沉默后摇了摇头。 而得到这样一个答复,秦政却猛然皱起了眉头。 他一直以为黄玉龙做的这些事情和李御有关,毕竟黄玉龙是保国派成员。 短暂惊讶过后,秦政再度开口:“既然这样,下令的人可是保国派朝臣?” 黄玉龙缓缓点头。 见状,秦政心中若有所思。 不是李御,又是保国派朝臣,而且还能指使黄玉龙这位金吾卫将军…… 将这些信息组合到一起后,很快,一个名字就浮现在秦政的脑海中。 “原来是他。” 得到了想要的信息,秦政笑了笑:“多谢配合,等到寡人将那位解决了,再回来看你!” 听到秦政说法,黄玉龙双眸瞬间瞪得溜圆,眼神中满是震惊。 他只是回答了两个问题,秦政居然就猜到了是谁? 是他哪里出现了纰漏吗? 看着起身离开的秦政,黄玉龙猛然起身:“等等!王上,我还有话要说!” 黄玉龙突如其来的表态,并没有起到任何挽留的效果。 在黄玉龙的注视下,秦政缓步离开,直至彻底没了身影。 昏暗无光的天牢中,黄玉龙踉跄倒地,眼神茫然。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 天牢大门外,秦政刚刚走出来,迎面就撞上了快步跑来的白祁两人。 白祁面色沉重。 陈四还是那副吊儿郎当满不在乎的模样,但眼神中却偶有瘆人的杀意掠过。 看到两人,秦政稍稍一愣,很快就反应过来。 “找到了?” “回王上话。” 白祁单膝及地,同时将手里的卷宗高高举起:“找到了一条线索。” 第四十六章 仿赤甲军 秦政翻看着白祁递过来的卷宗,一边看,一边分心说道:“白家有好用的人手没有?” 白祁听得身子一紧,但很快又放松下来。 白家身为武将世家,先有骠骑将军白蒙,现有金吾卫都尉白祁,家中养上百十号私兵,其实也算不了什么。 不过,如果是以前的王上问这种问题,他难免会多想一些。 比如说王上是不是对白家起了杀心,再比如说,王上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闲言风语。 但是现在嘛…… 白祁抬头看了秦政一眼,而后恭恭敬敬行礼道:“不瞒王上说,白家的确有些许护院好手,只不过数量不多,只有五十余。” “五十人?” 秦政皱了皱眉。 有点少了。 “回王上话,虽然只有五十人,但这些人都是我爷爷一手操练出来的。” 白祁耐着性子解释道:“这五十余人,上马操刀可当轻骑,双骑持戈可当重骑,下马披重甲则是重卒,换上轻便甲胄则可潜伏刺杀。” 听到这话,秦政猛然抬头看向白祁,愕然开口道:“赤甲军?” 说话的时候,秦政连手里的卷宗掉到地上都没有反应过来。 按照原身留下的记忆,他即位当国君的时候,赤甲军已经全部战亡,但从传闻来看,赤甲军就是上马可当骑兵下马可当步卒的全能兵种。 虽然最开始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秦政也有点不太相信。 毕竟这可是古代,全能两栖兵种未免也太离谱了一点。 直到白祁的一番话说完,秦政下意识就联想到只听传闻未得一见的赤甲军。 面对询问,白祁挠了挠头,有些尴尬道:“并不是赤甲军,只是我爷爷闲的没事操练出来的几十人,本意的确是想朝着赤甲军的方面训练,但……” 见白祁迟疑,秦政紧接着又追问道:“怎么了?” 白祁想也不想就摇头给出答案:“这五十人还是无法与赤甲军比拟的。” 听到白祁给出的评价,秦政眉头一跳。 都已经操练到这种程度了,结果还是没办法跟赤甲军比? 曾经的西蜀皇室赤甲军,到底强悍到了何种程度啊? 秦政愣了足足半分钟时间才勉强回过神:“那你说的这五十人又是怎么回事?” 白祁表情一僵,脸色愕然,一副说错话的样子。 秦政本来还没明白白祁为什么会露出这样一副表情,直到白祁随之而来的一句话。 “那什么……” “王上,这件事情您能不能被告诉我爷爷?” 白祁偷偷打量着秦政,试探性道:“就说您不小心发现的,能行吗?” 闻言,秦政哑然失笑,然后点点头算是答应下来。 不出意外的话,白祁应该是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尽管说就是了,寡人还能偷偷去找白老将军告状吗?” 得到秦政的保证,白祁抹了把汗,这才算是继续解释道:“自从赤甲军的事情之后,我爷爷一直不死心,私底下想要重塑赤甲军。” 在白祁的解释下,秦政若有所思良久,很快就明白是怎么回事。 道理很简单。 白蒙在偷偷训练军伍,而且还是以战力著称的赤甲军,这种事情放在别的朝中大臣身上,很容易就被误解成别有用心。 换成原身,听到这消息之后,指不定就要给白蒙扣上一顶意图谋朝篡位的大帽子了。 但现在站在白祁面前的人是秦政。 已经知道白家心意的秦政,自然不会多想。 秦政朝白祁摆了摆手,示意他不用多想,之后才继续说道:“既然有这些人手可用,那就再好不过了。” “寡人这里,刚好有件事情需要你去做。” “喏!” 白祁立即收敛表情,躬身行礼:“请王上吩咐!” “你附耳过来!” 在秦政的低声安排下,白祁先是脸色一变,足足半盏茶时间才算回过神。 “臣明白了!” 说着,白祁稍微一躬身,转身就走。 等到白祁走出老远,旁边的陈四还满头雾水的样子。 “你们……” 陈四看了看白祁的背影,又转头看向秦政:“都说了点什么啊?” “白祁有自己的事情去做,你暂时不用操心。” 秦政伸了个懒腰,舒展了一下筋骨。 天牢里椅子自然不如安丰殿的椅子舒服,他在天牢里坐了那么长时间,腰背早就受不了了。 其实真要算起来的话,他坐的椅子也没有想象中那么不堪,但身子骨还是有点受不了。 果然还是老话说得好啊,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面对秦政的说法,陈四瘪了瘪嘴。 他本来就对秦政没多少敬意,如果不是陈三非得逼他入宫,他这辈子可能都不会再跟秦政打交道了。 没等陈四开口询问,秦政就先一步说道:“寡人已经看过卷宗了,但是也没有从里面看到什么重要的信息。” 秦政抖了抖卷宗,疑惑道:“你们确定这里面真的有线索?” 提及正事,陈四也迅速收敛了表情。 “我们来找你,也是为了这件事情。” 陈四皱眉看向秦政,脸上虽然还带着几分笑意,但语气却骤然沉了下来:“你也知道,我是二十六年前那场灭门案唯一的幸存者。” “虽然我当时还是个婴儿,对爹娘长辈没什么感情,但生身之恩,我不得不报。” “自从知道身世之后,我一直都在留意这方面的消息,但一直都没有收获,就好像是从二十六年前之后,忘川水就彻底消失了。” “本来来这里之前,我也是打算从宁家鸽房找找,看看能不能发现当年的线索,不过在那之前……” 陈四说到这里的时候,秦政眉头一皱,接下话茬:“你们就听说了凌王妃和骊珠中毒的消息?” “没错。” 陈四点点头。 得知了前因后果后,秦政又把话题扯了回来:“如果寡人没有看错的话,这份卷宗应该是当年的西蜀都城别国商人的登记名册?” 西蜀虽然地处偏僻,但国境之内时常有他国商人往来,算是古代版的跨国贸易。 白祁陈四两人刚刚拿过来的卷宗,和当年的常乐坊灭门案并没有任何关系。 这也是秦政最疑惑的一点。 没等秦政继续开口问下去,陈四就已经先一步主动道:“线索就隐藏在这份名单里?” “隐藏?” 秦政愣了愣,目光重新转向手中的卷宗。 这份卷宗,是西魏商人出入西蜀都城的记载。 但他似乎并没有在这份卷宗中发现什么有用的信息? 第四十七章 当年留下的线索 秦政翻找着卷宗,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都没能发现陈四说的线索。 最后无奈之下只能将卷宗又重新丢回给陈四。 陈四来之前已经翻过好几遍,早就确定了线索,所以结果接过卷宗后,他很直接就指向了卷宗中的一条记载。 “二十六年前初夏四月左右,冯姓西魏商人携带大量货物进入都城,货物中有醉鸾酒等西魏特产,入城后当天入住常乐坊。” 注意到这条平平无奇的记载,秦政更显疑惑:“这条记载有什么问题吗?” 这真不怪他心生疑惑,实在是这条记载入城记录和忘川水中毒,两者之间完全没有任何牵连。 所以,就算陈四指的再清楚也没用。 好在没等秦政开口,陈四就直截了当点出了问题所在:“其实早在灭门案之前,忘川水就出现过。” “而这位姓冯的西魏商人,是第一个中毒身亡的人!” 被陈四这么一说,秦政的思路瞬间清晰了。 冯姓商人来西蜀经商,但不知道某种原因,被人下毒,之后就是陈四全家被下毒,陈四侥幸逃过一劫,再然后,就是二十六年后的几天,凌王妃和骊珠被下毒。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其中好像有点什么问题。 秦政微微垂头,飞速运转思绪。 注意到秦政的表情变化,陈四并没有露出任何惊讶的表情。 早在第一次跟秦政打交道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了,这位西蜀国君,并不是传闻中那么蠢笨。 而且,陈四甚至有点期待嬴政最后给出的答案。 毕竟靠他的脑子,杀个把人还不算是什么问题,但真要从这三两条线索里,推断出当年发生了什么,再找到最后的真凶,还不如杀了他来的直接。 实际上,从那么多卷宗里找到线索,也是白祁做的,他只是在旁边搭把手,翻翻卷宗什么的。 望着皱眉思索的秦政,陈四突兀开口道:“只要你能帮我找到凶手,让我报仇,我以后可以替你杀人。” “不行。” 秦政头也不抬的回了一句,目光仍旧低垂。 闻言,陈四愣了愣。 什么情况? 怎么就不行了? 他好歹也是死老头一手培养出来的大高手,别人想请他都请不动,结果姓秦的反倒还拒绝了? “不是,你替我找个凶手,我以后就要替你卖命的!” 陈四的小脾气,噌地顶上头了:“这笔账是个明眼人都能算得清清楚楚的,怎么到了你这儿你反而不乐意了?” “不对,你凭什么不乐意啊?小爷还没说不乐意呢!” 就在陈四气得直跳脚的时候,秦政抬头看了陈四一眼:“我说的不行,是指你不用替我杀人,胡思乱想什么呢?” “啊?” 陈四眨了眨眼,明显有点迷糊。 看到陈四这幅模样,秦政只得停下思考:“在你来之前,金吾卫将军刚好被寡人送进天牢,刚好位置有了空缺,所以……” “啊?当将军?” 陈四想也不想就接连摇头:“不行不行,你当我干别的都可以,让我管人还是算了。” 得到这样一个答复,秦政稍微愣了一下,但很快他就调整好了心情。 当不当金吾卫将军都没问题,只要到了他手里,总能物尽其用。 “行了,这件事情以后再说,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搞清楚忘川水为什么时隔这么久又重新出现,然后就是找到下毒的凶手。” 在陈四的帮助下,凌王妃和顾骊珠两人中的毒已经彻底清除,接下来再找人,就是该彻底算账了。 陈四听到这话,也瞬间来了精神:“那你有什么发现吗?” “你去一趟常乐坊,找那种存世三十年以上的老酒楼。” 秦政稍加思索,很快就给出了答复:“最好找那种老字号的大酒楼。” “酒楼?你要微服私访,出去吃饭?” 陈四不解询问。 秦政毫不客气地甩给陈四一个白眼,随口解释道:“那个冯姓商人死了之后,货物也随之消失不见,别的货物暂时不清楚,但货物中有西魏特产鸾凤酒。” “而这种酒,不是一般小酒楼能吃的下去的。” 听到这里,陈四顿时眼前一亮:“我懂了,所以,我怎么没想到这一查呢?你还真是……” “王上!” “凌王妃和端妃娘娘醒了!” 陈四这边话还没有说完,远处周泽周公公一溜烟跑了过来,脸上还带着浓浓的惊喜。 也不怪周公公这么失态,实在是凌王妃和端妃两人突然中毒的事情出现的太过诡异了。 偏偏最近一段时间,凌王妃和端妃两人又倍受王上喜爱。 周公公身为秦政身边的体己人,对“伴君如伴虎”这句话可谓是深有体会。 得知凌王妃两人中毒的事情后,秦政当时那状态,吓得他根本不敢往前靠,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落得一个脑袋分家的下场。 如今得知凌王妃两人苏醒,论心情,他才是最高兴的那个人。 “她们醒了吗?” 从周泽口中得知消息,秦政顿时猛然起身。 周公公抹了把头上的汗,激动点头:“回王上话,两位娘娘都已经醒了,刚才还问您在哪儿呢!” “好好!” 秦政闻言大喜:“陈四,这件事情你位居首功,有什么想要的,尽管说,寡人一定满足你的愿望!” “我……” 陈四张了张嘴。 “你先想想,寡人先去看看凌王妃两人的情况。” 没等陈四说完,秦政就一句话先说了出来:“酒楼的事情,你也留意一下,这块令牌你留着,方便行事!” 说完,秦政随手丢出一块令牌抛给陈四,自己则匆匆忙忙朝殿门外跑去。 周公公紧随其后,临走的时候倒是没忘记给陈四行了个礼,算是聊表敬意。 陈四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站在原地足足愣了得有半盏茶时间。 等到两人彻底走远,陈四才无奈地撇了撇嘴:“这都叫什么事情啊?” 刚刚还聊得好好的呢,结果听到这消息,马上就开溜。 感情在秦政眼里,找凶手根本就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呗? 陈四心里重重叹了口气,然后目光下落,很快就停留到了秦政留下的那块令牌上。 继死老头丢给他的那块破铁牌外,这是他拿到的第二块令牌了。 “这是……” 看着令牌正面的三个字,陈四下意识念了出来:“执金吾?” 第四十八章 爱妃害羞什么 “爱妃,感觉好些了吗?” “多谢王上关心,臣妾感觉自己好多了。” “那就好那就好,骊珠呢?” 安丰殿里,秦政问完凌王妃的情况后,又转头看向旁边的顾骊珠。 本来就长相乖巧的顾骊珠,此时更是脸色苍白,给人一种惹人怜惜的感觉。 比起柔柔弱弱的凌王妃,顾骊珠再也不见平时的活泼机灵,面对秦政的询问,也只是摇了摇头,默不作声。 秦政小心掀开顾骊珠的衣袖,看着颜色渐渐趋于寡淡的闪电纹路,秦政心里轻轻松了口气。 虽然到现在还不清楚“忘川水”的毒发原理,但陈四的血液里还是有效果的。 “你们还记得昏迷前的情况吗?” 秦政一手牵起一人,耐着性子关心询问。 而面对秦政的询问,凌王妃两人却都只是摇了摇头。 “王上,两位娘娘因为受中毒的影响,此时状态不佳,应该好好休养才是。” 一直守在旁边寸步不离的御医小心提醒。 这种情况下,御医反而比秦政更上心。 不过,他们不上心还不行,毕竟凌王妃两人真的出现了什么太大的问题,他们到最后肯定是小命不保的情况。 “对对对,休养,好好休养。” 得知两人没事,秦政的心情也平复了许多:“那你们两个先在这里好好休息,有什么想吃的没有,寡人这就吩咐御膳房做。” 凌王妃虚弱地摇摇头,而顾骊珠则抿紧嘴唇提醒道:“王上,安丰殿终究不如景仁宫,要不然,您还是先把姐姐送到景仁宫那边吧?” 因为刺杀的原因,景仁宫当时一片狼藉,在宫人夜以继日的打扫下,也算是可以重新投入使用了。 本来听到顾骊珠的说法,秦政还没明白怎么回事,直到注意到安丰殿的布局,最后才算是反应过来。 安丰殿是顾骊珠的寝殿,虽说装潢布置已经算得上不错,但真要跟凌王妃所在的景仁宫比起来,还是差了不少的。 毕竟两人的品级在哪里摆着,王妃的寝宫自然比端妃的寝宫要好。 “爱妃说的有道理。” 秦政摸了摸顾骊珠的头发,轻声赞扬道: “来人啊,将两位爱妃送到景仁宫……” 话说一半,顾骊珠又先一步道:“王上,臣妾留在安丰殿就可以了。” “嗯?” 听到这话,秦政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没等秦政开口询问原因,御医就插嘴解释道:“以两位娘娘目前的情况来看,的确是分开休养比较好。” 见秦政看了过来,御医急忙又补充道:“请王上尽管放心,安丰殿和景仁宫相距不算太远,定然不会出现偏差的。” 前有顾骊珠后有御医,在双方的劝说下,秦政最后还是答应了这个说法。 随后,秦政开口下令,安丰殿的宫人们立即忙活起来。 前后不过半柱香时间,凌王妃就被人送往景仁宫,而秦政再三嘱咐宫人们小心行事后,自己则先留在安丰殿陪顾骊珠。 女人多了就这一点不好,分身乏术。 好在无论是顾骊珠还是凌王妃,都不是爱吃醋的性子,这才算是给秦政省去了不少麻烦。 等到御医检查完顾骊珠的请款,确定没有别的问题后,秦政这才挥手屏退左右。 “骊珠,委屈你了。” 秦政小心将顾骊珠拢进怀里:“不过你放心,寡人一定会替你报仇的!” “无论下毒的是谁,寡人挖地三尺也会将其找出来,然后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听着秦政这些说法,顾骊珠仰起头,略显晦暗的眼眸中,泪珠滚动:“王上!” 秦政拢了拢手臂,心中杀意如潮。 两人中毒的危机暂时告一段落,剩下的就是怎么找到凶手,然后给两人报仇了。 秦政在安丰殿陪了顾骊珠一会儿,直到顾骊珠累得昏昏沉沉睡过去,他才小心翼翼将顾骊珠放回到软榻上,然后起身离开。 当然,临走的时候秦政没忘记嘱咐宫人小心伺候。 他绝对不想看到类似的情况再次上演! 不过,秦政并不知道的是,在他离开后没多久,已经睡去的顾骊珠却突然睁开了眼。 秦政赶到景仁宫的时候,凌王妃的状态已经恢复了不少,最起码比起昏迷的时候,脸上已经多出了几分气色。 “见过王上!” 看到秦政后,正在休息的凌王妃下意识起身想要行礼。 不过,在她行礼之前,秦政已经先一步来到面前拦下了她。 “既然身体不舒服,就不用拘泥于这些礼节了。” 秦政扶着凌王妃的肩膀,轻轻将她按了回去:“现在你最应该做的是好好休息,养足精神,毕竟你身体好了,寡人心情才会好。” 凌王妃眨了眨眼,俏脸瞬间红了个通透。 虽然秦政说的含蓄,但已经经历过人事的她,还是瞬间明白了秦政话里隐藏的另外一层意思。 “王上……” “爱妃害羞什么?” 秦政顺手抱住凌王妃,凑在她跟前咬耳朵道:“你知不知道,你们两个昏迷的这段时间,寡人是怎么过来的?” 听着秦政的说法,凌王妃羞红着脸,好半天说不出话。 见状,秦政哈哈一笑,没有继续逗凌王妃。 他再没底线,也不会真的对凌王妃做些什么。 毕竟凌王妃不久前才解了毒苏醒过来,他跟凌王妃说这些话,只是为了缓解凌王妃的情绪而已。 等到凌王妃脸上多出几分笑容,秦政才将话题重新转移开:“爱妃,寡人还有件事情想要问问你。” “啊?” 凌王妃茫然抬头,羞红的脸上透着几分不解。 看着凌王妃的模样,秦政忍不住捏了捏凌王妃的脸蛋。 单从长相穿衣风格上来看,凌王妃远比顾骊珠要成熟的多,但在行事风格和脾气秉性上,凌王妃就远不如顾骊珠放得开了。 两个人,刚好形成了两种明显的反差感。 这也是秦政为什么对两人一直钟爱有加的主要原因。 将这些情绪暂时搁置心底后,秦政正色问道:“你知道你们两个是中毒导致的昏迷吧?” 凌王妃点点头,眼神中还是带着几分疑惑。 秦政深吸一口气,缓缓道:“那你记不记得,在昏迷之前,你们吃了什么东西吗?” “吃过什么东西?” 凌王妃先是重复了一遍,然后若有所思良久。 足足好半晌,凌王妃才摇了摇头:“臣妾之前倒是没吃过什么东西。” “嗯?” 听到这话,秦政眉头一跳。 “不过……” 凌王妃稍微迟疑片刻,紧接着又补上一句:“臣妾依稀记得,在昏迷前,好像遇到了某个人。” 第四十九章 真凶浮出水面 遇到了人? 没有吃东西? 秦政稍微愣了一下,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他一直都以为凌王妃和顾骊珠两人中毒,是有人将忘川水放到了两人吃的东西中,最后才导致了毒发。 但让他怎么也没想到的是,真正的情况……竟然是有人下毒? 有人潜伏到西蜀皇宫里给两人的吃食下毒,和有人跑到安丰殿内当面给两人下毒,性质完全不一样! 注意到秦政的脸色有所改变,凌王妃也意识到了问题:“王上……” 凌王妃声音里透着惊恐,表情慌乱。 “没事没事,还有寡人在这里。” 秦政抬手将凌王妃搂进怀里以示安慰,脸色则无比沉重。 这样说来,西蜀皇宫也不安全了。 现在他能相信的,只有寥寥几人,陈四、白祁、孙公瑾。 孙公瑾暂时不用说,有兵部衙门一大摊子事情,对方短时间内不一定能腾出手来。 白祁现在还有另外一件事情去做,有白蒙老爷子操练的那五十个人在,应该不成问题。 至于陈四,这位陈先生的高徒,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找到当年的真相,从而替父母报仇。 虽然他已经把金吾卫将军的令牌交给了对方,但是看陈四的意思,一时半会儿肯定不会走马上任。 秦政心里把能用的人手全部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最后意识到了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 他……又无人可用了。 从开始到现在,他似乎一直都在兜圈子,好不容易拉拢到的人手,结果转头就给安排出去了。 一来二去的,导致他现在身边还是无人可用。 难不成,再拉上水儿出宫一趟,把陈先生哄回来? 不行不行,陈先生已经把陈四派到了宫里,目的已经再明显不过,他再去找对方,多少有点不懂人情世故。 那还能找谁? 就在秦政正犯难的时候,怀里突然传出一道轻呼声:“王上……” 秦政顺势低头,只见凌王妃面颊酡红,眼神迷离,原本有些苍白的面庞,这会儿红霞满天,直让人看的心动。 直到这时,秦政才发现,他正想事情的时候,双手不自觉动了起来。 “咳!” 秦政瞪大双眼,急忙将手抽了出来:“寡人想事情想的走神了!爱妃莫要怪罪!” 凌王妃才刚刚解毒,这会儿身子骨正虚弱着呢! 等到秦政收回手,凌王妃的脸色才算是好转些许:“臣妾没有怪罪王上的意思,只是臣妾今天真的有些身子不适,不过,如果王上想的话,臣妾也……” “爱妃好好休息便是。” 望着凌王妃欲拒还迎那副姿态,秦政急忙摇头拒绝。 开玩笑。 就算有想法,也得分个轻重缓急不是。 秦政轻声安抚了几句,又让凌王妃好好休息,这才匆忙起身。 凌王妃望着秦政离去的背景,朱唇紧抿,目光迷离,眼神中似乎多出几分幽怨。 只是秦政并没有注意到。 等到了景仁宫前殿,秦政才算是轻松了口气。 得知凌王妃和顾骊珠苏醒后,他心中的火气自然而然消散了许多。 虽然现在他想要找到凶手替凌王妃两人报仇的欲望仍然强烈,但同时,心中却涌现出些许别的想法。 凌王妃两人这件事情,或许是个机会? “水儿!” 秦政头也不抬的喊了一声,很快,宁水儿就出现在不远处。 黑衣劲装,脸覆铁面,说不出的英姿飒爽。 本来秦政并没有把两件事情并到一起的想法,直到彻底冷静下来后,他的思路才逐渐变得清晰。 凡事都要讲究目的性。 凌王妃和顾骊珠两人,只是后宫嫔妃,她们死了,对外界并没有任何影响。 只有一点。 因为两位爱妃身死,他勃然大怒拿满朝文武发泄怒火,而最后导致的结果无非是他这位昏君,在朝臣眼中更是不堪大用。 这样一来,前段时间他做的那些事情,也会失去意义。 想到这里,秦政抬头看向宁水儿:“这两天朝堂上有没有什么动静?” “没有。” 宁水儿摇了摇头,语气一如既往的冰冷。 秦政皱了皱眉,这和他的设想多少有点偏差:“满朝文武,一点反应都没有?” “保国派与保皇派的为首者都不在朝堂上,剩下的朝臣每日上朝只是例行聊一些国事,并没有出现太大的争执。” 宁水儿平静回复:“如今暂时主持朝堂局势的人,是门下省侍中房志勇。” “又是他?” 秦政的一句反问,反而引起了宁水儿的疑惑。 见宁水儿看向自己,秦政随口把天牢审问黄玉龙的事情解释了一遍。 得到这样的答复,宁水儿稍稍思索后才说道:“你是说,指使黄玉龙放松警惕,放凶手进入安丰殿的人是房志勇?” “没错。” 秦政点点头:“对了,黄玉龙的嫂子和侄子怎么样了?” “我派出了五十人的死士,不出意外,今天晚上之前就会将人带回来。” 得到这样的说法,秦政若有所思点头,嘴里重复念叨着三个字:“房志勇房志勇……” 刚念了几遍,秦政猛然起身,脸色大变。 注意到秦政的表情变化,面具后宁水儿也皱起了眉头:“怎么了?” “我让白祁领人去监视房志勇了!” 秦政一边说一边匆忙往外面赶:“整件事情有很大可能性是房志勇一手计划,如果真是这样,白祁会有危险!” 他安排白祁去找房志勇的时候,白祁身边只带了五十个人。 即便那五十余人是白老将军一手操练出来的,但房志勇敢做这些事情,肯定会有所依仗。 也就是说…… 白祁很有可能会遇到危险! “摆驾!摆驾去房志勇府上!快快!” 秦政一边往外面冲,一边招呼宁水儿安排人手。 从秦政的话里,宁水儿也意识到了问题所在,急忙跟着秦政往殿门外跑去。 就在秦政这边正准备出宫的时候,远在宫城外的某处。 白祁和五十余人背向而对,组成一个简单的军阵阵型。 在他们外围,是至少超过五百之数的敌人,而且装备精良,持弓带弩。 面对数十倍于己方的敌人,无论是白祁还是那五十人,脸上却看不见半点慌乱表情。 一时间,周遭寂寥无声,只有不可察觉的杀意缓缓萦绕。 面对敌方缓慢压缩的包围圈,白祁咽了口唾沫,表情坚毅。 “死战!” 随着白祁高呼,其余五十人也纷纷开口应声。 “死战!” 战意高昂,惊起林鸟阵阵。 第五十章 各方云动 “王上出宫了。” “拿上我的手令,出发吧。” “对了,记得去一趟熊渠卫的驻地,哪里现在只剩下几十号人,想来不会有任何问题。” “是非成败,就看今天了!” “喏!小人明白。” 李御挥了挥手,单膝跪在门口那人立即离开。 等到书房里没了外人,李御轻轻吁了口气,转头看向书桌靠墙一侧。 书桌一端,静静安置着木架,架子上端放一柄带鞘长剑,剑穗金黄,剑鞘华丽,一看就不像是凡物。 盯着长剑看了良久,李御猛然伸手。 下一刻,李御腰悬长剑大步出门。 李御所在的宅院,是座四进的大院子,中院占地面积极大,此时却人头攒动,显得极为拥挤。 一眼扫去,至少有数百人。 全部都是黑衣蒙面,只漏了一双眼睛在外面。 当李御出现在中院的时候,数百人的呼吸仿佛都停止了一瞬。 “唰!” 没有任何问候声,有的只是齐刷刷下跪的声音,动作整齐一致,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 面对众多黑衣人的跪拜,李御没有任何言语,只是缓缓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下一刻,黑衣人们纷纷起身,然后朝两侧退让,留出一条可容一人通过的小道。 李御神色如常,跨步而走,黑衣人们则紧随其后。 很快,这支队伍就浩浩荡荡出发,离开李府之后,所过之处,看不到一个路人,就像是在这只队伍出门之前,就已经有人提前清场了。 这也就导致了,明明李御身边带了这么多人,但却没有任何人知道。 “横梁山?” 秦政一手扯住缰绳,眉头紧皱:“那是什么地方?” “西蜀都城最近的一座山头。” 宁水儿看着墙角的一处标记,皱眉道:“从留下的记号来看,具体位置应该是都城往西,二十里,那里附近只有这座横梁山。” 秦政转头瞥了眼鬼画符一样的标记,皱了皱眉。 他一点都看不懂标记的含义,不过宁水儿应该不会骗他。 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也就是说,白祁为了找到房志勇,跟着追出了城,而目的地则是那个叫横梁山的地方。 只是让他有点想不明白的是,白祁是怎么知道房志勇的去了哪里?还提前留下了标记? “王上,还要救白祁吗?” 旁边,宁水儿淡声发出询问。 “救!为什么不救?” 秦政想也不想就给出了肯定答复。 先不说白祁算是他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手下,单单是冲着白祁的出身,他就不可能眼睁睁看着白祁出事。 更何况,白祁遇到危险,是为了替他办事。 这就像是前世开公司一样,他这个当老板的安排属下跑业务,属下尽心尽力替他打工,结果出了问题,他怎么可能不闻不问。 “可是,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您又是……” “出发!” 秦政根本没给宁水儿说完话的机会。 虽然整件事情处处都透着诡异,但现在的问题是,如果他不去救人,白祁很有可能会遇到危险。 闻言,宁水儿略显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默默挥手。 夜色中,有绰绰人影飞速闪动,迅速跟上了秦政的步伐。 宁家死士! 除了派出去寻找前金吾卫将军黄玉龙的嫂侄的几十人外,剩下的宁家死士全部都在这里了。 等到秦政以及宁水儿离开后,阴影处有人缓缓走出。 对方戴了顶斗笠,身穿麻布衣裳,脚上踩了双破旧老布鞋,做车夫打扮。 望着秦政等人远去的背影,对方嘴角稍稍扬起半分,然后走到墙角处将记号抹去:“李御啊李御,这可是你安排,我可没有违反约定。” 言罢,老车夫将手缩进袖口,慢慢悠悠离开。 秦政以及宁水儿等人对此却毫不知情。 从房府离开后,秦政没有半点耽误,领着宁水儿一路朝着横梁山方向赶去。 同一时间,也有另外一支队伍从北门出发,目标同样是都城城西。 而与此同时的横梁山。 房志勇居高临下望着山脚处的战况,眉头紧皱。 “那些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回大人话,他们是都城赶来的,好像是……” “啪!” 那人话还没有说完,脸上就挨了重重一巴掌。 房志勇放下手,冷声骂道:“你当老子眼瞎看不清吗?我说的是,他们怎么会找到这里!” 听到出了问题后,他第一时间就赶来这边查看情况,紧接着一眼就认出了领头那个年轻人是白家白祁。 至于白祁一同带来的那些人,虽然他暂时没有认出对方的身份,但是从那些人的表现来看,绝对不是西蜀的军伍。 以五十人的数量对上超出将近十倍的敌人还能保持战意,什么样的军伍才能做到? 他身为中书省侍中,从来没听说过有这么一支队伍的存在。 脸上挨了一巴掌那人揉了揉脸,又往下低了低头:“我、我们也不知道消息是怎么走漏的,他们突然就出现在了这里。” “不过,他们对这边的情况好像并不算太了解,所以才在没有任何防备的情况下被我们围了起来。” 得到这样一个答复,房志勇眉头紧皱,心里却缓缓舒了口气。 也就是说,白祁只是知道这里有问题,但并不知道具体情况。 不幸中的万幸。 他最怕的就是白祁知道了这里的详细情况,自从北周和亲的事情之后,朝堂上下谁不知道白家重新获得了国君的重视。 白祁知道,也就意味着秦政知道。 只要将军队拉过来,他的计划将会彻底竹篮打水一场空。 现在他的计划才刚刚进行到关键时刻,绝对不能出现任何偏差! 房志勇深吸了口气,冷声下令道:“让下面的人不要僵持了,以最快的时间解决那些人,然后毁尸灭迹。” 说着,房志勇又抬头看了眼天边:“时间已经不早了,我明天早上还要上朝。” “秦政因为后宫的事情,正忙的焦头烂额,李御也被秦政赶出了朝堂,白蒙率兵在边境线上,短时间内回不来。” “这可是上天给予的绝好时机!” “我……一定不能错过!” 房志勇既像是向身边那人解释,又像是自言自语。 而听到这些话后,挨了一巴掌那人表情也变得激动起来。 放在以前,谁能想得到有从龙之功这种好事? 只要大事成了,那就是开国将军,到时候,甭管是封万户侯,还是称王拜相,不都是顺手拈来? 想到这里,身披甲胄的中年人神色越发激动,刚才挨了一巴掌的怨念更是瞬间消散。 “喏!” “小的在这里提前恭祝大人心想事成!” 听到周围响起的吹捧声,房志勇只是轻轻哼了一声。 心想事成? 放屁的心想事成! 如果只是想想就能走到这一步的话,他何故花这么多心血? “少说几句废话。” 房志勇瞥了眼山脚下的情况,淡淡道:“动手吧!” 第五十一章 寡人秦政 “少主!他们要动手了!” “我们替您冲出一条路,您一定要将消息带回去!” 听着身边传来的声音,白祁想也不想就怼回去一句:“放屁!你们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白祁死死握住剑柄,咬牙切齿道:“只有战死的白家人,没有后退的白家人!” 说这话的时候,白祁目光坚定,眸子中杀意涌动。 说死战,就必定死战! 他身为白家下一任家主,绝对不能辜负王上的重视! “少主?” “少主!” 周围五十余人纷纷开口,声音中透着担忧。 他们从踏入白家家门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做好了为白家、为西蜀皇室赴死的准备了。 所以,面对敌人的包围,他们并没有任何心里负担。 只不过,他们死可以,但他们绝对不想看着白祁死在这里。 就在这些人还在劝说白祁的时候,围在外面的军伍们已经接到命令开始有所行动。 察觉到对方的异常,白祁猛然挥手:“备战!” 军令如山,随着白祁一声令下,在场的五十多人迅速调整好状态。 一时间,横梁山山脚下,浓浓的硝烟味迅速弥漫开来。 战况一触即发。 半山腰上,房志勇扭头看了眼山脚下的情况,嘴角撇过一丝冷笑。 白家…… 好一个白家。 白家代代单传,从白蒙那一代开始,就是死倔的脾气。 先死儿子,再死孙子,下一个是不是就该白蒙自己了? “蠢货。” 房志勇随口骂了一句,然后翻身上马,准备离开。 横梁山是他最后的底牌,既然被发现,那他也就不能再耽误下去了,等到今天晚上的事情之后,就必须要动手。 不过在那之前,他还打算再去找李御聊聊。 如果对方识趣,愿意跟他将西蜀改朝换代的话,那他就继续当那个只懂点头哈腰的中书省侍中,顺手捧李御上位。 如果对方不给面子,那就别怪他不讲往日情面了! 念头至此,房志勇一扯缰绳。 然而当房志勇刚准备离开的时候,却赫然发现,远处突然多出一条火线。 “嗯?” 注意到远处的情况,房志勇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白祁还有援兵? “余焕!” 随着房志勇的呼喊,刚下令让动手的披甲中年人立即看了过来:“大人?” “派斥候是去看看那边是怎么回事。” 随着房志勇手指的方向,余焕瞬间躬身应声:“喏!” 意识到情况有变,房志勇的心情一沉再沉,而山脚下,兵戈交击声和厮杀声已经随之响起。 随着“火线”越来越近,房志勇心里的不安感也越发强烈。 很快,就有斥候带来了信息。 “启禀将军,大人!横梁山外有数百骑正在飞速靠近,数量大概在两百余!” 得到这样一个消息,房志勇和余焕两人皆是脸色一变。 没等房志勇开口,余焕已经先一步问道:“看到对方的旗号了吗?” 负责报信的斥候摇了摇头。 余焕眉头一跳,下意识看向房志勇。 没有旗号,也就意味着不是军伍。 “大人?” “点起所有人手!将那些人全部拦下!” 房志勇稍加思索后,脸色骤变。 余焕稍愣了一下:“那山脚下……” “留下一部分人拦下他们,先解决刚来的这些人!” 见余焕还愣在原地,房志勇瞬间暴怒,抡起马鞭直接抽了过去:“快啊!” 余焕一时吃痛,同时也回过神来:“喏!” 很快,余焕就一路小跑朝远处跑去。 房志勇看着越近越近的队伍,额头已经渗出一层细密汗珠。 没有军旗却能凑够两百多骑,能做出这种事情的人,绝对不是普通人! 西蜀律法有明文规定,各宅邸的护院数量都有明文规定,最多不得超过十伍! 五人为一伍,也就是最多可豢养五十人。 单从官位品级上来看,西蜀朝堂上能豢养私兵十伍的,只有两人。 骠骑将军白蒙。 中书令李御。 山脚下,白祁身边领着的五十人,就是白家的那十伍。 但是,正在朝横梁山赶来的队伍,足足有两百人,刚好有个人处于这条律法之外。 当今国君……秦政! 正是意识到了这一点,房志勇才会让横梁山队伍将领余焕调集所有人。 虽然事情出现的非常突然,但现在的情况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房志勇望着远处的情况,表情铁青。 距离横梁山还有二里的乡道上,秦政突然皱眉看向旁边:“水儿,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宁水儿先是一愣,而后下意识侧耳倾听。 片刻后,宁水儿皱眉冷声道:“厮杀声,金铁交击声,是从横梁山方向传来的!” 说这话的时候,宁水儿满脸疑惑。 如果不是仔细倾听,她都没有发现远处的情况,可秦政是怎么做到的? 不过还没来得及问出心中疑惑,宁水儿脸色又是一变,随后将面具扣在脸上:“还有马蹄声!” 说完,宁水儿立即振臂高呼:“全员戒备!” 随行二百余宁家死士齐齐扯动缰绳,在距离横梁山还有五百米距离时,堪堪停下。 宁水儿能听到的声音,秦政自然也已经听到了。 在秦政的注视下,很快,横梁山方向就涌现一大批兵卒。 打头的是身披甲胄,跨骑战马的骑兵,骑兵再往后,是持长戈的步卒,再往后,则是披重甲的重甲兵。 夜色中,战甲泛着黝黑的冷光,无比渗人。 因为光线不好的原因,暂时还无法确定对方的数量,但秦政还是一眼就看到了对方阵营中高举的大旗。 “余!” 看到军旗的一瞬间,秦政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他猜想中最糟糕的局势还是出现了! 藏在横梁山的私兵! 宁水儿抬臂一挥,位于队伍后方的宁家死士驱马上前,齐齐横在秦政面前。、 “王上?” “能打得过吗?” 秦政闷声开口。 宁水儿看了眼正前方的情况,良久后才缓缓道:“我和宁家人殿后,你……先走!” 宁水儿虽然没有明说,但秦政还是很容易就理解了她话里的意思。 打不过。 不过这也正常,宁家死士主要以刺杀、暗中保护、打探消息为主,结阵冲杀并不是他们的强项,更何况,单从肉眼来看,双方的数量还有很大的差距。 “没了你保护,我能走得掉才怪。” 秦政舔了舔嘴唇。 不知道为什么,即便是面对这种情况,他非但没有紧张,反而有些期待感。 在宁水儿的惊愕注视下,秦政驱马上前,主动脱离了宁家死士的保护。 在地方军卒的注视下,秦政深吸一口气,高声道:“来将可否出来一叙!” “寡人,秦政!” 第五十二章 机会就在眼前 随着秦政自报家门,对面的“余”字大旗军伍却没有任何反应。 就像是他们早就猜到了秦政的身份一样。 面对这样的局面,秦政皱了皱眉,心情渐渐沉了下来。 横梁山上,竟然窝藏着一支他完全不知道的私兵,最重要的是,这支私兵,丝毫不受他的影响? 不过秦政并不知道的是,这支私兵领头的将军,此时早已经满头大汗了。 余焕咽了口唾沫,抬手扶了扶头盔。 秦政! 竟然是西蜀国君亲至! 虽然早在潜伏在横梁山之前,他就已经知道了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可当事情真正发生的时候,他难免还是有点担心。 这和计划的完全不一样啊! 按照房大人所说,他们不是要在三天后才动手的吗? 但现在,秦政突然出现在面前,完全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余焕抬手在身上胡乱抹了抹,将汗水擦干净。 不过从房大人刚才的说法来看,房大人好像早就知道了山底下来的人是秦政? 现在就动手? 还是先拦下秦政? 在余焕还在纠结接下来该怎么做的时候,他身边突然响起一道略显压抑的声音。 “机会就摆在面前,是荣华富贵封侯拜相,还是身陷囹圄斩首示众,就看今天了!” 余焕愕然转头:“房……” 没等余焕把话说完,悄悄来到附近的房志勇已经抬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见状,余焕只能把临到嗓子眼的话全都咽了下去。 房志勇放下手,目光透过人群落到不远处的秦政身上:“准备动手吧!” “对方可是那个人啊!” 即便早有准备,但在这种情况下,余焕难免还是有些迟疑。 面对余焕的说法,房志勇却只是冷哼了一声,态度极为干脆:“在西蜀皇宫里,他才是国君!” “出了都城,谁知道他是谁?” 房志勇眼神中跳动着疯狂的神色,隐隐还可以看到些许期待:“只要今天能把他留下,明天早上,西蜀就会改朝换代了!” 说话间,房志勇转头看向余焕:“你忘了当年他都对你、对你的家人做了什么吗?” 大概是被提及痛处,余焕稍愣了一下,紧接着脸上的迟疑神色迅速飘散。 房志勇见状则趁热打铁道:“宰了他,替你家人报仇!” “明白了!” 余焕重重点点头,然后猛然拔出腰间长剑。 “噌!” 利刃出鞘的声音在夜色中极其刺耳。 位于私兵对面的秦政,听得一清二楚。 注意到秦政脸色有异,宁水儿轻轻舒了口气,驱马上前的同时,嘴里则淡然开口:“准备迎敌!” 二百余宁家死士纷纷挺直身子,严阵以待。 敌方数量远超己方又如何? 身为死士,他们存在的意义便是以死护佑主家! 双方战况一触即发。 随着余焕手持长剑,剑尖下垂,下一刻,私兵队伍中的骑兵立即发起冲锋。 秦政这边,宁家死士也迅速冲出。 双方接触的一瞬间,分别有人遭遇冲击从而落马。 骑兵交战,生死只在一瞬间。 又落回到队伍最后方的秦政看着眼前的画面,心情一沉再沉。 原本他还以为靠着游说,或许能改变当前的局面,但事实却给了他一记迎头重击。 并没有想象中的嘶吼呐喊声,有的只是金铁交击声以及刀子砍进身体里的闷响。 马背上的人下饺子一样扑簌簌往下掉,还有一战之力的,很快还能翻身站起来继续拼杀,但更多的情况却是倒地之后还没来得及起身,就被马蹄踩中。 在当前这种局势下,只要挨上一蹄子,下场可想而知。 嗅着空气中弥漫开来的浓郁血腥味,秦政眉头越皱越紧。 就算两世为人,秦政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画面。 充斥着血腥暴力,时时刻刻都有人死去的画面。 宁家死士本来就不善于正面交锋,再加上巨大的数量差距,私兵距离秦政越来越近。 最多只需要半柱香时间,私兵们就能来到秦政面前。 “等我让你跑的时候,你一定要跑!” 宁水儿往上推了推鬼脸面具,语气格外凝重。 秦政却丝毫不为所动,只是静静望着眼前的局势,好像还有点走神。 见状,宁水儿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语气中多出几分焦急。 “不对。” 秦政突然开口说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宁水儿愣了愣,手中长剑横在胸口:“什么?” “不对!” 秦政加重语气,同时转头看向宁水儿:“完全不对!” 面具下,宁水儿眉头紧皱,完全听不懂秦政话里的意思。 什么对和不对,现在是说这种事情的时候吗? 敌人马上就要冲到面前了! 真到了那个时候,就算是她,也不敢保证能保住秦政全身而退! “不对!不对!不对!” 秦政接连重复,一边说一边摇头。 事情本来不该是这样的发展顺序,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他都不应莫名其妙陷入这样一个死局。 别忘了,他起初的本意是为了救白祁。 而最开始的时候,白祁接到了他的命令才会找上房志勇。 得知事情幕后黑手是房志勇后,他觉得白祁会有危险,然后出宫找白祁,最后在房府发现了白祁留下的记号。 最开始的时候,他满脑子想的都是不能让白祁深陷危局,所以才不由分说地追了出来。 但现在想想,整件事情似乎有些进展过于顺利了。 顺利到让他有种难以置信的感觉。 就好像整件事情就是一场写好的剧本,而他,只是沿着剧本的故事,一步一步走到了横梁山,然后遇到了这支数量未知的私兵。 乍一看,就像是他自己主动走进了这场死局一样。 诡异感萦绕在秦政脑海,让他完全无暇顾及现在的情况。 看着神色恍惚的秦政,宁水儿虽然搞不清楚情况,但还是忠实的护到秦政面前。 “别管什么对不对了!现在最重要的还是离开这里!” 面对宁水儿的催促,秦政下意识转头。 愣神看了良久后,秦政像是突然抓到了一条至关重要的线索般,脑中突然一片清明。 现在可以确定的是,这支私兵队伍,和房志勇有脱不开的关系。 除了私兵外,这座横梁山上,现在还有白家白祁以及白老将军训练出来的五十个私兵。 宁家家主宁水儿以及宁家死士。 再然后,还有他这位西蜀国君…… 各方齐聚,但秦政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就好像是一大块拼图中,突然出现了一块空白。 这种不适应感,让秦政眉头紧皱,百思不得其解。 然而,也正是在这个时候,私兵队伍的后方,突然传来阵阵嘈乱。 第五十三章 突如其来的内讧 “你们感觉到有什么不对了吗?” “好像是周围的压力突然变少了?是对方撤兵了吗?” “不,不是撤兵,而是……有人来救咱们了!我听到了战斗声音!” 横梁山山脚下,浑身鲜血人人负伤的五十多人,脸上都突然多出几分疑惑神色。 而被众人围在中间的白祁皱着眉头,有些搞不清楚情况。 此时的白祁,模样极其惨烈。 左臂有一道伤口,自上而下,足足有半尺长,此时正在汩汩涌动鲜血。 右手中的长剑,剑身上满都是血渍,几乎看不出原本样貌。 除此之外,白祁身上更是惨不忍睹。 但从头到尾,白祁都没有喊过半声,反倒是那双眸子仍旧透着浓浓战意。 “刺啦!” 白祁撕下一条衣襟,动作麻利的捆扎到手臂的伤口上:“虽然不知道援兵是打哪儿来的,但我知道咱们的机会来了!” 白祁咬紧牙关,强忍着手臂传来的刺痛:“吃掉这群王八蛋!” “哈哈!少主说得好!” “没错,吃掉这群王八蛋!” “咱们可是白家出来的,总不能丢了白家的脸面!” 这群遍体鳞伤的白家兵卒,此时反而越发显得战意高昂。 面对这样的情况,久久拿不下的白祁等人的私兵将领也有点慌神,心里更是止不住的骂娘。 这是一群神经病吧! 虽说刚刚余将军抽调走了一大批人手,但还是给他留下了两百人。 两百人对五十人,可他硬是用了小半个时辰都没能把这群人拿下,如果这里的消息被余将军知道,他的脑袋怎么可能保得住? 想到这里,这将领也发了狠:“动用弓弩!” 随着对方一声令下,守在他身边的二十多个军卒纷纷摘下背负在身后的劲弩,搭箭上弦。 将领深吸一口气,然后冷漠挥手。 “噗!” 下一刻,箭矢入肉的闷响声响起。 这将领瞬间瞪大双眼,艰难低头。 只见半支箭矢刚好从他腹部传出,箭头位置还沾着鲜血。 “这……” 这将领话还没有说完,紧接着眼前便是一阵天旋地转。 他最后看到的,是一具无头尸体,而尸体身上的甲胄,看起来分外熟悉。 然而,这个小将领只是第一个。 在白祁等人的注视下,异变突生,包围着他们的那两百多军卒中,开始有人朝身边人动手。 下令动用劲弩的小将领,就是被他身边的人一箭射穿了小腹,当场毙命。 无论是白祁,还是那五十人,全都满脸茫然搞不清楚情况。 内讧? 刚才不还好好的吗? 怎么突然就开始起内讧了? 在白祁等人愣神的片刻功夫里,那两百人已经乱作一团,有人当场毙命,也有人高呼着要跟偷袭的人拼命,还有人转身就逃。 一时间,反倒是没人管白祁等人了。 白祁眨巴着眼睛,满心茫然。 而白祁并不知道的是,在距离山脚还有段距离的地方,也发生了类似的情况。 秦政望着远处突然躁乱起来的军阵,眼中划过一丝茫然。 即便是秦政,面对这种情况也有种猝不及防的感觉。 本来他还正觉得整件事情都有些诡异,结果紧接着,更诡异的事情就出现了。 “水儿!” 随着秦政的呼喊,宁水儿立即转头看了过来。 没等秦政开口询问,宁水儿就主动开口解释道:“暂时还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但从初步观察到的情况来看,应该是起了内讧?” 秦政愣了愣:“内讧?” “就是互相残杀。” 得到这么个说法,秦政顿时满头黑线:“我当然知道内讧是什么意思,我不明白的是,对方怎么会突然出现这种情况?” 面对秦政的询问,宁水儿摇了摇头。 从宁水儿的眼神来看,遇到敌方阵型大乱的情况时,宁水儿非但没有放松警惕,反而变得更加紧张起来。 “余”字大旗军伍中,厮杀声阵阵,因为穿着打扮相同,谁也不知道敌人到底是谁,同时每个人又都担心莫名其妙死在别人手中。 一时间,人人自危。 而已经冲进地方阵型中的宁家死士就不管那么多了,只要不是己方成员,抡刀就砍。 余焕面对这种情况,也傻了眼。 “住手!都给老子住手!” 余焕一脚踹飞朝自己冲来的兵卒,怒骂道:“你们都他娘疯了吗?赶紧给老子住手,否则老子不客气了!” 站在余焕身边的房志勇也满脸惊慌:“发生什么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军阵中混进了其他人!” 余焕一边护着房志勇,一边挥动手中长刀。 听到这么个说法,房志勇只感觉头皮一麻。 混进其他人? 怎么可能? 为了想象中的宏图霸业,他一直都小心翼翼,自认为行事还算缜密。 原本应该没有人知道横梁山的事情才对! 既然没人知道,那么又怎么可能有人潜伏在这里? 这个时候的房志勇,整个人傻眼愣在原地。 就在房志勇走神的一瞬间,一把利刃直直朝着他的脑袋砍了过来,如果不是旁边余焕眼疾手快拽了他一把,房志勇极有可能会死在乱战之中。 “所有人听令,两两为一组,背对靠拢,遇到行凶者,格杀勿论!” 余焕能够被房志勇给予重任,自然也不是那种简单角色,三两句话,直接给出一个最简单的解决方案。 只不过,即便余焕提前下令,还是晚了一步。 短短半盏茶时间,原本足有一千三百人的军阵,此时只剩下八百人还在互相警惕。 在军阵外围,还有两百左右的宁家死士。 宁家死士单体作战能力远超军卒,虽说无法应对军阵的直接冲击,但在厮杀过程中还是解决了不少人。 当然,宁家死士也付出了几十条人命。 余焕咬牙持刀,身边是房志勇,再往外一点则是他的几个心腹手下。 原本大好的局势,在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中,直接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大人。” 余焕眯眼打量着相互警惕的兵卒,声音森寒:“接下来该怎么办?是跑?还是拼上一把?” 他也不确定现在残存的军卒还有多少人是自己的人,而狗皇帝就在五十步开外的距离。 下令让弟兄们动手,有可能会面对更大的风险。 但同样的,如果拼上一把,也不是毫无机会。 面对余焕的询问,房志勇先是转头看了远处一眼,而后咬了咬牙:“机会只有一次!” “好!” 余焕点点头,表示明白:“既然如此……” 说到这里,余焕深吸了一口气,刀尖对准秦政所在的方向:“准备动手!” 随着余焕一声令下,剩下的八百兵卒全都做出了回应。 然而,在兵卒们准备冲杀之前,远处却响起一道不徐不疾的马蹄声。 第五十四章 臣救驾来迟 因为刚才的突发情况,现在无论是宁家死士这边,还是私兵军阵这边,全都暂时消停下来了。 周围寂寥无声,一片死寂。 然而,在余焕下令准备动手之前,不远处的马蹄声却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由于马蹄声更加靠近私兵军阵方向,所以余焕、房志勇最先看到了马背上的那人。 在火把的火光下,房志勇一眼就看到了那人的长相。 “李、李御?” 房志勇惊愕出声,语气中透着浓浓的震惊愕然:“你?怎么是你?” 不远处,秦臻听着房志勇惊呼声的同时,也看到了那道人影。 端坐在马背上,脊背挺拔的那人,正是“抱病休养”的中书令李御。 李御竟然也出现在了这里? 秦政心里微微一紧,感觉自己好像抓住了,某个关键信息点。 旁边,宁水儿又往秦政身边靠拢了一些,手中长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抽了出来。 面对房志勇的追问,李御脸色平淡,只是抬手打了个手势。 本来房志勇还没有明白李御这个手势是什么意思,但看到接下来的情况后,他的脸色瞬间煞白一片。 背对背保持警惕的八百人中,有将近两百人突然收敛了防备姿态,然后恭恭敬敬朝李御行礼。 行礼结束后,那些人又在他的注视下直直朝李御走去。 房志勇瞬间遍体生寒,双眼瞪得溜圆。 这些人……竟然都是李御安排的人手?!! 而且,只是这么点人,在短短片刻间,就解决了他苦心经营许久的大部分私兵? 房志勇咽了口唾沫,满心恐惧。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终于明白,自己原来一直都小看了这位中书令。 挥手将安插的眼线召回后,李御转身看向宁家死士拱卫下的秦政,抬手行礼。 “臣救驾来迟!还请王上莫要怪罪!” 秦政眯眼看向李御,心中若有所思。 说李御不尊重他吧,对方倒也客客气气行礼了,而且态度还算恭敬。 可如果非要说对方还算恭敬的话,倒也不像是。 毕竟从头到尾,对方都没有下马,更没有像平时朝堂上一样,下跪磕头。 想归想,秦政还是点点头:“多亏爱卿出现,不然寡人这次怕是真的要凶多吉少了!” 演戏嘛,谁还不会? 在不知情的外人眼中,秦政和李御之间分明是一副臣忠君仁的戏码。 可在血腥味浓郁的战场上,李御摆出一副黄雀在后的架势出场收尾,其中凶险,又不是三言两句就能解释的清楚的。 “请王上下令,臣马上将此事解决!” “那就劳烦爱卿了!” 一问一答之后,李御淡然挥手。 下一刻,横梁山的夜色中,迅速涌现出大批人手,由于藏匿在暗中,一时间看不清楚对方的数量。 “这家伙……可能没安好心。” 在李御指挥人手解决房志勇手下私兵的时候,宁水儿悄悄来到秦政身边:“隐藏在私兵中的人手,还有埋伏在周围的人手,都不在少数。” 秦政皱眉点头,表示已经了解现在的情况。 “不着急,先看看是怎么回事。” 如果李御的想法和房志勇一样,对方应该在一露面的时候就选择让安排在暗处的人直接动手。 或者连面都不用露,直接坐山观虎斗,等着房志勇动用私兵解决他才对。 不得不说,李御的手段着实高明。 先有宁家死士的原因,私兵整体实力已经受到了一定影响,之后再借助安排在私兵队伍中的人手突然袭击,再度重创私兵。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就是安排在暗处的伏兵,最后收尾。 不过秦政还是有点想不明白,李御这么做的目的。 身为保国派朝臣的领头者,李御不应该配合着房志勇解决他这位西蜀国君吗? 只要他死了,李御就可以重新掌握西蜀局势。 而到了那个时候,无论李御想要做什么,都再也不会受到影响。 厮杀声阵阵,而秦政却丝毫不受影响,脑子飞速运转,试图搞清楚李御此举的意义何在。 足足半柱香时间之后,秦政猛然挑眉,心中明悟:“原来如此!” 宁水儿疑惑转头。 “咱们这位李大人,还真是下的一手好棋啊!” 秦政笑了笑,笑容中冷意连连。 单独把李御刚才做的事情拎出来,或许还看不出猫腻。 但是如果再结合前面发生的那些事情,所有谜团都迎刃而解了。 事情的大致顺序可以这么看。 首先是景仁宫刺杀,六十多个刺客悄无声息出现在西蜀皇宫,而负责皇宫值守的金吾卫没有发生任何警示。 这件事情已经有了答案,是前兵部尚书刘承安排的,而金吾卫将军黄玉龙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了这件事情。 刺杀失败后,他伪装成重伤,刘承一不做二不休,带人冲进安丰殿想要彻底杀了他,最后刘承的计划失败,刘承本人也身死。 而在那之前,宁水儿已经说过,刘承、黄玉龙、房志勇三人掺和在了一起。 刘承身死之后,他借机将李御赶出了朝堂,并安排孙公瑾接手兵部。 在当时的他眼中,朝堂形势一片大好。 但实际上,刘承只是一个小卒子,也可以理解为投石问路的那块石头。 之后,是凌王妃和顾骊珠被人投毒的事情,他生气之下问责黄玉龙,黄玉龙起初还嘴硬,没有说出真相。 他也是通过试探,再加上想到了宁水儿之前说的消息,才联想到了房志勇。 之后便是安排白祁去找房志勇,最后意识到问题,觉得白祁可能会遇到危险,又喊上宁水儿出门去找白祁。 最后在房府外看到了白祁留下的记号,他又领着人赶到了这边,再然后就是遭遇埋伏。 最开始他就觉得整件事情处处透着古怪,而且一时半会儿还想不明白其中的关键点所在。 直到……李御的出现。 秦政现在才终于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只要在所有的事情之前都准备一个前置条件,一切就都变得极其清晰了。 而这个前置条件就是,中书令李御,一直都隐藏在幕后操控。 刘承刺杀的事情,李御知道,但是没有阻拦。 之后,刘承被杀。 黄玉龙暗中和房志勇勾结,纵容刺客进宫给凌王妃两人下毒,李御也知道。 之后,黄玉龙被下狱,下场死路一条。 从黄玉龙口中,他得知了房志勇的事情,现如今还惨遭埋伏,差点出现问题。 而李御及时出现救场,轻而易举就瓦解了房志勇暗中培养的私兵。 而房志勇最后的下场更是呼之欲出。 谋朝篡位者,株九族,斩首示众! 第五十五章 李御的奇怪举动 想清楚其中的弯弯绕绕,秦政轻轻舒了一口气。 原来如此。 李御表面上“抱病休养”,但实际上他都一直盯着朝堂上的局势,而且还有所准备。 不过想来也正常,李御毕竟操控朝堂数年之久,怎么可能还没有自己的消息渠道。 至于李御为什么会对刘承、黄玉龙、房志勇之流动手,秦政暂时还有点想不明白。 毕竟刘承等人也算是保国派骨干成员,李御这么做,跟自断手脚几乎没什么区别。 秦政瞥了眼远处的七零八落的私兵,瘪了瘪嘴。 总不能是因为房志勇等人想要谋朝篡位,李御得知这个消息后,便想要保护他这个国君? 比起这个猜测,秦政倒更愿意相信,李御这么做,只是为了清扫门户。 毕竟房志勇三人联手谋朝篡位的所作所为,已经违反了保国派平时的行事作风。 “下棋?” 旁边,宁水儿接话道:“你的意思是,这些事情,都是李御一手操控的?” “不。” 秦政摇了摇头,把自己的推测简单解释了一遍:“他做这些事情,倒更像是任其发展,然后借着律法的名义名正言顺的解决掉这几人。” 说完,秦政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原本在他的心中,李御和房志勇等人也差不了多少,但是就现在的情况来看,李御倒也不算是那种坏到骨子里的人? 毕竟他做的这些,倒也算是保住了西蜀大局? “借律法的名义?” 宁水儿皱着眉头,亮晶晶的眸子中满都是疑惑:“以他的身份,还需要做这么弯弯绕绕的吗?” “他做这些事情,自然是想要更多的回报。” 说到这里,秦政稍稍停顿了一下,紧接着才补上一句:“比如说借这个机会重归朝堂!” 宁水儿目光一凛。 不远处,在李御带来的这些人的帮助下,所剩不多的私兵完全没有带来任何影响。 被杀的被杀,投降地投降,而私兵中领头的将领余焕和始作俑者房志勇,也都被带到了秦政跟前。 “启奏王上,臣不辱使命!” 李御重新回到秦政跟前,双手抱拳行礼。 对方摆出这么一副态度,秦政自然也不会失了礼节:“辛苦爱卿了,接下来的事情交给寡人就行。” “喏!” 李御客气应声,然后轻轻招手。 房志勇和余焕两人立即被推到马蹄下,刚好跪在秦政面前。 秦政望着房志勇死灰一般的表情,若有所思后,继而转头看向余焕。 房志勇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见了,倒是这支私兵的领军将领,他还是第一次跟对方打交道。 “你叫什么?” “狗昏君!” 余焕死死瞪着秦政,丝毫没有搭话的意思。 秦政挠了挠鬓角,略显无奈。 其实真要算起来的话,对方倒是也没有白骂他,毕竟在他重生之前,原身的确是个不折不扣的狗昏君。 只不过,那些事情都是原身做的,跟他没有半毛钱的关系啊。 “算了。” 秦政摆摆手:“带回去好好审问,争取套出点有用的消息。” 旁边,宁水儿立即躬身应声:“喏!” 随后就有宁家死士直接将余焕带了下去,独独留着房志勇跪在马蹄下。 秦政居高临下望着这位中书省侍中,一时间反而还不知道该怎么打开话题。 按照正常情况来算,遇到这种事情,他本来该怒发冲冠,直接下令把房志勇宰了,就算不是五马分尸千刀万剐,也至少是个斩首示众。 但因为从头到尾都没有遇到半点危险,秦政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生气。 房志勇只是最开始看了秦政一眼,之后又把头低了下去,暂时看不清表情。 良久后,秦政才缓缓道:“凌王妃端妃两人中毒的事情,是你做的吗?” 房志勇身子一颤,直接把头埋了下去:“启奏王上,臣不敢!” “不敢?” 秦政怒极反笑:“豢养私兵,被寡人发现之后,非但毫不悔改,反而愈发变本加厉?这就是你说的不敢吗?” 面对秦政的反问,房志勇只是埋着头。 见状,秦政轻哼了一声,继续道:“说出下毒的人是谁,寡人或许可以饶你九族。” 谋朝篡位者,诛九族。 “不说话?” 秦政眉头微微上扬:“没关系,反正已经解毒了,而且寡人已经派人去找下毒的凶手,不出意外的话,最多两天就能找到了。” 房志勇猛然抬头看向秦政,眼神中满是惊愕:“不可能!” “怎么可能有人能解得了忘川水的毒?” 面对房志勇的失声反问,秦政淡然一笑:“看来,你果然知道点什么。” 房志勇表情一滞,下意识就要伪装出那副唯唯诺诺,胆小怕事的表情。 这么多年来,他正是靠着这种伪装手段,一点一点混到了今天。 “王、王上?” 房志勇“惊恐”摇头,结结巴巴说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 “别装了。” 秦政抬手打断房志勇:“从一开始我就没有提及过忘川水,但是你一句话就道出了忘川水的名字。” 秦政似笑非笑望着房志勇,嗤笑道:“如果你什么都不知道的话,又怎么能直接一句话道出忘川水的名字呢?” 随着秦政的说法,房志勇表情一僵,眉头深深皱起。 短短眨眼间,他脸上伪装出来的做作表情也随之烟消云散。 看着房志勇的改变,秦政又笑了笑,继续道:“怎么样?” “只要你能说出是谁下的毒,忘川水又是出自于谁的手笔,我可以饶你九族。” “还是免了吧。” 房志勇弯腰起身,顺势拍了拍膝盖上的尘土:“成王败寇,你以为在做这些事情之前,我会没有任何心理准备吗?” 秦政眉头一挑。 此时的房志勇,和刚才简直判若两人。 旁边马背上的李御看着眼前一幕,则仍旧是那副平淡表情,似乎早就有所预料一样。 秦政若有所思片刻后,淡淡道:“那你就不为你的家人考虑考虑?” “家人?” 房志勇哼笑了一声,下意识抬脚上前。 不过,没等他的脚落地,脖子上便多出一把锋锐长剑。 长剑的主人正是宁水儿。 宁水儿的用意不言而喻,房志勇瞥了瞥嘴角,随之打消了主动上前的念头。 “如若我有机会称王称君,他们自然也会摇身一变成为皇亲国戚。” 房志勇仰头望着秦政,脸上突兀多出一丝笑容:“我一直都认为机会与风险并存,他们既然有机会成为皇族,自然也要面对应有的风险。” “烂命几条,死就死了吧。” 说完,房志勇转头看向旁边,语气恶毒道:“最让我不甘心的,还是你的出现!” “是那些人……” “噗!” 异变突生,秦政看着眼前一幕,瞬间睁大双眼。 房志勇话还没有说完,胸前便多出一支箭矢。 箭矢直接贯胸而过,也顺势夺走了房志勇的性命。 第五十六章 默契 不只是秦政。 在场的所有人都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刚才还表现出真正面目的房志勇,就这样死了? 鲜血汩汩,利箭传胸,随着“噗通”一声,房志勇踉跄倒地,尸体渐凉。 “护驾!护驾!” 秦政还在愣神的时候,周围已经响起宁水儿的呼喊声。 宁家死士。 李御带来的手下。 虽然被杀的是房志勇,但在场的所有人都还是紧张了起来。 一时间,所有人都围在秦政身边,严阵以待。 就连李御都下意识向秦政靠拢,虽然什么话都没有说,但动作中表现出的意思却是想要避免秦政受伤。 不过,比起其他人紧张的反应,身为被保护的对象,秦政却只是皱着眉头,脸上看不到半点紧张,有的只是淡淡的不解。 但很快,秦政便望着地上的房志勇,释然一笑。 多似曾相识的戏码啊。 前世他可是没少看到这样的桥段。 杀人灭口。 也就是说,他的猜测是正确的。 以房志勇的身份实力,很难在西蜀都城外养出这么一支私兵队伍,归根结底,只能说明一个情况。 也就是在房志勇的身后,还隐藏着另外的人。 秦政甚至能猜得到具体的发展情况。 身为保国派骨干成员的房志勇,在某一天突然升起一个大胆的想法,谋朝篡位,试图成为西蜀国君。 而在这个时候,有人突然出现在房志勇面前,给他提供助力。 人手、武器、马匹…… 虽然暂时还不清楚房志勇付出了什么代价,但最后的结果是,在对方的帮助下,房志勇拿到了自己想要的所有东西。 在他重生之后,试图重新掌握朝堂局势的情况下,白蒙被派往边境和北周对峙,中书令李御也被他用手段赶出了朝堂。 对房志勇来说,这样的情况正是动手的绝好时机。 再然后,就有了刚才发展的一幕。 只不过,房志勇手段再怎么高明,但面对隐藏在幕后的李御,还是差上了半筹,而最后的结果自然也就变成了功亏一篑。 捋顺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后,秦政轻轻舒了口气。 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的确有点出乎他的预料,但最后的结果似乎并不能不能接受? “王上?” 注意到秦政的表情变化,旁边的宁水儿疑惑开口。 “不用防备了,对方应该已经离开了。” 秦政目光转向远处。 房志勇突然遭遇袭击被杀后,在场的人手分成两波,一波守在他身边护卫安全,另一波人则朝远处追了过去。 在那些人追上去之前,已经有一道黑影借着夜色的掩护迅速消失在夜幕中。 自从吃了宁水儿带来的那颗龙虎丹后,再加上小易山经的帮助,他的身体素质得到了不小的提升,视力也有所上涨,所以才能将远处发生的事情尽数收入眼底。 “李爱卿。” 随着秦政的开口,李御立即转头看了过来。 “这里的事情,就交给爱卿处理了。” 秦政扯动缰绳调转马头:“寡人相信李爱卿能处理好。” 面对秦政云淡风轻的吩咐,李御先是稍微愣了一下,随后又双手抱拳恭敬道:“不敢辜负王上的命令。” “那就好。” 秦政深深望了李御一眼,而后一夹马腹直接离开现场。 事情发展到这种程度已经够了。 再往下深究,极有可能会超出他的掌控。 所以他必须快刀斩乱麻把这件事情收尾,最起码短时间内,需要这么做。 不然深究下去,还会有很多事情难以得到解决。 比如说…… 李御为什么会这么巧合的出现? 为什么李御能调动那么多人手,这些人又是从哪里来的? 再比如说,刺杀房志勇的人是谁?对方的目的是什么? 带着满脑子的疑惑,秦政驱马离开。 事情,还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直到现在他才发现,原本以为轻而易举就能掌控的朝堂局势,实际上却是深不可见底。 秦政离开,宁水儿自然也不会久留,宁家死士紧随其后。 当然,秦政并没有忘记此行的真正目的。 白祁,以及白老将军培养出来的那五十个人。 在秦政离开之前,已经有宁家死士带来了白祁的消息,说是人人负伤,但并无人员损失。 秦政还特地留下一队人护送白祁等人离开。 至于横梁山这边的情况,秦政说交给李御解决,就真的再也没有过多询问半句。 作为交换,秦政也给李御准备了他想要的东西。 次日一早,随着消息传开,满朝震惊。 中书省侍中房志勇在囤养私兵,图谋不轨。 金吾卫将军黄玉龙玩忽职守,放纵刺客进入皇宫行凶,被剥职下狱。 当今国君在横梁山遭遇埋伏,中书令李御及时赶到救场,居功甚伟。 这几条消息是早朝开始之前传开的,等到早朝开始时,满朝文武一眼就看到了重新出现在朝堂之上的李御。 “见过李大人!” “李大人好久不见,气色不错啊!” “这几日不见李大人,下官甚是想念啊!” 朝臣们纷纷客气打招呼,语气恭敬,但话里话外绝口不提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即便他们都知道昨天发生了什么,李御又为什么会重新出现在朝堂上。 小道消息之所以被称作小道消息,正是因为没有被堂而皇之的公布出来,否则就该被称之为公告了。 面对朝臣们的问候,李御则是一副不温不火的态度回应,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众多朝臣还正在寒暄的时候,朝阳殿殿上,突然响起周公公的公鸭嗓。 “王上驾到!” 随着周公公一声呼喝,众朝臣纷纷收敛表情客客气气躬身行礼。 紧接着,一身玄黑色龙袍的秦政出现在龙椅旁边。 一瞬间,满朝文武纷纷躬身行礼,口呼祝福的话。 在阵阵恭贺声中,秦政随之落座,然后大手一挥:“众爱卿平身。” 秦政端坐龙椅,目光在大殿上扫视,视线最后停留在李御的身上。 其实李御做了这么多,无非只有一个目的。 重新回到朝堂上。 而解决房志勇等人,比起来这件事情倒是更像是白送的一般。 既然知道了对方想要做什么,秦政自然明白该怎么对症下药。 在众多朝臣的恭敬目光下,秦政轻轻舒了口气,而后淡然开口道:“中书令李御,上前听封!” 第五十七章 李御的反扑 虽然众多朝臣们都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但听到秦政的话后,场上这些人还是忍不住看向李御。 李御已经贵为中书省中书令,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如今,王上竟然还要封赏? 朝臣想要摆脱臣子的身份,只有两条路可走。 一是封地,据守一方。 二是封王,称王称侯。 其实真要算起来,这两条路算是一条,放到北周、南齐这些大国,封王便意味着获得封地,能够据守一方。 但西蜀本来就国弱地少,再加上西蜀皇室历代单传,以前从来没有出现过封王的情况,所以才把这封王封地拆分开来。 听着秦政的说法,在场的朝臣们无不悄悄咽了口唾沫。 是封王?还是封地? 还是说……两者皆有? 在众朝臣的注视下,李御缓步走出朝臣队列,双膝及地。 秦政淡笑着望向李御,开口道:“寡人向来讲究有过就罚,有功就赏,说说看,你有什么想要的?” “臣先行拜谢王上!” 李御态度谦卑,先是道了谢,之后才继续说道:“不过,臣不需要封赏!” 秦政眉头一挑。 在场的朝臣们则满脸愕然,搞不清楚情况。 不要封赏? 李大人脑子里哪根弦搭错了吗? 国君亲自开口赏赐,但李大人却直截了当拒绝了? 一时间,无论是保国派朝臣还是保皇派朝臣,全都神色茫然。 整个朝阳殿大殿上,只有秦政嘴角上扬,勾起几分弧度。 果然如此。 李御还真是把聪明两个字理解通透了啊! 没等秦政开口询问,李御已经先一步开口道:“臣身为臣子,曾发誓誓死效忠西蜀,而王上身为西蜀国君,如果出现问题,西蜀定然大乱。” “况且,房志勇等人以下发上,本就是臣看护不利,是失职在先。” “而臣私自调动人手出城,又违反了王上下达的‘休养’旨意,更是违抗圣旨。” 在秦政的注视下,李御缓缓开口,有条不紊的叙述着。 “臣接二连三犯错在前,本就身负数条罪责,戴罪之身,又怎敢索求赏赐!” 说到这里,李御深吸了一口气,紧接着整个人直接拜服在地:“不仅如此,臣还想请王上开恩!” 听着李御这些话,朝臣们无不倒抽了一口冷气。 起初听说李大人率兵救下王上的时候,他们还以为这次李大人有可能封王封地,但李大人这么一番说辞下来,不仅无功,好像还莫名其妙担了许多罪责? 这…… 所有人都被李御搞得满头雾水,除了一个人。 秦政面带笑容,语气温和道:“爱卿说的这是什么话?你救了寡人,这可是事实啊!” 李御以头触地,丝毫不受影响:“还请王上宽恕!” 现在朝阳殿上的情况是,秦政要给李御赏赐,但李御却一口咬定,自己犯了错,只想被惩罚。 外人可能不清楚个中缘由,但秦政心里却跟明镜似得。 道理很简单。 以李御的身份,已经彻底到了封无可封的地步。 封王封地? 开玩笑,西蜀就这么一块犄角嘎达的地方,还封王割地,割多少?一个镇够不够? 最重要的是,当李御出现在朝堂上的时候,对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从一开始,李御想要的就不是赏赐,而是重归朝堂。 对李御来说,这次的“抱病休养”既清除了保国派中的不安定分子,同时还看清了他是手里的底牌。 一举两得的同时,还重归朝堂,丝毫没有影响到中书令的地位。 这种情况下,如果李御继续居功索要奖赏,他只会越来越提高警惕。 总而言之一句话,李御这招以退为进,用的十分成功。 这也是秦政为什么要说李御是个说聪明人。 进退有据,不居功,知道适可而止,这样的人如果不还算不上聪明人的话,那他真的不知道什么样子的人才算是聪明人了。 想归想,秦政还是装出一副纠结的表情:“这……你……” 装模作样片刻,秦政轻轻叹了口气:“既然如此,那好吧。” “谢王上谅解。” 李御就像是没有看出秦政是演戏的一样,仍然客客气气躬身行礼。 “你啊你。” 秦政笑着摇摇头:“虽说不想要赏赐,但该有的东西还是要有的,不然满朝文武免不得要说寡人不够善待功臣。” 说着,秦政大手一挥:“周泽!” 周公公立即躬身应声:“老奴在。” “去告诉内务府,从内库支白银万两,锦布十卷赏给李爱卿。” “喏!” 周公公先是应了一声,而后神色纠结地往秦政跟前凑了凑,随后压低声音道:“不过,内库那边好像只剩下十多万两白银了……” “嗯?” 秦政眉头一挑,顿时抓毛了。 什么情况? 又没钱了? 等等,为什么要说“又”? 秦政转头看向周公公,眼神中满是疑惑。 如果不是场面不合适,他甚至想直接把周公公揪起来好好问个清楚。 前段时间他不是才肃清了朝堂上的一批贪官,充盈国库了吗? 这才多久时间,内库怎么又没钱了? 周公公在秦政身边待了这些年,早就对秦政的种种表现熟络于心。 所以,当注意到秦政表情不太对的时候,周公公立即主动道:“还请王上暂时不要生气,等老奴一一给你道来。” 没等周公公开始解释,秦政已经先一步提前抬手打断了他。 这会儿正在上朝呢,钱不钱的等会儿再说! 见状,周公公立即反应过来:“诸位朝臣,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其实这才是正常早朝的流程。 秦政满脑子想的都是自己的钱去哪儿了,心里同时还有点些许悔意。 要知道内库是这么个情况,刚才他就不应该当着众多朝臣的面说装哔,结果装着装着就装岔劈了。 随着周公公的话,很快,朝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开始准备上奏。 毕竟早朝是用来商议国家大事的,再加上李御重回朝堂,保国派朝臣一下子有了主心骨,之前没说的一些事情,这个时候也有了开口的机会。 于是乎,保国派朝臣们纷纷开始发力。 “启禀王上,陇西一带地区大旱数月,百姓们民不聊生,还请王上尽快下拨赈灾款项……” “启禀王上,御史台接到了幽州监察御吏送来的消息,说是幽州地区盗贼猖狂,频频扰民,幽州地方屡屡出兵却无法将盗贼根除……” “启禀王上,北周方面差人送来消息,让西蜀撤军并准备好赔偿款,否则就直接大军压境了……” 听着一道道启奏声,秦政瞬间感觉一阵头大。 这他妈…… 之前他怎么不知道还有这么多事情呢? 感情是都在等着李御上朝才说? 第五十八章 那就募捐吧 听着朝臣们带来的一连串问题,秦政脸都黑了。 刚刚才从周泽口中得知了内库没钱的消息,之后又是旱灾、匪患、北周发难…… 但在今天之前,他连半点消息都没有听说过。 可随着李御重新出现在朝堂上,麻烦全都一窝蜂的冒了出来。 如果说这里面没有联系,他打死都不信! 秦政默默看了眼殿下拱手行礼的朝臣们,眉头瞬间皱紧。 原本他还以为李御已经回心转意,想要好好效忠他,但现在看来,事情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不过想来也是,李御身为中书令,曾经在朝堂上权倾朝野,又怎么会突然向他效忠。 可他又有点想不明白,既然李御不打算对他效忠,为什么在横梁山的时候又救了他? 这前后不矛盾吗? 当然,想归想,这并不妨碍秦政解决眼下的问题。 身为国君,治理朝堂才是他最主要的任务。 “赈灾银需要多少?” 秦政先看向刚才说陇西方面出现旱灾的朝臣。 户部的一个臣子,具体的名字秦政有点记不清了,不过可以确定的是,对方是户部尚书吴利之的心腹亲信。 而吴利之,又是保国派的铁杆朝臣。 “回王上的话,赈灾银量,至少需要三十万两!” 那朝臣恭恭敬敬回答。 听到这么个数字后,秦政忍不住倒抽了口冷气。 三十万两…… 他内库满打满算才剩下十多万两白银,就算全添上也不够的。 秦政深吸了口气,开口问道:“现在户部方面,还有多少银两?” “户部如今还能腾挪十五万两白银。” 这是户部尚书吴利之开口说的。 户部掌管国家财政支收,而内库算是秦政自己的小金库,两者并不掺和。 这也是秦政后来才知道的事情。 “十五万……十万……” 秦政若有所思良久,最后将目光转向李御在内的保国派朝臣。 在他不理朝政的那些年,保国派朝臣们在李御的带领下吃的个个油光满面,肚大肠肥。 前段时间,他为了给白蒙凑够出军所用的军饷,只是宰了十几个小官,就搞到一大笔钱。 既然现在又缺钱了,那就…… 大概是注意到了秦政的眼神,李御身后的保国派朝臣们纷纷头皮一凉。 最开始禀报灾情的那个户部官员更是遍体生寒,当场就恨不得给自己两个耳光。 他也想起了上次说没钱的时候,秦政都做了点什么。 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吗? 就在秦政还在纠结该找什么借口的时候,李御突然开口道:“王上,臣身为中书令,家中还薄有积蓄,愿意捐出一部分赈灾!” 秦政听得眉头一挑。 遍体生寒的户部朝臣也下意识看向李御。 他只是按照顶头上司吴利之的吩咐,汇报了旱灾的事情,但这样的发展,他却是半点都不知情。 没等这个户部朝臣反应过来,户部尚书吴利之也同样主动上前一步:“王上,臣也愿意捐出部分家产,支援赈灾!” 有两人带头,剩下的保国派朝臣中,也有几人主动站出来开口。 而这些人,都是除了李御之外,保国派朝臣中的骨干。 看到这里,秦政哪里还猜不出来发生了什么? 提出问题的同时,再给出解决问题的办法。 这位刚刚回到朝堂的中书令李大人,这么快就想要重新夺回朝堂大权了。 看来自己先后抢到兵部尚书和金吾卫将军两个要职,让李御产生了紧迫感。 不过,有紧迫感觉就好。 既然这样的话,那就顺水推舟好了。 秦政淡然一笑,他倒是想要看看,李御接下来还有什么花样。 “李爱卿的心意,寡人已经明悟了!” 秦政摆出一副欣慰表情。 得到这样的说法,李御嘴角微微上扬。 他的计划,这不就已经奏效了吗? 李御还没来得及高兴太久,耳边突然响起秦政的话。 “既然如此,那赈灾所需的三十万两白银,就交给诸位爱卿解决了。” 李御瞬间瞪大双眼,满脸愕然抬头。 他听到了什么? 三十万两白银全都要让朝臣募捐? 他早就打探清楚了,户部存银十五万八千多两,而内库还有十万出头的银两。 按照他的计划,他只需要领着朝臣们捐出五万两白银就够了。 而这点钱分摊到每个人身上,不过区区千把两银子,根本算不上什么麻烦。 可现在…… 突然就变成了三十万两? 注意到李御的表情变化,秦政眨了眨眼,装作一副不知情的样子:“李爱卿,有什么问题吗?” “回王上话,臣……” 李御拱了拱手,刚想解释。 结果龙椅上秦政一抖手腕,突然从袖口里摸出一沓纸:“刚好寡人前几日收到了一份密信,这封信实际上是一份名单,里面……” “回王上话,臣没有任何问题!” 意识到秦政想要说什么,李御猛然拔高音量:“臣一定带领朝臣们募捐够赈灾银!” “这样子的啊?” 秦政有些遗憾的抖了抖手中纸张:“那就劳烦李爱卿了。” “不、不劳烦。” 李御嘴角抽了抽,强忍着吐出一句话:“为西蜀百姓尽一份力,是臣应该做的事情!” 其实真要算起来的话,李御倒也不是生气,更多的还是憋屈。 拉屎拉到一半,结果发现没带纸的那种憋屈。 而李御身后的保国派朝臣们,也大都是这样一副表情。 秦政直接忽略了这些人的反应,继而转头看向第二个人。 兵部职方司员外郎王洮,算起来,对方应该是孙公瑾的副手。 早些时候刘承还在的时候,对方则是刘承的亲信手下,只是因为刘承的事情之后,对方消停了好一段时间。 而随着李御重新出现在朝堂上,对方也开始重新活跃起来了。 盯着对方看了片刻,秦政目光偏向一旁神色愕然的孙公瑾,若有所思。 照现在这个情况来看,孙公瑾目前还没有彻底掌握兵部? 大概是秦政盯着看的时间长了,孙公瑾也注意到了秦政的视线,神色表现的而有些羞愧。 秦政哑然失笑,回了一个安心的眼神。 孙公瑾荒废了数年,现在刚进朝堂,指望对方短时间内就掌握兵部,不靠谱。 而且自己这个当国君的好像也有点不太靠谱,把人家丢到兵部就不闻不问了。 刚好这两天闲了没别的事情,索性就借着这个机会,替孙公瑾肃清一下兵部好了。 想到这里,秦政直截了当开口道:“幽州方面既然匪患无穷,朝堂之上,可有哪位爱卿愿意出兵剿匪?” 随着秦政这话一出,朝堂上有不少武将都眼前一亮。 第五十九章 寡人对你另有重用 众所周知,越是太平盛世,战功越是难以积攒。 所以,每逢乱世,必有武将趁势而起。 但到了西蜀这边,情况又不一样了。 西蜀太平吗? 也算太平,只不过是表面上看起来太平,周遭各个诸侯国,但凡有点实力的,都对西蜀虎视眈眈。 偏偏西蜀实力羸弱,完全没有胆量跟敌国交战,这也就导致了西蜀武将更是没有出头之地。 当然,没有出头之日的主要原因还是因为兵力不足,但凡率兵出征,无论对上哪一国,最后的下场都是被人当场碾压。 这也是为什么得知北周发兵六千时,满朝武将无一人吭声,最后还是白蒙老将军领着万余兵卒北上。 可匪患和战事又不一样了。 首先,能被称之为匪患,也就意味着对手只是一些装备不够精良,且没有经受过任何训练的普通匪徒。 其次,王上在朝堂上提出这件事情,势必要在朝堂上挑选武将,最后要调动的肯定是都城的兵卒,用都城兵卒解决匪患,简直是秃子头上找苍蝇,轻而易举。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这压根儿就是白捡的功劳啊! 不要白不要! 正因为如此,满朝武将的呼吸声一瞬间就变得急促起来了。 龙椅上,秦政再度淡然开口:“诸位爱卿,谁愿意出面解决幽州匪患!” 在秦政的追问下,很快就有人主动应声。 随着甲胄鳞片撞击的声音,很快,一道人影就跪到了秦政面前。 “臣,杜维愿率兵前往!” 秦政顺势看了眼对方。 骁骑卫将军杜维。 论身份,对方贵为将军,官居从三品,倒也有资格率兵平匪,论实力,对方手底下有骁骑卫。 骁骑卫作为能够驻扎在的西蜀都城附近的兵卒之一,战力可想而知。 但问题在于…… 杜维是保国派! 除了黄玉龙外,李御手底下另一位武将朝臣。 还是和刚才一模一样的情况,自己提出问题,自己再给出解决问题的办法,而这样做的目的自然是为了军功。 秦政望着杜维,若有所思良久。 派杜维去平匪患是绝对不可能的,好不容易将金吾卫掌握到手里,他下一步要解决的就是骁骑卫的兵权问题。 如果把杜维派出去,短时间内他肯定见不到骁骑卫,自然也无法解决兵权问题。 “杜爱卿有心了。” 秦政先是称赞了一句,紧接着看向周围:“还有其他爱卿愿意率兵前往吗?” 朝堂上,无人应声。 在杜维出面的一瞬间,剩下的武将们都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这分明就是李御李大人给手下人准备的功劳,他们这个时候跳出来抢,还想不想在朝堂上混了? 秦政大眼一扫,就将所有人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 没人吭声? 准确的说,应该是没人敢吭声? 秦政心里嗤笑一声。 没想到,李御离开朝堂这段时间里,威望非但没有任何下降,反而还上涨了不少。 在其他人都不说话的实货,杜维再度恭敬开口:“王上,此事交给臣,臣保证在十日内便彻底解决!” 杜维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留着一大把络腮胡,说起话来瓮声瓦气很有震慑性。 如果不是放到大街上,听着对方这语气,很容被当成威胁。 当然,秦政自然不会被对方的说法吓到就是了。 望着跪在地上的杜维,秦政稍一思索,很快就有了应对方案。 “杜爱卿的心意寡人明白了,只可惜……” 秦政轻轻叹了口气,摆出一副惋惜的态度:“原本寡人还有其他职责想要交于爱卿的!” “啊?” 杜维茫然抬头看向秦政,眼神中透着不解。 “杜爱卿应该知道金吾卫的事情吧?” 秦政一本正经开口道:“黄玉龙竟然和贼人内外勾结,寡人只觉得安全难以得到保障,每天晚上,睡都睡不好啊!” “所以,寡人本意想要将骁骑卫调入皇宫,拱卫皇宫安全,而杜爱卿身为骁骑卫将军,自然也该……” “臣愿意!” 没等秦政把话说完,杜维就直截了当开口:“臣愿意率骁骑卫上下拱卫宫城,护佑王上的安全!” 一个是派遣到外面除匪的任务,一个是调到宫城守着国君的任务。 只要是个脑子正常的人,都知道该怎么选。 军功再高又能怎么样? 到头来还不是要受封吗? 可三品往上的官帽子一个萝卜一个坑,就算有了足够的军工也不一定能混上,但是守在国君身边,只要讨的国君欢心,还用的上什么军功? “寡人果然没有看走眼!” 秦政重重点头,脸上多出几分做作的激动神色:“那寡人的安危就给你了!” 三两句话的功夫,秦政就彻底敲定了杜维的安排。 从头到尾,李御连插话的机会都没有。 看着神色激动,一脸欣喜的杜维,李御皱了皱眉,心里暗骂了一句蠢蛋。 如果换成以前,他或许还会相信秦政说的这番话。 可现在,秦政这样做,分明只是为了打发杜维这家伙待在深宫里。 拱卫宫城乍一听的确很威风,但实际上,一旦拱卫宫城,也就意味失去了自由。 骁骑卫本是西蜀军伍之一,战力虽然比不上神殊军,但也远比羽林军那种仪仗队强。 但现在,这支队伍却落得了一个和羽林军同样的下场。 李御皱着眉头,下意识就要开口拒绝这件事情。 骁骑卫算是他手中唯一能用上的军伍,一旦交出去,以后也就没有什么战力了。 在李御开口之前,秦政先一步开口道:“陈四何在?” “陈四?” 李御愣了愣,听着这似曾相识的名字,略微出神。 满朝文武也都面面相觑,神色茫然,不知道“陈四”是哪号人物。 在朝堂众臣的注视下,朝阳殿殿门外,有个吊儿郎当的家伙晃悠着走了进来、 “小……我在这儿呢!” 陈四稍微拱了拱手,算是行了礼。 说完之后,陈四还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一副没睡好的样子。 陈四的表现落在众朝臣的眼中,引得众人越发不解。 “这小子是谁啊?” “满朝文武中,有这么一号人物吗?” “看着的确面生,应该是第一次出现在朝堂之上。” “王上喊这家伙出来,是准备做什么呢?” “……” 朝臣们议论纷纷的时候,秦政淡然一笑,缓缓开口道:“寡人交给你做的事情,你做的怎么样了?” “事?什么事?” 面对秦政的突兀询问,陈四先是愣了一下。 但很快,他就回过神来了:“你说的那个啊,还没呢,怎么可能那么快就找到线索,你再等等,我……” “混账!” 秦政猛地一拍桌子,装出一副生气的表情:“这都多久了,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陈四眨了眨眼,当场就傻眼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他怎么有点听不懂呢? 姓秦的这家伙,脑子瓦特了? 第六十章 姓秦的那家伙脑子有病 面对秦政的突然暴怒,陈四当场就懵了。 起初听到秦政询问的时候,他还以为问的是关于“忘川水”的事情。 那件事情毕竟是二十六年前的事情了,一时半会儿根本找不到线索,昨天晚上他跑了半宿,也只是搜集到了一丁点消息而已。 想要查明真相,至少需要三五天的时间。 所以当秦政开口询问的时候,他下意识就给出了否定的答案。 但现在看这意思,他好像猜错了? 而且最让陈四想不明白的是,秦政突然表现出来的暴怒表现。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好好说话不行吗? 突然甩脸子是给谁看呢? 陈四从小在万象街长大,从小就养出一副吊儿郎当的脾气。 说不不太中听的,他连亦师亦父的陈三都敢一口一个死老头,面对秦政找麻烦,更是完全都没有放在心上。 “嘿,姓……” 陈四一撇嘴,脏话即将脱口而出。 秦政仍旧装着那副生气的表情,怒道:“连这种小事都做不好,寡人留着你还有什么用!” 说着,秦政转头看向周泽:“把寡人的旨意吩咐下去,陈四办事不利,特地令其领金吾卫,滚去幽州平匪患!” 陈四? 领着金吾卫去幽州平匪患? 在场的朝臣们都不是傻子,很容易就理解了秦政话里的另外一层意思。 面对秦政突然下达的旨意,朝臣们也有点迷糊了。 按道理说,领兵平匪患本来该是一份大功劳,有都城卫队配合,解决些许匪徒还不是信手拈来的小事? 可现在问题来了。 从王上的语气中不难听出,王上派遣这个叫陈四的家伙去平匪,倒像是要惩罚陈四? 难不成,幽州匪患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其中还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朝阳殿的武将朝臣们浮想联翩,完全搞不清楚情况。 陈四听着秦政的命令,眨巴着眼睛,好半晌才算是品出一丁点意思。 这家伙…… 在演戏? 龙椅上,秦政看到陈四茫然的表情,心里稍稍松了口气。 这家伙总算知道稍微动动脑子了! “还不领命?” “喏……喏!” 在秦政的提醒下,陈四单膝及地,躬身算是答应下来。 在众多朝臣们还搞不清楚情况的时候,秦政通过漏洞百出的演技,算是勉强糊弄了过去。 其实只要朝臣们稍微静下心思索一下,很容易就能意识到这其中的问题。 先不说为什么要派遣陈四前往幽州平匪患。 单单是调集本该拱卫宫城的金吾卫离开都城,本身就透着诡异。 只可惜,秦政根本没有给他们思索的机会。 其他人想不明白其中缘由,但李御很容易就想清楚了其中的问题。 然而,李御还没来得及开口,一切就都已经尘埃落定了。 “诸位爱卿还有要事禀报吗?” 秦政环顾周围,淡然开口道:“如果没有其他事情的话,就退朝吧,寡人累了!” 随着秦政的暗示,周公公立即高声道:“退朝!” 闻言,众多朝臣纷纷躬身行礼。 恭贺声中,秦政起身离开,迅速消失在朝阳殿大殿上。 等到秦政离开,行礼完毕的朝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 李御盯着空无一人的龙椅,皱眉良久后,重重哼了一声,而后甩袖离开。 见状,保国派朝臣们纷纷紧随其后。 很快朝堂上就只剩下了陈四自己。 陈四是首次参加早朝,不太清楚规则,等到朝阳殿上都已经没了人,才挠了挠头,转身出门。 半个时辰后,陈四重新回到了万象街。 由于才正值晌午时分,万象街上显得有些寂寥。 毕竟万象街这种地方,越是到深夜越是热闹,这会儿时间,众多楼阁的清倌歌姬还都正在补觉。 陈四走在万象街上,一反常态的眉头紧皱,眼神中透着疑惑。 直至回到醉鹤楼的时候,陈四还是闷着脸。 “怎么?又遇到什么事情了?” 陈四刚进醉鹤楼没多久,楼上就传来一道嘶哑的询问声。 闻言,陈四抬头看了一眼。 陈三正倚着栏杆坐在二楼,略显浑浊的眼眸中透着些许审问意味。 面对询问,陈四挠挠头:“你说,姓秦的那家伙,脑子是不是有坑啊?” 陈三眉头一挑,缩在袖口里的拳头也提了起来。 注意到这个小西街,陈四急忙摆手,然后把朝堂上的事情如实重复了一遍。 “你说,那小子派你去幽州平匪患?还让你带着宫廷中的金吾卫出发?” 因为这是早朝上发生的事情,陈三这边还没有得到消息。 “对啊。” 陈四点点头,顺势坐到陈三对面:“关键是,忘川水的事情我还没查到线索呢,昨天忙活了半宿,都没能找到当年的痕迹。” “忘川水的事情,你暂时不用担心,我这边会帮忙留意一下。” 陈三先是摆摆手,之后又接着说道:“按照你说的,李御又重新回到了朝堂上?” “对。” 提及正事,陈四才勉强正经了一点:“宫廷里流传的小道消息是,昨天晚上横梁山那边出了点问题,房志勇豢养私兵,试图对姓秦的动手,最后是李御出面救的人。” “也是因为李御的所作所为,秦政又把李御放回到了朝堂上。” 说到这里,陈四突然拔高音调:“小爷我就想不明白了,姓秦的好不容易才把李御赶走,可这现在又改变主意,来回折腾到底是图个什么?” 面对陈四的说法,陈三反倒笑了出来。 “嘛呢嘛呢!” 陈四像是受到了莫大的侮辱一般,顿时就火了:“小爷正跟你说正事儿呢,你再笑话我,信不信小爷以后不给你养老了?” 闻言,陈三眉头一挑。 陈四身子颤了一下,立即讪讪笑了起来:“开玩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不必当真!” 陈三白了陈四一眼,这才继续说道:“你以为那小子不这么做,能行吗?” “啊?” “李御躲在幕后做了那么多事情,早已经吃定了秦政。” 比起陈四,见惯世面的陈三转瞬间就理清了所有头绪:“无论是救下秦政也好,还是不索要任何奖励也罢,李御的最终目的,本来就是回归到朝堂上。” “只有人在朝堂,李御才有机会重新掌握局势,而那小子派你去幽州,又把金吾卫从宫廷中调走,则是避免一些不必要的可能性。” “比如说……房志勇做的事情再次上演。” 陈四愣了愣,明显还是有点不太明白。 望着陈四这幅憨憨傻傻的模样,陈三也懒得解释太多,直接转移话题道:“最近一段时间,那些人又开始在西蜀境内活跃了。” “想办法找到那些人,将他们全都挖出来!” 说到这里的时候,陈三语气中罕见的多出几分杀意。 陈四听得脸色骤变。 足足良久,陈四才迟疑道:“你说的……是白驹楼?” 第六十一章 当明君有点难 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之过隙。 这句话出自《庄子·知北游》,大致意思是指人生存于天地之间,如同白马在细小的缝隙前跑过,一眨眼就过去了。 简而言之来说,便是指人生短暂。 陈四的反问并没有得到陈三的解答。 听陈四提及白驹楼的时候,陈三只是闷着头,浑浊的眼球微微眯起,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陈四满脸茫然,足足好半晌才憋出一句:“那小爷就按照秦政说的,领着劳什子金吾卫去幽州平匪?” “可是小爷是干杀手的,之前又没领过兵,让小爷自己去解决那些匪患,还是挺简单的,领着兵去解决那些匪徒,多费劲了?” “老头,反正姓秦的对你还挺尊重,要不然你去找那家伙谈谈?小爷可以替他解决匪患,领兵什么的……” 陈四越说声音越小,说到最后的时候声音已经弱不可闻。 因为他已经看到了陈三提起来的拳头。 “让你做你就做,废话那么多干什么?” 陈三瞪了陈四一眼,继而接着说道:“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将事情彻底解决。” 陈四嘴角瞥了瞥,好半晌才憋出一句话:“行倒是行,只是忘川水……” 陈三摆摆手,有些不耐烦道:“我会让人其他人留意这件事。” 闻言,陈四顿时眼前一亮:“那就这么说定了!” 陈三陈四这对师徒在相互拉扯的时候,秦政早早的就回到了景仁宫。 经过一段时间的处理,景仁宫的血腥味和血渍都已经处理干净。 虽然秦政也不知道宫里的人是怎么把那么多血渍清理的一点都看不见的,但他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朝堂上的事情,完全没精力注意这种小细节。 他是西蜀国君,又不是打扫卫生的宫女宦官,想这么多有的没的,完全没有意义。 “王上今天似乎很累?” 凌王妃轻轻揉按着秦政的太阳穴,声音里透着浓浓担忧。 秦政半眯着眼躺在凌王妃腿上,尽情享受着凌王妃的伺候:“还好吧。” 累是真的累。 先有昨天晚上横梁山的事情,后有李御重新回到朝堂上,之后就是众多朝臣提出来的一系列麻烦。 钱、兵、权…… 直到这个时候,秦政才终于意识到,想要当个英明的国君有多难。 怪不得前世历史上但凡是兢兢业业的皇帝,就没几个活的时间长的。 要不然,自己就安安生生当个混日子的昏君? 反正朝堂上有李御,看李御的意思,似乎还对西蜀挺重视的,应该也不会眼睁睁看着西蜀灭亡? 这想法只在脑海中存在了一霎那,紧接着就又被秦政给打消了。 什么他妈昏君,如果当个昏君的话,那他的宏图霸业该怎么施展? 各国各朝都有律法明文规定,后宫不得干政,凌王妃自然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情。 见秦政说的轻松,凌王妃微微皱眉后,手上的力气又重了几分:“昨天晚上,臣妾与骊珠妹妹聊了一会儿天。” 秦政正眼看向凌王妃:“都聊了点什么?” “骊珠妹妹说……现如今臣妾还没有……” 话还没有说完,凌王妃的俏脸先红了个通透。 秦政愣了愣,有点不明所以。 在秦政的期待下,凌王妃红着脸蚊子嗡嗡似得说道:“骊珠妹妹说……该给王上留个子嗣……” 听到这里,秦政瞬间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古人成亲早,通常来讲男子十六岁,女子十四岁就要成婚了,再加上古代没什么娱乐活动,通常来说要孩子都比较早。 再加上古人讲究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而他今年都已经二十四五岁了,换成同龄人,孩子早都会打酱油了。 可到了他这边,到现在都还没有孩子,也不怪顾骊珠和凌王妃两人会聊这种事情。 秦政翻身坐了起来,直勾勾看向凌王妃:“那爱妃是怎么想的呢?” 凌王妃脸红的更厉害了。 别看凌王妃柔柔弱弱的,很有妇人意味,但在这种事情上,远没有顾骊珠放得开。 所以,秦政平时最喜欢闲得没事逗逗凌王妃。 对秦政而言,能看着凌王妃脸红心快的样子,极其有成就感。 当然,从某种意义而言,秦政此举非常幼稚,很幼稚…… 果不其然,面对秦政的询问,凌王妃脸色更红了,红的简直都快能滴出血来了。 “臣妾、臣妾……” “爱妃不用说了,寡人都懂!” 望着凌王妃神色羞怯的模样,秦政哪里还能猜不出来是怎么回事。 “呀!” 随着凌王妃的娇呼声,秦政直接翻身而上。 就在秦政准备做些关乎人类繁衍,皇室宗族继承大事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阵阵急促的呼喊声。 “王上!边境送来战报了!” “白蒙老将军的亲笔书信!” 听着周泽极具特色的公鸭嗓,秦政心里骂了句娘,然后翻身坐了起来。 这家伙是存心的吗?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挑着这个时候来? 不爽归不爽,但秦政还是深呼吸数次,将心里的不爽给强行压了下去。 白老将军北上已经有段时间了,好不容易才回了信,应该是战事有了结果,他这个当国君的,总得上点心。 软榻上,凌王妃眼眸中水波汪汪,似怯还羞,透着说不尽的风情。 秦政看的心里直痒痒,凑过去啃了一口才算是起身。 景仁宫前殿,满头大汗的周泽小心翼翼捧着一封书信。 书信封面上书四个大字。 王上亲启。 四个字写的龙飞凤舞,很有特色。 接过书信后,秦政还小小的惊讶了一下。 没想到这位白老将军身为武夫,竟然还能写的这么一手好字。 不过等到打开信封后,秦政顿时只感觉满头黑线。 神他么的写得一手好字。 信封开头第一句话就是,臣神殊军副将柳元纬代笔。 秦政无奈摇了摇头,跳过第一句话,然后细细看了下去。 等到通篇读完,秦政才轻轻舒了口气,满脸喜色。 好事! 大好事! 整封信里,关键信息只有两条。 第一条,白蒙率大军击退了北周敌军,将其驱赶至西蜀边境线五十里之外。 简而言之四个字,大败敌军。 第二条信息,他安排的另一只队伍已经成功与神殊军汇合,不日将会随军回归西蜀都城。 成功汇合,也就意味着他的计划已经奏效,下一步安排也就可以顺利展开了。 一下子得到这么两条消息,秦政心情大好。 按照白蒙所说,大军正在赶回来的路上,最多三天时间就能回归都城。 到了那个时候,不仅可以填补金吾卫赴幽州平匪患的空缺,同时白蒙挟功重归朝堂,也可以和李御抗衡一二。 这样一来,他就有机会开展其他计划了。 比如说……文臣选拔。 第六十二章 留下的烂摊子 一直以来,秦政都觉得很缺人手,非常缺。 无论是新一代年轻人,孙公瑾、陈四、白祁之流,还是老一辈的陈三、白老将军之流,都是一等一的武将。 文臣则是一个都没有。 由此也可以看出来瘸腿到了何种程度。 当然,朝堂上也不是没有老一辈的文臣,比如说礼部尚书郭昱,只可惜那位年纪大了,再加上身处礼部。 有身份,有地位,偏偏一点权柄都没有,能帮得上的忙少之又少。 所以一直以来秦政都想招揽一些可以信任的文臣,只是事情越堆越多,一直都没能找到机会动手。 但现在,机会不就来了吗? 想到这里,秦政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 站在旁边的周公公看着嘿嘿直笑的秦政,没由来觉得浑身一阵恶寒,但身为下人的素养还是让他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王上?王上?” 周公公赔着笑轻声呼喊两声,好不容易才把秦政喊醒。 “咳。” 秦政点点头,重新变成那副神情肃穆的模样:“边境线那边战事顺遂,白老将军不日便能赶回都城。” 周公公听得脸色大喜:“这可是好事儿啊,王上!” “那是自然。” 秦政深以为然点点头,之后又继续道:“正因为如此,所以这几天一定不能出现什么偏差,最起码在白老将军回来之前,不得出现任何偏差!” “喏!” 收敛了笑容后,秦政随口问了一句:“对了,西蜀朝堂这边,是不是有段时间没有召开科举了?” 然而,面对秦政的询问,周公公则愣在原地,露出一副“王上我听不懂您说的什么意思”的表情。 见状,秦政随口问了一句:“怎么?有问题?” “那什么……” 周公公心里斟酌了半晌,最后才试探性说道:“王上您之前不是说过,不再举行科举了吗?” 周公公一句话,反倒把秦政说住了。 “什么叫……不再进行科举?” “是这样的。” 周公公稍微组织了一下语言,之后才继续说道:“自从当年孙状元的事情后,您一气之下,直接取消了科举。” 秦政继续发愣。 没有科举……那选拔官员从哪里选拔? 好在没等秦政发问,周公公就已经先一步开口解释了起来:“您还说,所有官员都有朝臣举荐并从中选拔。” 末了,周公公还补上一句:“近些年都是如此。” 听完周公公说的这些话,秦政既是无奈又觉得好笑。 怪不得短短几年时间,西蜀的国势就颓败到了这种程度,怪不得保国派日益势大,中书令李御能够权倾朝野。 搞了半天,全都是原身自己搞得鬼啊。 朝臣举荐官员,自然是挑着自己的家眷亲人推荐,至于品德好坏,谁也不能保证,而上位之后的站队就更不用多说了。 秦政心里无奈叹气。 又一个历史遗留问题,有点难搞的。 “那照你这么说,如果寡人想要重新推行科举,是不是会很困难?” “这……” 周公公欲言又止。 周公公左右张望了一圈,确定前殿只远远站了几个宫女后,才压低声音道:“王上若是想要重新推行科举,怕是要与满朝文武为敌啊!” “满朝……” 注意到周公公的用词,秦政的表情迅速沉了下来。 满朝文武是指保国派保皇派在内的所有朝臣,换句话说,借着举荐官员这场东风的人,并不只有保国派朝臣? 这倒是秦政没有想到的问题。 见秦政脸色有异,周公公非常识趣的闭上了嘴。 所谓伴君如伴虎,在秦政身边待得时间久了,周公公很清楚这种情况下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 足足好半晌时间,秦政才长舒了一口气:“寡人倒是真的很想看看,这西蜀,到底是满朝文武说的算,还是寡人说的算!” 旁边,周公公身子一颤,下意识躬身。 秦政瞥了眼周公公,没有过多的难为对方:“白都尉那边现在怎么样了?” “回王上话,白都尉如今还在白家休息。” 周公公来之前就已经得到了信息,所以回答秦政的问题时没有任何拖泥带水的意思。 秦政若有所思点点头,没有继续追问。 昨天晚上,白祁得到他的命令,带着白老将军培养出来的那些人找上了房志勇,最后却深陷埋伏,如果不是最后李御到场,结果难以想象。 因为一群人伤势极为严重,他也就让白祁带着这些人回去养伤去了。 “既然这样,那就先去把孙公瑾喊来吧。” “喏!” 周公公恭敬应声后就准备离开。 在他离开之前,秦政又开口喊了一声:“另外,把礼部尚书郭大人也喊过来。” 带着秦政的命令,周公公快步离开。 等到前殿剩下自己,秦政伸了个懒腰,半眯着眼倒在软椅上。 现在摆在他面前的问题不在少数,首当其中的还是钱。 俗话说,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而对西蜀整个国家来说,财政出现问题的话,最后的下场除了灭亡还是灭亡。 除了钱之外,其次就是权。 现如今西蜀朝堂上,被他掌握在手里的只有兵部,而且还不算是完全掌握。 礼部虽然是坚定不移的保皇派,但礼部本身就是个清水衙门,空有名头并无实权,工部也是如此。 剩下的刑、吏、户部,都还在李御手中,而李御本身就是中书省长官,中书省官员可想而知。 至于三省六部之中的门下省,主要职权是为他这位国君服务,连他这位国君都被架空了,门下省的权柄可想而知。 昨天晚上横死的中书省侍中房志勇,就同时兼任门下省侍中,一人两职。 换句话说,门下省如今已经彻底成为了中书省的附庸,是个可有可无的情况。 “难搞了。” 秦政揉了揉眉心。 白蒙凯旋归来,是好消息。 骁骑卫借着北上的名头和西魏接触,还成功归来,应该是带来达成了结盟协议,也算是好消息。 但是跟现在他遇到的麻烦比起来,两条好消息带来的喜悦感瞬间就被冲淡了。 皱眉思索良久后,秦政深吸了口气,目光转向景仁宫前殿一角。 “水儿!” 阴影中,宁水儿缓步走出。 “我之前让你搜集的信息,搜集的怎么样了?” 在凌王妃两人遇袭之前,他曾专程去了宁家鸽房一趟,主要目的是为了找找早些时候被原身赶出朝堂的那些文臣。 结果事情接二连三出现,直接把他的计划全部都打乱了。 现在面对缺人、缺钱的情况,秦政又想起了那些人。 “秦仲秋和伍淳两人的下落都已经探明,随时都可以将两人带回皇宫,唯独御史大夫元文彦仍旧没有下落。” “元文彦……元文彦……” 秦政念叨了两遍那位御史大夫的名字,随后猛然起身:“先不管他了,去见见剩下的两位。” 第六十三章 曾经的大学士 “臭老头!臭老头!我阿娘不让我们跟你玩!快滚快滚!” “咦,臭死了臭死了,快把他赶走!” “拿石头砸他,把他赶走!” 西蜀都城乌衣巷,一群小孩子正拿着小石子对巷子尽头一通打砸,而被砸的那个老头弓着身子埋着头,丝毫没有反抗。 “啪!” 随着一块略大的石头狠狠砸到老头脑袋上,鲜血顿时涌了出来。 看到见了红,这群熊孩子轰然而散,四散跑开。 等到巷子口没了动静,老头才放下手臂,小心翼翼从地上捡起那本颜色泛黄、纸张破烂的书籍,轻轻吹了吹,又掸去落在书籍上的尘土。 望着墨汁晕染的书籍,模样狼狈满脸污渍的老头叹了口气。 “你、你流血了。” 就在老头准备将书籍塞回袖口带回去的时候,不远处突然响起一道怯生生的声音。 老头茫然抬头。 说话的小女孩抿着嘴,小跑到老头跟前:“你先擦擦吧。” 看着小女孩递到面前的洁白手帕,老头仍旧愣愣出神。 大概是被老头盯得时间久了,小女孩有些害怕,嘴唇紧紧抿起。 但好在,小女孩并没有哭出来,只是将另一只手里拿着的东西放到老头面前,然后匆匆忙忙往巷子外跑去。 老头僵硬抬头,目光跟着小女孩转向巷子口。 巷子口外,有身穿儒衫的青年看到老头的视线后,先是规规矩矩行了礼,然后才牵起小女孩的手缓步离开。 足足良久,老头才像是缓过神一样,低头看了眼脚边。 三个皮薄肉大的包子,还冒着热腾腾的蒸汽。 老头稀疏的眉头微微皱起,沟壑道道的脸上既有无奈又有悲怆。 良久,老头俯身捡起包子,又将那方手帕小心塞进袖口。 然而老头正准备起身离开的时候,面前突兀多出两道黑影。 “敢问老先生,何为非欲而安身?” 闻言,老头下意识开口道:“是为国家之利也。” 话刚出口,老头下意识仰头。 因为角度的原因,老头下意识抬手横在眼前,遮挡刺目的阳光,即便如此,他还是有点看不清说话人的长相。 而对方还在继续问道:“若吾能弭谤矣,乃不敢言,又有何不可?” 面对这样的问题,老头明显有些迟疑。 紧接着,对方又重复了一遍。 老头面露纠结神色,片刻后才缓缓道:“是障之也,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川壅而溃,伤人必多,民亦如之。” 得到这样的回答后,巷子里顿时陷入短暂的平静。 问话的人,自然是在宁水儿陪同下出宫的秦政。 他刚才问的两个问题,都是出自某部古籍里面的记载。 他也是早些时候翻手札的时候看到的,而对方的回答,也是手札中记载的内容,没有半点偏差。 望着面前这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老头,秦政眉头紧皱,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在那群小孩子拿石子砸对方的时候,他就已经到了。 无论是老头小心护着书籍的模样,还是面对小孩子欺负闷不做声的样子,他全都看在了眼里。 此时此刻,秦政只觉得心如刀割。 单从这两个回答来看,对方的才学可见一斑。 可就是这么一个人,却沦落到沿街乞讨的下场,可见曾经的原身,到底有多么混蛋。 这位可是出身名门世家,一门三硕儒的集贤殿大学士啊! 秦政强忍着心中波动的情绪,缓缓开口道:“伍大学士,许久不见。” 听到这个极其久远的的称呼,伍淳猛然瞪大双眼。 也正是这个时候,他也看清了站在面前的人到底是谁。 “王、王……” “伍大学士可以称呼我一声秦政。” 秦政淡然开口,语气里透着几分尊敬。 而伍淳的所作所为,也容不得他不尊敬。 “臣、臣……” 伍淳噗通跪下,以头触地,连抬头都不敢:“罪臣不敢!” 秦政皱了皱眉。 当年的伍淳是因为“获罪”才被逐出的朝堂,自称一声罪臣倒也不为过。 “那就喊我一声秦小子。” 伍淳身子一颤,满心愕然。 没等伍淳开口,秦政就弯腰将对方扶起,语气里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在这里,没有君臣,有的只是老人和年轻人!” 伍淳对秦政最后的印象还是昏庸无道,满脑子只知道吃喝玩乐的模样。 所以,听到秦政这番说法,伍淳有的不是激动,而是恐慌。 浓浓的恐慌! 伍淳神色拘谨地站在秦政对面,良久沉默不语。 而秦政打量着面前这个老人,满心疑惑。 如果他没有记错,伍淳可是名门世家出身,往上数三代,代代都是诗书传香的文人。 就算被赶出朝堂,对方也不应该混到今天这个地步才对。 “伍先生现在这是……怎么了?” “回王上话。” 面对询问,伍淳下意识就要跪地磕头,好在旁边秦政及时伸手,这才托住了他。 “我刚才已经说过了,这里没有君臣。” “喏。” 大概是听到秦政说的极为坚定,伍淳先是恭敬应了一声,这才继续说道:“当年王……当年秦公子下令将我逐出来之后,我遇到了一系列的变故。” “先是各地文人攻讦,再者便是朝堂中朝臣们明里暗里针对,罪臣自知有愧于王上,有愧于先帝,之后……” 说到这里,伍淳已经是老泪纵横,哽咽无语。 秦政听得青筋直跳,心中怒火高涨。 他生气,一方面是朝臣们落井下石的速度之快,另一方面也是对原身所作所为的不满。 他知道这些事情都是原身做的,但在外人眼里,伍淳的一切遭遇都出自于他的手笔。 看着眼前的伍淳,秦政哑口无言。 他本意是想重新请这位曾经的集贤殿大学士回到宫里,祝他一臂之力,但现在,听着这些话,他突然意识到,他根本说不出这种话。 实在厚不下脸皮让伍淳为他效力。 不知人苦,便莫要劝人向善。 秦政沉默良久,最后只能勉强憋出一句话:“这些年……苦了你了。” “臣惶恐!” 伍淳猛然下跪,秦政连拉都来不及拉:“罪臣何德何能,岂敢让王上道歉!” 看着伍淳摆出的这架势,秦政足足愣了好半天。 别的不说,单单是伍淳这份忠心,就让他觉得愈发羞愧。 然而,就在秦政还没想好该怎么开口劝说的时候,巷子口突然响起一道戏谑的声音。 “哟,老东西,搁这儿呢?” “我说过多少遍了,以后不准在踏入青帘坊半步,刚才有人说你在乌衣巷捡吃的我还不信。” “没想到你竟然还真的在!” “不知道乌衣巷刚好在青帘坊吗?你是不是故意找死?啊!” 听着巷子口传来的谩骂声,秦政脸色猛然沉了下来。 “水儿!” “我在!” “废了他们!” “喏!” 第六十四章 你愿意跟我回去吗 乌衣巷里,一片惨嚎。 短短眨眼的功夫,出现在巷子口,脏话连篇的那些人就东倒西歪躺了一地。 而负责动手的宁水儿脸覆鬼面,眼神冷若冰霜。 秦政生气,她的心情同样也不好。 看到曾经的文人朝臣,西蜀朝历史上都赫赫有名的硕儒被欺负,她恨不得直接将这些地痞无赖宰了。 而事实上,她不仅是这么想的,同样也是这么做的。 “噌!” 寒芒乍现。 刚才还咋咋呼呼问伍淳是不是故意找死的地痞,脖颈上瞬间多出一把利刃。 只要稍微往前多递半分,对方当场就会头颅落地。 “别、别杀我!” “我错了,小人知道错了!小人、小人……” 那地痞急的满头大汗,连忙抬手求饶。 宁水儿单手持剑,目光转向秦政。 身为宁家人,誓死效忠西蜀秦家,只有秦政的命令能让她停下。 而秦政则寒着脸,缓缓抬手。 原身让伍淳沦落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只是原身已经魂飞魄散,他又不可能拿自己怎么样。 但其他人想要欺负伍淳,他绝对不会同意。 只不过,在秦政落手的前一刻,衣衫褴褛的伍淳叹气阻止道:“求王……求公子饶他们一命吧。” 毕竟有外人在场,伍淳并没有直接喊破秦政的身份。 秦政疑惑转头。 从这几个地痞的话中不难看出,伍淳已经不是第一次被他们找麻烦了。 可就算是这样,伍淳还是选择放过他们? “他们……也不是故意的。” 伍淳枯瘦的老脸上透着无奈。 秦政心中愈发疑惑,但出于对伍淳的尊重,还是选择暂时放过这些人。 “滚!” “是是是!” “我们这就走!” “谢谢公子大人有大量!” 匆匆撂下几句话后,那些地痞夺路而逃,再也不敢在巷子里多待。 对方的出现,只是整个过程中的小小插曲。 没等秦政开口询问,伍淳便主动解释道:“让公子见笑了,其实这些人都是犬子找来的,没想到最后却冲撞了公子。” 说着,伍淳规规矩矩拱手作揖,算是赔礼道歉。 “你……儿子?” 得到这么个说法,秦政愣了愣。 这结果倒是他没有想到的。 伍淳苦笑着摇头,长叹了一口气:“一言难尽。” 旁边,宁水儿低声提醒:“刚才的动静引来外人了。” 秦政转头看了眼巷子口,随口吩咐道:“换个说话的地方。” 很快,三人就来到了乌衣巷外的一处小酒楼里。 酒楼不大,说是酒楼倒更像是一家普通酒肆,店家是一对夫妻,女的风韵犹存,腰肢纤细,既当小二又当账娘。 男的在后厨忙活,只有端菜的时候才露个面,闷不做声的样子,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 不过秦政只是看了两人一眼,很快就将注意力收回,目光也转向了伍淳。 三人所在的位置是酒肆临墙的靠内桌子,能尽量避免被外人偷听到谈话内容。 宁水儿背对门口,右手一直不曾离开剑柄。 落座之后,在秦政的眼神示意下,很快伍淳就把事情的起末缘由解释了一遍。 而得到最终答案的秦政哑口无言,心里又骂了自己一句。 原因很简单。 伍淳会被地痞找麻烦,还被要求不能接近青帘坊,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他之前做的那些事。 把伍淳驱逐出朝堂。 伍淳的儿子找地痞驱赶伍淳,本质上也是为了避免惹祸上身。 伍淳当初被赶出朝堂,众多朝臣落井下石,伍家的处境更是日益败落,如果伍淳继续留在伍家,最后的下场极有可能是会被连累的家破人亡。 于是,伍淳的儿子选择了抛弃伍淳,从而保全整个伍家。 正是因为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伍淳才并不憎恨自己的儿子。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也算是败尽了伍家多年来的名声,总不能再搭上整个伍家给他陪葬。 得知了事情的原因后,秦政好半晌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愚昧? 忠孝两全? 秦政望着面前的伍淳,半晌才算想到一个还算合适的形容词。 老好人。 说伍淳是个老好人,简直是再合适不过的形容了。 可古往今来,越是这样的老好人,下场就越凄惨。 秦政心里轻轻叹了口气,再度开口道歉:“伍大学士,我……愧对于你!” “公子千万不要这么说。” 伍淳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一样,连连道:“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实在是我咎由自取,跟公子没有半文钱的关系。” 看着伍淳满脸惶恐的样子,秦政心里除了无奈还是无奈。 原身脑子里怕是糊了屎吧? 竟然把这样一个忠心耿耿的臣子赶出朝堂? 秦政深吸了口气,正色看向伍淳:“其实我这次来,是想重新招你回去,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伍淳脸色骤变,下意识抬头看向秦政:“公子说的可是真的?” 听到这话,秦政顿时心里一喜。 有戏! 原本他还以为,有原身做的那些事情在前,这位曾经的集贤殿大学士会对他抱有怨念,自然而然也会拒绝他的提议。 但照现在的情况来看,好像是他想多了? “千真万确!” 秦政郑重点头。 闻言,伍淳抬头看向秦政。 其实在乌衣巷见到秦政的时候,他就隐隐感觉到王上似乎发生了某些变化。 但由于许久不见,他一时间也说不准是哪里有所改变。 直到王上之后出手帮他赶跑地痞,还重新邀请他回到朝堂。 可是…… 如果他答应回去的话,对得起那些同僚吗? 想到这里,伍淳的神色却突然变得有些迟疑起来。 “公子……” 伍淳缓缓垂头,欲言又止。 秦政本来还正在兴头上,可听到伍淳的语气后,顿时愣了一愣。 注意到伍淳的表情变化,秦政急忙道:“只要你愿意跟我回去,无论什么要求,我都答应你!” “只要我能做到,只要你想要,我一定不会说到做到!” 然而,秦政说的越真挚,但伍淳表现的越是迟疑。 这样的发展,让秦政很是措手不及。 怎么回事? 刚才不好好好的吗? 怎么突然就像是变了个人一样? 秦政稍加思索后,主动追问道:“你是有什么担心的?” 毕竟刚才伍淳表现出来的倾向的确是愿意重归朝堂的,但现在却突然表现犹豫不决,肯定是想到了什么事情。 “不是我不愿意,而是……” 伍淳起身后退半步,然后身子微弓,恭恭敬敬行礼:“还请公子谅解。” 秦政眉头一跳。 伍淳垂着头,语调平缓道:“我与人有约在先,实在身不由己,恐怕要让公子失望了。” 第六十五章 玩个文字游戏 “王上在青帘坊?” “如果我没有记错,伍家在那边吧?” “回大人的话,的确如此,消息也是伍家如今的家主送来的。” 听着手下人的回答,正在伏案书写的李御微微抬头看了过去。 负责报信那人立即低头,根本不敢和李御对视。 盯着对反看了良久,李御才嗤了一声,而后随口道:“伍全明还说了什么?” “这……” 报信那人迟疑片刻,最后才艰难开口道:“好像是伍淳也在青帘坊,还跟王上见了面。” “伍淳?” 李御停下手,剑眉猛然皱起。 报信那人立即躬身低头:“是的。” 得到肯定答复后,李御皱眉思索良久。 伍淳是集贤殿大学士,算是当年先帝留下的骨干朝臣之一。 只不过后来当今王上少不经事,将其逐出了朝堂。 集贤殿大学士地位尊崇,可不经通禀出入御书房,但落水的凤凰不如鸡,伍淳当年被逐出朝堂后,似乎有不少朝臣落井下石,借机讨好王上。 如今王上又重新找上伍淳,是准备借这个机会再度对朝堂动手? 想到这里,李御又摇了摇头。 不,不对。 因为前几次的事情,六部衙门已经出现了大量空缺。 虽说其中最重要的兵部尚书一职已经被孙公瑾占据,但剩下的官职到现在还没有着落。 就算要动手,也是应该等到官员填补完成之后。 而且,就算把伍淳再找回来,朝堂上也没有合适的职位给对方了。 李御抬手揉了揉眉心,轻轻吁了口气。 “把消息送到文华殿,让当年的人都收敛一点,如果伍淳真的重归朝堂,趁早去赔礼道歉。” “喏!” 面对李御的命令,报信那人不敢有半点迟疑。 吩咐完后,李御像是想到了什么,又出声喊住报信的人:“另外,让伍全明亲自去找伍淳的麻烦,最好演一出父子反目的戏码。” 报信那人身子一颤:“喏!” “去吧!” 挥手屏退报信的人后,李御也没心思继续伏案书写了。 窗外,阳光明媚。 三月末四月初,正好是天气渐暖的时候,温度适宜,直让人觉得心神舒畅。 而李御却眉头紧皱,一副心思重重的样子。 如果放在以前王上只懂吃喝玩乐不理朝政的时候,他远不止于如此拘谨,但现在,他只感觉处处掣肘。 李御沉着脸将刚写了半篇的宣纸掀开,露出垫在下面的一副地图。 西蜀偏隅一地,北有北周,东有西魏,西侧南侧皆临海,海外时不时就会有海贼扰民的消息传来。 西蜀想要在强国环绕的情况下站稳脚跟,何其艰难? “胜仗……” 回想着早些时候从边境线传来的消息,李御冷哼了一声,表情森寒。 “胜过这一场又如何?” “与西魏联手又如何?” “中元之地何其之大,想要以一国之地抗衡各个强国,真以为只靠打仗就能做得到吗?” 李御自言自语,神色清冷。 中书令李御,三十七岁,入仕为官十一载。 既见识过赤甲军纵横睥睨的恢弘场面,也经历过大军尽灭先帝暴毙,西蜀几乎一蹶不振的情况。 直到如今。 而远在青帘坊的秦政,自然不知道李府书房的情况。 现在的他,正惊讶于伍淳的说法。 “有约在先?什么约定?” 伍淳眉头紧皱,沟壑道道的脸上透着纠结。 在秦政的注视下,足足良久,伍淳咬紧牙关,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此生再不入西蜀为官。” 闻言,秦政猛然起身。 这结果,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的。 要知道,刚才看伍淳的表现,面对他邀请的时候,还是很心动的。 可“再不入西蜀为官”的说法,却直接给了他一记迎头重击。 “这……” 即便是秦政,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伍淳还是那副规规矩矩行礼的模样:“还请公子谅解。” 旁边,宁水儿好奇地望着秦政。 她随行在侧,自然很清楚秦政此行的目的。 所以,她现在更好奇秦政该怎么解决现在这个问题。 秦政不说话,伍淳也不起身。 僵持了将近半盏茶时间后,秦政突然笑了起来:“没事,不为官也没事。” 宁水儿眉头轻轻扬起。 这算是什么说法? 伍淳也愕然抬头,有点不明白秦政这句话里的意思。 迎着伍淳的注视,秦政淡然一笑。 他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么一个忠心耿耿的文臣,怎么可能空着手回去? “你跟人的约定是不入西蜀为官,对吧?” 伍淳不明所以,但还是点点头:“的确如此。” “既然这样……” 秦政拉了个长音,笑容愈发灿烂:“那我,秦政,单独聘请你担任我的私人顾问,怎么样?” “私人……顾问?” 伍淳下意识重复了一遍。 完全不明白这个词是什么意思。 “没错。” 秦政点点头,没有故意卖关子:“顾问的意思,就是我单独聘请你给我出谋划策,无官无爵,只有每个月固定的俸银充当报酬。” 见伍淳还是一脸茫然的样子,秦政只能换了个说法:“知道乡下村子里的私塾先生吗?” “这个倒是知道。” 伍淳点点头,眼眸中的疑惑没有减轻半分。 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把“私人顾问”和“私塾先生”联系到一起。 “一般来说,私塾先生是村民们凑钱找来的夫子,专门教育村中孩童读书认字。” 秦政笑望着伍淳:“你可以理解为,你是我请来教读书认字的夫子。” “可是……” 伍淳下意识想要辩解,可琢磨了半晌,也没想到该怎么从哪里反驳。 私塾先生跟朝臣官员搭不上半点关系。 可普通的私塾先生是教普通孩子的,但教国君的夫子,那不是……帝师吗? 不过听王上的意思,这个私塾先生又不完全是夫子,而是什么私人顾问。 即便是学富五车的硕儒伍淳,在面对二十一世纪的新鲜词汇时,也有点茫然所以。 看着伍淳欲言又止的样子,秦政总算是彻底松了口气。 真要算起来的话,他只是在玩文字游戏。 什么顾问不顾问的,只是个名头而已,主要目的是为了避免“不得入西蜀为官”的约定。 归根结底,伍淳还是要跟他回宫,替他出谋划策。 也必须要跟他回去。 秦政笑吟吟望向伍淳,追问道:“还有别的问题吗?” “这、我……” 伍淳欲言又止,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而秦政也没有给他过多思索的机会,大手一挥,直接敲定道:“那就这么说好了,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私人顾问了,至于具体福利,咱们回去再谈。” “在那之前,我还有个问题。” “就是……跟你做这个约定的人,是谁?” 第六十六章 你不怕丢掉小命 面对秦政这位西蜀国君的追问,老好人的伍淳哪里敢隐瞒。 花费了半柱香的时间,伍淳把事情的起末详详细细跟秦政解释了一遍。 等到搞清楚大致情况,秦政只觉得满头黑线。 好家伙…… 搞了半天,原来还是他自己的锅。 当年他把大多数朝臣赶出朝堂后,这些个文臣们也来了脾气,互相约定,自此之后再也不得入西蜀为官。 随着时间的流逝,当初被赶出宫的那批朝臣伤的伤死的死。 这份口头约定也随之充满了约束性。 特别是对伍淳这种认死理的文臣来说,这份文人之间的承诺,反而比任何契书都更值得重视。 如果不是秦政玩字眼唬住了伍淳,结果还真说不好会是个什么样子。 而且,在伍淳的叙述中,秦政还得知了另外一个人的下落。 元文彦! 曾经的御史大夫。 朝堂上为数不多敢指着秦政鼻子骂的朝臣之一。 不过,对方最后的下场自然也是被秦政赶出了朝堂。 听到元文彦的名字后,秦政转头看向宁水儿。 隔着面具,仍旧可以看到宁水儿略显肃穆的眼神。 按照鸽房残存的资料记载,元文彦是于三年前失踪,下落不明。 除此之外,元文彦还疑似与二十六年前常乐坊灭门案有关。 秦政摸了摸下巴,脑中思绪飞速运转。 没想到,最后兜兜绕绕又回到了这件事情上。 常乐坊灭门案的唯一幸存者是陈四,而陈四全家被杀的死因是诡异的毒药“忘川水”。 前几天时间,凌王妃顾骊珠被下毒,中的毒就是忘川水。 下毒者在黄玉龙的配合下,偷偷潜入了宫中。 而黄玉龙又是受到了房志勇的指示。 房志勇在横梁山的时候,因豢养私兵试图谋反,被他抓了个正着,最后计划破灭后,房志勇被潜藏在暗处的杀手刺杀。 “既然做出这个约定的朝臣中也有元文彦,那你后来还见过对方吗?” “不曾。” 伍淳摇摇头,笑容有些苦涩:“这些年我连自己顾不住,哪里还有精力担心别人。” “不过,在早些年的时候,元大人找过我一次,问我愿不愿意做一件大事。” 秦政心中一凛:“然后呢?” 伍淳如实回答道:“我拒绝了,自那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了。” 听到这里,秦政又追问道:“那你还记得最后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吗?” “好像是……三年前?” 大概是因为时间过于久远,伍淳回答的有些迟疑。 得到这样一个答案后,秦政和宁水儿对视了一眼。 这个说法是对的上的,鸽房中关于元文彦的记载,也是止步于三年前。 突然得到这么个消息,秦政心里默默盘算良久。 因为凌王妃两人中毒以及忘川水的事情过于诡异,他原本准备将这件事情暂时压下,等到以后有了机会再专门腾出手解决。 这也是他为什么把陈四安排到了幽州平匪患的原因。 他总觉得这件事情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而伍淳给出的说法,更是验证了他的猜测。 大概是注意到秦政的表情有些不太对,伍淳疑惑开口道:“公子……可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没有。” 秦政摇了摇头。 先不说现在还没有搞清楚是怎么回事。 就算他知道了这一团乱麻的背后真相如何,也不会让伍淳掺和到其中。 文臣,就该做文臣该做的事情。 “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私人顾问了。” 秦政报以笑容,而后道:“我这就先安排人护送你回去,先休养一段时间,养养身体。” “这……” 伍淳迟疑几息后,又恭恭敬敬拱手道:“喏!” 终于得到肯定答复,秦政也松了口气。 伍淳出身名门世家,本身又被称之为硕儒,文学才华可见一斑。 再加上对方早年间就是朝堂重臣,对于朝堂上那些门门道道知道的应该还算比较清楚。 有这么一个文臣帮忙,他也能稍微安心一点了。 不过,单单是伍淳一人还不太够。 他想要实现心中的计划,至少需要三到五名有治世之才的文臣,再配上陈四、白祁、白蒙等人,框架才算初步搭建完毕。 等到那个时候,他才有资格一展胸中抱负。 “你们是谁?” “你们打算对伍老先生做些什么?” 秦政正准备喊上宁水儿去找下一位的时候,酒肆门外,突然传来问责声。 一时间,秦政宁水儿伍淳三人全都转头朝门口看去。 就连正在酒肆中忙活的老板娘也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 秦政愣愣看着门外的那副有些熟悉的面孔,眨了眨眼。 门外,正站着一位身穿儒衫的青年,略显秀气的眉头紧紧皱起,语气不善。 在青年身后,还站着一个长相乖巧的小女孩。 小女孩怯生生地站在青年身后,小手拽着青年的衣襟。 看着一大一小的奇怪组合,秦政看了半天,回头朝宁水儿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很快,宁水儿就点头给出答复。 这两人,的确是他们在乌衣巷遇到的那两人。 那小女孩还送给伍淳两个包子,现在还在伍淳袖口里塞着呢。 旁边看的时候,秦政还说,如果西蜀再多一些像这样的年轻人,何愁无法崛起。 只不过秦政当时的目标是伍淳,也就没有在青年身上投入太多精力。 没想到,对方竟然又出现在了面前。 秦政挑眉看着青年,顿时乐了。 这不就是缘分吗? “劝你们尽快离开,否则我就要报官了!” 见秦政两人毫无反应,纪永咬了咬牙。 从对方的穿着打扮上不难看出,那男的肯定是什么权贵弟子,而旁边那个戴着恐怖面具的女人,应该是护卫之流,而且是那种很不好惹的护卫。 但看着伍老先生躬身站在旁边唯唯诺诺的模样,他强鼓起勇气上前半步。 “伍老先生可是西蜀为数不多的大学士,你们如此对他,难道就不觉得心中羞愧吗?” 听纪永说的话,伍淳身子猛地颤了一下,倍感无奈。 纪家小子,你面前坐着的这位可是西蜀国君啊! 问一国之君“觉不觉得心中羞愧”,你小子难道就不怕被砍头吗? 在伍淳准备开口制止的时候,却看到旁边伸过来一只手。 伍淳转头看去,只见秦政悄悄打了个手势。 见状,伍淳只得将临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看样子,纪家小子还是惹王上生气了。 罢了罢了。 等王上要惩罚纪家小子的时候,他豁出去这条老命也要保下对方。 没等伍淳想法落下,旁边,秦政已经“冷笑”开口。 “你算是什么东西,也敢管我的事情?” 秦政装出一副目中无人的跋扈模样,嗤笑道:“区区一个穷酸书生,还学人家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就不怕丢掉小命吗?” 第六十七章 最平凡处不平凡 纪永脸色一变,额头也多出几分细汗。 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出现了。 正坐在他面前的这个男的,是西蜀都城的某家权贵子弟! 众所周知,越是权贵,越是草菅人命,换成有背景身份的人,对方可能还会顾及一些。 但像他这样的人,对方随随便便就能打发他,捏死他比碾死一只蚂蚁还要简单。 可是…… 纪永看着旁边头颅低垂的伍淳,心中百般纠结。 伍老先生对他有传道授业之恩,如果不闻不问,他岂不是愧对这些年读的圣贤书? 面对秦政的询问,纪永沉默良久。 而对面的秦政也不着急,而是继续笑呵呵望着对方。 酒肆中的氛围一度陷入死寂。 就在纪永还不知道如何作答的时候,身后衣襟突然传来扯动感。 纪永转头看去,只见女儿满脸紧张的扯着他的衣襟,水汪汪的眼眸中透着几分不忍。 见状,纪永心中猛然刺痛了一下。 身为人父,他本该给女儿做出表率才对! “怕!” 纪永深吸了口气,斩钉截铁吐出一个字。 秦政眉头一挑:“哦?既然怕,你为什么还要替这个老头出面?” “害怕和替伍老先生声不平并没有冲突。” 有了开头第一句话,纪永说起剩下的话就顺畅多了:“伍老先生曾教过我学业,虽然我天资愚钝,没能榜上有名,但伍老先生始终是我的老师。” “以前在面对其他人威胁的时候,我曾退缩过,为了家人,单方面斩断了和伍老先生的联系。” “自那之后,我一直心中有愧。” “但这一次,我不想退缩了!” 纪永握紧双拳,越说越激动:“你可以杀了我,也可以让我家破人亡,但你磨灭不了代代相传的文人风骨!” “我坚信,终有一日,总有人能替伍老先生主持公道!” 连珠炮似得说完一番话后,纪永主动上前一步,虽然步伐颤颤,但眼神格外坚定。 就在纪永已经做好被教训一顿,甚至丢掉小命的时候,眼前却出现了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的一幕。 那男人竟转头看向伍老先生问道:“这是你的学生?” 伍老先生先是客气躬身,然后才解释道:“之前的确教过一段时间,但因为伍家的原因,便没有再接触过。” 纪永眨了眨眼,满心茫然。 什么情况? “说的不错。” 秦政欣然点头:“希望你能继续保持好你的文人风骨。” “水儿,安排人手,将伍老先生和这位极具文人风骨的读书人带回去,好生照看。” “喏。” 宁水儿躬身行礼。 秦政满面笑容大步上前,经过纪永身边的时候还抬手拍了拍纪永的肩膀。 没等纪永搞明白秦政说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紧接着,酒肆外就涌进来十多个身穿黑色衣服,浑身煞气外露的蒙面人。 “这、这……” 纪永结结巴巴,话都说不完整。 伍淳无奈笑了笑,缓步走到纪永身边:“你小子,胆子是真大,不过,运气也是真的好!” “啊?” 纪永愣了愣:“伍老先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纪永还没有得到答案的时候,旁边已经有人伸手摆出请的手势。 看了看身边的蒙面黑衣人,又看了看朝酒肆外走去的伍老先生,纪永只感觉脑子有点不太好用。 直到在宁家死士的护送下离开青帘坊时,纪永还处于懵逼状态。 “怎么也要把那家伙带走?” 青帘坊外,宁水儿最终还是说出了心中疑惑。 在她看来,一个连功名都不曾获取的文人,实在没资格得到重视。 更遑论在宁家死士的护送下进宫。 秦政缓步走在吵闹的街道上,头也不回道:“你觉得,人品和能力哪个更重要?” 听着驴头不照马嘴的反问,宁水儿皱了皱眉,还是如实回答道:“能力。” 得到这样一个答案,秦政并不觉得意外。 “能力固然重要,但如果没有人品做支撑,能力只会成为败笔。” 秦政停下脚,转身看向宁水儿:“房志勇没有能力吗?还是黄玉龙没有能力?” 没等宁水儿回答,秦政就先一步给出了答案。 “他们都有能力,一个是中书省侍中,一个是金吾卫将军,没有足够的能力,他们凭什么位居朝堂中枢,位高权重?” “但最后的结果呢?” 说到这里,秦政止住了话头。 因为他已经从宁水儿眼眸中看到了思索的眼神。 宁水儿驻足站在原地,只感觉自己还是有些一知半解的感觉:“可是……” “嚯!好大的糖葫芦!” “水儿,你要吃糖葫芦吗?我请你吃。” “把面具摘了吧,反正咱们在外面,也没什么人认识你。” 听着从前面传来的话,宁水儿抿了抿嘴,最后加快步伐追了上去:“你有钱吗?” “你这么一说,我好像还真没有?” “尴尬了……” 秦政和宁水儿结伴离开青帘坊的时候,酒肆那边,纪永和伍淳也被宁家死士接走。 秦政等人离开后,酒肆里的客人也都三三两两四散开。 等到没了外人,正在厨房忙活的沉默汉子掀开门帘走了出来。 “刚才那人,就是那位了吧?” 身兼掌柜和小二的老板娘一边收拾,一边说出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依着门框站立的沉默汉子却轻松理解了老板娘话里的意思:“嗯。” “看起来长得倒是白白嫩嫩的,还是个英俊后生。” 老板娘直起腰,抬手抹了把汗,身前好一阵颤颤巍巍,如果有人在场,指不定要把眼珠子都给瞪出来了。 只可惜,汉子完全不领风情,仍旧板着脸,沉默不语。 老板娘似乎早习惯了自家男人的模样,随口接着说道:“你说,咱们还要动手吗?这么个英俊后生,死了挺可惜的。” “杀。” 沉默男人张嘴吐出一个字。 “啧。” 得到不出所料的答案后,老板娘切了一声:“就算要动手,也得等宫里面的消息传出来。” “说起来,是不是有段时间没回信了?” 面对询问,男人索性不说话了,只是闷着点点头。 “唉,羡慕啊。” 老板娘一甩抹布,那副并不出众的脸庞上,那双眸子却透出万种风情:“凭什么老娘就得在外面累死累活的,那家伙就能在里面享福?” 闻言,沉默男人眉头抖了抖:“丑。” “放你的臭狗屁!” 老板娘瞬间炸毛:“老娘哪里丑了?信不信老娘能把他迷得摸不着东南西北?” 说话间,老板娘抬手按住鬓角,作出揭开的姿势。 不过,在她动手之前,门外突然传来扑棱翅膀的声音。 一瞬间,老板娘和沉默男人都看向了门外。 “来信了!” 第六十八章 朝阳殿召见 找到伍淳之后,秦政出宫的目的就已经达到了。 更何况顺带着还多了一个纪永。 对秦政来说,这完全是预料之外的惊喜。 之后一段时间,秦政和宁水儿两人就只是在西蜀都城里闲逛了片刻。 秦政除了上次去万象街找陈三外,剩下的时间几乎都待在深宫里,对于外面的情况了解的很少。 这趟出来,倒也算是体察民情了。 一手糖葫芦,一手糖人的秦政如是想到。 旁边,宁水儿柳眉扬起,脸上带着几分不可察觉的细微笑意。 此时的宁水儿,并不像是宁家死士,倒更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子。 秦政瞥了眼宁水儿,笑着摇了摇头。 其实真要说起来的话,宁水儿长得并不差。 只是她平时总是穿着一身黑色劲装,再加上那副鬼面,摆明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这才显得高冷了一些。 如果能好好打扮一下,再略施粉黛,想来也会是个不错的美人? 特别是宁水儿常年习武,腰肢线条格外匀称,手感可想而知。 秦政一边想,一边若有所思点点头,觉得自己这个猜想可行性非常之高。 不过,还没等他开口,宁水儿就已经注意到了他的眼神。 “你在想什么?” 宁水儿一敛笑容,柳眉也随之皱了起来。 见状,秦政连忙摆手道:“没什么,只是想到一些很有意思的事情而已。” 意识到秦政不愿意多说,宁水儿轻哼了一声,低头咬了口糖葫芦。 感觉着酸酸甜甜的味道在口中绽放,宁水儿的记忆一下子飘出好远。 那还是她很小的时候了吧? 两相对比下,宁水儿脸上的笑容缓缓淡去。 走在前面的秦政就像是什么都没有看到一样,仍然乐呵呵走在前面,东瞅西看,一副看到什么都觉得非常新鲜的样子。 望着秦政的背影,宁水儿心里叹了口气,将竹签上最后一颗糖葫芦咬下。 “时间差不多了,咱们应该回去了。” 宁水儿快步跟上秦政,耐着性子提醒道:“回去之后还有朝政需要处理。” 年少无知也好,童真趣味也罢,都已经是过去了。 现在他们都已经长大成人,也有了自己的事情要做。 “着什么急,再玩一会儿。” 秦政头也不回的说了一句:“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肯定得多转几圈。” 听到这话,宁水儿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可是……” 宁水儿话还没有说完,就看到秦政突然加快步伐朝前面跑去。 出于近卫的本能,宁水儿立即提高警惕追了上去。 她从小时候受到的教育就是以护卫秦政为重,无论什么情况,即便是拼上性命,也要保护秦政的安危。 如果秦政出现点什么偏差,她很难想象自己该怎么对列祖列宗交代。 然而,当她刚跑到秦政身后的时候,走在前面的秦政突然转过身。 “怎么样?好看吗?” 宁水儿愣了一下。 出现在她面前的,赫然是一个制作略显粗糙的桃木簪子,料子不见得有多好,雕刻的花纹也没有那么精美。 但…… 这是簪子! “整天打扮的跟个男人一样怎么行?” 秦政抬手,亲自将簪子别到宁水儿脑后。 宁水儿愣愣望着秦政,鼻翼间满都是并不刺鼻的男人味道。 既熟悉,又陌生。 她……多久没有跟秦政接触的这么近了? 上一次,还是两人都尚且年幼的时候? 以往的记忆倏然浮上脑海。 宁水儿耳边,似乎也回荡起了那个不可一世却极其稚嫩的声音。 “水儿,你长这么漂亮,以后嫁给我当媳妇儿好不好?”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啊!” “可不准反悔,不然我可是要生气的!” 但很快,记忆中的嗓音就被一道醇厚的成熟嗓音替代。 “不错,看起来还是挺好看的。” 秦政满意点点头,然后拍拍手:“任务完成,现在可以回去了。” 宁水儿猛然回过神。 面前的男人已经转身离开,只有脑后那根发簪证明刚才发生了什么。 一瞬间,宁水儿只感觉面颊发烫,像是烧着了一样。 “水儿?” 已经走出一段距离的秦政回头喊了一声。 宁水儿猛然回过神,急忙快步跟上。 不过临到秦政身边之前,她又将摘下没多久的鬼面重新戴上,并借机遮挡自己的表情。 最是难懂女儿心,纯属一时兴起的秦政更是不知道宁水儿的想法。 在宁水儿陪同下,秦政很快就回到了西蜀皇宫。 散心结束,接下来自然是该处理正事了。 回到朝阳殿后殿,秦政第一件事就是询问伍淳和纪永两人的下落。 从周泽口中,他很快就得知两人这会儿已经安顿到了皇宫闲置的房间。 “把两人喊过来,另外,把孙公瑾也找来。” “喏!” 周公公立即躬身应声。 等到把周公公派出去,朝阳殿后殿就只剩下了秦政自己。 当然,周围还有随时听候差遣的宫人宫女。 秦政瞥了眼守在后殿门口和角落位置的宫人,若有所思良久。 很快,伍淳等人先后赶到。 伍淳毕竟是曾经的集贤殿大学士,之前没少在宫中行走,所以表现的还算比较冷静。 但纪永就没有伍淳那么好的心态了。 “伍、伍老先生……” “咱们今天遇到的那位,真的是当今国君吗?” 纪永紧张的满头是汗,眉眼中更是透着浓浓紧张:“我在酒肆说的那些话,会不会惹国君生气了啊?” “他……王上这次召见,是不是想要杀我啊?” 听着纪永结结巴巴的询问,伍淳无奈一笑,只得安慰道:“放心吧,你不会有事的,王上召你觐见,是对你起了爱才之心。” “等会儿见到王上,只要没什么过于失礼的地方,都不会有问题。” “啊?” 伍淳不说还好,纪永反倒更加紧张了:“那怎么才算不失礼啊?学生以前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到底该如何才好?” 纪永捏着拳头,掌心满都是滑腻腻的汗水。 他见到过的最大的官是吏部侍郎,而且还只是参加会试时远远地看了一眼。 而吏部侍郎和国君,中间可是犹如鸿沟的差距。 就在纪永正惴惴不安的时候,走在前面的周泽缓缓停住脚:“两位,朝阳殿到了。” 纪永身子颤了一下,下意识抬头。 比起紧张到极点的纪永,伍淳则只是长长吁了口气。 “吱呀!” 随着大门打开的声音,朝阳殿的情况也尽数展现到纪永伍淳面前。 纪永咽了口唾沫,下意识朝伍淳投去求助的眼神。 这…… 该先踏左脚还是右脚? 进门之后,是不是得一步一磕头啊? 是先跪拜行礼还是先高呼国君安康? 伍淳还没来得及做出回应,门内就传出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 “两位可算来了。” “寡人可是等你们好久了!” 第六十九章 收服人心 “罪臣伍淳!” “草民纪永!” “见过国君,祝国君……” 伍淳纪永两人刚刚下跪行礼,可话还没有说完,两人就被秦政搀了起来。 “又不是在朝会上,那么客气做什么?” 秦政骨子里毕竟装着的还是现代人的灵魂,每次看到有人给自己磕头行礼都觉得心里有种怪怪的感觉。 在早朝上,被朝臣们跪拜,那是没办法的事情。 如果他真敢放话说让朝臣们以后不用行大礼,怕是明天消息就传遍周边诸国了,而他这位西蜀国君,也会成为笑柄。 再者说,天地君亲师的理念已经贯穿古人的思想,这种事情,不是他一两道圣旨就能改变的。 所以只能徐徐改变,而在改变之前,他只能尽量避免被人行大礼的情况。 感觉着从秦政手上传来的力道,伍淳老脸一愣,满心愕然。 原本他还以为王上只是逢场作戏,所谓的“搀扶”,也只是平易近人的一种表现。 但是…… 单从力道来看,王上好像真的不愿意他们下跪? 身为曾经集贤殿大学士的伍淳都是这么一副心情,旁边的纪永就更不用说了。 当时在青帘坊酒肆,他只当秦政是城中权贵子弟,所以说话的时候虽然有所顾忌,但也只是顾忌而已。 直到被那群黑衣服的人带到西蜀皇宫,他才从伍老先生口中得知,被他说教一通的那人,赫然是当今王上。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以为自己这次要死定了。 也亏得伍老先生在旁边一直安慰,他的心情才算安定了一些。 如今,在得知秦政的身份后,又被亲自搀扶而起,此时纪永,心里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此生死而无憾。 秦政望着神色各异的两人,笑着转头吩咐道:“来人,赐座!” 闻言,周公公立即招呼宫人搬来两只软凳。 等到两人分别落座,秦政又挥手屏退朝阳殿的所有宫人。 有外人在场,也就意味着消息会有走露的风险。 而接下来他要说的事情,绝对不能走露半点风声。 当然,在那之前,联络感情的过程还是免不了的。 “伍大学士,这些年苦了你了。” 秦政正色看向伍淳,诚恳道:“之前毕竟是在外面,人多眼杂,寡人不好多说,但是寡人还是想向你说句抱歉。” 伍淳本身就正诧异于秦政的态度,此时又听到这样一番话后,心中更显震撼。 “王、王上……” 伍淳身子微微颤抖,一时间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才好。 “罪臣、罪臣……” 面对秦政,伍淳结结巴巴良久,可到最后都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而秦政则仍旧是笑容满面:“寡人之前做错了事情,直到如今才幡然醒悟,迟了这么久,请伍大学士勿怪。” 在秦政的煽情演讲下,伍淳瞪大双眼,老泪纵横。 如果换成别的人,可能还真不至于被秦政三两句话就说的感激涕零。 但这种办法到了伍淳这边却非常好使。 但伍淳的爷爷开始,对方一门三硕儒,代代相传,而且都以效忠西蜀皇室为荣。 伍淳今年都五十多岁了,自幼受到家教熏陶,忠君思想几乎深入骨髓。 这也是为什么当被赶出朝堂后,伍淳仍然没有任何记恨秦政。 而秦政第一次见到伍淳后,上来就表达了善意,之后一连串的举动,更是让这位西蜀老臣心中倍感心动。 直到这个时候,秦政亮明身份的同时还主动道歉,伍淳怎么可能不感动。 秦政正是明白这个道理,才会自降身价说这样一番话。 就现在的情况来看,效果还算是非常不错的。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样的办法只对伍淳有效,换成别人,还真不一定好使。 察觉到旁边传来的动静,秦政不留痕迹看了眼另一侧。 青年读书人纪永瞪大双眼,眼神中满是惊愕。 秦政心中哑然失笑。 或许这办法对这位读书人也比较好使。 秦政收敛想法,继续情真意切道:“今日之后,寡人向你保证,绝对不会再让你受半点委屈!” “砰!” 伍淳以头抢地,老泪纵横:“罪臣何德何能啊!” 见状,秦政急忙又把伍淳扶了起来。 虽然他的所作所为有演戏的成分,但他也的确对这位大学士抱有极高的期待,所以摆出这种礼贤下士的架势,倒也不算太过分。 重新将伍淳搀扶到旁边的椅子上后,望着对方的表情变化,秦政心里直乐呵。 到现在为止,伍淳才算是真正收心。 接下来,就是和伍淳一同过来的纪永了。 其实真要算起来的话,比起伍淳,秦政更加重视一些纪永。 首先,纪永这个人的品行有保障,这一点他是亲眼见识过的。 其次,纪永的学识……似乎并不过关,按照宁水儿给出的消息来看,对方参加会试的时候,却落得一个名落孙山的下场。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纪永足够年轻。 正是因为有这三点前提,秦政才动了收下对方的心思。 品行可以对方日后不会背叛他,而学识不过关在别人眼里或许是个败笔,但对他来说却是刚刚好。 别忘了,他可是重生者,满脑子装的都是极其超前的思想,因为他身为国君,乱七八糟的事情一大堆,根本没机会施展。 但现在有了纪永后,他完全可以把脑子里的想法灌输给纪永,让纪永成为他的代行者。 到了那个时候,他可以把部分事情交给纪永处理,自己有精力做其他事情。 说白了,就是把纪永当成学生培养。 至于年轻一点就更不用说了,年轻人接受能力强,而且未来的可能性更多。 秦政并不是不喜欢老人,毕竟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嘛。 只是,相对来说,足够年轻才能跟着他一起做更多的事情,他需要的是同行者,如果换成老人的话,等到年岁已高后,之前做再多也就都没有了意义。 秦政刚准备开口忽悠纪永,结果刚张嘴还没有说话,纪永突然膝盖一软,直接跪到了他的面前。 “这……” 纪永的操作,也让秦政看愣了。 足足好半晌,秦政才算是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很简单,他是西蜀国君。 而纪永是西蜀百信。 在这个时代,对普通平头百姓来说,国君就是天。 所以,他根本不需要自降身价去收服对方,只要保持平时的一个态度,正常下令就好了。 搞清楚是怎么回事后,秦政难免有种哑然失笑的感觉。 跟李御、房志勇这些人打交道多了之后,他差点都忘了,他的国君身份还是挺唬人的。 想清楚这一点后,秦政清了清嗓子,直截了当道:“纪永,上前听封!” 第七十章 内阁成员已就位 “听、听封?” 纪永直接就被说的愣住了。 起初最开始的时候,他以为自己会死,但随着伍淳的安慰后,他的担心减少许多。 安心之后,他也不是没有想过自己会被重用,但在他看来,就算是被重用,顶多也是丢到某个小衙门里先从不入流的位置开始做。 但直接封赏…… 这样的发展,远远超出了纪永的想象。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谢过王上啊!” 伍淳及时提醒了一句,纪永这才回过神。 “谢、谢过王上!” 因为过于紧张,纪永说话结巴的毛病还没有改回来。 秦政自动忽略了纪永此时的状态,淡笑着开口道:“从今天开始,你就是内阁学士了,以后配合伍大学士,一同给寡人出谋划策。” “学士?” “内阁?” 纪永和伍淳两人先后开口。 纪永惊讶的是只有秀才功名的自己,会摇身一变直接成为朝堂学士。 而伍淳疑惑的则是内阁是什么。 秦政笑了笑。 没错,内阁。 这就是他为什么要把所有宫人全都赶出去的原因。 他要成立内阁,从而取缔中书省、门下省,通过强化六部的权柄,组建朝廷内阁,加强自己对西蜀朝堂的掌控。 随着房志勇、黄玉龙的事情之后,秦政意识到。 以西蜀朝堂上现在得情况,他想要夺回朝堂权柄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毕竟李御等保国派朝臣经营许久,怎么可能让他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内就重新掌握朝堂。 所以,他只能另辟蹊径。 先把桌子掀了,再另外撑一张桌子出来。 秦政急于重新掌权,一方面是因为为自身安危考虑,而另一方面原因则是因为边境战况的局势。 白蒙虽然大胜而归,但这也只是一时半会儿的优势。 北周国力强盛,兵强马壮,对方只是派出六千多兵卒,西蜀就不得不让白蒙这位成名多年的老将出面才能抵挡。 如果北周调整好情况,重整大军压境,情况可想而知。 当然了,他也不是没有办法。 在他的脑子里,有的是以少胜多的战役,就算他不会用兵,照猫画虎学几层皮毛,也够应付得了。 但问题在于,以少胜多饿得前提就是上下齐心,举国之力应对外敌。 而西蜀现在的情况,别说是举国之力了,就连上下齐心都做不到。 秦政没有开口解释,伍淳和纪永这对有师生之实却没有师生之名的新任内阁成员难免更加疑惑了。 “王上……” 伍淳迟疑开口,准备问个清楚。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走神了。” 秦政歉意一笑,随即解释道:“还记得寡人说过,想要聘请你担任私人顾问的事情吗?” “而内阁,就是你们这些私人顾问组成的议事会,平日里商议国事,替寡人拟定政令,一切都商议妥当后再转交给六部衙门执行。” 听完秦政的说法,伍淳瞳孔微微收缩:“这……这不是中书省和门下省两部需要做的事情吗?” 话刚说完,伍淳突然萌生出一个大胆的猜测。 紧接着,伍淳只感觉遍体生寒,神色震惊。 身为曾经的集贤殿大学士,他只耗费了片刻功夫就明白了秦政想要做些什么。 当今王上……竟然想取缔两省衙门? 伍淳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可旁边的纪永还是一脸茫然不明所以的模样。 内阁做的事情是中书省门下省要做的事情,这样一来,又该将两省衙门置于何处? 秦政自然不知道纪永的想法,但有伍淳的询问在前,秦政还是点点头解释道:“正是如此。” 说完,秦政正色道:“伍大学士可愿意助我一臂之力?” “臣、臣……” 伍淳拱手行礼,语气激动:“臣愿肝脑涂地!” “那就好……” 秦政点点头,刚准备接着往下说,门外周公公的公鸭嗓突然响起。 “启禀陛下,兵部尚书孙公瑾、金吾卫都尉白祁求见!” “白祁也来了?” 秦政眉头微挑。 召见伍淳两人的时候,他还特地让周泽通知了孙公瑾。 白祁因为横梁山的事情,身负重伤,秦政想着让白祁先在家里养伤,就没喊对方。 结果没想到,白祁最后还是跟了过来。 不过这样也行,还能让他省去一番口舌。 随着开门声,孙公瑾和白祁并排进入朝阳殿后殿。 望着身上还缠着白布,浑身是伤的白祁,秦政关心问道:“伤势怎么样了?” “多谢王上关心,已经没有大碍了。” “那就好。” 秦政点点头:“内库好像有疗伤的丹药,回头让周泽取一些送到白府。” 闻言,白祁面露感动,再度诚恳躬身。 简单两三句寒暄过后,秦政清了清嗓子开始说正事:“先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集贤殿大学士伍淳,这位是青帘坊的读书人纪永……” 秦政正在这边和自己的小团队商量组建内阁事宜的时候,文华殿中,也同样有人在议事。 不过,和朝阳殿议事不同的是,文华殿朝臣们商量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如何平息北周怒火。 伍淳被重新带回皇宫的消息已经传开,起初文华殿的朝臣们还紧张了一下。 毕竟当年伍淳被赶出朝堂的时候,在座的这些人或多或少都落井下石过。 不过,随着李御出现在文华殿上,同时还带来了边境的战况消息后,这些保国派朝臣们全都紧张了起来。 打胜仗了开心吗? 当然开心。 但问题是,那也得看是谁赢了啊! 赢得如果是北周,反倒简单一些,该赔钱赔钱,该和亲和亲,只要能保全西蜀国祚,什么都可以。 但赢得是西蜀,情况就马上不一样了。 北周派出大军六千余,是在北周看来,只需要六千余就能威慑西蜀,而西蜀拿出一万余兵卒应付,是因为西蜀只能调动大军一万。 等到北周回过神,大军压境,西蜀该如何应对? “李大人,这可如何是好啊!” “对啊对啊!如此一来,北周定然不会善罢甘休,咱们接下来该如何行事?” “唉,王上也是真是昏了头了,无事无非的,为什么非要与北周交战呢?乖乖和亲不行吗?” “出兵抵御北周也就罢了,关键是还赢了,这才是最令人无奈的!” 文华殿上,保国派朝臣们纷纷开口,字里行间中透露出着无奈。 中书令李御端坐在首位,只是低头俯视着桌面上的各路消息,面无表情。 等到众人意识到不对,纷纷转头朝李御。 李御缓缓抬头和众多朝臣对视:“说完了吗?” “说完了,是不是该本官说几句了?” 众朝臣面面相觑,哑口无言。 第七十一章 双方议事 “本官找你们来,是为了商量接下来如何应对北周,不是来听你们诉苦的。” 李御环顾四周,语调平缓。 乍一听,李御就像是在阐述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但是在座的人都很清楚李御的脾气,自然也能听得出李御话里隐藏的怒意。 一时间,在场的朝臣们全都不知道该怎么接着往下说了。 李御神色冷淡,随手将压在手底下的一份消息丢出。 纸张摇摇晃晃飘落。 但在场的朝臣中,没有一人胆敢上前将其捡起,只是闷头等待着李御的下文。 “根据驿站传回来的消息来看,最多再有五天时间,白蒙就会率兵回归都城,而北周方面,大概会在半旬内做出回应。” “以诸位对北周的了解,对方会做出什么回应,应该都心里有数。” 听到这里,文华殿上的朝臣脸色各异,但一致的是,所有人的心情都极其沉重。 还能是什么回应? 自然是调集更多的大军。 上次的六千兵卒只是试探,想来下次就该是万余往上的大军了吧? “我需要的是,北周再度动手的时候,我们该如何应对。” 李御身子靠着椅背,淡然看向众人:“王上那边,暂时先不用关心,如今咱们这位王上忍辱负重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抓到机会,自然一门心思想施展满腔抱负。” “在他有所行动之前,你们最好能给出一个办法。” 说到这里的时候,李御想到从早些时候得到的那个消息,沉默良久后,还是决定将这消息说出来。 “如果消息无误的话,西魏方面或许会提供部分帮助,至于是怎样的援助,暂时还说不准,所以不要抱太大期待。” 听到前面半句的时候,文华殿上在座的二十多个朝臣,有一半人都震惊的站了起来。 西魏会提供帮助? 对方平白无故为何会提供帮助?西蜀往常似乎并没有与西魏有所联系才对。 直到听完了后半句,站起来那些人才重新坐了下去。 还好,原来只是不确定的消息。 李御将场上众人的表情尽收眼底,心中默默补上一句。 王上倒也算是做了件还算是有用的事情。 “李大人,如果想要平息北周怒火,和亲还有用吗?” 朝臣中,有人开口询问。 李御瞥了眼对方,漠然摇头:“北周方面说的很清楚,要的是凌王妃,完璧的凌王妃。” 说话那朝臣立即把头低了下去。 谁都知道,最近这段时间当今王上一直都和凌王妃以及端妃腻在一起,期间都做了些什么,用脚后跟都能猜得到。 随着提议被否决,很快又有朝臣开口道:“既然如此,那咱们不妨就赔钱?” “哼,怎么赔?” 这一次李御没有说话,开口的是户部尚书吴利之。 这个细眉小眼的老头,一句话就堵得提议赔钱那朝臣说不出话:“户部本来就没剩多少银子,陇西一带的旱灾还是朝臣募集钱财才凑够的。” “怎么,难道你还想再募集一次?” 说话的那朝臣嘴角扯了扯,没吭声。 开什么玩笑,真当谁家的银子是大风刮来的啊? 一连两个提议都被否决,剩下的朝臣中也没人说话了。 将近半柱香的寂静后,有人迟疑道:“北周生气是因为打了败仗,如果……我是说如果。” “如果咱们把白蒙交给北周处置,这办法是否可行?” 一时间,所有人都将视线转向了说话的那朝臣身上。 对方正是兵部员外郎,职方司负责人王洮。 一下子被这么多人盯着看,王洮有些心虚,咽了口唾沫后又强调了一遍:“如果,我说的是如果。” 面对王洮的提议,无论是李御还是吴利之,都没有第一时间否定。 文华殿中,陷入诡异的死寂中。 “等到白老将军归来,寡人就会将此事真正提上日程。” 朝阳殿后殿,秦政抿了口茶水润嗓子:“这段时间,还需要诸位先耐着性子等待一二。” “喏!” 伍淳、孙公瑾、白祁三人齐齐应声。 三人都算是混过官场的人,自然明白秦政这番话的意思。 只有纪永有些迟疑:“王上,草民……” “你现在可是内阁学士。” 秦政淡笑着提醒了一句,然后才问道:“纪爱卿有什么顾虑,尽管畅所欲言。” “喏。” 纪永深吸了一口气,试探性问道:“臣这段时间可否先回青帘坊等着啊?” 秦政稍微愣了一下。 “臣还有家眷尚且在青帘坊。” 纪永连忙解释:“而且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臣还想回去跟娘子报喜,所以……” 说到这里,纪永的脸有些泛红。 当着一国之君的面露出这么一副妻管严的模样,实在有些丢人。 等到纪永解释完,秦政这才算是反应过来:“无妨无妨,尽管回去便是,到时候寡人安排护卫送你回去。” 如果不是纪永多说了一嘴,他差点把这一茬忘了。 在场的四人中,伍淳因为当年被逐出朝堂的缘故,已经和家里彻底断绝了关系,伍家对他来说,算是可有可无。 孙公瑾寒门出身,当年他参加科考时,也是先在相依为命的老母亲跟前尽完了孝道才赶来都城的。 白祁就不用说了,白家是西蜀将门世家。 四个人中,独独纪永是以一介白身,突然摇身一变成为了内阁学士,而且人家早就娶妻生子了,给伍淳送包子的,就是他的女儿。 “多谢王上体谅。” 得到肯定答复,纪永心头的巨石也随之放下。 “时间也差不多了,诸位都先行回去吧。” 秦政摆摆手,示意四人都可以离开了:“今天的事情,寡人希望诸位都能守口如瓶,个种利害关系,牵连深广。” “喏!” 齐齐四声答应声后,伍淳几人接连离开了朝阳殿。 等到没了外人,秦政很不顾及形象地伸了个懒腰。 他想做的事情,直到现在才算是勉强迈出半步,接下来,就是等白蒙回朝,这几天时间里,他还得尝试着能否再从李御手中夺回部分权柄。 另外就是科举取仕的事情也必须要尽快提上日程了,六部衙门现在空缺极大,虽说拿掉的都是些尸餐素位的家伙,但时间长了,终究不美。 “科举……科举……” 秦政望着朝阳殿后殿大门,喃喃自语:“这也不逢年过节的,怎么开科啊?” 第七十二章 四个字 按照惯例,科考都是有固定时间的,而且通常都会在科考前半年拟定准确时间,告知各地。 这样一来,才会有各地学子纷纷赴京赶考的情况出现。 西蜀以及西魏北周各国,坊间都有流传的小说话本,里面讲的那些志怪故事,大多都是赶考学子雨夜途径破庙,遇到艳鬼、成精野狐这类的故事。 千篇一律,不值一提。 这些话本中说的赶考学子,就是赴京参加会试的读书人。 秦政冥思苦想好半晌,临到最后都没能想到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真要算起来的话,明年二月份就到了召开科考的时候,但满打满算也还得再等一年时间,他可等不了那么久。 “算了,先不想了。” 秦政伸了个懒腰起身:“周泽,摆驾景仁宫!” “喏!” 御前宦官周泽周公公立即躬身应声。 在护卫的护送下,秦政很快就到了景仁宫。 沿着宫闱行走的过程中,秦政发现途中遇到的巡视护卫数量明显减少了许多。 秦政还没来得及询问,眼力见顶好的周公公就先一步解释道:“如今金吾卫和骁骑卫换防,骁骑卫数量本就比金吾卫少,所以就难免显得稀疏了一些。” “如果王上觉得不够安心,大可调集剩下的金吾卫再驻扎进来,去幽州平匪患的陈将军只领了两千金吾卫,现如今还剩下一千余人正在原骁骑卫营地驻扎。” 有了周泽的提醒,秦政这才算是回过神。 陈将军说的自然是陈四了。 “算了,暂时就这样也行。” 有黄玉龙、房志勇的事情接连发生,宫廷内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出现太大的问题。 再者说,他本身也不指望这些兵卒能保护自己。 毕竟接连几次他遇到危险,最后都是宁水儿和宁家死士出面保护。 回想着以前遭遇的种种情况,秦政忍不住瘪了瘪嘴,回头还得找个时间再钻研钻研那本小易山经。 被保护,和自己有能力护住自己的小命,完全是两个概念。 想到这里,秦政越发觉得自己手头上得事情越来越多了。 “臣妾见过王上!” 刚到景仁宫,已经先一步接到消息的凌王妃早早就守在了景仁宫门外。 看到凌王妃绝美的面孔,秦政心中那点抑郁心情顿时一扫而光。 不得不说,秀色可餐这四个字真不是古人随意杜撰的。 “身体感觉好些了吗?” 秦政将凌王妃搀扶起来,笑着开口询问。 因为前段时间被人下毒的原因,虽说后来有陈四帮忙解毒,但凌王妃受到的影响还是挺大的。 也正是这个原因,这几天秦政什么事儿都没做,连凌王妃主动提及那种事情,他都强忍了下来。 “多谢王上关心,已经好多了。” 凌王妃脸色微微泛红,更显动人。 “那就好那就好。” 秦政欣然点头。 在凌王妃的陪同下,秦政缓步走入景仁宫。 景仁宫内,早已准备好了膳食。 有凌王妃作陪,再加上早上只顾着忙事情,根本没怎么吃东西,秦政胃口大开,吃了不少东西。 吃完饭已经是午后时分,秦政原本还想趁着这会儿功夫好好休息一下,顺带在做点什么喜闻乐见的事情。 只可惜还没来得及动手,他就从凌王妃口中得到一条消息。 真要说起来,也不算是什么大事。 也就是女生每月必有的那几天。 俗称护身法宝。 得到这么个消息,秦政人当场都麻了:“你……确定?” “臣妾不敢哄骗王上。” 凌王妃抿紧嘴唇,脸红的仿佛要滴出血来了。 看着凌王妃这幅模样,秦政只觉得又无奈又好笑。 “不然,王上先去端妃妹妹那边?” 凌王妃红着脸提议:“端妃妹妹好像比臣妾晚一段时间。” “算了算了。” 秦政摆摆手,随口拒绝了凌王妃的提议。 他又不是那种无色不欢的性格。 刚才的说法,也只是一时兴起而已。 见秦政回绝,凌王妃还以为秦政生气了,神色难免有点慌张。 “王上,臣妾……臣妾……” “好了,寡人没有生气。” 凌王妃本来就是个藏不住心事的性格,心里的想法,全都在脸上表现出来了。 秦政笑着捏了捏凌王妃的小手,主动转移话题道:“景仁宫中有纸墨笔砚这类的东西吗?” “有的。” 凌王妃乖巧点头:“王上是准备练字吗?” “既然吃不到,还不让寡人做点别的事情转移一下注意力吗?” 凌王妃听到这话,俏脸又变得晶莹了几分。 逗了逗凌王妃,秦政这才收敛心思,正经道:“寡人有些想法,刚好趁着这个机会捋顺一下思路。” 听到这里,凌王妃这才恍然大悟。 片刻后,凌王妃在旁边素手研墨,秦政收敛心情,正色落笔。 纸张上,很快就出现一个笔墨浓重的字眼。 钱! 看到秦政写的字,凌王妃眨了眨眼,神色显得有些茫然。 秦政并没有看到凌王妃的表情,此时的他,注意力全都集中在纸张上。 首当其要需要解决的朝堂缺少银子的问题,无论是平叛,还是抵御外敌,亦或者是赈灾,都需要大笔大笔的银子。 就现在的情况来看,这些问题暂时得到了解决,但并不是长久之计。 就算他是国君,也免不了被钱困扰的问题。 准确的说,正因为他是国君,他需要考虑的是整个西蜀的经济问题,所以更加缺钱。 秦政大手一挥,纸张上再度落下一个字眼。 臣! 他手下能用的人屈指可数,虽然有了伍淳、纪永等人的帮助,但还是不够,远远不够。 想要跟李御对抗,单靠这些人,还差的远。 秦政盯着前面两个字看了许久,最后轻轻舒了口气,抬手写下第三个字。 民! 国以百姓为基,只有有了足够的人口,国力才能强盛,才有壮大的可能性。 他这段时间注意力一直都聚集在朝堂上,对于西蜀百姓们的情况并算是太了解。 偶尔的两次乔装出宫,也只是看到了满城喧哗,热闹非凡,还没来得及看隐藏在那些黑暗角落里的龌龊事情。 前面三个字,秦政写的一气呵成,没有任何停顿。 可等到三个字写完后,持笔的手反而僵到了半空,一时间竟然落不下去。 “王上,怎么了?” 看到秦政异样,凌王妃忍不住开口询问。 秦政下意识摇了摇头,片刻后才回过神,补上一个笑脸:“没事,只是有些纠结。” “纠结什么?” 凌王妃随口追问,但问完之后才意识到说错了话,急忙放下墨锭躬身行礼:“臣妾知错。” 见状,秦政无奈一笑:“哪儿有那么多错,赶快起来。” 等到凌王妃起身,秦政深吁了口气,抬手落墨。 “武!” 第七十三章 凌王妃的身世 钱,臣,民,武。 这就是秦政一直都在惦记的四件事情,只要这四件事情搞定,不说西蜀以后有没有机会以一隅之地征战天下,最起码会一扫往常颓势,能够彻底站稳脚跟。 “钱……钱……” 景仁宫后殿,秦政环着凌王妃喃喃自语。 凌王妃发丝散乱,面颊上带着两坨动人的俏红色。 大概是听到秦政说的话后,已经累得抬不起手的凌王妃面前晃了晃脑袋,发丝在秦政手臂上划过,痒痒的。 “王上是在为钱发愁吗?” 凌王妃也没有睁眼,半眯着眼睛歇神。 秦政闻声点头,随手拨开散乱发丝:“愁啊,怎么能不愁?寡人身为一国之君,满朝文武,军卒开支,到处都是用钱的地方。” 说到这里,秦政略显无奈的叹了口气。 而现在的情况是,整个西蜀朝廷加上内库的存银满打满算才不过二十两,等到白老将军率军归来,还得再腾挪一部分出来当做奖赏。 俗话说巧妇还难为无米之炊呢,他就算脑子里装着再多跨时代的想法,没有足够的银子打底,什么事儿都搞不定。 “如果只是银子的话,臣妾倒是可能有办法。” 凌王妃微微仰头看向秦政,语气甜懦,透着几分疲惫之意。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秦政无奈笑了笑,解释道:“可我需要的是动辄几十上百万两的银子,不是你那点零碎银子就能解决的。” 听到凌王妃的说法,秦政下意识以为凌王妃说的办法,是她自己攒的钱。 然而,凌王妃随之而来的一句话,直接让秦政傻眼了。 “臣妾说的不是零碎银子。” 秦政愣了愣。 凌王妃撑起身子,发丝下垂,刚好遮住某些动人风景。 “如果是百万两白银,或许没问题。” 凌王妃眸子直勾勾望着秦政:“不过臣妾也不敢打包票,只能说给王上提供一个办法。” 秦政和凌王妃对视。 从凌王妃的语气中不难听出,对方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 足足好半晌,秦政才算是缓过神:“等等,你说的是真的?” 凌王妃乖巧点头,给出肯定答复。 看到这一幕,秦政整个人都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了。 一直以来,他都以为凌王妃只是普通人,只是侥幸进了深宫,成为了王妃而已。 再加上原身本身就对凌王妃不感冒,也没给他留下太多关于凌王妃的记忆。 唯一的记忆,好像只有原身迎娶凌王妃是出自于被迫,两人成亲后,原身也一直都对凌王妃不理不睬。 直到他重生之后,因为朝臣们要将凌王妃交给北周和亲,他极度不爽,拒绝了和亲。 之后凌王妃主动邀请,他顺势来了景仁宫,才算是真正跟凌王妃打了交道。 现在仔细想想,凌王妃能够被他那个便宜老爹许配婚事,又怎么可能是普通人? 这样的想法在脑子里转了几圈后,秦政哑然失笑。 凌王妃并不知道秦政心里作何想法,只是自顾自解释道:“臣妾并不是西蜀人,早些年因为某些原因才来了西蜀。” “后来在途中遇到了麻烦,差点死在外面,是先皇救了臣妾,把臣妾带到了皇宫。” 听到这里,秦政追问了一句:“然后呢?” “然后……” 凌王妃不好意思的抿了抿嘴:“臣妾本以为这辈子会老死在深宫之中,后来因为北周的压迫,又想着以自己换取西蜀太平一时。” “直到前段时间王上展露心意,臣妾才意识到原来是自己一直以来想错了,后来便想办法给家里人送去了消息……” 秦政眨了眨眼。 等到凌王妃说完,他才算明白是怎么回事。 凌王妃说的比较散乱,大致整理出来,倒是一条比较详细的脉络。 凌王妃当年来因为某些事情来西蜀,游玩也好,经商也好,总而言之是到了西蜀境内。 结果中途遭遇了变故,被马匪之类的人截杀,刚好他那个便宜老子赶到,然后顺势救下了凌王妃。 再往后就是凌王妃被他便宜老子拐到了皇宫给他当妃子,这也和原身残存下来的记忆相通。 再往后,因为原身是被迫迎娶了凌王妃,于是心生怨念也好,叛逆心思作祟也好,总而言之是对凌王妃不闻不问。 凌王妃本来就是个伶俐性子,被冷落之后也心死如灰,自认这辈子都要在西蜀皇宫老死,也就没有和家里联系。 而主动提及愿意出面和亲,大概也是为了偿还被救的恩情。 直到他重生过来。 受他的影响,凌王妃心态得以转变,才重新和家中联系上。 捋顺思路后,秦政略显无奈笑了笑。 所谓一饮一啄自有天命,还真不是白说的。 如果他重生之后,为了保全自己的国君位置,将凌王妃送给北周和亲,不仅要白丢掉这样一个大美女,同时也就没了后来的事情。 如果不是他把凌王妃当成自己的女人,凌王妃也不会重新升起和家族的联系。 简而言之一句话,这都是命啊! 秦政紧了紧手臂将凌王妃搂进怀里:“爱妃有心了。” “这些……都是臣妾该做的。” 凌王妃面色红润,轻声喃喃。 “对了,你还没说你是怎么跟家里联系上的呢?” 秦政突然想到一个关键点,随即又补上一句:“另外就是,你家到底是干什么的?能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钱?” 在秦政的追问下,凌王妃稍微思索了一下,很快就给出答案。 本来她就想要找机会将这些事情数出来,只是一直都没能找到机会而已。 如今既然话题说开,她也没打算继续隐瞒下去了。 “回王上话,臣妾家里,则是做商贾的。” “哦?” 秦政眉头一挑,调笑道:“不曾想,寡人的爱妃竟然还是个商女?” “王上……” 凌王妃抿嘴轻呼了一声,小女人姿态十足。 秦政连忙抬起双手告饶:“爱妃继续说,寡人不打断你了。” 在秦政的催促下,凌王妃耐着性子将自己的出身来历已经家中情况原原本本讲了一遍。 等到听完凌王妃的说法,秦政整个人目瞪口呆,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你是说,你本是大汉人?” 凌王妃点点头。 见状,秦政又继续追问道:“你家里是做铁器生意的,家中还有矿山数十座?” 凌王妃又点了点头。 秦政下意识坐起身子,抬手扶着凌王妃的肩膀,一直一顿道:“而且,你姓姬?” 听着秦政的询问,凌王妃眼眉低垂,朱唇轻启。 “回王上话,臣妾本名的确姓姬,单字一个凌。” 第七十四章 秦政的大舅哥 中元大陆周遭环海,大陆上诸国林立。 自南往北开始数,分别有南宋、南齐、南梁、南陈,西魏、西蜀、北周,北魏,而大陆东方则是无垠草原,据说草原上也有国度。 只不过,无垠草原距离西蜀太远,以至于关于草原上的消息也少之又少。 诸国之中根据地理位置,分别冠以“西、南、北”等字,用来区分国号。 但这些国家之中,唯独一个国家最为特殊。 那便是位于中元大陆之中的汉国。 汉国没有前缀,只有单独一个“周”,不仅如此,汉国还是诸国之中占地最广,民众最多,国力最为强盛的国家。 坊间一直有消息传闻,举汉国全国之力,可以打下除去北周、南宋两国之外的所有国家,形成三国鼎立的局面。 最重要的是,姬姓是汉国国姓! 秦政怎么也没有想到,凌王妃竟然是汉国人,而且还姓姬。 “王上?” 见秦政不说话,凌王妃抬手在秦政眼前晃了晃:“王上您还好吗?” “我……” 秦政回过神,苦笑着看向凌王妃:“爱妃,你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不如全部说出来吧。” “啊?” 凌王妃先是愣了一下,而后急忙摇了摇头:“臣妾没有故意隐瞒王上,只是以前臣妾觉得……” “以前的事情姑且不说。” 秦政晃晃手,主动询问道:“我有点搞不明白的是,你既然姓姬,难不成还和汉国皇室有联系?” “没有的。” 凌王妃摇摇头。 在凌王妃好一顿解释下,秦政才算是明白是怎么回事。 古代历来有赐姓的习惯,凌王妃的姓氏,是不知道多少年前汉国皇室赐姓。 凌王妃家族祖上的确和汉国皇室有联系,但随着这些年的发展,那点香火情早就消失不见了,不过凌王妃家族倒是积攒了不小的产业。 这也是凌王妃为什么说自己是商贾家族出身的原因。 “照你这么说,你家族的那些人已经找了过来?” “没错。” 凌王妃偷偷看了秦政一眼,脸颊微红道:“他们也知道了臣妾嫁给陛下的事情。” 秦政眉头一跳。 “臣妾的意思是,王上不是刚好缺钱吗?刚好当年成亲时,家族并不知道这件事情,也没有准备嫁妆。” “臣妾、臣妾……” 凌王妃似乎有些羞涩,重复了好多遍,才算是说出一句完整的话:“臣妾可以给家族修书一封,让他们把嫁妆换成银子送来。” “嫁妆?” 即便是两世为人的秦政,听到这么个说法,一时间也有种不知道该怎么接下话茬的感觉。 望着神色羞涩的凌王妃,秦政伸手一览,把凌王妃拉到跟前,然后在她脸上吧唧来了一口。 “哈哈!你还真是寡人的好爱妃!” “寡人何德何能,竟能拥有你这样的夫人?” 凌王妃被秦政说的脸颊再度飞起红云,神色羞涩。 秦政则不管不顾的在凌王妃脸上吧唧吧唧来了好些口,直到凌王妃红着脸擦脸,秦政才哈哈大笑停了下来。 什么叫福星? 这就叫福星! 秦政怎么也没想到,最困扰他的问题,反倒是会被自己的第一个女人给出解决答案。 最后,在凌王妃的解释下,秦政这才得知。 凌王妃家族的人,这会儿就在西蜀都城内,两日后就要离开。 “那还等什么?赶快请过来啊!” 话刚说完,秦政又急忙改口道:“不行不行,好歹也算是寡人的亲家,应该是寡人过去见对方才对。” “不用的,王上。” 凌王妃先是开口否决了秦政的说法,之后才继续解释道:“这次来的是臣妾的大哥,他脾气有些不好,还望王上能够多多体谅一二。” “好说好说。” 秦政欣以为然地点头应允。 闻言,凌王妃才开口道:“那臣妾就差人去给大哥送信,明日一早请他来宫中觐见王上。” 秦政再度点头。 大概是知道秦政对于钱财的事情非常重视,凌王妃没有过多耽误,很快就差人送去了信。 次日一早,秦政为了等自己这位尚未见过面的大舅哥,甚至还让周泽去朝阳殿传话,今日不早朝,让朝臣们去文华殿议事。 对于秦政的这个安排,朝臣们并没有过多意外。 毕竟以前一直都是这么个情况。 这段时间王上的所作所为,极有可能只是一时兴起罢了。 而秦政这边自然不知道朝臣们作何想法,此时的他,注意力全都集中在景仁宫前殿落座的那个青年。 一身黑色锦袍,束玉冠,仪表堂堂,剑眉星目。 别的先不说,单单是这幅长相,就配得上青年才俊四个字。 最重要的是,对方的长相,竟然还和凌王妃有着五分相似,只是面容看起来更加英朗一些。 秦政深以为然点点头。 单从长相来看,对方倒是有很大可能真的是凌王妃的大哥。 秦政在打量对方的时候,对方也在打量秦政。 姬岢皱眉望着坐在对面的秦政,满心不喜。 起初得到凌儿的消息时,他喜不自胜,一路横跨半个大陆,才从汉国赶到了小小的西蜀。 刚到西蜀的时候,他就听说,西蜀国君昏聩无道,每天只知道吃喝玩乐,一朝国祚都差点拱手让人。 像这样的家伙,怎么能配得上凌儿? 姬家虽然是商贾世家,但是眼界还是有的,西蜀位于偏隅一地,别的不说,国力一项在中元大陆诸国中,只排得上末流。 “你……” “大舅哥……” 秦政姬岢两人齐齐开口,话刚出口后又同时停了下来。 秦政一门心思想要跟这位大舅哥打好交道,以方便接下来的合作。 而姬岢本来就对秦政不满,说话的语气中更是充斥着浓浓的不喜。 对姬岢而言,秦政的国君身份还真没被他放在眼里。 区区西蜀的国君而已,即便是南齐南陈几国的国君,他也可以面见不跪。 道理很简单,他是大汉人。 除此之外,再没别的借口。 注意到姬岢的不善眼神,秦政微微挑眉,心里也多出几分玩味笑意。 虽然对方没有直说,但他还是隐约猜到了对方的想法。 这位大舅哥,似乎对自己不太满意啊? 第七十五章 与姬家做一笔生意 早在见到姬岢之前,秦政就已经从凌王妃得到了部分关于姬岢的消息。 比如说,早在他拒绝将凌王妃当成和亲对象送往北周的时候,姬岢就得到了凌王妃送去的消息,专程从大汉国赶了过来。 在他还在想办法跟李御夺权,解决刘承、房志勇等人的时候,姬岢就在路上了。 直到昨天晚上,姬岢才抵达西蜀都城。 凌王妃的本意是和姬岢见上一面,让家中确定自己现在的情况就算作罢。 但有了秦政说的关于缺钱的事情后,凌王妃又改变了想法,再得到秦政应允后,这才有了姬岢入宫的事情。 景仁宫前殿,秦政和荆轲四目相对,两人间氛围略显生冷。 凌王妃看着眼前一幕,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才好。 一边是许久未见的亲哥哥,一边是明媒正娶的夫君。 似乎偏袒那一方都有些不太合适? 凌王妃悄转视线,目光在姬岢和秦政两人身上划过。 在秦政身上停留了片刻后,凌王妃很快就有了决断:“大哥,这是小妹的夫君,也是西蜀国君。” 姬岢闻声看向凌王妃,心里除了无奈还是无奈。 他自然听出了凌王妃话里隐藏的另一层意思。 果然,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 当年自家妹妹多么可爱喜人,可结果…… 姬岢心里叹了口气,无奈开口道:“怎么?你的意思是我还得给他磕一个?” 如果姬岢是西蜀人,即便自家胞妹嫁给国君,但当面见西蜀国君,他仍然需要下跪行礼。 但问题是,他可是大汉人,西蜀国君的手再长也管不着他。 凌王妃被姬岢说的话愣了一愣。 最后,还是秦政最先反应过来,急忙笑着开口打圆场:“不必不必,这就大可不必了,都是自家人,这些俗套礼节能免则免。” 有了秦政这句话,姬岢的脸色才算有所好转。 姬岢从秦政身上收回目光,转头看向凌王妃,疑惑开口道:“当时在信里写的也不太清楚,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怎么会……” 姬岢原本想问自家妹妹为什么会突然成为西蜀王妃,但考虑到秦政的面子,这句话最后还是被他咽了下去。 无论发生了什么。 妹妹成为西蜀王妃的事情已成定局,就算他现在做再多,也改变不了既定的事实。 换句话说,就算他再不爽,也得捏着鼻子认下这个妹夫。 西蜀国君的名头在普通人眼里,或许还算说的过去,也算是顶尖的尊贵身份了。 可在他眼中还真算不了什么 中元大陆上,什么都不多,就皇帝多。 南宋、南齐、南梁、南陈,西魏、西蜀、北周,北魏再加上大汉,国君都有九位。 而这么多国君中,能被他放在眼里的,只有北周、南宋、大汉三国的国君而已。 秦政何等聪明的脑子? 见姬岢欲言又止,他很容易就明白了对方心里作何想法。 换成别人看不上自己,秦政还真就有可能心里不爽,但换成大舅哥这幅态度,他还真说不出个一二三。 先不说对方出身商贾世家,单单是大汉国出身,又是姓姬,对方就有这份资格。 再加上对方又是他老婆的亲哥哥,表露出这种态度,实属正常。 “大舅哥,你……” “别喊大舅哥,我跟你还没有那么熟悉。” 姬岢斜刺了秦政一眼,不冷不热道:“直接喊我名字就可以了。” “那怎么行呢?” 秦政洒脱一笑,极其热情道:“凌儿是寡人的妃子,你又是凌儿的大哥,这声大舅哥,寡人喊得发自内心,情真意切。” 姬岢脸色黑了黑,表情沉闷。 秦政就像是没有注意到姬岢的表情一样,继续自顾自说道:“等到明年凌儿诞下子嗣,那可是要管你喊舅舅的,所以千万不能喊远了,容易淡了情分。” 听着秦政说的这些话,姬岢的脸色越来越黑。 “另外就是……” “差不多行了!” 没等秦政说完,姬岢已经先一步开口将其打断,语气中夹杂着满满怒意。 然而,没等姬岢继续说下去,旁边的凌王妃轻声喊了一句:“大哥!” 姬岢闻声转头,只见凌王妃脸色微微泛红,神情羞涩,而话里话外更是透着不依的情绪。 这…… 一瞬间,姬岢就像咬了一大口黄莲,真真有苦说不出。 还真是应了那句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胳膊肘往外拐的格外离谱了。 姬岢心中无奈叹气,只能强忍下不爽:“说吧,你这次找我来,有什么事情要说?” 妹妹的态度都摆到这里了,他就算再看不上姓秦的,也总得顾忌着点妹妹的心情。 毕竟妹妹失踪多年,好不容易才重新见上一面。 而且他来西蜀之前,自家老子把话说的明明白白的,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妹妹受半点委屈,不然他回去可是要挨板子的。 见自家大哥松口,凌王妃也松了口气,偷偷给秦政打了个眼神,示意秦政畅所欲言。 凌王妃的表现被姬岢尽收眼底,浑身上下又是一阵不痛快,连带着看向秦政的眼神更加不善了。 在姬岢的催促和凌王妃的示意下,秦政清了清嗓子,笑着开口道:“不瞒大舅哥说,我想跟姬家做一笔生意。” 姬岢听得脸色一变,眉头瞬间皱紧。 凌王妃则神色愕然,眼神中满是诧异。 她最开始和王上说的可不是这样子的呀! “做生意?就你?” 姬岢虽然不知道秦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受坊间传闻影响,他本身就对秦政没什么好感:“像你这样的人,凭什么与姬家做生意?” 说着,姬岢轻哼了一声:“远的姑且暂时不说,你知道大汉姬家做的是什么生意吗?而你西蜀之地,又有什么出色的货物?” 面对姬岢一连串的反问,秦政先是给凌王妃递去一个安心的眼神。 凌王妃说的办法的确好使,女子嫁人,当娘家的怎么说都要准备一份嫁妆,这才算是合情合理。 但这说的是普通百姓。 如果他真的打着凌王妃的名义向姬家索要嫁妆,以姬家的家世,肯定不会吝啬,指不定会给出一大笔让人眼红的嫁妆。 但也只是一笔嫁妆,至此之后再也没有别的联系。 而他想要的,可不只是一锤子买卖。 “西蜀之地,地小物少,自然没什么能被姬家看在眼里的货物。” 秦政笑了笑,语调平缓解释道:“不过,我说的生意,并不是单纯的出口货物。” “准确的说,应该是双赢的合作!” 姬岢眉头皱得越来越紧,下意识反问了一句:“合作?怎么个合作的办法?” 闻言,秦政随之起身,做出请的手势:“还请大舅哥移步。” 第七十六章 太府寺御工坊 太府寺,九寺五监之一,位于西蜀皇宫东北方向,临近工部衙门,本身职权为掌管后宫内库财权,同时兼具营造器物的能力。 和六部衙门不同,因为太府寺涉及内库财权,所以太府寺权柄,一直都在秦政自己手里掌握着。 这也算是原身替秦政做的唯一一件好事,替秦政省去了肃清太府寺上下,重新安插心腹的麻烦。 在太府寺一处并不起眼的地方,有个名为御工坊的小作坊。 放在往日里,这地方几乎没什么人来,就连太府寺的人都不乐意来这边。 但今天,太府寺御工坊却突然来了一批人。 准确的说,是几幅生面孔。 太府寺的官员下人们还没来得及看清那些人的长相,就被全部赶了出去。 赶人的那位,正是太府寺少卿林安庆。 由于太府寺卿早年间惹怒了当今王上,被砍了脑袋后,之后府卿一直空悬已久,少卿林安庆负责太府寺运转。 “见过王上!” “见过凌王妃!” 林安庆算是个实打实的读书人,早间年由礼部尚书郭昱举荐入仕,进入太府寺后一步一步混到了少卿的职位上。 为官多年,忠厚老实,鲜少出错,算是西蜀朝堂上为数不多的淳朴朝臣。 当然,所谓的淳朴只是相对而言。 常年混迹官场,林安庆哪能是省油的灯? “爱卿平身吧。” 秦政摆摆手,示意林安庆起身:“里面进行的怎么样了?” 林安庆没有急着开口,只是半眯着眼睛,目光转向站在旁边的黑袍青年。 注意到林安庆的目光,秦政摆了摆手道:“无妨,这位是寡人的大舅哥。” 林安庆恍然大悟,先是躬身行礼打了招呼,之后才继续道:“白都尉还在里面忙活,樊大人在前面休息。” 末了,林安庆又补上一句:“两位大人昨天晚上一宿都没有休息。” 秦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之后转头招呼道:“大舅哥,走吧,一起去看看?” 姬岢黑脸望着秦政,好半晌才点点头。 从刚才开始,这家伙就神神秘秘的。 先是没有惊动任何护卫,沿着小路偷偷摸摸的从内廷出来,直奔外廷。 关键是,这一路上不管他怎么问,姓秦的就是一句话都不肯多说,翻来覆去只有一句“到时候就知道了”。 如果不是看在自家妹妹的面子上,他早就跳起来给姓秦的一棒槌了。 走在前面的秦政自然不知道姬岢心里作何想法。 自从昨天晚上从凌王妃口中得知姬家的主要产业后,他稍加思量就动了这份心思。 嫁妆什么的,从一开始他就没报太大希望。 想要长远合作,势必要拿出来能让他这位便宜大舅哥心动的东西。 所以,晚上休息之前,他专门把白祁和工部尚书的樊文山喊到了景仁宫,悄悄吩咐了两人做一件事情。 把地方放在太府寺,是因为太府寺受他的掌控,不容易走漏信息。 至于喊白祁这个金吾卫都尉和堂堂工部尚书动手,则是因为实在没人可用,找别人,同样有暴露的风险。 总而言之,一切前提都是避人耳目为重。 原因很简单,御工坊里正在发生的事情,全部都出自于他的手笔,靠的是他脑子里跨越时代的记忆。 “叮当!” “叮当!” 一群人刚到御工坊门外就听到里面传出的金铁交击声。 听到这声音,姬岢脸色一变,下意识转头看向站在旁边的秦政。 姬家靠铁器发家,他对这种声音再熟悉不过。 姬家家规,凡是姬家嫡系成年前必须下铁匠铺亲手打造出一件铁器,制式不限,规格不限,但质量不得输于普通工匠制作的铁器。 只有打造出东西之后,才能委以重任。 其中寓意则是为了让姬家嫡系子弟能够了解并亲身体会姬家立家之本。 换句话说,但凡是成年的姬家嫡系,都算得上是打铁的一把好手。 姬岢自然也不例外。 “里面是铁匠铺?” 姬岢想也不想便开口发问:“你带我来这里,到底想干什么?” “别着急。” 秦政乐呵呵一笑,还是刚才那副说辞:“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我……” 姬岢一捏拳头,下意识就想给秦政一拳头。 注意到姬岢的小动作,凌王妃轻轻扯了扯姬岢的衣角。 回头看了凌王妃一眼,姬岢这才把心里的不爽强行压了下去。 秦政打了个手势,太府寺少卿林安庆立即上前带路,强忍怒火的姬岢紧随其后,再往后才是凌王妃。 伴随着开门的吱呀声,热浪扑面而来,几人也随之看到了御工坊里面的情况。 正如姬岢所猜测的那般,这间工坊的确是个铁匠铺,铁砧,火炉,风箱…… 冶铁所需要的一系列器具都能在里面找到。 而工坊正中间位置,正有一个赤膊青年抡动铁锤敲击铁块,烧得通红的铁条随着敲击阵阵颤抖。 望着眼前的一幕,姬岢没由来的觉得有些亲切。 当然,也只是亲切而已。 姬岢转头看向秦政:“丑话说在前面,如果你想要用这种法子讨我欢心,就大可不必了” “大舅哥说的这是哪里话?” 秦政转头笑了笑:“我刚才不是说过了吗?我想要跟姬家做笔生意,而这……” 秦政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正前方,笑道:“就是我与姬家要做的生意。” 姬岢眉头一皱,心中涌出几分疑惑:“这生意?” “我姬家靠铁器发家,最不缺的就是铁匠了,而且西蜀这种小地方,能有什么样的能工巧匠?” 因为是顺着秦政手指的方向看去的,姬岢下意识就注意到了正在打铁的白祁。 再加上白祁正在做的事情,姬岢下意识以为,秦政要把打铁的“工匠”推荐给自己。 闻言,秦政稍愣了一下。 回过神后,秦政哑然失笑道:“大舅哥,你可能想的有点多了,我说的生意,可不是把铁匠送给你。” “再者说,就算你想要,寡人还不乐意给呢!” 说着,秦政朝白祁和站在更远处的赤膊壮汉喊了一声。 等到两人都走到近前,秦政才笑着解释道:“给大舅哥介绍一下,这位是金吾卫都尉白祁,我的护卫,而这一位……” 秦政手指转向浑身肌肉贲起,留着大把络腮胡子的赤膊壮汉:“这位则是西蜀工部尚书,樊文山。” 姬岢看了看两人,又看了看秦政,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而且,听完秦政的说法后,他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从四品的都尉…… 正三品的尚书…… 这么两个朝堂官员,居然被喊来打铁? 姓秦的已经昏聩到这种地步了吗? 第七十七章 横刀 姬岢愣愣地看着面前两位西蜀朝臣,等到对方躬身行礼,才算是回过神还礼。 好不容易平定心情,姬岢才继续问道:“既然不是铁匠,你要谈的是生意是什么?” 提及正事,秦政也随之收敛了笑容:“技术!” “或者准确的说,应该是冶炼工艺!” 闻言,姬岢下意识开口反问:“什么意思?” 面对姬岢的询问,秦政却只是自顾自看向白祁:“东西做好了吗?” “回王上话,还差最后一步便能开刃了。” 浑身大汗淋漓的白祁恭敬应声。 秦政若有所思点点头,直截了当道:“那就先不开刃了,寡人这位大舅哥好像有点等不及了。” “喏!” 闻言,白祁再度抡起铁锤,旁边人高马大的樊文山也随之上前帮忙。 在姬岢的注视下,很快,一柄无柄剑条缓缓出现。 敲击、锻打…… 一切都是他非常熟悉的流程。 也正是因为熟悉,姬岢心中疑惑之意就越发浓郁,姬家传世百年,对于铁匠技艺研究的十分透彻,纵观诸国,敢说在冶炼工艺上压过姬家的人,寥寥无几。 而姓秦的,居然说要拿冶炼工艺和姬家做生意? 这家伙,难不成是脑子烧糊涂了? 算了,看在妹妹的面子上,再陪这家伙消磨一段时间好了,如果不出预料的话,姓秦的应该想在他这个娘家人面前好好出出风头,便于替妹妹挣点面子。 等下稍微给他几个笑脸,就算是糊弄过去算了。 姬岢正在这么想着的时候,御工坊一角突然传来“刺啦”的声音。 淬火? 姬岢下意识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火光冲天,正在淬火的铁器熊熊燃烧,但很快又消失不见。 什么情况? 淬火的过程中为什么会烧起来? 淬火失败了? 姬岢眉头紧皱,看着白祁和樊文山两人忙活着给铁器装上剑柄。 将近半柱香的时间过后,一把只有刀柄的光秃秃的剑条送到了秦政三人面前。 剑身长约三尺出头,剑柄极长,似乎是双手持握,剑身狭窄,一侧纤薄,似乎是剑刃。 等等! 一侧纤薄? 姬岢定睛仔细看去,观察了两三遍后,瞳孔微微收缩。 不仅是剑身只有一侧剑刃,剑身略有弧度,而且剑尖位置更是呈三角形。 这是剑吗? 姬岢下意识想要拿过刚出炉的“剑”仔细观察,然而手刚伸到半空,白祁直接架起横剑的姿势。 见状,姬岢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目光也随之转向秦政。 注意到姬岢的视线,秦政笑着摆摆手:“把刀给他吧,寡人这位大舅哥还真是有点迫不及待了。” “刀?” 姬岢自动忽略了秦政话里的“大舅哥”三个字。 不知不觉中,他好像已经有点适应秦政这样喊他了。 “刀!” 秦政点点头,给出肯定的答复。 有了秦政的解释,姬岢再度将目光转向手中的剑条。 片刻后,姬岢瞬间恍然大悟。 如果将手中的“剑条”当成刀来看的话,就说的过去了。 长柄,单侧刃,弧尖,都附和刀的特征。 只不过…… 这一反常态的狭窄刀身,还有不仔细观察就发现不了的细微弧度,又极度附和剑的特征。 即便是姬岢,望着面前这把尚未开刃的铁器,也有种摸不着头脑的感觉。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姬岢抬头看向秦政:“这就是你说的生意?这把刀是你自己研究出来的?你刚才不是说要做的生意是冶炼工艺吗?这把刀又是怎么回事?” 姬岢一开口,上来就是连珠炮似得一通询问。 “大舅哥,有什么问题你倒是一个一个问。” 秦政摆出一副无奈的模样:“你一下子问这么说,我先回答那个问题才行?” 旁边,凌王妃掩嘴轻笑,眉眼弯弯。 姬岢捧着带柄刀条,老脸一红。 他以前从来没见过这种铁器,这种情况下,难免有点忍不住。 姬岢深呼吸一次,捋顺了呼吸后才重新开口发问:“这是什么武器?” “横刀!” 秦政想也不想就给出了答案。 现在被姬岢捧在手中的长刀,正是前世赫赫有名的唐横刀! 完美融合刀剑的所有特点,以锋利、耐用、杀伤力巨大而著称,而双手持的唐横刀,号称一刀下去人马俱碎。 “横刀……” 姬岢下意识重复了一遍,双手握住刀柄轻轻挥动,刀条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 只一下,姬岢的眼睛就亮了起来。 他并没有用什么力气,但刀身回馈的手感极好,平衡感极佳。 接着,姬岢又抬手在刀身上弹了一下。 声音清脆悦耳,丝毫不显晦涩沉闷。 很难想象,这竟然是一把刚刚锻打出来的刀条。 而且……这还没完。 姬岢看着手指上沾染的污渍,端详片刻后,又在刀身上轻轻抹过。 温润……滑腻…… 联想到刚刚看到的画面,姬岢眉头愈发皱紧。 是刚才的淬火? 按照他在姬家铁匠铺看到的情况,通常来说,刀身淬火之后,会显得极为刺手,只有经过打磨开刃后,刀身才会顺手许多。 “刚才淬火的时候,用的不是水?” “没错。” 秦政原本就打算隐瞒。 做生意,最起码要拿出让客户满意的作品。 而这把唐横刀,就是他拿出的诚意。 得到答案后,姬岢握着刀条沉思良久。 片刻后,他才闷声开口:“说说看,你想怎么做生意?” 来了! 秦政心中一喜,脸上则表现的云淡风轻:“不着急,才刚刚开始展示,现在还没有解释呢。” 说话间,秦政左右看了一圈,最后又把目光转向姬岢:“大舅哥,你身上有武器吗?匕首,短剑,都可以。” “有。” 虽然不清楚秦政想要做什么,但姬岢还是点点头,而后从怀里掏出一把一尺左右的匕首。 “现在,拿着你的匕首和这把刀对砍一下试试看。” “你确定?” 听到秦政的提议,姬岢眉头微微扬起:“这把匕首可是我生平最得意之作,耗时将近三个月之后,上面凝聚了我这些年学到的所有冶炼技术。” “而这把刀才刚刚锤炼出来,甚至还没有开刃。” 姬岢单手握着匕首挽了个刀花:“你就不怕我把你这把刀砍断?” “结果如何,还是总得试试才知道。” 秦政笑着反问:“怎么?大舅哥是害怕自己的得意之作被砍断?” 听到这话,姬岢表情立即沉了下来。 “虽说这把刀锻造的还算不错,但跟我的匕首比起来,差得可不是一星半点。” “等会儿砍断了,可别让我赔!” 秦政也不说话,只是手臂轻轻抬起,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第七十八章 时代的差距 在秦政的激将法下,姬岢很容易就上了钩。 其中一部分原因是姬岢第一次看到唐横刀,本来就十分感兴趣,而另外一部分原因则是不愿意在秦政面前掉面子。 本来就对秦政不爽的姬岢,这会儿更是被激起些许火气。 老子可是姬家人,冶炼技术可是半点都不输给那些老铁匠,你让手底下的朝臣吭哧吭哧敲出来的一根刀条,就像跟我的匕首对碰? 就算刀的样式做得再好又如何? 一把利器,靠的可不只是样式好坏。 利器的质量,锻造的工艺,都是至关重要的。 质量就更不用说了,铁器料子如何,锻打了多少遍,杂质可否祛除干净了? 至于锻造工艺则是锤炼时的技巧,刀身可否笔直,有无裂缝暗伤,刀身重量可否平衡,刀柄做的如何? 而姬岢有自信,就是源自于这几点考量。 西蜀偏隅之地,本来就没什么矿藏,也没听说有什么天外陨铁之流的材料流落在外。 而锻造的人就更不用说了,一个护卫,一个工部尚书,两个本来守着官帽子吃饭的朝臣官员,学着人家打铁? 还没有开刃? 真以为打铁是谁都能干的事情吗? 在姬岢眼中,这把横刀唯一的出众之处也就是刀身的样式了。 “大舅哥,还等什么呢?动手呗?” 姬岢转头瞪了秦政一眼,手腕微抖,褪掉匕首刀鞘。 在秦政、凌王妃、白祁几人的注视下,姬岢一手握亲手锻造的匕首,一手握着白祁樊文山两人合力打造的横刀。 “呼!” 姬岢轻呼了一口气,双手猛然并拢撞击。 “当!” 金铁交击声清脆悦耳,两把利刃撞击的位置,更是擦出一连串的火星。 姬岢双手微微颤抖,表情惊愕:“这……这是……” “如何?” 秦政乐呵呵望看着姬岢,淡笑着开口道:“还要再来一下吗?” 姬岢瞪大双眼看着双手。 无刃横刀还是那副灰扑扑不起眼的模样,刀身上还挂着一层黏糊糊的东西。 而他的匕首依旧锋锐,闪烁着淡淡的寒光。 然而,只是看着。 作为操控者,在两把武器撞击的时候,他就隐隐感觉到了些许问题。 姬岢当然听出了秦政在用激将法,但即便这样,他还是决定再试一下。 自然不是因为秦政的激将法,而是他自己想要个结果。 “当!” 下一刻,横刀和匕首再次撞到一起。 “咔!” 两把利刃分离的瞬间,姬岢右手中的匕首骤然断裂,匕首一端随之跌落,激起阵阵尘土。 断了! 秦政眼前一亮。 白祁则轻轻松了口气。 凌王妃看了眼地上的断匕首,又抬头看向姬岢。 姬岢双手微微颤抖,双眼瞳孔收缩,眼神愕然。 断了。 他引以为傲,耗时许久的匕首,竟然被一柄刚锻造出来的无刃刀砍断了!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把刀,你到底用了什么工艺?” “无论是韧性,还是强度,都远远超出我认识的任何一种锻造工艺。” 姬岢下意识追问。 眼前的一幕,完全超出了他的理解。 他怎么也想不通,自己的匕首为什么会这么轻易的就断掉。 望着姬岢一脸惊愕的表情,秦政只感觉自己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果然,他的猜测是对的。 无论是西蜀这种偏隅之地的小国,还是国力强盛的大汉,锻造工艺都不够好,这跟什么地方没关系,重点在于时代! 没有人能够摆脱时代的限制。 除了他! “想知道为什么你的匕首还不如白祁他们刚锻造出来的横刀吗?” 秦政笑着开口,语调平缓,似乎还带着几分得意。 姬岢抬头看向秦政:“为什么?” 满心惊愕的他,此时已经完全忽略了秦政的脸上的得意。 “其实很简单,锻造工艺的区别。” 秦政上前两步,接过横刀:“这把刀虽然看起来丑不拉几的,但锻造它用到的技巧,要远远超出锻造匕首时用到的技巧。” “放屁,不可能!” 听到这话,姬岢张嘴就给出了反驳的答案。 可等到说完之后,没等秦政反应,他自己反倒先愣住了。 什么可能不可能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实就在他面前摆着。 姬岢愣愣地看着另一只手上的短匕首,沉默良久:“这就是你说的要跟姬家做的生意?对吗?” 秦政诚恳点头。 见状,姬岢深吸了口气,再度追问:“合作没问题,但是我需要知道原因。” “好说。” 秦政淡然一笑,主动道:“锻造这把刀的时候,分别用到叠打法,油淬工艺,而且这把刀的材质,也不是普通的铁,而是……钢铁!” “钢……铁?” 太府寺御工坊中,秦政正在想办法说动姬岢答应合作,从而解决银钱问题的时候,远在宫城之外的青帘坊中,也有人正在想办法。 不过,他们是怎么想办法解决掉家族目前遇到的最大难题。 “按照李大人送来的消息,现在老爷子已经被带到皇宫了。” 伍家正堂之上,正在进行一场议事。 而议事的主导者,正是伍家如今的家主伍全明,官拜中书省主事,从七品。 虽说只是个小小的主事,但毕竟是中书省官员,在西蜀都城中,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人物。 在场的,都是伍家能说的上话的人。 “李大人说的是真的吗?咱们真的要按照李大人说的做?” “不然呢?” 留有髯须,面容英朗的伍全明皱眉看向说话那人:“别忘了伍家能够从当年的事情保全下来,是什么原因!” “我知道你们想做什么!无非是见到了老爷子重新获得王上重视,就想把他重新领回家族,借着老爷子的重振伍家威风。” “但丑话说到前面,当年老爷子的事情,你们都表示支持,所以就算你们把他八抬大轿请回来,他也不会记你们的好。” “所以,现在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在座的各位被老爷子寻仇,挨个送死,要么就先行动手!” 说到这里,伍全明环顾四周,冷声补上一句:“不客气的所,如今是伍家生死存亡之际,谁敢在这个节骨眼上给我找麻烦,别怪我不讲往日情面!” 随着伍全明一句话,正准备说话的人,则全都闭上了嘴。 原因很简单。 伍全明能狠下心将亲生父亲赶出家族,也能狠心对他们动手。 见没有人敢忤逆自己,伍全明重重哼了一声。 “以我的品级,暂时还没有资格进入老爷子所在的地方,所以最迟三日,必须让老爷子主动离开皇宫。” “只有这样,我才能亲自动手,送老爷子殡天!” 随着伍全明一句话,在座的伍家人无不打了个冷颤。 伍全明继续冷声道:“现在你们要做的事情是,想办法把老爷子引出来!” 第七十九章 懵逼的大舅哥 伍全明一句话说的咬牙切齿。 在座的所有伍家人,全都听出了他话里的决心。 也正是因为这份决心,在场的这些人中,全都打消了去找那位伍老家主的心思。 据说伍老家主可是被当今王上亲自带往皇宫,还准备委以重任的。 可惜了。 比起伍家年轻一辈的想法,老一辈们则心中唏嘘不已。 想当年,伍家一门三硕儒何等威风,但随着伍淳被当今王上赶出朝堂,从集贤殿大学士,一朝跌落云端成为街边野狗。 那个时候可不只是满朝文武落井下石找麻烦,其中踩得最狠的,就是主位上坐着的这位伍家家主啊! 叹息声阵阵,只不过最后全都按在了心底。 伍全明虽然不知道众人心中作何想法,但是一眼扫去,看遍众人的表情后心中多多少少也算是有所了然了。 默默冷哼一声后,伍全明目光便宜,视线沿着门口朝外面望去。 被重新带到宫城之中又能怎么样? 他现在才是伍家家主,他不开口,老爷子还是连伍家大门都迈不进来。 生不入家门,死不入祖坟。 就问你怕不怕! 伍全明轻吁了口气,随之起身:“谁能将老爷子从宫城中引出来,我可以替他向李大人邀功。” “另外,我还可以答应他一个力所能及的要求!” 撂下这么一句话,伍全明大步出门,只留下大堂里面面相觑的伍家人。 而太府寺御工坊中的秦政,自然不知道伍家人已经盯上了他极为重视的伍淳。 此时的秦政,注意力正集中在面前的大舅哥身上。 姬岢满脸愕然,双眼瞪得溜圆。 即便有秦政的解释,姬岢还是感觉无论如何都想不清楚其中的道理。 钢是什么? 大马士革钢又是什么? 碳元素又是什么东西?是平时烧火用到的炭块吗? 秦政说的那些话中,他唯一能听懂的就只有一个东西,夹铁工艺。 就是将刀身和刀刃分开锻造,用材质更好的材料充当刀刃,次一级的材料当成刀身,最后用刀身包裹刀刃。 这样一来,刀刃的强度和锋利程度能得到保证的同时,还能节省大批的材料、 “你……把这些告诉我,难道就不怕我偷师?” 姬岢面色古怪地望着秦政,迟疑道:“或者,你不怕我最后拒绝跟你合作?” “你可是凌儿的大哥。” 秦政洒脱一笑,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就算寡人不相信你,也不能不相信凌儿。” “再者,寡人相信大舅哥不会是那种言而无信的小人。” 姬岢表情一滞。 这种极度信任的态度是怎么回事? 望着笑容满面的秦政,再回想起自己刚才的态度,姬岢竟然有种羞愧的感觉。 而秦政则笑而不语。 开玩笑,偷师? 偷个屁! 真以为锻钢是那么好锻造的? 再者说,他告诉对方的只是其中一部分,目的是为了吸引对方产生兴趣,同时推进下一步的合作。 既然是买方市场,他总得拿出足够的诚意。 姬岢盯着秦政看了片刻后,最后默默点头:“这份锻造工艺,你准备卖多少钱?” 闻言,秦政心中一喜。 来了! 不枉他废了这么大的精力。 秦政深吸一口气,平定了情绪,之后缓缓伸出五根手指。 “五百万两吗?” 姬岢若有所思点点头:“倒也不算太贵。” 秦政嘴角抽了抽。 他本来只想卖五十万的,刚好能够度过眼前这个难关。 没想到,对方一开口直接就把价格拔高了十倍。 原本他还以为自己作为一国之君已经算有钱了,但跟人家一比,竟然还有点惨? 秦政深以为然点点头,不愧是泱泱大国的世家子弟,出手就是阔绰。 既然这样,那就别怪自己不客气了。 姬岢怎么也想不到,就因为他的一句话,秦政当场就动了杀心。 杀猪的心。 “咳。” 秦政清清嗓子,继续道:“除此之外,寡人还有几个条件。” 姬岢转头看向秦政:“说来看看。” “第一,寡人交给你的所有锻造工艺都必须由值得相信的人操刀入手!” 听到秦政的说法,姬岢想也不想便点头答应:“可以。” 这种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锻造手法,足以堪称传家之谜,姓秦的小心谨慎,完全可以理解。 而且,就算秦政不说,他也不会让锻造工艺流传出去。 姬家能够传承多年,保密手段本就非同一般。 “第二,如果西蜀向姬家采购铁器,姬家不得拒绝,而且必须要以成本价出售。” 随着秦政开出第二个条件,姬岢皱了皱眉:“你采购铁器想要做什么?” 秦政沉默不语,只是静静望着姬岢。 见状,姬岢皱眉良久后点点头:“这一点我也可以答应。” 无论怎么说,自家胞妹都是西蜀王妃。 如果姓秦的真的有开疆扩土的想法,姬家不是不能帮忙。 “第三,除了五百万两白银外,姬家必须再提供三十万斤铁料!” “不行!” 前面还很好商量的姬岢,在听到这个要求后却想也不想给出拒绝的答案。 秦政对此没有任何意外。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三个要求有点得寸进尺的意思,如果姬岢还是想也不想就答应下来,他倒是要怀疑对方到底是不是真心合作了。 被拒绝后,秦政迅速改口道:“那就五百万两白银,其中八成是白银,剩下二成换成铁料!” 见秦政不依不饶,姬岢眉头缓缓皱起。 思索片刻,姬岢缓缓道:“铁料可以给你,但你必须保证,送给姬家的锻造工艺没有掺杂任何水分。” 闻言,秦政随口道:“没问题,但前提是姬家不得向北周提供任何武器!” 姬岢眉头微微上扬,脸上露出几分恍然表情:“原来你想对北周动手?” 简单的言语试探后,姬岢很容易就拿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 秦政果然不想拘泥于一地。 而且出乎他预料的是,西蜀的第一个动手目标竟然是北周? 在见识到御工坊里发生的事情后,姬岢早就将道听途说得到的那些关于秦政的消息给抛到了脑后。 什么昏聩无道?什么不思进取?什么不理朝政? 如果姓秦的真的和传闻中说的一样,他又怎么可能拿得出连姬家都不曾见识过的锻造工艺? 好一个忍气吞声的国君! 没想到,自家妹妹悄无声息中竟然还摊上了这么个好夫君。 姬岢嘴角扬起丝丝弧度。 面对姬岢的说法,秦政既不否认也不答应,只是默默望着姬岢,等待答复。 而姬岢也没有让秦政失望,很快就点头给出了肯定答复:“这三个条件,我都答应了,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吗?” 就在姬岢以为谈判到此结束的时候,秦政随之而来的一句话却让他当场瞪大了双眼。 秦政牵起凌王妃的手,一字一顿道:“姬家承认我与凌儿的亲事。” 第八十章 怎么不拦着点 凌王妃当年与秦政成亲时,对外界的说法时,先帝在宫外寻得少女一人,视为太子良配,既没有提及凌王妃的身世,也没有点名凌王妃的来历。 当时的西蜀上下,没人知道凌王妃是被先帝“捡”回来的,所以只当凌王妃是某地的乡下女子。 而姬家那边一直都以为凌王妃遇害,早在多年前就死在了西蜀境内,直到不久前凌王妃以家族独有的技巧修书一封送到了大汉。 之后,姬岢才大老远从大汉国赶了过来和凌王妃见面。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在姬家人眼中,凌王妃早就死了。 而秦政提出的第四个要求,则是为了给凌王妃正名。 凌王妃不仅没有死,而且还入了西蜀皇宫,成为了西蜀王妃。 听着秦政的说法,凌王妃骤然瞪大那双漂亮的眸子,俏脸上满都是震惊。 “王、王上?” 秦政捏了捏凌王妃的小手,眼神飘向正前方的姬岢:“怎么样?” 刚才还很好说话的姬岢,此时却一反常态的眯起眼,反问道:“如果我不答应呢?” “如果做不到,前面三个条件,包括合作的事情,全部都作罢。” 秦政正色看向姬岢,淡然道:“还请姬公子从哪里来,再回哪里去就是了。” “有点意思。” 姬岢像是没有注意到秦政换了称呼,只是嗤笑一声,目光玩味:“为了一个莫须有的名声,就配上五百万两白银的生意,值得吗?” “在寡人眼中,没有值得不值得的说法。” 此时的秦政,神色肃穆,浑身上下透露着独属于帝王的睥睨气势:“凌儿是西蜀王妃,出身于大汉姬家,而不是什么乡野女子,与寡人是门当户对的绝配!” “天下人都该明白这个道理!” 凌王妃听得秀眉紧蹙,眼眸含泪。 她哪里听不出来,王上这是在替她正名。 毕竟当年的她在深宫之中步步维艰,随便拎出来一个妃子都敢对她动辄打骂,还不是因为外界盛传她是乡野出身。 直到不久前,北周向西蜀表达和亲意向,要钱不说,还指名道姓要凌王妃充当陪嫁对象。 王上大怒,朝阳殿上直接砍了北周使臣的脑袋,对方到现在还在城头上挂着,早就风干成了腊肉一般。 “这还不够。” 姬岢突然说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秦政愣了愣。 没等秦政开口询问,姬岢已经抬头看了过来:“五百万两中,六成白银四成铁料,你敢要吗?” 闻言,秦政瞳孔微微收缩。 这里是古代,不是现代。 古代矿石开采极度艰难,几乎所有的矿石都是劳工们一榔头一榔头敲出来的,而且将矿石将冶炼成铁料后,分量更是大打折扣。 这也就导致了铁料极贵,按照市价来看,一斤纯铁至少能卖二十两白银。 五百万两白银折合成分量也就是五十万斤,五十万斤的四成…… 足足二十万斤铁料? 单单按照市价来算的话,这就已经是四百万两白银了啊! 秦政不解看向姬岢。 “本来我来之前已经打定主意,如果见了面之后,你敢给我要嫁妆,我断然不会搭理你。” 姬岢轻哼了一声,倨傲道:“可你如果不要,我偏偏要给!不服?不服忍着!” “服服!” 秦政无奈摇头,这才算是明白这位大舅哥的脾气秉性。 “我会先调集银钱入蜀,至于铁料,最多月余,最少半旬就能送到。” 说着,姬岢一伸手:“锻造工艺呢?” 秦政伸手入怀,再出来的时候手里已经多出一本册子。 昨天晚上等到凌王妃熟睡后,他特地起来亲手撰写的。 看到封面上的字眼,姬岢下意识重复了一遍:“《冶炼工艺·一》?” 秦政乐呵呵一笑,难得的开了句玩笑:“后面大概还有二三四五?具体的有多少本,还是要看后续合作。” “市侩。” 姬岢瞪了秦政一眼,之后小心把册子藏好,转身就走。 秦政则稍微拱了拱手,算是告辞。 等到姬岢消失在御工坊门外,刚才一直都没能插上话的白祁突然试探性道:“王上,刚锻打出来的那把横刀……被拿走了。” “什么?” 秦政猛然回头。 果不其然,御工坊的案台上,哪里还有唐横刀的踪影。 “这家伙,竟然还敢跟寡人玩顺手牵羊?” 秦政当场就炸毛了,颇有几分气急败坏的样子:“你们刚才怎么不拦着点呢?” 白祁和樊文山对视了一眼,最后还是樊文山闷声道:“王上您不是一口一个大舅哥吗?臣两人哪敢拦?” “我……” 听到这说法,秦政气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王上,等到下次再见的时候,臣妾替王上向大哥再讨要一份还礼就是了。” 最后,还是凌王妃一句话就缓解了秦政的火气。 秦政先愣了一下,哈哈大笑着将凌王妃拢进怀里:“好爱妃!” 凌王妃俏脸微红。 旁边,白祁和樊文山两人则默默转身,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西蜀宫城之外,姬岢单手提着那把无鞘横刀走在街道上,本来还板着的脸,骤然浮现出些许笑容。 笑了足足好半晌,姬岢才摇了摇头感慨道:“没想到这家伙还挺有意思的,凌儿也算是有个好着落了。” 姬岢原本只是自言自语,然而当他说完之后,旁边却冷不丁响起对话声。 “不杀西蜀国君了?” 伴随着说话声,姬岢身边也随之出现一个身着白色长衫的青年,头戴玉冠,别发簪,两缕发丝低垂,透着说不尽饿得英俊潇洒。 如果再配上一柄长剑,放到外面,不知道会迷倒多少待字闺中的女子。 不过,剑没有,横刀倒是有一把。 姬岢随手将唐横刀丢给白衫青年:“如果没有最后那句话,我指定要教训他一顿的,敢欺负我妹妹,怎么可能那么轻易放过他。” “不过现在嘛……” 姬岢瞥了眼刀条一般的横刀,嗤笑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我这连吃带拿的,还要再找人家麻烦,是不是有点太不要脸?” “随你。” 白衫青年随口回答,单手持刀柄挽了个刀花。 大概是觉得有点不太舒服,很快他又换成了双手持刀的姿势。 “呼!” 无刃刀条骤然划过,甚至发出了破空声。 白衫青年反手收刀,赞道:“好刀!” “是吧?” 姬岢双手拢袖,慢慢悠悠往前走着:“但是这把刀从冶炼到锻造,从头到尾只用了不到两个时辰。” “什么?” 白衫青年猛然停下脚步:“两个时辰?” “没错。” 姬岢随之停下脚步,语调波澜不惊道:“而且就这么一把刀,对砍两次就砍断了我的红袖。” 姬家大公子成年锤炼出来的第一把匕首,历经三个月之久,刀名红袖。 白衫青年脸色再变,眼神中满都是震惊。 “最重要的是,听他的语气,这把刀还是用最简单的锻造工艺锤炼出来的,据说叫什么甲伏锻。” “而在甲伏锻之后,还有本三枚,四方截锻,最高的可达到七枚合,也就是七层铁料夹在一起锻打。” “七层……铁料……” 白衫青年看着手中的刀条,瞳孔缓缓放大:“你说,这个西蜀国君,会不会能锻造出不会断的刀剑?” 第八十一章 要不要试试刀 “能不能锻造出不会断的刀剑暂且不好说。” “不过,我倒是可以保证,从他手中出来的刀兵,绝对会比在世的任何刀兵都要坚硬!” 说这些话的时候,姬岢低头看向怀中。 在衣襟里面,正放着一本小册子。 《冶炼工艺·一》。 “哦?” 白衫青年眉尾微微上扬,语气中多出几分诧异神色:“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来之前你还口口声声说姓秦的算不得什么,怎么到这个时候反而改口了?” 面对询问,姬岢只是瞥了眼白衫青年手中的无刃横刀。 注意到姬岢的视线,白衫青年若有所思良久,然后“嗤”的一声笑了出来:“原来是这样。” “没想到你这位姬家大公子,未来的姬家家主,大汉国无数权贵的座上宾,竟然还会佩服别人。” 白衫青年的调侃并没有引起姬岢任何不满。 姬岢双手拢袖,语调平缓如水:“这有什么可惊讶,佩服别人又不值钱,我也佩服你,你能帮我杀人吗?” “那不行。” 白衫青年想也不想晃手拒绝:“得出钱。” 姬岢似乎早就料到会是这样一个答案,切了一声后顺势甩给白衫青年一个白眼:“那照你这么说,你手里这把刀值多少黄金?” “这……” 白衫青年低头看了眼已经悬在腰间的横刀,神色有些迟疑。 旁边,姬岢不徐不疾道:“你大可先去试试刀,再决定这把刀的价值 “好吧。” 白衫青年皱了皱眉,像是做了一个非常肉疼的决定:“你说地方,我动手。” 姬岢脸上多出几分笑容:“青帘坊有个小酒肆,那对夫妻,算是个西蜀都城中难得的高手。” “这都什么年头了,还玩大隐隐于市那一套?” 白衫青年嗤笑一声,身形骤然提起,轻飘飘落到旁边的屋檐上。 然而,刚跑出一段距离,白衫青年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转头道:“青帘坊在哪儿?” 正处于深宫之中的秦政自然不知道宫墙外都发生了什么。 此时的他,刚让周泽送凌王妃回去,自己则留在了太府寺。 太府寺少卿林安庆早就把衙门中的人赶走了,也不用担心会有别的人知道他的下落。 当然,只是短时间内。 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以李御等人对朝堂的掌控力度,保不齐半个时辰后就知道他的下落了。 而他需要做的,只是在李御知道太府寺发生了什么事情之前,先跟刚刚负责打刀锻铁的两人吩咐细节。 “臣白祁,见过王上!” “臣樊文山,见过王上!” 出了御工坊后,白祁和樊文山两人先去换了身衣服,之后才重新回到秦政面前。 白祁就不用多说了。 秦政最近一段时间做什么事情,都喜欢喊上白祁。 本来秦政是打算将这位世家出身的将门子弟当成护卫用的,但随着是接触越来越久,秦政也意识到,真的将白祁当成护卫,绝对是浪费资源。 放眼整个西蜀朝堂,搁哪儿还能找到有实力,还忠心耿耿的手下? 挥手让两人起身后,秦政这才将视线从白祁身上转移到了旁边的樊文山身上。 樊文山,工部尚书,官拜正三品,保皇派朝臣出身。 据说樊文山算是白蒙的半个弟子,当年和白祁的父亲并肩作战,并称神殊军双雄。 只不过随着白祁父亲阵亡,以李御为首的保国派朝臣也将樊文山从神殊军拽了出来,安排到工部当尚书。 论官阶,的确是上涨了不少,但实际上却是明升暗降的手段。 手握实权的军中副将和冷水衙门的头头,孰强孰弱可见一斑。 望着身材魁梧,满脸络腮胡的樊文山,秦政突兀开口道:“樊将军,这些年真是委屈你了。” 樊文山愕然抬头。 秦政喊的是“将军”而不是“爱卿”。 连他自己都不记得,有多少年都没有听到过这么个称谓了。 足足愣了半盏茶的时间,樊文山猛然回过神,双手抱拳单膝及地,依着武将的行礼的姿势行礼。 “臣不委屈!” “你要说不委屈,那西蜀朝堂上,就没有不委屈的人了。” 秦政主动将樊文山搀扶起来,语气感慨道:“这些年守着工部这么个冷水衙门,数年如一日,约莫也只你能做到了。” 樊文山咬紧牙关,勉强控制情绪。 换做以前听到秦政说这些话,他只会觉得当今王上怕不是脑子抽抽了,或是喝昏了头,失了智。 但先有白蒙老将军的解释,再有最近一段时间朝堂上流传的消息。 樊文山的态度早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最重要的是,今天御工坊里发生的一切。 都说百闻不如一见,他今天亲眼目睹了秦政如何跟那个大汉国的人谈判的。 五百万两中,六成白银,四成铁料。 很难想象,王上只是动动嘴皮子,就从大汉国的人手中要来了这么多钱。 另外,还有他亲手锻打出来的那把横刀。 他可不是什么铁匠,锻铁也只是全靠着一把子死力气,从头到尾,他和白祁都是按照秦政给出的指示一步一步做的。 如何选料,如何开炉生火,如何锻打驱除杂质,如何夹钢…… 包括横刀的制式结构,全都是王上一步一步指导他做的。 很难想象,这样一把上马可马战,下马可当步卒佩刀的利刃,竟然会出自当今王上的手笔。 樊文山头颅低垂,牙关紧咬。 他本来就是武将出身,最是清楚横刀的意义。 这把与西蜀兵卒佩刀截然不同的利刃,一旦装备全军,至少能让全军战力提升两成。 不,两成或许都是少的! 而这样一把武器,却是被他暗地里骂了无数遍的国君研究出来的。 “王上……” 樊文山艰难抬头,虎目通红:“臣有罪,臣不该……” “打住打住!” 看到樊文山这副模样,秦政连忙摆手制止对方:“煽情的话就不用说了,大家都是男的,你不觉得肉麻,寡人还觉得肉麻呢!” 樊文山愣了愣,顿时哑然失笑。 房间里的氛围顿时缓解许多。 秦政也跟着笑了笑,随后才继续道:“而且,寡人找你们,是有别的事情商量。” 说话间,秦政转头看向白祁:“那五十人,伤养的怎么样了?” 第八十二章 安丰殿宫女 “回王上话,五十人全都恢复的差不多了。” “只要王上需要,随时都可以调来皇宫。” 白祁还以为秦政需要爷爷亲手操练出来的那五十人做什么,所以想也不想就给出了答案。 秦政摆摆手,表示不着急:“寡人有别的任务安排,不着急让他们来这边。” “喏!” 白祁当即躬身应声。 单膝跪在旁边的樊文山听得一脸茫然,完全搞不清楚怎么回事。 什么五十人? 什么养伤养的差不多了? 还有就是,调往皇宫?为什么要调到皇宫啊? 工部衙门本来就是个清水衙门,樊文山武将出身,本来就不善于长袖善舞,没有朋友帮忙传播消息,他自然没地方知道这些隐秘消息。 关于横梁山的事情,他也只是知道房志勇屯兵意图谋反,最后李御率兵及时出现,营救了王上的同时,还击毙了房志勇。 至于当时的详细情况,压根儿无从得知。 注意到樊文山的表情,白祁只得耐着性子跟这位叔叔辈的樊大人大致解释了一下事情的来龙去脉,其中还着重点出了这五十人的来历。 “仿制赤甲军操练出来的五十人?” 樊文山惊呼一声,猛地弹了起来:“你说的可是真的?” “咣!” 话还没有问完,眼神扫到旁边的樊文山又给跪了下去,头颅及地:“王、王上!” 在听到赤甲军三个字的时候,他的脑子就有点不好使了。 等到站起来之后,他这才注意到自己竟然正居高临下俯视着王上。 “无妨无妨。” 秦政摆了摆手:“关于这些人的细节,等到事后你再追问清楚就是了,现在寡人要跟你们说的,是另外一件事情。” “喏!” 自知逃过一劫的樊文山抹了把头上的细汗,一脸心有余悸。 秦政转头看了眼门口位置,确定外面没有人后,又挥手让白祁关上房门。 “关于横刀的具体锻造过程,你们两个都已经知道了吧?” 闻言,白祁、樊文山两人齐齐点头。 秦政继续道:“接下来几天时间,无论请也好还是绑也好,找几个值得相信的工匠,在最短的时间内给这五十人全部配上横刀。” 白祁听得眉头紧皱,有些不明所以。 而身为老将的樊文山则下意识抬头:“王上要对谁动手?” 如果那五十人真的是按照赤甲军的法子操练的,再配上这杀伤力巨大的横刀…… 王上分明是对谁生出了戒心,提前做出了防备啊! 而樊文山的询问,则让秦政有点意外。 他只是随口一提,没想到樊文山竟然能联想那么多。 当然,意外归意外,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把事情安排下去。 秦政稍微压了压手,示意樊文山稍安勿躁,之后才继续道:“时间方面,最好能够控制在五天时间内。” 为了不出现偏差,秦政还特地强调道:“五天时间,另外,不得走露任何风声!” 意识到秦政没有在开玩笑,白祁樊文山两人齐齐躬身行礼:“喏!” 等到安排完这些事情,秦政轻舒了口气,这才随即起身朝门外走去。 五天之后,白蒙会凯旋归来。 虽然是打了胜仗,但是照目前的情况来看,白蒙的回京之旅不会太过顺利,所以,提前做一手防备总是没问题的。 另外,还有伍淳等人,内阁组建事不宜迟,白蒙大败北周军卒或许是个机会,但也只是个机会,如今的朝堂,大权还是在李御手中。 而且,文臣的数量还是不够,樊文山的确值得信任,但骨子里也是个实打实的武将。 难道他是武将吸铁石吗? 怎么身边的人一个比一个能打,唯独缺少治世文臣? 好在钱的事情算是告一段落,接下来只管想办法再去招揽一些文臣就行。 秦政一边想着事情,一边往景仁宫方向走去。 只不过,秦政还没到景仁宫,半道上就被人截住了。 看着跪伏在正前方,看着有点似曾相识的面孔,秦政愣了半天才认出来。 “你是安丰殿的宫女?叫……叫……” 秦政揉了揉太阳穴,足足好半晌都没能想起来对方的名字。 毕竟后宫的宫女数不胜数,他的心思又不在宫女的身上放着,实在记不住对方的名字。 看着对方面熟,还是因为对方出身安丰殿,前段时间在安丰殿留宿的时候,和对方打的照面多了一些而已。 “回王上话,奴婢叫清香。” 宫女轻声开口,嗓音温柔。 “哦,对对,清香。” 秦政恍然大悟点点头,这才算是记起对方到底叫什么:“怎么,你拦着寡人的座驾,是有什么事情吗?” “奴婢……奴婢……” 清香抿紧嘴唇,良久才嗫喏道:“奴婢斗胆请王上去安丰殿一坐,王上有好些天不曾去过安丰殿了,端妃娘娘她……” “大胆!” 清香话还没有说完,随行的宫人中就有宦官冷声呵斥:“王上去哪个宫殿,岂是你这个小小宫女能够做主的!” “赶紧滚开,否则直接将你直接杖毙以儆效尤!” 说话的是个老宦官,在后宫待了有些年头了,虽然不如周泽亲近,但对于宫中那些细枝末节的规矩掌握的最是清楚。 清香被训斥的身子一颤,脸色变得有些惶恐:“可是、可是……” “放肆!” 见着清香不识好歹,老宦官当场就要动手。 “算了。” 秦政出声喊住老宦官:“也不是什么大罪,没必要上纲上线。” “喏!” 比起在清香面前,老宦官就像是变了个人似得,语气恭敬,态度谦卑。 秦政先看了眼老宦官又看了看跪在前面的清香。 其实真要算起来,无论是老宦官还是清香,两人都没什么大错。 清香的出发点是好的,无非是为了想让他去安丰殿坐坐。 老宦官身为他身边的人,则是为了他考虑,自然看不惯清香这种违反规矩的行为。 “怀乐,你去跟凌王妃说一声,就说寡人今天不去景仁宫了。” “喏!” 名为怀乐的老宦官立即躬身答应下来。 “至于你。” 秦政转头看向那名叫清香的安丰殿宫女:“在前面带路吧。” 第八十三章 再赴安丰殿 得了秦政的允准,清香百般感谢,急忙爬起来准备带路。 大概是因为跪的时间太久的缘故,清香刚起身就膝盖一软,整个人直接朝旁边倒去。 也得亏秦政就站在旁边,顺手拖了一下,清香这才免去了摔个头破血流的下场。 “奴婢知错!” 清香吓得身子一颤,说着就要再度下跪。 秦政最受不了的就是这些人动不动就下跪:“你再跪,寡人可就不管你了。” 听出秦政话里的调侃之意,清香俏脸一红:“谢、谢王上!” “这就对了嘛。” 秦政笑了笑,抬手道:“走吧,在前带路。” “喏!” 得了秦政的命令,清香立即在前面带路,秦政缓步在后。 而老宦官怀乐则是等到秦政离开后,才迈着碎步朝景仁宫方向跑去。 经历了这么个小插曲后,秦政很快就收回了注意力,一边朝着安丰殿方向走去,一边思索事情。 但随着周围传来似有若无的淡淡香气,秦政越来越集中不了注意力。 左右看了好一圈,他好不容易才发现香味的源头。 正是走在前面的清香。 “你带了香囊?” “啊?” 秦政的突然开口,吓了清香一跳。 等注意到秦政的眼神后,清香俏脸红了红,怯生生点点头。 没等秦政开口继续问,清香已经先一步道:“如果王上不喜欢的,奴婢、奴婢这就把香囊丢了!” “不用不用。” 被香味扰乱了思绪,秦政也懒得想事情了,索性主动上前半步。 他的本意是跟这位小宫女聊聊,换换心情。 哪曾想,他刚走到跟前,清香脸色一变,直接跪了下来:“奴婢知错!奴婢知道错了,求王上饶奴婢一命,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 清香这突兀的反应,让秦政愣了好半晌都没反应过来。 等到注意到两人的位置,秦政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原来他上前这半步,刚好走到了和清香齐平的位置。 宫廷之中,规矩最是森严。 但凡是随行国君,宫人要么走在前面,行带路之职,要么就跟在后面,行随从之职。 可唯独和国君并肩前行,是大不敬之举。 “行了行了,怎么又跪下去了啊?” 秦政心里无奈叹气,弯腰将清香扶了起来:“寡人没有惩罚你的意思,也没准备杀你。” “啊?” 清香仰头看向秦政,眼眸含泪,小脸上既有惊恐还有不解。 也正是对方抬头,秦政这才发现,安丰殿的这个小宫女长得竟然还算不错。 虽然比不上凌王妃宛若仙人,也比不了顾骊珠的乖巧可爱,但也算是姿色上乘,再加上懂得打扮,看起来很有几分小家碧玉的意思。 秦政看着清香,一时间竟有些走神。 直至清香羞涩垂头,秦政这才算是回过神。 “咳,寡人金口玉言,还能蒙骗你吗?” 秦政干咳一声,主动转移话题道:“先站起来,边走边说。” “喏!” 在秦政的命令下,清香略显惶恐起身,但显得还是有些拘禁。 秦政很清楚三两句话改变不了对方的理念,只能摆出一副轻松的语气道:“你身上的香囊味道不错,是哪里买的?” “回、回王上话,不是买的,是奴婢自己调配的。” 清香垂着头,怯生生开口回答。 秦政若有所思点点头。 后宫之中,宫女宦官按律不得出宫,但有违反,动辄就是掉脑袋的大罪。 他身为西蜀国君,自然是知道这些规矩的。 故意这样问,也只不过是为了挑起话题,缓解清香的情绪而已。 “哦?你竟然还会调配香囊?” 秦政故作惊讶道:“有这份手艺,怎么不去尚衣监任职呢?” 面对秦政的询问,清香瞬间闹了个大红脸,脸上更是多出几分不好意思的笑容:“奴婢这点微末手段,哪里敢去尚衣监的大人们面前献丑。” “话可不能这么说,寡人觉得你这香囊调的挺好。” 秦政笑着开口道:“等到有空,不妨给寡人也调配个香囊如何?” “啊?” 清香瞪大那双水汪汪的眼睛,摆明了不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而旁边的宫人宫女们则无不露出隐晦的羡慕神色。 隐晦是因为王上当前,没人敢挑战皇权。 羡慕就更简单了,有王上这句话,这位安丰殿的宫女,从今天起怕是就要成为安丰殿的大红人了。 麻雀一朝飞上枝头变凤凰,谁不想遇到这样的好事? “怎么?不愿意吗?” “愿意愿意!奴婢愿意!” 在秦政的催促下,清香接连开口答应。 秦政转头看了眼近在咫尺的安丰殿,笑道:“那寡人可就等着了。” “喏!” 清香立即躬身点头。 秦政笑了笑,抬腿迈入安丰殿中。 有清香这么个小姑娘陪着聊天,这次的一路上还真没觉得有多无聊。 安丰殿中,早就有人得到了消息。 秦政刚一进门,周围就传来齐刷刷的问候声,为首那个宫装女子,不是娃娃脸长相单纯的顾骊珠又是谁? “都起来吧。” 秦政朝周围摆了摆手,之后又主动上前:“几天没来,爱妃有没有怪罪寡人啊?” “臣妾哪里敢呢!” 顾骊珠嘴上说着不敢,但鼓着小嘴却透露出了她心里作何想法。 看着顾骊珠可爱的样子,秦政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蛋:“行了行了,今天晚上寡人就在安丰殿留宿了,先安排下人准备点吃食吧。” 说着,秦政还拍了拍肚子,笑道:“好久没吃东西,寡人的肚子都快要饿瘪了。” “真的吗?” 听说秦政要留下,顾骊珠哪里还顾得上生气,那双眸子里顿时变得亮晶晶:“王上今天晚上真的不走了吗?” “怎么?不乐意?” 秦政起了逗逗顾骊珠的心情,开玩笑道:“要不然,寡人这就离开?刚好还没有好好逛过后宫呢,不知道别的妃子……” “不要不要!” 顾骊珠猛地扑了上来:“来人呀,快去准备吃的东西!” 顾骊珠一边招呼着下人准备膳食,一边抓着秦政的手臂,生怕秦政跑了。 可顾骊珠哪里知道,在她圈住秦政手臂的瞬间,秦政就彻底没了离开的念头。 秦政视线下落,目光沿着宫装的空隙就钻了进去。 真白啊! 也真的软! 第八十四章 端妃娘娘顾骊珠 长夜漫漫,安丰殿内尽显风景无限好。 秦政捏着顾骊珠的小手,笑容灿烂:“这几天宫里的事情格外杂乱,寡人一时间才没能腾出时间。” 虽然知道顾骊珠不是那种爱吃醋的性子,但该解释的还是得解释几句。 女人嘛,还是自己的女人,总归是要哄着点的。 而顾骊珠听着秦政这些话,却只是微微仰头静静看着,也不开口。 见状,秦政无奈笑了笑,抬手刮了顾骊珠鼻子一下:“好了好了,寡人日后多来安丰殿几次就是了。” 说到这里,秦政低头看了顾骊珠一眼,静静和对方对视:“亦或者,你搬去景仁宫与凌儿住到一起?” “才不要。” 顾骊珠轻轻哼了一声,小女人姿态十足:“你那么喜欢凌姐姐,到时候肯定顾不上臣妾。” “这又是哪里的说法?” 总算得到顾骊珠的答复,秦政心中却显得极其无奈:“寡人今天这不是来了吗?” “还不是清香去拦下銮驾,王上才调头来安丰殿的。” 顾骊珠嘟着小嘴,一脸的不开心。 秦政哪里猜不出来顾骊珠是故意摆出这幅态度,再加上这段时间的确没来的上留意顾骊珠的感受,索性就沿着顾骊珠的说法又安慰了几句。 最后秦政又补上一句:“那寡人以后常来安丰殿,可好?” “这还差不多。” 顾骊珠本来就是小女人性子作祟,再加上秦政好言好语劝了这么久,顿时展颜一笑:“这还差不多。” “既然这样,那咱们就先行休息?明日寡人还有……嘶!” 秦政话还没有说完,顾骊珠突然身子一矮,直接猫腰钻进了锦被中。 没有硝烟的战争再度掀起,而这一次,主攻方却变成了顾骊珠。 无师自通的顾骊珠,让秦政体会到了从未在凌王妃身上感受过的快乐。 次日一早,随着周泽在门外的轻呼声,秦政才算是从睡梦中悠悠醒来。 “王上……” 大概是看到秦政睁眼,旁边才传来一道怯生生的声音。 秦政转头看去,只见昨天才见过面的清香正抿着嘴唇,一副小心谨慎模样,生怕惊动了榻上的人。 秦政悄无痕迹摆摆手,然后轻轻将手抽出来。 还在熟睡的顾骊珠打了个滚,抱住被角倒向另外一侧,朱唇还吧唧两下,不知道是不是做梦梦到了什么好吃的。 望着顾骊珠这幅娇憨模样,秦政无奈一笑,轻手轻脚下了床。 清香以及另外几个早就侍候在旁边的宫女立即上前,开始给秦政穿戴衣物。 “让御膳房先准备好吃食,等到端妃睡醒了懒觉再送来。” “喏。” 清香一边忙着替秦政整理衣物,一边乖巧应声。 秦政抖了抖袖口,淡笑道:“还有,可别忘了寡人的香囊。” 清香俏脸一红,再度躬身。 等到她站起的时候,秦政已经走到了安丰殿门外。 殿门外,御前宦官周泽早已经等候多时:“王上。” 感受着扑面而来的新鲜空气,秦政伸了个懒腰,随口问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回王上话,四月二十,明日便是小满时节了。” “小满吗?” 秦政若有所思良久:“天气马上就要转热了啊?” “的确如此,尚衣局那边已经备好了夏衣,若王上觉着热了,奴才这就吩咐尚衣局将衣服送来?” “看着安排就行。” 秦政摆摆手,大步上前:“走吧,今天去御书房。” 听到“御书房”三个字,周公公脸上骤变,足足好半晌都没能反应过来。 御书房!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王上已经有五六年时间不曾进过御书房了吧? 当初继承大统的时候,倒是还去过几次,但之后撒手不理朝政后,就再也没有踏足过御书房的大门。 而如今…… 王上可是又有了什么想法? 周公公咽了口唾沫,急忙抬脚快步跟上。 秦政离开没多久后,安丰殿后殿软榻上,刚才还熟睡的顾骊珠突然翻身坐了起来,眼神清明,哪里有半点刚刚睡醒的模样? 守在旁边的清香见状,先是一惊,紧接着迅速跪了下去:“娘娘!” 顾骊珠瞥了眼跪在面前的清香,看了半晌后突然嗤的一声笑了出来:“听说王上称赞你香囊做的不错?” “奴婢……奴婢……” 看着和平日截然不同的端妃娘娘,清香结结巴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顾骊珠斜躺在锦被上,单手撑着脸蛋,藕臂粉嫩,虽然不如凌王妃那般纤细动人,但也有几分娇小玲珑的可爱意味。 “别那么紧张,本宫没说要把你怎么样。” “喏!” 清香以头抢地,身子还是止不住的打颤。 顾骊珠语气平缓,语气里不见往日半点娇憨:“能引得王上心动,也算你有本事。” “虽然不知道你拦下銮驾安得是什么心思,但看在王上被你请来安丰殿的份儿上,功过相抵,就不与你计较了。” 听着耳畔传来的声音,清香还是跪伏在地,连头都不敢抬:“多谢娘娘!” “谢什么谢?你本就是安丰殿的宫女,你得了宠,我这个当主子的,还能连带着沾光呢。” 闻言,清香身子一颤,更是话都不敢说了。 软榻上,顾骊珠懒洋洋开口道:“昨天那个香囊,还在身上吗?借我瞅瞅。” “在、在这里!” 清香急忙膝行上前,掏出那枚香囊,双手举过头顶:“不敢说借,还、还求娘娘收下!” 顾骊珠手都没有伸,只是斜瞥了眼那只香囊。 湖蓝色的底子,绣的是鸳鸯戏水,兆头倒是不错。 至于香囊本身的味道,也的确出众,香而不浓,算是个极为不错的香囊了。 “怪不得王上会喜欢你调配的香囊,味道还算不错。” “多谢娘娘称赞!” “行了,别跪着了。” 顾骊珠淡然挥手,云淡风轻道:“今天晚上之前,调配出几个新的香囊出来,里面加上几味药材。” 紧接着,顾骊珠朱唇轻启,说出了几个药材的名字。 等到听清顾骊珠的说的东西,清香骤然抬头看了过去,满脸惊惧。 第八十五章 伍大学士不见了 西蜀皇宫,御书房。 秦政站在房门口看着里面陌生的布局,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他对西蜀皇宫的了解,绝大多数部分还是原身留下的零碎记忆,而原身以前并没有来过御书房,自然也就没有留下相关记忆。 “这还真是……” 秦政无奈摇头。 也得亏时常有宫人打扫,不然御书房都不知道会堆出多厚的一层灰了。 旁边,周公公试探性问道:“王上,需要奴才先行安排人手再洒扫一遍吗?” “免了吧。” 秦政四下打量了一遍,抬腿朝着御书房内走去:“去把伍淳、纪永、孙公瑾三人喊来。” “喏!” 周公公闻声离开。 很快,御书房里除了几个值守的宫人外,就只剩下了秦政自己。 由于原身继承国君之位后,只来过御书房几次,之后御书房就一直闲置,所以,现在的御书房,还是当年他那个便宜老爹留下来的布局。 入目所看到的一切,都还是当年的东西。 看着眼前一切,秦政心中又忍不住默默吐槽了原身几句。 他选做御书房,最主要的目的还是为了找一个能安生说话的地方。 朝阳殿虽然可以用来议事,但那地方毕竟是开朝会的地方,感觉上难免会拘禁很多。 像孙公瑾这种在朝堂上有官职的人还好一些,但对伍淳或是纪永来说,会让对方心里压力过大。 他需要的是一个能让伍淳等人畅所欲言的地方。 按道理说,专程腾出来一个宫殿是最合适不过的,但因为朝堂局势的原因,如果随便挑选一个宫殿,很难保证会不会走露消息。 这种情况下,被闲置许久的御书房就成了最好的选择。 秦政喊伍淳、纪永等人过来,则是为了继续寻找适合的治世文臣。 钱的事情已经暂时告一段落,接下来就是找到足够的人,替他出谋划策。 “也不知道伍淳认不认识某些退朝还野的老朝臣,俗话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老朝臣年纪是大了点,但架不住经验多啊……” “不过,老朝臣和年轻人的比例要控制好,一方面顾忌眼下,另一方面还要长远来看……” 秦政坐在书桌后喃喃自语。 然而就在他正思索等会儿该怎么开口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 紧接着,就是周公公略显急迫的语气:“王上!大事不好了!” “伍大学士不见了!” 秦政下意识抬头朝门口看去。 随着“噗通”一声,周公公踉跄摔进御书房。 手忙脚乱从地上爬起来后,周公公也顾不得疼,三两步冲到秦政面前:“王上!伍大学士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皇宫,不知所踪!” 看着周公公一脸惶恐的模样,秦政皱了皱眉:“慢点说,到底怎么回事。” “是!” 周公公咽了口唾沫,好不容易才捋顺了呼吸:“前天的时候,奴才按照您得吩咐,先将伍大学士安排到了外庭一处院子里。” “可奴才刚刚找过去的时候,却发现伍大学士没了踪影,而院子里负责伺候的宫人也不知道伍大学士去了哪里。” 秦政眉头一挑,脸色骤然沉了下来。 “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去找!” “把杜维招来,让他带着骁骑卫找!” “喏……喏!” 周泽惶恐应声,而秦政则沉着脸,表情略显沉闷。 伍淳竟然走了? 可就算是走,对方又能去哪里? 与此同时,青帘坊附近,有个身穿白色儒衫的佝偻老人缓步前行。 驻足站在青帘坊坊口仰望良久后,老人从那块“文治久安”的御赐牌坊上收回视线,然后步履坚定朝着青帘坊里走去。 同样也在青帘坊中,位于乌衣巷没多远的一处小酒肆中,突然迎来了两位客人。 左侧那人,白衫,英俊倜傥,手持一把无鞘长剑,只是看起来有点奇怪,非刀非剑,让人拿不准到底是什么东西。 右侧那人身穿黑袍,腰间悬了块玉佩,不用上手,单单看着玉佩那莹润的色泽就知道不是什么凡物。 往日里,像这样的世家子打扮的年轻人,鲜少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酒肆的老板是一对夫妇,男的在后厨忙活,妇人在前面负责迎来送往。 单单是大眼一扫,妇人就明白门外站着的两位不是普通客人。 “哟哟,两位客官赶快请进,想喝点什么?” 妇人腆着笑脸凑上前去,沉甸甸的晃来晃去,显得极其引人注目。 酒肆门外,有不少蹲在墙根的惫懒汉子眼前一亮。 他们大都囊中羞涩,平时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花上三文钱买上一碗酒水,也不占酒肆的座椅,端着酒碗依着墙根一蹲,一喝就是大半晌时间。 他们图的不就是眼前这一幕吗? 还有几人望着韵味十足的妇人,只觉得心中跟猫抓似得。 如果自己能大手一挥派出二两银子,酒肆老板娘或许也会拿这幅态度招待自己。 只是可惜了,他们浑身上下都刮不出半两油水,更遑论摸出二两银子。 在这些汉子们的注视下,那两个年轻人一前一后进了酒肆。 腰间悬着一柄无鞘剑条的白衫青年先一步进门,腰悬玉佩的黑袍青年则落后半步。 这两人,自然就是从御工坊拐跑未开刃横刀的姬岢,和姬岢远赴西蜀随行一路的剑客。 白衫剑客名字古怪,姓山,单名一个子。 通常来讲,山子一物大多说的都是玉雕之中的摆件,又巧成玉山子,而“山”字姓氏在西蜀这种偏隅之地,更是极为少见。 山子率先进门的同时,酒肆老板娘顺势扫了山子腰间一眼,脸上笑容又浓郁了几分:“公子还是个剑客哩?” 西蜀并不禁止百姓携刀,和早间年先帝尚武的性格有关,而如今西蜀国君又鲜少过问国事,尚武风气更是愈演愈烈。 只要你有钱,别说带刀,就算是浑身挂满刀剑都没关系。 而在京都城中,更是时常能见到悬刀佩剑闲逛的世家子。 酒肆老板娘自然而然就将山子当成了那些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了。 面对酒肆老板娘的调侃,山子脸上多出几分古怪笑容。 “其实……我是个杀手。” 第八十六章 试试刀 因为山子的一句话,不大的酒肆中顿时陷入一片死寂。 足足将近盏茶的时间,身材蔚为壮观的老板娘才掩嘴轻笑道:“公子真会开玩笑。” 山子淡然一笑,更显写意。 旁边,姬岢也笑了笑,没有多嘴解释。 迎来送往久了,早已熟稔人心的老板娘主动改口道:“两位想吃点什么?小店不仅卖酒,卤味做的也还算不错,很得个中三味。” 闻言,姬岢随口道:“你说的桂子酒来半斤,再切半斤熟羊肉。” “两位贵客稍后。” 说着,老板年抛了个媚眼给两人,而后扭着腰肢朝后厨走去。 姬岢山子两人坐在临近酒肆门口的位置,刚好背对后厨。 “你说,等下会出来一个人?还是两个?” 姬岢往后挪了挪身子,免去袖口落在桌面上。 小酒肆自然没有那种装潢奢靡的大酒楼来的讲究,酒桌上厚厚一层油污,只靠擦拭可抹不掉。 “一个吧?” 山子随手将横刀刀条摆到桌面上,淡然道:“总归要试探一二的。” 闻言,姬岢深以为然点点头:“有道理。” “你嘴上说是要给我找试刀的地方,实际上是打算替那位西蜀国君拔掉一颗钉子吧?” 面对山子的突兀开口,姬岢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做生意的,大都要讲究一个礼尚往来。” “五十万斤银铁就能让姬家实力至少拔高两成,姬家赚大发了。” “你也知道的,我向来不喜欢占人便宜。” “切。” 山子切了一声,满脸不屑:“就你?还不喜欢占人便宜?你要是这性子,姬家老爷子还会把你立为下任家主?” “想让自家妹妹过的舒坦些,直说就是了,还兜兜绕绕转那么多圈子。” “叮!” 说话的同时,山子突然抬手,不甚值钱的枣木筷子在半空中好像撞到了什么东西,发出一声脆响。 姬岢抖了抖袖口,神色如常。 山子则单手搭在刀条上,目光转向身后:“还真是一个啊?” 后厨门口,老板娘面色凝重,左手双指并拢,隐隐可以看到数根牛毛针。 “真不知道你们是艺高人胆大,还是时间长了,连这点警惕性都没了。” 山子轻轻叹了口气,从那张还没暖热乎的长凳上起身。 而摆在桌面上那根横刀刀条,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出现在了他的手里。 昨天姬岢顺走刀条的时候,白祁樊文山两人甚至还没有给横刀打磨开刃,刀身虽然笔直,但看起来灰扑扑的。 山子单手握着刀柄,另一只手则搭在刀颚处:“在下山子,新得利刃一柄,暂且取你项上头颅试刀!” 说话的同时,山子另一只手缓缓往前推动。 原本灰扑扑的刀条,从刀颚处开始扑簌簌往下落渣子,山子手指经过之处,刀身像是像是经历过无数遍打磨般,光可鉴人。 厨房门口的老板娘表情愕然,呼吸骤然变得急促起来。 不仅仅是因为这招手指开锋的绝妙手段,更是因为“山子”这个名字。 而山子像是没有注意到老板娘的表情变化一样,整个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横刀上。 随着刀身逐渐变得雪亮,横刀的真正面目也出现在他的眼前。 刀背略显厚重,刀刃处薄而锋锐,刀背刀锋交接处有一条蜿蜒爬行的灰线,卖相极佳。 “噌!” 当山子的手指自刀尖处滑落,横刀也随之震鸣,极其动听。 “果然是一把好刀。” 山子喜笑颜开,感慨了一句。 而那老板娘转身就往后厨跑:“当家的,快逃,是大汉的人……” 酒肆门口,姬岢望着惊恐逃散的那些路边汉子,神色如常。 “什么?你也不知道伍大学士去了哪里?” 御书房的秦政,完全不知道青帘坊发生了什么。 望着神色紧张的纪永,秦政深吸了口气,好不容易才把怒火强忍下去。 因为纪永还有妻女要顾及,需要往返于宫廷之中,所以他专程送给纪永了出入宫廷的牌子。 不只是纪永,当时在朝阳殿后殿的几人,都得了这么块牌子。 秦政的本意是借机表示自己对几人的重视,不曾想,最后却导致了伍淳的了无音讯。 “回王上的话,臣、臣的确不知道老师去了哪里。” 纪永惶恐回答。 “你……” 话说一半,秦政又摆摆手:“算了算了,这件事情本身和你也没有什么关系。” “杜维回来报信了吗?骁骑卫那边怎么说?” 随着陈四率领金吾卫出发幽州解决匪患,拱卫皇宫的人队伍也从金吾卫换成了骁骑卫。 杜维身为骁骑卫将军,自然也就成了宫廷护卫的负责人。 如果说有谁最清楚伍淳的下落,肯定是这位杜将军了。 “杜将军那边还在率人搜找伍大学士的下落,半刻钟前差人送来了消息,还是一无所获。” “一无所……” “启禀王上!有护卫说,曾于今日寅时七刻见过伍大学士。” 秦政还没有问完,门外就传来了护卫的通禀声。 听到对方话里的内容,秦政立即招手让对方进来。 来报信的是个面生的年轻人,看着装应该是骁骑卫中的校尉之流。 秦政顾不得询问对方的名字,直接催促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回王上话,伍大学士于寅时七刻出集贤殿,一路向东,经龚安门离开了外庭。” “负责值守龚安门的骁骑卫兵卒是晚上值守,方才正在休息,听到动静醒来后,才告知了伍大学士的下落。” 得知了大概情况后,秦政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按照前世的计时法,寅时七刻,也就是早上四点五十左右。 现在正是初夏时节,天亮的早,四点多快五点的时候,刚好是天蒙蒙亮,正常人都还在熟睡的时候。 伍淳故意挑着这个时候出宫,肯定是不想惊动别人。 可问题是,对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秦政皱着眉头,百思不得其解。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现在最起码知道伍淳的下落了。 “来人啊!” “沿着龚安门往东找,就算把都城翻个底儿朝天,也必须要找到伍大学士!”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第八十七章 父子相残 “孩儿伍全明见过……父亲!” “多年不见,父亲还是一如既往的骨子硬朗?” 伍全明身子前倾,双手交叠置于身前。 规规矩矩的儒家礼节,没有半点偏差。 虽说外界都传伍家家主伍全明官瘾极大,但不可否认,这位伍家家主却是个实实在在的读书人。 书香世家的伍家,伍家的脸面不曾丢掉半点。 这也是西蜀都城一直都在津津乐道的说法。 面对自家亲儿子的问好,脸上沟壑道道,脊背略显佝偻的伍淳脸色极为平淡:“我那个小孙子呢?” “父亲尽管放心就是,孩子这会儿正在偏院休息呢。” 伍全明淡然一笑,摆手做出请的手势。 如果有伍家人在场,肯定会被伍全明的所作所为惊呆。 因为伍全明请伍淳落座的位置,赫然是主堂主位,而他自己则陪坐一侧,按道理说,谁是家主谁才有资格在主位落座。 乡下凡夫俗子家宅或许不会在乎这些,但豪门大户里的规矩,向来是说一不二。 而伍淳面对这样的安排,却丝毫不觉得意外,那张老迈的脸上,神色平淡。 高宅大户里的规矩的确是家主为大,但在儒家礼节之中,最是讲究天地君亲师。 别说你是伍家家主,就算你官拜从一品,只要还自认读书人,遇到自家老子,就得下跪磕头,没有半句多余的废话。 伍淳安然落座,目光也随之落到了旁边的伍全明身上。 昨天晚上子时,有宦官悄悄到了集贤殿,送来了一封亲手信,伍全明的亲手信。 心中内容不算太多,其中最让他在意的便是其中一条。 他出宫见自家孙子一面。 见则活。 不见则死。 他孙子今年十岁,他当年被赶出伍家的时候才四岁多,期间数年都不曾见过。 他伍淳身为集贤殿大学士,官拜四品,直到被赶出朝堂,才算是认清楚自家儿子的真正面目。 他从没有告诉过任何人,他一直都觉得自己在教育方面出了偏差,没能教好儿子,所以之后就将所有期待都放在了亲孙子的身上。 伍家能否传承下去,能否守住那块“文治久安”的牌子,全都在他孙子的身上。 也正是出自于这个想法,在看完信后,他没有惊动任何人,悄悄出宫,回到了青帘坊伍家。 盯着伍全明看了良久后,伍淳嘶哑开口:“虎毒尚且不食子,你拿自己的儿子动手,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父亲教育的是。” 伍全明坐了一半椅子,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很难想象,这人就是在伍家议事上,放话要杀了亲生父亲的那个人。 “不过,如果我不这么做,父亲又怎么会出来见我?” 伍全明笑了笑,客客气气道:“而且,父亲既然已经出来,想必也已经知道了孩儿想要做什么了吧?” “拿我的人头,换你的前途无限?” 伍淳嗤了一声,眼神中透着几分释然:“以前你不就是这么做的吗?” “不一样。” 伍全明笑着摇摇头:“准确的说,应该是差得远了。” “您身为集贤殿大学士,官拜从四品,我爷爷最高则坐到门下省长官,官拜从三品,而祖爷更是威名赫赫,被国君尊称为太傅。” 伍淳听得眉头紧皱,沉默不语。 “伍家代代相传,反而到了我这儿,却只落得个主事的职位,区区七品官衔。” 伍全明主动抬手给伍淳倒了杯茶,接着说道:“我总不能给伍家丢人吧?” “当今王上连科举这条路子都给亲手掰断了,可惜孩儿空有满腹诗书,却无处可施展,如果想要保住伍家荣光,只得昧着良心卑躬屈膝。” “所以,是谁?” 伍淳转头看向伍全明,略显浑浊的眸子里透着审视的色彩:“谁准了你什么职位?” “如今朝堂上能够赏赐官爵的,还能有哪位?” 伍全明反问了一句,而后笑道:“李大人许诺我,只要能送父亲殡天,门下省侍中的职位,便是孩儿的。” “虽说才是从四品的官职,但也比孩儿现在好的多了。” “还请父亲放心,孩儿日后定会好好培养您看好的那位孙子。” 说完,伍全明将茶杯往前推了推:“请父亲饮了这杯茶,安心去吧。” 伍淳稀疏的眉头紧紧皱起,双目低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伍全明也不着急,身子仍旧微微前倾,摆出那副低声下气的态度。 生为人子,他本来就该摆出这么一副姿态。 但身为伍家家主,他也应该送老爷子一程,好换的荣华富贵。 他不是想要贪图自己享乐,而是为了家族。 至于毒杀父亲这个罪名,他并觉得罪在自己。 如果当今国君不是那么昏聩,如果国君兢兢业业操持朝堂,他又何愁没有出路?又何故做到这种地步? “虎儿。” 伍淳缓缓开口:“你……本不必如此的。” 听着略显陌生的称呼,伍全明有一刹那的失神。 他已经有多少年没有听到过自己的乳名了? 二十年前娘亲过世之后,就再也没人这么喊过自己了吧? 而他这位老父亲,一门心思钻研学问,满脑子想的都是用一身学识换的家族长盛,更是毫不顾忌他的感受,更妄论如此亲切的招呼他? 伍全明心里没由来的涌起阵阵怒火,但很快又强忍了下去:“父亲在说什么痴话啊?” 说话的同时,伍全明的脸上多出几分恬淡笑容。 “如果不这么做,伍家何时才会有出路?常言道富不过三代,父亲难不成想要看到伍家败在孩儿手里吗?” “王上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不堪,他……” 伍淳话说一半,很快又止住话头,轻轻叹了口气。 国君自污名声数年,直到最近才展露些许手段,王上这么做,肯定有自己的考虑。 “也罢。” 伍淳转头看了眼手边的茶杯。 冰裂纹,三足杯,是他当年最喜欢用的杯子,看色泽,似乎养护的极好。 “有心了。” 伍淳深呼吸一口气,然后端起茶杯,朝向东南方向的宫城,无奈苦笑:“王上,老臣便先行一步了!” 第八十八章 拜访伍家 “住手!” 在伍淳抬手饮茶的前一刻,一声暴喝声骤然响起。 下一刻,远处突然飞来一物,直接将伍淳手中的茶杯撞飞。 茶杯“叮当”落地,杯中茶水顺势洒落。 正堂内两人齐齐转头朝着门外看去,只见正堂门外,正有一群人大步闯入。 看到有人闯入,伍全明猛然皱起眉头。 因为他要做的事情,事关伍家未来,所以在得知老爷子回来之前,他就已经下令,任何人不得接近主堂,这些人又是怎么回事? 手中空空的伍淳看了眼地上的碎裂的茶杯,又看了看茶杯旁的那根枯树枝。 不难猜出,他的茶杯正是被那根枯枝撞飞的。 看着地上的树枝,伍淳愣神了好半天都没能反应过来。 他刚才捏的死死的茶杯,竟然就这样被撞飞出去了? 这……怎么可能? 比起满心惊愕的伍淳,伍全明是最先反应过来的。 伍全明虽然在做学问这件事情上不如父亲伍淳,但在官场钻研这件事情上,却远远超出伍淳极多。 同样的,也正是因为钻研官场极久,伍全明的眼界也随之得到了提升。 所以,当伍淳手中的茶杯被击落后,伍全明瞬间就意识到了问题。 “什么人!” 伍全明冷脸看向门口位置:“胆敢在伍家放肆,活腻歪了……” 还没有说完,伍全明就看到了出现在门口的几人。 短短瞬间,临到嘴边的话也被咽了回去。 伍全明瞪大双眼看向门外,脸上满都是惊恐。 伍家正堂门外,正站着三人。 居中那人,身穿玄色便服,虽然衣衫颜色没什么出奇的地方,但上面的绣金花纹却让无数人都望之却步。 金丝……五爪金龙。 诸国有公认的着装规则,非皇室成员不得着龙,国君为五爪,亲王次之,其余皇室成员可着团龙纹或游龙纹,无爪。 而敢在西蜀都城中穿黑色绣龙服的,只有一人。 西蜀国君,秦政! 秦政左手边,则是脸覆面具的女子。 站在右手边的那人,伍全明虽然不熟悉,但看着也有些眼熟,总感觉之前在哪里见过。 就在伍全明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站在秦政右手边的青年已经大步上前。 “老师,你还好吧?” 纪永搀扶着伍淳,满脸担忧。 伍全明听着纪永的称呼,这才算是回想起来。 这青年,不正是之前在伍家见过的老爷子的学生吗? 之前有手下人报信,说一直有人暗中给老爷子送吃食,好像也是这家伙。 伍全明暗中咬紧牙关,目光在门外三人身上停留片刻后,迅速收回。 “臣伍全明,见过王上!” 话音刚落,伍全明已经跪拜在地,态度极其谦卑,就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望着跪倒在面前的伍全明,秦政心中若有所思。 为了找到失踪的伍淳,他把守卫皇宫的骁骑卫全都撒了出去,同时还调动大理寺和都城衙门的兵卒。 最后好不容易才得到消息,伍淳离开宫城后直奔青帘坊伍家而来。 他中途没敢耽误,带上宁水儿就赶了过来。 好在,在伍淳喝下那杯茶水之前及时赶到。 秦政瞥了眼地上碎裂的茶杯,脸色逐渐沉了下来。 虽然他不知道茶杯里放了什么,但是从刚才听到的只言片语来看,前后稍一联想,很容易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见过……王上!” 秦政正在思索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伍淳的声音。 当秦政转头看去的时候,已经回过神的伍淳摆脱了纪永,也跪倒在了他面前。 看着眼前的情形,秦臻只是淡然摆手:“都起来吧。” “喏!” 伍淳伍全明父子两人齐齐应声,秦政大步上前,当仁不让的在正堂主座落座。 宁水儿紧随其后,忠实履行守卫的职责。 等到秦政落座之后,伍淳两人也随之调转身形,变成正面朝向秦政。 由于不知道秦政的来意,伍全明和伍淳两人都没有急着开口,正堂中陷入短暂的死寂。 最后,还是秦政主动开口打破了略显僵硬的氛围。 “伍大学士,你可是让寡人一顿好找啊?” 秦政嘴角微微上扬,脸上多出几分浅淡笑容:“怎么出宫的时候也不跟寡人打声招呼?还怕寡人拦着你不让你出宫?” “臣不敢!” 伍淳身子一颤,下意识就要重新下跪。 不过在伍淳跪下来之前,看到秦政手势的纪永已经先一步托住了伍淳的手臂。 伍淳头颅低垂,完全不敢正眼看秦政。 他这次出宫,原本只是接到了伍全明送来的手信,如果不出宫回伍家,他的亲孙子极有可能会死。 而杀他孙子的人,则是他的亲儿子。 知子莫若父,有早些年的经历,他很清楚,伍全明真的敢做出这样的事情。 即便要杀的人,是伍全明的亲儿子。 秦政笑着压压手,目光随之转向站在旁边的伍全明。 “想必,你就是伍家如今的家主了?” “回王上话,正是臣。” 伍全明同样头颅低垂,不敢抬头直视秦政。 什么脾气秉性,什么为人处世的习惯,都可以暂时搁置不提,伍家这对父子,在忠君这件事情上做的的确不错。 秦政单手撑着下巴,目光在伍全明和伍淳两人身上来回转换。 他在纠结,该怎么解决眼前这个局面。 按照刚才听到的只言片语来看,伍全明似乎是想要对伍淳动手,一直都在逼伍淳喝下那杯下了毒的茶水。 可伍全明为什么要这么做,伍淳为什么又会心甘情愿的喝下。 到现在为止,他还不太清楚。 而且照现在的情况来看,这种话还不能直接问。 以他现在的情况,朝堂失势,手底下还有朝臣权倾朝野,完全无法拿出国君的架势应对。 思索良久后,秦政还是决定先把伍淳带回去。 毕竟他这次来的目的,只是为了伍淳。 伍家也好,伍全明也罢,可以暂时搁置不予理会。 等到形式再稳定一段时间再说。 念头至此,秦政随即将目光从伍全明身上转移开,之后看向伍淳淡然开口道:“伍大学士,还有别的事情尚未解决吗?” “不妨先跟寡人回去一趟?刚好寡人还有事情要找你商议。” 随着秦政这话出口,伍淳猛然抬头。 良久后,伍淳又默默垂头道:“回王上……臣,这次就先不回去了。” 第八十九章 你听不懂我说的话吗 “不走?” 得到伍淳的答复后,秦政明显有些意外。 这样的发展,着实有点超出他的预料了。 “伍大学士,你说的可是……真的?” 秦政皱眉看向伍淳。 而面对秦政的询问,伍淳并没有迟疑太久,很快就给出了答复:“回王上话,臣还有些事情,无法随王上回宫。” 随着伍淳这些话一出口,不仅是秦政,连站在旁边的纪永和伍全明也全都神色愕然,搞不清楚情况。 “老师,您再说什么啊?” 纪永主动上前两步,脸上透着不解:“这可是王上亲自邀请,您……您……” 纪永接连“您”了两遍,最后也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即便绞尽脑汁,纪永都想不明白为什么伍淳为什么会拒绝王上。 而且,最让他不解的是,伍全明分明就没安好心,老师为什么还不趁机离开? 念头至此,纪永下意识向秦政投去求助的眼神。 而伍全明听到伍淳这样的说法后,却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知子莫若父这句话说的的确没什么问题,但这句话反过来说也是完全没问题的。 知父莫若子! 如果不是知道老爷子的脾气秉性,他又怎么可能舍得用自己的亲儿子做要挟。 不过就现在的情况来看,效果还是非常不错的。 伍全明轻轻吁了口气,勉强让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 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在当今国君面前耀武扬威。 但李大人安排下来的任务必须要完成。 随着伍淳的答复,房间里的氛围再度陷入短暂的死寂。 注意到纪永投来的眼神,秦政皱了皱眉,目光环顾四周。 很快,场上众人的神色变化都被秦政尽收眼底。 无论是伍淳的黯然,还是伍全明的暗中得意,亦或者纪永的焦急,秦政全都看的真真切切。 大概是注意到秦政沉默不语,宁水儿主动上前半步,压低声音提醒道:“时间不早了。” 秦政微微点头,算是给出回应。 因为伍淳失踪的事情,他、得知消息后就急匆匆出了宫,中间没有半点耽误。 为此他把手头上的事情全都撂下了。 要知道在出宫之前,他还特地启用了尘封许久的御书房,为的就是能尽快解决眼下最大的问题。 找到能够帮他治理朝堂的治世文臣。 可问题是,现在人是找到了,结果对方不乐意跟自己回去。 而且照现在的情况来看,如果自己真的离开,很有可能以后再也见不到对方了。 “算了。” 秦政叹了口气,随即摆了摆手:“咱们走。” 闻言,纪永瞬间瞪大双眼:“王上?” 伍全明嘴角止不住的上扬,随即躬身行礼:“恭送王上!” 听着秦政说的那些话,伍淳身子微微一颤,下意识仰头望了秦政一眼。 片刻后,伍淳微微弯身,双手前举交叠,恭敬行礼:“臣恭送……” “什么恭送啊?” 秦政一脸无辜表情的看向伍淳:“你不跟寡人一起回去吗?” “啊?” 伍淳刚“啊”了一声,还没搞清楚情况的时候,秦政随手打了个响指,下一刻,门外就有两个身穿黑色劲装的宁家死士冲了进来。 然后在宁水儿的示意下,两个宁家死士一左一右直接把伍淳架了起来,抬腿就走。 伍淳当场就被这样的发展镇住了。 纪永眨巴眨巴眼,也是一脸不明所以。 等到伍全明回过神的时候,伍淳已经被宁家死士带到了正堂门外。 看到眼前一幕,伍全明急忙上前阻止:“等等,你们……” “嗯?” 在伍全明靠近伍淳的前一刻,秦政身子微侧,刚好拦住了伍全明的去路。 伍全明脸色一变,面前挤出半分笑容:“王上。” “寡人方才已经说过了吧?” 秦政神色平淡地望向伍全明:“我找伍大学士有些事情要聊。” “这……” 伍全明眼角微微抽搐。 见状,秦政突然拔高音量道:“怎么?你没听到寡人说的话?” “臣不敢!” 伍全明身为中书省主事,虽然官阶不高,但归根结底还是西蜀朝堂大臣,面对秦政这位西蜀国君,自然不敢造次。 “不敢就好。” 秦政看了眼门外。 一脸茫然搞不清楚情况的伍淳,已经被宁家死士带出好一段距离,衣襟听不到门内说的话。 “虽然寡人不知道你想要做什么,但丑话放在前面,如果你胆敢对伍大学士有所图谋,别怪寡人不客气。” 秦政压低声音,面容冷冽道:“这西蜀朝堂,还是寡人的西蜀朝堂!” 说完,秦政看也不看伍全明一眼,转身就走。 随着秦政离开,纪永、宁水儿,包括随行而来的宁家死士全部转身离开。 短短片刻间,刚才还挤得满满当当的伍家大堂,就只剩下了伍全明一人。 伍全明愣愣地看着远去的人群,足足好半晌都没能回过神。 秦政的话,似乎还回荡在他的耳边。 “老爷!老爷您没事吧?” 随着耳边传来紧张呼喊声,伍全明这才下意识转头。 说话的人是个年近半百的老人,年岁跟伍全明差不多大,身上则穿着伍家下人的衣服。 伍府大管家,伍德。 见伍全明不说话,伍德又紧张兮兮的喊了一声:“老爷,刚才那位……” “当今王上,西蜀国君。” 伍全明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心情平复下来。 此时的他,脑子里全都是整个计划。 从接到李大人的命令开始,他以自己儿子的性命,威胁老爷子出宫,之后他又在茶中下毒,试图直接送老爷子归西。 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临到最后,王上竟然会出现。 为了落魄数年的老学究,秦政竟然不惜亲自出宫,还摆出那副直接抢人的戏码。 这……还是传闻中的那个不理朝政的西蜀国君吗? 伍全明咬紧牙关,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才好。 伍德听到刚才一行人的身份后,下意识瞪大双眼:“那位就是王上吗?” “嗯。” 伍全明黑着脸点点头,良久后才冷声开口道:“找个机灵点的下人,去李御李大人府上一趟!” “喏!” 第九十章 好久不见 伍府后来发生的事情,已经先一步离开的秦政自然毫不知情。 现在的秦政,正坐在回宫的马车上,想着该怎么开口。 坐在他对面的,则是刚刚才被宁家死士架出来的伍淳伍大学士。 看着神色黯然沉默不语的伍淳,秦政心里默默啧了一声。 文人治国的确是一把好手,但是跟文人打交道,实在不是他的强项。 好在秦政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打破僵局的时候,伍淳反而先一步说道:“王上的心意臣是明白的。” 秦政眉头一挑。 “可是……” 伍淳抬头看向秦政,眉头紧蹙:“老臣必须要回去一趟。” “回去?为什么?” 秦政皱眉反问。 关于伍淳的事情,他只是知道个大概。 毕竟他刚到伍家的时候,伍淳就要喝下那杯可能掺杂了东西的茶水。 至于事情的来龙去脉,期间发生了什么,秦政却毫不知情。 面对秦政的追问,伍淳面露迟疑,纠结于到底要不要把事情全盘托出。 可…… 俗话说得好,家丑不可外扬。 如果告诉王上,自己回去是为了赴死,如果不死,自己的孙子就会被儿子亲手所杀。 这番话说出后,不知道会引起怎样的变故。 念头至此,伍淳缓缓低下头,沟壑道道的脸上满都是为难神色。 “伍爱卿不说也没有关系。” 伍淳猛然抬头看向秦政:“王上?” 秦政淡然一笑,随口道:“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寡人可以理解。” 秦政直视伍淳,脸上笑容不减:“不过,如果爱卿有什么想要寡人帮忙的,尽管畅所欲言就是。” “在这西蜀国境之中,寡人做不到的事情,应该不多。” 听着秦政这番话,伍淳瞳孔微微收缩:“王上……” “无妨无妨。” 秦政摆摆手:“等你想明白之后再说便是了。” 伍淳沉默拜服:“喏。” 秦政这边还没有来得及继续安抚伍淳,马车缓缓停下,随后车帘外随即响起宁水儿的声音:“到了。” “知道了。” 秦政先对着车帘外说了一声,随后才将目光重新转向伍淳:“下次爱卿如果想要出宫,千万记得先跟寡人打声招呼。” 说完,秦政没有等伍淳回应,就先一步掀开门帘下了马车。 马车外,秦政在宁水儿的陪同下朝着内廷方向走去。 马车上,伍淳静坐良久,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片刻后马车再度启动,摇摇晃晃朝着另一个方向驶去。 而通往内廷方向的青石板路上,秦政双手拢袖,步履轻快。 旁边,脸敷面具的宁水儿眼神古怪的瞥了眼秦政,片刻后才道:“很开心?” “伍大学士没有失踪,我心情自然开心了。” 说这些话的时候,秦政嘴角上扬,脸上透着说不出的喜悦。 望着秦政的表情变化,宁水儿很是不合时宜的泼冷水道:“可伍淳什么事情都没有告诉你,就算你强行把他带回来又能怎么样?”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 秦政完全不受宁水儿影响,脸上笑容依旧:“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他想做什么都没有影响,只要他人还在我身边就行。” “反正以目前朝堂上的局势来看,内阁一时半会儿也组建不起来,我担心的只是等到了时候,手上无人可用。” 听到秦政说的这些话,宁水儿眉头瞬间皱了起来。 “只是为了防止……无人可用的局面出现?” “不然呢?” 秦政转头看了宁水儿一眼,脸上的笑容缓缓散去:“我现在缺的是人手治理朝堂,对我而言,这些人……只是工具而已。” 宁水儿瞬间顿在原地,看向秦政的眼神中透着浓浓的不可思议。 继得知秦政早些年一直都是藏拙之后,直到现在,她对秦政的认知再次得到了改变。 “工具……” 宁水儿喃喃自语,心中情绪,已经不是三两句话能够形容的了。 之前她只是觉得秦政有所改变,可现在她从秦政的话中听到了浓浓的野心。 如果不是因为秦政就站在她的面前,她甚至怀疑,说这些话的是另外一个人。 一个披着西蜀国君躯壳的另一个人。 她认知中的秦政,绝对不可能说出这样的话! “还愣着干什么?走了。” 见宁水儿顿在原地,已经走出一段距离的秦政回头喊了一声。 “喏!” 宁水儿先是应了一声,然后将这些杂乱想法全都重新强压到了心底。 两人正在赶往内廷的时候,外庭那辆摇摇晃晃的马车在某处停下。 “伍先生,已经到了,请下车吧。” 听着车帘外的沉闷嗓音,满怀心事的伍淳根本没有多想,直接掀开车帘走了出来。 再然后,伍淳就看到了眼前陌生地方。 “这里不是集贤殿?” 伍淳下意识看向操控马车的位置,但哪里空无一人,哪儿有什么人影。 可他刚才明明听到了说话声。 遇到如此诡异的一幕,伍淳下意识皱眉环顾四周。 从不远处红色宫墙可以判断出,这里应该还是在皇宫,只是地方有些偏僻。 而周围的房子也显得有些破败,看起来似乎有很长时间没有使用过了。 “这……到底是哪里?” 伍淳扶着马车艰难下车。 地面杂草丛生,门扉上红漆脱落,窗户纸更是在风吹雨打下破损的不成样子。 很难想象,皇宫之内,竟然会有这种破败的地方。 伍淳环顾四周,试图搞清楚自己在什么地方。 不过,还没等他看清周围环境的时候,不远处的一间破败房间,房门突然打开。 略显昏暗的房间中,有嘶哑沉闷的嗓音随即响起:“子安。” 听到这个称呼,伍淳下意识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集贤殿大学士伍淳,字子安。 只不过伍淳如今已经年愈七十,辈分在这里摆着,所以鲜少有人还会称呼的字。 等到看清站在门口阴影中那人后,伍淳的脸色骤变:“你、你……” 阴影中的人轻笑两声:“好久不见,可还安好?”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伍淳环顾四周,之后又收回视线看向破败房屋:“是你把我带到这里来的?” “莫要着急。” 嘶哑声音缓缓道:“我这次找你来,是想与你商量些事情。” 第九十一章 第二手准备 “照目前的情况来看,事情倒也算是暂时告一段落了?” 秦政喃喃自语,目光从御书房窗边收了回来。 将伍淳强行带回皇宫后,他就没有再过问太多。 伍家的事情对他来说只是一个小插曲而已。 对他来说,最重要的还是如何解决李御,然后尽快组建内阁,掌控朝堂局势。 只有将整个西蜀都掌握到手中,之后才有资格和其它诸国交锋,完成他心底一直以来想要做的事情。 明君? 明君又算得了什么,要当就当最牛哔的那个! 既然上天给了他重活一世的机会,还把他送到了这个架空的世界中,让他当上了一国之君,他总不能默默无名过一辈子。 而他在回内廷的路上,跟宁水儿说的“工具”说法,也不只是一时兴起才说出来的。 得力手下,就是趁手的工具。 这说法来自于前世的某位商业大佬,对方曾闯下偌大的商业帝国,在秦政重生前,仍旧是商业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大人物。 姑且不说对方提出这个说法的时候大众褒贬如何,但归根结底,道理便是如此,再怎么粉饰都毫无意义。 秦政抬头看了眼空无一人的御书房,心情渐渐平定下来。 虽说已经将伍淳带了回来,但伍家的事情多少还是要稍微过问一下,免得留下后顾之忧。 想到这里,秦政稍加思索后朝远处喊了一声。 转瞬间,身穿黑色劲装的窈窕身影出现在御书房一角。 宁家家主,宁水儿。 “去查查看伍家发生了什么。” “喏!” 宁水儿恭敬应声,态度诚恳至极。 注意到宁水儿的态度,秦政一时间还有点不太适应。 毕竟之前的宁水儿,可是敢跟他怼呛的。 没等秦政喊下宁水儿问个清楚,宁水儿已经身形一闪,消失在了御书房中。 望着再度空空如也的房间,秦政愣了半秒,举到半空中的手又重新放了下去。 水儿做事是可以放心的,伍家的事情,交给宁水儿处理完全没有问题。 而且有便宜大舅哥的帮忙,户部缺钱的问题初步得到解决。 按照这样来看的话,接下来他只需要安心处理朝堂上的事情就可以了。 “朝堂朝堂……” 秦政自言自语念了两遍,最后还是抬头喊了一声:“周泽!进来替朕磨墨!” “喏!” 一直守在门外的周公公闻言立即快步走了进来。 古代就这一点不好,无论做什么,都不太方便。 听着墨锭与砚台摩擦的声音,秦政思索良久后,起笔落墨。 很快,宣纸上就出现一连串的字眼。 站在旁边的周泽本来还挺好奇,然而当他眼角余光注意到纸张上最前面那几个大字后,心里一惊,瞬间将目光收了回去。 秦政面前的纸张上,第一列赫然写着数个大字。 中书省衙门。 再往后,便是门下省衙门。 除此之外,就是吏、户、礼、兵、刑、工六部,以及太常寺、光禄寺、卫尉寺、太仆寺、廷尉寺、太府寺…… 三省六部九寺,逐一呈现在秦政手下。 周泽本身就是御前宦官,知道的内幕消息远比外人多得多,此时在看到秦政写出来的这些东西,脑子稍一转圈,很容易就想清楚了其中要害。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再也不敢多看半眼。 整个御书房里只有王上和他两个人,一旦消息走漏出去,他的下场可想而知? 想到这里,周公公额头上顿时溢出一层冷汗。 王上……是在试探自己? “周泽?” 就在周泽正胡思乱想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一道询问声。 听到秦政的声音,再加上刚才的想法,周泽下意识膝盖一软,直接跪了下去。 “王、王上!” 周泽声音颤颤,下意识以为自己要小命不保。 秦政自然不知道周泽心里想的什么。 盯着表现古怪的周泽看了两眼后,秦政随口问道:“你说,如今的朝堂之上,愿意替寡人效力的衙门,还有几处?” “这……这……” 周泽跪在地上,声音颤颤。 见状,秦政皱了皱眉:“有话直说!” “喏!” 因为不知道秦政为什么会突然这么问,周泽只能试探性开口道:“王上为西蜀国君,按道理来讲,西蜀朝堂上下,都应该为王上誓死效忠的……” “寡人问的是这个吗?” 没等周泽把话说完,秦政就先一步开口打断。 察觉到秦政话里的冷意,周泽咽了口唾沫,急忙改口道:“奴才嘴笨,说错了话,还请王上见谅!” 秦政皱眉看着自己身边最亲近的这个宦官,沉默良久后还是挥挥手,示意周泽继续说下去。 有了刚才的经历,周泽哪里还敢胡搅蛮缠,只能硬着胆子开口道:“以奴才愚见,朝堂之上,如今甘愿为王上效命的衙门……十存三四。” “最多才四成吗?” 秦政若有所思反问。 “四成已经是多的了。” 周泽深吸一口气,勉强挤出笑容道:“礼部衙门自是不必说的,有郭昱老尚书在,自然以王上马首是鞍。” “工部衙门虽然有樊文山樊大人在,但下面诸司主事却说不准,而兵部那边虽有孙大人在,但由于入主兵部时间尚短,一时间还难以见到成效。” “至于剩下的刑、户、吏三部衙门,向来以中书省那边的命令为主,即便是王上,也……也……” 说到这里,周泽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已经弱不可闻。 听着周泽给出的解释,秦政若有所思点点头。 周泽说的这些,和他估计的差别不大。 毕竟他着手布局朝堂的时间还短,这还是有保皇派朝臣在的前提,不然他有天大的本事也无能为力。 而周泽对于朝堂局势的了解,也并没有让他失望。 秦政瞥了眼周泽,随口道:“起来吧。” “多谢王上。” 周泽抹了把汗,规规矩矩起身。 就在周泽以为自己已经逃过一劫的时候,御桌之后,秦政再次开口道:“周泽,你在寡人身边多久了?” 周泽身子一颤,急忙恭声道:“奴才五岁入宫,到如今已经……三十年了。” “三十年。” 秦政满意点点头:“这三十年放到官场上,足以让七品县令混到封疆大吏的位置上了。” “你,就没有什么想法吗?” 第九十二章 独立于三省六部之外 “奴才不敢!奴才不敢!” “奴才自打进宫那一天起,就没想过别的,只要能在王上身边尽心尽力伺候,老奴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请王上明鉴,奴才这辈子绝无二心!还请……” 面对秦政的询问,周泽吓得连忙下跪,神色惊恐到了极点。 而这一次,秦政并没有着急让周泽起身。 伍淳也好,纪永也好,在最开始的时候,他的确想要尽量收服能够帮他之力朝堂的文臣。 但,只是能治理朝堂还不够。 这些靠笔杆子吃饭的文臣,是一把双刃剑,用的好了,他完全可以撒手不管当个甩手掌柜,但稍有不慎,就有可能伤到自己。 所以,在内阁成功组建之前,他还得提前有所防备。 而前世历朝历代中,最让帝王国君放心的,就是身边的宦官。 和那些有利益纠葛家族情分的朝臣不同,宦官本身就是残缺的人,就像藤蔓一样,依附于参天大树才能长高长壮。 他们拥有的一切,都来源于皇权,而且这些人连儿子都没有,也不用担心会谋朝篡位。 而他两世为人,脑子里有的是钳制宦官的办法,用起来就更加放心。 正是出自于这些考虑,秦政心中涌现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锦衣卫…… 东厂西厂…… 先斩后奏,皇权特许。 最重要的是,这些人直接听命于皇帝的,不用担心会有瞒报的情况的出现。 秦政端坐于楠木椅子上,神色平淡。 而秦政越是这样,跪在地上的周泽就越是害怕。 就在周泽以为自己真的要小命不保的时候,耳畔突然传来天籁一般的声音。 “先起来吧,别动不动就下跪。” “喏!” 周泽咽了口唾沫,惶恐起身。 秦政将周泽的这些反应尽收眼底,随后淡然开口道:“寡人有件事需要你去做,你……有那个本事吗?” “请王上尽管吩咐,奴才上刀山下火海,一定……” 话说一半,周泽猛然注意到秦政的眼神,急忙将剩下的马屁话给咽了回去:“请王上吩咐!” 看着周泽这幅态度,秦政才觉得顺眼一些:“在外廷找个合适的地方,单独成立一个衙门,擢取内廷之中有些拳脚功夫的宦官担任成员。” “啊?” 周泽眨了眨眼,明显有些不明白秦政为什么要这么安排。 “衙门初步命名为锦衣卫,独立于三省六部九寺之外。” 说到这里,秦政瞥了周泽一眼,淡然道:“能明白什么意思吗?” “奴才……奴才……” 周泽结结巴巴开口,心里仿佛掀起阵阵惊涛骇浪。 他又不是傻子。 准确的说,一个小孩子,能活着才宫廷之中长大,怎么可能是傻子。 从秦政的一番话中,他瞬间就意识到,自己的机会来了。 独立于朝堂衙门之外,用的又都是宦官…… 王上这是准备搞一次大手笔啊! “奴才明白!” “能明白就好。” 秦政赞扬点头,随即又补充道:“你平时继续留在寡人身边,私底下挑选人手,缺钱缺人尽管说,寡人回头给你一个大致章程,具体操作都交给你。” 周泽瞳孔收缩,神色激动:“喏!” 望着周泽的反应,秦政适时泼了盆冷水:“不过要记得,权柄寡人已经给你了,但如果做不好,或是日后被我发现你有了什么想法,别怪我不客气!” 一手萝卜一手大棒。 很简单的驭人之道,但非常有效。 秦政很清楚直截了当的安排,很容易出现偏差,但他身为一国之君,需要处理的事情多如牛毛。 这些事情,只能适当的放权出去。 与其被李御一点一点蚕食,还不如暗中培养势力和对方抗衡。 就现在的情况来说,后者或许会更好一些。 “奴才明白!” 周泽立即恭敬应声,不敢有半点迟疑。 “这件事情先安排到日程上,等我做好大致的规划,你再按照规划办事。” “喏!” 得到周泽的回应后,秦政这才摆摆手:“先下去吧。” 闻言,周泽立即躬身退出御书房。 也正是随着周泽的离开,秦政低头看了那张写着三省六部字眼的纸张,盯着“兵部”两个字眼看了许久后,秦政随手将纸张撕烂。 当天晚上的时候,秦政在景仁宫待了一宿,为了不冷落顾骊珠,秦政还专程派人把顾骊珠喊了过来。 饭毕之后,自然是喜闻乐见的事情。 不过考虑到第二天要做的事情,秦政并没有耗费太多精力,临到早上的时候,在宫女的伺候下,洗漱穿衣参加早朝。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白蒙凯旋归来的日子临近,早上的朝会中,朝臣们竟然难得的没有主动发难,显得很是风平浪静。 而这样的结果虽然和秦政的预期效果有所偏差,但最后的结果却还算是好的。 “王上,今日还要去御书房吗?” 周泽小心观察着秦政的表情,试探性问道:“还是说现在朝阳殿后殿?” 放在往常,周泽决计不会多问这么一嘴。 毕竟往常朝堂上的公务,大部分都移交到了文华殿,交由以李御为首的中书省朝臣们处理。 但随着前段时间和亲的事情之后,王上力敌群臣,先是斩了北周使臣,之后便接手朝堂事务,勤勉的一塌糊涂。 而且就在前天,王上还重新启用了处理政务大事的御书房。 即便是守着当今王上几十年的周泽,现在也不敢说能够猜准当今王上要做些什么。 而事实也证明了周泽多问这句话还是有好处的。 “不去御书房,今天也不处理公务。” 秦政伸了个懒腰,语调平缓道:“安排下去,把朝臣们递上来的折子做好副本,原本留朝阳殿,副本送到文华殿,交由中书省处理。” 闻言,周泽眉头一跳,迅速应声:“喏。” “另外,别忘了寡人昨天交给你做的事情。” 说话间,秦政从袖口摸出一沓纸,顺手丢给周泽。 周泽诚惶诚恐接过之后,还没来得及反应,秦政已经沿着青石砖道朝门外走去。 “今天你不用跟着了,寡人去兵部衙门逛逛。” 望着秦政远去的背影,周泽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深深拜服:“奴才遵旨!” 第九十三章 兵部社畜 离开朝阳殿后,秦政没有半点耽误,径直朝着西蜀皇宫外廷走去。 皇宫分内外两廷,内廷就是坊间常说的后宫,妃嫔皇子的居所,偌大的内廷里,除了国君外,任何男的不得进出。 而外廷,就是三省六部九寺衙门所在,也是朝臣们“上下班”处理政务的地方。 抛开中书省门下省不说,尚书省共有六部衙门,以举办朝会所在的朝阳殿为核心,分别坐落在四处。 其中又因为衙门的重要性,距离朝阳殿的距离长短不一。 距离最近的,自然是重中之重的户部,兵部次之,刑部吏部坐落在朝阳殿直线距离左右两侧,最后才是礼部和工部。 而秦政今天要去的地方,就是兵部。 自从秦政把孙公瑾从御马监的马厩里捞出来,转手就给丢到了兵部。 刚好当时因为原兵部尚书刘承的原因,保国派主动示弱,而权倾朝野的中书令李御更是主动让出了兵部尚书的职位。 秦政为了巩固战果,就把刚收服的孙公瑾放到了兵部尚书的位置上。 之前几次早朝上,孙工静贵为兵部尚书,正三品大员,但一直被兵部衙门的一些官员抢话,压根儿找不到上谏的机会。 再加上最近一段时间因为内阁文臣的事情,秦政没能腾出时间,也没办法处理。 刚好昨天晚上有了新的想法,再加上伍淳的事情算是暂时告一段落,秦政这才打算来过问一下真正意义上第一个收服的朝臣。 “王上,兵部衙门马上就要到了,需要老奴差人先去递话,让兵部的大人们候着吗?” 銮驾旁边,一个头发斑白的半百老人嘶哑开口,声音带着宦官独有的公鸭嗓腔调。 “不用。” 秦政看了眼手边,淡然道:“刚好寡人想要看看兵部衙门平时都是怎样一个办事过程。” 因为周泽去处理锦衣卫的事情,一直待在内廷的老宦官怀乐就成了临时的御前宦官。 按照怀乐的话来说,就是“王上乃是一国之君,身边怎能没有体己人随行调遣?” 对方都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秦政也就顺势答应了下来。 刚好比起年纪尚“青”的周泽,老宦官怀乐用起来反而更加顺手。 就像现在一样,根本不需要秦政把话说的过于透彻,怀乐就明白秦政想要做什么了。 秦政话刚说完,怀乐就毕恭毕敬点点头,然后朝四周摆手,示意随行的銮驾暂时停下,宫人宦官们全部停在原地。 等到规模庞大的銮驾队伍彻底停下,怀乐才恭敬道:“王上,现在可以走了。” 秦政点点头,打了个手势。 见状,怀乐立即迈着小碎步走在前面带路。 从銮驾停下的位置到兵部衙门,大概还有百十步的距离,前后不过几分钟的时间,很快秦政就看到了兵部衙门的匾额。 说是衙门,其实只是一座规模超大的四合院。 进门过了影壁之后是一处空院子,周围的各处厢房就是诸司朝臣办公的地方。 当然,这只是兵部衙门的核心,真要算起来,以这座四合院为中心周围一连串的房屋,都算是兵部衙门的地盘。 只是秦政这次来的主要目的是为了见孙公瑾,自然没必要去周围闲逛。 秦政正站在门口打量的时候,兵部衙门大门里刚好有人走了出来,嘴里还骂骂咧咧的。 “什么卵蛋玩意儿,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啊?” “要不是背靠大树好乘凉,你能有老子站的位置高?” “他奶奶个腿的,拿着鸡毛当令箭,屁大点小事还让老子亲自跑一趟,不就是想给老子穿小鞋吗?” 对方身穿皂服,看官服样式,应该是主簿主事之流的小官,但对方的态度,一口一句脏话,满脸的愤愤,却又不像是普通小官。 刚进门就遇到这么号人物,秦政也有点乐呵。 对方大概是正在生气,完全没有注意到站在门口的两人,见对方越靠越近,老宦官怀乐下意识上前,想要拦下对方。 秦政朝怀乐摆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之后才将目光转向朝着自己走来那人。 “干他娘的,要不是好不容易才等到兵部衙门来了个有用的人,老子才懒得搭理你们。” “这是遇到什么事情了,这么生气?” 秦政笑着开口询问。 “还不是王洮那个小瘪三……” 面对询问,对方下意识就骂了出来,可话临到嘴边说到一半,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随即改口道:“无事无事,王大人安排了一些小事而已。” 说话的同时,对方也终于抬头看向了秦政。 因为对方是一边往前走一边扭头骂,所以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前的人。 然而,等到他回头看过来的时候,整个人瞬间傻眼了。 “王……王上?” 郭元白瞪大双眼,当场鬼叫出声。 喊完之后他才意识到失态,又急忙下跪行礼:“臣郭元白,见过王……” “嘘!” 没等对方说完,秦政已经提前打了个噤声的手势。 郭元白身子一颤,急忙躬身。 回想起刚才自己说的那些话,郭元白悔的肠子都快青了。 自己怎么就管不住自己这张破嘴呢? 私底下说说也就算了,当着王上的面编排上司,这可是官场大忌啊! 他好不容易才等到姓刘的滚出衙门,好不容易才等到兵部衙门换了主事的人,眼瞅着就要拨开云雾见青天了,怎么就坏到自己这张嘴上了呢? 郭元白抿紧嘴,死死咬着牙关。 如果不是情况不合适,他甚至想抬手先给自己两个大耳瓜子。 “王上,臣、臣……” “无妨,寡人可以理解。” “啊?” 听到这样的答复,郭元白整个人都愣住了:“王上,您……您……” “比起你骂王洮的事情,寡人倒是更想知道另外一件事情。” 秦政摆手示意郭元白先站起来:“不知道你有没有时间,陪寡人聊上两句?” 郭元白眨了眨眼,满心不可思议。 这温和的语气,这平易近人的态度…… 眼前这个男人真的是当年翘着二郎腿斜躺在龙椅上的那个吊儿郎当的西蜀国君吗? “对了,寡人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随着秦政再度发问,郭元白猛然回过神:“臣郭元白,兵部衙门兵部司主事。” 秦政恍然点头,之后再度重复道:“那么郭主事,可否随寡人聊两句?” 第九十四章 孙公瑾的处境 秦政刚到兵部衙门,还没来得及往里面进,迎面就撞见了兵部主事郭元白。 考虑到对方刚才骂骂咧咧的模样,本来打算进兵部逛逛的秦政,当场就改变了想法,准备先找这位郭主事聊上几句。 而郭元白原本以为自己小命不保,可到头来才意识到,王上不仅没有跟他计较的意思,反而还打算跟他聊聊? 此时的郭元白,心里只剩下一个疑惑。 王上要聊什么? 秦政在门外拦下郭元白的时候,兵部衙门中,兵部尚书孙公瑾也被人拦了下来。 “见过孙大人。” 兵部职方司员外郎王洮恭恭敬敬拱手行礼,皮笑肉不笑道:“孙大人这是要往哪里去啊?” 看着横在面前的人,孙公瑾皱了皱眉。 虽然他对王洮并没有什么好感,但出于礼节,他还是客气回应道:“驿站传来消息,后天早上,白蒙老将军便会抵达都城。” “中书省送来手令,兵部需要与其它各部衙门接洽,商定白蒙老将军凯旋的接待仪式等等。” 孙公瑾说完就准备离开。 这也算是他上任之后,第一件比较重要的事务,他总要将事情处理妥当,免得给人留下话柄。 不过,王洮似乎并没有放他离开的意思。 孙公瑾刚侧开身子,王洮紧接着便上前一步,再度横了过来,直接拦住孙公瑾的去路。 “孙大人着什么急啊?” 王洮双手拢袖,脸上虽然带着笑容,但看起来却没有半点和善意味:“关于白老将军接待一事,我已经找了人手去负责。” 闻言,孙公瑾眉头一皱:“什么意思?” “没什么,只是单纯的字面意思而已。” 王洮乐呵呵一笑,随口道:“孙大人位高权重,身子金贵,跑腿这样的琐碎事情,怎么能交给你来处理呢?” “您只需要安安心心待在书房里,无论是看看书也好,还是写写字也罢,都随您的心愿。” 孙公瑾脸色微变,本就僵硬的表情,此时已经变得有些难看。 王洮都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个份儿上,他怎么可能听不出对方话里的意思。 对方分明是想要把他困在兵部衙门,不让他出去。 要知道,他决定亲自去和礼部、户部接洽,就是因为找不到可以使唤的人手。 他身为兵部尚书,连可用的人都找不到,而王洮区区一个员外郎,却能随意指使兵部衙门的人。 可恶! 即便是孙公瑾这种好脾气的人,心里也有点火气了。 王上对他给予重任,结果到头来,他却连掌控一府衙门都做不到。 等回头见到王上,他又该如何跟王上汇报? 而王洮像是没有注意到孙公瑾的表情变化一般,脸上仍旧挂着那抹令人作呕的笑意。 “孙大人,请吧?” 说话间,王洮随即做出请的手势,示意孙公瑾回到那间独属于他的书房。 面对王洮的咄咄逼人,这段时间心情都极为压抑的孙公瑾,也隐隐有了爆发的倾向。 孙公瑾转头看了眼不远处的兵部衙门大门,深吸了一口气:“若我不回去呢?” “大人,俗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 王洮双手拢袖,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淡去。 自从那天在朝堂上他勇于表现了一番后,中书省的几位大人都对他表露了赏识的迹象。 就连中书令李大人,都夸了他一句。 也正是诸位大人的赞扬,才让他有了敢跟孙公瑾叫板的底气。 连当今王上都得看李大人的脸色,而姓孙的,不过是一个被国君扶持起来的落魄寒门书生,还打算稳坐六部之一的兵部衙门? 开什么玩笑! 王洮眯眼看向孙公瑾,声音渐冷道:“你若是乖乖当个尚书大人,下官愿意鼎力支持。” 听到王洮的话,孙公瑾脸色显得越发阴沉。 而王洮还在继续说道:“如此一来,大人面子上过得去,下官也便于给文华殿那边交代,如何?” “你……这算是在拉拢我?” 孙公瑾本就是寒门子弟出身,再加上在御马监待了足足四年,可谓是见惯了世间人情冷暖。 也正是如此,在听到王涛这些话的时候,他很容易就明白了对方话里的意思。 但是,他寒窗苦读数年,为的可不是和这些人同流合污! “如果真是如此的话,王大人还是收了这份心思吧。” 孙公瑾扫了王洮一眼,转身就朝门外走去:“白蒙老将军凯旋归来的接待事宜,我一人就能解决,不劳王大人费心!” 说完,孙公瑾看也不看王洮,抬腿就要离开。 王洮像是早就料到孙公瑾会是这样一副态度,站在原地动也不动,神色如常。 不过房门两侧却突然冒出来七八号人,直接堵在孙公瑾面前,拦住了孙公瑾去路。 看到这一幕,孙公瑾眉头再皱:“你想做什么?” “来,送孙大人回去休息。” 王洮稍一招手,拦在孙公瑾面前的数人立即上前。 “王洮!你敢!” “我可是兵部尚书,你的顶头上司!” “你如此肆意妄为,难道就不怕当今王上怪罪吗?” 孙公瑾本来就是文弱书生,怎么可能抵得过对方七八号人,再加上王洮的这些手下个个人高马大。 几乎眨眼瞬间,孙公瑾就被控制了行动。 而下达命令的王洮则是一脸的淡然,丝毫没有将孙公瑾的话放在心上。 “哪又如何?” 王洮双手环胸,嘴角微微上扬:“这里可是兵部衙门,你可知道,当今王上自从即位后来过这里多少次吗?” 当着孙公瑾的面,王洮缓缓竖起一根手指:“一次都没有!” “就是这种情况下,你还以为当今王上会知道你在兵部衙门遭遇了什么?” 王洮嗤笑一声,神色不屑道:“少开玩笑了,只要我一句话吩咐下去,整个兵部衙门的人都能替我作证,至于你……” “等王上什么时候想起你的时候再说吧!” 言毕,王洮轻轻摆手。 架着孙公瑾的那些人没有过多犹豫,砖头就朝着书房方向走去,任凭孙公瑾怎么挣扎都没有用。 望着被带走的孙公瑾,王洮轻哼了一声,抖抖衣袖转身就朝门外走。 区区一个养马的,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笑话! 王洮刚转过身,一眼看到出现在门口的那个人影,眉头微微皱起:“郭元白?不是让你去礼部了吗?” 第九十五章 两种境地 “这……” “回大人话,下官的确准备去礼部的,只不过……” 郭元白转头看了眼身后,随后回过头,面色古怪道:“不过有人让下官先回来了。” “有人……” 王洮先是重复了一遍,而后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放屁!谁让你回来的?别忘了你的身份!” “你是兵部属官,要听从本官的调令!” “没有经过我的允准竟然就敢回来,而且安排你的事情也没有做好,你是不是没有把本官放在眼里!” 王洮死死盯着郭元白,厉声训斥。 但很快,王洮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换做平时,他只要骂上几句,姓郭的保管骂上变成孙子,点头哈腰,恭敬道歉。 可现在,对方却只是顶着一张古怪笑脸,眼神玩味,就像是完全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这家伙! 郭元白的反应,对自认为掌控了兵部的王洮来说,无疑于挑衅。 “郭元白!” “在呢在呢。” 郭元白掏了掏耳朵,还是那副不以为然的模样:“大人的话,下官自然是听到了,不过,让下官回来的那个人,说话好像比你好使啊。” 听到这话,王洮脸色黑的更狠了:“放肆!你……” 一句话还没有说完,王洮突然看到了出现在郭元白身后的那一袭黑袍。 短短瞬间,王洮的心情就像是过山车一样,瞬间从巅峰跌入谷底。 “你……” 迎着秦政注视的目光,王洮身子猛地抖了一下,而后没有半点犹豫,直接双膝及地:“臣王洮,见过王上!” 秦政双手背负在身后,神色清冷。 他已经从郭元白的口中得知了孙公瑾在兵部的处境。 而刚才在门外的时候,他更是把王洮孙公瑾两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 虽然早在来之前对于孙公瑾的情况已经有所猜测,但等到真听闻孙公瑾的遭遇时,秦政还有种气上心头的感觉。 极其生气。 孙公瑾是他亲自安排的兵部尚书,但真正到了兵部的时候,孙公瑾不仅没有半点权柄,反而被兵部官员架空。 往小了说,这是孙公瑾出师不利。 但往大了说,兵部这些人压根儿没有把他这个国君放在心里。 由此可以看出,西蜀朝堂烂到了什么程度。 “王洮对吧?” 盯着王洮看了半晌后,秦政终于开口:“你的胆子很大啊?” 秦政瞥了眼不远处。 因为他的到来,原本要将孙公瑾架走的那些人也已经停了下来,这会儿正愣愣站在原地。 “臣、臣不敢!” “还有你不敢做的事情?” 秦政嗤笑一声,神色依旧森冷:“以下犯上,羁押上司,身为朝廷命官,肆意妄为,枉顾律法。” 秦政每说一句,王洮身子就颤一下。 等到秦政说完,王洮已经是以头触地的状态,连抬头看秦政一眼都不敢。 “王上,臣、臣……” 王洮结结巴巴半晌,话都说不完整。 秦政的突然出现,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 在他的认知中,以秦政的脾气秉性,是绝对不可能出现在兵部衙门的。 也正是这个原因,他才敢直接找人把孙公瑾关在书房。 可现在…… “怀乐。” 秦政轻哼一声,转头喊了一声。 随行在旁的老宦官怀乐躬身应声:“老奴在。” “宣骁骑卫。” 秦政抬手指向王洮:“兵部职方司员外郎王洮,以下犯上,罪大恶极,打入大牢,择日问罪。” “喏!” 怀乐应声之后,立即转身朝门外走去。 銮驾随行人员中就有骁骑卫的人。 之前护卫銮驾的本该是金吾卫,但黄玉龙的事情之后,陈四担任金吾卫将军,之后秦政又下令让陈四率领金吾卫去平匪患,早早就离开了都城。 所以,这段时间一直都是杜维手下的骁骑卫负责銮驾安全。 听着秦政刚才说的那些话,王洮哪里还不知道自己这次死定了。 如果换成别的情况,事情或许还能有转机。 但现在的情况是,他对孙公瑾动手的事情,被逮了个正着,而且下令的还是当今国君。 国君势弱,那是对中书省那些大人而言。 而他不过是个小小的职方司员外郎,顶了天也只是在兵部这一亩三分地上呈呈威风罢了。 怎么办? 现在该怎么办? 王洮急的满脑门汗水,可怎么想都想不到解决的办法。 秦政板着脸,眼神冷酷的打量着王洮。 王洮在想办法躲过这一劫,他又何尝不是在想办法趁着这个机会创造更大的机会。 解决王洮,只是为了给孙公瑾出口气。 但只解决王洮,并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今天有王洮,明天就可能有李洮,刘洮等人,兵部曾被刘承经营了那么多年,想要在短时间内彻底收服兵部,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就在秦政还在考虑怎么才能借着这个机会,替孙公瑾扫平障碍的时候,怀乐已经去而复返,身后还跟着十人,正是骁骑卫成员。 听到骁骑卫成员身上铠甲的交击声,王洮下意识抬头看了过来。 等到看清骁骑卫数人后,王洮瞬间瞪大双眼,心中满是惊愕。 这次是来真的! 难不成,自己真的要死了吗? 可是机会明明已经摆到了自己面前。 只要稍微努努力,在中书省诸位大人的帮助下,自己不是没有机会做到兵部的头把交椅上。 可恶! 谁来救救我! 我还不想死,我还想再混出些名堂! 不! 在王洮满心不甘的时候,骁骑卫已经临到了跟前。 而不远处,秦政的声音也随之响起:“将此人压入大牢,择日问罪!” “喏!” 随着骁骑卫们应声,下一刻长刀出鞘,刚才还飞扬跋扈不可一世的王洮,转瞬间便成为了阶下囚。 然而,变故也随之到来。 骁骑卫们刚准备把王洮架走,兵部衙门门外,突然多出几道身影。 对方人还没有来到跟前,制止声反倒是先传了过来。 “住手!” “王大人杀不得!” “还请王上三思!” 随着声音响起,正站在院中的几人齐刷刷转头看了过去,其中就包括秦政。 看到领头为首那人,秦政脸上面无表情,心里则笑了笑。 还是来了。 第九十六章 釜底抽薪 此时出现在秦政面前的几人,为首那人正是中书省长官李御。 而李御身边,还跟着中书省的几位官员,其中就包括中书侍郎何荣、中书舍人柳右。 最让秦政意外的是,之前才打过交道的伍家家主伍全明也赫然在列。 秦政的目光在伍全明脸上停留片刻,很快便明白了其中的缘由。 之前他倒是听人提及过,伍全明也同样为中书省官员,品级虽低,但好歹是正儿八经朝廷命官。 除了这几人外,随行的还有户部尚书吴利之。 秦政扫了几人一眼,很快便心中了然。 李御带来这些人,分明是为了给王洮出头来的。 至于为什么会出现的这么及时,自然是因为他早在来兵部衙门之前,就差人先去文华殿那边送去了消息。 送消息的人正是着手组建锦衣卫的周泽。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算是“锦衣卫”组建前的第一个非正式任务。 他给周泽的命令要求是,不得暴露任何关于锦衣卫的消息,但务必要让中书省的人知道他来兵部衙门这边。 他刚才故意拖延时间,为的就是等中书省那边做出反应。 本来他还觉得时间不多了,安排给周泽的第一个任务或许已经失败。 但照现在的情况来看,周泽做的似乎还算不错? 想归想,秦政很快就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哦?李大人说的这些话,可是有些过格了。” 秦政神色如常,脸上的冷意渐渐消散:“这王洮视寡人的命令于无物,难道不该斩吗?” 面对秦政的询问,李御先是拱手行礼,之后才缓步上前道:“王洮以下犯上的确当斩。” 秦政眉头微挑,没有着急开口。 照李御这个说法来看,接下来应该还有下文。 而事实的发展也正如秦政所预料的那样。 “不过……” 李御看了眼旁边已经被骁骑卫控制行动的王洮,淡然开口道:“王洮所在的职方司,刚好负责镇戎事宜。” 李御双手交叠置于腹前,态度恭敬道:“如今白蒙大将军凯旋回来,正是职方司忙碌的时候。” “如果现在惩治王洮,兵部这边缺少主事人手,想来难免会变得手忙脚乱。” “所以依臣之见,倒不如先暂时饶过王洮,等他戴罪立功。” 随着李御开口,紧跟在李御身后的一众中书省官员也随即开口劝说。 户部尚书吴利之,也拱手附和道:“王上,李大人说的言之有理,还请王上三思而后行。” “请王上三思而后行!” “请王上……” 刚刚到场的所有官员,无不齐齐开口劝说。 而秦政听着这些人的说法,表情如常,像是完全没有放在心上一样。 秦政不开口,其他人也没有急着说法。 不远处的王洮愣愣地看着眼前一幕,双眼瞪得溜圆,脸上满都是惊愕。 此时的他,心里除了震惊还是震惊。 真的有人来救自己? 而且,救自己的人竟然是中书令李大人? 王洮望着拱手行礼的李御,心里感动的无以复加。 自己何德何能,竟然引得李大人亲自出面求情? 王洮跪在地上,双拳死死攥紧。 如果…… 如果自己能躲过今天这一劫,日后一定要肝脑涂地回报李大人! “既然如此……” 良久的沉默后,秦政淡然开口道:“那就暂时先放过这家伙。” “谢过……” 没等李御开口,秦政紧接着又补上一句。 “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自即日起,王洮暂时剥离职方司员外郎一职,等到白蒙老将军凯旋一事结束,再另行安排。” 说着,秦政又瞥了眼垂手站在旁边的兵部社畜郭元白。 “另,自即日起,封郭元白为兵部司郎中,执掌兵部司。” 听到秦政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郭元白人都愣住了。 兵部司? 随着王上一句话,他就摇身一变,从兵部衙门中默默无闻的小主事,成为一司主官了? 要知道兵部由兵部司、职方司、驾部司。库部司四个小衙门组成。 早些年的时候因为有刘承的存在,四司的主官全部都呈现空缺状态,只有偌大的兵部,真正管事的只有兵部尚书刘承和职方司员外郎王洮。 剩下的,虽然头上顶着各司主官的官帽子,但实际上都是刘承一手扶持起来的应声虫,没有半点权柄。 也正是这个原因,刘承下台之后,其余诸司也就变成了半闲置状态,王洮也就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 郭元白眨巴眨巴眼,总觉得嗓子眼卡了句“我靠”不吐不快。 “王、王上?这是真的吗?” “你刚才不是还向寡人吐槽吗?” 秦政挑眉问道:“说什么给你一样的位置,你绝对能比别人做的更好。” “这……” 郭元白扯了扯嘴角,干笑两声。 他只是一时激动,忍不住吐槽了两句。 他哪能想得到,自己随口一句闲扯,居然会让当今王上记在心里。 有那么一瞬间,郭元白甚至想找个地方钻进去。 “王上说笑了,下官只是……” “你是说笑,可寡人却是认真的。” 秦政淡然反问道:“还是说,你存心欺瞒寡人?” “臣不敢!” 听到秦政的反问,郭元白想也不想就下跪磕头。 “不敢就好,兵部司就交给你了,莫要让寡人失望,平日里多和孙爱卿走动走动,毕竟从今天开始,你就是他的副手了。” 面对秦政的说法,郭元白再度躬身行礼:“喏!” 得到肯定答复后,秦政这才转头看向从头到尾都在旁边看戏的李御一行人。 “如果寡人没有记错,兵部司郎中应该是正四品的官职吧?” “回王上话,正是如此。” 得到李御的回答后,秦政故作若有所思点点头。 “按照西蜀律法,三品以上官员由御书房直接下令赐封,三品以下官员由中书省在品行优渥的朝臣中选拔。” 说到这里,秦政转头看了眼李御,淡然道:“寡人这也算是抢了中书省的分内事,不会给李爱卿带来什么麻烦吧?” 李御心中一凛,脸色微变。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终于明白秦政想要做什么了。 第九十七章 安排多少人 李御看了眼跪在不远处的王洮,又看了看旁边的骁骑卫。 有秦政这一番话在前,再加上眼前这个局面,他稍一思索,就想清楚了其中的利害关系。 其实仔细想想,整件事情从一开始就充满了巧合。 他只是平时出门,怎么可能刚好撞到宦官偷偷讨论王上出行路线的情况。 也正是从那两个宦官口中,他才知道王上悄悄前来兵部衙门的事情。 再之后,他刚到兵部衙门就听到了王上要惩处王洮,还要直接将王洮压入大牢问罪。 放在以前,王上下达这种命令可能还情有可原,毕竟王上是出了名的昏聩无道,无论做什么事情,都不足为奇。 但有近段时间的所作所为在前,他早就明白,王上这些年来一直都只是在自污名声。 既然如今已经露出了真面目,又怎么可能会胡乱取人性命? 换句话说…… 从一开始,这就只是个局。 而王上要做的事情,更是呼之欲出。 以王洮的不死,换郭元白担任兵部司郎中一职。 王上还真是……好算计! 李御心里轻舒了口气,脸上则仍旧是那副谦卑模样:“回王上话,不曾有半点问题。” “那就好。” 秦政点点头,而后又朝远处招了招手:“对了,刚好几位爱卿都来了,撞早不如撞巧,刚好聊聊白老将军凯旋的接待事宜吧。” 远处,孙公瑾看到秦政的招手后,立即快步走了过来。 “见过王上。” “无事无事,不用见礼了。” 秦政摆摆手,直截了当开口道:“刚才寡人已经从郭郎中口中听闻了兵部当前最要紧的事务。” “刚好现在中书省的人和户部的人都在,直接就此机会把事情敲定,等到都商议妥当后,再去给礼部送去手信,让礼部配合就是了。” 面对秦政一番说法,孙公瑾先是愣了半晌,好不容易回过神后,立即躬身行了个大礼:“喏!” 接下来半个时辰,整个兵部衙门显得气氛格外凝重。 不管是兵部文吏,还是有官职在身的朝臣,每每望向居中那座主堂的时候,无不战战兢兢,连大喘气都不敢。 原因很简单。 今天的兵部,突然就摇身一变成为了临时朝堂。 别的不说,单单是中书省那几位大人,随便一位拎出来,跺跺脚都能让西蜀朝堂颤三颤。 更何况,在座的人中还有当今王上。 兵部身为三省下属,六部衙门之一,什么时候有过这种待遇? 即便是早些时候刘承还在,也凑不出这种场面吧? 兵部的人战战兢兢,而身为兵部尚书的孙公瑾则信心大涨。 望着坐在主位的秦政,他很容易就理解了秦政此举的意思。 当今王上,先是替自己出气,如今更是还主动帮自己撑腰,这样的待遇,纵观整个西蜀朝堂上,有那位能够享受得到? 孙公瑾拱手行礼,之后正色开口,开始阐述关于白蒙凯旋的接待事项。 兵部议事刚刚展开的时候,西蜀都城南城门处,正有两人准备离开。 “你确定不把昨天发生的事情告诉西蜀国君?” “不说。” “为什么不说啊,你不是帮他解决了一个大麻烦吗?” 山子单手压着刀柄,调侃道:“还是说,知道对方只是两个小卒子后,就觉得不好意思找对方邀功?” 闻言,姬岢直接甩过去一个大白眼:“谁说我做这些是打算找他邀功的?” “对对对。” 山子满脸笑容点头:“你是姬家大少爷,区区一个西蜀国君,怎么会被你放在眼里呢?”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任意一个聪明人,都能听出山子话里的嬉笑意味。 更何况姬岢本身就是顶聪明的人。 姬岢没好气瞪了白衫挎剑的山子一眼:“少废话,让你送的信,你替我送过去了吗?” “早就送出去了,不出意外的话,京都那边应该着手安排车队了。” 说到这里,山子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急忙补上一句:“说起来,你不在西蜀都城等着姬家车队抵达?” “不等了。” 姬岢低头看了眼袖口。 在他身上,还装着从秦政手中得到的那本小册子。 旁人或许理解不了这本小册子的意义,但他却很清楚这本小册子能够给中元大陆的局势带来怎样的改变。 当年的姬家先祖,靠着敏锐的眼光屯下铁矿山,之后近百年,姬家都是靠着挖矿出口铁器铁料,日益扩大家族规模,直到最近这些年。 近些年来,中元大陆上各国相安无事,对于铁器的需求也日益减少。 姬家表面上看起来风光,但实际上早就到了发展的瓶颈。 秦政给出的冶炼手法,只要利用得当,极有可能会让姬家突破现在的情况,势力更上一层楼。 “好吧好吧,随你。” 山子伸了个懒腰,配上那身白衫,透着说不尽的写意。 很难想象,就是这么个英俊倜傥的青年,却是个杀手。 “不过先说好,昨天那两个人的脑袋,可是要另算价钱的。” “等回到姬家,一并跟你结算。” 姬岢头也不回地说了一句。 得到这么个答复,山子脸上笑容顿时变得灿烂了几分:“那就好那就好。”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那边应该还有一些人手吧?” 姬岢突然停脚顿在原地。 听着姬岢的询问,山子先是愣了一下,下意识点点头:“的确是有那么几个。” 回答完之后,山子才回过神:“怎么突然问起来这种事情,你都有我了还不够?” 山子眨巴眨巴眼,努力想要装出一副委屈的模样。 不过还没等他做出委屈的表情,姬岢就甩过来一个大白眼。 见状,山子干咳一声,立即收敛了脸上的表情:“你说。” “帮我安排几个人。” 已经走出都城南城门的姬岢回头看了一眼视线尽头的巍峨皇宫,语调略显沉重道:“我总觉得西蜀如今的局势有些古怪。” “古怪?” 山子双手拢袖,顺着姬岢看的方向看了一眼:“那不是姓秦的事儿吗?你操什么心。” “你是不是傻?” 姬岢没好气瞪了山子一眼:“我妹妹还在西蜀皇宫呢!” “原来如此。” 山子恍然大悟一般点点头:“既然如此,安排多少人比较合适?” “越多越好!” 第九十八章 老宦官的手段 秦政在兵部衙门硬是呆够了将近两个时辰,中午还特地在兵部衙门用了膳食。 秦政不走,其他人自然也就没有提前离场的机会。 于是,包括李御、吴利之、何荣、柳右等人,也全都被迫留了下来。 在意识到秦政此举的意义后,这几位人精已经意识到情况不对,偏偏秦政还不给他们离开的机会。 无奈之下,所有人只能捏着鼻子忍下,眼睁睁看着秦政替孙公瑾站台,直到孙公瑾履行了兵部尚书的职权。 等到凯旋接待事宜商量妥当,秦政刚一松口,以李御为首的一众朝臣立即找了托词告退。 议事用了两个时辰,但从议事结束到李御等人离开,从头到尾不过半盏茶时间。 几乎只是打个招呼的时间,李御等人就消失在了兵部衙门。 等到众人离去,孙公瑾才正色看向秦政,恭敬拱手行礼:“臣,谢过王上!” “谢寡人做什么?” 秦政笑了笑,神色淡然道:“寡人只是过来看看你都做了些什么,顺带着还在兵部衙门蹭了顿饭而已。” 面对秦政的解释,孙公瑾只是稍微愣了片刻,很快就释然一笑。 “那就还请王上不要嫌弃兵部衙门的饭食比不上御膳房了。” “还不至于,真要说起来的话,倒也差不到哪里去了、” 随口闲聊了几句之后,秦政摆手起身:“行了,时间也不早了,寡人就先回去。” 闻言,孙公瑾立即起身:“臣送送王上。” “不用,你只管忙你自己的事情。” 秦政回头看了眼还跪在不远处的王洮,看似无意道:“等到回头有时间,寡人还会来这边的。” 听到秦政这番话,不远处的王洮身子一颤,脑袋低的更深了。 而孙公瑾却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只是规规矩矩行礼:“臣恭送王上!” 在孙公瑾的恭送声中,秦政起身离开。 兵部衙门门外,早已有銮驾候着。 老宦官怀乐紧随在秦政身边,亦步亦趋:“想来今日之后,孙大人在兵部的日子会变得好过许多。” “如果他的日子还不好过,那寡人今天岂不是白来了?” 替孙公瑾解决了麻烦,秦政心情大好,也有了和怀乐开玩笑的心情。 怀乐含蓄一笑,身子弯了弯。 秦政瞥了眼怀乐,改口道:“不过,还是要留下几个人盯着这边的情况。” “喏,回去之后老奴便给安排上。” 秦政点点头,算是给了怀乐回应:“另外,周泽那边正在做的事情,你有所听闻吗?” “王上安排的事情,王上不说,老奴不敢过多打探。” 听着怀乐这种滴水不漏的回答,秦政煞有趣味的多打量了对方几眼。 因为他身边一直都是周泽,他平时没有过多关注过身边的宦官,如果不是当时安丰殿宫女的事情,他甚至不会注意到身边还有这么个老宦官。 不过借着这次机会,怀乐也算是刷新了他的认知。 果然能在这深宫大院中安安生生活下来的人,都不是什么傻子。 想到这里,秦政心里也就多出了几分试探的念头。 “是不敢打探,不是不知道?” 这一次,怀乐没有说话。 从对方的反应中,秦政很容易就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 果然,怀乐的消息还是很灵通的。 “等到闲暇时分,你大可以和周泽接触接触,尽快将锦衣卫构建成型。” 对于身边的老宦官,秦政也没有过多隐瞒的意思:“锦衣卫成立的越早,对寡人的帮助越大。” 古往今来的历朝历代,不知道多少人盯着那把龙椅不放。 什么皇室同室操戈,外戚大臣谋逆,就连后宫都有干政的可能性,唯独宦官这类人表面上威风,实际上却是一戳就倒。 秦政前世的历史中,混的最厉害的无非也就一个魏忠贤,结果最后皇帝一纸令下,魏忠贤也只能乖乖赴死。 秦政也是在不久前才明白了这个道理,所以才决定让身边最亲近的宦官周泽负责锦衣卫事宜。 而今天的兵部之行,则让秦政发现了怀乐这个人物。 之前居然错过了这么一个好帮手,自己到底在干什么啊? 秦政心中无奈叹息。 而怀乐则停下脚,皱眉思索良久后才迟疑道:“老奴有件事情,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嗯?” 秦政疑惑回头。 “其实不瞒王上说,在王上准备成立锦衣卫之前,老奴就已经有了类似的想法,而且早在三年前,就暗中筹备了些许人手。” 说话的同时,怀乐已经跪到了地上:“老奴自知此举胆大妄为,于家国社稷无益,还请王上恕罪,老奴……老奴……” “不是,你先等等。” 秦政直接忽略了怀乐的动作:“你说的是,暗中筹备了一些人手?是什么意思?” “这……” 怀乐欲言又止。 “尽管说。” 秦政心中升起一个大胆的猜测,但是在没有得到答案之前,他还不敢确定:“寡人恕你无罪!” “喏!” 得到秦政的保证后,怀乐才轻舒了口气,缓缓解释道:“老奴早些年的时候,察觉到朝堂局势不对,便一直想着如何才能保全王上的安危。” “只可惜老奴一介残缺之人,又地处深宫,即便是想要做些什么也无能为力。” “这些年来,老奴暗中培养了些许人手,直到三年才算是稍成气候。” “老奴手下这些人,一直都活动在阴影之中,且对王上忠心耿耿,如果王上需要的话,老奴这就将这些人汇集起来。” 随着怀乐的解释,秦政瞳孔微微收缩:“你的意思是,你手底下,本来就已经有了一批人了?” “喏!” 秦政眉头一跳,追问道:“这些人现在在哪里?” “回王上话,这些人如今四散在宫廷各处,老奴平日里搜集消息,都是靠这些人搜集的。” 等到怀乐说完,秦政足足好半晌都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宦官…… 暗中培养人手…… 放到最开始的时候听到这些话,他只会以为怀乐没安好心。 但现在,他心里除了激动就是感慨。 踏破铁鞋无觅处,柳暗花明又一村。 这……不就是现成的框架吗? 第九十九章 顾骊珠准备的礼物 秦政原本只是想要试探试探老宦官怀乐。 结果不问还好,一问却得到了一个让他匪夷所思的答案。 怀乐竟然跟他想到一块儿去了。 准确的说,应该是怀乐在几年前就已经无师自通,筹建起了一个组织。 而最让秦政兴奋的是对方的做这件事情的目的。 怀乐并不是为了图谋不轨,而只是……保护他的安全。 从怀乐身上,秦政看到了几分白蒙的影子。 当时的白蒙,不也是这种状态吗? 明知道在朝堂上不受重视,仍旧坚持底线。 即便秦政到现在都不清楚为什么白蒙会这样想,但这并不能否定白蒙所作所为,的确帮了他很大的忙。 而现在,怀乐的所作所为简直和白蒙如出一辙。 秦政深吸了一口气,直截了当道:“你现在就去找周泽!” “他手里有寡人亲手撰写的一份册子,你按照册子上的内容,让周泽配合你成立锦衣卫!” 说罢,秦政又补上一句:“寡人给你半个月时间,够不够?” 怀乐似乎没有到秦政的反应竟然会这么激烈,一时间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直到秦政又追问了一遍,怀乐才算是回过神:“回王上话,够、够了。” “那就好。” 秦政满意点头,之后摆手道:“还耽误什么,赶紧去!” “这……” 怀乐有些无奈道:“老奴还是先送王上回内廷吧。” 秦政本来还想让怀乐尽快忙活锦衣卫的事情,但架不住怀乐咬死一句“国君身边不可无适用的人手”,硬是将秦政送回到了安丰殿,才算是匆匆离开。 望着怀乐离去的身影,秦政无奈摇了摇头。 如果西蜀朝堂上的朝臣都是像怀乐、白家这样的人,他哪里还至于费这么大心思。 不过话又说回来。 朝堂上都是李御那样的朝臣,才算是正常情况。 毕竟早些年的时候,他这位西蜀国君,可是实打实的昏庸无道,他还能稳坐在国君的位置上,已经是托那些便宜祖宗的庇佑了。 秦政抬头看向正前方的安丰殿,随即将心中的杂乱想法尽数压了下去。 从兵部衙门离开后,他并没有去朝阳殿或者御书房。 他先派人给景仁宫那边送去消息,之后就一路来了安丰殿这边。 毕竟仔细算算,他好像也有段时间没有来这边了。 最多两天时间白蒙就要回朝,等到了那个时候,他这个当国君的肯定又要手忙脚乱,自然也就没时间顾忌两位爱妃。 所以,与其到那个时候冷落她们,倒还不如在白蒙班师回朝之前,先跟顾骊珠和凌王妃两人分别待上一段时间。 因为銮驾抵达的缘故,秦政还没有走到安丰殿门口,里面就有宫女早早的出来等候迎接。 “见过王上!” 随着一大群莺莺燕燕的清脆声,秦政面前到处都是躬身施礼的宫女。 而为首那人,则是安丰殿的主人,端妃顾骊珠。 顾骊珠还是那副娇小可人的模样,脸蛋肉乎乎的,直让人看的忍不住想要试试手感。 这样的容貌,再配上端庄大方的宫装,反差感极为强烈。 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顾骊珠这种打扮,但每次看到的时候,秦政总会有种失神的感觉。 最最重要的是,每次看到顾骊珠的时候,秦政都会想起顾骊珠晚上那堪称疯狂的表现。 长相可爱,性子单纯,穿着大气,再加上在房间里那副恨不得把人吃干抹净的模样。 有的时候秦政自己都忍不住疑惑,他何德何能,竟然会遇到这种极品的女人。 当然,这样的想法只会在秦政脑海中停留一瞬。 毕竟现在的他,可是西蜀国君,位于万万人之上的顶尖人物。 “王上?” 秦政正想的出神的时候,顾骊珠试探性开口。 嗓音清脆动听,一如既往。 “无事,只是看到爱妃今天这幅打扮,一时间有些痴了。” 秦政哈哈一笑,大步上前道:“传令下去,今天寡人在安丰殿留宿,让下人早早准备膳食。” “真的呀?” 听到秦政这话,顾骊珠圆嘟嘟的小脸上顿时透出浓浓的激动。 等到说完话之后,顾骊珠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不好意思的眨巴眨巴眼后,又一路小碎步凑了上来。 “王上,你今天在这边的话,凌王妃姐姐那边怎么办呀?” “寡人已经差人送去了消息,不碍事。” 说着,秦政抬手刮了顾骊珠的鼻子一下:“怎么?寡人留在这你这边,你还不开心?” “要不然我去景仁宫……” “才不要!” 没等秦政把话说完,顾骊珠就一把挽住秦政手臂:“臣妾还特地给王上准备了一份礼物呢!如果王上走了,可就看不到了哦。” “礼物?” 秦政稍愣了一下,下意识反问道:“什么东西?” “到时候您知道啦。” 顾骊珠嘻嘻一笑,挽着秦政的手臂就往安丰殿内走去:“王上一定会喜欢的!” 看着顾骊珠这幅信誓旦旦的模样,秦政还真有点好奇。 然而,等到进了安丰殿,又耐着性子等待了半柱香的时间后,秦政终于知道了顾骊珠说的“礼物”是什么。 而事实也正如顾骊珠说得那样,这份礼物,的确是秦政喜欢的。 “你是……清香?” 望着垂手站在窗边,神色羞涩的宫女,秦政下意识反问了一句。 其实从那股淡淡的幽香中,他早已经判断出了对方的身份。 可看着对方的打扮,秦政一时间又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此时出现在他面前的清香,和他第一次见到的那个宫女,简直判若两人。 无论西蜀,还是西魏、北周,宫廷之中,朝堂之上,乃至于坊间百姓,穿衣打扮都是有严格规定的。 就好比龙纹只有直系皇亲国戚方可穿配,再比如说,朝臣穿衣各有定数。 而这样的规则,也适用于深宫之中。 但现在,出现在他面前的宫女清香,穿的却不是宫中最常见的宫女服饰,而是另外一套衣服。 高于宫女却低于妃嫔的女官衣着。 秦政盯着清香看了好半晌:“爱妃,这是……” “怎么样?王上喜欢吗?” 顾骊珠掩嘴一笑,声音清脆道:“这是安丰殿最新上任的随侍女官哦!” 第一百章 锦衣卫衙门 “随侍……女官?” 秦政下意识重复了一句,表情也变得有些古怪起来。 他在西蜀后宫也算是待了好一段时间了,自然很清楚“随侍女官”是个什么设定。 说白了,这也是封建陋习的恶俗之一。 坊间百姓成亲的时候,大户人家嫁小姐通常都会有亲近的丫鬟陪嫁,而这个丫鬟,日后也会成为极为特殊的丫鬟。 俗称,通房丫鬟。 坊间已经是这个样子了,到了宫廷之中,自然也不能免俗,但毕竟是皇宫,这种丫鬟也就有了另外一种称呼。 随侍女官。 但通常来讲,随侍女官是妃子入宫之前的身边丫鬟。 据秦政所知,清香原本只是安丰殿一个普通的宫女。 这才几天时间,对方怎么就摇身一变成了随侍女官了? 秦政看了看俏脸羞红的清香,目光随即转向身旁的顾骊珠:“爱妃,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上忘了之前说过的话了吗?” 顾骊珠秦政跟前,故意压低声音道:“您可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夸赞清香的香囊做得好,还让人家专门给你做几个香囊呢。” 被顾骊珠这么一提醒,秦政也随即恍然大悟。 当时他的确说过这么几句话。 “王上事务繁忙,自然没时间理会这种小事,臣妾总归是要替王上排忧解难的嘛。” 顾骊珠笑嘻嘻地望着秦政:“这次王上不仅能闻到香味,而且还能亲自尝尝呢!” 秦政哑然失笑。 有了顾骊珠的解释,他怎么可能猜不出来发生了什么。 归根结底一句话。 当时的他,对清香表露出了些许好感,之后便撒手不管。 顾骊珠身为安丰殿的主人,掌管着安丰殿宫女的生杀大权,自然不会跟他一样。 再之后的事情,就不用多说了。 眼前的一幕,就是最好的解释。 “胡说什么呢?” 秦政轻轻敲了顾骊珠脑袋一下,无奈道:“寡人只是让清香帮忙做一个香囊,什么不仅能闻味道而且还能尝尝?” 他自然明白顾骊珠这么安排的意义。 可问题是,他是那种人吗? 看到个女的就忍不住往上凑? 顾骊珠缩了缩脖子,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臣妾又没有说错,而且清香也非常愿意嘛。” 见秦政板着脸,顾骊珠又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道:“清香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哦,难道王上就不想试试吗?臣妾可以在旁边帮忙推波助澜哦!” 说这话的时候,顾骊珠还刻意咬重了“推”字的发音。 “去去去。” 秦政无奈推开顾骊珠:“满脑子想的都是什么。” 顾骊珠在这种事情上特别放的开,他是知道的。 但开放到这种程度,他还真没想到。 “王上~” 顾骊珠甜甜喊了一声,再度凑到跟前:“要不要试试嘛?清香比较听话,肯定会比凌王妃姐姐更配合的哦?” 随着顾骊珠提及凌王妃,秦政心里像是有根弦被轻轻勾了一下。 之前他也不是没有做过这种事情。 但因为凌王妃过于腼腆,性子羞涩,所以有些不尽人意。 而因为出身的缘故,这种情况绝对不会出现在清香的身上。 在顾骊珠的再三拨撩下,本来就有所心动的秦政,最后还是没能坚守自己的底线。 这天晚上,安丰殿后殿,暖意昂扬,好似翠鸟轻啼一般的声音,绕梁许久。 而就在秦政在安丰殿享受大被同眠的时候,老宦官怀乐已经和周泽碰了头。 “见过怀乐公公。” “见过周公公。” 周泽、怀乐两人相互见礼,其实真要论品级,周泽这位御前宦官还是要比怀乐这个首领太监官职高的。 毕竟周泽既是御前宦官的同时,还是司礼监总管宦官,只是平时一直跟在秦政身边,大多数情况下都是履行御前宦官的职责。 只不过,论资质,才三十出头的周泽,自然比不过大半辈子都在宫中的怀乐。 “你正在做的事情,王上已经简单说了一遍。” 怀乐双手低垂,仍旧是那副客客气气的模样:“我这次来,就是为了配合你组建锦衣卫的。” “依着王上的说法,最好在半个月内将锦衣卫组建完成。” 周泽脸色一变,原本弓着的身子不自觉都抬了起来:“半个月?” 原本接到命令的时候,周泽还有几分信心。 但当他把册子上的内容全部搞明白后,整个人都傻了。 先不说锦衣卫要独立于三省六部之外,隐蔽性是重中之重,开府建牙的选址就已经让他好一阵头大了。 最重要的还是人手。 按照王上所说,锦衣卫中的人手最好是宦官,而且还得有些武把式在身。 纵观整个西蜀皇宫,哪里能找到那么多习武的宦官啊。 就算整个是西蜀皇宫的宦官都习武,可把那些人拉到锦衣卫后,内廷还怎么运转? 总不能置王上与宫中娘娘于不顾吧? “怀公公,真不是我喊苦叫冤,实在是……半个月的时间太短了啊!” 周泽将秦政亲手撰写的册子递了过去,指着其中一页道:“别的暂且不说,单单是这一点,就不是半个月能解决的问题。” “我来这里,就是为了解决问题的。” 怀乐嘴上说着话,目光则飘向册子。 初看册子第一眼的时候,怀乐只觉得有些新奇,下意识伸手要过册子。 翻看几页后,怀乐老迈的脸上已经满是愕然:“这……这是……” “全新的衙门!” 周泽点点头,接过怀乐的话茬说道:“不同于三省六部九寺,更不是二十四监。” “无论是官职品级,还是职位称呼,都和西蜀朝堂上的称谓大不一样。” 怀乐眉头紧锁,快速将正本册子翻了一遍。 等到看完整本册子的全部内容后,即便是久居深宫,自认还算见过世面的怀乐彻底说不出话了。 因为这本册子上写着的内容,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 “锦衣卫……” 怀乐咽了口唾沫,语气愕然道:“当今王上……或许是在下一盘大棋啊!” “怀公公,你就别在这里惊讶了。” 看着怀乐这幅模样,周泽无奈叹了口气。 周泽完全忘了,就在不久前,刚见到册子内容的他,态度比起怀乐,有过之而无不及。 “咱们当前最要紧的,还是怎么在半个月内将锦衣卫组建成功啊!” 在周泽的催促下,怀乐勉强回过神:“无妨,我这里刚好有个办法!” 第一百零一章 西蜀皇宫里有鬼 “见过伍老。” “先生让我问一句,伍老考虑的如何了?” 西蜀皇宫外廷,已经闲置多年,如今只有寥寥几人的集贤殿内,被重新带回皇宫的伍淳突然遇到了访客。 伍淳望着那个身穿普通文吏衣服的青年,面色凝重。 他并没有因为对方的打扮就小看对方。 早在前两天看到对方出现在那个人身边的时候,他就已经意识到,这个放在外廷各处衙门随处可见的小人物,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最起码,他很清楚,对方的文吏身份,只是表面上的掩饰而已。 至于对方真正的来路身份,即便是他,如今也猜不出对方的身份。 不过,这并不妨碍伍淳对面前文吏没有好感。 “我早就说过了,我对他的计划,不感兴趣。” 伍淳沉着脸望向对方,语调沉闷:“无论他有什么计划,我都不感兴趣。” “不感兴趣吗?” 年纪轻轻的文吏若有所思重复了一遍,脸上旋即多出几分笑容:“晚辈明白了。” “既然如此,那晚辈就先行告退。” 说着,文吏躬身行礼后就准备直接离开。 对方说走就走的态度则让伍淳皱了皱眉。 看着对方的背影,伍淳下意识出声道:“他……到底想做什么?当年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 “如今的王上已经不是曾经那个昏聩无道的西蜀国君了!” 面对伍淳的解释,文吏顿住脚,回头露出个笑脸:“先生的想法,晚辈并不清楚。” “晚辈唯一能够告诉伍老的只有一点……” 伍淳双眼微微瞪大,神色略显愕然。 “无论西蜀国君如何励精图治,都改变不了当年发生的事情。” 说完,文吏朝伍淳深深鞠了一躬,继而转身大步离开。 集贤殿外,悠悠传来文吏的嗓音。 “出于好心,晚辈还是多嘴提醒一句,还望伍老莫要忘记曾经的遭遇。” 话毕,文吏的身影也消失在集贤殿门外。 伍淳愣神站在原地,苍老的面庞上满是愕然。 良久,伍淳才喃喃自语道:“当年的遭遇吗……” 伍淳正低声自语的时候,集贤殿后有人大步走出:“老师,你在跟谁说话啊?” 集贤殿后殿,有专门供给集贤殿学士休憩的居所。 自从回到皇宫,伍淳一直都住在这边,同时住在这里的还有纪永。 不过纪永只是偶尔会在这边过夜,毕竟纪永的妻女都还在青帘坊。 听到纪永的询问声,伍淳身子微微颤了一下。 但等到伍淳回过头的时候,神色已经恢复如常:“没有人,只是突然想起了某些事情而已。” 纪永不疑有他,只是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饭食已经准备好了,老师先用餐吧,学生就先回去了。” 闻言,伍淳笑着点点头,嘱咐道:“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 “喏。” 纪永毕恭毕敬行了礼,转身随之离开集贤殿。 随着纪永的提醒,伍淳也闻到了从集贤殿后飘来的饭食香味,肚子也开始咕咕作响。 伍淳深吸了口气,扭头看向殿外。 夜幕降临,天色昏黑,不知不觉中已是深夜时分。 “希望不会酿下大祸吧。” 伍淳长叹一口气,转身朝殿后走去。 集贤殿发生的事情,没有任何人知道。 秦政还在安丰殿。 从他到安丰殿的那一刻起,顾骊珠就缠在他身边,压根不给他半点休息的机会,看起来就像是要把这几天空缺的全都补上一样。 这也导致了秦政连晚饭都是在榻上吃的。 按照顾骊珠的说法,就是饱汉子不知道饿汉子饥,好不容易能吃上一顿,必须要冲着饱了吃。 对此,秦政哭笑不得,只能尽情……享受。 同样的,也正是有顾骊珠的纠缠,秦政对于外面发生的事情毫不知情,甚至连安排周泽、怀乐两人组建锦衣卫的事情都被抛到了脑后。 好在秦政虽然没有精力,但并不代表周泽、怀乐两人就敢将这件事情抛到脑后了。 周泽自然不用多说。 在周泽眼中,这个独属于的“宦官”的锦衣卫,就是他这辈子最大的机会。 做得好了,一步登天,不仅能成为王上的体己人,还能帮王上监察朝堂上下,出一份绵薄之力。 做的差…… 不可能做得差! 从他答应王上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打定主意。 这件事,最后只会有一个结果。 那就是锦衣卫成功组建! “怀公公,你就别卖关子了,到底是什么办法,直说就是了。” 周泽有些着急,催促道:“只要能在王上要求的时间内将锦衣卫组建成功,即便是锦衣卫都指挥使的位子,奴才也愿意双手奉上!” 按照王上给出册子中。 锦衣卫中,分别有正三品的都指挥使一人,从三品的左指挥使一人。 两人分别为锦衣卫正副手,负责整个锦衣卫衙门的运转。 要知道,正三品官职,已经是六部衙门长官的品级了。 这样的官职设定,足以看出王上对锦衣卫的重视程度。 而且王上的说法是,锦衣卫组建成功后,他便是镇抚司长官,执掌锦衣卫。 但现在,他愿意放弃都指挥使的位子,前提是完成王上的要求。 面对周泽的说法,老宦官怀乐却只是笑着摆摆手:“可别,我到这里来本来就只是为了配合你。” “什么都指挥使,我对这些并不感兴趣。” 周泽愣了愣,面露愕然。 怀乐就像是没有注意到周泽的表情一般,缓缓开口道:“先别着急问办法,我既然已经来了这里,自然是有信心的。” “只不过在那之前,我还有些事情需要先跟你明说。” 闻言,周泽立即回过神:“还请怀公公明言。” 即便怀乐说对都指挥使的位置不感兴趣,但周泽还是摆出了屈居人下的姿态。 这和官职品级无关,只是出自于前辈的尊重。 在为人处世这件事情上,周泽自认做的还算不错。 “其实真要说起来也不算是什么大事。” 怀乐稍加思索后,很快就给出了答案。 不过,在听到怀乐随之而来的一句话后,周泽却瞬间傻眼。 “你可知道,这西蜀皇宫之中,是有鬼的。” 第一百零二章 宫殿失火 “鬼……” 周泽瞳孔收缩,脸上透着说不出的震惊。 外面正是午夜刚过的时间,他们这会儿又在内廷一处闲置多年的深宫,四处幽静,连蝉鸣虫叫的声音都没有。 这种状态下怀乐突然来这么一句话,周泽心里难免有点犯怵。 “怀公公,你可别吓我。” 周泽左右打量了一眼,神色惶恐道:“这可是西蜀皇宫,王上脚下,这地方怎么可能会有鬼呢?” 听着周泽声音颤颤的语气,怀乐哑然失笑。 “胡说什么!” 怀乐瞪了周泽一眼,换了个更加直白的说法:“我的意思是,西蜀皇宫之中有外人安插的眼线奸细!” 周泽眨了眨眼,反应了好一会儿才算是明白怀乐嘴里的“鬼”是怎么回事。 “怀公公说的‘鬼’是指那些别有居心之辈吗?” “不然呢?” 怀乐没好气回了周泽一句。 这家伙,看起来还算有些脑子。 怎么涉及到这些神神鬼鬼的事情时,反而顿时失了分寸。 这怎么能行? 在王上身边侍奉,怎可心有畏惧? 被老前辈训斥了一句,周泽神色难免有些尴尬:“原来是这么回事啊,哈哈……哈。” 怀乐刚想提点周泽几句,但想到眼下最要紧的事情,最后还是将想法又重新按了下去。 这种事情,还是等到日后再说吧。 “言归正传。” 怀乐清了清嗓子,声音嘶哑道:“这两年,我暗中培养了些许人手,分别遍布内廷各处,这些人都可以当做锦衣卫的底子。” 周泽眉头一挑,脸上多出些许喜意。 他本来就愁闷于缺少人手,有怀乐这些话,组建锦衣卫最大的问题自然也就迎刃而解了。 没等周泽开心太久,怀乐又随后补上一句:“不过这些人中,如今有四成都抽不出身。” “足足四成?” “没错,四成!” 怀乐点点头:“按照这些人的说法平日里递回的消息来看,皇宫之中藏在暗处的别有居心之辈极多。” “所以,眼下的当务之急是在组建锦衣卫的同时,还要将这些别有居心之辈尽数拔除。” 听着怀乐的说法,周泽的心情也渐渐平定下来:“怀公公的意思是……双管齐下?” “可如此一来,时间上会不会显得有些捉襟见肘?” 面对询问,怀乐点头回应道:“这也是我想要跟你说明的事情,既然你是王上钦定的锦衣卫都指挥使,那么该如何行事,就该由你下决定。” “是先抽调剩下的六成人手,暂时组建锦衣卫,还是说先解决这批人,之后再将这批人尽数化作锦衣卫,选择权,在你。” 随着怀乐这番话出口,周泽也沉默了下来。 这是一个考验。 别看怀公公说的平淡无奇,但他心里很清楚。 如何抉择,势必会影响到之后的结果,而这个结果,最后所导致的,自然会是他这位未来的锦衣卫都指挥使的位子能不能够坐稳。 这辈子都兢兢业业,谨小慎微,不敢出现半点偏差的司礼监总管,神色纠结,难以启齿言语。 怀乐也没有着急催,双手拢袖,静静候在旁边等待着。 将近一刻钟时间之后,周泽突然一咬牙,做出了这辈子最有“男子气概”的决定。 “先解决那些人!” “把那些‘鬼’全都宰了!” “就算耽误了限定时间,惹怒了王上,我也认了!” 得到想要的答复,老宦官怀乐脸上多出几分浅淡笑容,那张面白无须略显枯瘦的脸庞上,透着几分满意。 “既然如此,那便请都指挥使下令吧!” 怀乐躬了躬身子,然后轻轻拍手。 几乎眨眼瞬间,这座从无人问津,不知道荒废了多少年的偏僻宫殿院子里,突然多出数百道身影。 人人面白无须,身穿宦官服饰,人人单膝及地,头颅低垂。 在这些人中,周泽甚至还看到了几张熟悉的面孔。 而在他的记忆中,这些人最小的不过是宫廷之中负责洒扫的普通宦官而已。 可现在…… 周泽瞪大双眼看着眼前一幕,愕然良久。 特别是望着躬身站在面前的怀乐,他突然有点走神。 怀公公只是个首领宦官,抛开王上和各位娘娘,能让怀公公下跪磕头的也大有人在。 可仔细想想,除了在王上面前,他好像从来没有见过怀公公给人下跪? 以前如此,现在更是如此。 “周公公,还不下令吗?” 听到耳畔传来怀乐的声音,周泽猛然回过神:“所有人听令,将宫廷内外,不尊王上之辈,居心叵测之辈,以权谋私之辈,尽数斩除!” “此事之后,在场各位都将是锦衣卫成员,到了那时,再论功行赏!” 随着周泽开口,在场的宦官无论品级,全部垂头应声:“喏!” 这群被坊间百姓、朝中大臣戏称为“男非男”的宦官,现在却透着不输于战场兵卒的豪迈气势。 而这里发生的事情,无一人知晓。 而与此同时,和这座未来将会成为镇抚司衙门的破败宫殿的另外一处偏僻宫殿。 门窗朽烂的宫殿中,昏暗无光。 阴影中,突然有一只干枯的手探出黑暗,揪起从青砖缝隙中钻出的小草。 “你是说,子安还是拒绝了?” “伍老的态度极其坚定。” 站在月光下的年轻文吏拱手道:“依着伍老的原话来说,是……不感兴趣。” 得到这样的答案,阴影中的声音沉默良久。 “也罢,子安本来就是这样的性子,本来以为给他一段考虑的时间,他会改变想法的。” “现在看来,还是我想多了。” “如果他不是那么执拗,当年又怎么会被王上赏识,之后又怎么会被秦政赶出宫廷,成了路边沿街乞讨的老乞丐。” 阴影中,突兀响起两声笑声。 笑声冷冽,仿佛夹杂着碎冰,讥讽之意浓郁至极。 对方这句话里先称呼了一声王上,之后又直呼秦政的名字。 这个“王上”是谁,自然不言而喻。 西蜀上任国君,秦子楚。 青年文吏一脸的平淡,就像是没有听到对方这句话一样。 “既然子安不愿跟我一起,那就没必要继续在这里待着了。” 阴影中的声音还在继续说道:“昨天有人送来手信,说秦政想搞点小动作,抛出去一些小鱼小虾,填填他的胃口,剩下的人全部待命。” “至于你,秦政刚动完兵部那边,下一步要么是重用礼部,要么就是对刑部动手刀,找机会去露个面。” 闻言,青年文吏立即躬身:“喏!” 紧接着,那只干枯手臂又探出阴影挥了挥手。 青年文吏行了礼后,直截了当转身就走。 这天晚上,位于外廷宫墙附近,临近长乐门附近的年久宫殿突然失火,火光冲天,经久不灭,骁骑卫及宫人们忙活了半宿,临到第二天早上才算将火势止住。 后有宫人上奏,宫殿失火既有年久失修的缘故,又有天干物燥的因素。 好在宫殿中无人居住,并未造成伤亡。 第一百零三章 吓坏了的宦官 “飞羽殿走水?” “整座宫殿尽数烧毁,好在没有人伤亡?” 听着宫人送来的消息,秦政一边享受着宫女的伺候,一边随口问道:“寡人之前怎么没听说过这处宫殿?” “回王上话,这座宫殿临近宫墙,位于长乐门附近,由于位置偏僻,已经有二十余年不曾有人居住过了,因此才没有传入王上耳中。” 负责报信的宫人诚惶诚恐解释。 宫殿走水,放在宫廷之中,这可是大事。 就算是一座无人居住的宫殿,但如果细细追查起来,昨夜巡夜的宫人、护卫,都难咎其责。 而且,他还听说昨天夜里宫中有不少宫女宦官,乃至于久居外廷的文吏都死了,那可是足足三百余人。 死因无不是一刀毙命,死的那叫一个凄惨。 虽然消息还没有走露,但他一夜没睡,反而先一步得到了风声。 先有宫殿失火,后有宫人惨死。 用脚后跟想都知道这两件事情中必有牵连! 他现在已经不求能保住自己这颗脑袋了,只求王上晚一点得知消息,好给他一点安顿宫外家人的时间。 “原来如此。” 秦政点点头,继而摆手道:“记得将残骸清理干净,先退下吧。” “喏!” 后背已经被冷汗塌透的宦官跪地磕头。 就在他刚准备起身离开的时候,秦政又突兀开口道:“对了,昨天宫中死得那些人,一并善后,尸体处理干净……” 听到这话,苏内一软,“噗通”又给跪了下去。 “王、王上?” 苏内满心惊恐仰头,望着那副神色平淡的面孔,心中惊惧的无以复加。 他本来是都知监主管宦官,放在外面,好歹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人物。 虽说比上不足,可平日里好歹也能在国君面前露个面。 可人都说,点背的时候喝口凉水都塞牙缝。 本来他还不太明白,但现在他算是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因为这句话放在他身上,简直不要太合适。 苏内仰头望着秦政,欲哭无泪。 他原本只是休息的好好的,突然就接到消息说飞羽殿走水,结果刚扑灭火势,还没来得及喘口气,紧接着又听说了宫里有人死了的噩耗。 带着这两条消息,他急忙跑来安丰殿报信。 他本来还期颐王上对死了人的事情不知情,可现在…… 完了。 全完了。 “还有事吗?” 秦政低头瞥了眼苏内。 注意到对方的脸色,秦政只觉得有些奇怪。 他只不过让对方顺势处理一下那些尸体,怎么就把对方吓成这幅样子了? 早在宫殿失火的消息传来之前,他已经见过周泽一次,也同样从周泽口中得知了两人昨天晚上的对话。 虽然他不喜欢杀戮,但骨子里也不是那种假慈善的性格。 那些人潜伏在西蜀皇宫里,眼瞅着就要对他动刀子了,他不先下手为强,难道还主动伸出脑袋给别人砍? 所以,在听周泽说死了数百号人后,他只是稍微顿了一下,很快就接受了这个事实。 至于飞羽殿失火的事情,他更是没放在心上。 年久失修的宫殿,烧就烧了,更何况还是一个停用了不知道多少时间的老宫殿。 毕竟古代的救火措施本来就非常落后,没让火势蔓延开已经是宫里人反应及时了。 所以从这个道理来讲,这个叫苏内的宦官,还算是有些功劳的。 怎么就变成了他只说了一句话,对方就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见对方不吭声,秦政又摆摆手:“没事就退下吧,尽快将内廷收拾妥当,别留的满地血污。” “王……王上不杀奴才?” 苏内眨巴眨巴眼,愕然反问。 听到这话,秦政稍一琢磨,很快就明白了对方为什么会露出这幅表情:“你的耳朵是长着出气的吗?寡人说什么你都听不懂?” 被秦政骂了一句,苏内迅速回过神,心情更是又怕转喜。 只不过,毕竟涉及到自己的小命,苏内还是满脸难以置信地问了一句:“王上真的不杀奴才?” 闻言,秦政笑骂了一句:“如果地上的血渍洗不干净,寡人就要了你的脑袋!” “喏!奴才这就去!马上就去!” 苏内赶忙起身,连滚带爬朝着门外跑去。 这年头,还什么能比自己的小命能重要吗? 等到苏内跑远,秦政才苦笑着摇了摇头。 时间还是太短了。 和他接触比较多的凌王妃、顾骊珠,白蒙、白祁等人,自然知道他的改变,但是对宫廷之中的其他人来说,他还是那个昏庸无道的西蜀国君。 说起来,他好像有段时间没见过白祁了。 自从横梁山的事情后,白祁以及白蒙培养出的五十骑都负伤。 之后他还把养伤的白祁喊到了御工坊锻造横刀,和他那个便宜大舅哥达成交易的同时,他还顺带着给白祁安排了任务。 得亏白祁出身白家,忠心耿耿。 换成其他人,负伤状态下还被呼来喝去的,怕是早就恨得牙痒痒了。 想到这里,秦政又笑了笑。 索性趁着明天白蒙凯旋归来的时候,顺带再给白祁的官阶品级往上拔一拔好了。 懒驴拉磨还给一口草料呢。 “王上,穿戴妥当了。” 秦政正想着该给怎么给白祁赏赐的时候,耳畔传来宫女的温声提醒。 低头看了眼穿戴整齐的衣物,秦政朝宫女笑了笑。 注意到秦政的目光,那宫女俏脸一红,急忙垂下头去。 秦政也没有多说,随口招呼了一声:“记得跟端妃说一声,寡人先去忙了。” “喏!” 秦政点点头,转身走出安丰殿。 安丰殿殿门外,早已经有銮驾等候,随时都能护送前往早朝所在的朝阳殿。 銮驾最前方,一左一右站着的两个宦官。 左边那个,御前宦官兼司礼监总管周泽。 右边那个,内官监首领宦官怀乐。 一年轻,一老迈。 两人都是面白无须的模样,低眉顺目,态度谦卑且恭敬,但如果仔细观察,却能从两人身上察觉到浓浓的阴冷煞意。 用坊间百姓的话来说,就是浑身透着杀意。 秦政只扫了两人一眼,很快就收回了目光。 杀的人多了,手上沾着血,自然会有一股子骇人气势。 不过对他来说,这还算不了什么。 毕竟这两人杀的人再多,那也是他手中的刀。 “走吧,参加早朝!” “顺带看看那些个朝堂重臣都作何反应。” 随着秦政下令,新任衙门锦衣卫都指挥使周泽,以及锦衣卫左指挥使怀乐两人齐齐应声。 “喏!” 第一百零四章 给白老将军备一份贺礼 “哎哎,你们听说了吗?昨天宫里发生的大事。” “昨个儿宫里发生的事情多了去了,你说的那件事?” “昨天上午,王上亲自驾临兵部衙门,替新任兵部尚书撑腰,据说姓孙的跟个受气小媳妇似得,还专程找王上哭惨呢。” “还以为你说的什么事情,王上去兵部算什么,昨天晚上内廷还失火了呢,整座飞羽殿都被烧光了。” “切,还以为你们说得什么大事呢,王上替孙公瑾撑腰和宫殿失火算得了什么,昨天有内廷外廷有数百人惨死才叫大事!你们是不知道……” “噤声!” 朝臣们正议论的起劲的时候,队伍前列突然传来一道冷硬的呵斥声。 低头窃窃私语的几个朝臣身子一颤,下意识抬头看了过去。 见训斥的是中书令柳大人,几人急忙拱手赔罪,同时把临到嘴边的小道消息给咽了下去。 中书舍人柳右训斥过后,这才将目光收了回来。 其他朝臣们都知道的消息,他身为中书省官员,怎么可能没有听说。 只不过,比起其他朝臣,他更清楚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为官十多年,他可是见了不少祸从口出的例子,所以,即便心中再怎么震惊不解,最后也只敢在心里暗自想想。 可昨天发生的事情,着实有些骇人啊! 柳右咬了咬后槽牙,目光转向是队伍最前列那位穿红着玉的中年人。 中书省长官,权倾朝野的文臣之首,李御李大人。 也不知道李大人对昨天发生的事情会作何想法。 “王上驾到!” 随着一道略显尖锐的声音,本来有些嘈乱的朝阳殿,顿时变得鸦雀无声。 在场朝臣无不伏首垂眉,对走上高台那位玄衣青年表示恭敬。 秦政轻撩袍袖,缓缓落座。 “拜见王上,王上福寿安康,国祚绵延!” 众朝臣整齐开口的同时,纷纷下跪行礼。 恭祝声过后,秦政淡然挥手:“众爱卿平身。” 满殿朝臣纷纷起身。 大概是因为昨天发生的事情过于骇人听闻,以至于即便朝臣们起身之后,一时间里竟没有人胆敢开口说话。 而这些文武朝臣们摆出这样一副架势,秦政心里早有预料,自然不会太过于放在心上。 昨天发生的三件事,除了飞羽殿失火的事情有些突然,剩下两件事,一件是直接出自他的手笔,另一件是间接出自他的手笔。 他亲自出手,还镇不住西蜀朝堂上这些朝臣,他还不如乖乖当个混吃等死的昏庸皇帝。 朝臣们起身后,同时兼任御前宦官的周泽下意识上前一步。 不过,没等周泽开口,秦政已经提前道:“诸位爱卿可有本要奏?” 周泽身子一颤,当即低眉顺目,打消了心中想法。 其实真要算起来的话,这句话该由他来问,算是他的分内事。 只不过王上亲自开口,他这个当奴才的,只需要乖乖候在旁边看着就是了。 随着秦政开口询问,场上诸多朝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放在以前,这种时候都是满朝文武发难找麻烦的关键时刻。 但有昨天晚上的事情在前,谁也不敢第一个跳出来触霉头。 开玩笑,那可是三四百号人啊。 大捧大捧鲜血,腻乎乎铺了满地,宫中宦官宫女不知道用了多少草灰才算将血渍洗掉。 天知道王上这会儿是个什么心情,万一遇到正正好撞到刀刃上,那不是白死了? 天边浮现鱼肚白,旭日乍生,灿金色透过门扉撒遍朝阳殿。 阳光扑在那把龙椅上,非但不刺眼,反倒显得金灿灿的,很是神异非凡。 西蜀与别国不同,别国都讲究个坐北朝南,偏偏西蜀讲究一个坐西朝东。 据说这是老黄历上的事情了,说是西蜀背靠无尽海,海中有蛟龙,西蜀立国时意图借着海中龙势,自西向东一路碾过去,成就那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壮举。 当然,说只是说说,谁也没见过所谓的海中龙蛟,自然也就没有吞掉天下版图的势头。 西蜀立国将近三百年,唯独先王有了那么点意思,只可惜正当壮年便突然暴毙,也就没有了下文。 如今,满朝文武看着龙椅上那位身着玄衣,浑身上下金光灿灿犹如神明一般的国君,无不愕然失神。 良久的沉默愕然后,朝阳殿骤然响起中气十足的嗓音。 “既然诸位爱卿无本要奏,那寡人就先说上几句好了。” 秦政环顾四周,淡然开口道:“明日白蒙老将军凯旋归来,早朝停休一天,寡人要在都城外设宴替白蒙老将军接风洗尘。” 随着秦政开口,朝臣们这才回过神来。 很快,随着李御率先拱手应声,朝堂上也随之响起一连串的附和声。 “喏!” “王上圣明!” “西蜀有白蒙老将军,实乃西蜀福气!” “白老将军挟胜归来,是当庆贺!” 昨天上午秦政坐镇兵部衙门的消息早就传遍了,朝中大臣们或多或少也都知道了兵部衙门都做了些什么。 连户部、礼部两部衙门都已经开始着手准备,朝臣们哪还敢不长眼跳出来找麻烦。 听着朝堂下的声音,秦政点点头,继而点头道:“届时,诸位爱卿可别忘了给白老将军备上一份厚礼,不然白老将军事后找麻烦,寡人可是不管的。” 这话一出,满堂愕然。 如果说前面那条命令,是大势所趋,无人能够阻拦,那么后面这条命令就有点强人所难了。 朝堂上,各部衙门的朝臣们全都面露难色。 打了胜仗凯旋的确是值得庆祝的事情,可通常来说,送礼庆贺什么的,大都是关系熟络的官员走动才会做的事情。 可现在,王上却当着众朝臣的面替白老将军索要贺礼? 这未免有点太过分了吧? 别忘了,白蒙北上出兵,陇西赈灾,幽州平匪,这一笔笔钱财可全都是朝臣们一点一点凑出来的。 如今打完仗回来,还要让他们出钱? 这不是摆明了要把人往死里逼吗? 一时间,满朝文武肚子里多多少少都多出了几分怨气。 偏偏这个节骨眼上,端坐于龙椅之上的秦政又来了一句:“怎么,爱卿们有何异议吗?” 第一百零五章 李御出头 朝堂之上,国君主动替大功臣索要贺礼。 这种事情一旦传出去,不知道会被多少人笑掉大牙,偏偏在西蜀朝堂上,这事儿就这么发生了。 不少朝臣都下意识仰头望向龙椅上那个青年,心中似有一股郁气不吐不快。 而端坐于龙椅上的秦政却是一副神色怡然的模样,甚至还有心情补充道:“如果哪位爱卿手中拮据,大可直言,寡人同意你们提前预支薪俸。” 如果说秦政前面说的那句话只是个火线引子,那么这句话就是燃着火苗的火折子了。 一瞬间,朝堂之上就像炸了锅一样。 分别位于朝阳殿左右两侧的朝臣队列中,各有人齐齐开口。 “启禀王上,微臣以为,此事不妥!” “王上,白老将军凯旋归来,的确是大喜事,可让微臣赠礼相贺,怕是有些不合时宜啊!” “王上,下臣家中实在没有余粮了,一家老小还都等着月俸买米下锅呢!” “王上……” 开口的这些人中,有直截了当拒绝的,也有就事论事的,还有人直接哭穷卖惨。 而说话的这些人,大都是中流品级的朝臣。 秦政听着这些声音,若有所思良久。 他这番话,并没有达到他想要的目的。 不过也算正常,像中书令李御、户部尚书吴利之、刑部尚书闻永年、吏部尚书许玉山等一等一的朝堂权贵,绝对不会在这种小事上主动站出来挑刺。 而像中书省主事伍全明、门下省左拾遗屈岭这些小帽子的朝臣,因为品级低下,就算开口喊冤也没用。 到头来,说话的还得是那些“中流”朝臣,才算合适。 既不至于一开口便掀起满堂风浪,也不至于人微言轻,说了话没什么效果。 秦政面色平淡,心里则若有所思。 他在犹豫要不要借着这个机会动手,再割一茬韭菜。 内阁组建在即,虽然他嘴上说伍淳、纪永这些人只有内阁学士的名头,不会赐予官职,但真到了那个时候,不给几顶官帽子,又怎么指着人家替他卖命? 秦政改变想法,并不是一时兴起,而是昨天从兵部衙门离开后心有所感。 孙公瑾身为兵部尚书,也算是一等一的顶流朝臣了,但在兵部仍然举步维艰。 真要说的直白些,孙公瑾会遇到那种情况,无非是双拳难敌四手的境遇。 他能替孙公瑾撑腰,一次两次还行,次数多了呢? 执掌兵部的终归是孙公瑾,而不是他秦政。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秦政想到了另外一个办法。 兼任。 朝臣之中,一人担负两职的情况大有人在,往远了说,有兼任中书省侍中和门下省侍中两职的房志勇,往近了说,有兼任御前宦官和司礼监总管的周泽。 既然孙公瑾以一己之力没办法在兵部站稳脚跟,那就再给他一个内阁学士的兼任官职。 准确来说,应该是在不久的将来,所有的内阁学士都将兼任官职,只是官职或大或小的区别。 比起门下省中书省,内阁将会完完全全掌控在他手中,不用担心会失控。 这样算下来的话,之前李御主动送出来的那批官帽子,品级完全不够看。 不过,现在说话的这批朝臣,官职只在从五品上下浮动,好像也有些不太合适。 毕竟在他的预计中,官职最好控制在从四品左右,最高不过正四品。 这样的位置,大都是各部衙门副手,有一定权柄,同时却不至于干扰各部正常运转,私底下还能起到监督的效果。 同时,这批兼任朝堂官职的内阁学士,同时又互为同僚,低头不见抬头见,又能替对方助涨声势,免去独木难支的境地重复上演。 朝阳殿上,秦政沉默不语,朝堂下众臣的反驳声也渐渐低了下去。 望着龙椅上的秦政,刚才开口的朝臣们有点摸不清楚情况。 王上到底是另有所指,还是说只是随口一提? “王上,依臣愚见,白老将军的性子,断然不会喜欢那些迎来送往的俗套戏码,与其让朝臣们送上贺礼,恭祝凯旋,倒不如让臣一人聊表心意好了。” 朝阳殿上,突然响起李御的声音。 一瞬间,所有朝臣都转头看向了这位西蜀朝堂上的文臣之首。 还在犹豫的秦政也顺势看了过去:“哦?” 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出队列的李御拱手行礼,继续道:“臣前些日子收了匹烈马,神异非凡,据说还是一匹什么马王。” 说到这里,李御轻笑了两声:“王上是知道的,臣舞文弄墨还行,控马射箭却是个十足的门外汉。” “臣将这匹马送于白老将军,也算是代群臣贺了,而且以白老将军的性子,想来也会喜欢。” 随着李御一同解释,满朝文武松了口气的同时,心里大都生出几分愕然。 放心是因为李大人这一句话,直接免去了他们送礼的麻烦。 惊讶是因为李大人竟然主动替王上铺了台阶? 西蜀朝堂上下,谁不知道李大人曾掌控朝堂数年,从未将当今王上放在眼里,可如今,李大人居然心甘情愿给了国君下台阶的机会? 比起朝臣们的复杂心情,秦政很容易就理解了李御这么做的想法。 很简单,承上启下。 既拉拢了朝臣,还给他这个当国君的留了面子。 简而言之一句话,不愧是执掌中书省的大人物。 秦政摆摆手,淡然道:“既然如此,那就准了。” “多谢王上体谅。” 李御闻言道谢,态度恭敬。 而秦政突然掀起的这场针对西蜀朝臣们的计划,发展到了这一步,似乎也算是暂时告一段落。 就在朝臣们都以为接下来该正常退朝的时候,走出队列的李御却并没有退回去。 “启禀王上,除了此事外,臣还有本要奏!” 闻言,秦政眉头一挑。 在场所有朝臣,也纷纷将目光转向李御。 众人注视下,李御先是依着规矩从袖口掏出一本折子,双手平举让折子高过头顶后,才缓缓开口。 “臣,举荐江北儒士司马庄担任中书侍郎一职。” 第一百零六章 反击 俗话说,一语既出满座皆惊,说的就是现在这么个情况。 不管是李御亲自举荐,还是中书侍郎一职,都足以让满朝文武惊得说不出话来。 要知道在西蜀朝堂上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中书省的副官同时还将兼任门下省长官一职。 而上一个担任中书省侍郎一职的,则是那个意图谋逆的房志勇。 其实一直以来,朝堂上对房志勇的称呼都是错误的。 按道理说,中书省不设侍中,只设左右侍郎两职,是中书令副手,帮忙处理中书省事务。 而门下省中,侍中是为长官,同时也设有左右侍郎两人,担任侍中副手。 只不过因为早些年的时候,国君不理朝政,朝堂上几乎成了李御的一言堂,无论是官职爵位,几乎都是李御一个人做决定。 而房志勇本来就是李御心腹,于是便得到了一人分别兼中书省副长官以及门下省长官两职的殊荣。 至于中书省侍中这个说法,还跟秦政有脱不了的关系。 前几年,秦政偶尔一时兴起上了次早朝,结果因为头天晚上玩的昏天地暗,结果又起了个大早,迷迷糊糊中就把房志勇喊成了中书省侍中。 自那之后,房志勇这个中书省侍中的称谓算是在朝堂上传开了。 于房志勇来说,这自然是一桩美谈,国君金口玉言,就算以前没这个官职,从喊出来那一刻起,这个官职没有也得有了。 对秦政来说,这就是一个徒增笑柄的荒诞举动。 所以,无论是喊房志勇为中书省侍中,还是喊他门下省侍中,都不为过。 而横梁山屯兵谋逆一事之后,房志勇身死,门下省长官以及中书省副官两职同时空缺。 因为事情牵连深广,也没人敢主动站出来触霉头。 直到刚刚! 听着李御的话,龙椅上的秦政脸色沉了沉。 但只有一瞬,下一刻,秦政的表情就恢复如常,脸上甚至还多出了几分笑容。 反击来的这么快吗? 有点意思。 “你说的那位江北儒士,现在在哪里?” “回王上话,司马先生如今正在宫外等候。” 李御脑袋低垂,语气不卑不亢。 闻言,秦政若有所思点点头:“既然如此,那就让他觐见吧。” “喏!” 等到李御应声,秦政摆摆手,示意周泽将李御手中的折子拿过来。 很快,折子就递到了秦政面前。 而殿门外,一声又一声的“选司马庄觐见”远远传开,声音悠扬,听得朝阳殿内众多朝臣无不心神向往。 虽说能够站在朝阳殿中的人,都已经是位列西蜀朝堂的骨干朝臣,可站在这里的人,哪个不是历经各种艰难才勉强在这座议事殿有了立足之地。 可那位正在被传唱的司马庄,人未至,身份已经直接拔高到绝大多数朝臣这辈子都难以企及的地步。 中书省侍郎,官拜正三品,堪比六部衙门长官。 兼任门下省侍中,官拜从二品,满朝文武中,只有不过一手之数的人能有此殊荣。 如果这都不是一步登天,还能有什么才能称得上是一步登天? 前段时间被直接擢升为兵部尚书的孙公瑾,跟那位还没在朝堂上露面的司马庄比起来,都稍逊一筹。 归根结底追寻原因,全都是因为众臣前面那个躬身行礼的人。 中书令李御李大人! 一语既出,就能让人平地起青云,这样的手段,不知道羡煞了多少人。 因为昨天发生的那些事而惴惴不安的保国派朝臣,此时可谓是心神大定。 龙椅上,秦政随手翻看着折子。 正如他所预料的一样,折子里的内容正是关于司马庄的生平事迹。 别的先不说,李御这一手字还是写的很漂亮的,不愧是文臣之首。 司马庄,江北人士,出身司马家,年龄四十有三,正是当打之年的年纪。 对方自幼就精通诗词,据说满腹经纶,才华斐然,不过多年来一直寄情山水,不曾考取功名。 整份折子中,有大半的笔墨都在描述对方的才学,剩下的一小部分,才是对方的个人信息。 粗粗看了一遍折子后,秦政心里升起几分笑意。 这份折子,看起来倒是有点前世简历的意思了。 简略看过后,秦政又重新翻了一遍,当刚注意到“江北司马家”五个字的时候,总觉得有点熟悉。 还没等他来得及细想,殿门外已经传来了求见声。 “草民司马庄,拜见王上!” 秦政闻声抬头,结果只看到对方下跪磕头行礼。 等到对方抬起头,秦政才算是看清了被李御举荐为“中书省侍郎”的司马先生的长相。 皮肤白皙,细眉大眼,嘴唇薄而长,跟刀子一样,唇下有须,非但不显得邋遢,反而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别的不说,单看样貌气质,很难想象对方竟然是个年过四十的中年人。 对方的穿着倒是非常简单,青色衣衫,套了件白色外衫,典型的读书人着装。 而对方腰间悬着的那块玉佩和头顶那支颜色红润犹如玉石的木簪,则让秦政眯了眯眼。 身为西蜀国君,秦政是见过世面的。 其他先不说,单单是那块回首望月姿态的卧鹿玉佩,可是值不少银子啊! 秦政前世几乎将厚黑学钻研到了极致,在识人识物上,自认还算有点本事,这也是他敢于跟整个西蜀朝堂作斗争,敢于跟李御夺权的底气。 所以,只一眼,秦政就对司马庄有了大致的影响。 世家子弟,而且是潜心做学问的世家子弟。 只是不知道面前这人是挟了一身扶龙术,想要在西蜀朝堂上有所作为,还是手持屠龙刀,想要在他这个西蜀国君脖子上划拉那么一下。 不过,单从对方是李御举荐这一点来看,明显是后者的可能性居多。 念头至此,秦政心里默默叹了口长气。 现在的他,只想说一句……不愧是权倾朝野的中书令。 他费劲巴拉折腾了这么久,丝毫不敢懈怠,才勉勉强强把李御的实力削弱了一小部分。 结果对方只出了一招,就让他之前的努力全都烟消云散了。 秦政抖了抖衣袖,整理好情绪:“平身吧!” “喏!” 司马庄先是拱手行礼,之后缓缓起身:“多谢王上!” 第一百零七章 大儒司马庄 随着司马庄起身,来自于保国派的反击也算是彻底拉开了帷幕。 所有朝臣都仰头看向龙椅之上的秦政,等待着秦政做出答复。 满殿朝臣皆沉默。 这样的发展既在情理之中,又在预料之外。 自打北周提出要跟西蜀和亲的要求后,当今国君在朝堂上力斩北周使臣,狠狠出了一口恶气。 那天之后,国君就像是变了个人似得。 派出老将白蒙率兵北上,拒敌于边境之外。 与冷落多年的凌王妃相敬如宾…… 斩惑乱后宫的德妃刘婉言…… 安然无恙度过兵部尚书刘承的刺杀…… 斩意欲谋逆的中书省侍中房志勇…… 将玩忽职守金吾卫将军黄玉龙下狱…… 逼权倾朝野的中书令李御抱病暂离朝堂…… 从保国派朝臣中硬是抠出足足三十余个官职…… 无视出身,重用孙公瑾、白祁、郭元白、陈四等年轻人…… 据说当年被驱逐出朝堂的伍淳也被国君重新接回了集贤殿,还有个坊间书生纪永。 这一桩桩一件件,做的那叫一个匪夷所思。 偏偏从头到尾,曾被戏称为“立王”的李御李大人,完全没有做出半点反应。 直到今天。 看着因李御的举荐而出现在朝阳殿上的江北儒士,有不少朝臣都出现了短暂的失神。 仔细想想,李大人好像已经有好些年不曾上奏过了吧? 不愧是李大人,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一鸣惊人。 只是……王上该如何应付? 带着满腔疑惑,朝臣们纷纷抬头看向龙椅。 “如果不是李爱卿提及,寡人还不知道民间还流落着你这位大儒。” 秦政随手将奏本递给周泽,淡然开口,声音中听不出喜怒,但朝臣们却听得心里一咯噔。 这可是话里有话啊。 乍一听,王上像是在称赞司马庄,但稍一琢磨,很容易就能品出这句话里藏着的另外一层意思。 王上说的是这位江北儒士没什么名气! “还请王上见谅,草民多年来都在山野之间往返,鲜少在外人面前露面。” 司马庄毕恭毕敬回答,脸上却带着几分属于读书人的傲气。 这是文人的通病,越是出名,架子越大。 秦政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点点头,之后淡然开口道:“既然如此,你怎么突然又想入朝为官了?” 又是一句刁难的话! “回王上话,草民这些年苦读史书,钻研文学,偶有心得,作三疏六策想要赠予王上,愿助西蜀国力再上一层楼。” 司马庄嘴上说的平平淡淡,但话里透露出的意思却拔高了不止一层。 听到对方给出的回答,秦政下意识收起了轻视的心思。 前面几句交谈,的确是他有意而为之。 目的也简单。 这个叫司马庄的家伙既然是李御举荐的人,先不说来历出身,一旦当了官,肯定是妥妥的保国派成员。 他好不容易才把保国派的实力削弱了一部分,再放任保国派增添人手,之前做的事情岂不是都成了无用功。 但现在,对方既然敢说让“西蜀国力再上一层楼”这种话,肯定有点真本事。 “哦?不妨说来听听。” “喏!” 得到秦政应允后,司马庄脊背微微挺直,继而缓缓开口道:“上疏爱民、立军,中疏建交、定国,下疏为君、明志。” 三疏六策一出口,朝堂上满座哗然。 上疏爱民,下疏为君? 这个从江北来的读书人,难道不怕死吗? 敢把当今王上的位置放的比民间百姓还要低? 不仅是朝堂众臣,就连龙椅上的秦政脸色都变得阴沉下来。 注意到秦政的表情,朝臣们更是认定司马庄死定了。 但朝臣们并不知道,秦政脸色有异,并不是因为对方说的话惹他生气了,而是因为…… 司马庄这番话,刚好戳到了秦政心窝子里。 秦政皱眉看向司马庄,脸色略显阴沉,沉默不语。 先不说对方提出的君为轻民为重的策略极度附和前世“民以食为天,国以民为天”“轻君王重百姓”这些理念。 就连立军、建交两个策略,也正是他一直在做的事情。 让白蒙北上的同时,带走保国派手中的五千熊渠卫,并在北上过程中将熊渠卫收服,本身就属于收拢军权的做法。 而白蒙北上抵御北周的同时,还带走了一千骁骑卫,暗中联系西魏,意图和西魏达成联盟关系。 被对方轻松点破之前做过的事情,秦政第一时间的反应不是“对方是人才”,而是“这里面有没有猫腻”。 对反的想法太超前了,超前到连他都有种匪夷所思的感觉。 巧的是,这种超前的想法,最开始只存在于他的脑子里。 也正是有着前世记忆的帮助,他明里暗里才做出了那么多安排。 论做国君,他绝对不是专业的。 但看人心,他一看一个准。 心中念头转瞬即逝,在朝臣眼中,秦政在听完三疏六策后,只是点了个头,完全不知道秦政心中的思绪百转。 “这三疏六策,的确有点意思。” 秦政突然轻笑两声,脸上的阴沉表情更是随着笑容瞬间荡然无存:“刚当着众多朝臣的面向寡人提出这些说法的你,更有意思。” 司马庄双手仍旧保持着交叠行礼的模样,规规矩矩。 “不过寡人有一事不明。” “还请王上直言,草民肯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听到司马庄的回答后,秦政也没有故意卖关子:“你难道就不怕说出这些话后,惹得寡人心生不满,最后落得一个身首异处的下场吗?” 秦政说出这句话后,司马庄还没有所反应,在场的朝臣中,倒是有不少人被吓得身子一颤。 放到以前,他们自然不会相信只懂吃喝玩乐的昏聩国君会杀人,但有了昨天晚上的事情后,他们可就不敢这么想了。 因为从上朝到现在,秦政连一句西蜀皇宫死人的话都没有提及。 有这么一个前提,再加上昨天午夜之后的情况,朝臣们早就品出了个中三味。 外廷还好说,可内廷之中,如果没有王上发话,谁敢胡乱杀人? 真当拱卫西蜀皇宫的骁骑卫是泥捏纸糊的? 在众朝臣的注视下,司马庄非但没怕,反而淡然一笑:“草民怕死,不过……” “草民怕的是以前的王上!” 第一百零八章 朝堂新贵 随着司马庄一句话出口,在场朝臣们无不暗暗叫了声好。 不愧是文人出身,又有大儒名头的司马庄。 这番话,说的那叫一个漂亮。 一个“怕”字,先是点出对王上的敬畏,紧接着又一句“怕的是以前的王上”,又暗暗拔高了自己的胆量。 这一来二去的,把双方的面子可谓是全都给顾忌到了。 秦政先愣了一下,很快也品出这句话里的意有所指:“你,很不错。” 说完,秦政又转头看向李御:“李爱卿的眼光更好。” 他改变主意了。 他要留下这个叫司马庄的家伙。 无论对方真的高瞻远瞩,眼光超前,还是别有居心,用心不纯。 有一点是值得肯定,对方的确是个顶好的人才。 而且还是他眼下最缺的文才! 只不过,捉一放一才是长久之道,留下对方的确可以,但又不能放任李御计划奏效,让保国派再添一员大将。 “江北司马氏司马庄,文采斐然,治国理政一时上,别有见地,特许入宫为官,赐集贤殿学士官职,随时听宣。” 随着秦政开口,候在龙椅不远处的周泽立即又高声重复了一遍这道命令。 朝阳殿上,李御下意识皱了皱眉。 而站在殿前的司马庄眨眼间的失神后,随即下跪行礼:“草民司马庄,拜谢王上!” 秦政摆摆手,示意司马庄暂时退到一旁:“诸位爱卿可还有本要奏,若是无本,便早早退朝吧!” 在场的朝臣们都将目光转向了李御。 没有李御这位中书令大人授意,朝堂上,谁人敢主动发声? 更何况刚刚李大人还没能得偿所愿。 明明举荐的中书省侍郎一职,结果到头来却变成了集贤殿学士。 朝堂上下谁不知道集贤殿如今就是个养闲人的地方,等着被重用,猴年马月吧。 遇到这么一桩子事情,天知道李大人是不是攒了满肚子的火气。 但很快,朝臣们就失望了。 李御身子微弓,缓步退回到了文臣队伍前列,眉眼低垂,摆明一副不再说话的模样。 而武将一列,没有白蒙领头的情况下,更是无一人开口。 见状,秦政当即大手一挥:“既然没人上奏,那就退朝吧。” “诸位爱卿别忘了明日都城之外,替白蒙老将军接风洗尘一时。” “喏!” 在众多朝臣的恭送中,秦政一撩袍袖,转身向朝阳殿后殿走去。 国君离场,朝臣们自然也不会在朝阳殿上久留。 在宦官们的迎来送往中,朝臣们纷纷退场离开。 不过和平时不同,这次朝臣们离开时的步子都格外的慢,而他们等的,则是那个被李御李大人亲口举荐,最后被王上封为集贤殿学士的大儒司马庄。 姑且先不说对方最后并没有做到中书省侍郎的位置上,成为继房志勇之后的第二位一人兼任两职的朝臣。 单单是对方入朝为官是被李大人亲自举荐这件事情来看,这个叫司马庄的官场新人,就配得上他们一个笑脸。 当然,留下来主动向司马庄示好的朝臣大都是保国派朝臣。 保皇派朝臣们看到同僚那些谄媚的笑脸,无不冷哼一声转身离开。 保国派又多了人手又能如何? 白老将军明日就回朝抵达京都了,而且是挟大功班师回朝。 有了白老将军在,别说保国派多添了一个人,就算是多了五个十个又能如何? 外面先不说,在西蜀朝堂上,有几个人能比得上曾与先王并肩作战过的白老将军? 带着这样的想法,保皇派朝臣接连散去。 朝阳殿外的宽阔大道上,人群三三两两朝宫门外走去,但无形之中,又以最中间那一小撮人为核心。 最核心的那一撮人中,有中书令李御,有刑部尚书闻永年,有吏部尚书许玉山,当然,还少不了新任学士司马庄。 除了这几人外,剩下的也都是朝堂上的顶尖人物,一身官威浓重,放到外面不知道能吓得多少百姓纳头便拜。 而这位早年间寄情山水的儒士,似乎也并没有因为少与人交流就失了礼节。 言谈寒暄,非但不会让凑上来的官员觉得受到了冷落,反而还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一路走来,至少有七八个官员当场将司马庄引以为知己,恨不得直接拉着司马庄去城中最好的酒楼继续攀谈。 只不过,这些人的邀约都被司马庄婉言谢绝。 “我这两日才刚到都城,还没来得及安排落脚的地方。” 司马庄朝四周作揖,轻笑道:“等到我在这边寻好了住宿之所,会第一时间向诸位发出邀请,还望诸位到时候赏面才是。”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司马庄说的情真意切,不是故意拒绝,而是真的有理由,围上来示好的官员们也都没有过多强迫,纷纷开口表示到时候一定会拜访。 等到出了皇宫,那一大撮人头总算只剩下寥寥几个。 在司马庄与人寒暄时,最多只是闷着脸点点头的李御,突兀开口道:“王上比想象中还要大方。” 司马庄脚下步子慢了半拍,眼角余光不经意之间落到了旁边左右两人身上。 中书侍郎何荣,中书舍人柳右。 李御像是后脑勺长着眼睛一样,没有转头就淡然开口道:“他们俩跟房志勇不一样。” 中书侍郎何荣拱了拱手,笑容含蓄。 中书省本就设侍郎两人,一左一右,左侍郎为中书省长官的副手,右侍郎次之。 而何荣,就是中书省右侍郎。 只不过官场称呼,只有往上喊的,哪儿有往下喊的? 就像是代县令在同僚口中,通常都会将那个“代”字下意识隐去是一样的道理。 之前房志勇还在的时候,何荣一直屈居房志勇头下不显山不露水,多年来都是如此。 中书舍人柳右则是呲牙一笑,很是不合礼制的摆摆手,算是打过了招呼。 两人打招呼的方式不同,却尽显性格。 注意到柳右右手虎口的厚重老茧,目光流转,脸上多出几分若有所思。 片刻后,司马庄才缓缓道:“的确比我想象中更大方,原本我还以为他不杀我就已经够好了,没想到还赏了一个集贤殿学士的官帽子。” 说到这里,司马庄嘴角骤然上扬,继而扯出一丝不符合文人姿态的讥讽笑容。 “哼,集贤殿学士?” “鸡肋而已。” 第一百零九章 各有鬼胎 听出司马庄语气中的讥讽之意,包括李御在内的三人都没有表露出半点异样情绪。 不仅如此,柳右还嗤了一声,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其余三人都听到。 仿佛在这位中书舍人柳大人眼里,集贤殿学士的官帽子确就是个鸡肋。 清誉名声倒是有了,至于实权…… 实权个屁! 司马庄没有理会柳右的嗤笑,继续语调平缓道:“不过这样也好,短时间内还不至于直接跟咱们那位王上近面打交道,我倒是平白多出一段时间空闲时间。” 李御应了一声,仍旧自顾自往前走着:“中书省左侍郎的位置,应该会被王上直接要走,门下省那边……” “谁说当了中书省左侍郎就必须兼任门下省侍中了?本就是恶习,自此掐断就是了。” 司马庄突然开口打断李御。 放在外人眼中,司马庄这样的举动,不知道要惊掉多少下巴了。 偏偏司马庄却是一脸理所当然,像是完全没有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门下省不设长官就行,尚书省多年来未设尚书令,不也就过去了吗?” 李御皱了皱眉,欲言又止。 司马庄双手拢袖,斜瞥了李御一眼:“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尚书令虚设是本朝惯例。” “毕竟是手握六部实权的官位,一旦有人能站到那个位子上,连你这个中书令都不够看的。” 李御点点头,仍旧没有说话。 见状,司马庄也收敛了声音,缓步沿着宽阔官道前行。 走出数百米距离后,几人都看到不远处那辆等候多时的马车。 李御盯着马车看了片刻,语调略显沉闷:“这里毕竟是西蜀都城,记得收敛些。” 司马庄笑着没说话,只是稍稍点头,算是给了肯定的答复。 等到司马庄上了马车离开,官道口也就剩下了中书省的三位大佬级人物。 柳右垂着双手,目光紧紧盯着远去的马车:“大人,就由着对方这幅态度吗?” “不用担心。” 李御长长吁了口气,像是想一抒胸中郁气:“本来就是块磨刀石而已。” 听着李御的形容,柳右稍愣了一下,而后倏然笑了起来。 何荣皱眉瞪了柳右一眼,似乎有些不喜欢柳右这幅姿态。 柳右则毫不避讳的抬起拳头晃了晃,威胁之意溢于言表。 何荣懒得跟柳右计较,索性扭过头去,眼不见心不烦:“大人,多年来的经营付之东流,真的……值得吗?” 比起直肠子的柳右,何荣反倒更能看出事情的本相。 举荐司马庄为中书省左侍郎也好,私底下称呼对方为磨刀石也罢,都不过是自家大人下的一盘大棋。 司马庄表面文质彬彬骨子里傲气逼人又如何? 朝堂之上,从来都不是什么真刀实枪,拳拳到肉的拼杀,软刀子割肉不见血,也是能要人命的。 大人虽然没有明说,他却能隐约猜出来个大概。 大人说的“磨刀石”,可不只是司马庄本人。 曾经的房志勇何等威风,中书省左侍郎,门下省长官,一人兼两职,论权柄,即便比起自家大人只是稍逊一筹。 联合金吾卫将军黄玉龙,兵部尚书刘承,暗中甚至还在都城外豢养数千私兵,可最后的结果不还是身死道消,株连九族。 “没什么值不值的。” 李御顿住脚,转头看了眼身后尽头的宫门。 龚安门三个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气势万丈。 龚,从龙共声,共龙也。 当年在龚安门匾额下,有人指着正东方位,说过一句豪气万丈的话。 “迟早有一天,我要坐西朝东,吞并八国!” “到那个时候,咱们一起当国君!” 那个时候的他才五岁,正懵懂记事。 虽然不明白吞并八国有多难,但国君有多威风他还是知道的。 当时的他,跳着脚嚷嚷着自己也要当国君,那人摸了摸他的脑袋,说他年纪最小,不能跑得远了,就把离得最近的北周赏给他。 而他,还一度信以为真。 李御收回视线,用谁也听不到的声音轻轻喊了一声:“子楚哥……” “大人,司马庄那边需要派人盯着点吗?” 旁边,何荣突然开口问了一句。 李御摇摇头,收敛心中情绪:“不用管,容他先熟悉熟悉都城情况,毕竟百闻不如一见,消息听得再多,终归要亲眼看看的。” “喏!” 何荣应了一声,然后朝远处招招手。 很快,有三辆马车依次从暗中出现,三人也就此分道扬镳各回各家。 而秦政在早朝结束后,并没有急着去景仁宫或者安丰殿,而是在后殿待了好一段时间。 西蜀国境虽小,但好歹是个国家,在加上旧疾新患一大堆,他这个当国君的,总要处理朝政的。 好在一大堆奏折中总是夹杂着一两条好消息,秦政这才算是勉勉强强坚持了下来。 等到清空了桌面,秦政才伸了个大懒腰。 怪不得前世历朝历代皇帝中,长命皇帝寥寥无几,不说当了皇帝有多少诱惑,就算是这些政务,也足以让人忙的手忙脚乱。 “王上,凌王妃方才来过一趟,见王上忙的出神,就没让奴才打扰。” “凌儿吗?” 秦政稍愣了一下,而后了然一笑:“她性子还是太柔弱了,换成骊珠的话,怕是早就吵嚷嚷着闯进来了。” 周泽笑了笑,没说话。 国君家事,敢插嘴,不想要脑袋了? “对了,凌王妃有说是什么事情吗?” “回王上话,凌王妃并没有多说。” 周泽悄悄打量了秦政一眼,见秦政神色如常带有些许笑意,又壮着胆子补上一句:“不过奴才看凌王妃笑容满面,像是遇到了什么喜事。” “心情还不错?” 得到这么个说法,秦政若有所思片刻:“既然这样,那就不急着过去了。” “喏。” 秦政一边起身活动,一边问道:“寡人记得,早上的时候你说,昨天晚上除了杀了不少心怀鬼胎的人外,还搜集到不少消息?” “回王上话,正是如此。” 周泽像是早有准备一样,一边说,一边从袖口掏出一沓纸:“这是奴才整理好的消息,以重要性分别排列清楚了。” 秦政眉头一挑,称赞道:“做的不错。” 等到接过周泽递过来的消息,看到位于最上面的那张纸上写的东西,秦政脸色突然沉了下来。 第一百一十章 消息全部走漏 “白驹楼?” 秦政一眼就看到了位于最上面的那条消息:“这是什么?” “奴才对此也不甚了解。” 周泽毕恭毕敬解释道:“昨天晚上清扫内廷时,发现有人正在向这个地方传递情报,而且……” 话说到最后,周泽的语气突然变得凝重起来:“不止一人!” 闻言,秦政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 不知底细的组织…… 内廷不止一人透露消息…… 这只说明了一个情况。 他所在的这座西蜀皇宫,早就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渗透的跟筛子一般。 有了这条消息打底,秦政立即提高了对剩下内容的重视程度。 将近半个时辰的时间,秦政才将所有消息都翻看完毕。 而厚厚一沓纸,已经被他捏的没了样子。 “查!” “往下查!” 秦政面色阴沉,冷声道:“锦衣卫正式成立后,将白驹楼列为重点搜查对象!寡人倒是想要看看,这是怎样一个组织,竟然敢把手伸进寡人家里!” 察觉到秦政心中的怒意,周泽哪里还敢耽误,急忙躬身应声:“喏!” “水儿!” 秦政朝着后殿一角喊了一声。 身着黑色劲装,脸上戴着鬼脸面具的宁水儿立即现出身形。 “调集一半宁家死士加入锦衣卫,在最短时间内将这座白驹楼给挖出来!” “喏!” 宁水儿单膝及地。 “白驹楼……白驹楼……” 秦政双眸眯起,默默重复着这个陌生的名字。 周泽身为他身边最亲近的宦官,绝对不会骗他。 换句话解释,他手里的这些消息真实性毋庸置疑。 也就是说,这个叫白驹楼的地方,在过去几年时间里,在西蜀皇宫安插了将近六十余人,分别遍布内廷外廷各处。 而这些人,无时无刻都在将他的所作所为拟成文字送完白驹楼。 如果不是昨天晚上的清扫,他甚至不知道外面一直有这么个组织盯着自己。 按照消息上所说,他在什么时候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情,都被这些探子们打探的一清二楚。 就连他在景仁宫、安丰殿这些地方待了多久,都有具体记载。 没人喜欢自己时刻活在监控之下,秦政也不例外。 更何况,他还是一国之君。 心情向来平稳的秦政,此时心里也涌起阵阵怒意。 沉默良久后,秦政目光飘向已经起身的宁水儿:“寡人身边有这么多别人家的耳目,你知道吗?” 受情绪的影响,秦政开口时,声音中难免带上几分质问意味。 周泽偷偷瞥了眼这位传闻中的大内总管,宁家家主。 由于有面具的遮挡,他并没有看清宁水儿的表情变化。 片刻的沉默后,宁水儿才启齿道:“不知道。” “啪!” 脆响声骤然响起。 一只上等贡品玉盏在宁水儿面前炸裂。 周泽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匍匐在地。 而身为当事人的宁水儿却仍旧站在大殿角落,静如木胎。 “寡人身边被人安插了这么多探子,你居然一点都不知情?” “你这个宁家家主是怎么当的!” 秦政的骤然暴怒,既在情理之中又在预料之外。 递出消息的周泽吓得头都不敢抬。 而宁水儿反倒微微昂头,秀气的眸子隔着面具与秦政对视,不惊不惧。 朝阳殿后殿的氛围,瞬间僵化到了极点。 就在周泽以为事情要朝更糟糕的一步发展的时候,秦政却突然收敛了怒容:“都出去!” 得了允准,周泽慌不择路,急忙退出后殿。 宁水儿则躬身行礼,之后不徐不疾离开。 等到后殿没了其他人,秦政足足深呼吸数次,好不容易才把情绪稳定下来。 他有点失态了。 帝王者,本该喜怒不形于色。 可当他得知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别人看的一清二楚的时候,情绪难免还是有些失控。 其实真要算起来,西蜀皇宫被人钻成筛子,既不怪周泽,也不怪宁水儿。 要怪,也只能怪他自己。 准确的说,应该是怪原身过于荒诞。 毕竟在他没有重生之前,原身只顾得吃喝玩乐,对于吃喝玩乐之外的事情,向来是听之任之的做法。 对原身来说,什么走露消息不走露消息的,只要不影响他玩都没关系。 这也是为什么当初德妃刘婉言能以妃嫔的身份执掌凤印,而本来该是他主妃的凌王妃却被冷落多年。 秦政抬手揉了揉眉心,无奈叹气。 也是他重生之后做了很多事情,桩桩件件都牵连甚广。 一想到自己暗地里做的那些事情早就变成文字摆到了别人面前,那种巨大的失落感才让他有些失态。 其实他现在该做的事情不是发火,而是想办法补救。 秦政依着椅背坐下,思绪翻飞。 他暗地里做的事情说多也多,说少也少。 借着白蒙率兵北上的机会和西魏结盟,是一件。 继金吾卫、骁骑卫两卫之后,谋划第三只拱卫宫城的卫队,是一件。 让黄玉龙假死脱身,暗地里放对方离开,是一件。 联系陈三,试图劝陈三回归朝堂,是一件。 不过因为陈四已经出现在朝堂上,陈三这件事情不完全是暗中谋划。 组建内阁,改革西蜀朝堂,也是一件。 从最坏的角度考虑,他做的这些事情可能早就已经被别人知道了。 现在他唯一的底气就是锦衣卫。 组建锦衣卫的时候,只有三个人知道,他,周泽,怀乐。 锦衣卫尚未成型就把西蜀皇宫清扫了一遍,那些探子在没有传出消息之前就已经死了。 不过,探子身亡,外面的人迟早会发现端倪,也就是说,锦衣卫也藏不住。 难不成,真的要把所有事情都摆到明面上吗? 一直以来都信心在握的秦政,此时却满心苦恼。 可从现在的局势来看,时机未到,拿出来后完全达不到他想要的效果。 就在秦政正思考对策的时候,后殿房门突然被人敲响。 “王上,有人求见。” 敲门的人,正是被赶出去的周泽。 从周泽小心翼翼的语气中不难听出,这位未来的锦衣卫都指挥使,还是有点后怕。 听到对方的说法,秦政皱了皱眉:“是谁?” “回王上话,是……白蒙白老将军。” 第一百一十一章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臣白蒙,见过王上!” “老臣幸不辱命,将北周敌寇尽数击溃,并将王上吩咐的事情顺利完成。” “还请王上检阅!” 身穿便装,风尘仆仆的白蒙单膝及地,本就老迈的面庞,此时更是显得沧桑。 唯独对方仰头时,目光奕奕。 “老将军快请起!” 秦政主动上前,将跪在地上的白蒙搀扶了起来。 刚听到周泽说白蒙求见的时候,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直到白蒙跪到自己面前,他才算是反应过来。 白蒙真的回来了! 本来该明天才抵达都城的白蒙,居然提前一天出现在了他面前。 而且从白蒙的着装不难看出,对方是故意隐瞒行踪过来的! 白蒙缓缓起身,恭敬行礼:“臣不告而至,还望王上降罪。” “寡人巴不得你早点回来,有什么罪名可说?” 言毕,秦政的目光转移到白蒙手中那个套着锦布袋子的长轴:“这是……” “西魏与西蜀签订的三年盟约。” 白蒙躬了躬身子:“王上的手段,真是让老臣大开眼界,据贾阳平所说,他们初到西魏的时候,他们连接近军营五十里都做不到。” “后来贾阳平依着王上给出的办法差人送了一封手书过去后,才得以和对方接洽。” “之后足足五日,对方既不赶人也不接见,直到五日后,典来一人一骑孤身来到驻扎之地,还主动提出可以签下盟约。” 听着白蒙的解释,秦政若有所思点点头。 足足五天时间? 这样说的话,西魏的酿造工艺比他想象中的差得远了。 贾阳平给出的那份手书,写的不是什么军机要秘,也不是什么绝世武功秘籍,而是一份简易版的蒸馏提纯法。 提纯对象是……酒。 西魏有无双猛将典来,生平嗜酒,无酒不欢。 这是秦政从白蒙口中得到的信息,所以在安排人手借着北上名头悄悄和西魏接洽的时候,他给出了一份蒸馏提纯法。 因为酿造工艺的原因,古代酒水度数普遍偏低,就算是所谓的烈酒,最高也不过二十来度。 蒸馏提纯工艺是能在酒水原有基础上提高度数的最简单直接办法。 西魏同样国势薄弱,能站稳脚跟全靠典来撑着,只要能打动典来,联盟自然不在话下。 虽然消息早已经走露,但好在目的已经达到了。 秦政看了眼长轴,并没有急着打开看里面的内容,因为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解决。 将盟约随手放到旁边,秦政没有半点含糊,将不久前得知的消息原原本本讲了一遍。 等到秦政说完,白蒙愣神了好半晌都没有说话。 秦政还以为白蒙没有听清,刚准备再重复一遍:“白老将军,寡人的意思是……” “不用不用。” 白蒙接连摆手:“王上说的话,老臣已经听清楚了,只是、只是……” 白蒙似乎有些迟疑,“只是”了好半晌都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望着面前神色有些愁闷的王上,白蒙总感觉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太够用。 他自从率兵北上到如今凯旋归来,满打满算才多少时日。 可就在这段时间里,王上竟然做了这么多事情? 别的不说,那接连几场刺杀都是怎么度过去的啊? 要知道,其中可是还有一场兵变呢! 遇到这些事情,就算他整天整天守在王上身边,都不一定能全身而退吧? 最后的结果却是…… 杀刘承、杀房志勇、收服黄玉龙并令对方假死离开都城。 至于剩下的事情,更是让他觉得匪夷所思了。 收兵部、找回曾经的集贤殿大学士伍淳、说服陈老三那个抠门货、和大汉国姬家达成合作关系并让对方主动送出银两铁料…… 还有那个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锦衣卫…… 回忆着秦政说的话,白蒙突然有种想要掰手指头数数的冲动。 “老将军,你觉得,寡人如今该如何行事?” 秦政脑子里虽然有前世阅览的无数经验,但面对这种情况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而白蒙的出现,则让他有了一丝希望。 俗话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他前世今生两辈子加起来,年龄都比不过白蒙。 这种时候,自然需要白蒙帮忙出谋划策了。 在秦政的催促下,白蒙好不容易才把心中的惊愕情绪给压了下去。 他不在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事,日后有的是机会询问清楚。 眼下,还是先帮王上排忧解难吧。 “王上,依老臣之见,其实你想得有些偏了。” 白蒙清了清嗓子,缓缓道:“即便你之前做的那些事情都已经被外人知晓,哪又能如何呢?” “您可是西蜀国君,万万人之上,西蜀臣民谁见了你不得乖乖臣服?” “暗地里行事,只是长年累月积攒下的问题暂时无法得以解决而已,李御权倾朝野,这才需要稍稍防备一些。” 秦政皱了皱眉。 而白蒙还在继续宽慰:“往低了说,小心谨慎些总是没有问题的,可往高了说,就算您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说要成立内阁又能如何?” 说到这里的时候,白蒙刻意停顿了一下,给足了秦政思考的时间。 秦政先是一愣,紧接着只感觉脑中似有一道灵光闪过。 注意到秦政的表情变化,白蒙笑了笑,又补上一句:“与西魏结盟的事情迟早要公之于众,被外人知晓又如何?” “至于成立拱卫京城的卫队就更不值得一提了。” 白蒙笑了笑:“您是当今国君,从名义上来说,全西蜀的兵权都在您的手中,别说培养军伍,就算把神殊军、熊渠卫、羽林军全都调来拱卫内廷,也没人敢指摘。” 听完白蒙这些说法,秦政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不是故作震惊,而是实实在在的愣住了。 “而黄玉龙活命,您大可一道旨意下去,直言饶了黄玉龙一命,外人只会觉得您宽厚仁义,谁又敢说您的不是?” 白蒙拍了拍胸膛,豪气万丈道:“就算他们敢说,老臣都回来了,武将本就归老臣管辖,谁敢咬舌头,老臣替您砍了他们的狗头!” 等到白蒙收住话头,早些时候还愁闷不已甚至大发雷霆的秦政,这会儿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这……不就屁大点事情吗? 第一百一十二章 问我有什么用 本来秦政十分愁闷于该怎么应付消息走露的问题。 结果在悄然入宫的白蒙宽慰下,秦政的想法得到了翻天覆地改变。 秦政愣神望着坐在对面的白蒙,好半晌都没能回过神。 将近半盏茶时间,秦政突然释然一笑:“不愧是……白老将军,这番见解,着实让寡人大开眼界。” “王上谬赞了。” 白蒙摇头笑道:“只是您一时间钻了牛角尖而已,如今缓过神来,自然觉得眼下没什么大问题。” 说完,白蒙随即起身,略显沧桑的老脸上笑容灿烂。 “还请王上谅解,老臣先行告退半步,等到明日,再随着大军重返都城。” 白蒙会出现在西蜀皇宫,自然不是因为大军已经抵达西蜀都城附近。 他抛下大队伍,轻骑简行,靠着打了个时间差,这才能在大军归来之前抵达都城。 而他提前来皇宫的原因,也很简单。 既是为了告知与西魏签订盟约的结果,也是为了安定秦政的心思。 好在,此行目的已经达到了。 “寡人送送老将军。” 秦政刚准备起身,白蒙已经主动后退半步:“还请王上止步,老臣自行离去就可以了,如今时间已经不早,王上早些休息才是。” 随着白蒙的提醒,秦政这才注意到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得昏暗一片,俨然一副夜幕降临的模样。 望着窗外的天色,秦政稍愣了一下。 不知不觉中,已经晚上了吗? 注意到秦政的神色,白蒙乐呵呵一笑,拱手行礼退出了朝阳殿。 如今的王上,已经有点当年先王的意思了啊。 勤政于国,不知朝暮。 有这样的王上,何愁西蜀不兴? 秦政回过神的时候,白蒙已经离开朝阳殿,后殿里,只剩下了他和御前宦官周泽。 得知后宫有其他势力安插的耳目眼线后,他回到后殿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从旁伺候的宫女宦官全都赶到了外面。 不听召,不得入内。 这也就导致了此时偌大的宫殿中,显得寂寥无声分外孤寂。 片刻的死寂后,周泽试探性开口道:“王上,今日去景仁宫还是安丰殿?” “就在朝阳殿吧。” 秦政摆摆手,随口给出答复。 抛开昨天晚上的事情不说,明天设宴替白蒙接风洗尘的事情也不容忽视。 不难猜出,明日宴会上,李御等人为首的保国派绝对不会眼睁睁让事情圆满发展的。 与其到时候面对刁难左右难支,还不如现在提前准备好对策,免得出现手忙脚乱的情况。 “喏!” 周泽恭敬应声:“那奴才这就安排下去?” “去吧。” 秦政重新坐回到软椅上,看着倒退着离开的周泽,眉头不知不觉中又重新皱了起来。 锦衣卫尚未正式成立,就立下奇功,一举将潜藏在深宫之中的眼线耳目拔除。 但他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安插在皇宫的耳目的确被清除了,但如果说是全部清除,他不相信。 换句话说,如今的西蜀皇宫,就跟万象街的那些楼阁没什么区别,只要是个人都能随意进出。 说的难听一点,就跟逛烟柳之地没什么区别。 想到这里,秦政轻轻叹了口气。 原本他还以为只需要在朝堂上掐准时机,不给李御任何机会就好了。 等到有了机会,一举掌控整个西蜀。 那个时候,才是他秦政真正发力的时候。 举一国之力,坐西望东,吞并八国,成就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伟业。 把西蜀国君的那个“王”,换成“皇”! 可朝堂水底下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却给了他迎头一击。 “双管齐下?还是先捋清朝堂再解决这些江湖势力?” 秦政喃喃自语,说着没有人能听到的话。 骠骑将军白蒙凯旋回都的前一天晚上,宫墙内外,人人难以安眠。 西蜀国君秦政是因为满肚子的烦心事,而宫墙外的朝臣们,则是因为白蒙。 西蜀都城李府,书房之中,中书令李御正在挑灯夜读。 外人很难想象,这位权倾朝野的李大人,平时读的并不是什么经韬纬略,史书古籍,而是一些坊间流传的普通话本,三两枚铜钱就能买到一本。 就算是最普通的百姓家,也能随便买得起。 书房外,蝉鸣声阵阵。 书房内,则只有烛光噼啪声和时不时响起的书籍翻动声。 不知过去了许久,烛光突然摇晃了一下,差点熄灭。 光线受到了影响,李御不经意皱了皱眉,头也不抬道:“怎么?” “昨夜发生的事情,你为什么没有提前告知。” 阴影中声音嘶哑,仔细听还能察觉到些许疲惫。 李御随手翻了一页,神色平淡:“你我只是交易,交易讲究的是银货两讫,你想知道消息,给钱了吗?” “你……” “咱们不是什么至交好友。” 没等嘶哑声继续下去,李御又先一步将其打断:“如果你想让本官提供庇护,就拿上真金白银求本官,而不是以这幅质问的语气跟我对话。” 听着李御云淡风轻的这番话,阴影中没有第一时间给出应答。 片刻后的沉默后,嘶哑声才重新响起:“秦政到底做了什么?为什么我们的人突然就失联了?” 李御缓缓抬头,眼神直直望向阴影处:“注意你的称谓,再有第二次,白驹楼就做好死个楼主的准备吧。” 阴影中那人似乎感觉受到了莫大的威胁,短短瞬间,书房里就充满了看不见摸不着却能让人胆战心惊的杀意。 李御却像是什么都感受不到一样,仍旧是那副看不出喜怒的表情。 在阴影中那人刚准备有所行动的时候,窗外倏然飞进来一道寒光,“咄”的一声刺到阴影与烛光交界处。 就像是无声宣告,只要胆敢迈出阴影一步,死! “李寻焕?” 嘶哑声惊愕开口,原本充斥在书房中的杀机片刻间荡然无存。 窗外没有任何动静,只有没入地砖三指的飞刀在烛光的照映下闪烁着寒光。 阴影中那人沉默了许久后,才缓缓开口道:“西蜀国君,到底想要做什么?” 李御望了眼阴影处,又将视线转移到了手中的话本上。 “王上想做什么,我们这些当臣子的怎么知道。” “与其问我,你还不如在安插些许人手进皇宫,或许还能有点用。” 听到这话,阴影中那人顿时哑口无言。 房间中,也随之变成一片死寂。 第一百一十三章 白老将军回朝 “大人,真的不用留下他?” “让他走吧,想要钓大鱼,总要把把线放的长些。” “喏!” 李府书房,正有两人的隔着书桌对话。 原本藏在书房阴影处的那人,早在书桌外侧那人踏入房门的同时就已经悄无声息离开。 李御随手将话本放到旁边,淡然道:“白蒙入城了?” “喏。” 书桌对面,那个一身粗布衣裳,面色土黄,像是乡间农夫的中年人微微躬身:“下午时分入城,入夜时分离开。” 李御若有所思点点头,继续开口询问道:“抵御北周一战中,损失如何?” “熊渠卫战死九百余,神殊军有伤无死。” 中年农夫如实说出实际战况。 如果被外人听到两人的对话,肯定会惊掉一地下巴。 这些本该记入奏折,明天才能正式呈交给西蜀国君的战况内容,如今却被对方随口说出。 就好像是,西蜀与北周交锋的时候,李寻焕就在战场上旁观。 而事实……也的确如此。 李御抬头看了看中年农夫,脸上多出几分笑意:“北周打算对白蒙实施斩首计划的时候,被你吓惨了吧?” “这……” 中年农夫抱赫一笑,有些难为情道:“也并不完全是,毕竟那些人潜入军营的时候,本来就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遇见属下的时候,倒也没从那些人脸上看到多少惊慌。” 他说的是那些人活着的时候,至于对方九泉之下会不会后悔,他并不知情。 “辛苦你了。” 李御起身稍微活动了一下筋骨,继续道:“王上最近筹备了一个衙门,做的比较隐蔽,看看能不能找个机会参与进去。” 闻言,中年农夫迟疑了一下:“那属下……还回宫里?” “回去吧。” 李御点头给出肯定答复:“王上身边能用的人没几个了。” 没等中年农夫开口询问,李御就主动解释道:“陈四名义上被派去幽州平匪,暗地里则是为了配合由明转暗的黄玉龙。” “不出意外的话,到时候会有金吾卫全员阵亡的消息传出,如此一来,金吾卫才能有改头换面的机会。” “得知白驹楼的消息后,王上可能会安排宁水儿着手调查,宁家人本来就不多,对上白驹楼,也就胜负五五开的结果。” “至于周泽、怀乐之流,虽然有心机手段,但真出了事,到时候也就能替王上挡个刀。” 中年农夫恍然点头,继而规规矩行礼:“属下明白了。” “去吧。” 随着李御挥手,中年农夫状的中年人微微躬身,继而转身朝着门外退去。 大概是因为房门大开的原因,书房里的热意顿时被驱散一部分,感觉着扑面而来的丝丝凉意,李御伸了个懒腰,神色慵懒。 “时间差不多咯……” 次日,西蜀都城外,百官云集,为首者则是当今西蜀国君秦政。 周遭方圆五里外,各有数量不等的宫廷侍卫戒备。 国君出行,本来就是大事。 更何况今天国君出行的目的,是为了迎接打了胜仗归来的老将军白蒙。 毫不客气的说,今天这种情况在西蜀简直是数十年难得一见的盛况。 先不说负责拱卫宫城安全的骁骑卫,同时随行负责安全的还有羽林军以及豹骑。 虽然还是早上,但温度已经让人有些难以忍受了。 身着官服的朝臣还好,虽然闷热,但多少还有个可以躲避日头的地方,可披甲的兵卒们就被晒惨了。 浑身甲胄,就像是烧红的烙铁一般,又沉又烫。 好在斥候抵达营帐的频率越来越高,每次都会带来大军抵达都城的距离,才算是给了兵卒们些许宽慰。 “不难看出,今年又是一个酷暑啊。” 秦政目光远眺,随口感慨道:“也不知道各地会不会再有旱灾出现。” 朝臣们面面相觑,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接下这个话茬。 能站到如今这个位置上的,不管是保国派朝臣还是保皇派朝臣,无一不是久混官场的老油条。 要知道,王上说的是“旱灾”的事情。 这种情况下随便搭话,不管怎么说,都不合适。 如果给出否定答案,可到时候真出现旱灾,他们岂不是就成了欺君瞒上? 可如果说会出现旱灾,那就更完犊子了。 旱灾还没出现,你就说会有旱灾,摆明了咒西蜀百姓生活不太平,不杀你杀谁? 就在朝臣们面面相觑的时候,中书省右侍郎何荣皱眉道:“无论是否会出现旱灾,都应该提前通知各州府县官员,让各地百姓做好防旱准备。” 听到何荣这说法,刚才还被吓得不敢说话的朝臣们纷纷暗中竖起了大拇指。 既回答了王上的询问,又没有完全回答。 不愧是李大人的得力手下,这手段,着实让人钦佩啊。 何荣自然不知道其他人的想法,注意到秦政转过来的视线,紧接着又开口补充道:“陇西一带旱灾尚未根治,依臣之见,可以先以陇西一带为试点,开河掘井,缓解旱灾影响。” “倒也是个好办法。” 秦政深以为然点点头。 如果不是何荣提醒,他差点把这一茬给忘了。 早些时候,陇西旱灾的事情还在朝会上提出过,当时他只安排了拨钱赈灾,具体细节并没有过问。 这段时间忙着其他事情,也没有来得及过问旱灾的事情。 国以民为本,回头还是得想想办法把旱灾给解决了。 就在秦政还在考虑该怎么缓解旱灾的时候,地面突然开始轻轻颤抖起来,摆放在桌子上的水杯,水面也出现阵阵涟漪。 随着时间的推移,颤抖感愈发强烈,仔细倾听的话,甚至还能听得到阵阵宛如雷鸣一般的轰鸣声。 在场的朝臣们脸色微变,秦政则下意识起身看向愿望。 下一刻,道道尘烟出现在秦政视线中,同时闯入视线的,还有两道迎风猎猎的大旗。 左边大旗上书“蜀”字,右边大旗上书“白”字。 古代向来以左为尊,来者的身份,自然不言而喻。 朝臣中,不知道有谁突然高声呼喊了一句。 “白老将军回朝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疯狗乱咬 在秦政以及西蜀满朝文武的注视下,骑兵为首步兵坠后,大军很快就抵达了营帐百米开外的位置。 随着为首那人的手势,大军戛然而止。 浩浩荡荡的骑兵同时停在原地,刚才还恍若奔雷一般的声音,瞬间消失。 极动与极静的切换毫无半点晦涩,足以看出领头那人治军之严。 而领头那人,正是西蜀骠骑将军,白蒙! 大军驻扎在原地后,白蒙轻轻一夹马腹,领着身边七八骑上前。 “老臣白蒙,参见王上!” “臣等,参见王上!” 大概是因为才参加过战事的原因,白蒙身边几人浑身上下都透着浓浓煞意,给人一种不敢直视的感觉。 而换掉了便服,一身甲胄的白蒙不嫌老态,跟身边几个年轻将领比起来毫不逊色。 秦政虽然是西蜀国君,但前世今生两辈子加起来,头一次看到这种壮观的场面。 不只是远处那斗志昂扬的军伍,还是面前单膝及地下跪行礼的将领,让他心里也升起几分豪迈感。 “诸位爱卿快快起身!” 秦政主动上前,轻轻搀扶起白蒙,随行的几个将领也都纷纷直起身子。 “这次抵御北周,多亏有白老将军在。” 秦政好不容易才忍下心中激动情绪,感慨道:“如果不是有你们在,寡人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应付北周啊!” “王上谬赞了,这些本就是臣等的分内事。” 白蒙历经两朝,自然知道该怎么应付眼前的情况。 如果换成其他人,他打个哈哈寒暄两句就应付过去了。 但现在站在他面前的是西蜀国君,而且他也很清楚,秦政说这些话,并不是所谓的场面话,而是字字真心,没有半点虚情假意。 看着和以前截然不同的,白蒙心里也难免有些感慨。 短暂几句话之后,保皇派朝臣也纷纷上前。 比起秦政,他们除了激动,更多的还是心里长舒一口大气。 毕竟没有主心骨在的这段时间,他们可不是一般的难过,别的不说,单单是在朝堂上面对以李御为首的一众朝臣,都有种抬不起头来的感觉。 但现在就好了,白老将军安安全全回来不说,还是挟战功重归朝堂。 这样一来,保国派的那些人,谁还敢在他们摆架子? 以白蒙为首的几个年轻将领正在和秦政说话的时候,百米开外的大军中,有两骑则偷偷打量着远处的情况。 “郑叔,那个穿黑色衣服的年轻人,就是西蜀国君吗?” “看样子应该是,对方衣服上绣有龙纹,西蜀皇室血脉单薄,能着龙纹的,寥寥无几。” 得到身边人的回答后,借着甲胄遮掩身形的那人似懂非懂点点头:“看那家伙的姿态,倒也不像传闻中那么离谱嘛。” “小姐,知人知面不知心,就算……” “都说了多少遍了!公子公子,在外面要喊我公子!” 那人骤然拔高音调,结果反倒暴露了自己的性别。 声音清脆,还带着几分羞恼不满。 不是个女子又是什么? 围在两骑周遭的骑兵眼观鼻鼻观心,像是没有察觉到异样。 “好好,我知道了。” 被女子称作“郑叔”的中年人轻叹了口气,朝四周骑兵致以歉意笑容。 也得亏这些骑兵是白蒙的亲卫,换成其他兵卒,得知了自家小姐的身份后,怕是会当场红了眼吧? 军营可是出了名的和尚庙,别说女人,连支母蚊子都找不到。 注意到郑叔的表情,女子才自知做错了事情,目光中顿时多出几分尴尬神色。 “咳。” 女子清了清嗓子,主动转移话题道:“那照你这么说,那家伙只是演戏咯?” “演戏也好,真情实感也好,对咱们来说都没什么影响,别忘了咱们此行的目的,只是为了跟他见上一面。” 说话的同时,郑叔朝远处看了一眼。 和身边自家小姐不同,他能清楚看到百米开外接触的情况。 从白蒙单膝下跪行礼,再到西蜀国君主动端杯敬酒,全都尽收眼底。 随着目光落在左侧朝臣的首位,郑叔微微皱了皱眉,脑海中突然蹦出一个名字。 李御! 差点将西蜀朝堂变成一言堂的权臣。 注意到李御的站位,郑叔若有所思良久。 看样子,这场接风宴不像是什么好宴啊。 西蜀都城北安门外,秦政亲自设下接风宴,替白蒙接风洗尘。 秦政的用意是好的,而且从白蒙抵达北安门附近,一直到君臣寒暄,发展都还算顺利。 直到秦政刚问白蒙想要什么赏赐的时候,异变突生。 候在旁边的朝臣中,突然有人大步走出。 “启禀王上,微臣以为,白蒙击退北周敌军,非但无功反而有过!” 这话刚响起来,在场不少朝臣包括秦政在内,全都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而面对众人的注视,说话那人不卑不亢,继续道:“北周本就对西蜀虎视眈眈,如果之前与北周和平接触,或许西蜀还有存活的机会。” “但是白蒙却大肆杀戮北周军卒,这样一来,最后只会导致北周越发生气,而最后导致的结果只有一个。” “北周大规模出兵,西蜀倾全国之力,无力抵抗,最后国灭人亡!” 一时间,全场鸦雀无声。 保皇派朝臣人人对说话那家伙怒目而视。 保国派朝臣们表情则各不相同,惊讶、疑惑、好奇都有,唯独没有愤怒。 秦政转头看向说话那人,等到看清对方长相后,顿时了然于胸。 御史台侍御史,马流。 先不说对方说这些话是不是李御授意,单从对方的出身来说,说这些话好像并没有什么不适合的地方。 毕竟御史台出身的官员,是出了名的语不惊人死不休。 不只是西蜀,中元大陆各国都设有御史台,而平时怼呛国君最多的,便是御史台朝臣。 什么以死明志,什么扛棺上谏,就没有御史台朝臣做不出来的事情。 偏偏御史台出身的朝臣,向来以读书人自居,不受贿不结党,满门心思全用在钻研如何青史留名了。 而御史台中,侍御史本身就负责检举百官,弹劾失职朝臣。 朝野上下都戏称御史台朝臣是疯狗,逮谁咬谁。 而对方今天这一口,就咬到了白蒙的身上。 秦政眯了眯眼,目光转向马流。 他现在想要搞清楚的一点是,马流对白蒙发难,是出自于李御的授意?还是单纯的跳出来搏一个名声。 如果是前者,就需要谨慎对待。 如果是后者,他有的是办法让对方后悔张嘴。 第一百一十五章 杀个人祭旗吧 见没人说话,马流梗着脖子上前一步,继续道:“依臣之见,王上应该绑了白蒙,将其送往北周请罪!” 听着这些话,秦政沉默不语。 白蒙抖了抖身上的甲胄,“哗啦啦”的声音清脆悦耳,但白蒙也没有说话。 白蒙身边的几名年轻将领则死死盯着马流,像是想要用眼神宰了这个出言不逊的家伙。 只不过,王上没开口,主将没开口,就算他们心里有再多怒火,这个节骨眼上也只能咬牙咽下去。 至于以李御为首的一众保国派朝臣们则淡然不语,摆明了一副看戏的模样。 王上绑不绑白蒙,对他们有影响吗? 没有。 完全没有。 他们要做的事情,只需要静静站在旁边等着结果好了。 毕竟谁都没觉得单靠侍御史几句话,就真的能扳倒这位在朝堂上屹立许久的老臣了。 更何况对方如今还身挟战功。 在他们看来,别的根本不需要,只要恶心恶心对方就够了。 城门前一片死寂的时候,百米开外的军阵中,那个乔装打扮的女子探着脑袋想要看清远处的情况。 “郑叔,那边怎么回事啊?他们怎么都不动了?” 女子一边看,一边问道:“是不是因为刚才走出来的那家伙说了什么话啊?” 郑叔轻嗯了一声,神色平淡道:“很是稀松平常的朝堂党争而已,不用在意。” “啊?真的吗?” 女子短暂的诧异后,很快又变得激动起来:“他说了什么?你快跟我说说。” 郑叔回头望了女子一眼,下意识想要婉拒。 但注意到女子瞪得圆溜溜的眼睛后,郑叔无奈叹了口气。 “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 郑叔眼角余光注意着身边的骑兵,稍加思索后解释道:“刚刚走出来的那个西蜀官员,说白将军击退北周非但无功反而有过。” 他的声音不大,但因为距离原因,离得近的人还是能听得清的。 周遭几个骑兵目光不留痕迹地偏了过来。 “啊?” 女子并没有注意到骑兵们的眼神:“那家伙怕不是脑子有问题吧?虽然不太想承认,但那个叫白蒙的,行军打仗还是很厉害的” “以五千卒拼杀北周六千卒,人数劣势的情况下,还能击退北周追杀三十里,这样的战功,居然还说人家没有功劳?” 听着自家小姐替白蒙抱不平,郑叔笑了笑:“何止是没有功劳,刚才那人还说要把白将军绑了交给北周请罪呢。” 周围二十骑不约而同出现了躁动,所有听到这句话的骑兵全都满脸怒容,仿佛下一刻就要直接冲到北安门前,把那个多嘴的侍御史绑在马后拖死。 战马仿佛能感觉到主人的心情,开始轻轻马蹄刨地。 “这也太过分了!” 女子脸上也多出些许不满神色,紧接着又追问了一句:“那个西蜀国君不会答应了吧?” “还没说话呢。” 郑叔瞥了眼身边略显躁动的骑兵,意味深长道:“不过照现在的情况来看,最后结果如何,暂时还真不好说。” 郑叔说完这些话后,原本还期待着会发生点什么。 但接下来,骑兵们的反应却让他愣了一愣。 只见位于最头排的中年骑兵皱眉良久,突然打出一个神殊军特有的手势,紧接着,刚才听到说话内容的躁动骑兵瞬间冷静下来。 人人眉头紧皱,神色坚毅,再没有半点浮躁表现。 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郑叔若有所思良久,嘴角掀起丝丝弧度。 早就听说过西蜀白家治军之严,今天也算是难得开眼了。 而女子听着这些说法,刚想继续问下去,却看到郑叔突然轻轻摇了摇头。 而远处北安门附近。 刚刚还说要把白蒙绑了的马流,突然瞪大双眼。 他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两个身着黑衣劲装的人,戴黑色面罩,浑身上下充斥着遮掩不住的冷冽气息。 他身为御史台言官,消息远比普通朝臣来的灵通。 所以,只一眼,他就猜出了两人的身份。 宁家死士?! 站在不远处的秦政淡然开口道:“你说,寡人应该将白老将军绑了?” “是、是……” 马流咽了口唾沫,硬着胆子结结巴巴道:“白蒙所、所作所为除了惹怒北周再无用处,依臣之见,理、理应将其……” 没等马流把话说完,秦政淡然抬手。 两位宁家死士立即上前,直接控制住了马流的行动。 “白老将军凯旋归来,寡人也没什么礼物可送。” 秦政瞥了眼神色惶恐的马流,淡然道:“不如杀个人祭旗吧。” 闻言,其中一人直接从腰间摘下长刀。 看架势,分明是真的想要砍了马流。 遇到这种情况,马流也被吓傻了。 这和他预料中的发展完全不一样啊,他可是御史台言官! 古往今来,哪国的国君敢对言官动刀? 难道,王上就不怕被天下人说成暴君吗? 体验着脖颈上传来的丝丝寒意,马流只感觉后槽牙都在打颤。 自己真的要死在这里了? “王、王上……” “王上不可!” 马流正颤颤巍巍开口的时候,旁边骤然传来斩钉截铁的制止声。 秦政挑眉回头看向说话那人。 吏部尚书许玉山。 许玉山是个书生气十分浓郁的中年人,浓眉大眼,文质彬彬。 值得一提的是,对方还是永立年间的状元,至于具体是永立几年,他也记不太清楚了。 毕竟那会儿西蜀朝堂上,当家做主的还是他那个便宜老爹,他才七八岁年纪,玩心正大。 而且让秦政比较意外的是,开口制止他的竟然会是这位平时在朝堂上鲜少开口上奏的吏部尚书,而不是中书省那几个李御心腹。 想归想,对方的开口并没有打断秦政继续演戏。 “不可?许爱卿是不是说错了?” 秦政静静望着对方,语气寡淡:“白老将军替寡人抵御北周,劳苦功高,如今寡人还没来得及赏赐,就有人劝寡人先将白老将军绑了?” “你们是觉得寡人容易被哄骗?还是觉得白老将军好欺负?” 面对秦政的质问,许玉山既没有惊慌失措,也没有着急解释,只是身子微微弯曲,双手交叠行礼表示敬意。 而秦政冷眼看着许玉山,脸色越发阴沉。 这个节骨眼上,马流主动跳出来找麻烦,目的不言而喻。 开口替马流求情的许玉山,其身份自然呼之欲出。 又一个保国派朝臣! 第一百一十六章 你都敢绑老子 明明是打了胜仗的庆功宴,但接风酒还没来得及喝,就有人主动跳出来求秦政把白蒙绑了送给北周请罪。 放到平时,秦政或许还会跟对方掰扯掰扯。 毕竟对方是御史台出身的言官。 前世古往今来无数帝王,哪个人不得跟这些杀人不用刀的读书人好声好气说话,免得死后被人在青史上留一笔“暴虐不堪”的评价。 只不过,马流找错人了。 先不说秦政在乎不在乎身后名,如今的情况是,白蒙大战而归,战功赫赫。 不直截了当摆明立场,以后谁还敢替他卖命? 秦政从马流身上收回视线,目光转向吏部尚书许玉山。 如果说最开始他并不确定马流站出来是否接到了李御的授意,那么现在,他已经有了九成的把握。 剩下的一成,是因为李御还没有亲自上台。 跟许玉山对视良久后,秦政缓缓启齿:“你说,寡人不能杀他?” 被指到的马流身子轻轻一颤。 许玉山面对质问,则仍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文人的处惊不变,读书人的坦然,被他展现的淋漓尽致。 “回王上话,马流不能杀。” 许玉山拱手行礼,恭敬道:“白老将军凯旋而归的确有功,但此举也势必会引起北周的反扑。” 说到这里,许玉山身子微微弯曲:“看在马流言语还算有些道理的份上,还请王上留他一命。” “呵!” 秦政冷笑一声:“那照你的意思,寡人真的要将白老将军绑了,送给北周请罪?” “臣没有这个意思。” 许玉山抬头看向秦政,直截了当给出否定的答案:“臣只是建议饶马流一命,今天的接风宴,本质上毕竟是庆功宴。” “庆功宴上见了血,终究是不美的。” “还请王上三思而后行!” 一番话说完,许玉山再度拱手行礼。 秦政皱着眉头,沉默良久。 就在秦政还在纠结如何决定的时候,站在旁边的白蒙突然抬腿。 “砰!” 伴随着一声闷响,刚才还嚷嚷着要绑了白蒙的马流,当场就被踹飞出去。 而且,踹他的人正是白蒙。 “狗栏子的东西,一个靠耍笔墨混到朝堂上的软蛋,还想绑老子?” 白蒙的出手和破口大骂来的是那么猝不及防,以至于在场的所有人都没能反应过来。 所有人还正满心愕然的时候,白蒙上去又是一脚,当场把刚爬起来的马流又踹翻。 “老子在外面行军打仗,连北周的将领见了老子,都恨不得夹着尾巴跑,你还敢在老子面前乱吠?” 马流倒在地上挣扎了好半晌都没能再次爬起来,足以看出白蒙出手的时候,并没有留力气。 换成别的时候,遇到这种情况,早就有人跳出来指责了。 什么无视国君,什么不知礼数…… 一大堆的高帽子能压得人抬不起头。 可偏偏动手打人的是白蒙。 当朝唯一一位骠骑将军,历经两朝而不衰的老将,备受王上信任,还立下赫赫战功。 最重要的是,白蒙还是保皇派的领头人。 谁敢指责? 谁有那个胆子? 别看马流敢在秦政面前嚷嚷,可真到了白蒙动手的时候,他也只敢趴在地上等死。 场上足足死寂了将近半盏茶的时间。 全场鸦雀无声,连许玉山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朝臣们既震撼于白蒙的突然动手,又茫然于如何圆场。 秦政下意识看向白蒙。 白蒙不以为然地摆摆手:“王上,别因为这种狗玩意儿烦心,老臣都懒得跟他计较。” 闻言,秦政心中无奈一笑。 没想到,最后白蒙替他圆了场。 白蒙跟秦政说完话,又转头看向许玉山:“许尚书,你要不要看看那小子死没死?本将军出手没轻没重的,别两脚把那家伙踹死了。” “这……” 许玉山稍愣了一下,继而拱手道:“看着还有些动静,想来也就受了些皮肉之苦而已。” “那就行。” 白蒙点点头,看似无意道:“以后再有人想搞鬼,先看看自己脑袋上的官帽子带的牢靠不牢靠,三品以下的就别冒头了,打着没手感。” 许玉山歉意一笑。 保皇派朝臣们则听得热血激昂。 最后,秦政开口收尾:“众爱卿,此次可是为了替白老将军接风洗尘,共举杯吧!” 周泽立即打了个手势,早就候在旁边的宦官宫女们捧着托盘鱼贯而入。 托盘上,是早就倒好的酒水。 直到这个时候,这场接风宴才算是正式拉开帷幕。 而且,没等酒水入肚,秦政紧接着又补上一句:“到时候,众爱卿可别忘了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贺礼。” 听到这话,本来就满心憋屈的保国派朝臣们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明明他们还等着看笑话,结果狐狸没打着反而惹了一身骚,最后还得捏着鼻子送上厚礼。 他们在中书令李大人的带领下,什么时候受过这么大的委屈啊? 念及李御,不少人都下意识将目光转向旁边。 李御端着酒杯,神色如常,像是丝毫没有受到影响一样。 见状,保国派朝臣们心里才算安定一些。 北定门前宴会如期举行的时候,不远处的军阵中,被白蒙亲卫护在中间的那两人神色各不相同。 男扮女装的女子嘴里发出不屑的切声,说的话倒是还算中听:“西蜀国君还算有点骨气嘛,最起码还知道替白蒙出头。” 虽然她听不清楚远处的对话声,但秦政厉声斥责的模样,她还是看得到的。 而那个被女子称为郑叔的中年人则皱了皱眉,眸子中闪过一丝思虑神色。 的确。 只是站在远处看的话,足以看出西蜀国君对白蒙极其重视。 但实际上,从远处那些人的对话声中却不难看出,那位被誉为“自污名声藏拙多年”的西蜀国君,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英明。 西蜀国君的确出面了,可最后的结果却是白蒙出手,才没让场面彻底失去控制。 单单从眼下的情况来看,他或许应该考虑一下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了。 雄心壮志的西蜀国君是个不错的合作对象。 但在白蒙的把持下才勉强站稳脚跟的西蜀国君,却不是最佳选择。 毕竟照现在的情况来看的话,如今的西蜀国君和以前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以前的西蜀是中书令李御权倾朝野,如今则是镖旗将军白蒙威震四方,而西蜀国君,仍旧只是个傀儡罢了。 而且,武将把持朝政可远比文臣当家做主来的更危险。 果然…… 百闻不如一见。 第一百一十七章 熊渠卫将军人选 接风宴持续的时间并不长,从头到尾半个时辰就收了尾。 毕竟是在室外,在场的又都是养尊处优的官老爷,真让他们在外面的日头下晒个两三个时辰,指不定要昏倒多少个。 在秦政的命令下,凯旋归来的神殊军熊渠卫驻扎在位于西蜀都城三里外,军中一系列战功卓越的军中将士随白蒙进宫受赏。 早在白蒙还没有回来之前,兵部衙门已经和礼部、吏部、中书省三部衙门接过头,如何赏赐,赏什么东西,都有一系列严格规定。 整天苦哈哈的礼部尚书郭昱郭老头,这会儿总算有了点扬眉吐气的意思。 当然,也仅限于今天而已。 让秦政比较惊奇的是,在整个封赏过程中,以李御为首的一干朝臣并没有跳出来捣乱。 不仅如此,按照白蒙的说法,这些富得流油的保国派朝臣们,送出的贺礼都极其厚重,远超普通礼节往来,一看就是受到了授意。 而能号令朝堂所有保国派朝臣的人,可想而知。 这也就导致了秦政一直都有种不明所以的感觉。 直到封赏结束,他带着白蒙到了后殿,才从白蒙口中得到了答案。 “照你的意思来说,李御暗中另有安排?” “没错。” 白蒙点点头,声音略显沉闷:“按照王上的吩咐,在与北周敌军作战的过程中,老臣以熊渠卫为先锋军,神殊军压阵。” “借着连番大战的机会,将熊渠卫中本属于刘承的亲信手下逐一拔除,这才有了多达千人的伤亡。” “王上您又趁着熊渠卫不在都城的机会,解决了刘承。” “依照计划,最后的结果本该是将熊渠卫并入神殊军,这样一来,保国派朝臣也会随之失去熊渠卫的兵权。” “但是……” 白蒙话锋一顿,随后从袖口中摸出一封信笺:“老臣得到消息,舒州方向有三十骑正在赶往都城,不日便会抵达。” “那三十骑中,领头者为舒州步兵统领戚山。” 秦政眉头一跳。 虽然他并不知道戚山是什么人,但能被白蒙珍而重之提出来,对方肯定不会是什么简单角色。 而白蒙随之而来的解释,也验证了秦政的猜测。 “对方本来就年少成名,师承兵法大家,最善于步骑配合,先王曾称赞其佣兵如有神助,参军之后,从兵卒做起,曾有过四千步兵一千骑兵挡万余敌军二十日的壮举。” “舒州临近西魏方向,原本戚山多年来一直都驻扎在舒州,防备西魏进犯,只不过……” 说到这里,白蒙顿了一下。 秦政很容易就猜出了白蒙想要说什么。 因为他主动和西魏建交,西魏方面短时间内不会进犯,舒州方面自然也就可以卸下防备。 注意到秦政表情有变,白蒙长舒了口气,缓缓补充道:“而且,对方是接到了中书省的调令,堂而皇之奔赴都城的。” 秦政表情迅速沉了下来。 他连戚山这个人都没有听说过,自然也不会下令调对方入京。 而西蜀朝堂上人尽皆知,中书省可是李御的自留地。 秦政皱眉思索着白蒙刚才说过的话,皱眉沉思良久后才迟疑道:“戚山进都,是为了接手熊渠卫?” “没错。” 白蒙点点头,神色凝重道:“驻扎在都城周遭的军队中,只有熊渠卫是步骑结合组建的,如今熊渠卫缺乏名义上的将领,戚山一旦入都,绝对是熊渠卫当仁不让的将军。” 听完白蒙的解释,秦政终于理清了头绪。 怪不得白蒙凯旋的时候,李御只丢出来御史台一个小小的侍御史恶心人。 怪不得封赏过程中,保国派朝臣们都安安生生,一点闹事的意思都没有。 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呢! “有没有办法先一步给熊渠卫安排合适的将领?” 秦政主动开口询问道:“如今的兵部尚书孙公瑾以及兵部司郎中郭元白,都是我一手提拔起来的人,而早先时候李御安插在兵部的职方司员外郎王洮,也被我按了下去。” “不好说。” 白蒙先是露出些许惊讶的表情,之后又摇摇头:“之前刘承能顺利掌控熊渠卫,是因为有中书省的配合。” “所以兵部掌权的情况稍微显得有些违例,也没人过问。” “但现在兵部和中书省已经不是一条心的,就算王上想要兵部掌权,中书省那边也会设下绊子。” 说到这里,白蒙顺势替秦政科普了一下。 “通常按照惯例来说,军中任职将领都有严格的条件规定,身世、功绩、年龄,都有严格规定,这是西蜀立国时便立下的规定,算是旧制,就算是王上,也不好违例。” 随着白蒙停下话头,朝阳殿后殿也陷入宁静。 秦政眉头紧锁,顿时沉默了下去。 这样的发展,的确有点超出他的预料。 跟朝堂众人针锋相对,交手过招,他并不怕。 可涉及到军阵古制这种事情,就有点超出他的认知范畴了。 也正是这个原因,他才会把军伍方面的事情全盘交给白蒙负责。 当然,前置条件是白家对他忠心耿耿,用起来放心,他才会当甩手掌柜。 他不懂军事,但拥兵自重容易造反的事情,他还是知道的。 “照你这么说,只能任由戚山接手熊渠卫,保国派朝臣再度坐拥兵权了吗?” 面对秦政的询问,白蒙一时间也想不到好的解决办法,只能点点头。 不过,白蒙还有些话没有说。 其实真要算起来,也不是没有办法。 他麾下的神殊军中,随便拎出来一个统领,都足以担任熊渠卫将军。 他也相信,只要他说出口,王上一定会同意。 但问题也出现在这里,西蜀都城之中,常驻的军伍有熊渠卫、金吾卫、骁骑卫、羽林卫四卫。 熊渠卫,则是四卫中最特殊的一支军队。 金吾卫负责拱卫皇宫,骁骑卫负责都城,羽林卫则是国君近卫,三卫人员都不过,金吾卫定额三千人,实际作战能力不过两千余。 骁骑卫战力还算说得过去,但人数也在两千上下浮动。 羽林卫则半点实际作战能力都没有,通常当作仪仗队使用。 以上三卫,都被各地驻军戏称为少爷兵或者老爷兵。 唯独熊渠卫,步骑结合,战力完全不输给各地驻军,且常年操练,战力完全不是其他三卫能比的。 最重要的是,熊渠卫一直都驻扎在西蜀都城! 一旦熊渠卫摆开阵势,不需要半个时辰,就能直接攻到皇宫城门处。 这才是熊渠卫最特殊之处! 第一百一十八章 第三个办法 因为熊渠卫的特殊性,白蒙不想也不敢举荐熊渠卫将军人选。 但他也不想眼睁睁看着熊渠卫重新被保国派朝臣拿到兵权。 以前的熊渠卫被兵部所掌控,背后还有中书省,但李御从始至终都没有谋逆的想法,所以反而能相安无事。 但前提是,王上是个混吃等死,只懂吃喝玩乐的昏君。 现在的王上,英明神武,无论是计谋还是心机,都容不得人小觑。 特别是最近一段时间针对于保国派朝臣的举动,更是极大削弱了保国派的实力,一旦被保国派掌握了熊渠卫的兵权,其影响…… 白蒙皱起稀疏眉头。 其实除了他举荐将领和李御安排人手,还有第三个办法。 只是第三个办法听起来较为荒谬,而且王上不一定答应。 望着皱眉沉思的秦政,白蒙心里轻叹了口气:“王上……” “白老将军……” 白蒙和秦政两人齐刷刷开口。 相互对视一笑后,白蒙弓了弓身子:“王上先请。” 秦政也没有含糊,直截了当开口:“你说,如果我想要担任熊渠卫将领一职,有问题吗?” 白蒙身子一颤,双眼瞬间瞪圆几分。 这就是他想说的第三个办法。 西蜀立国将近三百年,历任国君都有担任军中将领职位的情况。 远的暂且不说,单单是上任国君秦子楚,便担任过赤甲军将军一职,即便后来国君即位,也仍然遥领将军一职。 只不过,当年国君本就弓马娴熟,担任将领也无可厚非。 而如今的王上,别说娴熟了,平时连烈马劲弓碰都不碰一下,每日只知道跟那些莺莺燕燕嬉戏。 别的不说,那身子骨能禁得住战马颠簸才怪。 也正是出于这个考虑,白蒙才没有第一时间给出这个办法。 只是让白蒙怎么也没有想到的是,他和王上竟然想到一块儿去了。 “王上想要担任将领,自然没有任何问题。” 白蒙如实给出答复,紧接着又说出心中忧虑:“只不过,王上的身体……” 白蒙没有把话说完,为的是给秦政留点面子。 可白蒙哪里知道,秦政要的只是前半句那个肯定答复:“没问题就行!” 有了解决办法,秦政脸上忧虑之色顿时荡然无存:“那就这么说定了,明日早朝上,我把这件事情告知朝堂众臣,到时候白老将军记得帮腔。” “这……” 白蒙本来还想劝劝秦政,但看着秦政兴致勃勃的样子,无奈之下,只得将这份忧虑先按了下去。 “老臣遵旨!” “这样一来,李御的计划自然也就会随之泡汤了。” 秦政舒了口长气:“可算是勉强扳回一城。” 望着秦政的神色,白蒙挪了挪身子,缓解腰肢酸痛:“王上,这件事情虽然得以解决,但眼下还有另一件事情需要您亲自过问。” 闻言,秦政下意识开口道:“什么事?” “老臣此番回归都城的时候,随行队伍中,还有对主仆。” 白蒙稍稍思量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全盘托出:“和昨天晚上老臣交于王上的西魏盟约有关。” 得到这样的说法,秦政迅速收敛了笑容:“他们现在在哪里?” “宫城之外,随时听宣。” 秦政这边刚得知那对主仆的消息时,李御却早就得到了主仆的详细信息。 文华殿主座上,李御翻看着已经不知道看了多少遍的信笺,面露若有所思神色。 同在殿中的几名朝臣,中书舍人柳右、中书侍郎何荣、吏部尚书许玉山、户部尚书吴利之都赫然在列。 比较稀罕的是,连中书省主事伍全明居然也在殿上。 按道理说,像伍全明这样的小小主事,本来没资格参与文华殿议事的。 而且看伍全明攥着拳头,满头细汗的紧张模样,倒也能猜出他此时的心境。 李御没有开口的情况下,在场的朝臣们都没有急着说话。 在众目睽睽下,李御将那封才得到不久的消息借着烛火点燃,随后丢到一旁的铜盆中。 “现在可以确定,西蜀的确和西魏达成了盟约关系。” 李御神色淡然,像是再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而其他人听李御这番说辞,则全都截然色变。 “怎么可能?” 脾气急躁的柳右率先开口表示质疑:“西魏实力虽然和西蜀差不了太多,但对方好歹有无双猛将典来做支撑,他们怎么可能看得上西蜀。” 何荣紧随其后,也疑惑道:“按照咱们的推断,盟约成功率不过三成吗?王上是怎么做到的?” 身材枯瘦,好似乡间老农的吴利之慢慢悠悠道:“户部这边,没有接到任何银两调动的命令,太府寺那边也没有传出任何动静。” “也就是说,西魏并不是因为银两才跟咱们结盟的。” “放屁!” 柳右不假思索爆了句粗口:“如果不是因为钱,西魏怎么可能跟咱们结盟,西蜀有什么可以被人看上的长处吗?” 吴利之双手拢袖,毫不在意柳右的口出狂言。 狗嘴里吐出象牙的家伙,跟他掰扯,纯属浪费口水。 除了柳右几人外,吏部尚书许玉山也插嘴问了一句。 比起前面几位,许玉山的问题就显得很是鞭辟入里了:“大人,咱们知道详细的盟约内容吗?是一战之约,还是三五年的长期合作?” “按照初步得到的消息来看,是三年。” 李御如实给出答案,但紧接着又补上一句:“不过白蒙回来的时候,还带了对身份尊崇的主仆,不出意外的话,盟约或许会填补一些内容。” 得到回答后,许如山若有所思点点头,继而垂下头不再言语。 而其他几人听到这话,则表情各不相同。 何荣稍微思索后,主动询问道:“需要从中阻挠吗?听说御用监掌印宦官已经回来了,可以派遣……” 话说一半,何荣识趣的闭上了嘴。 李御抬手制止了何荣继续说下去,而后淡然开口:“无论王上怎么做到的,如今西魏西蜀结盟已成事实,这样一来,咱们要做的事情也就明确了。” 李御环顾四周众人,语调平缓道:“王上不愿向北周俯首称臣,那咱们也就顺着他的意思来。” “都吩咐下去,掐断和北周的所有来往,等到那对主仆从宫里出来的时候,就是咱们全面出力的时候了!” 听着李御这道和以前截然相反的命令,文华殿中瞬间死寂一片。 要……与北周开战吗? 第一百一十九章 两国盟约的后续 比起秦政,李御才算得上是真正的一言九鼎。 朝堂之上,秦政无论想要做什么,一旦开口,势必会引起不少人的反驳。 但在文华殿中,李御说什么就是什么,即便是和北周开战的命令。 只不过,遵从归遵从,众人还是有些不明白,为什么以前一门心思想要向北周俯首称臣的李大人,怎么忽然之间就改变了注意呢? “老许,你读书多,你给解释解释。” 离开文华殿后,柳右急不可耐凑到许玉山面前:“大人这安排,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许玉山瞥了眼柳右。 看在柳右满脸堆笑的份上,许玉山还是随口解释道:“道理其实很简单。” “啊?” 柳右愣了愣,随后才无奈道:“你别只说简单啊,给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柳右的催促下,许玉山稍加斟酌后,最后还是决定全盘托出。 不然以这家伙的脑子,指不定绞尽脑汁都想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之前的西蜀国君无志,与其等到多年后江山社稷败坏,建国三百余年的西蜀化为历史,不如早早寻找一处靠山,割地也好赔钱也好,最终总能保全国家。” “可如今……” 许玉山转头看了眼远处的朝阳殿飞檐:“直到不久前,朝堂众臣才知道,王上不是昏聩无能,而是自污名声的藏拙手段。” “十几岁的少年都知道先保命再图谋其他,如今数年过去,当初的少年暗中成长到什么地步,谁都说不准。” 说到这里,许玉山突然止住话头改口道:“也不是说不准,毕竟王上的手段,咱们可都见识过了。” 柳右眨巴眨巴眼:“然后呢?” “既然王上并不昏聩,谁又愿意俯首称臣?” 许玉山表情淡然,但眉眼之中却透着奕奕神采:“更遑论咱们李大人。” “可是……” 听到这里,柳右虽然明白是怎么回事,但心里反而又多出几个疑惑:“既然李大人变了想法,但举荐司马庄为中书省左侍郎和召回戚山又是怎么回事?” 闻言,许玉山习惯性想要继续解答,旁边却突然响起一道嗓音:“许大人,晚上可有空闲?” 许玉山转头看向说话的何荣。 两人四目相对后,何荣淡然一笑,主动道:“不久前我斥巨资买入一本古籍,据说存世至少五百年之久,可否感兴趣?” “五百年的古籍?” 许玉山瞬间瞪大双眼。 对读书人来说,古籍的吸引力,就像是美酒于酒鬼,美食于老饕,直让人欲罢不能。 何荣笑着点点头。 “同去同去。” 得知可以有古籍可以鉴赏,许玉山顿时打消了继续和柳右掰扯的念头。 “哎!” 看着并肩远去的两人,柳右直接愣在原地:“姓许的,你倒是等等啊,我问你的问题,你还没解答呢!” 柳右跳着脚高声大喊,只可惜两人已经走远,完全不搭理他。 见两人渐去渐远,柳右黑着脸爆了句脏话,闷闷离开。 柳右和许玉山之间的对话,如果被其他人知道,指不定会掀起多大的惊涛骇浪。 只不过,这种私底下的对话,注定不会被外人知晓。 既没有宫女宦官,亦没有闲杂人等的御书房,显得格外空落落的。 但端坐于御书房的秦政,只有在这种状态下,才能安心。 毕竟前两天的事情,实在让他心有余悸。 偌大御书房中,满打满算只有四人,两对主仆。 秦政和白蒙是主仆,被赐座的一中年一青年,同样是主仆。 从白蒙口中得到消息后,他就把见面的地方从人多眼杂的朝阳殿换到了御书房。 这才有了现在四人对坐的情况。 秦政若有所思打量着对面两人,良久后才开口道:“想必这位姑娘……” “喊谁姑娘呢!喊谁姑娘呢!” 没等秦政说完话,那个女扮男装的“公子哥”青年就恼羞成怒的嚷了起来。 被打断话头的秦政稍愣了一下,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接着说下去了。 真当他眼睛不好使吗? 裹得再严实也遮掩不住风光的身材…… 弯弯眉眼,娇小鼻头,再加上晶莹剔透好似白玉的面庞…… 还有娇小的身高…… 还有那刻意压抑仍旧显得清脆的嗓音…… 如果对方不是个妹子,他倒立洗头! 想女扮男装的心情完全可以理解,但是伪装的这么不走心,是不是有点太小看天底人的毒辣眼光了? 秦政嘴角抽了抽,转头看向身着青衫的中年人。 面对秦政的注视,被女子称作郑叔的中年人难免也有些尴尬。 其实这也不怪自家小姐,原本他就只是满足一下小姐的玩心。 所以在伪装上,也就没有花费太多心思。 这一路来,白蒙老将军军令如山,军营中的军卒自然不敢多嘴,又有他在身边,单纯至极的小姐自然也就天真以为换了男装就算是扮成男人了。 直到刚刚,西蜀国君一句话就喊破了小姐的性别。 “咳,在下西魏郑居安,见过西蜀国君。” 郑居安拱了拱手,主动打破御书房里的尴尬氛围:“早就听闻西蜀国君英武非凡,今日得尝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郑先生客气了。” 秦政笑着摆摆手,并没有将对方说的话放在心上。 这种客套寒暄,早在前世的时候,他就熟稔于胸了。 “郑先生一路赶来辛苦了。” 秦政同样客气了一句:“实在是寡人急于与两位见面,还请郑先生见谅。” “无妨。” 郑居安淡然一笑,神色平淡,并没有因为秦政的身份而流露出异样神色。 要知道,两人此时所在的地方可是西蜀皇宫。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的上是深入虎穴了。 但对方却是这样一幅波澜不惊的模样。 单从对方的态度来看,秦政很容易就判断出一个情况。 这个自称郑居安的青衫中年人,绝对不是普通人。 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只是个普通人,也不可能负责两国建交的后续事宜,还带着个累赘从西魏千里迢迢赶到西蜀。 心里有了大致的判断后,秦政向对方报以笑容,然后才把白蒙先一步拿来的两国盟约摊开。 “郑先生,那寡人就直接开门见山了。” “这份盟约的后续事宜……” “等等!” 女扮男装的女子再次开口打断秦政。 而这一次,秦政也有点不爽了。 但让秦政更加不爽的,还是对方说的话。 女子梗着宛如晶莹玉雕的粉嫩脖颈,嗔怒道:“你还没向本公子道歉!” 第一百二十章 盟约彻底敲定 女子的开口,把刚刚严肃起来的氛围再次搅乱。 那感觉,就像是水底突然跳出一只大鲶鱼,不讲道理的摇头摆尾,搅得满池子泥浆翻涌,让人看不清水中的情况。 秦政凝眉看向女子,没有急着说话。 他不知道女子是故意开口而为之,还是天性使然。 不过就现在的情况来看,他都不能轻易掉以轻心。 原因很简单,对方两人来自于西魏,而他想要和西魏达成联盟。 已经敲定的盟约上写的只是大致合作,具体细节还有多处留白,需要进行更加细致的商议。 而对方两人出现在西蜀都城,也是出自于这个目的。 虽然秦政心里很清楚需要跟对方好好打交道,但听着女子的话,他心里多少难免还是有点不爽。 而女子这边,见秦政不道歉,心里更生气了:“你这人怎么回事,为什么不道……” “裹着不难受吗?” 秦政的突兀开口,说的女子顿时止住了话头。 愣在原地足足好半晌,女子都没能想明白秦政这句话什么意思。 秦政目光流转,眼神在某处一扫而过:“还是说,原本就没什么规模,所以也不需要裹得太严实?” 本名元初露的女子眨巴着眼睛,足足好半晌才回过神。 她又不是傻子,面前这个西蜀国君都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她怎么可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元初露先是低头看了一眼,紧接着勃然大怒。 可恶的家伙! 竟然敢暗讽自己的身材不够好? 而秦政神色如常,一脸的无辜表情。 在元初露气的恨不得要冲上去跟秦政打一架的时候,郑居安轻轻压了压手,把准备起身的元初露又给按了回去。 “让王上见笑了。” 郑居安无奈拱手,算是向秦政表示歉意:“我家小姐养尊处优惯了,性子急躁,郑某代小姐说声抱歉,还望王上见谅。” “郑叔!” 元初露挪了挪身子,试图从郑居安手下逃脱。 只可惜,搭在她肩头的那只手重就像是大山似得,完全不给她动弹的机会。 无奈之下,元初露只能拧着秀眉露出那嘴洁白如玉的贝齿,摆出一副恶狠狠的表情:“干嘛要跟这个家伙道歉,明明是他先嘲笑我的!” 听着元初露这话,郑居安只是一脸无奈。 谁是谁非,他自然是看得清楚的。 自家小姐可以任意妄为,而他这个当长辈的,总不能由着自家小姐胡来。 “无妨,小姑娘嘛,天真烂漫一些,总归是讨人喜欢的。” 有郑居安开口,秦政自然也不会继续跟元初露斗气。 说完之后,秦政还朝元初露报以笑容。 不过元初露却有些不领情,只是瞪大那双亮晶晶的眸子,对秦政怒目而视。 她哪里听不出来,秦政说话的时候刻意咬重了“小姑娘”三个字的发音。 元初露一边死盯着秦政,一边心里默默打定主意。 等到有机会,一定要好好教训这家伙一顿。 秦政浅笑连连,心里则补上一句。 小丫头片子,还跟我斗? 秦政和这位女扮男装的小姑娘一通的言语争锋,只是整场谈事中的小小插曲。 而且,也亏得元初露突如其来的一通搅和,御书房里的氛围反而变得缓和了许多。 秦政心里有了思量,表面上则挥挥手,示意自己并不在意元初露的任性。 得到了答复后,郑居安微微颔首,继续刚才的话题:“关于盟约一事,王上应该已经看过了大致内容吧?” “看了个七七八八。” 秦政没有大包大揽说自己已经对盟约内容熟稔于心,也没有故作谦虚说对盟约事宜交给了白蒙全盘负责,自己并没有过问。 他昨天晚上的确看了遍盟约,只是到现在为止,只记住了不到七成内容。 “七七八八?” 郑居安重复了一遍秦政的说法,原本只是挂着客套笑容的面庞上反而多出几分情真意切的浅淡笑容。 “七八成已经够了,刚好有些细枝末节的地方,需要填补一下,删删减减终归可以凑到十成的。” 秦政微微点头,算是给出了同意的答案。 接下来将近两个时辰里,秦政、白蒙、郑居安三人,再加上只是凑角,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的元初露,几人一直都待在御书房没有出门。 刚开始的半个时辰里,元初露还能保持形象,听着秦政和郑居安两人的交流,时不时冷哼一声。 随着时间的推移,年纪轻轻还不够稳重的元初露就有点不耐烦了。 没等议事结束,元初露就已经像是如坐针毡一般,动来动去的,那双极具神色的眸子也是到处乱飘,心思根本沉不下来。 而秦政早在一开始就发现了元初露的异样,也正是这个原因,他才会可以将一些细枝末节反复推敲,力求至臻。 一方面既能出口恶气,另一方面自然是确保西魏西蜀两国的盟约能够顺利。 性子单纯的元初露自然不知道秦政的“险恶用心”,坐在旁边的两位老油条却是看的清清楚楚的。 不过白蒙身为西蜀朝臣,又是秦政心腹,自然不会胳膊肘往外拐。 郑居安是有心无力,没等他开口安抚元初露,秦政总是会掐着时间开口打断他的想法。 中间喝了四五壶茶水,那份留有空白的两国盟约,到现在才算是彻底奏效。 毫不客气地说,从今天开始,西蜀和西魏就像是江湖上同患难共富贵的结义兄弟了。 当然,这份关系只能持续三年。 三年时间一到,两国互为敌手,还是再续前缘,还需要再另行计算。 看着那份被中间裁开的盟约,郑居安表情如常,心里则不留痕迹的轻轻吁了口气。 到现在为止,他来西蜀都城的任务算是正式完成,接下来就是带着剩下的半份盟约回到西魏复命。 “王上,既然事情已经告一段落,那郑某就先行告退了。” “郑先生辛苦了。” 秦政客气点头,然后朝门外喊了一声。 司礼监掌印宦官周泽立即悄无声息出现在御书房门口:“王上。” “给郑先生两人安排住的地方,一定要好生招待。” “喏!” 周泽恭恭敬敬行礼,之后侧开身子朝郑居安元初露两人摆出请的姿势。 郑居安先是跟秦政行礼致谢,才起身离开。 而早就耐不住性子的元初露则是一溜烟就往门外跑去,像是个出笼的黄鹂。 目送两人离开,秦政轻轻舒了口气,转头看向坐在一旁的白蒙。 “那个女扮男装的小姑娘,是西魏皇室的人?” 对于秦政猜出元初露身份,白蒙并没有露出半点意外表情。 以王上的心智,猜不出对方的身份才叫奇怪。 “小姑娘是西魏皇室小公主,元初露。” “郑居安,则是西魏朝堂御前侍读学士。” 第一百二十一章 白祁求见 “这个郑居安,是不是那位被西魏国君特地下令赐予宫中行走,见君不跪特权的郑子?” “没错。” 得到白蒙给出的答案,秦政眉头一跳。 众所周知,能在姓氏后面单独带一个“子”字的人物,都绝非池中物。 更何况,这位郑子还有宫中行走,见君不跪等一系列特权…… 回忆着刚才和郑居安打交道的过程,秦政轻轻舒了口气,感慨道:“西魏国力超出西蜀一筹,靠的不只是猛将典来啊。” 白蒙点点头:“不过对方愿意派出郑居安,足以看出对这件事情的重视程度,对西蜀而言,算是一条好消息。” “先好好接待这两位吧。” 秦政随口嘱咐道:“既然正事谈完,剩下的自然也就是表示咱们的诚意了。” “喏!” 白蒙起身抱拳,但并没有急着离开。 见状,秦政随口问道:“还有其他事情?” “回王上话,老臣的确有一事不明。” 白蒙迟疑开口道:“有王上给出的酿酒法子,引得典来支持两国结盟,最起码还算得上是有据可查,可……” “可是……” 亏得白蒙还是西蜀朝堂上数一数二的权柄人物,可这个节骨眼上,这位骠骑将军可是了好几次,到最后都没能说出卡在嗓子眼的那句话。 看着白蒙一脸为难的模样,秦政哑然失笑:“你是想说,两国结盟只是因为一份酿酒的秘方,听起来很是可笑,对吧?” 两朝老臣白蒙有些难为情的呲牙干笑两声,没说话。 秦政双手拢袖,身子轻轻靠在软椅上,同样面带笑容。 看得出来,此时的秦政很放松。 “只是听起来有点可笑而已,如果西魏不是真心想要和咱们结盟,又怎么会派出这位郑子。” 秦政神色放松,白蒙却悄悄挺直了脊背。 “西魏明面上有无双猛将典来,暗地里有这位郑子之称的郑学士,一武一文一明一暗,看起来威风凛凛。” “可天底下哪儿那么大的好事,西魏既然厉害,怎么不开疆扩土?” “所以我赌了一下,赌西魏的处境也不好过,赌输了无伤大雅,顶多是北周卷土重来的时候,西蜀再艰难一点,但也不至于真的被北周灭国。” 随着秦政开诚布公,白蒙才愕然瞪大双眼许久回不过神。 如果说排兵布阵,他是行家里手,三个王上绑一块儿都比不过他。 论心机谋略,他自认还算有些手段,不然也不可能在强势如斯的保国派欺压下还能硬生生撑起那么一摊子。 可论眼界,论手段,论运气,白蒙还真就觉得不服不行了。 本来他还以为西魏愿意结盟,是因为无双猛将典来从中出力,西魏国君架不住典来的威名,被迫低头。 为了这件事情,他还没少费脑子思考。 直到现在,他才真正明白,这其中竟然还有这么多弯弯绕绕。 “白老将军,先别着急惊讶了。” 秦政脸上带笑调侃道:“也不用说什么马屁话。” “王上的手段,老臣佩服。” 白蒙后知后觉的赞叹了一句,等到回过神,骤然老脸一红。 好在没等他干他太久,秦政就主动转移了话题:“咱们眼下的当务之急,还是怎么安排从西魏那边借来的军卒。” “西魏派出的兵卒不需要进都,到时候直接安排在边境线上,安营扎寨防备北周即可。” 谈到行军布阵,白蒙很快就调整好了情绪:“不过,这些兵卒的粮草军饷还需要解决,人家愿意借兵,已经是仁至义尽,再让西魏方面出钱出粮,未免有些太难为人了。” “难为人吗?” 秦政嘴角微微上扬,语气里透出些许别样意味:“西魏借兵,又何尝没有用咱们练兵的想法?” 白蒙皱了皱眉,沉默下去。 再多的兵卒,没有见过血没有参加过大战,都只能算得上是新兵蛋子,只有真刀实枪与敌军拼杀过,最后还活了下来,才能算得上是真正的兵卒。 新兵蛋子和活着下战场的兵卒,完全是两个概念,其战力差得不是一层两层。 这也是他没有否认秦政说法的原因。 “王上,那咱们还……” “借,为什么不借。” 秦政说的很是理所当然:“西蜀的大好儿郎,每死一个,寡人都要心疼好久的。” 虽然知道秦政开玩笑的成分居多,但白蒙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庆幸。 “启禀王上,白都尉求见!” 就在白蒙开口追问钱粮如何解决的时候,御书房门外,周泽的声音再度响起。 两人说话的这会儿功夫,周泽已经将那两位西魏贵客安排妥当了。 听到白祁求见,秦政先是看了眼一旁的白蒙,随后出声让周泽放白祁进来。 很快,随着房门吱呀声,身披甲胄的白祁出现在御书房中。 “见过王上,见过爷爷。” 白祁分别向两人行礼。 秦政点点头算是回礼:“是因为白老将军在御书房待得久了,你这个当孙子的坐不住了?” 面对询问,白蒙、白祁这爷孙俩表情都变得有些古怪。 虽然是正儿八经聊天的话,但不知道为什么,听出来总有点骂人的意思。 白祁愣了愣,弯身行礼道明来意:“回王上,喊我爷爷回家是一部分原因,另一部分原因是所有横刀都已经配备齐全。” 末了,白祁还专程补上一句:“完全符合王上定下的标准,随时都可以接受检阅。” “这么快?” 秦政惊讶反问。 突兀得到这样一条消息,说不惊讶那才是假的。 在他的估计中,就算御工坊那边火力全开,最少也需要半个月的时间,但现在才过去多久? “没错。” 白祁郑重点头,眉眼中多出几分令人无法忽视的骄傲。 这几天时间,他不眠不休,除了工部尚书樊大人外,他还把正在养伤的那些仿赤甲军的护院全都拉了出来。 起初那五十人听说要被拉去打铁,个顶个儿的不情愿,特别是得知打造的武器还是出自当今国君的手笔后,就懒得凑热闹了。 毕竟在他们眼中,王上还是有些不尽人意。 最后,还是他靠搬出军令,才算是让这些人按照安排去了太府寺。 所谓军令如山,这些人就算再不情愿,干起活儿的时候还是有几分力气出几分力气的。 而结果是,起初那些个还嚷嚷着能锤炼出什么好武器的几十人,等到横刀出炉后,全都死抓着不松手,那架势,就跟护着自家小媳妇儿一模一样。 也正是有这些人的帮助,他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成任务。 秦政和白祁一问一答的时候,旁边的白蒙则一愣一愣。 “等等,你们说的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第一百二十二章 再给兵权 秦政和白祁交流完全不受影响,可苦了在旁边坐着的白蒙。 两人说的每一个字他都听得懂,但连到一起后,他就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什么配备横刀? 什么随时都能检阅? 还有王上惊讶的快,又是怎么回事? 白蒙先是看了眼秦政,紧接着又收回视线转头看向白祁。 这一刻,白蒙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不会是这臭小子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惹怒了王上吧? 不过听王上的语气,好像又不是那么回事? 就在白蒙满头雾水的时候,秦政笑着摆摆手道:“白祁,你还是跟白老将军解释一下是怎么回事吧。” “喏!” 白祁应了一声,然后将白蒙率兵北上的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简单解释了一遍。 其中就包括察觉到房志勇图谋不轨时,他违背白蒙留下的命令,将府上那五十名仿照赤甲军操练出来的护院打手全都领了出来。 还有在太府寺御工坊时,他与工部尚书樊文山合力打造了第一把横刀的事情。 白蒙刚听到那五十名兵卒曝光时,身子猛地颤了一下,神色明显有些心虚。 而听到五十余人被横梁山私兵包围时,表情又变得有些难看,愤怒居多。 之后听到横刀时,眼神中又透出浓浓震惊。 等到白祁一连串解释说完,白蒙才迟疑着看向秦政:“王上,老臣府上那五十人……” “各个府宅都有豢养护院打手的情况,说白府没有,寡人才不相信。” 秦政轻飘飘一句玩笑话,直接给那五十人下了定义。 闻言,白蒙这才放松些许。 那五十个人都是他从军中精挑细选的好苗子,又凭借着对赤甲军的记忆,默默操练多年,才算是稍有起色。 但问题是,这五十人只是打着护院的名义,骨子里仍旧是兵卒。 一旦仔细追究起来,他免不了会被扣上一个豢养私兵的名头。 结果却是,王上不仅没有介意,而且还反过来宽慰他。 望着那副似曾相识的笑脸,白蒙重重抹了把眼。 “王上,老臣府上那五十人,可不能等闲视之,对上都城中那些个豪门大宅里的护院打手,说一个打十个有点吹嘘,但一个打三个总是没问题的。” 秦政挑了挑眉:“寡人倒是亲眼见识过那五十骑,只能说不愧是白老将军亲手操练出来的兵卒,英武非凡。” 白蒙呲牙一笑,只是眼圈还有点泛红。 白祁不解望着白蒙,爷爷刚才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之间就红了眼圈? “爷爷……” “臭小子,有你说话的份儿吗?” 白蒙一瞪眼,白祁立即乖乖退到了旁边。 等到爷孙俩说完话,秦政才插嘴道:“也真是难为你了,螺蛳壳里做道场,还能养出这么五十骑。” “不出预料的话,最多再有半旬时间,去幽州平匪患的三千金吾卫全员阵亡的消息就会传回来了。” 秦政侧目看向白蒙,语调轻松道:“怎么样?有没有兴趣重塑当年的赤甲军?” “王上……” 白蒙欲言又止。 金吾卫阵亡是假,借着这个机会由明转暗才是真,被送进天牢的黄玉龙,走的就是这么个路子。 按道理说,这只再次露面就会更改旗号的金吾卫,将会成为王上的亲兵。 但现在听王上的意思,却好像是要交给他率领? 白蒙心中叹了口气,继而缓缓起身:“还请王上见谅,老臣实在没有气力心劲率领更多的兵卒了。” 听到这样的回答,御书房里剩下两人态度各不相同。 秦政是一副早有预料的平淡表情。 而白祁则瞪眼张嘴,满脸震惊不解。 送到面前的兵权,自家爷爷为什么不要啊? “既然这样的话,那这件事情就暂时搁置不提。” 秦政摆摆手,没有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白祁或许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他却能猜出个大概。 无非是这位历经两朝的白老将军,将他刚刚给出的提议,当成了试探。 历朝历代,为将者都为当权者所忌惮。 文臣闹腾的再狠,无非也就搏一个后世名声。 但武将不同。 历来都讲究一个“打”天下,文臣手里无兵无卒自然做不出打天下的事情,可但凡是稍有有点官帽子武将,手里或多或少都有些兵权。 更何况是白蒙这种老将,还是不久前才立下赫赫战功的武将。 可白蒙哪里知道,他从头到尾都没有试探的想法,嘴上说得把由明转暗的金吾卫交给白蒙操练,也只是单纯的字面字面意思。 “多谢王上体谅。” 白蒙松了口气,心中感慨良久。 刚才他还感动于王上的信任,可还没来得及反应,紧接着就受到了敲打。 看来如今的王上,再也不能等闲视之了。 白蒙哪里知道,秦政刚才说的话每一句每个字都是真心实意,他会产生这样的想法,完全是自己吓唬自己。 两国结盟的大事聊完,白府五十骑横刀配备完善的小事也已经搞定。 最让秦政放心的是白蒙的重归朝堂。 别的先不说,最起码有了白蒙的坐镇,李御那边无论想要做什么,都会束手束脚一些。 这种情况下,他能够操作的空间会更大。 见秦政陷入思索,白蒙很是识趣的主动告退,白祁本来还想问问接下来该怎么办,但话还没有出口就被白蒙生拉硬拽离开。 直至离开皇宫,白祁才算是找到开口的机会。 “爷爷,王上刚才要赠予兵权,您为什么不答应啊?” 白祁抖了抖手腕,缓解来自于手腕的刺痛。 别看老爷子年纪大了,手上的力道却是一点都不轻。 “答应?为什么要答应?” 白蒙甩给白祁一个白眼。 也得亏白祁是他孙子,换成别人问他这种话,他早就一个大耳瓜子甩过去了。 之前王上不理朝政的时候,白家被打压的多惨,如果不是他坚守本心,白家早就被西蜀朝臣们拆的零零散散的了。 虽说如今白家好不容易苦尽甘来,迎来了王上的重视,但越是这种时候,他越是更应该坚守本心。 是个人都知道骄横易折的道理,可真正做到这一步的,又有几个? “可是……” 白祁张了张嘴,还想继续说。 白蒙回头狠狠瞪了一眼,顺带着也让白祁把剩下的半句话给咽了回去。 “你还有脸说兵权,谁允准你违背命令将那五十人公之于众的?” “啊?!” 白蒙声音骤然拔高,白祁则顿时被吓得缩起了脖子。 第一百二十三章 大舅哥靠谱吗 临到最后,白蒙还是没舍得对自家孙子动手。 其一是舍不得,毕竟是自家的独苗了。 其二是白祁做的事情,倒也算不上是毫无收获。 其实真要算起来的话,那五十骑的踪迹暴露勉强算是个好事。 远不见,五十骑初出茅庐只经历了一场大战,还被人围在横梁山差点就全军覆没,结果事情告一段落后,这五十骑人人手持新锻打出来的是新式横刀。 这待遇,别说神殊军、豹骑军,就连金吾卫、骁骑卫这些近卫都没有。 说句天大的恩宠,半点都不为过。 无功有过,不罚反赏。 他白蒙两朝为将,前有先王后有王上,两人国君都半点不曾亏待过他。 白蒙望着不远处的皇宫龚安门,心中难免有些唏嘘。 如今的王上,气象已成,再也不能等闲视之了啊。 “爷爷?” 白蒙心中思绪万千的时候,旁边突然响起白祁的询问声。 白蒙闻声转头,没好气道:“有屁就放。” 别看白祁在外面也算是威风凛凛的将种子弟,可在白蒙面前,比见到猫的老鼠还要胆子小。 白祁缩了缩脖子,酝酿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前段时间,宫里还出现过一起刺杀事件。” “你说的刘承那件事,还是房志勇那件事?” 白蒙随口反问了一句。 别看他身在边境,但消息还算灵通,通常都城这边发生了什么事情,要不了多久他都能知道详细经过。 然而,白祁紧接而来的回答,却让白蒙有了片刻失神。 “都不是。” 白祁摇摇头,不顾白蒙的愕然表情,继续道:“是凌王妃端妃两人被人下毒。” 白蒙眉头一跳,神色顿时的变得凝重起来。 白祁垂着头,声音沉闷道:“而且根据我得到的消息,两位王妃被人下的毒,正是导致二十六年前震动都城的那场常乐坊灭门案的剧毒。” 白蒙骤然停下脚步,目光也随之落到白祁脸上:“常乐坊?” “没错。” 白祁点点头:“我事后听闻,凌王妃两人中的毒,名为忘川水……” 话还没有说完,白祁就看到白蒙突然加快步伐朝着龚安门方向跑去,步伐矫健,哪里有半点老态。 “哎,爷爷,你去干嘛?” 白祁刚准备抬脚追上去,远处随之传来白蒙的沉闷嗓音。 “我突然想到有些事情需要处理,你先回白家待着,等我回去!” “可……” 白祁制止的话还没有说出口,白蒙已经一溜烟消失在了青石累就的宽阔官道上。 望着已经变成黑点的背影,白祁心里没由来涌起一个荒谬的想法。 自家爷爷的腿脚,还是挺好使的嘛? 当然了,这想法注定无法与别人分享。 可白祁哪里知道,他爷爷跑那么快的原因,完全是因为他说的那条消息。 准确的说,应该是那条消息里的关键字眼。 常乐坊灭门案! 不只是白祁,已经回到内廷后宫的秦政,注定短时间内也不会知道白蒙心中作何想法。 从早上出城迎接白蒙,设宴接风洗尘,再到中途朝阳殿议事,直至最后御书房内商定两国结盟细节。 整整一天时间,秦政都没怎么休息过。 即便他表面上看起来还算云淡风轻,但心里的疲惫完全无法消除。 最重要的是,还有更多的问题需要等着他去解决。 封赏虽然看起来结束了,但重头戏还在后面。 都说人生三大喜,升官发财死老婆,最后一个姑且不说,但前面两个,是个人都不能免俗。 说的直白些,军中将卒忘死拼杀图的不就是打了胜仗之后的奖赏吗? 再怎么花团锦簇的激励言语,都比上一箱箱白银一顶顶官帽子来的实在。 今天上午的封赏,主要是白蒙为首的一干将领,而军营里,还有数万人望眼欲穿等着他这位国君开口发话呢。 官帽子还好说,前段时间从保国派朝臣手中拿到那些品级稍低的职位,一股脑送出去就行。 重点是赏银,神殊军和熊渠卫,还有混迹在军伍中偷偷去西魏洽谈结盟事宜的骁骑卫,林林总总加起来将近万余人。 每个人赏赐二十两白银,那就是二十万两。 足足二十万两啊! 秦政揉了揉眉心,默默骂了句脏话。 前世看到的那些影视剧,皇帝一开口,动辄赏黄金万两几十万两,净他娘的扯淡玩意儿。 “王上,臣妾帮您吧?” 秦政耳畔突然响起一道温柔嗓音。 说话间的功夫,凌王妃已经出现在秦政身后,嫩葱般的手指落在秦政额头两侧轻轻按压。 秦政往后靠了靠身子,露出些许享受表情。 醒掌杀人剑为的是醉卧美人膝。 到现在为止,两件事情他做的都还算不错。 但是对他来说,这还不够,远远不够。 享受着凌王妃的伺候,秦政轻轻舒了口气:“凌儿,你说大舅哥做事牢靠吗?” “啊?” 凌王妃手上动作一顿,眉眼中随之多出几分愕然。 反应了好半晌,她才明白秦政话里说的“大舅哥”是什么意思。 大哥姬岢早些时候收到过一封她的亲手信,之后专程来了西蜀一趟,而且,王上还和大哥有过一场比较隐蔽的交易。 交易内容是什么,连她都不知道。 大哥临走之前找了人给她送了封信,说是让她在深宫之中注意安全,但也没有提及和王上说了什么。 凌王妃思索良久,最后才拧着秀眉给出一个不算答案的答案。 “臣妾早些年还在大汉的时候,大哥一直都很照顾臣妾,不管臣妾想要什么,大哥都会给臣妾找来。” “哦?” 秦政从凌王妃手下抽回脑袋,笑盈盈望着这位西蜀王妃:“这么说来的话,大舅哥还是挺靠谱的?” 凌王妃抿着嘴,羞红面庞道:“应、应该是的吧。” “那就行。” 秦政抬手捏了捏凌王妃的下巴,故作流里流气道:“大舅哥对你这么好,那你是不是应该给他一份还礼?” “啊?” 性子单纯的凌王妃眨了眨眼,下意识道:“不用还礼了吧?” “还!必须要还!” 秦政支起身子,说的那叫一个斩钉截铁。 可这模样没有坚持太久,秦政就露馅了:“寡人觉得,咱们应该给他准备个小外甥。” “外甥似舅嘛,大舅哥肯定会喜欢的!” “呀!王上!不要!” 景仁宫中,凌王妃的娇呼声分外动听。 景仁宫外,那些宦官宫女们则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 第一百二十四章 夜访老友 入夜之后,整座西蜀都城就像是睡着了一样,万物静籁。 虽然西蜀都城不设宵禁,但绝大多数百姓还是讲究一个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只有一个特例,那就是万象街。 坊间一直有小道消息流传,万象街压根儿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甭管你有万贯家产还是小富即安。 只要进了万象街,保证是荷包鼓鼓的进去荷包空空的出来。 遇到那些个道中高手,指不定第二天还得腰酸腿疼扶墙而走。 可就算是这样,万象街仍旧夜夜人满为患,有钱的有权的,年轻的年老的,谁不想醉倒在这温柔乡之中。 没人知道,今天的万象街迎来了一位跺跺脚就能让整座西蜀都城颤三颤的大佬级人物。 当朝骠骑将军,保皇派领军人物,不久前才击退北周敌军成功凯旋的白蒙白老将军。 只不过,白蒙进入万象街的时候便衣简装,再加上身边只带了寥寥几个护卫,所以没人知道这一茬。 一路走来,听着到处都是的莺莺燕燕声音,白蒙心中非但没有半点波澜,反而只觉得极其喧闹烦人。 好在,他此行的目的地马上就要到了。 望着不远处的三层小楼,白蒙轻轻吁了口气。 醉鹤楼! “我自己进去,你们守在外面!” “喏!” 一左一右两名劲装汉子立即躬身应声。 随着两人站定,有路过的行人留意到两人腰间挎着的武器。 似刀似剑又非刀非剑,怪模怪样的。 当然,看归看,没人会好奇凑上去问个清楚。 毕竟来万象街只是为了寻乐子,乐子没找到反而丢掉小命,那得多可惜。 醉鹤楼还是一如既往的客人稀少,大猫小猫三两只,隐约间可以听到从某处房间中传出的琴瑟声,远不如别家来的热闹。 醉鹤楼从不招揽客人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是因为醉鹤楼的主子也没指望能赚多少银子。 “这位爷,您是听曲儿还是看舞啊?” 见有客人上门,很快就有人主动迎了上来。 白蒙皱眉瞥了眼对方,神色冷冽。 谁不是从年少轻狂过来的,他自然听得懂对方说的街上黑话。 曲儿也好舞也好,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前面两个动词。 “咱家虽然地方偏僻一些,但楼里的姑娘可不比别家逊色,旁的不说,单单是……” 才来醉鹤楼没半个月的少年正准备好好介绍一下醉鹤楼,头顶突然传来一道嘶哑嗓音。 “让他上来。” 闻言,少年身子一颤,连抬头看一眼的勇气都欠奉:“小的明白。” 回答完楼上那道声音,少年又朝白蒙挤出个笑脸:“这位爷,上面请,紧着点脚下的楼梯。” 白蒙点点头,沉着脸大步迈上楼梯。 沿着朱红色木梯拐了两个弯后,白蒙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倚着栏杆百无聊赖的枯发老头。 “稀客,真是稀客。” 本名陈三,连秦政也要称呼一声陈先生的老头呲牙笑了笑,语气里透着浓浓讥讽意味:“您老亲自拜访,我这小破楼只觉得蓬荜生辉啊!” 白蒙黑着脸坐到陈三对面。 从白祁口中得知两位娘娘被下毒刺杀的消息后,他回去简单看了眼那五十人的状况,然后就带了两人充当护卫,直奔万象街而来。 “常乐坊灭门案的消息走露,是你搞的鬼?” “哎哎,话可不能这么说。” 陈三嘴上说着话,手上也没停着。 先给白蒙倒了杯酒,之后还主动往前推了推:“我只是稍微推波助澜,可没有搞鬼。” 陈三抬头撇了白蒙一眼,嗤声笑道:“让我陪着楼里的姑娘们彻夜长谈还行,搞二十多年前的老鬼,我可没那份心劲儿。” 很难想象,这个头发枯白的老头,一开口却是这么一副老无赖腔调。 而白蒙显然对此早有准备,脸色仍旧阴沉:“凌王妃和端妃中毒的事情,跟你有关系吗?” “哪儿能呢?” 陈三摆摆手,端起酒杯滋溜一口,然后就露出一副回味良久的表情。 这模样,如果被外人看到,免不了会被人扣上老不羞的大帽子。 不过话又说回来,能混迹在这万象街的,无论老少,谁又不是这副模样了? “两人中毒的消息,我也是事后才知情的。” 陈三目光斜视,望向这位多年没见过一面的老友:“不然你以为我会让那个小王八蛋去凑热闹吗?” 听到这里,白蒙的眉头稍微舒展些许。 从白祁口中,他已经知道了朝堂上发生的些许小事。 比如说那个叫陈四的小无赖,再比如说那个被关在御马监多年的孙公瑾。 之前他在边境,对于都城发生的事情,知道的并不是那么清楚。 毕竟千里迢迢送信,重精而不中杂,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要送往边境的话,天知道要累死多少只信鸽。 得到想要的答案后,白蒙又闷声问了一句:“忘川水又重新出现,而且还是出现在了深宫之中,你有什么想法?” “还能有什么想法,肯定是当年的人没死绝呗。” 陈三打了个哈哈:“先说好,你可别打算从我这儿得到什么信息,前两天,姓秦那小子不知道发了什么疯,突然让人清扫内廷外廷,结果我安排在皇宫里的人,被人砍瓜切菜似得剁了一遍。” “这会儿我跟瞎子聋子一模一样,什么都不知道。” 听到这里,白蒙脸上滑过一丝浅淡笑容,但很快就一闪而逝。 陈三看到白蒙的表情变化,也只当是没看到:“行了行了,寒暄也够了,除了这些,还有什么想问的?” 面对询问,白蒙稍作思量后,最终还是抛出了此行的真正目的:“宫里……是不是还有残党?” 白蒙与陈三两个前朝老人正在交谈的时候,景仁宫中的秦政猛地打了个喷嚏,随后也从睡梦中惊醒。 睡在旁边的凌王妃也被惊动,迷迷糊糊问道:“王上,您还好吧?” “没事没事。” 秦政捋了捋凌王妃的柔顺长发,轻声安抚道:“你乖乖睡觉就好。” “嗯……” 凌王妃本来就困意十足,稍一打眼就睡了过去。 秦政笑着拉高薄被,遮住那万种风情,随后才将目光偏向景仁宫一角。 阴影中,正默默站着一道人影。 景仁宫内外,一片死寂。 第一百二十五章 秦政心里的结 已至深夜,景仁宫中突然多出一个不速之客。 这消息一旦传出去,负责拱卫皇宫安全的骁骑卫不知道要掉多少颗脑袋。 但秦政脸上却看不到半点慌张,反倒嘴角上扬,脸上多出几分浅淡笑意。 原因很简单。 秦政很清楚,阴影中的那道人影绝对不会害他。 就算整个西蜀朝堂都与他为敌,那人也不会对他刀刃相向。 因为那个人姓宁,而他姓秦。 秦宁之交,可不是朝堂朝臣们利益交换带来的短暂结盟。 替凌王妃盖好被子后,秦政轻手轻脚下床:“有什么消息?” “白驹楼是多年前一直活跃在西蜀境内的组织,主要业务为倒卖情报信息,据说在白驹楼,就没有买不到的信息。” 宁水儿声音清冷,响彻在寂寥无声的景仁宫,竟有几分独特韵味。 秦政回头看了眼,赤着脚上前走去,示意宁水儿到门外说话。 凌王妃刚刚已经被惊醒过一次了,如果再醒,今天晚上怕是再也没有机会休息了。 注意到秦政的手势,宁水儿不留痕迹的甩了个白眼。 不过因为后殿昏沉,秦政并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 等到了前殿,秦政顺势落座软椅:“什么信息都能买得到?” “按照说法,的确如此。” 宁水儿如实说出自己搜集到的信息:“上到皇宫内闻,下到坊间趣谈,只要价格开的够高,他们什么都知道。” “什么都知道?” 秦政哼笑一声,心中涌起些许杀意:“这白驹楼,还真当自己是个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存在了?” “巅峰时期的确如此。” 宁水儿规规矩矩垂手站在一旁:“不过之前白驹楼似乎曾遭遇过一场剧变,如今实力似乎十不存一。” “十不存一……” 秦政念叨了一遍,紧接着嗤了一声:“十不存一就能把皇宫钻的跟筛子一样,如果是巅峰时期,我什么时候上茅厕的事情,都能被对方拿出去卖钱?” 听到这话,宁水儿眉头微微皱起,表情显得有些怪异。 “我只是稍微感慨两句,不用上心。” 秦政晃了晃脑袋,让自己思维更清晰一些。 亲眼目睹秦政神色缓缓恢复如常,宁水儿才继续开口道:“现在宁家一半的人手都撒出去追查白驹楼的线索,最多半个月就会有结果。” “剩下的一半安排进了锦衣卫,不过考虑到锦衣卫的性质,宁家人只初期担任外围成员,等到锦衣卫彻底成型,再脱离出来。” 宁水儿既是在解释,又像是在说明。 秦政深以为然点点头,表示自己已经听到了。 “另外……” 在秦政以为事情已经告一段落的时候,宁水儿突然开口道:“在追查白驹楼线索的时候,我还得到了一些其他信息。” 秦政疑惑转头。 “伍家。” 宁水儿并没有卖关子:“当初从伍家接回伍淳的时候,你让我关注一下伍家的情况。” 宁水儿简单解释了一句事情的起因,接着才继续道:“伍家现家主伍全明,私底下曾于白驹楼有过接触。” 听到这个略显陌生的名字,秦政想了好半晌才算是彻底反应过来。 前段时间,他好不容易才找回来的前集贤殿大学士伍淳突然失踪,他费尽周折,最后才在青帘坊伍家见到伍淳。 当时他赶到的时候,伍全明就已经在准备向伍淳下毒。 事后,不了解事情经过的他,索性让水儿查一下整件事情的事情来龙去脉。 当时他这么安排的目的是为了让伍淳省心。 毕竟伍淳是他未来内阁的核心骨干成员,想要让人家替他卖命,总得表示出诚意。 就像是大军凯旋,该给钱给钱该给官给官,一样都不能少。 只不过因为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极多极杂,他把这一茬完全忘到了脑后,直到宁水儿刚刚提起。 秦政思索良久后再度主动询问:“所以,伍全明亲手弑父是和白驹楼接触后的结果?” “应该不是。” 宁水儿摇摇头,给出否定的答案:“白驹楼的主要业务还是倒卖信息,应该是伍全明从白驹楼买来了什么信息,至于毒害伍淳一事,另有其人指挥。” “另有其人……” 听到这么个说法,秦政嗤笑一声。 伍全明是中书省主事,能命令伍全明的那人,自然也就只有中书省那些大人们了。 中书令李御? 还是中书侍郎何荣? 亦或者是其他人? 虽然秦政也不确定下令的人是谁,但可以确定的是,这件事情应该和保国派朝臣有脱不开的关系。 想到这里,秦政忍不住揉了揉眉心。 其实在他内心深处,一直存在那么一丝丝疑惑。 李御到底想做什么? 真要算计起来,李御的确该杀,结党营私,掌控朝堂,卖国求存…… 单从这些事情来看,就算李御有三头六臂都不够砍的。 可是,横梁山的事情却是秦政心里的一根刺。 如果对方真的想谋逆,当时在横梁山的时候,就可以直接杀了他,再扣到坐实谋逆罪名的房志勇脑袋上。 而最后的结果是,李御不仅没有对他动手,还帮忙解决了横梁上之祸。 而且仔细想想,面对他的步步紧逼,李御一直都在退守,完全没有反击的意思。 不对,实际上真要算起来的话,对方还是做过反击的。 比如说即将进入西蜀都城的戚山,再比如说被举荐为中书省左侍郎,结果到头来却混了个集贤殿官身的司马庄。 “水儿。” 想到这里,秦政招呼了一声:“去查查戚山和司马庄的底细。” “诺!” 宁水儿规规矩矩行礼,没有半点迟疑。 “不对不对。” 没等宁水儿离开,秦政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得,改口道:“戚山暂时搁置不提,主要查清楚司马庄的身份。” “我总感觉这位来自于江北的大儒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明白!” 宁水儿再度躬身行礼:“不过……伍家那边?” “伍家的事情,明天我亲自解决。” 秦政摆摆手,表现的很是不以为然。 实际上,秦政也有不将对方放在心上的底气。 如果是李御、何荣、吴利之之流,他或许还会纠结片刻,考虑要不要拿下对方,能不能拿下对方。 区区一个伍家家主,一个靠着李御才混到主事位置的读书人。 真当他这个西蜀国君是泥捏的吗? 第一百二十六章 贬官伍全明 秦政别的好习惯没有,唯独在一件事情上向来做的还算不错。 言而有信。 说凯旋之后有重赏,就有重赏,哪怕库银匮缺,咬紧了牙关也得凑出来。 换句话说,说让你死,就让你死! 古代君王,一眼可定人生死,可不只是单纯的说出来听的。 第二天早朝朝会上,分别有两条消息传出。 一时间,满朝文武无不哗然。 第一个消息,贬谪伍全明中书省主事一职,收回先王赠予的“文彩四溢”匾额。 第二个消息,幽州平匪的金吾卫成功解决匪患,但伤亡惨重,只留下百骑狼狈存活,新任金吾卫将军陈四阵亡。 前一个消息还好说,早在伍淳被接回朝堂的时候,朝臣们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当年王上将伍淳赶出朝堂的时候,有不少人都赶着落井下石,如今伍淳回来了,落井下石的那些人自然要付出应有的代价。 虽然第一个拿伍全明开刀有些震撼人心,但终归还在预料之中。 而第二个消息就让朝臣们绞尽脑汁也想不清楚个中三味了。 金吾卫! 那可是曾经拱卫皇宫的金吾卫,犯错归犯错,但战力终归是在哪里摆着的,如果没有实力,金吾卫怎么获得保护皇宫的重任? 但……事实便是如此。 想不明白归想不明白,真正让朝臣们提心吊胆的还是王上发火。 伍全明就是最好的例子。 毕竟消息的先后顺序是现有金吾卫全员阵亡的事情,之后伍全明才被扣了个“不忠不孝”的名义被一捋到底。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伍全明这是撞到刀口上了。 好在,王上拿下伍全明后只是狠狠发了一通火,然后才大手一挥直接下朝。 等到秦政离开,朝阳殿上众多朝臣面面相觑。 既是因为金吾卫阵亡的消息,也是因为伍全明被贬。 “李大人,咱们……现在该如何是好啊?” 有之前曾嘲讽过伍淳的保国派朝臣,第一时间就凑到了李御跟前。 这种节骨眼上,只能找这位中书令李大人,除此之外找谁都不好使。 而说话的朝臣身边,还有几个眼巴巴的朝臣,情况都相差不多。 面对几人的询问,李御只是皱眉不语。 好在中书省右侍郎何荣何大人还算客气,笑盈盈安抚众人:“伍大学士刚回集贤殿时就让你们去找人家道个歉,你们都去了吗?” “这……” 面对何荣的询问,过来问话的几个朝臣表情各不相同。 最后,还是其中一人硬着胆子道:“去倒是去了,还专程备了礼物,只是伍大学士压根儿就不见客。” “原来如此。” 何荣若有所思点点头,继而道:“无妨,只要意思到了就好。” “那我们没事了?” 那朝臣先是一喜,很快又紧张道:“连伍全明都被贬官赶出了朝堂,我们不会也……” 没等对方说完,何荣就先一步摆了摆手:“你们的情况与伍全明还有所不同,尽管把心放回到肚子里就是了。” 虽然李御没有说话,但何荣好歹是中书省右侍郎,从三品的大员。 有何荣的话在前,这几个朝臣脸色才算好看了一些,纷纷行礼致谢后才转身离开。 打发了那些朝臣,何荣脸上的笑意收敛了几分:“都打发走了。” 李御沉着脸点点头:“咱们也回去吧。” “那边不需要过问一下?” 何荣眼角余光瞥向身后不远处。 朝阳殿角落位置,正站着一个失魂落魄的中年人,身着青色官服。 放在早些时候,出声中书省的他,放在外面也算是个响当当的人物了。 可如今,他只是一个无官无爵的普通人,唯一值得一提的或许也就只有诗书传家的读书人身份了。 “该说的早就说过了。” 李御掸了掸袖口,大步朝殿门外走去:“又不是什么少不经事的孩子,自己选的路,终归要自己承担结果。” 何荣乐呵呵一笑,不便置否,转头看了一眼后,抬脚跟着李御出了朝阳殿。 随着朝臣们尽数下朝,伍全明仍旧站在临近殿门的位置,满脸的失魂落魄。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我、我是要坐到六部尚书位置上的人,怎么可能就这样被辞官!” “我……” “伍先生。” 没等伍全明说太多话,旁边已经响起一道醇厚嗓音:“时间已经不早了,还请伍先生早早离开朝阳殿吧,免得让咱家为难。” 伍全明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他认识说话的人。 御用监掌印宦官李公公! 虽然不如司礼监掌印宦官周泽来的地位尊崇,但也算得上是国君近臣了。 对方主动凑过来,可不是为了安慰他,而是催促他离开。 伍全明看着面带笑容,却丝毫没有给人半点亲切感的内廷宦官,咬牙良久后,漠然转身。 不过是区区主事官职,就算丢了又能怎么样? 他今年才四十岁,他有的是时间,只要给他一个机会,他仍然有机会重新站到朝堂上。 抬脚跨出朝阳殿殿门的那一刻,伍全明转头看了眼朝阳殿内部。 一直以来,朝阳殿都分文武站立于左右,而伍全明看的,正是文官居首的那个位置。 正常朝会上的时候,那个位置上站着的是中书省长官李御! 随着伍全明离开,本名李寻焕的御用监宦官朝两侧摆了摆手,很快,就有数十个宦官从各个隐秘角落走出。 打扫朝堂,清洁门窗。 而身为领头宦官的李寻焕则双手拢袖站在一旁。 到了他这个位置,无论做什么事情都不再需要亲力亲为,只需要安安静静站在旁边好好看着就行了。 当然,如果手底下的小宦官们做的事情出现了偏差,那他这个领头宦官自然也跑不掉。 “坐什么位置受什么罪,吃多少粮食长多少肉,这些都是有定数的啊。” 李寻焕没由来的感慨了一句。 旁边有个离得近的年少宦官眨巴眨巴眼,表情中透着几分茫然:“李公公,什么叫定数啊?” “定数是……” 李寻焕刚想开口回答,反应过来后抬手在少年脑袋上敲了一下:“年纪轻轻的那么好奇做什么?” “不知道在内廷之中最忌讳问东问西的吗?” 年少宦官平白挨了一记,捂着脑袋委屈巴巴的哦了一声。 “赶紧去干活!” 李寻焕摆摆手,打发了年少宦官。 等到对方走远,他才淡然一笑,用只有自己的声音说道:“定数就叫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第一百二十七章 找伍淳聊聊 下了早朝后,朝臣们纷纷前往各部衙门劳作,而秦政则带在怀乐的做陪下直奔集贤殿而去。 朝阳殿上的生气,自然是演出来给那些朝臣们看的。 有“金吾卫全员阵亡”的消息在前,朝堂上能猜出他只是做戏的人,寥寥无几。 当然,提前知道内情的白老将军肯定算是一个。 李御向来消息灵通,一旦得知金吾卫只是假死,自然也能猜出来他是假装的。 除两人之外,剩下的朝臣就说不准了。 不过,秦政并没有将这些事情放在心上。 换成刚开始的时候,他或许还得小心谨慎一点,但现在,他说金吾卫死完了,金吾卫就是死完了。 就算旁人不相信又能怎么样? 现在的他,可不是当初那个处处掣肘的西蜀国君了。 秦政抬头看了眼不远处的集贤殿。 宫殿巍峨,金碧辉煌,说不出的雄浑壮阔。 西蜀国力的确不如北周、北魏、大汉诸国,但好歹也是中元大陆九国之一。 又岂能是谁都敢忽略轻视的? 大概是因为提前看到了銮驾,集贤殿中的官吏早早就候在外面等着了。 外廷和内廷不同,内廷之中大多以宫女宦官为主,而外廷之中,还有不入品流的文吏。 不仅是集贤殿,外廷之中的各个衙门大都是类似的情况。 朝堂之中,总不能人人为官,总有那么些个负责闲杂事务的普通人。 当然了,能进入皇宫外廷的文吏,也远比坊间百姓来的地位尊崇,毕竟是吃公家饭的人,岂能是旁人所能想象的。 而且真要算起来的话,现在的集贤殿里也没什么官吏,唯一用官职在身的人,也只有出自于江北的司马庄。 反倒是先一步重归集贤殿的伍淳,现在也只有个“顾问”的名头,而无官身。 当然,朝中上下,并没有几个人敢因此小看伍淳就是了。 “见过王上!” 随着銮驾停下,守在集贤殿门外的人纷纷行礼。 看着跪在地上的一群人,秦政略微有些走神。 曾经的大学士,伍淳。 青帘坊读书人,纪永。 江北大儒,司马庄。 还有几个暂时喊不出名字,但同样一身文人气息的年轻面孔。 片刻后,秦政淡然挥手:“都平身吧。” “谢王上!” 众人道谢起身,看向秦政的目光中既有惊讶,也有畏惧。 而让他们产生这种想法的原因,自然是因为秦政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 “都各自去钻研学问吧,寡人这次来,只是有事情要与伍大学士聊聊。” 秦政随口一句话打发了集贤殿众人,只留下伍淳。 毕竟他这次来,只是为了找伍淳聊聊伍全明的事情。 面对秦政的命令,其他人自然不敢违抗,而江北大儒司马庄则欲言又止。 只不过在开口的前一刻,司马庄像是想到了什么似得,最后只是恭恭敬敬行礼离开。 等到没了外人,秦政才把处置伍全明的事情简单解释了一遍。 “王上的意思是,那、那逆子……” 伍淳沟壑道道的脸上满是愕然,说话也变得有些结巴。 秦政微微颔首,直截了当给出肯定答复:“赶出朝堂,永不录取,从今天开始,伍全明只能是伍家家主了。” “老臣,拜谢王上!” 说话的同时,伍淳当场跪了下去,以头触地。 “这原本就是寡人分内的事情。” 秦政上前将伍淳搀扶起来:“不过,寡人也只能替你做到这一步了。” “俗话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最后的结果该会如何,还是应该由你这位曾经的伍家家主来做决断。” 听着这些话,伍淳只是跪在地上,一时间老泪纵横。 他又如何不知道,伍家发生的那些事情是何等丢人现眼。 只不过,真正归根结底算起来,导致今天这个局面的罪魁祸首本来就是他自己。 如果当年他不是那么固执己见,如果他稍微变通一些,如果他在做学问和照顾家人之间做好平衡,事情又怎么可能会发展到今天这一步? 他一直以来都觉得,在做学问方面,他不输于任何人,唯独对家人心中有愧。 到如今为止,他心中的愧疚之感,只觉得越发浓重了。 伍淳抬头看了眼秦政。 不,不只是愧对家人。 还有王上…… 回想着不久前的经历,伍淳咬紧牙关,一时间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他和那些人只有过两次接触,一次是在飞羽殿,另一次则是集贤殿。 第二次见面之后,飞羽殿当天夜里便失火烧毁。 起初听到这个消息时,他只觉得遍体生寒,在外人眼中,飞羽殿是因年久失修而失火,最后导致焚毁。 而他,却知道那场大火,只是为了掩盖那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王上……” 伍淳咬紧牙关,迟疑开口。 不过,就在伍淳准备将当初的经历全盘托出的时候,秦政突然话锋一转,笑盈盈道:“寡人刚看到集贤殿中多了几张新面孔?” “啊?” 突然的询问让伍淳有点走神,好在伍淳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态,如实回答道:“回王上话,那些人都是老臣早些年的学生。” 说着,伍淳又紧接着补上一句解释道:“老臣并没有结党营私的念头,只是集贤殿闲置多年,基本难以正常运转,老臣这……” “做的不错。” 秦政深以为然点点头,表示赞许道:“伍大学士能有这样的想法,寡人十分欣慰。” “王上,您……不责怪老臣?” 伍淳愣了愣:“老臣不久前才接了这些人入宫,还未曾上报于中书省方面。” 面对秦政给出的答复,伍淳是实打实的生出了满心愕然。 通常来说,普通人想要进入皇宫,必须经过层层审核,确保无误后才能同行,如果不是他身上有王上给的令牌。 别说把这些人领进集贤殿,就连龚安门大门都进不来。 他原本还担心事后会被找麻烦,可王上给出的答案却是……做的不错? “回头找人去中书省打声招呼就行。” 秦政不以为然摆摆手:“能被你伍淳看上的学生,寡人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说到这里,秦政半开玩笑似得问道:“难不成,你还打算加害于寡人吗?” 伍淳身子一颤,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出那副半隐藏在黑暗中的面孔:“老臣不敢!” “行了行了。” 看着伍淳这幅诚惶诚恐的模样,秦政笑了笑,主动道:“除了伍全明的事情外,寡人此行还有另一件事情。” “还请王上直言,老臣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什么死而后已啊?寡人还指望你替我出谋划策呢!” 秦政略显无奈的轻叹了口气,直截了当道:“关于司马庄,你了解多少?” 第一百二十八章 妹妹好像怀胎了 “司马庄……” 伍淳面色略显迟疑,良久后才皱眉道:“老臣跟此人并不算熟悉,不过这几日接触下来,倒也算是稍有了解。” 秦政轻轻点头,示意伍淳接着说下去。 “司马庄此人的确才华横溢,无论是言谈举止,还是胸中经略,都足以担得起大儒之名。” “最让老臣诧异的是,对方对朝堂局势了解有很是独到的见解,连周遭国情局势都一清二楚。” 伍淳一边回忆,一边拧紧眉头:“很难想象,这样的人物,多年前竟然一直寄情于山水,从不过问朝堂。”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伍淳只是依照秦政的询问,说出自己的看法。 而秦政听到这些话后,却下意识皱起了眉头。 对朝堂局势了解的很清楚? 秦政专程跑来集贤殿一趟,一方面是为了将伍全明的事情告诉伍淳,另一方面则是想要听听伍淳对司马庄的看法。 司马庄毕竟是李御举荐的人选,在朝堂众臣面前,这点面子他还是要给的。 所以,直接拒绝是不可能的。 但中书省左侍郎的位置至关重要,他好不容易才把房志勇赶走,再换上一个司马庄,那他之前做的事情岂都将成为无用功。 思索再三后,秦政才把司马庄丢到了集贤殿。 虽然他没有直接让伍淳盯着司马庄,但就现在的情况来说,伍淳无意中反而达到了他想要的效果。 “你的意思是,司马庄在没有担任之前,私底下一直关注着朝堂情况?” 比起秦政,大半辈子都在钻研学问的伍淳显然没有考虑那么多,只是摇了摇头:“老臣也说不准。” “说不准……” 秦政重复了一遍,面露若有所思神色。 见状,伍淳也很是识趣地闭上了嘴。 良久后,秦政才释然一笑:“寡人心里有数了,果然,集贤殿有伍大学士帮忙盯着,寡人才能放心啊。” “老臣不甚惶恐。” 伍淳说着就要下跪磕头。 秦政先人一步托住伍淳:“还劳烦伍大学士再委屈一段时间,如果没什么旁的事情,大可以多去找咱们这位江北大儒聊聊天,交流交流学问。” 听出秦政话里的弦外之音,伍淳想也不想便拱手行礼:“老臣遵旨。” 正事聊完,秦政又跟伍淳闲聊了几句,之后才摆手离开。 见秦政要走,伍淳回想着前几天的经历,几次都欲言又止,可到最后也没能说出窝在心里那句话。 直到銮驾消失在集贤殿门外,伍淳仍旧站在原地,愣神良久后重重叹了口气。 离开集贤殿后,秦政本来打算先回御书房一趟。 金吾卫在“全员阵亡”之前,还是将幽州匪患解决了的,这样一来,无论是将士的抚恤,还是幽州方面的善后,都是他这个国君拿主意。 除此之外,还有陇西一带的赈灾情况。 事情都已经过去了那么久了,他总要询问一下后续发展。 只不过,计划赶不上变化,銮驾距离御书房还有段距离的时候,景仁宫那边突然派了宫女过来。 凌王妃和端妃齐聚,还准备好了午膳。 不说还好,听到这么个消息后,秦政还真感觉有那么一点饿了。 于是乎,秦政索性让人调头前往景仁宫。 饭毕,秦政跟两人打了招呼,重新回到了御书房。 而景仁宫中,顾骊珠和凌王妃两人则随口闲聊,不过大多数时间都是顾骊珠说得多,凌王妃时不时插嘴一两句。 起初两人还只是聊一些平日的所见所闻,随着话题越来越广泛,最后不知怎么的就扯到怀胎生子的事情上了。 “姐姐,最近一段时间,你有没有感觉到不太舒服呀?” 顾骊珠牵着凌王妃的细手,嬉笑着开口询问。 凌王妃神色茫然地眨了眨眼,有些不太明白顾骊珠话里的意思。 直到顾骊珠眼神下移,目光落到她的腹部,凌王妃才俏脸一红。 “净说什么胡话,哪能那么快?” 凌王妃红着脸抬手,轻轻戳了顾骊珠脑门一下:“王上在安丰殿待了那么久,该有动静也是你有动静才对吧!” 顾骊珠洁白的额头立即浮现出一点浅红色痕迹。 不过,顾骊珠显然并不在乎这些细节,只顾着笑嘻嘻往凌王妃身边凑:“说说嘛,真的一点反应都没有吗?” 凌王妃俏脸更红,但神色明显有些迟疑。 其实这段时间来,王上一直景仁宫安丰殿两头跑,而且无论到了那里,必定是一待一晚上。 按道理说,这样的频率没有才奇怪。 “我、我也不知道。” 凌王妃冥思苦想了好半晌,最后也没能得出结论,反倒是脸颊越发晶莹红润。 看着凌王妃这幅模样,顾骊珠偷偷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肚子:“不过妹妹好像有感觉咯?” “啊?” 凌王妃神色愕然看向顾骊珠:“你是说……” “嘘!” 看着凌王妃一脸诧异的模样,顾骊珠急忙比了个嘘声的手势:“我只是感觉有点像,还没来得及找御医呢。” “这……” 凌王妃欲言又止,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注意到凌王妃的表情变化,顾骊珠悄然一笑,语气中也多出几分安慰意味:“姐姐别着急啊,到现在还不确定到底准不准。” “不过,一旦有了消息,妹妹会第一时间告诉你的。” 凌王妃点点头,虽然脸上挂着笑容,但心里难免还是有些失望。 为人妻者,又何尝不想为人母? 不过,凌王妃年少时随家里商队来到西蜀,后又遭遇剧变,被西蜀先王救回带西蜀皇宫。 和德妃刘婉言不同,凌王妃天性纯良,心里也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恶毒心思。 所以,在听说顾骊珠有可能怀胎后,她心里只有一点点失落,更多还是替顾骊珠高兴。 反观顾骊珠,抬手轻抚腹部,圆嘟嘟的可爱脸蛋上,仿佛透着几分母性光辉。 短暂的沉默后,凌王妃像是想到什么似得,猛地站了起来。 注意到凌王妃的奇怪动作,顾骊珠先是愣了一下,而后下意识闻到:“姐姐,怎么了?” “哎呀,咱们两个只是在这里聊天有什么用啊,赶紧找御医过来才是正经事。” 顾骊珠眨巴眨巴眼,表情显得格外憨厚:“啊?” “啊什么呀!” 凌王妃哑然失笑:“这可是天大的事情,不仅要找御医,还得跟王上说一声!” “真是的,刚才王上在的时候怎么就没想起来呢!” 凌王妃一边絮叨,一边招手喊来宫女,让对方召御医。 看着凌王妃走来走去的忙碌模样,身材娇小长相可爱的顾骊珠嘴角悄然上扬,脸上浮现一抹不明深意的笑容。 第一百二十九章 双喜临门 “什么?” “凌儿和骊珠两人都有喜了?” “什么时候的事情?寡人怎么不知道?” 秦政刚得到怀乐送来消息的时候,开口就是一连串的询问。 “回王上话,这是太医院那边刚刚才送来的消息。” 怀乐躬着身子,不急不缓道:“按照御医的说法,两位娘娘才有喜不久。” 说到这里的时候,怀乐还补上了一句:“时间上,对的上。” 放到平时,秦政自然很容易就理解了怀乐最后这句话的意思,可现在的他,整个人都处于宕机状态。 他这就有孩子了? 亲生血脉? 秦政愣愣坐在原地,许久都没能回过神。 消息的确是个好消息,而且是那种足以让人狂喜不止的喜报。 但不知道为什么,秦政却有一种不真切的感觉。 就仿佛这一切像是做梦一般。 “王上,王上。” 怀乐轻声开口呼唤:“您要不要过去看看?两位娘娘如今都在景仁宫那边……” 怀乐话还没有说完,秦政已经从桌子后面绕了出来,步履如风,速度极快。 眨眼的功夫,秦政就已经出现在御书房门口。 注意到秦政的举动,怀乐瞳孔微微收缩,但很快他便反应过来:“来人啊,摆驾景仁宫!” 前后不过半盏茶时间,銮驾就出现在了景仁宫门前。 要知道,平时从御书房到景仁宫,至少需要半柱香时间。 这一顿跑,把往日里那些只敢踱步慢行的宫人宫女们累得直喘粗气,完全顾不得是否失了礼节。 目送秦政进入景仁宫后,脸不红气不喘的怀乐双手拢袖吩咐道:“都退下吧,今日情况特殊,姑且不与你们计较。” 闻言,随行銮驾的宫人宫女纷纷躬身行礼。 等到打发了这些人,怀乐才抖了抖衣袖缓步进入景仁宫。 刚进景仁宫后殿,怀乐一眼就看到了正弯腰站在软椅旁的王上。 只一眼,这位内监管首领就很是识趣的低眉顺眼,再也没有半点抬头的迹象。 “凌儿,骊珠,消息是真的吗?” 秦政看看凌王妃又看看顾骊珠:“御医说你们两个都有了身孕,是真的吗?” 其实秦政自己心里也很清楚,这种话问出来十分多余。 西蜀皇宫之中,谁敢骗他这位西蜀国君?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却总想从凌王妃两人口中得到肯定答复。 凌王妃俏脸通红,羞涩地点点头。 坐在旁边的顾骊珠则大大方方望着秦政:“王上,现在臣妾和姐姐都有身孕咯。” 顾骊珠神色得意,话里话外都透着邀功意味。 “好好。” 秦政一连说了两个好字:“你们想要什么?只要寡人做得到,一定满足你们!” “臣妾……” 顾骊珠欲言又止,话说一半又转头看向凌王妃:“让凌姐姐先说,臣妾还得仔细想想。” 秦政哑然失笑,捏了捏顾骊珠的脸蛋。 等到秦政目光转向凌王妃的时候,凌王妃还是羞红着脸,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 她的本意只是找御医查看一下顾骊珠是否怀了身孕,结果没成想,她竟然也有了王上的血脉。 在秦政的注视下,凌王妃抿紧嘴唇,良久才用蚊子嗡嗡般的声音道:“回王上话,臣妾没什么想要的。” “姐姐,这怎么行呢!” 没等秦政给出答复,顾骊珠就嚷嚷了起来:“我可是听人说生孩子很辛苦的,一定要趁着这个机会提几个要求,不然咱们就白受罪了!” 顾骊珠和凌王妃性格迥异,态度自然也各不相同。 秦政听着顾骊珠的说法,丝毫没有半点生气的迹象。 在顾骊珠的再三劝说下,凌王妃最后才羞红着脸道:“臣妾……臣妾想要出宫看看。” 秦政稍微愣了一下,但很快就点头答应下来。 这个要求其实并不过分,甚至还有些理所当然。 毕竟当年他那个便宜老爹将凌儿带回来之后,凌儿就一直在西蜀皇宫待着,之后嫁给他成为王妃后,就更没有出宫的机会。 以后就更不用说了,怀了身孕更没有出宫的机会。 就算凌王妃想出去,秦政也不会答应。 “没问题!等到这两天将盟约和封赏一事收尾,寡人就带你出宫!” 说完,秦政又转头看向顾骊珠:“你呢?” 顾骊珠眨巴眨巴眼,露出一副鬼兮兮的笑容:“王上您过来一点,臣妾悄悄告诉你。” 秦政不明所以,但还是把耳朵靠了过去。 “臣妾想……” 随着一阵小声嘀咕,秦政很快也知道了顾骊珠的要求。 “不行!绝对不行!” 秦政猛然坐直身子,拒绝的那叫一个干净利落。 “什么嘛。” 顾骊珠扯着秦政手臂轻轻摇晃:“王上您怎么能说话不算呢?明明是您说的可以满足臣妾提出的要求,” “寡人说的正经要求,可你……” 即便秦政自认脸皮还算厚,可话到嘴边,硬是卡在了嗓子眼说不出来。 原因很简单,顾骊珠这丫头,竟然想要让他晚上作陪…… 这里的陪,就是深层含义的那个“陪”。 “臣妾方才还专门问了御医,御医说了,现在还可以,不过再晚上一段时间就不行了。” “王上~” 顾骊珠凑到秦政跟前,微微仰头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怀胎十月呀!您总不能让臣妾十个月都不知肉味吧!” “你……” 秦政被堵得哑口无言。 不知肉味是什么说法? 这种话原本不该是他说的才算吗? 景仁宫中,秦政正在和顾骊珠讨价还价,试图打消这丫头的疯狂想法时,位于青帘坊的伍家,也有人产生了一个疯狂的想法。 伍家家主伍全明看着面前少年,表情森冷:“为父刚刚说的,你都记下了吗?” “孩儿已经记下了。” 少年双手交叠,规规矩矩行礼。 虽然年纪不大,但少年身上却透着浓浓的读书人气质。 如果被外面人看到,免不得称赞一声读书种子。 而事实上,伍家小少爷伍正雅,幼年时就素有神童之名,如今,更是被坊间百姓称呼为小状元。 知书达理,文质彬彬,虽然年纪尚小,但早已经有了几分文人气象。 “好!” 伍全明重重点头,继而沉声道:“去吧,为父能不能重归朝堂,就看你能做到哪一步了!” “孩儿明白!” 伍正雅再度躬身行礼,而后转身缓步离开。 他此行的目标,正是西蜀皇宫正门龚安门。 第一百三十章 夜半出行 秦政再三保证会满足顾骊珠三个要求后,这才好不容易才打消了她的想法。 看着顾骊珠扮鬼脸的模样,秦政摇头轻轻叹了口气,心里既无奈又激动。 无奈的是马上就要当母亲的人了,顾骊珠还是这幅孩子脾气。 而激动的原因,自然不用多说。 “骊珠,你好好想想三个要求都想要什么,等到想清楚再告诉寡人。” 秦政揉了揉顾骊珠的小脑袋,之后又转头看向凌王妃:“至于出宫的事情,今天晚上寡人就可以带你出去。” “多谢晚上。” 凌王妃抿紧嘴唇,下意识想要躬身行礼。 可还没等凌王妃俯身,秦政已经上前拦住了她:“现在和以前可不一样了,以后别动不动就做这些举动,万一伤到孩子就不好了。” 看着秦臻小心谨慎的模样,凌王妃没由来觉得心里骤然一暖。 只不过,还没等她说话,旁边的顾骊珠就笑嘻嘻补上一句:“王上,不用那么紧张啦,连那种事情都能做,弯腰岔腿什么的,自然更不受影响了。” 听着顾骊珠的这些说法,秦政心里骤然升起几分无奈。 到底是哪个王八蛋玩意儿跟顾骊珠说的这种事情? 如果被他逮到,他非得把那家伙的腿敲断! 朝顾骊珠递去一个无奈笑容后,秦政这才拍拍手。 候在旁边的怀乐立即快步上前:“王上。” “告诉周泽,把所有锦衣卫全撒出去,今天晚上,寡人要出宫!” “喏!” 怀乐恭敬应声。 “王上王上,臣妾想好第一个要求了!” 怀乐话音刚落,顾骊珠就急不可耐举手示意:“臣妾今天晚上也要出宫玩!” 闻言,秦政大手一挥,豪迈道:“那就一起去。” 身为一国之君,连这点小要求都满足不了,他还当什么国君? 入夜时分,西蜀皇宫西门方向有一队人悄无声息离开。 不说居中站立那几人,单单说随行的人中,就有武艺高强的将门虎子白祁,实力更胜一筹大内总管宁水儿。 除此之外,还有司礼监总管周泽、内官监首领怀乐等宦官。 另外还有骁骑卫将军杜维,羽林军统领贾阳。 除此之外,暗中还有尚未正式公之于众的锦衣卫全部成员,只剩下一半人手的宁家死士,位于队伍正前方,还有将近一千余骁骑卫。 秦政已经把身边能用得上的人手全都拉了出来。 毫不客气地说,这样的规模就算放到曾经的横梁山,都能轻轻松松平趟过去,而现在,这些人只是为了保护两人。 王妃姬凌儿,端妃顾骊珠。 沿着西门离开后,有白祁带路,秦政一行人很快就来到了西蜀都城中最热闹的西市。 按照白祁的说法,这个时间点,西蜀都城最热闹的只有两个地方。 一个是万象街,而另外一个地方就是西市。 前者就不用多说了,而后者,则是西蜀都城中最热闹的集市,据说各地的商户都会在这里驻扎,每天晚上能营业到凌晨时分。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西市鱼龙混杂,有的时候不是那么太平。 得到这么个说法,秦政还特地询问了凌王妃的看法。 凌王妃回答时显得很是迟疑,但那亮晶晶的眸子却透露出了心中想法。 毕竟出行的本意就是为了满足凌王妃出行的心愿,再加上身边带着足够多的护卫,秦政索性大手一挥同意了去西市看看。 于是乎一行人浩浩荡荡直奔西市而去。 而西市也正如白祁说的那样,虽然已经到了晚上半夜时分,但还是那副人来人往的热闹模样。 比起久居深宫的两位王妃,时常待在外面的白祁等人自然不会将这种场面放在眼里,就连秦政都是两世为人,更不会看得上这种小场面。 凌王妃、顾骊珠两人左右观望,看什么都觉得很有意思。 以白祁为首的护卫则分散在四周,避免那些不长眼的小蟊贼惊扰了圣驾。 看着凌王妃两人左看右看的模样,秦政更是嘴角上扬,脸上带笑。 因为西蜀朝堂局势的原因,他平时除了晚上休息的时候会陪陪两人,剩下的时候通常很少过问两人的生活,说心里没愧疚感,那是不可能的。 所以,当凌王妃或是顾骊珠看到什么新奇小玩意儿的时候,秦政总是会非常配合的笑笑,说上几句好话。 外有护卫负责安全,内有秦政陪着散心。 凌王妃顾骊珠两人脸上的笑容就没有消散过多少。 只可惜,世事无料,众人心情正好的时候,暗地里阴影处突然钻出来三四个穿着打扮流里流气的家伙。 别的不说,单单从对方脸上那副拽的二八五万的表情中,足以判断这些人不是什么好玩意儿。 起初看到几人的时候,白祁、杜维、贾阳平等人就已经注意到了问题。 所以,那几个地痞还没有接近队伍,白祁杜维几人就已经暗中站好位置,封死了对方想要接近凌王妃顾骊珠两人的所有路线。 然而,让这几位西蜀军伍统领将军们怎么也没有想到的是,这些长久混迹在街头的地痞无赖们,竟然完全不按照套路来。 区区几个地痞,竟然还懂得“声东击西”的套路。 白祁几人刚在悄无声息中拦下其中几人,没等他们来得及反应,竟然有人从反方向偷偷接近了位居中心位置的秦政三人。 由于是在西市之中人多眼杂,再加上此次出行又是微服私访,白祁听从秦臻的命令,刻意打散了队形,让护卫们隐藏在坊间百姓之中,免得到时候走露风声。 皇宫戒备森严,普通人难以靠近,但在外面就说不准了,万一引来躲在民间的杀手,到时候绝对是个得不偿失的结果。 也正是这样的布置,在护卫过程中,难免就出现了纰漏。 而地痞们长久在街头混迹,对于街头上的弯弯绕绕远比白祁等人更加熟悉。 最后也就导致了有漏网之鱼竟然偷偷摸到了秦政三人身边。 “嘿嘿。” 望着近在咫尺的凌王妃顾骊珠两人,靠着同伴掩护偷偷接近的地痞呲牙一笑,眉眼中透露出得意神色。 然而,就在对方准备伸手蹭上一蹭的时候,眼前突然多出一道身影。 地痞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反应,手腕处突然传来剧烈刺痛感。 紧接着,他耳边传来不紧不慢的质问声。 “你,想做什么?” 第一百三十一章 想死还是想活 听着耳边传来的厉声质问,童才下意识惊出一身冷汗。 当然,出汗的一方面原因是被吓得,另一方面则是疼的。 对方的手就像是把铁钳一般,箍的他手腕生疼,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以为自己手腕要被捏断了。 童才死咬牙关,抬头狠狠瞪向对方。 他也算是“久经沙场”的大将了,手底下七八号兄弟,平时在西市来去如风,鲜少有失手的时候。 而且他向来觉得自己跟其他人不一样。 别的人盯梢来西市闲逛游玩的那些富家女子,大都是擦身而过的同时,不仅能摸走对方的香囊荷包等物件,顺带着过过手瘾。 他平时也没少听那些人传授经验,大都是什么遇到那种尚未出嫁的大家闺秀,对方羞于启齿,完全没有什么胆子叫嚷。 而那些嫁为人妇的脾气可能会怒骂两句,但只要手法得当,指不定还能有预料之外的惊喜。 这样一来,钱色皆有,何其美哉。 可他向来对那些人的做法嗤之以鼻。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偷偷占人家便宜算怎么回事? 为此,他没少提醒对方收着点手,偷钱就偷钱,多余的事情还是不做的好。 可面对他的提醒,那些人大都呵呵一笑,全然不放在心上。 直到那天,他亲眼看到几个人被一个身姿窈窕的女人各自赏了一脚,撞烂了半面砖墙后再也没爬起来。 便宜没占到,钱也没偷到,反而还把小命给丢了。 打哪儿之后,他更是坚信自己了想法。 而且不能全偷钱,更不能把人家的荷包也给一并偷走,稍微拿个三五两银子顾得上十天半个月开销就够了。 直到今天。 手腕上传来阵阵刺痛感,童才瞬间意识到自己撞上硬茬了。 “我、我……” 童才牙齿打架,连话都说不全。 面对玄衣青年的注视,他总觉得心底发怵,总有种幼年时期被教书的老夫子盯着看的感觉。 唯一不同的是,被老夫子盯上的结果是手心挨板子,疼上一两天就过去了,可被面前这人盯上,有可能会丢掉小命。 不,准确的说,是有很大可能。 这种感觉越发强烈,童才憋了好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迷路了!” 话说出口后,童才自己都恨不得给自己一个耳刮子。 什么他娘迷路啊! 不说面前这个看起来就像是普通人的世家子弟,连他那些个兄弟们估计都不相信吧? 童才又咬了咬牙,抬头看向玄衣青年,勉强挤出个笑脸:“迷路,真的是迷路!” “这位公子,小的真的只是迷路了。” 听着童才的说法,秦政眉梢微微上扬:“迷路?” “对对!” 童才脑袋点的如小鸡啄米一般,生怕说的慢了,自己就会小命不保。 如果换成别人,听到童才的说法,或许还真就相信了。 但可惜的是,现在站在童才面前的是秦政。 能够闯过暗中护卫的包围圈,可不是“迷路”就能解释得通的。 秦政眯眼打量着面前这个有点小心机的蟊贼,思索着该如何打发对方。 杀? 不合适。 这次毕竟是带着凌儿出门散心,见了血多少会影响心情,不太好。 不杀? 对方偷偷摸进护卫圈,就这么放对方离开,总觉得有些不合适。 秦政这边还在盘算怎么打发童才,而童才则心里惴惴不安,额头手心都满是细汗,特别是手腕处,刺痛感越发强烈,总给他一种手腕马上就要被捏碎的错觉。 就在秦政还在迟疑的时候,正围在小摊位前的凌王妃顾骊珠两人总算意识到不对。 “公子,怎么了?” 凌王妃看了看秦政,又看了看被秦政抓着的童才,面色疑惑道:“您见过这位” 凌王妃这么问不是没有原因的。 凌王妃之前久居深宫,深宫里的宫女宦官们日日小心谨慎,生怕坏了规矩丢掉小命,哪里敢偷窃财物。 没有遇到过这样的经历,自然也就毫不知情。 所以,在看到秦政和童才的架势,她下意识就把童才当成了秦政的朋友。 听到凌王妃这话,童才嘴角抽了抽。 您是什么眼光啊? 哪门子的朋友才会恨不得把对方的手腕捏断? 童才还没来得及说出那些吐槽的话,秦政已经先一步道:“的确是之前遇到过的朋友,没想到今天又见面了。” 秦政目光飘向童才:“是吧?” “没错没错!” 童才还算反应及时,急忙点头道:“不过小的可算不上公子的朋友,只是……见过一面。” 童才常年混迹在西市街头,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 他哪里知道,也正是这点眼力见,反而救了自己一命。 秦政嘴角微微上扬,松开童才的同时又朝远处打了个手势。 远处,白祁、杜维、贾阳平等人也都收起了暗处的刀子,那些用来吸引注意力的小混混无不松了口气,感觉自己在鬼门关走过一遭。 而对此毫不知情的凌王妃恍然般点点头,算是跟童才打了招呼。 童才讪讪一笑,算是回礼。 等到凌王妃重新回头,秦政递过去一个眼神后,主动和摊位拉开一段距离。 见状,童才很是识趣的跟了上去。 等到摊位边两女听不到对话后,秦政又恢复了最初那副冷冽面孔:“叫什么?” “回公子的话,小的叫童才,童子的童,刚才的才。” 童才小心谨慎地赔着笑,生怕稍有不慎再惹秦政生气。 刚才他偷空看了远处的弟兄们一眼,弟兄们也做出手势给了回答。 看到手势后,童才更是把心里那点小九九全都打消了。 手势只传达出一个意思,差点被刀子宰了。 杀人! 刀子! 正是这两个消息,童才再也没有了反抗的想法。 西蜀虽然不禁绝刀剑,但是能佩刀绝对不是一般人,一把刀子少说也得五六两银子,普通人家谁用得起。 如果只是其中一个弟兄做出那手势,他还能勉强理解。 可七八个兄弟都遇到了一样的处境,结果可想而知。 另外,还有一点不得不注意。 他们今天盯上这几位,是敢杀人的! 秦政自然不知道童才的心里想法,此时的他,心里已经有了盘算。 今天遇到的这个小蟊贼,也不是不能当个闲棋用一用。 对方能够在层层防备中摸到凌王妃两人身边,足以表明了对方还算有点手段,而且从刚才的情况中不难看出,这家伙还算有点脑子。 不过,对方到底能不能用,还得再敲打敲打。 念头至此,秦政语调平缓开口道:“你想死,还是想活?” 第一百三十二章 谁的玉佩 面对询问,童才只感觉脑子“嗡”的一下。 想死? 还是想活? 这位看起来就来历不凡的公子哥,要对自己动手了? 童才瞪大双眼,心里七上八下,就差那么一个眼神就直接跪地上求饶了。 自打不久前看到同样在西市浪荡的几个混子被人家一脚踹死的时候,他就打定主意,以后一定得擦亮招子。 可今天…… 自己的小命就要这么没了啊? 童才牙关颤颤,硬是憋不出半个字。 他倒是不怕死,毕竟整天浑浑噩噩度日,还不如早死早超生,他只是有点放不下西市蚂蚁巷里的那十多个孩子。 如果他死了,那几个弟兄们下场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 到时候,那些个孩子指不定就要被别人捋去,敲断手脚戳瞎耳目当成小乞儿了。 童才不说话,秦政也没有急着催促。 对秦政而言,遇到这个姓童名才的小混混,只算得上一时兴起,收下也行,收不了也无伤大雅。 他身为西蜀国君,只要耐着性子找,总归能找到几个适用的人手,不差这么一个。 就算收下,还得想想把这小子放到哪里才算合适。 刚成立不久的锦衣卫,需要的全都是宦官,这小子全须全尾的,总不能断了人家娶妻生子的念想。 丢到骁骑卫或是羽林军中打磨一段时间好像也不行。 军中历来讲究规矩,把对方丢进那种地方,不需要半年,一身机灵劲就被磨掉了。 秦政还在皱着眉头思索的时候,童才好不容易张开嘴:“小的不想死……” 说完,童才又小心翼翼补上一句:“能行吗?” 秦政闻言转头。 盯着童才看了片刻后,秦政心中突然蹦出个大胆的想法:“能行,不过有个前提。” 童才眨了眨眼,神色茫然。 秦政也没有故意卖关子,只是抬手指向不远处一个持纸扇身穿青衫的读书人:“看到那家伙腰间的玉佩了吗?” “看到了。” 童才一时间搞不懂秦政想要做什么,只能点点头给出肯定答案。 “把玉佩偷过来。” 秦政直截了当道:“给你半柱香时间,只要你能做到,我就饶你一命。” 不知道是不是秦政提出的要求过于骇人,童才愣在原地足足半晌都没能反应过来。 “偷……偷东西?” “已经过去半刻钟了。” 闻言,童才也顾不上问清缘由,急急忙忙朝远处打了个手势。 原本被白祁等人控制行动的那些混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 直到秦政打了个手势,白祁等人收起暗中出鞘的利器,那七八个混混才算是有了挪脚的胆子。 在秦政的注视下,童才为首,剩下七八个人配合,一股脑朝着那个还不知道自己将会遇到什么情况的读书人围了过去。 秦政的本意只是试试童才的身手,然而很快,童才就给了他一个惊喜。 从童才离开到重新回来,根本没用半柱香时间。 看着童才献宝似得捧着玉佩出现在面前,秦政稍愣了一下。 虽然他知道这个能偷偷摸进护卫圈的混混有点手段,但手段这么高明,着实有些出人预料。 “公、公子?” 童才捧着玉佩,神色紧张:“您说的话还作数吗?” “作数,自然作数。” 秦政探手将那块玉佩收入囊中,乐呵呵一笑:“当然作数了。” 听到这话,童才还没来得及开心,身后突然多出一阵劲风。 察觉到不对劲,童才下意识转头看了一眼。 然后,童才就傻眼了。 站在他身后的,分明就是刚才弟兄们打手势说拿刀子敢杀人的那位主。 “公子!公子你说话不算话……唔!” 话还没有说完,白祁已经直接堵住了童才的嘴。 等到摊位旁的凌王妃两人听到动静回头的时候,看到的只有手笑盈盈走过来的秦政。 而那个被秦政说过见过一面的年轻小伙,已经不知所踪。 出于好奇,凌王妃还顺势问了一句,得到对方已经离开的答案后,凌王妃完全没有多问。 比起凌王妃,顾骊珠的关注点则在秦政手中的那块玉佩。 “公子,这块玉佩看着好眼熟啊?” 顾骊珠眨巴眨巴眼,凑上来问道:“是刚刚买的吗?” 随着顾骊珠的提醒,凌王妃也注意到秦政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一块略显眼熟的玉佩。 “不是买的。” 秦政笑着解释道:“刚才那朋友主动送我的。” 凌王妃恍然大悟般点点头,顾骊珠则笑嘻嘻伸手:“公子,奴家也要!” “好好,给你就是了。” 秦政随手将玉佩递给顾骊珠:“不过先说好,收了玉佩,等下再给凌儿买东西的时候,就没你的份儿咯?” “啊?” 顾骊珠惊叫了一声,伸出的手也僵到了半空。 看顾骊珠的表情,似乎十分纠结。 最后,还是凌王妃帮忙解围道:“收下吧,等下我买两份就是了。” “真的呀?” 顾骊珠顿时喜出望外:“姐姐真好,谢谢姐姐!” 说着,顾骊珠还朝秦政扮了个鬼脸。 就在顾骊珠准备接下玉佩的时候,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道惊愕怒斥声:“住手!” 秦政三人闻声转头,只见那个手持纸扇身穿青衫的读书人怒气冲冲走了过来。 “周某原本还有意结交,不曾想,你们竟然是下三滥的小偷!” 对方人还没到,声音已经远远地传了过来。 听着对方的说法,又看了看手中的玉佩,顾骊珠凌王妃两人总算明白为什么这块玉佩看着那么眼熟了。 而面对对方的质问,秦政则是一脸的云淡风轻,摆明了没把对方放在眼里。 两句话的功夫,青衫读书人已经冲到三人跟前。 拱卫在附近的护卫已经接到了秦政授意,并没有出面将其拦下。 “药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秦政左移一步,轻飘飘护在顾骊珠面前:“你说我们是小偷,总要讲究证据,凭空污人清白,可不是读书人所为。” “这丫鬟手里拿着的就是证据!” 青衫读书人一指顾骊珠,冷声道:“这玉佩本来在我身上挂着,可现在却出现在了她的手中!” “如果不是偷的,玉佩还能长脚跑到这丫鬟手里吗?” 听着对方一口一个丫鬟,秦政微微眯了眯眼,嘴角扯出几丝弧度。 “这算是什么证据?” 秦政双手拢袖,淡然道:“我还说我是你爹呢,你怎么不赶紧磕头跪拜?” “你!” 听到这话,青衫读书人气的瞪大双眼,表情都变得有些狰狞。 而秦政还在继续火上浇油,慢悠悠又补上一句:“说我们偷东西,要拿证据,拿不出来,这玉佩就是我们的。” “哦,不对,不仅玉佩归我们,你还需要为你的言辞付出代价!” 第一百三十三章 你偷我东西了 西市街口出现了一场极为引人瞩目的画面。 一方是青衫纸扇玉树临风的读书人,一方是锦衣美人的富家子弟。 现在的情况是,读书人说富家子弟是小偷。 其实真要算起来,抓贼抓脏的事情在西市算不上什么稀罕事,可被说成小偷的不是混混地痞,而是穿着不凡的富家子弟,就很有意思了。 而且看着读书人信誓旦旦的模样,好像还真像是那么回事一样。 可问题是,被污蔑成小偷的那位身穿玄色锦衣,束玉冠玉簪,仪表堂堂,气度非凡,一看就是富家出身的子弟。 这样的大家族子弟,会是小偷,骗鬼呢? 就算不看对方的打扮,对方身边可是跟着两个各有千秋,风华绝代的漂亮姑娘呢。 正儿八经的漂亮姑娘,可不是万象街那种地方推出来的劳什子花魁。 婚嫁大都讲究一个门当户对,能配得上这两位的漂亮姑娘的男子,身份又怎么可能普通的了? 片刻功夫,周围已经满满当当围了一大圈子人。 商贩百姓们窃窃私语,字里行间都是透露着对青衫读书人的质疑。 周充耳朵又不聋,自然听得到周围人的议论。 一时间,他气的脸色通红。 “他们真的是小偷!” 周充对着周围人大声解释,可换来的却是一阵嗤笑声。 听到周围传来的声音,周充只觉得越发刺耳,连带着看向面前三人的时候,目光中难免掺杂了几分恶毒之意。 不过,在目光转向凌王妃的时候,他眼神中反而多出些许贪婪意味。 盯着凌王妃看着数秒,周充没由的想起刚看到第一面的时候。 那会儿他才来西市没多久,一眼就看到了三人中的那个身子卓绝的女子。 有之前的经验加持,他想也不想就凑了上去。 还是往常那套手段,贬低女子身边人,再稍微表现一下自己的文采,顶多半个时辰,就可以轻松拿下。 只不过,就当他像往常一样,说了那女子身边同伴看起来像是丫鬟仆人的时候,那女子竟看也不看他一眼,转身就走。 之后几番出手,到最后更是毫无所获,无奈之下他才掉头找上了其他目标。 其实真要算起来的话,他还是有些不甘心的,毕竟这段时间来,他从无失手,但凡出手,必有收获。 而他有这样的自信,则源自于半年前的一次遭遇。 当时他只是想着出门采买点纸张,顺道摆脱家中那个死气沉沉的泥人,出来松口气。 然后,他就在街口遇到一个女子,他只是稍微表露了自己读书人的身份,顺道背了几首吹捧女子的诗词,轻而易举就将那个帮父亲摆摊的乡下女子拿下了。 也正是从那之后,他才发现想找乐子其实很简单。 西市连夜经营,每逢晚上必有白天不便于出门的女子,只需要细细观察,很容易就发现那些女子喜欢什么,然后再对症下药即可。 这半年来,他靠着手段,最多旬月便能轻松拿下目标,更快的只需要两天。 可今天的遭遇,却让他备受打击! 先是比女子甩了脸子,之后还丢了随身携带的玉佩。 被甩脸子倒也无所谓,女子有的是,再找就行,唯独那块玉佩让他有些心疼。 那块玉佩,少说也是值三十两银子的! 想到这里,周充语气也随即变得强硬起来:“劝你最好马上把玉佩还给我,否则就别怪周某不客气了!” “哦?” 秦政眉梢上扬,语气淡然道:“如果我不还,你还能把我怎么样?” “按照西蜀律法,行窃者杖二十。” 周充恶狠狠瞪着秦政,厉声威胁道:“我可有秀才功名,只要放话出去,马上就能把县衙的人招来,到时候,保管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大概是听到提及了官家,周围的议论声顿时小了许多。 俗话都说民不与官斗,别说认识县衙的人,就算是认识个差役,放在街里街外,腰杆子都能直起来七八分。 很快,坊间百姓们就将注意力转移到了秦政的身上。 所有人都很想知道,这个看起来衣着不凡的富家公子哥,会怎么应付。 可盯着看了半晌,谁也没有看出来个所以然。 原因很简单,黑衣公子哥神色如常,既没有害怕也没有惊讶,完全没有被吓到的样子。 紧接着众人的视线又回到了周充身上。 众目睽睽之下,周充脸色也隐隐有了几分变化。 连围观百姓都能察觉到的问题,他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眼前这家伙,绝对不是好惹的主! 一方面是价值几十两的玉佩,一方面是暂时摸不清楚根底的富家子弟。 如何抉择? 周充死死咬着后槽牙,良久后才开口道:“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交出玉佩,既往不咎,否则……别怪我请县衙的官老爷治罪于你!” 秦政若有所思点点头,随口问道:“你说的县衙官老爷,是李瓦,还是尹飞昂,还是温茂学?” 听到这三个名字,周充脸色骤变,是想也不想就转身就走。 李瓦是县令,尹飞昂是县丞,温茂学是主薄,这三人都是西蜀都城县衙的官员。 最重要的是,这三个人,连他他只是知其名而未见其人! 对方能随口喊出这三个人的名字,而且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个中原因不言而喻。 招惹不起! 周充在西市闲逛,只是为了图个乐子,可真没想搭上自己的小命。 然而,当周充准备跑路的时候,却已经晚了。 秦政站在原地没动,杜维、贾阳平却领着人堵住了周充的去路。 看到人高马大的骁骑卫将军和羽林军统领,周充猛地打了个颤,然后回头看向秦政:“你、你想做什么?” “你不是说我偷了你的东西吗?” 秦政指了指还在顾骊珠手里捏着的玉佩,嘴角带着丝丝弧度:“这件事还没有掰扯清楚呢,你准备去哪里?” “没有的事!” 周充急忙摇头否认:“只是我看走眼了而已!” 说着,周充还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也得亏周充没见过童才,不然他肯定会生出一种同病相怜的心情。 不过,跟童才比起来,他的下场就惨多了。 “没有这一回事吗?” 秦政故作恍然大悟般点点头:“既然这样的话,那咱们就聊聊另外一件事好了。” 秦政侧了侧身子,露出站在身后的顾骊珠。 “你说我娘子是丫鬟的事。” 第一百三十四章 服软无用 按道理说,以秦政的身份,原本并没有必要跟周充这位连进士功名都没有的读书人计较。 而且,秦政现在手底下能用的武将比比皆是,文臣却是屈指可数,遇到合适的文臣,及时拉拢还来不及,又怎么可能会刻意针对。 但这个姓周名充,一句一个“周某如何如何”的读书人,却不在秦政的拉拢选项中。 原因很简单。 这家伙,没安好心。 第一次打照面的时候,秦政就意识到这家伙不是什么好东西,之后对方还专门在凌王妃面前卖弄,更是让秦政确定了心里的猜测。 以秦政的脾气,遇到这种人,当然不会惯着他。 当时秦政也是准备这么做的,只是心地善良的凌王妃劝说了两句,秦政才随手放过了这个家伙。 直到童才的出现…… 童才的出现本来就是个意外,对方能够出现在秦政身边,并不代表白祁、贾阳平这些军中将士实力弱,只是说童才太滑溜了。 再好的渔手,遇到泥鳅的时候仍然会觉得滑不溜秋。 童才就是那条泥鳅。 同样的,正是因为童才的“滑溜”,再加上对方并没有犯下实质性的错误,秦政才选择对对方网开一面。 再加上秦政又看到了周充。 既能考验童才的手段,又能给刚才的事情花上句号,秦政这才安排童才偷来周充的玉佩。 周充听到秦政说出的话,顿时愣了一下。 他本来以为只要自己放弃玉佩,不跟对方计较就好了。 没想到最后竟然会是这样一个结果。 周充目光转向站在旁边的顾骊珠,心情渐渐沉了下来。 他当然知道这两个女的都是对方的夫人,只不过他找目标,向来只对一个人动手,另一个自然就只能变成了衬托鲜花的绿叶。 周充皱眉良久,脸色也有些难看。 现在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条路可走。 要么跟对方死磕到底,各凭本事笑到最后。 要么就直接低头服软,面子又不值钱,大不了以后躲着对方走就是了。 周充心里稍微琢磨了片刻,很快心里就有了决定。 服软! 不就是低个头吗?面子又不值钱。 再者说,对方能直接喊出都城县衙的几位大人,身份绝对非同一般。 他这个秀才,在别人面前或许还算得上人物,但在这种富家子弟面前,简直不值一提。 有那么一瞬间,周充心里竟升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怒意。 你有钱有势还有这么两个漂亮老婆,为什么总是跟我过不去? 不就只是说了两句话吗? 谁还没有说错话的时候? 周充心中怒意滚动,脸上则挂着略显虚假的笑意:“是周某有眼无珠,冲撞了尊夫人。” 周充点头哈腰,乍一看,态度还算诚恳的一塌糊涂。 但真要仔细看的话,却能发现他藏在眼底深处的怒意。 面对周充的道歉,秦政只是随口反问了一句:“这就完了?” 周充身子一震,下意识想要发怒。 然而当他抬头和秦政对视时,很快就看到秦政微微上扬的嘴角。 短暂愕然后,周充又急忙垂下头:“周某有错在先,还望这位夫人大人不记小人过,放周某一马。” 秦政斜瞥周充一眼,随即目光偏移看向顾骊珠:“要放过这家伙吗?” 比起天性纯善的凌王妃,顾骊珠的性格明显更加跳脱,几乎想也不想就摇头给出答复:“那怎么行!奴家还从来被人说成丫鬟呢!” 闻言,周充脸色骤沉。 不过,还没等他来得及发怒,耳边就传来一道平淡至极的提醒。 “听到了吗?” 秦政淡然开口道:“我家夫人说你道歉没有诚意。” “周某知晓。” 周充咬紧牙关,身子又往下沉了半分,几乎已经成了行大礼模样:“求这位夫人大人有大量!周某知错了!” 看着对方这架势,顾骊珠皱了皱鼻头,轻哼道:“没劲。” 言罢,顾骊珠看也不看周充一眼,径直转头:“姐姐,咱们再去那边逛逛吧?” “这……” 凌王妃看着眼前的场面,欲言又止。 最后,还是在秦政的眼神示意下,凌王妃这才点点头,算是答应下来。 目送两人离开,周充缩在袖口的双拳握紧,指甲几乎要刺破掌心。 他在西市闯荡这么久,什么时候遇到过这么大的委屈? 或许是看破了周充的想法,秦政在旁边云淡风轻的来了一句:“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说完,秦政转身就走,只留下周充傻愣愣站在原地,脸色阴晴不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直到秦政走远,周充恨恨瞪了远处一眼,转身朝反方向走去。 此仇不报,他誓不为人! “王上,需要奴才帮忙处理一下吗?” 周充走后没多久,身为司礼监掌印宦官的周泽快步来到秦政身后,轻声询问。 身为王上身边近臣,什么时候该做什么,周泽心知肚明。 但做事之前必须有个前提,那就是必须要让王上知情。 当奴才的,最忌讳自作主张。 所以,就算周泽一开始就恨不得周充大卸八块,到头来也只能将这份怒意强忍下来。 “派人盯着,如果还不死心,就出手教训一下。” 秦政望着正前方不远处的两位夫人,语气淡然给出答复。 周充的出现不过是一个小小插曲,对大局无关痛痒。 闻言,周泽立即身子微躬,继续以只有两人能听到的低沉嗓音给出应答:“奴才明白了。” 随着秦政点头,周泽快步退到旁边。 而自诩为读书人的周充和秦政几人打过交道后没有过多停留,很快就黑着脸离开了西市。 不过,离开西市后,周充越想越气,特别是看着空空无物的腰间,胸中怒意更是越发高涨。 “该死的狗东西,竟然敢抢老子的玉佩!” “饶不了你!” “无论如何都饶不了你!” 周充一边自言自语,一边狠狠抬手砸到旁边的墙上。 尘土扑簌簌下落,周充一时吃痛,又急忙收回手吹了吹。 回头望了眼西市方向后,周充眼珠微微一转,心里像是有了主意一样:“就算你有背景又能怎么样?真以为西市是什么人都能随便来的地方吗?” 说到这里,周充脸上滑过一丝得意神色。 然而,在周充准备抬脚离开之前,小巷子里骤然多出几道身影。 察觉到不对劲,周充脸色骤变:“你们是什么人?想干什么?” “咱家接了命令,送你去九泉之下见你家先祖。” 寒芒乍现,鲜血迸溅。 位于西市百米开外的一处小巷子中,有尸体渐渐失去温度。 而身在西市之中的秦政等人,对此却毫不知情。 第一百三十五章 五两银子 秦政几人是临近深夜出宫,一直闲逛到半夜丑时左右,凌王妃才提出回宫。 比起懂事的凌王妃,天性活泼的顾骊珠显然有些意犹未尽。 最后,还是秦政许诺以后有时间可以再出来一次后,顾骊珠才勉为其难答应下来。 又花费了将近半个时辰时间,众人回到宫中。 因为在西市摊贩处买了不少灵巧的小玩意儿,顾骊珠和凌王妃谈兴正浓,秦政也就没有搅了两人的性质。 嘱咐两人早点休息后,秦政又让周泽注意景仁宫的安全。 毕竟现在的两人可不比以前,时刻都要注意,免得出现偏差。 怀胎十月,最开始的几周和最后几周最不稳定。 秦政虽然前世没有后代,但那会儿在网上还是了解过不少相关方面的知识。 确保景仁宫这边不会出现问题后,秦政这才领着周泽离开,而怀乐则被留在了景仁宫附近,以备不时之需。 借着夜色的掩护,秦政很快就到了位于皇宫外廷的一处院子门前。 “是这里吗?” 秦政抬头看了眼院门,随口询问。 周泽随之点头,恭敬应声道:“按照白都尉的说法,就是此处了。” 闻言,秦政点点头,抬手示意周泽上前开门。 大概是因为深夜的缘故,院子幽深寂静,显得有些恐怖。 整座院子中,只有正对着院门位置的房间还留有点点烛光。 伴随着房门开启的吱呀声,秦政两人随之进入房间。 “见过王上!” 看到进门的是秦政,房间里的人立即起身行礼。 行礼的人,不是先一步离开的白祁还能是谁? 秦政微微颔首,目光偏移,看向倒在房间角落的那人:“怎么回事?” “回王上话,这家伙来的路上太聒噪了,臣就顺手……” 说到这里,白祁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知道是怎么回事后,秦政有些无奈的笑了笑:“算了,先把他弄醒吧!” “喏!” 白祁领命起身,然后…… “哗!” 随着一大盆冷水,昏倒在房间的那人瞬间惊醒。 “有什么事情都冲着我来!别动我兄弟!” “草!来啊!都冲着老子来啊!” “就算你们杀了我,老子十八年后还是一条好汉……” 童才一连串“豪气万丈”的话还没有说完,就看到了站在面前的三人。 特别是三人那副看傻子的眼神,更是让童才有种无地自容的感觉。 不过童才并没有尴尬太久。 看到站在居中位置的秦政后,童才皱着眉头问道:“你们到底想要干什么?” “明明我都已经向你们道歉了,而且你们让我做的事情我也做了!” 说到这里,童才就气不打一处来。 虽说他是偷东西未遂,但后来为了道歉,他也按照对方的安排把那个读书人的玉佩给偷了过来。 本来他以为事情算是过去了,结果没想到,到头来他还是被抓到了这个破地方。 破地方? 白祁顺势扫了眼周围的环境,然后就愣在了原地。 枣木桌椅,铜镜,还有不远处墙角那张大床和一看就很舒服的被褥。 这房间跟他平日里住的地方比起来,好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这是你家?” “也是,别的不说,就冲你这身打扮,一看就不像是什么普通人。” 童才瘪了瘪嘴,难掩目光中流露出的羡慕神色:“老话说人比人气死人,真是说的一点都没错。” “我也就纳了闷儿了,我童才怎么就没摊上你这种好家事呢?” “不是我吹,如果给我你这样的家世,老子绝对混的比你好。” 秦政站在门口位置,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没想到这个混迹在西市的小地痞,竟然还是个话痨属性。 从惊醒到现在,上下嘴皮子一直吧嗒,完全没有停下来的势头。 见童才还要继续往下说,秦政给白祁打了个眼色。 心中明悟的白祁一拍腰间,剑声轻鸣,长剑出鞘半尺有余。 童才被吓了一跳,临到嘴边的话也全都被咽了下去。 “这里可以说是我家,也不完全是我家。” 秦政随意找了把椅子落座,神色淡然道:“不过你放心,到目前为止,你并没有性命之忧。” 童才从旁边收回视线,随口回了句:“什么没有性命之忧,只是暂时的吧?” 一边说,童才一边偷摸观察周围的情况。 包括白祁的站位,周泽的站位以及和秦政的距离。 “你可以这么理解。” 秦政点点头,忽略了童才的小动作:“现在摆在你面前的有两条路……” “直说吧,想让我做什么?” 没等秦政说完,童才就直接出声打断了他。 说话的功夫,童才还主动上前两步,想要拽把椅子坐下。 只不过,他还没有走到椅子旁边,白祁就先一步拦住了他的去路,长剑再度出鞘半尺有余。 无奈之下,童才只得作罢。 愤愤瞪了白祁一眼后,童才也不含糊,直接盘腿坐到了地上:“你又是饶我一命,又是费劲巴拉把我带到这种地方,无非是觉得我是个人才,想要拉拢我。” 秦政眉头微微上扬,心里划过一丝惊讶。 这小子,脑子竟然这么好使? 注意到秦政的表情,童才呲牙一笑:“我这个人没什么优点,唯一能拿出来说道说道的,也就是最讲诚信。” 童才身子微微前倾,仰头和秦政对视。 “做生意,你开多少价格我给你做多少事情。” “如果我做得到,你如约付账,做不到……” 童才顿了一下,继而拔高音调道:“就没有老子做不到的事情!” 秦政童才两人,一人盘腿坐在地上一人端坐在椅子上。 一个人是声名狼藉的西蜀国君,一个是西市地痞混混。 谁也没有想到,就是这两人,日后一个成了开万世之太平的帝王,一个成了阴影中操控无数人生死的活阎王。 在多少年后的一天,这座被称为潜渊阁的地方,有个老人躺在躺椅上,摇摇晃晃,手边捏着一块颜色泛黑,几乎已经看不出原本模样的银元宝。 分量不重,只有五两银。 而这五两银,当时却值一条命。 “啪!” 秦政抬手伸出袖口,桌面上顿时出现一块亮银色的精致银元宝。 而这辈子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见过元宝的童才瞬间瞪直了双眼。 看着被打回原形的童才,秦政心里笑意涌动,脸上则装出一副淡然表情。 “这五两银子,只是定金。” “你给我卖命,以后你能做到什么程度,我给你相对应价值的东西。” “对了,我姓秦名政,如今是西蜀国君。” 第一百三十六章 定名为玄甲军 “秦政?” “西蜀国君?” “当今王上?” 望着空空无物的椅子,童才难以置信地喃喃自语,眼眸中既有震惊又有不解,但更多的却是茫然。 空椅子旁边的桌面上,还放着一锭银元宝。 放在平时,他早就冲上去据为己有了。 但现在,他别说碰,就连看一眼都觉得刺目难耐,就像是直视烈日一样。 震惊是因为他在西市上随便看中的一个目标,竟然是西蜀国君。 不解的是,就他这么个小无赖,怎么就能被西蜀国君看上了呢? 而茫然,则是因为他此时完全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相信秦政说的话,收下所谓的“定金”,还是起身离开,就当这件事情从来没发生过? 房间里空无一人,窗外连蝉鸣声都没有,安静的仿佛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有那么一瞬间,童才的思绪突然飞远了。 以前听说书人讲故事,说皇宫之中每到夏天都有宦官宫女,驱蝉灭虫,免得蝉鸣虫叫声打扰国君休息。 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听闻的传说,现在就实实在在摆在面前。 童才缓缓转头,目光随之落到了那锭重五两的银锭上。 “王上,真的要交给对方自己选择吗?” 回内廷的路上,白祁百思不得其解,语气中透着浓浓疑惑:“如果王上亲自下令,对方肯定会答应的。” 王上拿出那枚银元宝后,只是道明了自己的身份,之后就起身离开。 这样举动,让他怎么都想不明白。 在白祁看来,秦政是有心收服对方的,可秦政做的那些事情,又不像是收服对方的样子。 比起满心疑惑的白祁,跟在身后的周泽则是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 换成以前,他心中的疑惑绝对不会比白祁少。 但经历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后,周泽的心态,早已经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无论王上下达什么样的命令,只要按照命令去做就好了。 至于结果,完全不是他需要考虑的问题。 周泽抬头看了眼白祁,再三斟酌后,最后还是打消了将心中想法如实告知的念头。 白都尉可是白家人,而他,只是个小小的奴才。 君臣对答的时候,可没有他插话的份儿。 周泽默默垂头,规规矩矩跟在两人身后。 秦政自然不知道周泽心中作何想法,此时的他,还在考虑该怎么回答白祁的询问。 “决定权不应该在寡人,而是在童才自己的手上。” “就算寡人下令,他迫于威压答应效力,可谁能保证他日后会不会迫于压力再向别人效力呢?” 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白祁难免愣了一下。 而秦政还在继续解释:“再者,童才与寡人而言只是个可有可无的添头,对方愿意效力自然是再合适不过,可就算不效力,也无伤大雅。” 白祁皱眉垂头,好半晌后才似懂非懂点点头:“臣……明白了。” 秦政哪里看不出来白祁只是一知半解。 可现在这个场合下,他又没办法把自己的想法,对他全盘托出。 毕竟古代还没有心理学的概念,想要让白祁明白原理,还不知道要耗费多少唾沫。 与其有那个时间,他还不如把注意力转移到其他事情上。 比如说,如何逼李御退位。 “你家里那五十人现在情况如何了?” 提及正事,白祁也迅速调整好情绪:“回王上话,伤势都已经养的差不多了,随时都可以投入战斗。” “随时吗?” 秦政低声重复了一遍,若有所思点点头:“说起来,白老将军给那些人拟定称呼了吗?” “啊?” 听到这没头没尾的询问,白祁显然有些茫然。 “寡人的意思是,总不能一直称呼这些人为护院打手。” 秦政瞥了白祁一眼,耐着性子解释多说了两句。 听到这儿,白祁这才算是彻底反应过来。 注意到秦政的表情,白祁干笑两声,急忙道:“回王上话,我爷爷还没有这方面的考虑。” 顿了顿,白祁又补上一句:“臣斗胆请王上赐予一个称号。” 秦政本来就有这方面的考虑,面对白祁的说法,直截了当给出答复:“既然是仿赤甲军操练,又着夜行衣,不然就称其为玄甲军吧。” “玄甲……军?” 白祁猛然停下步子,表情愕然。 众所周知,西蜀军队对于军伍有专门的建制称谓。 十人为一伍,十伍为一标,十标为一营。 两营及以上才有资格称卫,骁骑卫、熊渠卫、金吾卫都是如此。 每一卫人数达到五千,且有战功,才有资格成“军”。 熊渠卫与神殊军的区别就在于此。 西蜀军伍中,羽林军虽然称为军,但实际上本名应该为羽林卫,只是羽林军是早年间西蜀皇室的近卫,人人都有战功傍身。 当年的羽林军,每个人单拎出来丢到其它军伍种,都是统领起步可领一营。 事实也正是如此,但凡羽林军出身,必有资格担任武将官职。 只不过历经这么多年,羽林军早已经成了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草包军伍,再也不复当年的辉煌。 白祁也正是这个原因,才会显得格外惊讶。 要知道,那些人总数才五十余人,五十余人的军伍,直接冠以“军”的名头? “王上,您是不是说错了?” 白祁也顾不得失礼不失礼了:“那才五十人左右,怎么可能……” “谁说只有五十人了?” 没等白祁说完,秦政就笑着反问了一句。 闻言,白祁瞳孔微微收缩。 因为出身原因,他之前听到过些许传闻,比如说……金吾卫全员阵亡的真相。 “王上,您的意思是……”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秦政摆摆手,示意白祁不用多说:“算算时间,那位舒州步兵统领戚山应该也快到都城了吧?” “文有司马庄,武有戚山,这位中书令大人,还真是半点不消停啊。” 秦政面露唏嘘神色,感慨道:“不过这样也好,倒是省了寡人挨个儿找过去的麻烦。” 说完这话,秦政自己反倒先愣了一下。 白祁本来没有察觉到这句话中的问题,直到秦政突然的停顿,他才隐约察觉到有点不对劲。 “王上?” 秦政没有接着刚才的话题继续往下说,而是直接改口道:“时间已经不早了,你先回去吧。” “喏!” 白祁躬身应声,随后停在了原地。 而秦政则领着周泽继续大步向前,直直朝着御书房方向赶去。 幽暗的深宫之中,秦政喃喃自语的声音依稀可辨。 “省了挨个儿找过去的麻烦……” “省了麻烦……” 第一百三十七章 小朝会议事 早朝仍旧按照惯例召开,天刚蒙蒙亮,龚安门门外已经有人早早候着了。 不过,龚安门门外人数虽说,但队伍却显得井然有序。 道理很简单,到了龚安门可就不是在自己家了。 在自家院子里,怎么轻松随意都没问题,可到了龚安门前,那就是国君眼皮子底下,稍有失态,最好的结果都是拿掉官帽子。 至于最差的结果,就是官帽子连带着脑袋一起落地,或许还有可能带上满院子的家眷。 所以,在龚安门外,该怎么站位该摆出怎样一副态度,这些久居朝堂的官油子们,都心知肚明。 朝臣们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聊着昨日见闻或是才听到的新鲜消息。 随着远处传来“吱呀吱呀”的车轮声,这些朝臣们才纷纷停下话头朝两侧避让,以便于腾出一条道让马车通过。 在朝臣们艳羡的目光中,马车缓缓停靠在距离龚安门两尺外的距离。 能称作马车到这个位置的人,身份不言而喻。 看到掀开车帘从里面走出的那人,众朝臣纷纷躬身行礼。 “见过李大人!” “李大人早!” “李大人今日看起来气色极佳啊!” 李御云淡风轻地拱了拱手,就算是跟这些朝臣们已经打过招呼了。 而在场朝臣们非但没有觉得被忽视,反而人人笑容满面,如沐春风一般。 李御到场后没多久,龚安门也随之打开,朝臣们沿着主干道直奔远处的朝阳殿。 “大人,听说昨日王上带着两位娘娘出宫了。” 何荣微微垂头,借机掩饰嘴型。 而走在最前面的李御皱了皱眉,低声回复道:“都发生了什么?” “一个叫周充的读书人死在西市附近的巷子中,另一个则是个叫童才的混混,到现在下落不明。” 说到这里,何荣目光偏移。 不远处,一个保皇派朝臣轻哼了一声,随即将目光转开。 “都城县令已经将状纸递到了我这边,如何回复?” 说着,何荣又强调了一句:“毕竟是死一人失踪一人。” 何荣说完话后片刻,李御才给出答复:“那个叫周充的人,随便找些罪名。” “喏!” “倒是那个叫童才的,需要留意一下。” “这……” 面对李御的安排,何荣神色有些迟疑:“大人,咱们在宫中的眼线被拔除的差不多了,短时间内可能拿不到信息。” “无妨。” 李御抬头看了眼已经近在咫尺的朝阳殿,语调平缓道:“我这边还有些许人手,让对方帮忙查找一下童才的下落。” 何荣身子一颤,脸上多出几分惊讶神色。 但很快,何荣就调整好情绪,恭敬应声:“喏!” 朝臣入殿,司礼监掌印宦官兼御前宦官周泽早已经在龙椅旁边的矮台上等候。 随着朝臣站位完毕,周泽清了清嗓子:“王上驾到!” 闻言,包括李御、何荣为首的一干朝臣纷纷下跪行礼。 同样的,骠骑将军白蒙,礼部尚书郭昱同样也下跪行礼。 臣子终究是臣子,在没有坐上那把寓意皇权的龙椅之前,都必定要规规矩矩磕头。 身着玄色刺金龙锦袍的秦政淡然挥手:“众爱卿平身!” “拜谢王上!” 朝臣们又是一拜,随后这才起身。 接下来就是正常的朝臣上奏,通常来说,一些不太重要的奏折早早就送到了文华殿处置。 文华殿那边解决大部分奏折后,才会觉得重要的递交给朝阳殿。 不过,随着秦政逐渐掌握朝政,送往朝阳殿的奏折数量明显增多。 而会被放在早朝上商议的奏本,只有两种。 一种是突发情况,甚至来不及转交文华殿、朝阳殿两殿,才会直接在早朝上提出。 而另外一种,则是极其重要的奏本,会拿出来在早朝上议论。 这些甚极其重要的议题,要么在早朝上得以解决,要么就会押后到朝阳殿后殿继续商议。 所以,通常朝臣们又都会将朝阳殿后殿称之为小朝会。 通常来说,能够进入小朝会议事的臣子,无一不是股肱之臣。 只不过因为国君即位多年来都不曾打理朝政,小朝会也就成了摆设,满朝文武都以能够进入文华殿议事为荣。 直到如今,小朝会才算有了点吸引力。 随着周泽开口,有朝臣们接连上本。 比起前段时间,如今的朝会上已经少了许多刁难的奏本,以今天为例,今天奏本中的内容显得稀松平常许多。 陇西一带旱灾解决的结果,赈灾银两已经尽数发放,但灾情仍旧严重,照这样的势头发展下去,至少还要再持续三个月。 幽州匪患已经被尽数平定,只是付出了金吾卫全员阵亡的代价。 除此之外,就是武将任职的情况,参与北上神殊军将尉,都已经入职,一段时间的磨合后就可以发挥应有的效果。 前面两条奏本是保国派朝臣提出的,而最后一条则是保皇派朝臣提出。 简而言之,三条消息算是两好一坏。 “王上,陇西一带的旱灾需要尽快解决啊,照现在这个情况发展下去,不消多时,陇西百姓就要死尽了。” 负责上奏的户部尚书林文耀双目通红,满脸悲戚。 “陇西作为西蜀粮仓,再这样持续下去,西蜀、西蜀怕是……” 黄门侍郎仇文石紧随其后开口,欲言又止。 “王上!” “王上!” 朝臣们纷纷开口,以保国派朝臣居多,不过保皇派朝臣们也有人开口。 旱灾一事影响深远,在这种情况下,朝堂党政反而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听着朝臣们的劝阻,秦政目光偏移,随之落到了李御身上。 李御双手交叠,眉头微微皱起。 见状,秦政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道:“此事押后再议,除此之外,还有本要奏吗?” 听着秦政的这些说法,朝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无一人开口。 连劝说秦政重视陇西旱灾的林文耀、仇文石都闭上了嘴。 见状,秦政当即大手一挥:“既然如此,那就早早下朝,中书令李爱卿,户部尚书吴爱卿、工部尚书樊爱卿、白老将军后殿议事。” 起初听到名字的时候,朝臣们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 然而随着“后殿议事”四个字响彻大殿,朝臣们全都愣在了原地。 小朝会……要开启了? 没等朝臣们反应过来,宦官独有的尖锐嗓音已经响起。 “下朝!” 第一百三十八章 如何赈灾 在秦政的命令下,早朝会结束,随之开启则是位于朝阳殿后殿的小朝会。 听宣参与小朝会的人寥寥无几,无一不是朝中大臣。 其他人姑且不说,中书令李御、骠骑将军白蒙这两位已经可见一斑。 一个是文臣领袖,另一个则是武将头把交椅。 随行的朝臣中,更是有户部尚书吴利之、工部尚书樊文山两人。 后面这两位虽然前两位差上那么一丝,但官帽子在哪里摆着,也算得上是西蜀朝堂上的股肱之臣。 随着几人在宦官引领下朝着朝阳殿后殿走去,还留在朝阳殿大殿上的朝臣们无不面面相觑。 秦政这一手,打了在场所有朝臣一个措手不及。 谁能想到,小朝会竟然会突兀开启。 而且,最让朝臣们满头雾水的还是小朝会的人选。李御和白蒙两人还可以理解,户部尚书吴大人参与小朝会更是合乎情理。 毕竟此次小朝会议题是如何解决陇西旱灾,古往今来,想要赈灾平患,银子是少不了的。 可工部尚书樊文山的出场就有点让人摸不着头脑了。 赈灾和工部,这两者之间能有什么联系? 不仅是朝堂众臣,连执掌中书省的李御同样心中疑惑。 从进入朝阳殿后殿的时候,李御就皱着眉头,面色凝重,像是在思索什么。 白蒙则仍旧是那副老神在在的模样。 先有王上的重用,后有抵御北周敌军的战功,无论小朝会议事结果如何,都影响不到他这位以年迈之身重新崛起于朝堂的两朝老将。 樊文山神色如常,从头到尾都摆出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正经模样。 有之前太府寺御工坊的经历后,樊文山早已经对秦政心悦臣服。 试想,能靠一本册子就指导他冶炼出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神兵“横刀”,王上的手段,可见一斑。 同样的,也正是因为有御工坊的精力,樊文山是四个人中唯一一个能隐约猜出秦政想要做什么的人。 除了这三人外,户部尚书吴利之则砸吧着嘴,精光四溢的眼眸滴溜溜乱转,似是在考虑些什么事情。 就在四人各怀想法的时候,秦政在周泽的陪同下到场。 “见过王上!” “几位爱卿不必多礼。” 秦政摆了摆手,示意几人不用拘束的同时,还安排周泽给几人赐座。 包括李御在内的四人千恩万谢后,分别落座。 “想必几位爱卿应该也知道此番小朝会的目的了吧?” 秦政没有耽误太久,直接开门见山道:“陇西旱灾影响深远,如果不能在短时间内解决问题,日后肯定会引起更大的麻烦。” “几位爱卿对于赈灾一事,可有什么好办法?” 随着秦政开口,面庞干瘦的吴利之先是看了李御一眼,之后才迟疑开口道:“启禀王上,按照历朝惯例,赈灾一事大都以朝廷拨银,当地粮仓开仓放粮为主。” “只要能撑过旱期,待到百姓们重新开始农耕,灾情自然也就顺利度过了。” 听完吴利之给出的回答,秦政若有所思点点头,目光随即偏向李御:“李爱卿,你以为呢?” 吴利之脸色微变,消瘦的面庞上神色凝重。 旁边,李御本来不想插嘴,但架不住秦政主动开口询问。 “回王上话。” 李御思索片刻后,皱眉道:“吴大人说的已经是应对旱灾最合适的最合适办法了。” “旱灾一事本就是天灾而非人祸,人力而不可为,只能顺其自然。” 说完,李御又拱了拱手补上一句:“恕臣实在想不到更好的法子了。” 听着李御和稀泥一般的说法,秦政既没有否认也没有赞同,只是神色平淡,反而让人猜不出心中作何想法。 面对这样的局势,无论是已经开口作答的李御、吴利之,还是没有来得及插话的白蒙、樊文山,一时间都有种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感觉。 将近半盏茶时间内,后殿都呈现出一种无人开口的古怪氛围。 最后,还是李御主动开口打破了死寂:“依着王上的想法,臣等该如何行事才好?” 轻飘飘一句话,李御又把问题踢了回来。 闻言,秦政却只是笑了笑,问了个和前面完全不搭调的问题:“李爱卿可还记得四年前的舒州?” 李御沉吟片刻,下一刻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脸色突然有了变化。 没等李御开口,秦政已经继续说了下去:“四年前盛暑时节,舒州大雨绵延,足足下了十日之多。” “洪水绵延,江河开道,舒州沿岸耕田全部被毁,被毁坏的房屋更是不计其数,百姓们流离失所,几乎难以为继。” “按照坊间流传的说法,不少人都称其为百年难得一遇的涝灾。” 李御瞳孔微微收缩,坐在旁边的吴利之更是悄悄挺直了脊背。 两人都是久混朝堂的官油子,根本不用秦政直接说明,他们就已经隐约猜到了话里潜藏的另一层意思。 而另外两人,白蒙和樊文山则神色各不相同。 白蒙只是脸色稍显沉重,而樊文山则目光茫然,有些不明白情况。 秦政靠着椅背,像是在阐述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面对这场涝灾,中书省制定赈灾策略,户部拨银支持,兵、吏两部协同。” “于是这场百年一遇的涝灾,短短半旬时间内便彻底解决,百姓们得以安家立业,涝灾的影响只持续了短短三个月。” 说到这里,秦政猛然拔高音量:“你不妨告诉寡人,同样的灾情,为何当年涝灾就能轻松解决,而这场旱灾却持续了这么久?” 直到秦政说完这句话,始终满头雾水的樊文山才终于反应过来。 这次的小朝会,表面议事,实则却是为了问罪啊! 面对秦政的厉声质问,李御直接起身跪拜,以头触地:“启禀王上,臣冤枉!” “冤枉?你还敢说自己冤枉?” 秦政一改刚才温声和气的模样,冷声道:“赈灾赈灾,嘴上喊得响亮,可实际上呢?” “中书省阳奉阴违,户部哭穷,吏部束手旁观,募集来的银钱连都城大门都出不去。” “你不妨告诉寡人,照这样发展下去,多少年才能解决陇西旱灾!” 面对质问,李御却只是跪在地上不断重复三个字。 “臣冤枉!” 面对这样的发展,剩下三人都有些不知所措,特别是白蒙,神色愕然,满脸不解。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秦政竟然会突然向李御发难。 就算李御最近一段时间消停了许多,但他终究是保国派领头朝臣,中书省长官,位高权重,满朝同门。 直接对其动手,难道王上就不怕对方突然……谋反吗? 当着李御的面,白蒙自然不可能将这番话直接说出来。 而御桌后,面对李御再三的喊冤,秦政嘴角微微扯起些许弧度。 “寡人知道你冤枉,所以特地找了个证人。” “来人啊,宣张彪!” 第一百三十九章 差役张彪 随着秦政一声令下,很快朝阳殿后殿大门随之打开。 紧接着,在内官监首领宦官怀乐的带领下,一个身穿皂服的青年唯唯诺诺走了进来。 对方显然没见识过大场面,走路的时候两只脚一直微微打颤。 看着对方这幅模样,怀乐眉头微皱,不喜道:“见了王上,还不行礼?” 姓张名彪的都城县衙差役身子一颤,直接双膝瘫软倒地。 “小、小的张彪,见过王上。” 说完,张彪就砰砰磕头,看架势像是要把地砖撞烂一般。 秦政撇了张彪一眼,眼眸深处滑过一丝厌恶神色。 张彪,都城人士,如今是都城县衙差役,仗着家里有些许资产,耗尽钱财上下打点,求爷爷告奶奶,才勉强混了个差役的身份。 如果不是迫于无奈,他绝对不会让对方出现在自己眼前。 原因无他,这家伙长得实在过于一言难尽,形容对方丑都侮辱了丑这个字。 三角眼蒜头鼻,牙齿外翻神似土拨鼠,本就难看至极的五官拼凑在一起,直让人看的心底作呕。 最让秦政无法忍受的是,对方一脸的麻子不说,脑门还光秃秃的泛着油光。 很难想象,对方年纪轻轻就已经掉成了半个秃子。 秦政寒着脸摆摆手,示意对方不必多礼:“平身吧。” “喏!” 张彪满脸诚惶诚恐的应了一声。 然而当他刚站起身,一眼就看到了跪在不远处前面的李御。 巧的是,李御刚好也回头看了回来。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张彪只感觉脑子嗡的一下,整个人都傻到了原地。 他早在被领到这里之前,就已经知道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只不过知道归知道,可真正看到李御的时候,他心里还是忍不住发毛。 原因很简单,他这次出现在朝阳殿后殿,目的是为了检举……李御。 中书省长官,中书令李御! 按道理说,他区区一个小差役,这辈子都不可能跟李御搭上线,但架不住运道来了挡都挡不住。 就在不久前他巡守都城的时候,偶然看到了这辈子都难以忘记的画面。 七八辆马车依次停靠在李府后门位置,李府的下人们正在搬运马车上盛装着的箱子。 如果只是搬卸货物,他还不至于那么上心。 但问题是,看了没多久,他就眼睁睁看到有个箱子砸到了地上,而箱子里装着是大把大把亮闪闪的雪花纹银。 即便是晚上,银子反衬着的火把光亮恨不得把人的眼睛刺瞎。 看到这一幕后,他没敢耽误太久,直接就选择了向皇宫举报。 也得亏他有熟识的宦官,这才有惊无险的将消息传递到了御前。 毕竟王上与中书令李大人不对付的消息早已经人尽皆知,他现在早早站队,为的是以后能荣华富贵,光宗耀祖。 本来他还以为,消息传上去之后,自己只需要安心坐在家里等着大喜临头就好了。 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他竟然还需要跟中书令李大人当堂对质。 那可是中书令李大人啊! 这些年来操控朝堂权柄,将王上都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李大人! 张彪瞪大双眼,身子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张彪!” 御桌后,秦政呼喝声响起。 闻言,张彪猛地打了个激灵,急忙开口道:“小的在!” 也亏得秦政喊得这一声,张彪才算是回过神。 “把你前几天看到的事情,说一说吧。” 秦政皱眉瞪着张彪,冷声开口。 注意到张彪的表情变化,秦政还专程补上一句:“最好将事情的所有细枝末节全都讲清楚!” “小的、小的……” 张彪偷偷望着不远处的李御,结结巴巴好半晌都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意识到计划可能会出现偏差,秦政的表情迅速沉了下来。 同一时间,李御也在回头看着张彪。 一个是当今王上,一个是权势滔天的中书令,好不容易才当上差役的张彪只觉得两条腿都不听使唤了。 有那么一瞬间,张彪更是恨不得给自己两个耳光。 自己无事无非乱想什么,好好当自己的差役不行吗? 还敢插手李府的事情,不是妥妥的找死? “砰!” 秦政猛地拍了一下桌面:“张彪!” “小的在!” 张彪膝盖一软又给跪了下去:“求王上饶小的一命,小的知错了!” 秦政双眸微微眯起,心情越发阴沉。 向来讲究与人为善的他,第一次生出了杀人的心思。 小朝会议事,意图解决陇西一带旱灾是真。 从县衙差役张彪口中得知李府情况,借机向李御发难也是真。 秦政最开始的计划的确不错,可随着时间的推移,情况却变成了计划赶不上变化。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叫张彪的家伙竟然如此不堪重用,只是看到了李御,就吓得说不出话了。 不过由此也足以看出李御积威之深,权柄之重。 “你叫张彪,对吧?” 察觉到场上的氛围异样,旁边的白蒙立即开口帮忙圆场。 被白蒙这么一打岔,张彪的注意力也随之挪开。 “回老将军话,正是小的。” 张彪讪笑两声,再度磕头行礼:“张彪见过白老将军。” 张彪好歹算是公门中人,虽然只是个不入品流的文吏,但有一身老虎皮盖在身上,说出去多少还是有些面子的。 正是这个原因,他对朝堂上的各个大人物,都有所了解。 因此才能一眼认出白蒙的身份。 “长得倒是挺彪的。” 白蒙随口评价了一句,继而道:“可知道此番王上召见你的的原因?” “回老将军话,是因为小的前些日子发现了有马车偷偷往李府运送银两……” 话说一半,张彪突然脸色一片煞白,剩下的话也卡在了嗓子眼。 比起秦政和李御,白蒙年龄在哪里摆着,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再加上白蒙说话语调平缓,完全是一副私下攀谈的态度。 也正是这个原因,张彪说话的时候下意识就放松了警惕。 然而,张彪怎么也没有想到,正是这一瞬间的放松,反而让他把藏在肚子里的话全都说了出来。 即便他已经及时止住了话头,可说过的话就像是泼出去的水,哪里有收回来的道理。 张彪咽了口唾沫,下意识将目光转向正前方。 御桌后,秦政脸色有所好转,但看起来还是有些阴沉。 跪在御桌前的李御双眸眯起,面无表情。 坐在一旁的的干瘦老人,户部尚书吴利之,眉梢上扬,脸上透着些许不可察觉的戏谑笑意。 将几人的表情尽收眼底后,张彪身子一软,直接瘫倒了地上。 死定了! 这次,自己死定了! 第一百四十章 打女人的男人 张彪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朝阳殿后殿的。 回头望着装潢的金碧辉煌的宫殿,张彪默默咽了口唾沫,心有余悸。 此时的他,浑身上下都已经被汗水浸透。 除了紧张外,他心里更多的还是惶恐难耐。 虽说已经活着从朝阳殿走了出来,但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小命到底有没有保住。 刚刚在朝阳殿后殿,因为一时嘴瓢,他直接说漏了嘴。 即便只说了一半,但事情却已经成为定局。 本着一不做二不休的念头,他索性硬着胆子把看到的情形全盘托出。 等到事情说完,王上打赏了他一个滚字,之后就没了下文。 现在的他已经不再奢望奖赏,只要能保住小命,他就感恩戴德了。 偌大的西蜀朝堂上,有那个人敢找中书令李大人的麻烦? 而他,不过是个小小的差役而已。 带着满心惶恐,张彪浑浑噩噩回到位于红鲤街的家中。 “夫君,您回来了。” 张彪刚进门,院中就随之响起一道温柔嗓音,同时还伴随着“咿咿呀呀”的孩童声音。 张彪看向院子一角,眉头迅速皱了起来。 说话的,是他的娘子,而咿呀学语的孩子,则是他的亲生闺女。 盯着娘俩看了半晌后,张彪肚子里迅速涌起一阵怒意:“滚到一边去!别碍老子的眼!” 平白无故挨了骂,张彪的娘子也没有反驳,只是挤出个苦涩笑脸:“晚饭已经准备好了,不过酒水没有买到。” 说到这里的时候,也算是有中人之姿的张氏娘子下意识退了半步,脸上滑过一丝惧怕。 “街头刘叔家里没有酒水了,说是到了明日才能……” “啪!” 清脆的巴掌声响彻院子,张氏的话也因此中断。 “混账玩意儿,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老子还养着你干什么?啊!” 张彪对着张氏怒目而视,左手高举半空,随时都能再度落下。 “夫君,这次真的不怪奴家,实在是酒水卖完了。” 张氏顾不得擦拭嘴角的鲜血,只是哀求道:“明日,明日奴家一定早早去打酒!” “去你娘的!” 张彪抬腿又是一脚,直接将张氏踹了一个趔趄:“明天买是明天的事情,今天你打算让老子喝什么?” 一脚踹出,张彪犹自有些不解气,扯住张氏的头发就往墙角位置走去。 而靠墙的位置,正放置着一根两尺长的藤条。 藤条上依稀可见斑斑血渍。 见越来越接近墙角,张氏显得越发惊恐,接连开口求饶:“奴家知错了,奴家真的知错了!你就放过奴家吧!” “放过你?” 张彪磨了磨牙,一手拽着张氏,一手拎起藤条:“我放过你,谁又放过我?” 回想着今天在朝堂上的遭遇,张彪脸色越发狰狞。 无论是秦政的怒斥,还是李御的冷眼威胁,亦或者是表面醇厚内里奸猾的白蒙。 朝阳殿上的一幕幕,仿佛再次上演。 张彪目眦欲裂,直接抡圆了藤条。 张氏的惨叫声瞬间响起,院子另一侧角落,刚才还咿呀学语的孩子,这会儿也被吓得哇哇大哭。 听着张彪家里传出的动静,知根知底的邻里街坊都忍不住叹了口气。 不过,即便他们再怎么替张氏抱不平,也没人敢过去阻止。 原因无他,张彪可是县衙的人。 再者说,人家才是夫妻俩,就算他们能制止一次两次,可次数多了呢? 张彪正在拿着自家媳妇儿撒气的时候,西蜀皇宫朝阳殿上,秦政和李御的对峙已经暂时告一段落。 无论起始如何,最终的结果还算比较附和他的预期标准。 李御还是低头了。 不过李御低头的原因并非是因为张彪带来的消息,而是秦政同意和李御做一场交易。 李府交出私吞的下的那些银钱,交由户部,中书省下令调度,尚书省六部配合,争取在半旬内解决旱情。 而作为交换,秦政同意任命即将抵达都城的戚山为熊渠卫将军,统领熊渠卫剩下的四千兵卒。 其实真要算起来的话,这场交易并不存在所谓输家赢家。 有中书省以及六部帮忙,陇西一带的旱灾或许可以尽快解决,单从这一点来,秦政的目的已经达到。 但戚山担任熊渠卫将军,却是秦政不想看到的结果,现在却只能捏着鼻子忍下。 而对李御来说,好不容易才拿到手的大把银子如数交出,虽然没背上罪名,但银子却是实打实的损失。 不过戚山掌握兵权,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算是顶替了早些时候被斩首示众的原兵部尚书刘承。 没了兵部,兵权却没丢,这笔买卖不亏。 等到李御、吴利之两人离开,秦政深吁了口气,将心中怒意勉强压下。 他身为西蜀国君,在掌握有力证据的情况下,最后却只能低声下气向臣子低头服软,甚至还要靠“交易”才能落实命令。 国君当到他这个份儿上,已经不是委屈两个字就能解释的了。 偏偏现在的他还不敢彻底跟李御撕破脸皮。 上次好不容易将李御赶出朝堂,结果房志勇扭头就屯兵谋反,最后还是靠李御出场,才勉强解决麻烦。 如果他一门心思想要将李御置于死地,结果……难以想象。 而且,秦政心里还有一点从未告诉过任何人的念头。 也正是这点念头作祟,导致了他的犹豫。 “王上?王上?” 白蒙试探性轻声开口,试图将陷入思索的秦政唤醒。 等到秦政转头看了过来,白蒙才舒了口气:“王上,李御此人根深蒂固,门生遍布朝堂上下,想要借着收贿一事扳倒对方,本来就不太现实。” 白蒙下意识以为秦政是因为刚才发生的事情忧心,这才愣愣出神。 “想要解决李御,势必要温水煮青蛙,徐徐图之。” “多谢白老将军提醒,寡人明白的。” 秦政点点头,随口给出白蒙肯定答复。 面对秦政的说法,白蒙却露出一副则将信将疑的神色。 没等白蒙再度开口,秦政已经主动转移话题道:“说起来,刚才那个县衙差役已经离开了?” 虽然不知道秦政为什么会这么问,但白蒙还是如实点头给出答案:“回王上话,已经将其赶走了。” “走了吗?” 秦政略作思索片刻,眸光中有一丝煞意划过:“怀乐!” 怀乐立即主动上前半步:“老奴在!” “联系童才,就说寡人的命令,这个叫张彪的家伙,就是寡人给他的第一个任务目标!” 闻言,怀乐不假思索点头:“喏!” 第一百四十一章 杀你的人 等到怀乐领命离开,秦政转头看了白蒙一眼:“是不是很好奇寡人为什么要跟这个小差役过不去?” “这……” 被秦政一句话道破心中想法,白蒙老脸一红,明显有些不好意思:“回王上话,的确有点不明所以。” “其实道理很简单。” 大事暂时告一段落,秦政也有了心情多说两句。 “此人的人品姑且暂时搁置不提,你可知道,他这个差役的身份是怎么得来的?” 白蒙愣了愣,摇头道:“如果老臣没有记错的话,张彪是靠家中上下打点,才混到了县衙中的一官半职?” “没错。” 秦政点点头,继续开口询问:“那你可知道,西蜀朝堂之上,又有多少人是靠着这种办法进入朝堂为官吗?” 白蒙瞳孔微微收缩,语气中满是愕然:“王上的意思是……” “卖官鬻爵一事历来有之,如今更是猖獗到了极点。” 秦政冷哼一声,目光冷冽:“坊间一直都有消息流传,九品官帽三万银,如果再不横加阻止,朝堂之上还有几个有真才实学的官员?” 白蒙何等聪明的人,秦政三两句话说透问题后,他很容易就领会了潜藏在话里的另外一层意思。 “王上想要重新……开办科考?” 面对白蒙的询问,秦政却没有第一时间给出答复。 秦政目光转向远处朝阳殿门外,眉头微微皱起。 早在张彪进入龚安门之前,关于对反的所有信息就摆到了他的案桌上。 靠父母打点进入县衙当差役也好,仗着一身虎皮纵横街里也好,所有信息都写的一清二楚。 而最让他生气的,则是并不被外人所关注的小点。 张彪这家伙竟然打老婆! 秦政两世为人,最恨打老婆的人。 不久前在西市,那个叫周充的家伙只是言语羞辱顾骊珠,他已经恨不得将对方大卸八块。 如今听说张彪打老婆,他心中的怒意更是难以遏制。 先有买卖县衙差役职位一事,又有打老婆一事再后,最重要的是,这家伙胆小如鼠,还差点坏了他的计划。 如果他不知道对方的所作所为也就算了,可既然现在让他知道了,他不介意送对方一程。 见秦政不说话,白蒙也识趣的没有继续插嘴。 良久后,秦政随手从桌面挑出一个册子:“樊爱卿,这本册子上的东西你回去仔细研究研究,争取尽快制作出来。” 听到秦政的说法,樊文山略显茫然抬头。 刚刚与李御的交锋中,从头到尾他都没有插嘴出面的机会,原本他还以为这次的小朝会议事跟他并没有太大关系。 没想到,临到事情末了,王上竟然还有安排给他? 樊文山正愣神的时候,周泽已经将那本小册子递到了他的面前:“樊大人。” “谢过周公公。” 樊文山先是道了声谢,之后才小心接过册子。 熟悉的字迹,似曾相识的小册子,而里面的内容却和上次御工坊看到的那本小册子截然不同。 望着扉页上的字眼,樊文山下意识念了出来:“龙骨水车?” “陇西赈灾一事交给李御等人解决,或许可以暂时放心,但想要陇西百姓尽快恢复营生,这东西意义非凡。” 秦政随口解释了一句,而后郑重道:“樊爱卿,此事事关重大,就交给你了。” 听到这话,樊文山立即起身跪拜:“臣必不让王上失望!” 朝阳殿后殿氛围一片和睦的时候,远在红鲤街的一处宅院中,氛围却显得极其压抑。 谩骂声,惨叫声,孩童啼哭声。 一连串杂乱声音掺在一起,显得格外刺耳。 外人听着只会于心不忍,而这声音落在王彪耳朵里,就显得有些心烦意乱了。 “喊喊喊,喊你娘的!” 嘴里一边骂着脏话,王彪一边抡动藤条。 而张氏声音嘶哑,身上更是血迹斑斑,衣服都被鲜血染透。 “住嘴!” “给老子住嘴,听到没有!” 王彪又是一棍砸下,张氏却只能痛苦地蜷缩起身子。 换成常人,面对这种程度的折磨尚且无法忍受,更何况还是一个女子。 “草!” 见制止无用,王彪一脚踹开张氏,随后转头看向另一处墙角,目光狠辣。 而墙角下的木盆中,才四个月大的孩子还在哇哇痛哭。 “早就看着不顺眼了!” 王彪磨了磨牙,提起藤条大步朝木盆走去:“反正长大了也是个赔钱玩意儿!” “不!” “不要!” 察觉到王彪的用意,早已痛的站不起身的张氏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猛地扑了过去。 只不过遍体鳞伤的她又怎么会是张彪的对手。 张彪只是微微侧了侧身子,轻松就躲过了张氏的制止。 不仅如此,张氏的所作所为反而激起了张彪心底的怒意:“还敢对老子动手?反了你了!” 张彪怒而抬手,大有一棍抽死张氏的势头。 不过,在藤条落下的前一刻,旁边骤然响起一道吊儿郎当的声音。 “啧啧,这年头竟然还有打女人的人。” “怎么的,是在外面受了气,又找不回场子,这才回家拿着自家夫人出气?” “男人混到你这个份儿上,也是没谁了,换我是你的话,还不如找块豆腐撞死呢!” 张彪闻声转头,一眼就看到了蹲在墙头的青年。 “你是谁?” 张彪冷声质问,手中的藤条缓缓捏紧:“知道老子是谁吗?敢耽误我办家事,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知道知道,不就是都城县衙差役吗?” 童才身子一跃,轻飘飘从墙头上落了下来:“本来我接到命令的时候还有点抗拒,毕竟小爷在西市混了这么多年,还没下过杀手呢。” “不过,如果是你的话,我就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了。” 听着对方吊儿郎当的语气,张彪脸色骤变。 下一刻,他转身就朝房间冲去。 不过,在他接近房门的前一刻,院子里倏然多出几道人影。 人人身穿锦绣官服,面白无须,腰间挎着一把模样古怪的长刀,胸前的补子既不是文官的飞禽也不是武官的走兽,而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图案。 似龙,却有翅无爪。 “你、你们是谁?” 张彪死死握紧手中藤条,厉声呵斥。 不过出现在他身边的数人全都沉默不语,唯独站在门口位置的童才懒洋洋地掏了掏耳朵。 “不是说过了吗?” “杀你的人!” 第一百四十二章 各部消息已就位 “你们不能杀我!” “我是县衙差役,我有官身!” “你们杀了我,朝廷绝对不会放过你们的!” 位于红鲤街的一处院子中,张彪脸色煞白的嚷嚷着。 面对张彪的威胁,童才却是一脸不以为然:“不能杀?小爷今天宰的就是你这个狗东西!” 说着,童才指了指站在周围的几个锦衣人,随口道:“知道这几位什么来路吗?飞鱼服,锦衣卫!” 张彪双眼瞪得溜圆,眼神中满是惊恐。 “算了,跟你说你也不懂。” 童才瘪了瘪嘴:“动手吧。” 闻言,守在周围的几个锦衣卫齐齐上前。 “哦,对了。” 童才眼角余光看了眼匐匍在地不知生死的张氏,又补上一句:“别让他那么轻易死了,怀乐公公不是说锦衣卫有专门对待死囚的刑罚吗?” “刚好可以拿他试试手,刚好我也能开开眼。” 面对童才的命令,几名锦衣卫很快便点头给出答复。 出宫之前,他们接到的命令是听从童才的全权指挥,更何况,他们也不想那么轻易放过张彪。 “你们……你们别过来!” “啊!” 惨叫声再度炸响,不过这一次惨叫的人却变成了张彪。 听着身后传来的惨叫声,童才转身走向张氏,轻轻将其扶正身子,好让张氏能够看到张彪的处境。 但很快,童才就注意张氏的双眼肿胀,已经被鲜血影响了视线。 听着不远处张彪的惨叫声,童才索性直接开口讲解起来。 “怀乐公公给了我一本册子,上面写了锦衣卫的所有刑罚,其中共有五大类,分别为杖刑、涮洗、油煎、灌药、重枷,不过那些刑罚用到的东西有些累赘,带不过来。” “现在对张彪用的,是锦衣卫刑罚中的十四势。” “这十四势讲究可多了,木琴大小的盒子,装了十四把精钢刀,由小至大,最小的是钢针,大的则是断头刀,分别为天、地、将、法、智、信、仁、勇……” “害,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你也听不懂。” 童才乐呵呵笑了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柔和一些:“现在用在张彪身上的,是勇,说白了就是钢针,以针尖入指,什么时候钢针能钉入掌心,才算作罢。” 院子里惨叫声凄厉,童才却脸色如常,手掌轻轻扶着张氏的肩头。 “第二把刀叫仁,长半寸,形似鱼肠刀,锋利无比,以肘关节入刀,破皮入肉,什么时候能将臂骨剔的白白净净,才会用第三把信……” 童才絮絮叨叨说着,张氏斜靠在童才肩头,满是血污而显得有些狰狞的面庞上,却出现了难得的平和神色。 整件事情的收尾并没有出现什么预料之外的特殊情况。 很简单的道理。 下令的是当今国君,出手的是锦衣卫。 别说其他人,就算是曾经权倾朝野的中书令李御来了,都不一定能够拦下。 张彪最后的下场可想而知,而无论是负责整件事情的童才,还是负责亲自动手的童才,都没有展露出半点异样情绪。 可怜? 可恨? 童才看了眼血污中还在轻微抽搐的“尸体”,嘴角掀起半抹弧度,满脸都是讥讽笑意。 像这样的人…… 不对,已经不成称之为人了。 像这样的狗东西,连可怜或可恨的评价都谈不上,唯死而已。 “童千户。” 负责行刑的锦衣卫中,有领头的小队长躬身行礼:“还需要属下等人需要做些什么吗?” 放到以前,像童才这样的坊间小混混,自然不会被这些宫廷宦官出身的锦衣卫成员放在眼里。 但官场之上,最是讲究官大一级压死人。 无论童才之前是什么出身,当这位年纪不大、之前从未混过官场的地痞混混从那间院子里走出来的时候,他们就必须向这位大人给予足够的尊重。 童才从不远处收回目光,低头看了眼怀中昏睡过去的张氏。 “分为两队,一队人回去复命,另外一队人负责收尾。” “喏!” 领头的锦衣卫恭敬应声。 “对了,给这个可怜的女人寻个安宁去处吧。” “属下领命。” 领头锦衣卫小心接过昏死过去的张氏后,又朝身后打了个手势。 很快,这群来自于深宫的锦衣卫成员迅速分为两队,继而消失在院子中。 童才轻舒了口气,抬脚走出院子。 正值盛夏时节的夏天,午时正是一天里最炎热的时候,而亲眼目睹死了人的童才,心情却像是幽深古井一般。 抬头看了眼万里无云的苍蓝晴空,童才又轻轻捏了捏袖口那块压手感极重的五两银锭。 良久,童才嘴角上扬,喉咙里传出一道充满讥讽意味的笑声:“嘿。” 红鲤街张彪家里发生的事情,对坊间百姓来说,的确算得上是天大的事情,但对身处内廷之中的秦政而言,却是稀松平常,完全不值一提的小事。 直到最后,张彪这个人,终究会成为摆在秦政面前的卷宗中的一个名字。 即便秦政无意间看到,顶多也只会记得。 这个叫张彪的人,似乎是打击西蜀朝堂卖官鬻爵一事的导火索。 仅此而已。 至于现在,摆在秦政面前的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解决。 戚山入都了! 接到这条消息的时候,秦政刚处理完御书房的公务。 “单人单骑入都,没有任何护卫?” “根据我得到的消息,的确如此。” 宁水儿点点头,狰狞鬼面后嗓音清冷:“现在戚山已经在藏风驿馆落脚,以目前的情况来看,并没有任何人与戚山接触。” 得到这样的情报,秦政若有所思良久。 他自然很清楚宁水儿说的“任何人”是指谁。 中书令,李御。 戚山入都的起因。 “这件事情寡人知道了。” 良久后,秦政稍稍点头,继而主动改口询问道:“除了戚山外,司马庄的底细查的怎么样了?” 江北大儒司马庄。 和戚山如出一辙,都是李御举荐的官员。 而且和已成定局的戚山不同,当时司马庄入都的时候,李御上来就举荐对方担任中书省左侍郎一职。 当时察觉到问题不对,秦政给强行压了下来,封了对方一个集贤殿学士的官职,将其丢到了伍淳身边,让伍淳帮忙看着。 之前他和伍淳见面时,伍淳给出了“司马庄比较奇怪”的评价,为此,秦政特地让宁水儿查了查关于司马庄的底细。 只是这两天事情较多,秦政还没有来得及过问。 面对询问,宁水儿稍微顿了顿,继而蹙眉道:“关于司马庄,我发现了一件非常奇怪的情况。” 第一百四十三章 全凭演技 “奇怪?” 听到宁水儿说法,秦政也有点好奇起来:“问题出在哪里?” “这位来自于江北的大儒,底子实在是太干净了。” 宁水儿并没有故意卖关子,很快就给出了答案:“宁家这边如何刨根揪底,最后能查到的也只有司马庄早年间在各地游览山水的经历。” 宁水儿停顿了一下,目光有些凝重:“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查到。” 得到这样的说法,秦政短暂的愣神后,表情也变得有些凝重。 这绝对算不上是什么好消息。 就算普通人,也很少会有“底子干净”的情况出现。 俗话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又有话说,金无足赤人无完人。 普通坊间百姓,也偶尔会有犯错。 更何况司马庄还是李御举荐的人选,秦政不相信对方一点问题都没有。 “继续查,把安置在戚山那边的人手全部调回来,围绕着司马庄展开。” 秦政很快就给出了指令。 闻言,宁水儿点点头,表示自己已经知道了。 事情汇报完毕后,宁水儿行了礼准备离开。 不过,在宁水儿离开前,秦政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拦下宁水儿道:“锦衣卫现在已经暗中展开运转,最多半旬后就要公之于众。” 宁水儿眨了眨眼,似乎有些不明白秦政为什么要这么说。 关于锦衣卫的事情,宁水儿还是知道的。 毕竟锦衣卫存在的性质和宁家死士相差无几,而且前段时间,也就是锦衣卫草创时期,她还受命调集了一半的宁家死士参与锦衣卫。 也就是这两天锦衣卫基本成型,宁家死士才重新回到了宁家。 “我的意思是,你不用那么累了,有锦衣卫帮忙,你可以抽出一些时间做些自己想做的事情。” 连秦政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跟宁水儿的说话的时候,他无意识的把自称换成了“我”。 而宁水儿显然是注意到了这个改变。 深深看了秦政一眼后,宁水儿躬身行礼,径直转身离开。 房门吱呀,本就空荡荡的御书房,瞬间变得一片死寂。 秦政看着紧闭的房门,欲言又止。 看宁水儿的态度,好像有点不太领情? 可问题是,他的本意就只是帮宁水儿减轻一下肩膀上的担子,以便于让她放松一下啊。 虽说宁水儿是宁家家主,可归根结底,也只是个年轻小姑娘。 正是风华绝代的年纪,却每天要戴着个面具守在他身边。 换成曾经的原身,或许会觉得理所当然。 但在两世为人的秦政看来,这种发展对宁水儿来说,未免也太不公平了。 只可惜,他这话还没有说出口,宁水儿就已经离开了。 秦政无奈摇头,然后朝门外喊了一声。 很快,守在门外的周泽就给出了回应。 “时间已经不早了,今天就去安丰殿那边吧。” 随着秦政下令,周泽立即着手安排,很快,銮驾便从御书房一路朝着安丰殿方向赶去。 这边秦政刚出门,安丰殿那边就早早地就接到了消息。 “依着王上的习惯,今天多半是要在安丰殿留宿了。” 安丰殿寝殿,顾骊珠伸了个懒腰,纤细腰线在刻意收腰的宫装衬托下,显得很是引人瞩目。 不过,在满都是宫女宦官的寝殿中,注定没有人欣赏这一幕。 顾骊珠看似自言自语的话,很快就引起了旁边一人的回答:“奴婢明白。” 说话的时候,清香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在那件事情之前,她还以为端妃娘娘性子淳朴,天真无暇。 自那件事情之后,她才终于明白,原来直视她看走了眼。 顾骊珠轻轻扫了清香一眼,语气如常道:“到时候,我会找个借口,能不能把握这个机会,就看你自己的了。” “这……” 听出话里的弦外之音,清香下意识就像拒绝。 然而话刚出口,清香身子猛然一颤,急忙躬身应声:“奴婢明白。” 顾骊珠轻轻笑了笑,挥手道:“先下去吧,别忘了要给王上准备的香囊。” “喏!” 随着清香快步离开,顾骊珠挺直脊背,稍稍活动了一下:“外面的情况怎么 样?” 将近半盏茶的死寂过后,空无一人的寝殿角落,骤然传出四个:“不容乐观。” 顾骊珠猛然转头看向阴影处:“什么意思?” “皇宫内有突然出现的锦衣卫,宫外有醉鹤楼,而且除了这两个势力外,还有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的诡异势力,青帘坊的据点已经被拔除了。” 比起前半句话,后半句话才让顾骊珠的脸色有了真正意义上的改变。 “青帘坊的事情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四天前?还是五天前?” 阴影中的声音轻飘飘的,显得有些虚幻。 得到这样的回答,顾骊珠眉头紧皱,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才好。 片刻后,顾骊珠才轻轻舒了口气,圆嘟嘟的可爱面庞上,透着和乖巧长相截然不同的成熟气质。 “把所有人都撒出来,争取在最短时间内完成目标!” 听着顾骊珠的说法,阴影中的声音似乎有些意外:“你疯了吗?这种情况下应该潜伏起来才是最佳选择!” “我不想等了!” 顾骊珠冷声开口,眉眼中透出一丝煞意:“西蜀朝堂局势越来越稳定,李御表现的也越来越窝囊,我总感觉李御的目的有些奇怪。” “我不想看到任何意外!” “明白了……” 见顾骊珠态度坚定,阴影中的声音轻轻叹了口气。 “那么,确定吗?以现在时间为准,接下来的计划是将所有人手安排出去,再最短时间内肃清目标人选,破坏西蜀朝堂局势。” 软榻上,顾骊珠缓缓点头,声音坚定:“确定!” 随着顾骊珠给出肯定答复,寝殿中重新陷入一片寂寥。 顾骊珠盯着声音响起的位置,愣神良久后低头看了眼小腹位置。 也正是这个时候,寝殿门外响起宫女的提醒声:“娘娘,王上已经到安丰殿门外了,您该去接驾了。” “我知道了。” 顾骊珠随口应了一声,然后拍了拍脸蛋。 眨眼间,刚才还面容冷酷犹如寒冰一般的顾骊珠,就换上了一副灿烂笑脸。 “王上,您怎么才忙完呀!” “臣妾好想你!” 第一百四十四章 顾骊珠的第二个愿望 “寡人错了寡人错了!” “乖,不闹不闹,下次寡人早点过来可以吗?” 秦政满脸无奈的揉了揉顾骊珠的脑袋。 每次到了顾骊珠这边,他总是会被纠缠好一段时间,烦倒是不烦,秦政甚至还有点乐在其中。 可问题是…… “你可是马上就要当娘亲的人了,可不能再这么调皮了啊。” “才不要。” 顾骊珠扮了个鬼脸,想也不想就给出了拒绝答案:“臣妾只想陪着王上,才不想养小孩子。” “小孩子什么的,又哭又闹,很烦人的哎。” 放眼西魏、北周几国的皇宫之中,哪个娘娘敢说这样的话? 身为后宫妃子,生是皇室的人,死是皇室的鬼,怀的是龙子龙孙,敢说不想养孩子? 纯粹是活腻歪了! 而两世为人的秦政听到这样的话,却并没有太多其他感受。 哪有女人愿意受累足足十个月呢? “辛苦爱妃了,作为补偿,寡人尽量满足你剩下的两个愿望。” 秦政牵着顾骊珠的手坐到一旁,笑道:“想好要什么了吗?” “唔……” 顾骊珠沉吟片刻,目光直直飘到了秦政的身上。 沿着顾骊珠的视线低头看了一眼后,秦政哑然失笑,脸上则摆出一副严肃表情:“其他的都可以考虑,唯独这件事情没得商量!” “啊?” 顾骊珠满脸失望,双手绞着衣角,委屈巴巴道:“明明人家御医都说了,现在这个时间没影响的嘛。” “那个御医说的,你把名字告诉寡人。” 秦政佯怒道:“敢在爱妃面前乱嚼舌根,看我不把他的舌头割了!” “不要不要。” 明知道秦政是在开玩笑,顾骊珠还是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一样:“也不怪人家御医,是臣妾主动询问的。” “御医又不敢违背臣妾的意愿,这才说出了答案的。” 说完,顾骊珠主动凑到秦政脸上,吧唧来了一口:“既然这样不行的话,那臣妾换个愿望可以吗?” 有了刚才的先例,秦政没有直接了当答应:“你先说说看。” “王上刚刚已经拒绝过臣妾一次咯,这次可不能再拒绝了。” 顾骊珠狡黠一笑,伏在秦政耳边低声说了一遍自己要做的事情。 得知顾骊珠想做的事情后,秦政顿时满心古怪,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说话。 “行不行嘛。” “到底行不行嘛。” 顾骊珠拽着秦政的手臂,轻轻摇晃,做出哀求的模样:“臣妾只是在旁边看着,什么都不做的哦。” “而且,之前王上不是也尝试过吗?就上次在景仁宫,臣妾和凌王妃姐姐。” “再者说了,臣妾和姐姐两人都怀胎了,足足十个月时间,王上您忍得住吗?” “与其到时候您在外面到处找别的女人,还不如……” “打住打住!” 秦政接连摆手,打断了顾骊珠的说法。 不拦着真不行了。 再说下去,明显就要超标过格了。 望着面露哀求之意的顾骊珠,秦政心里除了无奈还是无奈。 他着实有点想不明白,明明他才是个男人,对这种事情应该感兴趣才对。 可怎么到了安丰殿,到了顾骊珠这边,却变成了次次都是顾骊珠主动呢? 难不成,顾骊珠还有什么隐藏属性? “王上~” 秦政正愣神的时候,顾骊珠又凑了上来:“您就答应臣妾嘛。” “都说国君金口玉言的,您总不能欺骗臣妾吧?” “寡人……唔!” 秦政话还没说出口,顾骊珠已经凑上来轻轻啄了一下,连带着把他剩下的话也给堵了回去。 “王上不说话,臣妾就当您答应咯。” 顾骊珠露出“奸计得逞”的可爱表情,笑嘻嘻眨了眨眼,然后转头朝门外喊了一声:“进来吧。” 伴随着“吱呀”开门声,很快,一个熟悉的面孔就出现在了秦政面前。 下一刻,秦政便愕然出声:“清香?” 出现在门外的,正是先以宫女身份拦下銮驾,之后又提拔为女官近前伺候的清香。 比起前几次见面,今天的清香好像哪里有点不大一样。 秦政盯着看了半晌,好不容易才看出来问题。 三千青丝自然散落,一身绣锦长衫,薄若无物,再加上那欲语还休的羞涩表情…… 秦政勉强收回视线:“你刚才说的换个人,换的是她?” “对呀?” 顾骊珠嘻嘻一笑:“王上不是早就惦记清香了吗?这次主动送上门咯。” 一边说着,顾骊珠又朝清香招了招手,示意清香凑近一些:“王上别忘了,臣妾刚才说的是还要在旁边看着!而且您也答应了!” “要不然……再换个要求?” 秦政看了眼清香,心中无奈。 虽然不得不承认清香的长相的确算是中上水准,可问题是,他又不是马厩里唯一那匹公马,总不能逮着好看的就不放过吧? “王上,您可是一国之君,不能言而无信!” 顾骊珠双手掐腰,努力装出一副生气的模样。 只不过,顾骊珠的个子本来就不高,再配上那副可爱面庞。 以至于顾骊珠的生气表情非但没有半点威慑力,反而给人一种娇憨感觉。 “这……我……” 秦政看了看顾骊珠,又看了看站到近前的清香。 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穿着,再加上空气中弥漫着的淡淡香味…… 没等秦政做出反应,顾骊珠突然一把抱住秦政,两只小手挥的飞快,眨眼间就把秦政的外衫给扯了下来。 关键是,一边扯,顾骊珠还一边招呼清香帮忙:“清香,快,快趁现在!” 秦政两世为人,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架势。 但不得不说,这种被迫享受,好像还有点……爽? 秦政在顾骊珠的软磨硬泡下,最终还是陷入了温柔乡。 安丰殿寝殿外,宫女宦官们早已经识趣的躲远了,唯独老宦官怀乐垂手站在宫门外,以备不时之需。 和安丰殿隔了个内廷的集贤殿中,氛围同样极佳。 只不过,跟安丰殿比起来,集贤殿的气氛显然要正派许多。 烛光,美酒,厚薄不一的圣贤书籍旁边,摆着的是笔墨纸砚。 窗外凉风徐徐,窗内饮酒谈论古今,好不乐哉。 而饮酒的两人,皆是集贤殿学士。 大学士伍淳。 学士司马庄。 品阶虽有差别,但在才华学识上,却不分高低。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这句话在两人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不曾想,司马先生竟然对西蜀国情有如此独到的见解,高屋建瓴,实在让在下佩服。” “伍先生客气了,您的学问由小及大,自细微之处见真章,才真的值得敬佩。” 两人互相吹捧了一句后,又相视一笑,共同举杯。 伍淳胡乱抹了把胡须上的酒水,豪迈道:“说起来,在下还不曾知道,司马先生入朝为官,是想要做些什么?” “万篇文章传世青史留名?还是为国为民开万世之太平?” 第一百四十五章 司马庄的过往 很难想象,临近晚上,外廷官员都各自散去回家休息的时候,集贤殿中却有两人对酌。 不过,一老一中年都是文质彬彬,在外面更是都有大儒之称。 单从这方面来看,两人对酌闲聊,倒是还算得上是情有可原。 可从身份上来说,两人差的就有点远了。 大学士伍淳早些年虽然遭遇了一场变故,但如今王上回心转意,伍淳还是当年一门三硕儒出身的伍家人。 书香门第,耕读世家。 而比起伍淳,司马庄的身份显然就有点差了。 临近中年,却只是个多年寄情山水的读书人,学问再高,但架不住出身不好。 唯一值得一提的,也就是傍上了李御这棵大树。 当然,这些只是在外界人看来,对于当事者两人而言,这些因素都无关痛痒。 出身好坏有甚关系,今天坐在这里的两人,只聊学问谈抱负。 司马庄端起酒杯和伍淳碰了一下,不过并没有满饮,而是浅尝即止。 望着脸色通红,姿态豪迈的伍淳,司马庄心中思索良久,盘算着该如何开口。 见状,伍淳“啪”的将酒杯拍到桌上:“怎么?还有什么不可说的?” “纪永那小子已经回去陪妻女去了,偌大的集贤殿只剩下咱们两个孤魂野鬼,尽管畅所欲言便是!” 大概是喝太多酒的缘故,伍淳说话的时候,嗓门明显大了不少。 乍一看,这种状态下的伍淳简直和平时简直判若两人。 司马庄哑然失笑摇摇头,不过还是没有着急开口。 注意到司马庄转酒杯的举动,伍淳眯着眼往前凑了凑:“嚯,你这人,忒不牢靠,就你我二人喝酒的情况下,竟然还逃酒!” 伍淳白了司马庄一眼,而后接连挥动衣袖:“无趣无趣,与你这般人饮酒,着实无趣。” 说罢,伍淳摇摇晃晃起身就要往门外走:“汝去孩童一桌,与吾孙同座便是,老夫要去邀月共饮!” “哎!” 见伍淳真的要走,司马庄也随即起身:“也罢也罢,闲聊而已,说给你听又何妨?” 伍淳回头望了司马庄一眼,神色倨傲轻哼一声:“在下现在又不想听了。” “听不听的。” 司马庄指了指伍淳手中的酒壶,无奈道:“你倒是把酒壶放下啊。” 随着司马庄提醒,伍淳这才察觉到自己手上竟然还拎着个酒壶。 在原地愣了好半晌后,伍淳像是回过神,大手一挥直接嚷嚷起来:“喝什么喝,你与孩童一桌饮水去吧。” “伍先生!” 司马庄无奈起身,扯着伍淳的手臂又坐了回来:“你方才不是问我入朝为官的目的吗?在下告诉你便是了。” “嗝!” 伍淳打了个响嗝,目光瞥向桌上酒杯:“先把你逃得酒喝了再说。” 闻言,司马庄无奈一笑,只得先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不瞒你说,在下当年是有资格入朝为官的。” 司马庄端着空杯,神色唏嘘,像是陷入回忆一般:“只不过我父辈告知于我,朝堂犹如沼泽,一脚踏入便是满身泥污。” “这说法,倒也有些道理。” 伍淳点点头,给出一个还算中肯的评价。 “我当时年少轻狂,对这说法不假辞色,之后还满怀信心想要将制艺研究透彻,准备一鸣惊人,如今我的底子,便是当年打下来的。” “可谁又能想到,在我准备参加乡试时,家中却图遭变故。” 说到这里,司马庄摇头苦笑两声。 见状,伍淳很是识趣的替司马庄满上一杯。 轻抿了一口后,司马庄面露唏嘘神色:“不过是一篇文章,我父亲因此获罪,母亲则受到牵连,原本身为亲子的我,也该落得脑袋跌落的下场。” “好在我身处深山,恰巧躲过一劫。” 司马庄抬手举杯,酒到杯干:“不过是一次游历,我却落得了个家破人亡的下场,自那之后我便对官场失去了兴趣。” “然后呢?” 伍淳举着酒杯,看似随意问道:“既然当年你没有入官场,如今又怎么改变了想法?” “道理很简单。” 司马庄把玩着酒杯,感慨道:“无论官场如何,百姓终归是无罪,如今西蜀国君一改往日作风,我既有满身的学问,何不卖与帝王家。” “原来如此。” 伍淳摇摇晃晃蹲到桌子另一侧:“简而言之,司马先生是想要为百姓谋太平。” “可以这么说。” 司马庄点点头:“我已经说了这么多自己的事情,伍先生你倒是……” “砰!” 司马庄愕然看着倒地的伍淳,剩下的半句话也咽了回去。 集贤殿中,伍淳鼾声如雷,手中酒壶跌落在地,醇香酒水撒的到处都是。 “还真是……浪费啊。” 司马庄无奈一笑,弯腰捡起酒壶。 看了眼醉昏头的伍淳,司马庄一手拎酒壶,一手持杯,目光飘向殿门外:“为百姓谋太平,呵!” 说话间,司马庄眼神清明,哪里有半点醉醺醺的模样。 桌边地上,伍淳仍旧鼾声大作,但左眼却悄悄张开一条细缝。 长夜漫漫,一夜无话。 集贤殿中的满地狼藉,明日自然要交给年轻人纪永处理。 而秦政醒来后看着地面整洁的寝殿地面,却愣了足足半分钟。 要知道,昨天晚上整个寝殿可是被闹腾的不成样子。 顾骊珠虽然怀胎,但玩起来之后,只能用两个字形容。 疯狂! 顾骊珠仗着有孕在身,疯狂挑衅他,搞得他肝火大冒,也得亏同样在场的还有清香。 不然他绝对会成为西蜀历史上第一个被憋疯的国君。 然后代价就是,初经人事的清香被折腾的苦不堪言,连连求饶。 见清香那副模样,他自然于心不忍。 本来他都已经打算派人去找凌王妃过来救场了,结果也不知道顾骊珠不知道是不是良心发现,主动凑上来帮忙。 在顾骊珠的无师自通下,手脚并用,秦政这才算是松了口大气。 回头看了眼还在昏睡的两人,秦政无奈苦笑。 也就是这种时候,他才会想起不知道被撂到哪个角落的大易山谱。 先不说那东西算不算是秘籍,但在某方面的加强实在是男人的福音。 “周泽,什么时辰了?” 秦政随口朝门外喊了一声。 很快,门外就传来应答声。 不过门外的并不是周泽,而是老宦官怀乐:“回王上话,再有三刻钟就该上朝了。” “三刻钟吗?” 秦政伸了个懒腰起身:“刚好,来替寡人梳洗吧!” “喏!” 怀乐恭敬应了一声,很快,就用宫女排着队进门,而怀乐同样紧随其后。 临到秦政身边,怀乐躬着身子低声提醒了一句:“王上,昨日周公公领着人出宫了一趟。” “据说是发现了白驹楼的踪迹。” 第一百四十六章 君臣相亲 听到“白驹楼”三个字,秦政眉头一跳。 瞥了眼围绕在身边的宫女,秦政随口道:“去朝阳殿的路上再说!” “喏!” 怀乐又缓步退回到旁边。 在安丰殿宫女的侍奉下,秦政很快就穿好了朝服,而软榻上的两人还在熟睡。 秦政找了个看起来眼熟的宫女,嘱咐对方好好照顾清香顾骊珠两人后,这才抬脚出门。 真按道理来说,秦政就算不去上早朝也不会有半点问题。 西蜀朝堂运转,主要以三部分为主,负责传递下达命令的中书省,负责执行的尚书省,也就是六部衙门。 而负责审核策令的门下省,早期还算有些权柄,但由于李御把持朝堂的缘故,整个门下省几乎和中书省的应声虫没什么区别。 同样的,问题也出现在这里。 三省衙门权力太大了,大到完全将秦政这位国君架空的程度。 其实如果安排得当,三省衙门都是秦政的心腹亲信,自然能达到如臂指使的状态。 可原身早些年不理朝政,早就错失了这个机会。 这也是为什么秦政明明能隔空理政,最后却变成了日日都要参加早朝。 而秦政一门心思想要组建内阁,其原因,归根结底也是为了取缔权柄过大的中书省,摘除权柄过小的门下省。 去朝阳殿的路上,秦政一边构思着内阁,一边随口问道:“周泽发现了白驹楼的下落?” 按照怀乐的说法,周泽没有出现是昨天晚上领着锦衣卫的人出宫了。 “回王上话,确实如此。” 怀乐毕恭毕敬垂着头,缓缓道:“说起来还是多亏了童千户。” “童才?” 秦政步子满了半分:“怎么回事?” 童才入职锦衣卫的事情,他是知道的。 毕竟收服童才,是他一手操办。 但入职这么快就立了功,这就有点超出他的预料了。 “是这样的。” 怀乐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恭敬解释道:“锦衣卫初建,人选基本还是以宦官为主,主要针对内廷外廷两地,对外界的关注并不算太多。” “为了解决差役张彪,老奴昨日安排了几个锦衣卫成员协助童千户,不曾想,童千户那边解决张彪后,在青帘坊附近发现了几个行迹鬼祟之辈。” “童千户性子机警,察觉到了不对,再加上身边刚好有现成的锦衣卫成员,便顺势追了过去。” “之后经过审问排查,这才得知,几人竟都是白驹楼出身的探子……” 在怀乐的解释下,秦政很快就知道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等到怀乐说完,秦政彻底停下,皱眉道:“按照你的说法,白驹楼的消息是偶然间得到的?” 虽然有些不明白秦政为什么会表露出这样一副态度,但怀乐还是恭敬点头应声道:“正是如此。” 闻言,秦政眉头皱得更狠了。 有问题。 如果他的判断没有出错,这其中必定有问题。 原因很简单,从白驹楼往常的表现来看,对方并不像是那种随便就会暴露行踪的势力。 否则对方也不可能在西蜀皇宫潜藏那么久。 “派人给周泽递去消息,让他尽快回来见我。” “喏!” 察觉到秦政语气不对,怀乐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王上,是哪里不对劲吗?” “或许只是寡人多虑了。” 秦政并没有急着将自己的猜测说出来。 怀乐值得相信,这一点毋庸置疑。 不过整件事情毕竟涉及到白驹楼,而白驹楼在西蜀皇宫安插眼线人手这么多年,即便经过一次清扫,但谁也不能保证皇宫里还有没有他们的人手。 怀乐恭敬应了一声,随后放缓步伐落到秦政身后。 从安丰殿到朝阳殿不多半柱香时间,秦政赶到朝阳殿的时候,朝臣们早已经等候多时。 秦政端坐于龙椅之上,一边听从着朝臣们的上奏,一边思索着怀乐刚刚带来的消息。 靠贩卖信息情报出身的白驹楼,为什么会一反常态,改掉了往常的行事风格? 如果是无意间暴露,靠刚刚成立不久的锦衣卫,能够解决对方吗? 如果是故意而为之,白驹楼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 秦政眉头紧皱,心思急转。 “王上,王上?” 秦政还在神游天外的时候,旁边突然传来怀乐的小心提醒声。 因为周泽不在的缘故,本属于周泽的一系列任务,自然交给了怀乐负责。 其中就包括主持朝会礼仪。 秦政闻声转头:“怎么?” “是中书令李大人。” 怀乐压低声音,身子微微靠近秦政:“李大人说陇西一带的赈灾情况已经如期进行,不出意外的话,最多半旬之内便能彻底解决问题。” 有了怀乐的解释,秦政很容易就搞清楚刚才发生了什么。 秦政微微点头示意后,旋即将目光转向了大殿上。 李御正站在殿上,双手交叠呈行礼姿态。 “李爱卿辛苦了。” 秦政清了清嗓子,不苟言笑道:“朝堂之中能有李爱卿这等股肱之臣,实乃西蜀之幸事啊!” 听到秦政的说法,在场众多朝臣无不愣神愕然。 所有人都傻眼了。 什么情况? 王上竟然当众称赞李大人? 而且还是这种让人心底发麻的说辞? 如果没有前段时间的经历,朝臣们自然会认为秦政说这些话是真心实意,其中没有掺杂半点水分。 但别忘了,就在不久前,当今王上才动用手段将李大人逼出朝堂,之后更是接连向李大人为首的一众中书省朝臣发难,次次不留半点情面。 有那么一瞬间,在场朝臣们甚至以为坐在龙椅上的又换了个人。 “臣,愧不敢当。” 比起在场朝臣,李御明显就冷静多了:“这些都是臣分内之事,万万当不得王上称赞。” “李爱卿实在客气了。” 秦政哈哈一笑,显得心情极好:“李爱卿姑且先行退下,等到陇西旱灾平定,再一并算功劳!” “喏!” 随着李御重新回到队列中,陇西旱灾一事算是暂时告一段落。 而这场氛围和睦的君臣对答,则让在场朝臣们无不浮想联翩。 保皇派朝臣们除了白蒙外,人人面色迟疑,心思沉重。 他们在朝堂上本来就实力薄弱,前段时间好不容易才有了起色,可按照这样的发展,迟早会恢复原样。 而保国派朝臣们面对这样的情况,非但没有半点庆幸,反而有种疑神疑鬼的感觉。 他们此时的想法,并不是当今王上是否“回心转意”,而是这“是否又是王上的另一个安排”。 一时间,朝堂上下鸦雀无声,人人心情起伏。 就在这个时候,殿门外有宦官一路小跑进入朝阳殿。 宦官刚踏入殿门便顺势跪拜倒地:“启禀王上,宫门外大汉使者求见!” 第一百四十七章 公之于众的交易 “大汉使者?” “大汉国的人怎么会突然来西蜀?对方来做什么?” “大汉国到西蜀路途遥远,怎么对方会突然出现在宫门外求见?” 随着宦官带来这条消息,在场朝臣们无不愕然出声,人人满面哗然。 中元大陆上公认的三大强国,北魏、北周、大汉,其中又以大汉遗世而独立,建国六百余年,代代强盛,如今更是占据中元大陆核心位置,实力出众。 而西蜀的国情实力,单从北周和亲对象是西蜀王妃一事上就可以看出来了。 一个是实力超然的大国,一个是位居偏隅之地的小国家。 即便是如此大的实力差距,偏偏大汉竟然会派遣使者拜见? 朝阳殿上的朝臣,人人满心震惊,愕然良久。 包括李御在内,在场所有人都不明所以,只有秦政心中还有些许猜测。 秦政稍稍思索了片刻,旋即摆手道:“宣见吧。” “喏!” 一路小跑而气喘吁吁的宦官先是恭敬应了一声,然后朝门外高声呼喝:“宣,大汉使臣觐见!” 随着一连串的通禀声,很快,秦政的命令就传递到了宫门外。 在一众朝臣的期待目光下,那位来自于大汉的使臣缓步出现在朝阳殿上。 “大汉姬家姬如玉,见过西蜀国君!” 态度不卑不亢,嗓音醇厚,看年龄大概在二十来岁左右,一身青衫,容貌俊美。 秦政看着这位来自于大汉的使者,愣了足足好半晌。 一方面是因为对方的长相,一方面则是因为对方的身份。 虽然心里已经有所猜测,但等到对方自报家门后,他心里难免还是有些惊讶。 至于对方的长相,让自认见识过美女的秦政都有些震撼。 前世今生两辈子加起来,秦政都没有见到过这么“漂亮”的男人。 头戴玉冠,腰悬玉佩,单从穿着来看,绝对算的上是风度翩翩、玉树临风。 而长相就更不用说了,能称得上漂亮二字的,容貌可见一斑。 剑眉丹凤眼,鼻梁挺拔,双唇薄且长,带着几丝无情意味,偏偏嘴角上扬,更显不羁。 不只是秦政,就连西蜀朝臣们看到这位大汉使臣,都惊得合不拢嘴。 简而言之一句话,比女人还要美的男人。 “王上,王上!” 怀乐小声提醒道:“大汉使臣向您表达问候呢!” 多年来养成的小心谨慎习惯,反而让怀乐成了朝阳殿上最先反应过来的那个人。 也得亏有怀乐提醒,秦政这才迅速回过神:“姬爱卿平身!” “谢过王上。” 姬如玉直起身,脸上仍旧挂着那抹似笑非笑的笑容。 秦政又盯着对方看了几眼,最后才调整好心情:“姬爱卿此番来西蜀,所为何事啊?” “回王上话,姬某此番前来,共有两个目的。” 面对秦政询问,姬如玉并没有任何隐瞒。 而姬如玉的两个目的,说的满朝文武又是狠狠一愣。 “其一,大汉姬家愿意与西蜀结百年之好,其二,多日前我姬家大公子曾与王上达成协议,姬某此番来,便是为了完成约定的。” 说完,不顾满朝文武惊愕的注视目光,姬如玉朗声开口:“姬某此来,共带来三百万两白银,二十万斤原矿铁料。” “什么?” “三百万两白银,二十万斤铁料?” “姬家?是大汉商贾世家姬家?怪不得听着这么耳熟!” “姬家竟主动送来这些东西?他们想要做什么?” 听完姬如玉的话,朝阳殿上再度掀起阵阵议论声,除了李御、白蒙等寥寥几位大臣外,剩下的人无不惊愕出声。 单从字面意思上来看,姬如玉这次带来的这些东西对西蜀绝对有百利而无一害。 但能站在朝堂上的,哪个不是久混官场的老油子? 而混迹官场,稍微有些经验的人都很清楚,天上不会掉馅饼,也不会有那么无事无非的好事主动找上门。 所以,明明是天大的好事,可绝大多数朝臣的表情变得都有些古怪。 其中脸色最为难看的不是别人,正是端坐于龙椅之上的……秦政。 听完姬如玉说的话后,秦政表情迅速沉了下来。 五百万两换他亲手撰写的那本冶炼册子。 五百万两中,六成白银,四成铁料,换算下来,正是三百万两白银和二十万斤铁料。 但问题是,从他面见姬岢直到和姬岢完成交易,知道整个详细过程的人少之又少。 这也是秦政故意而为之所导致的结果。 虽然早些时候有白驹楼以及其他势力安插的耳目泄露消息,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件事情还处于隐蔽的状态。 但随着姬如玉的出现,这笔交易直接暴露在所有人眼前。 而他想要借助这些东西暗中完成谋划的想法,自然也不攻自破。 姬如玉就像是没有注意到秦政的表情变化一般,仍旧自顾自说道:“另外,姬某代表姬家向王上表示谢意。” 说完,姬如玉躬身一拜,态度十分恭敬。 “姬爱卿客气了。”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这么客气,秦政只能勉强撑出来个笑脸。 有秦政和姬如玉的对话,在场文武朝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很快便意识到了问题。 大汉姬家送来这么多东西,竟是当今王上的所作所为? 可问题是…… 自家王上是怎么做到的? 绝大多数朝臣们都满心不解,心中疑惑。 偌大的朝阳殿上,只有几人神色如常,对于这个说法没有表露出任何惊讶表情。 白蒙、白祁爷孙俩算是两人。 白祁是亲身参与了达成交易的整个过程,白蒙是秦政告知,早早有了心理准备。 李御也是其中之一。 中书省权柄之大,几乎凌驾于整个朝堂之上,即便当时秦政已经有意识清空太府寺,但以李御的消息渠道,知道这些并不算难。 在锦衣卫肃清皇宫之前,他就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 工部尚书樊文山、太府寺少卿林安庆,也都算是参与者,神情还算正常。 除此之外,剩下的所有朝臣对此事都毫不知情或是假装毫不知情,人人神色惊愕,场面极其壮观。 秦政环顾四周,将朝阳殿上的情况一览无余。 很快,秦政便收回目光,重新看向那位姬家来客。 盯着姬如玉看了半晌后,秦政深吸了一口气,心里默默下了个决定。 隐藏的杀招被迫暴露,既然事已至此,还不如玩个大的。 “来人啊!” 秦政突兀出声,嗓音浑厚:“招西魏使臣进殿,商议两国盟约一事!” 这话一出,又是满座震惊。 大汉使臣刚上殿,马上又来了西魏使臣? 西蜀什么时候和两国结盟了? 第一百四十八章 改变想法第一步 随着秦政一声令下,来自于西魏的两位使臣很快就应声出现在了朝阳殿上。 西魏文人郑居安。 西魏皇室小公主元初露。 在众朝臣的注视下,两人缓步进入大殿,分别行礼。 无论是郑居安还是元初露,两人在西魏的身份都不是常人所能企及的。 不过,那是在西魏朝堂上,而如今两人以使臣的身份出现在西蜀朝堂上,自然不可能再以西魏时的身份活动。 “使臣郑居安,见过王上。” 郑居中规规矩矩行礼,完全没有自持身份的意思。 旁边,元初露抬头瞪了秦政一眼,抿着嘴不说话。 乍一看气呼呼的模样,就好像是秦政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一样。 看着这架势,朝臣们无不面露疑惑神色。 难不成,王上和这位西魏使臣之间,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小秘密? 当然,疑惑归疑惑,这种情况下可没人敢开口询问缘由。 看着元初露这架势,秦政心里多少也有些疑惑。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自己应该没怎么招惹这位小公主才对吧? 再者说,私底下稍微耍耍小性子也就算了,大殿之上,这点面子都不给? 没等秦政开口询问缘由,郑居安就先一步轻声向元初露低声说了点什么。 紧接着,元初露才不情不愿的朝秦政行了礼:“见过王上。” 元初露开了金口,秦政顺势下了台阶。 “两位爱卿不必多礼,此次招两位前来,既是为了将盟约一事告知于众爱卿,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让两位与大汉使臣见个面。” 说着,秦政指了指站在旁边的姬如玉:“这位是大汉国姬家姬如玉,此次前来,也是为了与西蜀缔结盟约。” “姬爱卿,这两位分别是西魏的郑爱卿与元……” 介绍到元初露的时候,秦政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他知道元初露是西魏小公主,可问题是在场朝臣们不知道啊。 更何况元初露今天穿的还是那身男装。 就在秦政正犯难的时候,郑居安及时开口道:“在下郑居安,见过姬先生,这位是我家公子。” 秦政眉头一挑,对郑居安顿时多了几分好感。 这眼力见,这应变能力,西蜀朝堂上多几个这样的人,他那里还至于这么劳累。 要不然回头看看找几个机会,能不能把这我郑子给挖过来? 秦政心里暗自琢磨着,总觉得可实施性还算不错。 秦政这边满腹心思的时候,大殿上,分别来自于西魏和大汉的双方使臣,已经初步打了交道。 郑居安神色如常,暂时看不出心中作何想法。 和郑居安比起来,姬如玉的城府就显得有些不足了。 刚才还挂在脸上的浅淡笑容此时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眉头微皱,眼眸中既有愕然又有不解。 良久后,姬如玉才迟疑道:“你……是西魏棋待诏郑居安?” 不难看出,这位来自于中元大陆第一强国的姬家子弟,也听说过郑居安的名头。 郑居安含蓄而笑,点头给出肯定答复:“正是在下。” 姬如玉瞳孔微微收缩,再度朝着郑居安拱手抱拳后,才将目光转向龙椅上的秦政。 接到指令来西蜀之前,他还特地收集了大量关于西蜀国君的消息。 其中就包括荒唐无度,不理朝政,形似傀儡这类的消息,其中还包括西蜀朝堂上以中书令李御为首的保国派朝臣把持朝政。 可照现在的情况来看,情况并非如此? 姬如玉看了看文臣队列首位的那个李御,又看了看龙椅之上的秦政,面露若有所思神色。 等到姬如玉和郑居安简单交流完毕,秦政清了清嗓子,淡然开口道:“既然两国使臣都已到场,就刚好借着这个机会告诉各位爱卿。” “自今日起,西蜀与西魏、大汉两国结为盟友,众爱卿最好做到心中有数。” 面对秦政的说法,在场朝臣面面相觑良久,最后纷纷躬身应声。 今天他们受到的震惊够多了。 先是大汉国使臣突然出现,而且还带来了五百万两……物资。 三百万两白银还好说,毕竟是固定的数目,而且还容易计算,但二十万斤铁料就实在算不准了。 正常情况下,二十万斤铁料,价值至少在四百万两白银。 但对西蜀来说,用四百万两白银可不一定能买到二十万斤铁料。 一来二去算下来,这已经不是简单的五百万两物资了。 然后就是西魏结盟,到场的竟然还是西魏赫赫有名的棋待诏郑居安。 要知道,郑居安可是西魏皇宫最受重视的朝臣之一,西魏派出郑居安,足以看出对方对这场结盟的重视程度。 最关键的是,西魏与大汉不同。 大汉离得远,即便是结盟,也只是提供部分物资,提供物质上的帮助,但西魏与西蜀接壤,结盟之后,是真的可以调集军伍提供援助的。 试想一下,有朝一日西蜀与北周开战,关键时刻,西魏突然调集大量军伍出现在出现在边境线上,后果可想而知。 一时间,朝臣们无不想法连篇。 而保皇派朝臣人人面带笑意,特别是白蒙,更是满脸欣慰。 预料到的,没有预料到的,全都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大大刷新了他的认知。 想当年,当今王上那般的昏聩,谁又能想得到,到了现在,王上却能以一己之力,给西蜀带来如此之大的助力。 秦政关注着台下朝臣们的表情变化,确定目的已经达到后,心里也轻轻舒了口气。 按道理说,西蜀和西魏的结盟应该在暗中进行,才能起到最佳效果。 但是因为白驹楼的存在,他之前做的所有事情几乎全部都泄露了消息。 也正是有这个前提的存在,秦政再三斟酌后,最后还是选择将两国结盟的事情公之于众。 一方面是为了避免消息走漏所带来的风险,另一方面,则是为了改变朝臣们的想法。 这也是秦政刚刚才想到的办法。 李御在西蜀朝堂上经营了那么多年,势力在朝堂上根深蒂固,想要彻底解决李御,并化解保国派朝臣给西蜀朝堂带来的影响,势必要改变朝臣们的想法。 之后再通过一系列的行动,才能彻底掌控朝堂局势,坐稳国君的位置。 主动告知有两个强国与西蜀联盟的消息,这只是他改变朝臣们想法的第一步。 接下来,还有第二步! 第一百四十九章 平北将军戚山 “说起来,寡人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情。” 随着秦政开口,大殿上的朝臣们纷纷收敛心神,以表示对国君的尊敬。 秦政暗中瞥了李御一眼,看似随意道:“舒州步兵统领戚山来了没有?” 听到这个名字,朝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人人面露茫然神色,似乎有些搞不明白秦政为什么会突然提及这个名字。 更有甚者,甚至连戚山是谁都不知道。 不过这倒也算是正常情况,毕竟舒州离都城极远,而这些朝臣身处都城朝堂,平日里也就在都城周遭行动,又怎么可能知道戚山是谁。 偌大的朝堂上,只有寥寥几人神色有所改变。 中书省右侍郎何荣就是其中之一。 身为李御的左右手心腹,何荣自然知道戚山赶赴都城的消息。 不仅如此,他还知道戚山入都城是为了接手熊渠卫。 悄悄看了李御一眼后,何荣主动走出队列:“启禀王上,戚山已经在外廷静心房等候多时。” “已经来了吗?” 秦政若有所思点点头,继而开口道:“既然如此,那就宣召吧。” “喏!” 何荣先躬身应声,怀乐紧随其后。 片刻后,传戚山召见的命令便迅速传了出去。 朝堂上一时陷入短暂的沉默,先一步来到朝阳殿的元初露皱着眉头,小声开口道:“郑叔,西蜀国君到底想做什么呀?” 元初露有些不爽地看了眼龙椅方向,气鼓鼓道:“大早上的把咱们喊过来,随便打了声招呼后又不管不顾,烦人!” “安心等着就是了。” 郑居安有些无奈,轻声给出答复。 别人不知道元初露为什么会生气,他自然心知肚明。 倒也不是什么太特别的原因,只是这位小公主有了起床气而已。 “就这样干等着呀?那得多烦人?” 元初露不耐烦的扭了扭身子:“如果我说生病了不舒服,能不能先离开啊?” “嘘!” 郑居安朝元初露比了个手势,示意元初露暂时稍安勿躁:“这里可不是西魏,龙椅上坐着的也不是你父王。” “像你找的那种借口,你父王肯定不会在意,但西蜀国君就不好说了。” 说话的同时,郑居安眼角余光从不远处的姬如玉身上一扫而过。 大汉使臣。 姬家。 西蜀朝野中的那条传闻,原来是真的吗? “啊?” 听出郑居安话里的言外之意,元初露小声轻呼,语气诧异道:“原来父王以前一直都知道我是故意撒谎的吗?” “不然呢?” 郑居安满脸都是无奈笑容:“明明肚子疼不舒服,还能在后苑疯跑,随便是个人都能看出问题的。” “原来是这样子的啊?” 元初露瘪了瘪嘴,垂头丧气道:“我还以为已经骗到父王了呢!” 面对元初露的抱怨,郑居安只是笑着摇了摇头,并没有第一时间给出答案。 因为,此时的他已经被殿门外出现的那道人影吸引了注意力。 出现在门外的,赫然是一道小山似的人影。 身形魁梧至极,虎背熊腰这样的说法用在对方身上简直是再合适不过了。 打眼看去,至少有将近两米的身高。 戚山,果然人如其名。 在郑居安的注视下,戚山大步进门,再朝阳殿居中位置站稳脚跟后,轰然拜倒,瓮声瓦气,声音沉闷。 “见过王上!” 不仅是郑居安,连龙椅上的秦政看到戚山的体格,也有点被惊呆了。 要知道这可是古代,一米八左右都已经算得上罕见至极的大高个,而对方的体型,足足超出二十厘米! 最重要的是,这人还不是单纯的高,而是又高又壮。 这块头,别说只是一个步兵统领了,就算是给个平字将军完全不为过。 “爱卿平身!” 回过神后,秦政急忙开口示意对方平身。 本来,他只是想刁难刁难对方。 虽然熊渠卫将军的位置已经许诺给了李御,但他也没有答应什么时候走马上任啊。 在他的估算中,他至少能卡对方半个月的时间。 而这段时间里,已经足够他做很多事情了。 但现在,看到对方体型的一瞬间,秦政就改变了想法。 一定要将熊渠卫交给对方掌控,而且,他要收服戚山。 不择手段! 这样的体型,本身又是步兵统领具有领兵能力,这样的人手不掌握在自己手里,那得多浪费? 当然了,秦政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王霸之气,身子一震就可以让对方心悦诚服。 他有这个自信,是因为他坚信人都是有软肋的,只要他对症下药,总有能收服对方的一天。 实在不行,他真心换真心,就不信感动不了对方。 “谢过王上!” 戚山再度闷声开口。 秦政产生收服戚山想法的时候,实际上外界才过了短短数秒时间。 看着站在人群中明显高出一截的戚山,秦政强行收敛心情,淡声道:“原舒州统领戚山,战功彪悍,勇武过人,自今日起特封为平北将军,率领熊渠卫!” “喏!” 戚山像是来之前就已经有了某些预料,所以听到秦政的旨意,并没有露出太多惊讶表情。 “臣戚山,谢过王上!” 随着戚山再度拜倒在地,周围的朝臣都忍不住朝两侧让了让。 将近两米的大块头往地上一趴,占地面积可不小。 而且,比起态度冷静的戚山,在场的朝臣们大多数人都面露惊讶神色。 毕竟从统领一职直接提拔到平北将军一职,绝对算得上是平步青云。 虽然只是平字将军,但那也是将军,与统领都尉校尉犹如云泥之别。 远的不说,就说别人的称呼。 如果是个统领,别人吹捧的时候可以喊上一声将军,但大多数情况下,还是得喊某某统领。 可一旦当上了将军,别人开口就只能喊将军,敢喊一声统领,那就是蔑视皇权,是掉脑袋的! 一时间,朝堂上纷纷响起“恭贺平北将军”“恭喜戚将军”类似的话。 朝臣们虽然搞不懂秦政为什么会突然封将军,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向戚山示好。 不过并不是冲着秦政的面子,而是李御。 毕竟戚山入都城一事是受到了中书省的调令。 而能在中书省下令的人,除了李御还能有谁? 这样一来,这位新鲜出炉的戚将军,站位还用多说吗? 听着满朝文武的恭贺声,戚山不苟言笑回礼,棱角分明的面庞山,不见丝毫笑意。 而促使整件事情发生的李御,双手拢袖,脸上同样不见半点笑容。 第一百五十章 文华殿议事 早朝结束,朝臣们三三两两离开。 和往常早朝会不同的是,今天朝臣们完全没有闲聊的心情,脸上更是看不到半点心情。 原本上朝前还商量着晚上下值去喝花酒的,这会儿也都成了闷葫芦,绝口不提喝花酒的事情。 朝臣中,保皇派保国派朝臣应尽有之。 保皇派朝臣想法有所改变,是因为他们原本以为王上改头换面,保皇派朝臣终于有了重新站起来的机会。 但今天朝会上,王上一声令下,直接将平北将军称号封了出去,同时还将熊渠卫兵权又还给了保国派。 而保国派心情不好,则是因为姬如玉以及郑居安、元初露这些他国使臣的出现。 王上不理朝政,西蜀势微,他们才有彻底掌控西蜀的机会。 之前与北周结盟,便是他们掌控西蜀的证明,可问题是,有大汉的资源援助和西魏的兵力援助,他们再想重新执掌朝堂,难度增加的可不是一点半点。 最关键的是,李御李大人对于整件事情似乎毫不知情。 这也就意味着,按照这个节奏发展下去,西蜀朝堂上将再无他们的立足之地。 一时间,保国派朝臣中,有不少人都心思动摇,产生了别样的想法。 比如说,要不要提前换个队伍,免得不久的将来莫名其妙丢掉小命,据说皇宫里可是出现了一个神秘的衙门,叫什么锦衣卫。 前段时间,有不少人就死在了锦衣卫的人手中。 人心隔肚皮,这些朝臣们的想法,李御注定不会知道,即便知道了,也没人能猜出来李御会对此做出怎样的反应。 文华殿中,中书省朝臣们四散开来,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 和负责开早朝会的朝阳殿不同,文华殿殿上有早就准备妥当的桌椅,算是中书省官员们处理公务的地方。 单单从办公地点上,足以看出中书省与其他衙门不同的地方。 其他衙门,无论是六部,还是名义上三省之一的门下省,都得乖乖守着联排小房子,顶多房子大小有所区别,中书则省直接占用了一座宫殿充当办公地。 最关键的是,中书省于文华殿办公,还是王上“亲批”的。 中书省平日里做的事情,便是代替王上颁布命令。 文华殿上,众人低头伏案,并没有像往常那样讨论早朝内容,进行各种决策。 往常的早朝上,他们会象征性的给出几条奏折,确定王上知情后,事后在回到文华殿细致研究。 但今天早朝上,只有王上再说话,他们只需要安安心心听着即可。 满殿只有纸张抖动的“哗哗”声。 “关于陇西赈灾一事的反馈,有当地官员的奏报吗?” 大殿主位上,李御的声音骤然响起。 闻言,有不少人都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良久后,才有人迟疑开口:“大人,奏报应该在三天后才能送达,如今还没有任何反馈。” “三天吗?” 李御微微皱眉,面露若有所思神色。 回话的官员拱手应声后,紧接着又补上一句:“另外,工部那边最近在研究什么叫龙骨水车的玩意儿,说是要随下一批赈灾物资送往陇西。” 一边说,那人又低头看了一眼,继续问道:“是像往常一样驳回,还是留中不发?” 无论是驳回还是留中不发,最后都会导致一个结果,只是面子上是否过得去的问题。 区区工部而已,六部衙门之中只比礼部强上一线的破地方,完全不值一提。 其实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谁让工部尚书樊文山是个不擅交际的闷葫芦呢,如果对方稍微懂点人情世故,上下打点一番,还愁摸不着门路? 然而,让说话官员怎么也没有想到的是,李御竟然给出了与以往截然不同的回答。 “给出批复,同意工部的申请。” “啊?” 说话官员愣了一下:“大人,您确……” 话没说完,对方就注意到了李御的眼神,急忙又垂头下去:“下官明白了!” 等到说话官员重新伏案打理公务,坐在李御不远处的何荣才终于找到说话的机会。 “大人,今日朝堂上发生的事情,是否需要留意一下?” 比起文华殿在座的其他朝臣们,何荣的心思反而更加纯粹。 他能坐在这里,原本就只是因为李御。 而如今还愿意继续坐在这里,同样还是因为李御。 所以说朝堂党争什么的,对何荣而言,一直都不是重要的事情,最起码在李御出现的时候,不是很重要的事情。 他在乎的,就只有李御而已。 “你是说戚山吗?” 李御摆摆手,目光停留在桌面某个位置,语调平缓:“暂时不用理会这件事情,眼下的当务之急,还是尽快解决旱灾。” 何荣并不知道御书房中达成的那幢交易,对他而言,既然李御已经把话说了出来,那他只需要照做就行了。 “喏!” 何荣恭敬应声,而后从满桌奏折中准确的抽出其中一本,随即抬笔书写。 片刻后,奏折中上便呈现出一道红色批注。 这样的操作,又被称之为批朱。 通常来说这种事情只有当今国君才有资格操作,但在中书省,国君能做的事情他们能做,国君不能做的事情,他们仍然能做。 多年积攒下来的权柄,又怎么可能是当今王上个半月时间就能夺走的。 “司马庄在集贤殿情况如何了?” 李御从桌面上收回视线,再度淡然开口。 “只能说……还行吧。” 这次搭话的不是何荣,而是柳右。 作为中书舍人,柳右官阶虽然不高,但胜在位置特殊,反而能知道一些外人所不知道的事情。 “还行?” 得到这样一个奇怪的回答,李御的眉头皱了皱,脸上多出几分疑惑:“什么意思?” “集贤殿的人不多,除了司马庄外,就只剩下伍淳和那个来自于民间的读书人纪永了。” 柳右也没含糊,直截了当就给出了答案:“根据集贤殿那边传来的最新消息,这段时间,司马庄和伍淳日日饮酒到天亮,乍一看还有种醉生梦死的感觉。” “饮酒……” 李御迟疑片刻,随后皱眉看向文华殿门外。 文华殿身为外廷宫殿之一,又是中书省的办公地点,平日里时常有宦官驻扎,需要时能够及时将中书省的命令送往各处,正常情况下则是起到了洒扫的作用。 大概是注意到李御的目光,被盯着的那个宦官立即躬身表示尊敬。 “麻烦公公跑一趟御用监。” “就说时间差不多了。” “喏!” 那宦官连忙赔笑躬身:“这不过是跑腿的功夫,哪能算得上麻烦。” “那奴才这就去了!” 言罢,宦官一路小跑出门。 李御目送宦官离开,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剧烈咳嗽起来。 闻言,在场的中书省朝臣全都神情紧张地看向李御。 第一百五十一章 隐藏的情敌 李御掩嘴咳嗽了好半晌,等到喘匀呼吸才摆手道:“不用管我,顾好手头上的事情。” 其他朝臣纷纷挪开视线,唯独何荣皱紧眉头,脸色沉重。 柳右也一改往常嬉笑模样,眼神炯炯。 眼尖如他,自然注意到了李御将手偷偷背到身后的小动作。 不过,李御没有开口,柳右也就没有说什么。 “何荣,你先带着人处理公务,我出去一趟,晚些时候回来。” 李御并没有注意到柳右的眼神,云淡风轻吩咐了几句后,起身就要出门。 何荣和柳右对视了一眼,很快,柳右就主动站了起来:“李大人,还是我随你一起去吧。” 李御皱了皱眉,最后还是点头应允下来。 “多谢大人。” 趁着李玉不注意,柳右朝何荣打了个安心的手势,然后快步跟着李御离开文华殿。 虽然没有李御这位中书省长官,但中书省的运转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李御把持朝政的这些年,并不是单纯的靠自己的一己之力控制西蜀朝堂,而是挑选人选,并将这些人放到合适的位置上。 而李御本人,则站在最高点,通过这些人控制朝堂。 而这批人,又被外界称作保国派。 李御领着柳右离开的时候,秦政这边还在朝阳殿后殿接见姬如玉。 元初露和郑居安已经被重新安置到了休息的地方。 早朝会上让这两位“西魏使臣”出面,真正目的只是为了通过这两位告知朝堂众臣,今时不同往日,现在的西蜀,再也不是以前那个任人拿捏的小国了。 有西魏和大汉的帮助,无论哪国想要拿捏西蜀,都要先掂量掂量。 当然,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西蜀西魏结盟的事情,所有世界都已经敲定,接下来只需要等着郑居安带着盟约赶回西魏,就算是正式生效了。 元初露两人原本都已经打算离开了,今天的突然召见,也实属巧合。 姬如玉再晚来两天,就不可能出现西魏使臣、大汉使臣齐聚的壮观场面。 朝阳殿后殿,秦政不留痕迹地打量着姬如玉,心中盘算该怎么打开话题。 面对这么个焉能辨我是雌雄的角色,再加上对方又是姬家出身,怎么开口,该说什么样的话,都是有讲究的。 “你……” “姬岢是我堂兄。” 没等秦政问完,姬如玉就主动开口道明了自己的身份。 秦政面露若有所思神色,立即改口道:“这样说来,凌儿算是你的妹妹?” “没错。” 姬如玉点点头:“我这次来,既是为了带来姬大哥答应你的交易货物,同时也是为了确保凌儿的情况。” 说到这里,姬如玉还没忘记强调道:“这也是家中长辈的意思。” “寡人大概知道了。” 秦政神色如常,同时尽量控制着自己的语气不发生变化。 人家都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就算用脚后跟儿想,也该能听出对方话里的意思。 姬如玉想要表达的意思非常简单。 我带来了姬家答应的货物,同时你满足我一个小要求。 而这个要求的内容是,姬家长辈不放心姬凌儿的安危,想让我重新确保安全。 合乎情理吗? 非常合乎情理! 就像是家中长辈担心远游孩子的安全,让同村的人带了些衣服吃食,同时还捎带着几句关心的话。 姬玉茹的目的算是知道怎么回事了。 不过,让秦政还有些迟疑的是姬如玉本人的态度。 在对方刚出现在朝堂上的时候,他就已经注意到了。 姬玉茹好像对他有意见一样,刚一见面,就流露出了敌意。 虽然对方隐藏的很好,但秦政前世研究了那么多年心理学,可不是白研究的。 这也是秦政想不明白的地方。 按道理说,先有姬岢的命令,再有姬家长辈的吩咐,再加上凌王妃这层关系,对方无论如何都不该对他产生敌意才对。 秦政皱眉良久,最后还是决定稍微试探一下。 “不过寡人比较好奇,你有多久不曾见过凌儿了,若是见面,还能认得出来吗?” 想要确定对方的敌意来自于哪里,这算是最简单直接的办法了。 而且秦政也没必要在对方身上浪费过多的时间。 往小了说,对方只是姬岢派来护送货物的人手,东西送到,对方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 至于额外提出的要求,决定权在他的手上。 “我和凌儿从小一起长大,自然是认识的。” 姬如玉就像是没有察觉到秦政的想法一样,语调平缓的给出答复。 秦政眉头微微上扬,心中若有所思。 对方说话的时候,他的注意力一直都集中在对方的身上。 细微处见真章。 他前世的时候,就是靠着细致入微的观察力,才一步一步混到了当年的位置。 说话的过程中,语速不自觉加快,眼睑微微抬起,身子呈现出不可察觉的前倾趋势。 非常典型的激动情绪表现。 也就是说,对方看到他时流露出的那些敌意,并不是源自于凌儿。 秦政是手指轻轻敲击桌面,思索片刻后再度开口:“寡人可以答应让你见到凌儿,不过,你还需要等上一段时间。” 闻言,姬如玉想也不想就给出了询问答复:“为什么?” “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秦政看似无意的说道:“主要是凌儿如今怀了寡人的孩子,需要安心静养,按照医生的说法就是……尽量避免见到外人。” 随着秦政的一番话,姬如玉的脸色立即有了极为明显的变化。 瞳孔收缩,下意识张口,头颅往后靠拢,有后退倾向,但很快姬如玉就止住了步伐,主动上前半步。 “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在不久前。” 秦政嘴上说着话,心中则得意一笑。 找到原因了。 惊讶,短暂愣神,质问。 从种种迹象表明,姬如玉的敌视对象赫然是他自己。 秦政不仅确定了姬如玉对他有意见,顺带着,还确定了姬如玉展露敌意的主要原因。 姬凌儿。 朝挡在身前的怀乐摆摆手,已经心中了然的秦政淡笑着开口道:“所以,今天时间有些不太合适,等到明天早上,你再来见凌儿吧。” “来人啊,送这位大汉使臣去休息!” 言罢,秦政便低头看向奏折,摆出一副打理朝政的姿态。 “你……” 姬如玉刚刚还想说些什么,怀乐已经下一步出现在他的面前:“姬先生,请吧!” 姬如玉看了眼怀乐,又看了看御桌后的秦政,最后黑着脸告退。 等到姬如玉离开,秦政才收起架势,心中哑然失笑。 没想到,姬如玉竟然是自己的情敌? 也是难得的稀罕事。 秦政笑着摇摇头,就在怀乐刚离开没多久,朝阳殿门外缓缓响起一道嗓音。 “王上!” “奴才御用监掌印宦官李寻焕,有事禀报。” 第一百五十二章 李寻焕的身世 秦政这边刚让怀乐将姬如玉打发走,门外就有人敲响了房门。 通常来说,这种情况很少出现。 毕竟秦政是西蜀国君,而这里又是西蜀皇宫,除了满朝文武大臣们外,皇宫中剩下的就只有宦官宫女等人。 而问题是,无论是文武大臣,还是宦官宫女等下人,未经传唤都不得主动惊扰房间里的人。 这是皇宫之中一条不成文的规矩。 换成以前的秦政,遇到这种事情,稍有不爽是可以直接下令将门外敲门的人杖毙的。 好在,如今的西蜀国君已经换了个人,而两世为人的秦政,也没有随便杀人的习惯。 听到门外传来的动静后,秦政稍微迟疑了片刻,就开口道:“进来吧。” “吱呀!” 伴随着朝阳殿后殿宫门的开门声,自称御用监掌印宦官的李寻焕就出现在了秦政的面前。 看着面前这张有些眼熟的面孔,秦政揉了揉眉心,好不容易才想起来在哪里见过对方。 这也不怪秦政,实在是西蜀皇宫里的人太多了,而他身为国君,哪儿有功夫记住每个人的姓名。 对李寻焕眼熟,也是对方之前在他面前露过几次面。 “奴才见过王上!” 李寻焕进门之后直接匍匐在地,态度恭敬。 秦政摆摆手,示意对方平身:“你说有事情禀报?是什么要紧的事情吗?” 开口说话的时候,秦政故意板起了脸。 他虽然没有下杀手的习惯,但这并不是手底下人能够肆意妄为的资本。 如果宫里人都觉得他好说话,然后就会失去对他这位国君的尊重,最后演变成宦官宫女都不把他放在眼里。 中书省朝臣这些年把控朝堂,究根结底就是这个原因。 “回王上话,确实是要紧的事情。” 体型消瘦的李寻焕埋头跪在地上,让人看不见表情:“老奴接到消息,刑部尚书闻永年枉顾律法,尸餐素位,大量动用私刑排除异己,收敛钱财。” “死在闻永年手上的朝臣富商,至少已经有两手之数了。” 听着这条突如其来的消息,秦政并没有急着选择相信。 “刑部尚书闻永年?” “用私刑排除异己?” “死亡人数两手之数?” 一连三句反问过后,秦政仍旧一脸淡然表情,眉眼中看不出半点情绪变化:“比起闻永年做的这些事情,寡人倒是好奇,你是怎么知道的?” 现在的西蜀皇宫已经不再是以前的西蜀皇宫了。 白驹楼也好,其他势力安插的眼线也好,全都在锦衣卫手下覆灭。 当然,秦政也不敢保证西蜀皇宫中完全没有别人的眼线,但最起码数量已经大幅度减少。 可即便是这种情况下,李寻焕竟然还知道闻永年都做过些什么,这分明有些奇怪。 等等。 念头至此,秦政突然愣了一下,目光也随之飘向跪伏在地的李寻焕。 闻永年贵为刑部尚书,平日里的确需要在西蜀皇宫办公,但剩下的时间,都在皇宫之外的宅院中待着。 按照这个办法推算的话,李寻焕并不是通过在皇宫之中安插眼线,最后才得知了闻永年都做了些什么? 秦政这想法刚刚升起,跪在地上的李寻焕已经恭敬开口道:“回王上话,奴才知道这些,是在闻永年府上安排了人手。” 得到这样一个答案,秦政多少觉得有点尴尬,但为了顾及面子,秦政还是摆出一副生冷表情。 “所以呢?” “奴才对王上忠心耿耿,从无二心。” 李寻焕颤声道:“只要能将闻永年此人处以极刑,奴才愿为王上肝脑涂地!” 说到这里,李寻焕又重重磕头:“求王上能够替奴才报仇!” 秦政脸上露出些许若有所思表情。 听李寻焕话里的意思,似乎这件事情背后还另有隐情? 秦政沉思片刻,随即直截了当开口道:“说说看,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一个宫中宦官,又怎么会和刑部尚书结了仇?” “喏!” 在秦政的追问下,李寻焕很快就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尽数讲了一遍。 等到听完李寻焕的说辞,秦政满脑子只剩下两个字。 狗血! 其实说的好听一点,也能算得上是励志典范了。 和绝大多数宦官出身相同,李寻焕也是幼年时期因为家里养不了太多的孩子,被父母送进宫中求一条活路。 李寻焕少年时期在宫中劳作,然后再拿着宫中发布的俸银补贴家用。 虽然身体有缺,但父母家人却能借此混出一条活路。 但谁也没能想到,李寻焕的父母竟然遇到了闻永年。 当年的闻永年还没有贵为刑部尚书,但也算的上是官运亨通的朝臣了。 一边是未来可期的朝廷官员,一边是靠着送儿子当宦官才勉强活下去的穷苦百姓。 两者碰撞到一起,结果可想而知。 对闻永年而言,不过是区区几个平头百姓,杀了也就杀了,无关紧要,但他却并不知道这户百姓家,还有一个在深宫当宦官的儿子。 闻永年是官,李寻焕只是奴才,这些年李寻焕也想过报仇,但一直都没有机会。 而闻永年则平步青云,从当初的一县县令,走到了今天的中枢大臣的位置上。 直到今天…… 李寻焕没办法报仇,但暗地里却没有停下搜集消息,试图通过找到闻永年的黑料扳倒对方。 得知了事情的经过后,秦政恍然大悟般点点头。 不过,知道归知道,但对方突然选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出现,并选择直接背刺闻永年,却让秦政百思不得其解。 “既然你手里掌握着闻永年的这些消息,之前为什么不主动告知于寡人?” “回王上话,之前奴才也这样想过,但王上日日只知……” 话说一半,李寻焕又重重磕头,连带着把剩下的话也全给咽了下去:“奴才选择今日坦诚相告,也是出于无奈。” “那闻永年与戚山私底下一直以兄弟相称,如今戚山入都城,还被封为平北将军,等到对方在都城站稳脚跟,奴才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李寻焕砰砰磕头,声音哽咽:“求王上看在奴才这些年兢兢业业不曾出现半点偏差的份儿上,替奴才报仇吧!” “奴才、奴才愿意以死谢之!” 面对李寻焕的哀求,秦政摇了摇头:“不行。” “王上!” 李寻焕猛然抬头,眼神愕然。 “你死了,寡人的御用监岂不是没了带头做事的人。” 秦政摆摆手,淡然道:“闻永年之事,寡人已经知晓了,你先退下吧!” 见秦政已经说到了这个份儿上,李寻焕即便满脸不甘心,最后也不得不躬身应声:“喏!” 等到李寻焕退出后殿,秦政皱眉思索片刻,最后吐出两个字。 “刑部吗?” 第一百五十三章 重病下重药 “回去转告大人,事情都已经处理妥当了。” “不过王上什么时候动手,咱家姑且也不敢保证。” “但可以确定的是,闻永年此人应该命不久矣。” 位于内廷某处的院子中,一身大红色宦官衣服的李寻焕神色淡然开口。 在李寻焕面前,正躬身站着一个青袍宦官。 各国皇宫之中对于宦官的品级都有严格规定,什么样的品级穿什么样的衣服,而青袍,则是宫中地位最为底下的宦官,同样也是数量最多,最不容易引人注目的。 谁又能想得到,就是这样一个在西蜀皇宫一抓一大把的小小宦官,可以自由出入内廷外廷之中,担任着传话筒的作用。 “奴才知道了。” 青袍宦官行了个礼:“公公还有什么吩咐的吗?” “另外,告诉大人,就说来自于大汉的那位使臣,似乎别有用心。” 说完,李寻焕才摆摆手,示意青袍宦官离开。 等到对方离开,李寻焕轻舒了口气。 如果不是脸上还留有些许泪痕,很难想象对方刚刚在朝阳殿后殿哭的跟个泪人一样。 身世之惨烈,可谓听者伤心闻者落泪。 可事实到底是怎么回事,无人知晓。 李寻焕双手拢袖,神色平静,脑子里则回忆着刚才的对答。 他自幼孤苦伶仃,哪有什么家人,自然和刑部尚书闻永年也没有什么杀人破家的深仇大恨。 但王上有心查询,却能查到完整且详细的信息。 包括他的出身,包括何时入宫,“家人”又是何时死于闻永年之手。 简而言之一句话,这件事情既可以是真的,也可以是假的,只有那份关于闻永年的罪名,字字珠玑,没有半点虚言。 确定整场对答并没有纰漏后,李寻焕微微抬头看了眼天边。 临近傍晚时分,天边已是乌云浓重,像是提前给天空盖上了一块厚重黑布。 乌云压城,风雨欲来。 “要变天了啊?” 李寻焕抖了抖肩膀,转身朝房间走去:“小的们,安丰殿索要的锦囊布料都准备妥当了吗?” “端妃娘娘亲自吩咐的事情,谁若是办砸了,别怪咱家不讲情面砍了你们的脑袋!” 御用监,掌造办宫迁所用围屏、床榻诸木器,以及紫檀、象牙、乌木、螺甸等玩器。 房间里,很快就有人应声:“回公公话,东西都给尚衣监送去了。” 得到答复,李寻焕才满意点点头。 而与此同时的朝阳殿中,秦政还在思索李寻焕给他带来的消息。 尚书省六部,吏、户、礼,兵、刑、工,每部各设四司,各有称谓。 礼部不用多说,礼部尚书郭昱,秦政第一次上朝就对这位老爷子记忆犹新,明明是一部尚书,穿着那叫一个寒酸,妥妥的保皇派朝臣,忠心耿耿。 工部同样是保皇派朝臣,虽然不显山不漏水,但实际上没少替秦政做事情。 横刀、龙骨水车,这两个物件,都是工部实打实做出来的。 剩下四部,都属于保国派朝臣,也正是这个原因,才导致中书省势强。 兵部是他第一个拿着开刀的六部衙门之一,有孙公瑾和郭元白在,兵部如今已经不用太过担心。 剩下的吏部文选、勋封、考课之政,户部掌天下财政、民政,包括土地、人民、婚姻、钱谷、贡赋等,刑部掌律令、刑法、徒隶并平议国家之禁令。 文权,钱财,律法。 这三部衙门,随便一个拎出来都是西蜀朝堂运转的重中之重。 打个比方来说,如果西蜀是个人,那么中书省就是这个人的大脑,吏部、户部、刑部、兵部则是人的四肢。 礼部应该算是人的长相,工部则是人的衣服。 一个人长得丑点,穿不穿衣服,都无关痛痒,可真要缺胳膊少腿,人就算是残废了。 因为前段时间动了兵部的原因,西蜀已经瘸着腿走路一段时间了,也得亏白老将军打了胜仗,这才算是下了一剂重药,治好了瘸腿。 病才养好没多久,再继续动刀子吗? 秦政皱眉思索良久,直到外面传来“哗哗”声,才惊醒过来。 “下雨了吗?” “回王上话,雨下的还不小。” 殿门外,怀乐的声音随之响起。 听到怀乐的声音,秦政稍微愣了一下,很快便反应过来。 怀乐早些时候去送姬如玉了,而他,竟然不知道对方什么时候回来的。 秦政微微摇头一笑。 这就是老宦官和普通宦官的区别了吧? “既然下雨了,今天就在朝阳殿留宿了。” 秦政朝门外喊了一声,等到怀乐进门,才继续吩咐道:“让御膳房准备些吃食,另外再要几壶好酒。” “另外,再稍微布置一下,寡人今天要赏雨。” “喏!” 怀乐恭恭敬敬答应下来,随后快步离开。 不得不说,怀乐只当一个首领宦官着实有些屈才的。 无论是早些时候暗中培养眼线势力,给了他一份意外之喜,还是办事效率极高,从不出现偏差,都非常值得称赞。 坐在矮桌前,望着栏杆外的倾盆暴雨,秦政淡然开口:“怀乐。” “老奴在。” “你说,重病是不是需要下重药?” “回王上话,乡间的行脚土大夫之间,倒是有流传过这类的说法。” 怀乐弓着身子,视线看着地面。 这样既能表示恭敬,同时又不至于直视国君,从而冒犯王权。 “寡人觉得,西蜀就像是得了重病……” “噗通!” 秦政一句话还没说完,怀乐已经轰然跪倒,头颅死死贴近地面:“老奴惶恐!” 看着眼前一幕,秦政无奈笑了笑,拍拍怀乐的肩头:“别动不动就跪,我又没有怪罪你的意思。” “老奴不过是区区宦官,不敢妄论国事!” “啧。” 面对死守规矩的怀乐,秦政切了一声,只得换了副腔调:“内官监首领宦官怀乐,多年坚守宫廷,劳苦功高,特赐内官监监印,赏与寡人同桌饮酒机会。” “老奴……” “怀乐,你难道想违背寡人的旨意吗?” 听着秦政的语气,怀乐只得重重磕了个头:“老奴领旨,老奴谢过王上。” “起来倒酒。” 秦政轻轻踹了怀乐一脚:“你还没回答寡人的问题呢。” “尽管说,机会只有今天这一次,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喏!” 在秦政的强行要求下,怀乐这才神色勉强的坐到了桌边。 等到怀乐给倒了酒,秦政才继续刚才那个问题:“寡人觉得,西蜀如今就像是个重病抱恙的病人。” “只是寡人现在有些纠结,是重病下重药,快刀斩乱麻。” “还是慢慢养伤,等着病情减轻。” 秦政抿了口酒,目光转向怀乐:“你认为呢?” 第一百五十四章 夜话 “老奴以为,此事还需要从长计议。” 大概是注意到秦政的心情还算轻松,怀乐说话的时候,也就变得没那么拘禁了。 “无论是重病还是小疾,治病总归都要对症下药,最后方能药到病除。” 怀乐迟疑良久,斟酌着开口道:“老奴斗胆问一句,王上可有治病的良方?” “有。” 秦政点点头,给出肯定答复。 组建内阁,组建锦衣卫,组建玄甲军,都是他给西蜀“治病”准备的药方。 想到这里,秦政没忘补上一句:“虽然不能说药到病除,但最起码会让西蜀比之前好得多。” “既然如此的话,那老奴以为反而不用着急了。” 闻言,秦政稍愣了一下。 怀乐拱了拱手,没等秦政开口询问就主动道:“老奴的意思是,此事可行,但不可急行。” “西蜀如今已显现出中兴之像,按照这个速度,最多再有半年时间,或许便可重振当年荣光。” “都说病去如抽丝,想要治病,总要边治病边疗伤,毕竟是药三分毒,药效过头,可是要毒死人的。” 怀乐决口不提“西蜀”两个字,而是顺着秦政说的“治病救人”的话题往下聊。 果然,能混在朝堂之上的,都不是普通人物。 怀乐虽然只是个宦官,但眼界之独到,并不逊色于满朝文武中的任何一个人。 最重要的是,怀乐是个宦官,忠心耿耿。 听着怀乐的说法,秦政若有所思点点头。 端起酒杯轻抿了一口,良久后,他才接着往下说道:“早些时候,御用监掌印宦官李寻焕找过寡人一次。” “李寻焕?” 怀乐皱了皱眉,眼中多出一丝疑惑。 他所在的内官监、周泽所在的司礼监,以及御用监,同为内廷十二监,他自然知道对方的名字。 而且,不仅知道,因为内官监负责管辖内廷之中的宦官,而对方又是御用监掌印宦官,他平日里没少和对方打交道。 只是让怀乐比较疑惑的是,李寻焕为什么会突然找上王上? 怀乐这边还正纳闷儿的时候,秦政已经帮怀乐解答了心中疑惑。 “李寻焕哀求寡人替他报仇,而他的报仇对象是刑部尚书闻永年。” 说着,秦政空着的那只手指了指朝阳殿后殿的御桌:“桌上有几章纸,上面记着闻永年做过的那些事情。” 怀乐恍然点头,不过他并没有凑过去看纸上都写了点什么。 王上态度亲善,并不代表他就能肆意妄为。 当下人的,最忌讳的就是趾高气昂自以为是。 他这些年在西蜀皇宫里一直相安无事,靠的就是深刻在骨子里的“小心谨慎”四个字。 默默斟酌良久,怀乐才迟疑道:“那王上的意思是……” “此事真假暂且还不好确定。” 秦政放下酒杯,淡然道:“派人去查查闻永年的底子,如果对方罪名属实,先行将罪证留档备用,另外,再找几个机灵点的小宦官盯着李寻焕。” “喏!” 怀乐立即起身:“老奴领命。” “怎么又站起来了?” 秦政无奈瞥了怀乐一眼:“不是说让你陪寡人喝酒吗?赶紧坐下,仰着头很费脖子的!” 怀乐急忙赔了个笑脸,又重新坐定。 等到和秦政碰了杯,小心慢饮了半杯酒,怀乐才试探性问道:“王上还有其他吩咐吗?” 秦政本来只想赏雨喝酒,听到怀乐的询问后,随口问了句:“集贤殿那边怎么样了?” “伍大学士和司马学士吗?” 怀乐轻放酒杯,思索良久后迟疑道:“按照手底下人带来的信息,这段时间,集贤殿那边一直风平浪静,只是……” 察觉到怀乐话里的迟疑,秦政挑了挑眉:“嗯?” “只是这几日集贤殿的酒水消耗的有些多了。” 帝王家无小事,所以即便是这种酒水消耗的事情,怀乐仍旧是想了好半天:“伍大学士或许是想借着饮酒,从司马学士口中套话。” “另外,老奴也派了人私底下查探了司马学士的底气,结合宁家那边带来的消息,可以确定司马庄此人并没有太大的问题。” 得到这样一个说法,秦政忍不住嗤笑一声。 而怀乐则听得满脸茫然。 “大儒、底子干净,李御亲自举荐,还差点坐上中书省左侍郎的位置上。” 秦政摆摆手,直截了当道:“继续往下查,我觉得对方的出身没想象中那么简单。” “喏!” “另外,再找个机会问问伍大学士有没有收获。” “喏!” 一连两条命令说下去,秦政抿了口酒润嗓子。 门外大雨愈下愈大,天地之间扯出道道雨线,显得很是壮阔。 放在前世鲜少看到的恢弘场面,此时就出现在自己面前,秦政显得有些走神。 真不能怪他不相信司马庄。 实在是对方出现的时机有些太奇怪了。 要知道,集贤殿成员将会是未来内阁的班底。 一旦内阁人选出现了问题,即便到时候他能够让西蜀朝堂局势改头换面,可实际上也不会有任何意义。 除了源自于天生的警惕外,秦政内心深处还一直藏着一个念头。 一个大胆的猜测。 只不过,到目前为止他没有掌握任何线索,所以猜测是否准确,暂时还无可得知。 见秦政陷入思索,怀乐识趣的闭上嘴,再也没有言语。 殿门外,雨声哗哗,殿门内,烛光摆动,美酒佳肴好不乐哉。 比起朝阳殿后殿的悠哉场景,远在皇宫之外都城之中的藏风驿馆氛围就没那么轻松了。 位于驿馆深处的某处房间中,有座小山似的身影坐在桌子外侧,正襟危坐,神色郑重。 按道理说,这里是他的房间,他不该坐在客座上的,但在对面那个人面前,偌大的西蜀之中,只有寥寥几人才能以主人自居。 原因为他,只因那位是西蜀朝堂上的最大的权臣,中书令李御! “辛苦你远道而来了。” “末将不敢!” 戚山举手抱拳,明明只是很简单的动作,可当他摆出这架势的时候,却给人一种豪情万丈的感觉。 李御摆摆手,示意戚山不用摆出这么多繁文礼节:“熊渠卫的情况,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吧?” “柳大人已经先一步告知了。” 戚山瓮声开口:“本属于刘承的亲信嫡系已经尽数死在北方战场上,如今的熊渠卫,底子很是干净。” 李御轻轻点头,随后沉声道:“给你两个月时间,有信心将熊渠卫变成自己的人马吗?” “两个月?” 戚山语气中多出些许疑惑。 “两个月后,或许会再起变故。” 李御抬头看向戚山,脸色呈现出不健康的红润色:“你,只有两个月时间!” 第一百五十五章 处处是试探 “两个月时间……” 戚山皱起粗重的眉头,表情沉重:“所有事情都已经安排妥当了吗?” 很难想象,戚山这么一个莽夫模样的壮汉,思维却极度清晰。 用外粗里细来形容这位新任平北将军,简直是再合适不过。 不过看李御的表情,似乎并不意外戚山的表现。 李御摇头给出答案:“还差一些,不过这段时间内会全部都处理好。” “末将明白了。” 戚山默然点头,神色郑重道:“末将定会完成大人吩咐。” “那就好。” 李御轻吁了口气,随即起身:“我听说你来都城的时候,没有带任何手下?” “没有。” “需要调令吗?” 李御抬头看向戚山,眉头微微皱起些许:“如果调集部分手下过来,对你掌握熊渠卫而言,应该会有帮助。” “中书省这边可以帮你调集人手过来,你把名字报上来就好。” “多谢大人关心,着实不用了。” 戚山客气拒绝后,脸上倏然多出几分笑意:“不过是都城军伍,末将只需要三天时间就可以尽数收服。” 李御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 旁边,柳右插嘴道:“大人,你就放宽了心吧,就戚山这体格,别的不说,只是往那儿一站,就不知道能吓得多少人喘不过来气。” “再者说,熊渠卫那边刺头已经被白老将军清理了一遍,基本不会出问题的。” 有戚山的保证,再有柳右的劝说,李御最终还是点点头。 正事聊完,房间里的氛围随即显得轻松许多。 特别是在柳右的有意而为之下,连性子沉闷的戚山话都多了几分:“听说都城之中出现了一个名为锦衣卫的势力,拔掉了不少白驹楼的钉子。” “照这样下去,白驹楼或许真的有机会能够被赶出西蜀?” “想什么呢?” 面对戚山的询问,柳右大大咧咧反问了一句:“白驹楼又不是那种阿猫阿狗,单靠锦衣卫那些宦官就想将其全部挖出来?” 戚山愣了愣,面露不明所以神色。 见状,柳右摆摆手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 “还请柳大人能够帮忙解惑。” 看了眼拱手抱拳的戚山,柳右先回头朝李御递去一个询问视线。 得到肯定后,柳右才清了清嗓子开口道:“按照我和大人的猜测,白驹楼这次被挖出这么多钉子,极有可能是对方主动暴露行踪。” “至于原因是什么,暂时无可得知。” “不过可以确定的是,对方应该有了更大的布局计划,西魏、北周、大汉,三者取其一,肯定和白驹楼有关系。” “所以,让你尽快接手熊渠卫,也和这件事情有关系,白驹楼的人不是傻子,付出这么大的代价,肯定有相对应价值的收获。” 柳右张嘴叭叭一顿说后,又轻舒了口气:“当然了,这些都是大人推测的,我只是在旁边简单查缺补漏。” 听完柳右的这些说法,戚山眨了眨眼,那双虎目中透着些许茫然。 不知道是因为白驹楼的消息,还是柳右最后那句突如其来的马屁话。 “我知道你……” “差不多行了。” 在柳右继续絮叨之前,李御先一步开口将其打断:“时间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 闻言,戚山这才算是反应过来:“末将恭送大人!” “不用了,你只需要尽快收服熊渠卫即可。” “末将明白。” 跟戚山打了招呼后,李御领着柳右缓步离开藏风驿馆。 雨幕中,戚山站在驿馆门口,望着远去的两道身影,沉默良久。 李御和柳右离开藏风驿馆没多久便分道扬镳,两人的住所毕竟没在一起,临近深夜,两人自然是各回各家。 “大人,真不用我送你回去啊?” 柳右望着远去的身影,扯着嗓子道:“下官好歹也算是有点家把什的,遇到个歹徒什么的,还能保护一下大人。” “哎,大人,大人你别不理我啊!” 李御头也不回离开,完全没有搭理柳右的意思。 最后,柳右无奈叹了口气,双手拢袖转身离开:“咱可是好一片赤胆忠心呢,怎么就半点不领情?” 大雨倾盆,天边雷鸣电闪,很快就把柳右絮絮叨叨的声音盖了过去。 李御柳右两人雨夜出行,朝阳殿里秦政则拉着老宦官怀乐喝酒,一切都显得格外风平浪静。 同属西蜀皇宫的集贤殿同样也是如此。 今天的集贤殿只有烛光寥寥,完全听不到半点对酒当歌的声音,着实显得有些反常。 不过,真要有人守在旁边的话,就不会觉得反常了。 集贤殿后殿,除了用来休息的几处隔间外,剩下的地方几乎全部都是藏书,古书旧迹,文人手札,历史记载…… 在这里,只要想得到就没有找不到的书籍,当年这处大殿命名为集贤殿,便是因为这满殿藏书。 今天集贤殿一片寂寥的原因,便是藏书堆里钻了两个人。 集贤殿大学士伍淳。 集贤殿学士司马庄。 夜色将至,察觉到要下雨后,纪永就着急忙慌往家赶,说是要回去替自家夫人收拾衣物。 结果纪永走得太早,没人给准备酒水吃食,伍淳司马庄两人顺势也就消停了一天。 “伍兄,《更年记载》一书的下卷哪里去了?” 书堆中,司马庄猛然抬起头问了一句。 “东南角位置吧?往下翻三层,应该能找得到。” 另一处书架前,伍淳头也不抬的给出答复。 比起刚刚担任集贤殿学士的司马庄而言,早些年就沉浸在满殿藏书之中的伍淳对藏书的摆放位置显然更胜一筹。 得到位置后,司马庄抖了抖袖口,把不知道什么塞进去的书籍抖掉,然后才朝着东南角的书架走去。 因为内阁尚未组建,司马庄和伍淳这些大殿学士自然也就成了摆设,平日里也就谈论谈论诗词经典,再不然就喝喝酒。 但今天无酒可喝,两人稍一商量,就直接钻到后殿看书了。 毕竟诗词经典再有意思,也架不住每天都讨论啊。 等到找到自己想要的书之后,司马庄吁了口气,抬头看向伍淳所在的方向。 “伍兄,咱们整天待在这里也不是个办法啊。” “你说,咱们要不要去找王上问问接下来如何行事?” 听到询问,伍淳眉头一抖。 来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 司马庄的本心 自从上次各自交底之后,伍淳和司马庄两人的关系就变得亲近不少。 连称呼都从最开始的称呼官职,变成了兄弟相称。 谁说文人之间无豪气? 饮酒之后,处处皆是豪情。 酒品对味儿,学识不相上下,既有相通点又有不通点,这样的人,最适宜成为朋友。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伍淳很快就跟这位来自江北的大儒成为了至交好友。 但,兄弟相称也好,至交好友也罢,伍淳一直都没有忘记王上的吩咐。 打探司马庄的底细! 这些时日,他暗中将搜集到的信息全都告知了锦衣卫方面,至于结果如何,因为得不到反馈,他也不知道情况。 早些时候得到过提醒,所以他表面上与司马庄虚与委蛇,私底下却从来不敢放松半点警惕。 正因为有这些前提,所以在听到司马庄这句看似无意的话后,伍淳瞬间精神起来。 上次通过灌酒,他从司马庄嘴里得到了打算替百姓谋福祉的说法。 虽然到目前为止还不确定对方这些话是否出自真心实意,但伍淳还是上了心的。 “伍兄?” 不远处书架后,再度响起司马庄的询问声。 闻言,伍淳心中思绪百转,很快应声道:“在呢在呢!” “据我所知,王上的确对集贤殿另有安排,只不过因为时机不够恰当,这才一直拖到了现在。” “什么意思?” 随着一阵沙沙声,很快光着脚裤腿拖地的司马庄就出现在了伍淳面前:“王上何时说过另有安排了?” “就在不久前。” 伍淳一边随口答应,一边开动脑子,思考接下来该怎么说。 是简单搪塞过去? 还是说将内阁事宜挑出一部分告诉对方? 如果是前者,怎么才能让司马庄相信自己说的话是真的。 如果是后者,说多少才不会暴露王上的真正意图? 即便阅历丰富如伍淳,此时也有种难以开口的感觉。 司马庄自然不知道伍淳此时心中作何想法:“是打算让你我二人去某处担职?” “不完全是。” 伍淳摇摇头,心里则默默叹了口气。 他好不容易才取得司马庄的信任,绝对不能因为三两句攀谈就前功尽弃。 年头支持,伍淳脸上多出几分笑容:“之前王上曾与我有过一次攀谈,当时你尚未来集贤殿。” “哦?” 司马庄面露诧异神色:“你若是这么说,在下可是有兴趣了。” “其实也不是什么太重要的安排。” 伍淳忽视了司马庄的玩笑话,故作轻松道:“王上想要成立一处名为内阁的衙门,而集贤殿这边,就是未来的内阁所在地。” 说到这雷,伍淳顿了顿,目光随即落到了司马庄脸上:“也就是说,在不久的将来,集贤殿所有人都会顺势成为内阁成员。” “内阁?” 司马庄下意识重复了一遍,语气中透着浓浓疑惑。 很显然,即便是饱读诗书的司马庄,一时间也搞不懂这个新衙门到底是做什么的。 伍淳点点头,继续解释道:“按照王上的说法,内阁成员以后将会成为他的专属私人顾问。” 等到伍淳解释完,原本只是想要简单试探一二的司马庄反而愣了。 无论是内阁,还是私人顾问,都是他以前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新鲜词汇。 正因为不明其意,自然也就不知道需要做些什么。 看着一本正经的伍淳,司马庄一时间竟不知道自己的试探到底有没有起到应有的效果。 说是打探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吧,可无论内阁还是私人顾问,都不明其意。 说没有打探到消息吧,看伍淳的模样,又不像是开玩笑。 满心无奈下,司马庄只得自顾自点点头,表示听到了。 “时间已经不早了,还是早些休息吧。” 伍淳笑了笑,缓缓起身道:“明日还要早起呢!” “多谢伍兄提醒,等我再看半个时辰,就去休息了。” 说着,司马庄拱了拱手,恭送伍淳离开。 等到伍淳回到休息的地方,司马庄低头看了眼手中的古籍,又皱眉良久:“再继续等等,还是择日动手?” 长夜漫漫,大雨入注。 这场大雨一直下到了第二天早上,虽说外面仍旧下着雨,但朝臣们还是早早就在龚安门门外候着了。 别说刮风下雨,就算天上下刀子,他们也得继续依着时间参加早朝。 未经允准便迟到,等到追究起来,轻者罚俸,重者可是有可能丢掉官帽子的。 好在早朝还没开始之前,王上就差人送来了消息,说今日不上朝,朝臣们纷纷松了口气,朝龚安门方向拱手行礼,口呼拜谢王上。 之后,朝臣们三三两两往属于自己的衙门赶去。 不用参加早朝,自然省去了好些麻烦。 各自回衙门的朝臣中,有两个年轻人并行。 明明都是二十啷当岁的年纪,身上却穿着绯红色官服。 要知道,西蜀律例,一品至四品朝臣着红,五品至七品朝臣着青,八品九品朝臣着绿。 在朝堂之上,稍有偏差就有可能丢官丢命,更何况是官服的品级。 满朝文武中有资格着绯红色官服的人,无一不是满身功劳的老臣,除了寥寥几人。 而这两个年轻人,刚好就属于其中之二。 兵部尚书,孙公瑾。 兵部司郎中,郭元白。 因为西蜀特殊官职,尚书省不设尚书令,不设尚书丞,各部尚书直接听从中书省调令,所以,各部衙门的官职,大都往上提了半品。 各部尚书正三品,各司郎中从四品。 也就是说,两人刚好有资格穿着绯红色官服。 孙公瑾打着伞走在前面,郭元白侧着身子挤在伞下,半边身子都已经被雨水浸透了。 “孙大人,昨日王上差人送来的手令,你看到了吗?” “封戚山为平北将军,率四千熊渠卫?” 孙公瑾皱眉反问了一句。 “我说的不是这个。” 郭元白抖了抖肩膀雨水,无奈道:“下官虽然只是个郎中,但好歹也是能参与朝会的,你说的那个,我当然知道。” 郭元白无奈的翻了个白眼:“我说的是手令!手令!” 比起行事偏跳脱一点的郭元白,孙公瑾显然更加沉稳。 面对郭元白的询问,孙公瑾先是左右看了一眼,确定左右两侧没有朝臣,之后才凝眉道:“你说的是……玄甲军?” 第一百五十七章 上不了台面的交易 得到肯定答复后,郭元白小鸡啄米似得点点头。 下一刻,孙公瑾的脸色就沉了下来。 就在郭元白还在等着答复的时候,孙公瑾沉声来了一句:“王上吩咐的是此事暗中进行,以后不得在外面提及。” “可是……” 郭元白张张嘴,还想说些什么,但孙公瑾已经先一步道:“只需要将玄甲军所属的一应事务准备妥当即可。” “你作为兵部司郎中,本该交由你负责,不过看你的态度……” 孙公瑾紧皱眉头,闷声道:“我全权负责此事!” “别啊!” 刚才还嬉皮笑脸的郭元白顿时傻眼了:“我就只是随口一提,毕竟王上说的是玄甲军成军既不经中书省,也不跟其余五部衙门通气,我这不是好奇吗?” “我错了,孙大人,我真知道错了!” 郭元白扯着孙公瑾的袖口,连忙告饶道:“我保证把这件事情般的漂漂亮亮的,您还是收回刚才那句话吧。” “解释那么多做什么?说了就是说了。” 孙公瑾一抖衣袖,甩开郭元白:“此事休要再提!” 比起这些年一直在兵部衙门受气的郭元白,经历了一连串变故的孙公瑾,早已经不能当成以前那个寒门学子看了。 所以,任由郭元白怎么说,孙公瑾始终板着脸,表情沉闷。 乍一看,着实有点兵部尚书的气场了。 而郭元白久经世故,但面前站着的这位终究是强压他一头,该有的态度总是的有的。 两人并不知道的是,他们拉拉扯扯的姿态落在别的朝臣眼中,却赫然变成了另外一个味道。 “年轻人果然还是精气神足啊。” 距离两人大概有几十米距离的位置,有朝臣调侃了一声。 紧接着,旁边立即有人应声道:“看这两位的架势,好像有些别的意味,怪不得孙公瑾继任兵部尚书后,姓郭的马上就混上了兵部司郎中。” 说话的时候,那人还主动挪了挪伞,生怕雨水落到身边这大人身上。 原因无他,旁边站着的这位可是刑部尚书,正三品官职的权臣之一。 “这些闲话都是打哪儿听得?” 同样身着绯红色官服,下巴上留了山羊胡的闻永年瞥了身边人一眼。 听出弦外之音的那人急忙摇头道:“传闻,只是传闻而已。” “既然是传闻,就少说两句。” 闻永年轻哼了一声,看似无意道:“别忘了,那位好歹与本官一样,都是一部尚书。” “下官明白!” 同为刑部官员的朝臣立即躬身应声,脸上也适时出现几分谄媚笑容。 能混迹在官场上的,哪个又会是普通角色。 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如何揣摩顶头上司的想法用意,这些可都是为官为臣的基本功。 闻永年轻哼了一声,主动转移开话题:“听说不久前你又收了一房小妾?人家的家里人都找到李瓦那边了?” 李瓦,西蜀都城府衙县令。 一县之长,主管县城事务。 打伞的朝臣手腕一颤,差点把纸伞砸到闻永年头上。 “下官……下官……” 那朝臣声音颤颤,表情也变得极为难看。 没等对方说出一句完整的话,闻永年紧接着又来了一句:“听说吴记玉坊的玉器还算不错,回头可以去看看有没有什么顺眼的小玩意儿。” 听到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换作一般人,还真搞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但朝臣刚好属于一般人之外的那群人。 因为他刚好知道,刑部尚书闻大人的夫人,刚好姓吴。 “下官明白!” 那朝臣内心狂喜,脸上则掩饰的极好:“刚好几日后便是犬子的生日,下官正愁不知道给他买什么礼物呢!” 闻永年点点头,没多说话。 那朝臣心里则舒了口长气,继续小心翼翼打着伞,护送闻永年朝刑部走去。 至于几天后是不是他儿子生日,谁知道呢? 他的儿子,什么时候生日还不是他说的算? 三两句话的功夫,一桩本该由都城县衙移交刑部的案子,就这样消匿于无形。 那对为了找回自家女儿而夜不能寐的老夫妻,或许还满怀期待,等着县令能够帮他们主持公道。 龚安门外,朝臣们三三两两散去,成群结伴的过程中都聊了点什么,秦政注定短时间内无处得知。 而且,就算知道,秦政一时半会儿估计也不会放在心上。 比起处理朝堂事务,他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毕竟无论怎么说,他两世为人,都是第一次当父亲。 “这两天感觉如何?有没有什么异样情况?” “身体有不舒服的地方吗?” “小家伙有没有闹事?” “还有……” “王上!” 随着一声轻呼,秦政的紧张询问也因此而中断。 顾骊珠望着面前紧张兮兮的秦政,满脸无奈表情:“现在还不到两个月时间,怎么可能那么快就有反应呀?” “啊?” 秦政诧异出声,继而反问道:“现在不应该……不舒服吗?” “哪儿能呢?” 顾骊珠主动拽过秦政的手放到肚子上,语气无奈道:“按照御医的说法,现在这个时间,胎儿还只是刚刚成型,至少要到五个月之后,才会有大致轮廓。” “至于你说的那些反应,至少还要再等上几个月呢!” 听着顾骊珠这些话,秦政难免有点尴尬。 如果只是让他跟李御勾心斗角,他即便势弱,也有的是办法,可让他照顾怀孕的老婆,那就有种束手无策的感觉了。 毕竟破天荒头一遭的事情,半点经验都没有,他一个大老爷们儿,哪知道该怎么做。 最后,还是从门外传来的声音替秦政解了围。 “王上,周公公回来了,还说有事情向您汇报。” 怀乐一如既往的声音沉稳。 有的时候连秦政都想不明白,怀乐是怎么做到的,竟然能做到刚好让门内的人清楚听到他的声音,却又不会显得大嗓门。 “骊珠,寡人先去处理一下事情,稍等一会儿再来陪你?” “王上尽管去就是了,臣妾现在还不用被人照顾呢。” 顾骊珠甜甜一笑,圆脸蛋两侧出现浅浅的酒窝:“而且啊,王上您不用那么紧张的,这才两个月,以后的时间还长着。” “现在就这么着急的话,那以后岂不是要等得更久了?” 等到三两句话安慰完,顾骊珠这才朝秦政甜甜一笑,示意秦政先去忙活。 不过,等到秦政起身离开后,顾骊珠脸上的灿烂笑脸却突然消失不见。 如果有人正面看着顾骊珠,一定会发现。 此时的顾骊珠,表情凝重,目光深邃,与以往简直判若两人。 第一百五十八章 司马庄的来历 “启禀王上,奴才不负王上厚望,成功拔除白驹楼十多处据点。” “同时缴获大量消息情报,已经尽数转交总管大人。” “另外,奴才还在都城之中挖出了百十余人,全部都是白驹楼成员。” 周泽语气恭敬,如实将自己这两天的收获禀报给秦政。 听着周泽这些说法,秦政脸色平静,心中却无比愕然。 要知道,在周泽率领锦衣卫在都城中行动之前,已经将白驹楼在皇宫中安插的人手清理了一遍。 可即便如此,还是又发现了将近百十号人手。 这只传达出了一个意思。 白驹楼的势力,远远比他想象中的更加强大。 而白驹楼是敌非友这一点已经毋庸置疑,换句话说,对方势力越强,也就意味着他接下来面对的问题更大。 “不过……” 秦政还在思索的时候,周泽再度沉闷开口。 察觉到周泽语气中的迟疑,秦政顺势问了一句:“还有什么?” “回王上话。” 周泽躬身行礼,开口道:“这百十号人中,并没有留下任何活口。” 秦政眉头一跳。 没等秦政开口询问,周泽先一步解释道:“并非奴才不愿意留下活口审讯,而是对方丝毫不给留下活口的机会。” “大多数情况是,对方一旦发现无法逃脱后,就会直接选择服毒自尽。” 说到这里,周泽的脸色变得极其凝重:“正因如此,奴才从这些白驹楼成员身上并没有发现太多线索。” 秦政何等聪明的人,很容易就理解了周泽话里透露出的意思。 “也就是说,关于白驹楼的消息中断了?” “奴才有罪!” 周泽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算了。” 秦政摆摆手,示意周泽不用过于紧张:“以你的预估,白驹楼接下来还会有所行动吗?” “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露面了。” 这一次周泽倒是没有迟疑太久:“由于这次是暗中清扫,都城之中百姓对此毫无感觉,但都城暗地里的势力已经被奴才亲手清扫了一遍。” 说到这里,周泽眸光里迸发出一副明亮光芒:“就算再有胆大妄为之徒,也要考虑考虑自己的脖子够不够结实。” 一句话刚说完,大概是察觉到自己的语气有些不太尊敬,周泽又急忙收敛态度,毕恭毕敬道:“奴才指的是都城那些别有用心之辈。” “无妨。” 秦政笑了笑,心情反而好转些许:“或许是因为寡人之前并没有跟你们明说的原因。” 周泽茫然抬头,就连旁边的怀乐都转头看了过来。 秦政说的是“你们”而不是“你”。 面对两人的注视,秦政神色如常,嘴角带着些许弧度:“寡人当初成立锦衣卫,本就不只是将锦衣卫当成情报组织看待的。” “在寡人眼中,锦衣卫是集搜集情报、暗杀、监督朝堂等权力于一身的暴力机关。” 看着脸色骤变的两人,秦政又不紧不慢补上一句:“而且是直属于寡人的暴力机关!” 周泽下意识咽了口唾沫,哑然无语。 即便是沉稳如怀乐,此时也瞳孔收缩,脸上透着愕然神色。 没等两人开口询问,秦政已经笑着摆摆手,淡然道:“所以,不用道歉,也不用客气,拿出你们应有的态度。” “寡人何时能够把控朝堂,就看你们什么时候能真正能成为满朝文武的心头巨石了!” “奴才遵旨!” “老奴领命!” 周泽和怀乐两人齐齐下跪,秦政点点头,目光转向天边。 连着下了一夜半天的大雨终于停歇,下午半晌时分的烈日穿破云层,尽情释放光亮。 因为下雨的缘故,空气格外清新,再配上这光线,直让人心情舒畅。 “既然宫门外的事情已经解决,那么接下来就着手宫廷内的事情吧。” 秦政收回视线,目光转向跪在地上的两人:“刑部尚书闻永年,寡人知道他的所有底细。” 思索了一夜后,秦政最终还是决定对闻永年动手。 刑部,下可朝审各案,中可施刑掌罚,上可修订律法。 如果说兵部存在的意义,是内定匪患外御敌寇,确保家国安危的话,那么刑部便是保证家国稳定的根基。 西蜀病了太久了,还需要再下一剂重药。 “喏!” 随着秦政下令,怀乐、周泽两人再度应声。 之后两人对视一眼,就在两人还在眼神交流,决定这次谁率领锦衣卫众人查勘闻永年的时候,秦政慢悠悠补上一句:“你们两个都去吧。” “可王上身边……” 周泽话还没有说完,眼角余光就注意到了不知道何时出现在阴影处的那道身影。 黑色劲装,鬼脸面具。 大内总管,宁家家主宁水儿! 看到宁水儿出现,周泽当机立断躬身。 周泽离开的时候,连带着还把周围的宫人宫女全部驱散,腾出了一片可以放心闲聊的空间。 “这一路辛苦你了。” 秦政转头看向宁水儿的位置,脸上多出几分恰到好处的笑容:“收获怎么样?” “江北司马家。” 面具后,宁水儿的清脆嗓音顺势响起:“二十年前盛极一时的世家豪门,不知因何原因,突然销声匿迹。” “不知道原因?” “消失得干干净净,就像是被人一夜之间灭了全族。” 宁水儿一板一眼解释,态度里透着一丝丝疏远。 而秦政已经被被宁水儿带来的消息吸引了注意力,以至于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 “既然全族消失,那司马庄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秦政真正想问的是,司马庄为什么能跟李御扯上关系。 好在宁水儿和秦政相识多年,早已经培养出了默契。 “我也没有找到线索。” 面具后,宁水儿的眸子里多出几分疑惑:“我按照司马庄的行动轨迹追寻了一遍,但全无所获。” “就像是,司马庄与李御早些年就有交集。” 听到这里,秦政若有所思道:“你的意思是,江北司马家消失之前?” “不排除这个可能。” 稍微顿了顿后,宁水儿又给秦政带来了另外一条消息。 “另外,陈四也跟着我一起回来了。” “不过,他现在在伍家。” 第一百五十九章 无赖陈四 “陈四?” “伍家?” 这么一条突如其来的消息,直接让秦政听的有点傻眼。 自从幽州匪患解决后,“全员阵亡”的金吾卫已经暗中回到了都城附近,前段时间,秦政还专门跟白祁提及过玄甲军的成立。 准确的来说,应该不算是提及了。 兵部那边已经开始正式走流程,不经中书省,直接交由他盖章钤印,等到那五十人融入到金吾卫之后,玄甲军就算是正式立军了。 不过,秦政还不准备让玄甲军公之于众。 玄甲军,锦衣卫。 这算是他亲自过问的两件事,前者是军伍,可御敌可安内,锦衣卫是衙门,掌刑罚管消息,在细微处见真章。 因为肃清皇宫之中各方势力眼线的原因,锦衣卫基本上已经泄露了行踪,只需要他找个时间在早朝上说一声,就算彻底公之于众。 但玄甲军不一样,前世今生两辈子加起来的经验告诉秦政。 无论什么时候,军队都是最重要的。 被誉为战争机器的军伍,一旦落入其他人手里,后果不堪设想。 如果有朝一日,包括神殊军、熊渠卫、骁骑卫在内的所有军伍全部被人收买,随时都有可能逼宫谋反,那这支玄甲军就会是他的底牌。 想到这里,秦政摇了摇脑袋。 考虑的有点远了,眼下需要在意的还是陈四和伍家。 去幽州平匪患的时候,陈四是名义上的金吾卫将军,回来的时候,陈四自然也就跟着回来了。 因为金吾卫阵亡的消息,陈四这个金吾卫将军自然也就成了摆设。 秦政有点想不明白,陈四就算再怎么闲得无聊,也不至于跑到伍家去吧? 青帘坊伍家。 集贤殿大学士伍淳的本家,早些时候现任伍家家主伍全明还差点上演了一幕大义灭亲的戏码。 亏得他当时及时赶到,这才阻止了悲剧的发生。 按道理说,伍家的事情早已经告一段落,陈四又怎么会跑到伍家去了? 出于不解,秦政顺势问了一句:“怎么回事?” “伍家家主伍全明,私底下不甘心于被罢免官爵,曾让亲子伍正雅进宫,用意不善,陈四偶然发现了这件事情。” 宁水儿一板一眼解释,但秦政还是听了个满头雾水。 伍全明不免罢官还可以理解,但让儿子伍正雅进宫又是怎么回事? 而且,以陈四的脾气,应该对这种事情不闻不问吧? 秦政皱着眉头,死活想不清楚其中缘由。 没等秦政开口询问,宁水儿已经摇摇头给出答案:“我也不知道原因。” “这就有点稀罕了。” 秦政啧了一声,满脸不解:“以陈四那家伙的脾气,会突然大发善心插手这种事情?” 皱眉考虑了好半晌,最后都没能想清楚其中关隘后,秦政索性打消了问清楚缘由的念头。 “陈四那边先不管他了,那家伙毕竟是陈三先生的徒弟,就算伍全明死了,他都不一定会出事。” 秦政抖抖衣袖,转身就要回安丰殿。 他还得继续陪着顾骊珠呢。 据说怀孕的女人都比较敏感,他这个当老公的,总得照顾好自家老婆的心情。 秦政考虑的虽然很好,但宁水儿却完全不给他实现想法的机会。 见秦政转身想要离开,宁水儿再度开口道:“大汉使臣如今还在外廷等候,你确定不去见见对方吗?” “对方好歹带来了那么多银钱铁料,你既然是国君,总要分清轻重缓急。” “啊?赶明儿不行吗?” 秦政怪叫了一声,有些不甘心。 宁水儿沉默不语,鬼脸面具将面孔遮挡的严严实实,让人看不清楚表情。 偌大的皇宫之中,大概也就只有宁水儿敢这么跟秦政说话了。 换成周泽、怀乐之流,怕是早就下跪磕头,恭送秦政离开了。 见宁水儿不说话,秦政略显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吧好吧,听你的,先去渐渐姬如玉。” 宁水儿侧身,摆出一个请的架势。 秦政转头看了眼安丰殿,招手喊来一个宫人吩咐了两句,之后才领着宁水儿朝外廷方向走去。 在宁水儿的“提醒”下,秦政无奈答应先去跟姬如玉打交道。 而青帘坊伍家,在某人的威胁下,伍全明的心情跟秦政相差不多。 不过,伍全明心中无奈偏少,反倒是愤恨情绪更多一些。 “你到底想要怎样?” “你说的那些我明明都已经做到了!” “我伍全明满腹韬略,只想延续我伍家耕读世家的名分,有何问题?” “你如此欺人太甚,难道就不怕报复吗?” 伍全明面色狰狞的看着面前的青年,口中咆哮不已,哪里还有半点读书人文质彬彬的模样? “哟哟哟,可吓死小爷了。” 不仅坐在主座,而且还露出一副心安理得表情的青年拍了拍胸口,装出一副后怕模样。 “怎么的,你还想一刀捅死我吗?” 姓陈单字一个四的青年指了指自己的脖子,很是无赖道:“来来,朝这儿砍,最好能砍到将断未断的那种程度,到时候鲜血哗哗的,能喷老高了。” 伍全明自诩为读书人,哪里遇到过这种地痞无赖。 一时间,他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才好。 “不是,你到底砍不砍啊?” 陈四又往前伸了伸脖子:“是不是没刀?没事,我这儿有。” 陈四一边探着脖子,一边顺手从后腰摸出一把带鞘匕首拍到桌面上。 匕首砸在桌面上,发出重重的撞击声,伍全明当场被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见状,陈四直接“嗤”的一声笑了出来:“嘛呢?不是要报复我吗?你离那么远怎么能出了那口恶气?” 伍全明捏紧双拳,死死盯着陈四,眼神中既有愤恨也有惊惧。 现在的他,恨不得把陈四剥皮拆骨,可问题是,他没那个胆子。 而且,陈四还在旁边不停拱火:“看你也是个男的,怎么连这点胆子都没有?” “你不是还吆喝着你儿子去皇宫找伍老爷子吗?咋的,敢对自家老子动手,反而不敢对我这么个外人动手?” “哦,我知道了。” “你知道伍老爷子不会杀你?” “啧,典型的欺软怕硬,伍家有你这么个玩意儿,还真是给你们祖辈长脸了。” “真不知道伍老爷子怎么就养出来你这个兔崽子。” 陈四一张嘴,叭叭叭就是一通,说的伍全明脸色通红,好半晌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见火候差不多了,陈四突然呲牙一笑。 “瞅你这样子,你也没胆子做出那些事情。” “说说看,是谁安排你的?” “白驹楼?还是另有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