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光龙影》 序章 十二月月初的太白山,冷风凛冽,大雪覆盖了山中大部分的山地与丛林。 天地茫茫,茫茫的雪地间,三条人影沿着几只山羊留下的脚印痕迹向前追踪。 “你确定它们走进了这片树林吗?”猎户赵天佑死死地盯着面前覆盖满积雪的冷杉林说。“我的确远远地看见它们走进了前面那片冷杉林。”猎户石头回答道,“可能是不久前的一阵大雪盖住了它们的踪迹。” 高耸入云的太白山山巅,冬天不但人迹罕至,而且森林中的野兽也绝少出现。 他的声音给孤寂而冰凉的树林带来一丝活气。 “不错,它们的确走进了那片树林。”一位二十几岁的青年低头在雪地上仔细察看后,指着雪地里几行隐约的山羊蹄印说道。他不惧太白山冬天的酷寒,内穿一件单薄的紫色对襟长衫,外披一件柔软的黑色貂皮斗篷,腰间挂一把色泽斑斓的古剑。 他刚刚几个轻捷的纵跳,在雪地里只留下浅浅的几个脚印,显露出精湛的轻功修为。 三人皆来自太白山下的闫家堡,青年闫君山是闫家堡堡主的独子,赵天佑与石头是堡中的猎户。三人自幼一起长大,情同手足,闲暇之际,常常一起结伴上山打猎或喝酒畅聊。 闫君山十岁便被闫家堡堡主送至京兆府,跟随京兆府有名的剑客孙如海习练凤舞三十六路剑法。近日,闫君山学艺归来,便想与二位好友欢聚一番,于是三人相约一起往山中打猎,一来为消遣冬日枯寂时光,二来想以山中新鲜猎物下酒。 秦岭山脉乃是华夏九州南北方之天然屏障,也是长江、黄河两大水系的分水岭。而太白山为秦岭山脉最高峰,也是青藏高原以东第一高峰,故山势称雄于华夏,以欲刺破苍穹之势横亘天地南北之间。 冬日的太白山山间,白雪装饰着眼前世界,只见冰挂、雾凇、冰瀑……皓然一色,编织出梦幻般的冰雪世界。北魏郦道元的《水经注》里就有关于太白山雪天的记载:“冬夏积雪,望之皑然。”古代之文人墨客将“太白积雪”誉为关中八景之一。 太白山的冬日高寒难耐,动物踪迹难寻,几人沿着积雪覆盖的山道行到半山之上的杉林间,方才发现了几只山羊的蹄痕。 三人站在林间欣赏着眼前的冬日美景,只见漫山遍野皆是琼枝玉叶,都不由欣赏起眼前粉妆玉砌的冰雪世界来。 “这个地方似乎静得出奇了些。”赵天佑提起右脚将脚下的雪一跺说,“天色渐渐暗下来了,积雪太深,我怕回去晚了会遇险,不如还是回去喝酒好了。” “一只野兔都没有打到,作为一个老猎人怎么好意思回去呢?”石头说道,“不如尽力追踪,一定能追上野山羊。”闫君山抬头看看天际说:“天佑,你是怕冷还是怕黑呢?如果你怕了,就先回去把炉火烧旺,等我们抬只野山羊回来下锅。” “对。你可以先回去,做些小女人做的事,比如烧烧水,洗洗锅什么的,或者是像一只慵懒的小猫趴在炉火边等我们回来。”石头哈哈大笑道。 赵天佑具有猎人敏锐的感应力,隐隐约约间察觉到某种潜藏的不安。但此时,他紧抿了嘴唇,脸色涨得有些红,无法平息被嘲笑激起的愤怒,率先向山羊蹄痕指引的方向追去。他常年越岭登峰,捕兔逐鹿,闲来又勤练体力,故脚下十分劲健,听了两人奚落之言,心下便有意想在两人面前显现纵跃功夫。 赵天佑一路疾奔,闫君山与石头紧随在后。奔出四五里,三人的纵跃功夫便渐渐分出高低来。赵天佑一路猛奔,虽然始终一路在前,但闫君山却一路上不急不缓地跟在他身后几步之遥。石头身躯粗笨,远远落在两人身后。 山高路险,奔出四五里,赵天佑的呼吸渐渐粗重起来。他听身后闫君山的呼吸却依旧平缓悠长,心间叹道:“君山不愧是名门子弟,论轻功身法显然胜自己一筹。”而此时,高大壮硕的石头已落下前面两人一里之遥。 赵天佑见雪地间显露出几行较为清晰的羊蹄印痕,心间一喜,说道:“君山,野山羊就在前面不远了。”抬头可见眼前出现了一条众多动物踩踏出来的小路来。路的上头被纵横交错的树枝所遮蔽,只有不多的光线可以照下来。 两人有了追踪目标,故都全力向前奔驰。闫君山一提气,当先追去。赵天佑追行间,见前面急行的闫君山忽地停顿下来,唰的一声拔出了腰间的古剑,心里不由一沉,弯手从背后箭囊拔出一支铁箭搭在弓箭弓弦上,小心地向闫君山靠拢。 眼前的情形让赵天佑倒抽了一口冷气。“是什么东西将山羊撕裂成这个样子?”他喃喃自语道。白雪与黄泥掺杂的林间地面上,散落着几只山羊的内脏和四肢骨架,寒冷的空气中充满着山羊浓膻的腥气。 “这绝对不是山野猛兽做的。”闫君山回答道。“不是山野猛兽做的?”赵天佑反驳说,“除了虎、豹、狼等,没有什么东西能将野山羊撕裂成这样。” 闫君山脸色阴沉地转向赵天佑,将手中剑尖点向不远处的树梢。赵天佑顺着他剑遥指的方向望去,一颗心砰砰地跳动起来,只见三四十尺远处的树杈间,悬挂着一具山羊血淋淋的骨架,山羊肉像被一把无形的剔骨刀剔得干干净净一般。 凌厉的北风吹得树木枝叶乱动,山羊血淋淋的骨架也随之摇摆,这是一幅让人汗毛竖立的惊悚画面。 赵天佑将弓箭对准头顶上方的树枝,后退几步背靠一株古松,侧过头,颤抖着低声问闫君山道:“这……这到底是什么东西所为……”话音未落,听得身后雪地上有脚步声呼哗呼哗传来。两人急转头,见石头深一脚浅一脚地赶了上来。 石头喘着气叫道:“总算追上你们了,逮到野山羊了没有?”他一路急赶,呼吸不畅,此时见到两人,便停留下来在不远处歇口气。 闫君山握紧了手中的古剑,竖起双耳倾听着周边的动静,沉默了一会儿,回答赵天佑道:“能在树梢啃食山羊,在太白山恐怕就只有传说的山精夜叉了。” 赵天佑向四周死气沉沉,阴森晦暗的树林望去,觉得幽暗光影中似乎有冰冷而嗜血的目光在暗处监视窥探自己,不由打了几个冷颤,心中只想马上逃离回山下,坐在柴火熊熊的火堆边享受热茶。 赵天佑转头对闫君山道:“我们必须立刻离开这个地方,我感知到密林的深处有东西在死死地盯住我们。” “走,恐怕我们都走不了啦!如果你看看石头的头顶,就知道我们有多危险。”闫君山没有看赵天佑,满脸苍白地望向石头走来的方向说。不知为何,他握剑的手抖动了几下。赵天佑知道闫君山已是一名优秀的剑客,手沉稳非常,心中惊道:“他到底看到了什么?”不由抬眼向石头头顶望去。 小道两边的大树将树枝伸出,紧紧地交织缠绕在一起,形成一条长长的树网。 两人惊惧的目光落在石头头顶上方,只见一只似人非人,似猿非猿的动物,正从远处沿着树网爬向石头的头顶上方。它尖嘴猴腮,满口尖牙,目露凶光,全身皆是黄褐色细毛。 “石头,快跑!”闫君山声音嘶哑,用尽全力高喊道。 阵阵冷风飒飒地吹过树林,将闫君山的嘶叫声送到了石头的耳中。猎人的警觉之心猛然跳动起来,石头转头一撇,立刻旋风般向前冲出,奔向两位同伴。但他头顶的怪物更快,只见它手脚并用,一荡就是十来尺,几个起落已挂在石头头顶正上方,随后一个俯冲,一只利爪已插入石头头顶。 一声无比凄厉的惨叫响起,血从石头头顶冲洒而出。 石头向前冲出三四尺方才停下,扑通一声摔倒在雪地中,高大笨重的身躯将几块雪团挤压得飞了起来。 怪物在空中轻捷的翻了几个身,扑翻在石头的面前,露出古怪的笑容,伸出长长的舌头舔着爪子上流淌着的鲜血。 赵天佑用尽全力将弓弦拉满,嗖的一声向怪物心脏射出一箭。 这是足以射杀猛兽的一箭。 闫君山没有动,因为他听到背后的树林间响起几道沙沙的脚步声,接着数道寒光四射在他的身上,令他透体生寒。 他猛然转过身去,宝剑剑尖在身前划了一道圆弧。 怪物听得箭响,头一转,咯的一声张口将箭咬在口中,抬起头冷冷地望向赵天佑。赵天佑倒抽了一口冷气,取下腰间铁叉,警告对方喊道:“不要过来!”铁叉的冰凉感传递到双手,那是寒彻骨头的冰冷。 怪物低低地吼叫了一声,转过身,在雪地上几个纵跳,然跳上树梢,消失在阴暗的树林中。赵天佑刚松了口气,忽听得背后的闫君山对自己说:“天佑,你全力赶到山下,叫堡中的人来捕狼。”赵天佑向后一看,刚刚放下的心瞬间又提到嗓子眼处,只见距离两人不远的树林里,悄无声息地站立着六只野狼。 它们身躯粗大,比普通狼足足要大上一倍,显得出奇的雄健。最不寻常的是它们的眼睛,那是鲜红色与宝石蓝色交织的颜色,而瞳仁深处像是有一点炭火在诡异的燃烧。 闫君山与赵天佑慢慢退步到一株古树下,紧挨着背靠大树。六只狼踏着轻盈的脚步向两人慢慢围拢过来,只听一声嘶哑的凶叫声响起后,野狼们嚎叫着扑向赵天佑与闫君山。 赵天佑背靠古树,双手将铁叉连刺,逼住扑上来的两只恶狼。 闫君山挺剑向前走出二小步,猛地后退一步后,拔身而起,右脚在树干一蹬,借后蹬之力箭一般凌空射出前扑,剑尖向下一点,点向正面攻来野狼的头盖骨。 闫君山看到锋利的剑尖削落了身前野狼的几根狼毛,似乎就要听到了剑尖插入野狼头颅时的那一声噗的一声响。 但亮灿灿的雪地上,一道比白雪还白亮的身影猛然撞向空中的闫君山,狠狠撞在他左肋之上。身在半空,闫君山听到自己的骨头咯咯连响断了几根,然后身不由己滚落在雪地。闫君山落地之际,急忙右手一抓,抓住雪地上一株小树根部,方才止住身形。 他抬眼望去,只见不远处是一只小牛般雄壮的白色野狼正死死盯住他,眼眸正中是一团炭火般诡异燃烧的火焰。 闫君山挣扎着手扶小树站起,望着被三只野狼撕扯的赵天佑苦笑了一下,心中道:“好狡猾的狼王,不但有超一流的隐藏之术,出击的时机也掌控得恰到好处。”望望落在一只野狼脚边的宝剑,他咬牙握紧了拳头。 一只野狼缓步上前,将闫君山的宝剑叼起,送到白色狼王面前。群狼吃完赵天佑,形成一道圆弧向闫君山包围过来。 鲜血在天空狂洒,凄厉的叫声撕裂了太白山天空。 狼王领着六只野狼在雪地间纵跃前行,一落数尺,向太白山深处奔去。 它们越过一株株古树,翻过一道道山梁,奔到一座山头之上。山头上,一位老者戴着刻有恶狼狼头的黄铜面具,身影挺拔如旗杆,背负双手,静默地远眺着秦岭群山。 狼王领着六只野狼军士般整齐划一地落在老者身边站定,一起望向山顶之下的一片开阔平地。开阔的平地上,只见二指般粗的铁条焊接出上百个方格大铁笼,每个大铁笼里都豢养着二三十只野狼。一眼望去,野狼密密麻麻,竟有四五千头之多。 狼王仰天一阵长嚎,群狼闻声一起仰望山头的老者和狼王,同时应声而嚎。数千道嚎声顿时冲天发出,似千军万马般一起呐喊,震动山野。老者冷冷道:“划出禁区,凡有入禁区者,杀无赦!” 傍晚,如席的雪花从昏暗而浩瀚的太白山上空纷纷飘落。不多久,太白山附近的山川田野和村庄全都笼罩在白蒙蒙的大雪之中,天地一片洁白! 第一章 弯弓射鹰少年郎 宋元符三年(公元1100年)元月,宋徽宗赵佶在宋哲宗灵柩前即位。即位之初,徽宗皇帝表现出一位有为君主的气度,除严惩奸臣外,还大量任用忠直之士有过则改。 徽宗于元符三年三月间下诏,让士庶臣僚直言指责时弊,其言道:“其间可采,主受奖掖;所言皆错,亦不受罚。”同时下令将贮藏在大内杀不敬之臣的毒药焚毁,还主张宫廷建筑不要过于豪华,这与以后讲求奢华的徽宗简直判若两人。 宋徽宗初年,积弱积贫的宋王朝朝廷呈现出一派清明向上的气象,然而徽宗皇帝振兴国政的措施没有施行多久,便开始重用蔡京,随后大兴土木,穷奢极欲。几年后,大宋王朝已是危机四伏,根基摇摇欲坠。 宋元符末年,朔风阵阵,正是岁末寒冬时节。 从蜀中利州路到京兆府的道上,三骑马迎着寒风奔驰甚急。当先一人正当壮年,紧随其身后的是一位十四五岁的少年和一位面色黝黑的老者。壮年男子身材瘦长,面色之上隐隐露出一丝丝金色,目光锋锐,长着一只鹰钩鼻,身披貂皮披风,气度彪悍威严。 川陕交界之地多为崎岖山地,三骑马在山间谷地奔驰了十来里后,少年将手中缰绳一勒,向壮年者叫道:“父亲,可否稍微放缓而行,我怕崎岖山地上的尖石会伤到马儿马蹄。” 壮年者是横行大理国与夔州路的金蚕帮掌门人金耀天,江湖人称“金掌催魂”。金耀天独霸西南蛮荒之地,役使十万大山中诸多毒物,用毒独绝天下,以一套金蚕毒掌傲视群雄。 十四五岁的少年是他的独子金剑,面色黝黑的老者是跟随他出生入死多年的老兄弟秋伯。 这次三人前往京兆府是为给京兆府大豪秦八爷祝贺六十大寿。金蚕帮在京兆府经营着药材生意,多年来都是秦八爷多方关照,是以三人千里迢迢,不惧寒冬赶往贺寿。 金耀天勒转马头笑道:“好,也让马儿歇口气。” 几人勒马缓行,不多时来到一座苍翠大山前,只见中间一条大道,两边尽是高大苍翠的松柏。突听得几声鹰鸣在头顶响起,三人抬头见一只苍鹰在前方树林上空展翅盘旋。 金剑抬头道:“可惜这次出远门未带弓箭,不然就射下这只苍鹰做为父亲和秋伯今晚的下酒美菜。”秋伯笑道:“以少爷的箭法一定能将它射下来。”金耀天笑道:“秋伯就不要顺着剑儿高兴之处说了,这只鹰离得有些远,以剑儿的臂力恐怕力不能逮。” 金剑将嘴一抿,有些发怒道:“父亲不要小看我。”说罢扬手在马臀打了一鞭。那马吃疼,一声长嘶,向苍鹰展翅盘旋处奔驰而去。 忽听嗖的一声,一只羽箭从密林里斜射而出,呜呜作响,噗一声穿入苍鹰的胸脯。苍鹰体健,带着羽箭勉强飞行了十来丈,最终在空中打了几个筋斗,坠落在大道旁边的草地上。 金剑见苍鹰坠地,兴奋地叫了一声,催马直奔过去。但密林里一道身影如脱兔般奔向落地的苍鹰,伸手将苍鹰拾起。 白马奔驰甚速,眼看即将撞上拾鹰者,金剑急将手中缰绳一勒。白马为灵慧良驹,一勒之下,立时止步。 金剑在马上看射鹰者与自己年龄相仿,穿一件狼皮做成的外衣,身背一张大铁弓,右腰间绑着一个牛皮制造的装满羽箭的箭筒,左腰间挂着一把光色黯淡的腰刀,完全是猎户打扮模样。 白马在少年猎户身前一步之遥处停下,挟带起的劲风将他头发吹得凌乱四散。 少年面上竟没有露出半点恐惧之色或恼怒之色,向金剑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展颜一笑。 金剑翻身下马,在白马身上轻轻拍了拍,白马便垂头轻叫几声到旁边草地吃草去了。 少年猎户看白马乖巧的样子,眼里露出羡慕的神情,向金剑说道:“乘者骑术精湛,良驹灵慧乖巧,好身手,好马儿!” 金剑听得少年猎户称赞自己和坐骑,心中便有些欢喜,问道:“小兄弟,这只苍鹰是你射下的吗?”少年猎户点点头。 听得马蹄声响,金耀天与秋伯并驰赶了上来。两人跳下马来,见射鹰者不过是位十四五岁的少年猎户,不由有些惊讶。 金剑因刚才听父亲说自己不能射下苍鹰,不由生起争强好胜之心,对少年猎户道:“小兄弟,能否将铁弓予我一试?”少年猎户爽快的从肩上取下铁弓和一只羽箭递给金剑道:“尽管射用。” 金剑五岁习武,自幼喜欢打猎,家中也收藏了数张铁弓,故臂力不凡,且对弓箭熟稔。只见他接过弓箭,当下将双臂灌注全力,缓缓把弓拉了个满月,说道:“我就射八十步开外的那株小杉树。”说罢将箭望小杉树射出。只听咄的一声响,那箭牢牢射在小杉树躯干之上,震落了一地杉叶。 旁边三人都喝了声彩。少年猎户由衷赞叹道:“兄弟好箭法!”金剑得意地望了父亲一眼,行步转向少年猎户道:“小弟播州金剑,旁边两位是家父金耀天和秋伯,请教兄弟高姓大名?” 少年猎户道:“在下姓冷名小刀,是这附近村中猎户。金兄年纪轻轻便精熟弓法,虽古今良将也不过如此。”赞誉金剑弓法的这句话谁都知道是溢美之词,但金剑却极为受用,大笑起来。 冷小刀道:“金兄看看我这张弓如何?”金剑当下低头细看,惊叹道:“此弓制作精良,令人不解的是似乎透着森森杀气,想来是沾染过鲜血之物,好弓!”言罢伸手摩挲不已。 冷小刀道:“金兄好眼力。这弓是我宋朝名将种师道之弓,家父当年在他老人家帐下听差,一次立下护卫大将军之功,大将军便将它赐予了家父。后来,家父退役回家,病故后留给了我。”金剑双眼放光,惊喜说道:“原来是老种经略相公之物,怪不得杀气森森!” 冷小刀道:“正所谓好弓配英雄,金兄弓法精绝,如若不嫌弃,小弟愿将此弓赠与金兄。”金剑闻言大喜道:“我看冷兄也是爱弓之人,我如何能夺人之美?” 冷小刀道:“金兄气宇非凡,能收下此弓,实在是我这乡野之人的荣幸。金剑拱手道:“冷兄将门之后,不须过于自谦。你我一见如故,此弓我就先收下了。我们三人要先往京兆府贺寿,可暂时寄放在你家中,待我返程来取。我这里有纹银百两,权当购买宝弓之资。” 冷小刀道:“纹银就不必了,它不过身外之物。不过,我倒是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当讲不当讲?” 金耀天见他身居乡野,却言行不俗,对他不由有几分喜欢,便道:“小兄弟随便讲,我帮他做主。” 冷小刀道:“今日见金兄豪气冲天,张弓谈笑间可射杀龙虎,不由心中钦佩,便想与金兄结为八拜之交,不知意下如何?”金剑大喜,伸出双手握住冷小刀之手说道:“兄弟之言,正中我意!我今年刚满十六,不知兄弟年岁是多少?”冷小刀道:“我今年年底就满十六,看来你是大哥!” 金耀天仰天大笑道:“如此甚好,不过我们要赶明日正午秦八爷六十大寿宴。待我们返回之际,备些礼品,摆上香案,再用充裕的时间给你们办一场热热闹闹的结拜仪式,好好喝上几杯,你们觉得如何?” 冷小刀欢喜道:“如此甚好,还是金叔想得周到。这只鹰就送与你们,晚间住店叫店家烹饪一番,给你们做下酒菜。”说罢将鹰递给一边的秋伯。 “我住在距此一二里地远的一个山村,唤作落剑村,翻过那座郁郁葱葱的尖山就到了。”冷小刀指指远处一座似剑形的山峰道。 金耀天三人道别一声,上马前行。 行到山坳的转弯处,金剑回头眺望,见冷小刀依旧站在原地目送他们,便恋恋不舍地向冷小刀挥手告别,又转头对金耀天道:“父亲,刚才我看冷兄弟不住看白马,显然对白马极为喜爱,我想现在将它送给他。” 金耀天仰天大笑道:“你对你冷兄弟就如此喜欢吗?才认识就要将从小一起长大的宝马送给他。”金剑道:“我看冷兄弟身手箭术都是一流,这样的少年英雄应该好好结识一番,何况我们又将结拜为兄弟,区区一匹宝马何足挂齿。” 金剑调转马头挥鞭快行,奔到冷小刀面前跳下马背,将白马的缰绳交给冷小刀手中,说道:“冷兄弟,这匹白马送给你,等我从京兆府回来,我们就好好纵马打猎一番。”冷小刀有些出乎意料,惊讶道:“金大哥,你还有二三百里才到京兆府,我如何能……”金剑奔回到秋伯身边跃上马背,高兴地叫道:“我要快去快回,早日回来和冷兄弟纵马打猎。” 冷小刀不曾料到金剑会对自己如此情深谊厚,左手抚摸着白马柔软细长的鬃毛,心中一阵暖流涌过。他跃身上马,右手不停向远去的三人挥手,眼见三人消失在远处,依旧与白马依依不舍地站立目送。 金耀天三人行出五十来里,在道边买了一匹骏马,继续催马快行。三人再行出一百余里,天色突变,只见阴云在天空中快速滚动,风里夹杂着冰雨吹来,接着天上下起漫天大雪来。三人冒雪而行,但那雪越下越急,不多时,天地间便被大雪铺得白茫茫一片。 眼看天色渐晚,三骑马踏着皑皑白雪,只能慢速前行。金耀天仰头看看天色,下马跃上一道山梁极目远眺,回身对二人道:“到京兆府还有二百来里,眼下雪大风急,道路崎岖难行,我们先找家客栈住下,明日再做打算。” 三骑马铁蹄溅雪又行出三十余里,只见一家客栈立在道边。客栈外挑着的店招旗被狂风吹得卷裹在旗杆之上,让人无法看清店名。 客栈里小二看有人骑马过来,便早早在门口候着,待三人下马后将马牵到马厩喂食。客栈处在去京兆府的必经之道上,被风雪所阻的几批旅客都住了进来,故显有些拥挤而热闹。 院子里堆着几辆镖车,镖车用草席盖上,草席上积满了雪,西面的屋檐下,斜插着一面天蓝色镶玫瑰金金边的镖旗。 客栈前面的饭铺里,镖师们围聚成二桌在兴高采烈地喝酒,有两人多喝了几杯,脱掉了外面的羊皮袄,吆喝着划起拳来。 金耀天三人踏进客栈的时候,伙计说客栈里只剩下两间偏僻而潮湿的客房,但金耀天一点也不着急,因为他知道秋伯懂得怎么运用金钱换取舒适生活。 金耀天先在饭铺里找了张角落里的桌子,要了壶酒,点了一大盘牛肉和一盘猪耳朵,然后和金剑等候秋伯到来。 不大会儿,秋伯走了进来,回禀道:“三楼的两间上房已空出来,也准备好了火盆,老爷和少爷随时都可以好好休息。”金耀天满意地点了点头,回头道:“我还点了几个热菜,有你喜欢的炖猪蹄,你坐下来先喝几杯酒暖暖身。” 几个镖师酒越喝越多,也越来越闹腾,金耀天看着他们不耐烦地皱了皱眉。秋伯笑道:“老爷,要不要我去告诉他们不要如此的聒噪?” 金耀天摇摇头,问道:“你可认得这家镖局的镖头?”秋伯点点头道:“那个紫色宽脸膛,鼻子特别大的那个人就是镖头。他叫少正亮,人送绰号‘索命枪’,当年我在江湖做没本钱的生意时见过他二次。” 少正亮大刀金马地坐在首席,乘着酒兴和几个镖师大声谈论那些刀头舔血的江湖勾当。只听得他大声地笑着道:“几位兄弟,昨天咱们在白虎关击杀白虎寨众贼的事痛快不痛快?”一个镖师笑道:“当然痛快,那些贼人不自量力,竟敢来劫道。他们的老大亮出钢刀,还说什么老子叫旋风刀,只要你少正亮扔掉你那杆破枪再磕三个响头,然后留下红货,老子就留你们几条烂命。”另一个镖师笑道:“谁知旋风刀才砍出一半,大哥的枪已刺穿了他的心窝。”第三个镖师笑道:“只因他们没听过江湖有言:索命枪,招招索命最难防。不是俺张大麻子吹牛,若论天下枪法的精妙,只怕咱们大哥要占到前三位!” 少正亮举杯大笑,但是他的笑声忽然停顿了,只见饭铺挡风的帘子被掀开,牵手走进两个人。其中一人是高大丰满的少妇,长得面若桃花,眉眼流春,穿着件华贵的大红绸缎大衣,头上戴顶狐狸毛雪帽,妩媚与娇贵兼具。与少妇一起走进来的却是一位枯瘦的矮子,穿着一件绿色的锦袍,身材只比少妇的腰高出四五寸。 两人以大红配大绿,以高大丰满配矮小枯瘦,叫人看着实在是有点不相配。 第二章 双雄斗毒谁为王 饭铺间此时只剩下镖师们旁边的一张桌子空着,客人都因为嫌弃几人喝酒吵闹而不愿坐镖师们旁边的位置。 好色贪杯的张大麻子已然有七八分醉意,见进来一位娇滴滴的小娘子,眼睛早已看得直了,口中差点流下口水来,不由殷勤地叫道:“小娘子,快这边来坐,这里还有个好空位。” 金耀天三人本在默默喝酒,但听张大麻子语意中有调戏之意,不由转目向少妇与那矮子两人看去。 红衣娇娘闻言面色一沉,但随即笑了起来,竟轻摇着窈窕的身姿走到张大麻子面前。张大麻子见红衣娇娘走来,眼中更加迷醉,站起身笑道:“小娘子请这边坐,陪我喝一杯如何?”红衣娇娘向张大麻子娇笑道:“这位大哥这么照顾奴家,我敬你一杯如何?”说罢伸出纤纤玉手倒了两杯酒,自己拿了一杯,将另一杯媚笑着送到张大麻子面前。 少正亮突然想到江湖中的一句传言:“绿锦袍、红娇娘,嫣然一笑断人肠!”顿时几颗汗珠从额头上流下来。一颗汗珠沿着鼻梁流到鼻尖,少正亮用手指将鼻尖汗珠擦去,转头看张大麻子,叫道:“张大麻子,不要喝。”但张大麻子已经美滋滋地抢过酒杯,仰头将酒喝下去了。几个镖师想看热闹,哄然叫起好来。 哄笑声中,张大麻子也大笑起来,笑声尖利沙哑,有些诡异。随后他的嘴、鼻子和眉毛都开始扭曲起来,将五官扭曲成一团麻花一般,接着眼睛、鼻子、耳朵中都流出黑色的血来,最后,只听砰的一声,直挺挺倒在地上。 变故突起,饭铺里顿时一阵骚乱,几个镖师纷纷拔出兵器,少正亮也铁青着脸亮出铁枪。 镖师们忽觉眼前一花,只见枯瘦的矮子如一片轻盈的雪花落在他们桌前,衣袖向四周一拂。少正亮见他衣袖一拂,立时叫道:“闭住呼吸。”两名镖师未及掩鼻,旋即面色乌黑,倒地抽搐。少正亮大叫道:“绿郎君、红娘子,下手何必这么狠毒。”绿郎君指了指张大麻子,对少正亮笑道:“从来没有人敢这么对红娘子,对红娘子无礼之人都得死。你的索命枪对我而言就是一堆烂铁,带你的镖队立即消失。” 少正亮的脸色由铁青变成了猪肝色,口中大喝一声,将手中铁枪朝绿郎君迎面当空一抖,只听空中数道呼啸声响起,抖出数道枪影来。 少正亮这一枪,抖出枪影数道,招式虚虚实实,真正的致命一刺不知道藏在何处,这一枪为他纵横江湖的成名绝技,唤作“一枪定乾坤”。 绿郎君身形不动,只一抓已抓住少正亮铁枪的枪杆前端,向前猛拉三尺,觉少正亮有后拉抢夺之力便趁势向后一送,枪尾撞在他胸口。 少正亮胸口被枪杆一撞,连退三步才立住脚,哇地吐出一口血来。少正亮擦掉口角鲜血,一言不发转头向外奔出。镖师见了,急急抬着三具尸体随同离去。饭铺里的客人除了金耀天三人一桌外,都吓得躲到饭铺后面的客栈去了。 听得镖局的马车远去无声,店小二这才战战兢兢地走出来送上饭菜,此时,饭铺静得可以听到屋外一片片雪花落地的声响。 绿郎君与红娘子独自占了一张大圆桌吃喝起来。两人喝的酒是产于关中西部的西凤酒,吃的菜是古都长安的几道名菜,有温拌腰丝、葫芦鸡、枸杞炖银耳、口蘑桃仁汆双脆。绿郎君一边吃饭一边和妻子小声说话,始终微笑着望着妻子,有时还主动给妻子夹菜,看得出他是一个和蔼体贴的丈夫。 陪妻子吃了一刻钟的饭,绿郎君端起一瓶西凤酒,微笑着走到金耀天桌前,笑道:“这么冷的天,一个人喝酒实在是太孤寂,我想邀金帮主两人对饮几杯,不知道有没有这样资格?” 金耀天笑道:“绿郎君为天下有数的用毒高手,当然有这个资格。”秋伯拉着金剑见机坐到了角落的一张桌子。 绿郎君笑道:“据史书记载,唐代西凤酒就有‘甘泉佳酿,清冽醇馥’之美名,早就闻得金帮主用毒之功夫雄霸西南,今日就以此美酒先敬金帮主三杯。”金耀天正色道:“绿郎君,你我之毒半滴就要毒死人,可否说说喝下去的理由?”绿郎君道:“我只不过收了别人一箱珍珠而已,依照江湖规矩,你知道我也不便多问。如果金帮主不喝酒也可以,只要金帮主交出贵派圣物就可。” 金耀天面色一变,冷笑道:“恐怕你还没有这样的本事。”绿郎君笑道:“都说金帮主用毒冠绝西南,今天我们就赌几杯酒,输者任由对方处置,如何?”金耀天沉声道:“出招吧,不需多言。” 绿郎君倒满一杯酒道:“这杯酒叫做乌头之吻,我不过在乌头中加了几滴鹤顶红。乌头之毒在历史上颇有名气,当年关公刮骨疗毒就是去除的乌头毒,请赐教。”金耀天也倒满了一杯酒,洒入一些粉末道:“此毒取自西南大山中的毒蛇之尊,唤做白眉腹王,请指教。” 两人各自将对方毒酒一口饮下……当下两人来来往往,旗鼓相当斗了十杯毒酒仍不分胜负。 绿郎君看看旁边的红娘子,从袖中取出五个青铜小瓶,笑道:“今日之战,得以尽见西南奇毒,实在快慰平生。但时辰已晚,我想一战定胜负,请金帮主亦以绝毒相对。”金耀天闻言,面色变得庄重异常,从怀中取出一个金色小瓶。小瓶用纯色黄金制成,金光闪闪。 绿郎君从五个青铜小瓶各滴出一滴药液在杯中,道:“这五种毒是我从昆仑山和巫山中提炼而来,合成此杯毒酒,为之取名为五霸天下。”金耀天从黄金瓶中倒出三滴黏稠的黄金色液体在杯中,笑道:“这是我教圣物金蚕吐出的毒液。” 不知为何,绿郎君听了这句话,脸色唰地变得苍白。两人各自接过对方的酒杯一饮而尽。 金耀天喝下毒酒,脸色立即接连变换了青、红、蓝、黑、白五种颜色,急忙仰头吞下几颗解毒药,又急点了身上几处大穴,闭目静坐。 绿郎君喝下毒酒,片刻之间,全身已抽搐起来,赶紧仰头吞下几颗解药,半晌苦笑道:“金帮主技高一筹,在下先走一步。”言罢回身望了红娘子一眼,软绵绵扑倒在桌面。 红娘子起身走到绿郎君身边,先是伸手探查他的鼻息,然后面无表情的站立在原地。 秋伯站起身,按刀走到金耀天的身边。金耀天张开眼道:“她的丈夫死了,她要为丈夫报仇理所当然,何况她的丈夫还很爱她。” 红娘子突然笑起来,眼里却流下泪来,几乎有些嘶哑地笑道:“爱我,他在众人的面前的确显得很爱我,可是你们知不知道他暗地里是怎么对我的?” 金耀天怔在那里,不知道说什么好。世界上很多的夫妻是不是都很像绿郎君和红娘子,表面和和气气,而暗地里却憎恨着对方? 红娘子拿出一块洁净的手绢擦去泪痕,转身出门走了。 门外雪虽然停了,可是天已黑下来,没有人知道她要到哪里去。 金耀天望着她的背影,叹了一口气,慢慢地举杯喝下一口酒。 秋伯看了看躲在柜台边的小二,叫道:“还不快把热菜送上来。”小二这才战战兢兢地跑向后厨端菜去了。 热菜才刚刚上来,几人听得屋外传来马蹄声响。 过了一会儿,门帘一荡,飘进三个人来。这三人落地无声,头上戴着宽边的雪笠,身上穿着单薄的麻色布衫,让人惊讶的是三人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这时饭铺里有大把的空位,但这三个人不坐其它空桌,偏偏走到金耀天对面一桌坐了下来。 三人慢慢坐下,缓缓摘下雪笠,露出三张苍白冷峻的脸。他们面形扁长,鼻子突出,耳朵尖立。最可怕的是他们恶毒而锐利的目光,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着幽光,活脱脱就是野狼的眼睛。 门帘一荡,又飘进一个人来,选择了进店门口的一张桌子坐下。这人面上戴一张狼头面具,面具上的恶狼龇牙咧嘴,凶相毕露,浑身上下透着神秘。 金耀天听到屋顶上的一块雪轻轻滑动了一声,心莫名冷冻起来。 那三人也不开口叫饭菜,只是瞬也不瞬地盯着金耀天,眼光就像是六把锥子,嗖嗖地向金耀天射来。 金耀天低声对秋伯道:“找机会带少爷走,有多快就走多快,有多远就走多远。真正危险的是门口那个人,所以特别小心了,不要走门口。”秋伯面露担忧之色道:“帮主,你受了伤,还是你带少爷走,我来断后。” 金耀天摇头道:“这几人可不是你能对付的。”说完,笑着端起酒杯走向邻桌三人。金耀天走到三人桌前,冷笑道:“天气寒冷,三位来同饮一杯如何?” 三人中一人站起来道:“你就是金蚕帮帮主金耀天?我们是高氏三兄弟,我是大哥高上,他们是我二弟高中,三弟高下。”他的声音尖锐刺耳,像是刀在毛竹上刮动的声响,听来让人心里发毛。 金耀天感觉全身都有些不舒服,但依旧笑着道:“不敢,正是在下。你们三兄弟明明一样高,取名上中下,岂不是名不副实?”一边说,一边将手中酒杯中的酒向高上洒去。 高上见他手动,左手摘下头上的斗笠一挡,只听嗞嗞几声响,斗笠被毒酒腐蚀出无数小孔来。高上右手一动,掌中已亮出一把雪亮的狼牙形刀,向金耀天当头砍到,而另两个人也同时出手。 三把雪亮的狼刀几乎同时攻向金耀天,上砍中刺下扫,分上中下三路攻击。这三个人虽然沉默无声,但却组成了一个十分默契的刀阵。 金耀天连退两步,巧妙地避开砍杀,后脚在一根板凳的脚腿上一圈一转,将板凳带动,呼啸着转着圈向居中刺来的高中飞去。 秋伯低声对金剑道;“对手手硬,你从左边的窗口走,小心窗下有埋伏。”说完长身而起,不紧不慢地走向门口。金剑走到窗边轻轻推开了紧闭的木窗。 秋伯当年也曾是纵横黑道的枭雄,一生身经百战,不惧生死。但是现在望着门口那具狼头面具,他突然心生惧意,全身紧绷。 或许是因为他身上担负了少爷的生死重担,所以他心生惧意。一个人一旦有了责任和牵挂,就难免会害怕死亡。 他走到离狼头面具人六尺远时,笑道:“我最怕打架了,还是去外面观赏雪景好些。” 看秋伯快到门口,狼头面具人霍地起身,左掌向秋伯迎面连拍三掌。秋伯挥刀连砍三刀,将狼头面具人三掌破去。狼头面具人三掌使完,右掌中亮出一把银色的软剑,将软剑迎风一抖,身影移到了秋伯左侧。秋伯横刀去挡软剑,忽觉手上一空,脖子间一疼,血已汩汩流出。 秋伯闷哼了一声,一只手捂住伤口斜身撑住旁边的一张饭桌,一只手一甩袖子,几只丧门钉已激射而出。 此时,金剑将身一侧,手中一把毒砂撒向打开的木窗外,随后一个虎扑,轻捷地落在饭铺外的雪地里。 狼头面具人冷笑一声,软剑一抖,抖出一面银圈,将暗器挡下。秋伯自知伤重,矮身扑倒在狼头面具人欲动的左脚之上,死死地抓牢。狼头面具人不曾料到秋伯会如此忠烈护主,顿时恼羞成怒,提起左掌在秋伯头顶百会穴重重一掌击落。 高氏三兄弟进退有序,配合默契,故金耀天连换几种身法,始终冲不破三人的刀阵。场中只见高氏三兄弟脚下踏着九宫飞行步,手中三把狼牙刀皆是用的砍、劈、撩、刺等狠辣手法,没有繁复花哨之处。 金耀天与绿郎君凶险斗毒,只是稍占上风,险胜之后,功力已折损一半,威震江湖的金蚕毒掌之威力也大打折扣。高氏三兄弟刀法虽简朴,但配上九宫飞行步,刀阵立时环环相扣,威力大增,让中毒后的金耀天很难冲出刀阵。 第三章 壮年丧子何凄凉 数十年来,金耀天与秋伯并肩历经大小数十战,早已将他视为长兄,眼见秋伯为保护爱子脱险而死,不由心间泣血。 金耀天恶战中洒出一把毒针,逼退两人,转眼见爱子扑出窗外,狼头面具人随后追出,心道:“狼头面具人功夫精深,出手狠辣,我再不冒险出手,剑儿必定危在旦夕。” 当下他不再犹豫,集聚丹田之气,呼呼拍出三招毒掌,四周顿时弥漫起一股腐臭之味,将高氏三兄弟逼退了几步。 金耀天见逼退三人,自胸间取出一檀木小盒将铁扣打开。高氏三兄弟只觉眼前一花,见一道金光从木盒射出,一蹿落在面前饭桌之上。高大知道厉害,惊呼道:“二弟、三弟,小心金蚕帮毒物。” 发出金光的是一只似蚕似龙的异物,只见它披一身金色鳞甲,长着菱形头和三角眼,一副凶残桀骜之态。金耀天内息运转,将一口血送上喉头,噗的一声喷向小金蚕。小金蚕张口吞下鲜血,兴奋地嘶叫舞动起来。 高氏三兄弟何曾见过如此怪异的驱使毒物之法,一时皆不敢妄动,都面露惧色,持刀戒备。高下声音有些颤抖道:“大哥,这小金蚕是什么怪物,我怎么一看到它心里就莫名发麻发凉。” 狼头面具人脚尖一点,落在离店门三丈远处的雪地上,放眼望去,只见雪地里一串浅浅的脚印伸向远处的山林间。他瞭望间见远处的林间隐约有一道身影一闪而没,立即提气振身,几个起落已到了山林边缘。 洁净的雪地里没有留下狼头面具人丝毫足印,其人的轻功已臻踏雪无痕之境界。 高下话音刚落,小金蚕已落到他脚边,快捷无伦的游上他的裤腿,随后在背后、肩颈、腰间急速游走。高下惊得“呀呀”连叫,不由扔掉手中狼牙刀,双手在身上乱抓。虽然他出手如电,但始终都比小金蚕的速度慢了一步。 金耀天救子心切,猛喝一声,冲向门口。高上、高中二兄弟见苦练的刀阵已破,心知已无法阻拦金耀天,急忙上前为三弟捕捉小金蚕。 混乱间,高中拇指和食指捏住了小金蚕背部。小金蚕凶狠地嘶叫一声,扭头照准高中拇指肚一口咬下。只听一声惨呼,高中拇指肚立时变为乌金色,接着只一眨眼工夫,那乌金色已遍布整根拇指。 高上知金蚕之毒非比寻常,立即手起刀落将高中拇指斩落。小金蚕死死咬住拇指不放,与拇指一起掉落在地。一落地,金蚕就松开拇指,轻捷地在地下跳着转起圈来,得意非常。高上一拉高中跃上饭桌,喊道:“三弟上桌。” 忽听屋外传来几声怪啸,金蚕闻声立刻一纵,闪电般从窗口飞出。高中咬牙苦笑道:“必定是金耀天唤走了金蚕,我们赶快离开,这毒物我再也不想遇到它。” 金耀天在雪地详察,追踪着数十道浅浅的脚印来到林边。一眼望去,眼前那片树林黑压压一片,少说也有二三十亩大。 此时夜色苍茫,树林深处更加昏暗不清,人在密林中视线受到很大的影响,故金耀天一时无法找到爱子身影。 金耀天心急如焚,深入林间搜寻了约半个时辰,忽见远处一棵大树边伏着一人,看轮廓身形似是自己爱子身影。 他心头先是一喜,随后一紧,飞奔到那人身畔,只见金剑面朝下扑倒在雪地,背部正中的衣布破了拳头大块,似是被人一记重拳击中背部后将衣衫击碎。 金耀天急将爱子扶起,只见金剑面色惨白如纸,嘴角与鼻下都是血迹,立即将掌放在金剑背间,想将内力输入金剑体内。他手掌刚一接触金剑背部,便惊觉爱子腰椎已然断裂,慌忙伸手一探鼻息,惊觉金剑已鼻息全无。 金耀天悲痛欲绝,仰天悲啸,啸声震得周边树上积雪簌簌落下,而后吐出一口血来。金耀天抱着爱子的遗体在林间呆呆地盘坐良久,方才缓缓回过神来,此时心间唯有复仇两个字。 金耀天服下一粒续命疗伤丸,背靠一株大树调息了几个时辰。此丸乃是他采集西南十万大山中奇异药材炼制而成,极其珍贵,只有救命时才用。 他看看天色已微明,伤也好了小半,便抱着爱子遗体回到客栈。 他悄悄潜到秋伯定下的客房窗下,确定无人后从后窗翻身而入,将爱子放在床上,见三人所带的包裹都在,送给秦八爷的玉马也好端端在礼品盒中。 金耀天将金蚕放出暗地带在身上奔出,决意与仇敌决一死战。但他将四周搜寻了几遍,却始终未见仇敌几人踪迹,找到店小二查问,才知高氏三兄弟与狼头面具人早已消失得一干二净。 金耀天找不到仇敌,对当地又不熟悉,一时茫然无措,心中道:“秦八爷雄霸京兆府多年,看来只能求助于他了。”于是拿出百两银子,吩咐店家找来两副棺材将秋伯与金剑的遗体好好收殓,然后重金雇人将棺材放在就近的一处义庄。 他对着秋伯与金剑的遗体暗暗洒泪一番后,便骑马急赶京兆府而去。 这一天,雪停了下来,天不但放了晴,还有阳光普照。 金耀天马不停蹄地赶到了秦八爷府上,家丁一边上前殷勤接入,一边急忙通报。秦八爷听得金耀天赶到,急忙出迎。两人相对落座,金耀天向秦八爷施礼道:“祝八爷寿比南山,福如东海!”秦八爷回礼道:“承蒙金帮主厚爱,为老朽寿辰不辞千里而来。”秦八爷国字脸,虎背熊腰,声如洪钟,是典型的北方汉子。 秦八爷目光何等敏锐,双目在金耀天面上一扫,问道:“金帮主一片疲惫之态,面上还有悲愤之色,莫非路途间遇到什么大事?” 金耀天道:“八爷果然目光如炬,我与犬子等人在来给八爷拜寿的途中被人伏击,老仆与犬子惨遭不测。”秦八爷大吃了一惊,虎掌在八仙桌重重一拍,虎地立将起来,怒道:“金帮主威震西南,何况又是我的贵宾,什么人居然敢对金帮主动手?” 秦八爷当即叫来管家,备上银两将金耀天的事知会京兆府总捕头,同时请动京兆府附近的黑白两道找寻高氏三兄弟与狼头面具人踪迹。 金耀天在京兆府四周日夜奔走了一个月,依旧一无所获,看看已到年关时节,心想:“这些仇家行事后竟没有留下丝毫痕迹,看来其谋划极其周详隐秘,复仇之事须得回帮中多派干将前来才行。” 于是金耀天便向秦八爷拜别,说自己想带上秋伯与金剑的灵柩先返回播州安葬。秦八爷派出数名护院护送金耀天南归,抱歉道:“金帮主可暂回,先让金公子入土为安也好。我必竭尽全力查找凶手,一有消息就飞鸽传书给你。” 一行人离开了京兆府,前往义庄带着秋伯与金剑灵柩回归。 从京兆府行出二百来里,金耀天见一行人赶路有些疲倦,便叫众人缓缓而行。四望中,远远见一座郁郁葱葱的尖山耸立,在周边山川中看起来分外醒目。 一名护院道:“你们看,那座山看起来像是一把落下的剑。”金耀天闻听,猛地忆起一个月前和秋伯、爱子在山道纵马而行的画面。他正自伤怀,忽见迎面的山道上走过一位穿手持钢叉的猎户,手里提着一只肥大的野兔。 看到猎户,金耀天忽地想起一件事来,纵马来到一片菜地边,勒马俯身问道边一位老农道:“叨扰老丈,此处可是一处村落叫做落剑村的?是否有一位叫冷小刀的猎户住在此村?” 老农喝了些酒,有些乐呵呵地指着尖山说道:“你看那尖山的外形,似有一把剑的剑柄、护手和剑身。传说是它是上仙吕洞宾修道遗留下来的宝剑所化,你看它是不是很像一把插在地面的宝剑?那山下正是落剑村。冷小刀去年才搬来这里,住在村子最西边的山脚下。村里王保正说冷小刀是他远房的侄子,因父母都去世了,才来投靠他。王保正可怜他孤苦一人,便买了一座废弃的农舍给他安了个家。” 金耀天纵马向尖山最西边的山脚下驰去,不多时便到了山脚,只见山脚下有座孤孤单单的土筑简陋农舍,料想便是冷小刀的家。 他把马拴在一株柳树上,步行近前。 农舍因为年深日久,经历了不少风吹雨打,外面的矮土围墙已塌掉了一半,露出黄褐色的泥土来。 金耀天站在矮墙外向里看,见院中一位十四五岁的少年正在劈柴。少年面部如雕刀般雕琢得棱角分明,一双眼眸闪烁着冷峻的光芒,正是冷小刀。冷小刀一刀挥出,一根木头便哗的一声从中断开,只见他刀刀准而有力,从无虚发。金耀天暗道:“这个少年身手不弱,看来他父亲传了他军中刀法的精髓。” 金耀天眼前浮现出爱子不久前与冷小刀谈笑的场景,不由心里一热,叫道:“小刀!”正在劈柴的冷小刀闻声转过头来,见是金耀天,忙扔掉手中砍柴的斧头,奔到门边打开破旧的柴门,叫道:“金叔,快进来坐。”一边向四处张望。 冷小刀没有看到其他人,面上露出失望的神色。 金耀天缓步走到庭院中。冷小刀将一张旧木凳擦了又擦,请金耀天坐下,又去倒了一碗茶水,端到金耀天手上。 冷小刀急急问道:“金大哥去了哪里?上次他说隔几天就回来看我,这一月来我天天在大道上观望,就是想等金大哥来欢聚。” 金耀天取出金剑留下的长命锁,递给冷小刀道:“你的金大哥……他走了……” 他稳健而有力的手不由颤抖起来。 冷小刀初闻言一愣,似乎没有明白过来,随即脸色一白,颤声道:“金大哥……金大哥怎么会?” 金耀天狠狠地呼出口气,说道:“我们三人行到半路,因雪大住店,不想来了两批厉害的对手,围攻暗算我们,你金大哥就……”说到最后,这个统领一方的狠辣汉子已然悲伤得无法再说下去。 冷小刀问道:“他们是什么人?是金蚕帮得罪过的仇家吗?”金耀天摇摇头:“从这些人的武功路数来看,我实在看不出这些人的门派和身世。而且这些人行事干净利落,乘着漫天大雪隐藏了自己行迹。我想了无数次,感觉所有的仇家都没有这样的手段,实在想不出是谁在幕后布局。”说到最后,不甘心地长长吐了口气。 冷小刀眼神陡然怒张,怒道:“此仇不报,誓不为人!我要为金大哥报仇。” 金耀天没想到冷小刀竟有如此的义气,喝道:“小刀,你还年轻,江湖凶险异常,以你的能力恐怕难以为你大哥报仇。你的心意我领了,你还是呆在此处过你安静的耕田打猎的日子为好。” 冷小刀咬牙道:“我与金大哥一见如故,若能为大哥报仇,便是死也不怕。”他的眼神坚毅而寒冷,决心非常。 金耀天霍地站起身来,咬牙切齿道:“此仇不报,誓不为人!小刀,你与金剑虽未正式结拜,但他一路说起你,早已把你视为兄弟,所以我要收你为义子。我金家的用毒绝技向来只传男丁,只有收你为义子,将来才能将绝技全数传你,帮你金大哥报仇。偷袭暗算我们的人善于隐藏又凶残狠辣,我要你与金蚕帮一道全力为金剑报仇,你怕不怕?” 冷小刀眼中闪过一道交织的繁杂神色,随即一闪而没。 他双膝重重地朝金耀天跪下,叫道:“义父在上,请受我三拜。无论仇人如何强大,小刀都必竭尽全力为金大哥复仇。” 几年后,成都府锦江万里桥。 宋时的锦江万里桥横跨锦江,势如饮虹,连城南通衢,以锦江船舶码头闻名于世。 正是秋天时节,太阳东升不久,万里桥的码头上,众多货物和商旅从四面八方涌来,但见桥边舟船汇集,车马欢腾,商贾如云,行人如雨。 “锦江近西烟水绿,新雨山头荔枝熟。万里桥边多酒家,游人爱向谁家宿?”这是中唐诗人张籍一首七言绝句《成都曲》,将成都府万里桥边的秀丽风光及繁华景象描绘得如诗如画。 万里桥大街之上,歌楼酒家鳞次栉比,行人熙熙攘攘,一位弱冠之龄的年轻男子正不紧不慢地穿过街道。 第四章 锦江千里短刀寒 男子双眉又浓又黑,眼神坚定而锐利,左手提一个圆形的雕花木盒,一双皮靴上沾满泥土,走得发了热,便将外衣半敞,不经意间露出腰间两把一尺长短刀。 青年男子压了压头戴的遮阳帽,嘴唇紧紧抿成了一条线,锐利的目光在人群中如刀扫射,而双耳紧竖,将四周的动静尽收耳底。 大街周遭虽然嘈杂喧闹,然而一切却尽在青年男子掌握之中。他知道从他进入街头开始,就有三个人跟随着他。三人中一人拿刀,一人执枪,一个背负双手,不管人流如何变动,三人始终都跟随在他左右和身后,对他形成一个三角形的包围圈。 “让开……让开……”一条大汉推着一辆推车,一边大呼着从青年男子的对面直撞过来。推车之上是一麻袋一麻袋装成的货物,人们见它来得凶猛,纷纷躲避。眼看推车就要撞上青年男子,三面包围他的人见时机已到,突然动了起来。 青年男子左面一刀如猛虎,使出一招“力劈华山”向他头顶劈下;后面一枪如龙,使的是一招“猛龙出海”向他后背刺来;右面一人屠刀斜斩,斩向少年提木盒的手腕。 突袭的四人从四面出击,青年男子似乎已难逃此劫。 遮阳帽下一双眼睛精光一闪,青年男子极速侧身拔刀后滑一步,使刀枪擦身而过。同时刀光一闪,青年男子右手拔出腰间短刀斩向屠刀。只听一声闷哼,持屠刀的手已断,屠刀叮当一声掉在地上。 用铁枪之人见一刺落空,便将枪头左横扫青年男子。青年男子一个后退步闪到铁枪右侧,然后一个纵步向前,右腿抬腿踢在使刀人的腰部,将使刀人踢得凌空而起。只听啪的一声,使刀人撞在街边石墙,惨呼一声,掉落在地一动不动。 青年男子将左手中雕花木盒一扔,恰好挂在一个卖百货的商贩的货柜之上,右手一刀压住铁枪,左手拔出另一把短刀,沿着枪杆方向向前冲,一刀刺在用铁枪之人的心口。使枪之人见青年男子数招之间连杀三人,有些不太相信地望着他缓缓倒下。 周边之人见几人当街厮杀起来,又有人死伤,顿时惊呼起来,四散奔走。青年男子将双刀插回腰间,轻轻一跃取下雕花木盒,奔出街道,来到万里桥桥边的码头。 古时因桥设市,因市设码头,码头往往在桥梁两侧。万里桥码头以桥梁为中心分上下两头,两头皆是林立的商家,一片繁华热闹。 青年男子沿着河岸向下游走去,一眼望去,只见锦江宽阔浩荡,点点白帆来往其间,远处江水与天相接。 青年男子走到码头石头堆砌成河岸的尽头,走进一家小酒家,进店选了靠河的一个位置坐下,随后点了半只凉拌鸡和一盘牛肉。 还未上菜,门帘掀起,走进一条大汉来。大汉三十多岁年纪,身形魁梧,目露凶光,以青蓝帕缠头,上身穿青布对襟上衣,下着宽边大裤。 大汉环顾四周,见到角落的青年男子,径直走到青年男子对面坐下。青年男子从压低的帽檐下看去,见到大汉衣服胸前绣着一只似蚕非蚕似龙非龙金色爬行物图案,不由叹了口气。 爬行物呲牙张爪,说不出的凶狠奇异,给怒目而视的大汉平添了两分煞气。 青年男子将帽檐压低,装作没有看见来人。 大汉手指向青年男子弹了一弹,沉声道:“师弟怎么能趁师父外出,就不辞而别,让我们好找!”青年男子除下遮阳帽挥动几下,将散在面前的肉眼难辨的粉末拂去。 青年男子将背脊挺了挺,慢慢说道:“大师兄,你我才刚刚分别几天,见面就送我五毒粉这样的大礼,我可承受不起。你和师父一起去北方办事,还顺利吗?”大汉冷冷道:“如果办事不顺利,我现在也不会坐在你的对面。冷小刀,看在多年师兄弟的份上,你交出本教圣物,我就放你一条生路。” 冷小刀摇头冷哼一声道:“大虎大师兄,你会放我一条生路?如果你有此意,刚才在万里桥主街你就不会请来三位杀手杀我,也不会刚刚坐下就向我暗弹毒粉。” 大虎的脸色阴沉下来。此时小店中唯有两位来客,四周寂静无声,唯有江边不远处传来的汹涌涛声。 冷小刀忽地高声道:“刚刚进店,我已听到大师兄呼吸略显紊乱,远没有平日里听来悠长匀和,想来和对手一战,你也受伤不轻。如果师兄有把握出手,想来也不会请来三位杀手突袭我。如果我猜得不错,大师兄是在等更厉害的杀手到来,对不对?” 大虎被他说中心事,心里焦躁起来,再也按捺不住,大吼一声,将桌子掀在一边,左手尖刀向冷小刀当胸便刺,桌下一只快腿以掌边缘猛扫冷小刀胫骨。冷小刀右腿在他掌边缘一蹬,借力后移三尺,依旧坐在木凳之上。 大虎见他后移,右掌在旁边桌面猛拍一掌,掌劲到处,桌上碗筷皆未动,只拍得木盒腾地跳起,落向大虎面前。冷小刀笑着道:“大师兄,好掌力,小心提手处机关!” 此时,大虎已探手将木盒提在手中,但觉左掌中一麻,翻掌细看,手掌上钉着几只牛毛般的细针。原来木盒上设有机关,大虎抓提之际触动了机关发出的毒针。 冷小刀知道大虎性情急躁,便故意以言语激怒他,让他心中爆乱而中了圈套。 大虎哈哈哈大笑道:“老子一生用毒,几只小小毒针又奈我何!试问你在帮中学到的手段我有哪个不知道的?” “我这几只毒针,只是用金蚕的唾液浸泡了三天。说来也巧,从播州出发前,我特地带金蚕去了一趟百毒窟,给它喂吃了一条眼镜王蛇,一只绿蟾蜍,一只红蜈蚣,这样的毒恐怕就是师父也难以解除。”冷小刀悠闲地望着江外,看也不看他一眼。 大虎露出恐惧而绝望的神色,转眼看自己的手臂,才几句话时间,他的手掌已变成乌金色,再等一会儿,乌金色已蔓延过手腕。大虎咬了咬牙,毫不犹豫地提起手中刀,一刀将手臂斩断。 豆大的汗珠顿时从他额头上一滴一滴掉落。他恶狠狠望着冷小刀道:“你好狡诈,你好狠!” “小二,这位大爷的账记在我的账上。”冷小刀扔出一两银子,指指大虎,提起木盒道。店小二早已吓得躲在一边不敢出来,看冷小刀走远了,这才探出身来。 时候已然不早,锦江边停靠的船只陆续扬帆出发,只有几条未装满客人的客船还在拉客。冷小刀找到一条去嘉定府的船上了船。船老板又装载了两位客人,见船客已差不多满员,便扬帆向嘉定府出发。 客船离岸驶出几丈远,忽听得岸上有人大呼:“去嘉定府的客船,等一等,在下有急事下去。” 船家见船已离岸几丈远,与汹涌得江流中为一个客人调转船头太劳心费力,便装作没有听见。岸上呼喊之人见船没有回转之意,转头见码头便有几片散落的废木块,便提腿一脚将二片稍大些的木块踢落江中,接着脚尖在落于水面的木块上二点,轻飘飘落在船头。 来者落在船头,一身青衣,一手按剑,将脸藏在一张斗笠之下,只露出半张脸。船老板吓得慌忙迎上去,连连说:“大爷,快请船舱里坐。”船上之人见来人身轻如燕,都露出惊叹的眼神。一个小女孩叫道:“叔叔真厉害,好像蜻蜓在水面飞!” 冷小刀心中一凛:“此人‘蜻蜓点水’的轻功之术倒也了得,不过最致命的恐怕还是他手中的剑。” 九月鹰飞时节,天清气朗,客船从成都府到嘉定府的河道中顺流而下。这是一只客货两用船,船中一半空间放置了二三十袋山货,其余空间用于坐人。船中共五拨客人:一对母女、青衣斗笠客、一位左手须臾不离木盒的青年男子、六位货郎、三位头戴东坡巾的儒生。 船中,小女孩活泼好动,不停走动;三位儒生则谈笑风生,一遇美景名胜便引经据典,吟诗作对;货郎们则杂嘴杂舌地谈论着市井日常事;而青衣斗笠客与青年男子却寂然端坐,沉默不语。 走过半多路途,河边地势从平缓渐渐变得陡峭,眼前风景也是一变,两岸出现了刀削斧劈般陡立的岩石。 岩石上挂满了五色斑斓的藤萝山草,煞是好看。 船家将船缓放,母女、货郎和儒生都走到船舷边看山川河流风景,而冷小刀与青衣斗笠客依旧端坐不动。 冷小刀冷冰冰的开口道:“你从福来客栈就跟着我,也看过了我的几次出手,现在风景又看了这么久,是出手的机会了。”一上船,他就坐在船舱角落,神态闲散而慵懒,一直在闭目养神。 说话间,他倏地张开眼帘,露出的眼神锐利冷漠而又深邃,竟不像人类的眼睛,是那凶猛的野兽之眼。 冷小刀占据了船舱中攻防最为有利的位置,稳坐船头右面圆弧形转角处,左手按在一个雕花木盒之上,背靠厚厚的船板,右手放在上身敞开的短衣中。 青衣斗笠客脸上带着讥诮的神情,缓缓地站起来道:“从身法步履和口吻站位来看,阁下似乎看起来都不像一位初入江湖之人,反倒像一位有几十年经验的老江湖。” 他的衣服是青色的,脸是青色的,连眼睛的瞳孔居然也是青色。 青衣斗笠客冷冷道:“冷小刀,籍贯不详,十五岁被金耀天收为义子。而后二年,在一场伏击战中,不顾性命救得金帮主,从此进入金蚕帮核心权力圈,得金帮主传授用毒核心秘技。但你却趁着金帮主外出办事,盗出金蚕帮圣物远遁,实在胆大包天。今天你必须将偷盗的东西交出来,因为金帮主已发出江湖追杀令,否则我有一百种方法让你惨死。” 青衣斗笠客讲话时口间发出嘶嘶的音响,好像一条青色的蛇在急速吐动蛇蕊。 冷小刀缓缓站起来说道:“青蛇,现年三十二岁零四个月,家居汴京西灵巷三百二十五号。其人为家中独子,年少时因豪赌输尽家财,父母被气死后加入‘天外客’杀手组织,成为地字号杀手。青蛇目前共执行过四十六次刺杀任务,唯失败一次。其人以青蛇剑法独步武林。” 正午的阳光从船舱照进来,打在他侧脸上,照出脸上隐隐可见的金色丝线,说不出的诡异。 青蛇脸色不由大变,因为一个真正的杀手本应隐藏至深,而现在对手居然将他的底细掌握得如此清楚。 “你到底是谁?”青蛇低声怒喝道。剑光闪动,他已闪电般攻出三剑。这三式是青蛇剑法之精髓,名为“青蛇三点头”,多少成名豪杰都死在其下。 只听叮叮叮三声响,冷小刀掌中亮出一把雪亮短刀,接下了三招。冷小刀喝道:“今天就看看你青蛇剑法有什么惊人的本事!” 青蛇剑法何等快捷,不多时,青蛇已使到青蛇剑法第十八式“青蛇吐蕊”。青蛇剑尖方才点出,只觉肋下一凉,冷小刀的短刀刀尖已触到他的肌肤。 尖刀尖锐的锋芒让青蛇猛地想起了他的唯一一次失败的行动,那一次敌手在同样的部位用相同的手法将他重创。 一瞬间,作为一位老道的杀手,青蛇已敏锐地认识到这个神秘的少年绝对不仅仅是金蚕帮门徒,其身后一定有一个庞大组织在支持他。 只有一个庞大的组织方能将一个隐藏极深的杀手的身世和杀招弱点都清晰了解,这些事绝对不是一个人能办得到的。 青蛇腰一转,藏在右边袖中的匕首已落在手中,闪电般扎向的冷小刀刺来的右臂。作为一位优秀杀手,他绝不允许第二次犯下相同的错误,所以青蛇针对那次失败想出了几种破解的招式。 青蛇的速度够快,敌手几乎想不到他会以袖中匕首来破敌。 冷小刀毕竟还有些年轻,江湖打斗经验还不太足,青蛇的匕首扎在了他用尖刀的手臂。 青蛇低估了冷小刀的必杀之心和快速绝伦的速度。冷小刀的短刀没有因为他扎来的匕首而停顿,而是手臂被刺的同时将短刀深深地从青蛇肋骨刺入,刺中深入要害。 青蛇疼哼了一声,身体左倾倒下。冷小刀一脚踢在他腰间,将青蛇从船舱空位踢出,落入滚滚江中。 冷小刀拔出青蛇扎在右臂的匕首,将地下血迹擦干,坐回到方才的位置。 他身边的木盒中突然有了响动,有物嘶嘶地鸣叫起来。 第五章 梅香袭人 两位货郎正在船舷赏景,忽见船舱中飞出一人,落入水中,顿时惊呼起来。船家听得有人落水,惊骇万分地跑入船舱查看,只见冷小刀满脸杀气,当下不敢询问,战战兢兢地返回船头。 船客返回船舱,都远远避开冷小刀坐下。他们心下惊恐,相互也不再谈笑,心中只盼客船能早点到得嘉定府,早点下船离去。唯独小女孩天真烂漫,不谙世事,依旧跑来跑去,嬉戏玩闹。 船继续前行,不久入得嘉定府地界。再行了半个时辰,忽听小女孩脆生生叫喊道:“娘亲,快看大佛,可真大呀!”小女孩童真的声音和流水声一样洗涤人心。冷小刀望了小女孩一眼,露出一丝难得的笑容。 从船上远眺,三江汇流之处,只见一座巍峨大山横亘岷江东岸,山头之上是几道连绵起伏的苍翠山峰,大山的石壁间是一尊高与山齐的巨大石佛。大佛安然端坐,庄严地凝视着嘉定府的壮丽河山。石佛头顶,一座绿瓦红墙之古寺藏在古楠环翠之中。 母亲道:“嗯,玲儿乖,等会儿我们就去烧香拜佛,给爹爹求平安!”小女孩笑道:“我们还要给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和好多人求平安。”母亲怜爱地抚摸了一下小女孩的头道:“好孩子!”她望向小女孩的眼里饱含爱意。 冷小刀听到小女孩充满童真的话语,冰冷的眼神间突然闪现出一道温暖的光芒。 不大会儿,船家在船头高声叫道:“嘉定府李家村水码头到了,要在这里下船的客官准备下船。”船行方向的右手边是一座小码头,靠岸系着几只货船,不远处是一座市集和几十户人家。 冷小刀起身提起木盒走出船舱,不待客船靠岸,一纵身混入来来往往的市集人群之间。船主与众乘客见杀神离去,都长舒了口气。 冷小刀正行间,心间猛然涌起一阵恶心感,接着头上一阵眩晕感袭来,暗想道:“糟糕,看来青蛇所用的竹叶青蛇之毒非同凡响,刚才只是对伤口做了简单处理,须得赶紧去药店取药。”撕开青蛇匕首扎伤的所在之处一看,见伤口处红肿一片,已有毒水流出。 李家村水码头背靠一座山岗,从东门进入嘉定府的货物都在这里落船,然后从码头由挑夫挑进城。 冷小刀四顾,见山腰有座外貌破落的庙宇,便问一位路边卖货的货郎道:“大哥,请问这山上的庙叫什么庙?”货郎道:“这庙叫三江庙,几年前为大火焚烧,僧人四散,早已破落荒凉了。”冷小刀闻言不由心中暗喜,便想着先在山脚找一家僻静的小客栈落脚疗伤。 冷小刀走到街尾一家客栈前,见匾额上写着“梅林客栈”几个大字,店门口蜷伏着一条麻灰色老狗。老狗想来是平时瞧惯了来往客商,看了冷小刀一眼,也不吠叫一声又埋头打盹。 冷小刀慢慢走进店铺。柜台上坐着位秀丽少女,见来了客人,笑盈盈地站起来招呼道:“客人要住店?”冷小刀道:“要一间二楼上的房间。”说完咬紧了嘴唇,一粒黄豆般大小的汗珠从额角滚落下来。此时竹叶青蛇之毒全面发作,让他疼痛难忍。 少女看他身形摇晃,面色乌青,急忙从柜台后绕到他身畔,扶住他道:“客官这是得病了吗?要不要我扶你上房,去给你叫大夫?” “拿……拿纸笔来……”冷小刀看到少女的面貌和周边的事物模糊晃动不已,勉强运起丹田之气将蛇毒压下道。少女急忙拿过纸笔来,递给冷小刀。冷小刀咬牙写下一副药方道:“先用绳索紧紧捆扎我手臂伤口近端,阻止蛇毒随血液扩散到全身,再帮我依照药方拿三副药,用火煎熬好,快去快回。” 少女叫喊道:“爹爹……爹爹……”清脆而甜美的少女的声音让冷小刀感觉身心安宁了一些下来。 冷小刀迷迷糊糊地觉得自己被两个人扶上了楼,然后躺下。他的身躯就像是铁打的,千里的追杀和劳累不能令他屈服,但刀伤和毒伤还是终于将他击倒了。 接下来的两天,冷小刀都是在半昏半醒中度过,昏迷中,时而感觉有人给自己清洗伤口上药,时而感觉有人给自己喂汤药。 第三天清晨,冷小刀于一夜长睡后醒来,睁开眼,见一道阳光从墙边木窗照射进来,停留在他右面脸颊上,像母亲的手在温暖的抚摸他。冷小刀握了握拳,只觉强大的力量立即在手掌和手臂间集聚,心情一下阳光起来。 窗边一株枯瘦的老梅的虬枝上,一只画眉在叽叽喳喳地啼叫着。 他正呆呆地看花听鸟鸣,只听被房门轻轻敲了几声后被轻轻推开,然后一个少女捧着一个木盘走了进来。 “你醒啦!我给你煮了大碗皮蛋瘦肉粥。”少女笑着说,“这种粥的做法是我向一个沿海客商学来的。皮蛋瘦肉粥咸鲜味美,可以养血生津补脏腑,你尝尝。” 大病后的人,心往往变得柔软而虚弱,少女的笑让他的内心温暖而充实。 冷小刀翻身坐起,接过少女递来的粥碗,大口大口地喝下。他昏迷了二天,早已饥饿非常,一时也顾不得少女在旁边看着。冷小刀极快的喝完粥,将粥碗放到木盘之中,抬头对少女说道:“粥的味道很好,谢谢你。” 少女站在窗边,穿一件浅绛红的裙衫,一双水灵灵的眼睛似乎在说着无言的话语。一缕阳光打在少女的脸庞,阳光中,冷小刀看到微风将她粉红脸颊上几根细柔的绒毛拂动,突然感觉心莫名跳动了几下。 少女微笑着指指放在墙角小桌上的东西,说道:“这些都是你随身带的东西,你看看有没有失落的。”她将木盘拿起,转身向屋外走去,轻轻带上房门。 冷小刀鼓起勇气,喊道:“我叫冷小刀,可否请教姑娘芳名?”少女没有回答他,只从风中给他送来一串银铃般的轻笑声。 冷小刀急忙下床走到木盒边打开木盒,只见金蚕依旧蜷缩在角落睡觉,心里松了一口气。他从包袱里拿了两块银子,暗想:“先去买些衣物与日用品,晚上就带小金蚕去山上找些毒物来吃。它二三天没吃东西,想来也饿坏了。” 冷小刀先到村集上买了两套衣服和一些简单的洗漱用品,又特意去一家饰品店挑选了一只精巧的头钗,然后去山顶和破庙转了一圈方才回到客栈中。 时辰已是午时,店中来了有四五拨客人。少女见他回来,打个招呼,便忙碌去了。冷小刀叫过店小二,点了三样小菜和一壶酒,便坐着等候上酒菜。 两个汉子大步跨进店来,一个是满脸横肉的高大胖子,一个是脸色阴沉的马脸汉子。两人大刀金马的坐下,胖子扯着粗嗓子喊道:“小二,给大爷来二斤好酒,炒几个好菜。”小二急忙上前为二人点了几样嘉定府特色菜。 “来啰,酒是我们嘉定府最有名的三江酿,菜有甜皮鸭、牛肉、烧脑花,两位大爷慢用。”不多时,小二给两个汉子端上酒菜来,一边吆喝道。 两人敞开肚皮吃喝起来。酒过三巡,马脸汉子往旁边茅厕去了一趟,回来展开手掌,从一片树叶中拿出一只蟑螂往烧脑花盘中一扔。 冷小刀恰好坐在两人旁边,看在眼中,冷冷哼了一声。胖子转过头,狠狠盯了冷小刀一眼,瓮声喝道:“少管闲事。” 胖子仰头喝了杯酒,将胸口纽扣解开,伸出大手掌在桌子重重一拍,啪一声拍落一块桌角,怒吼道:“小二,给老子过来。”店小二见胖子一副凶相,全身肥肉抖动,吓得战战兢兢地走上前去。 “这个菜怎么这么咸,而且还有虫,你叫老子怎么吃?”胖子抓过店小二按在木桌上,指着烧脑花中的蟑螂道。 胖子力大,将店小二按压得动弹不得,不断地挣扎疼叫。店主使个眼色,店中另一个小二见了,立即奔出店门就要去搬救兵。马脸汉子手一扬,一支筷子飞出,射向小二脚弯处的穴位。小二刚跨出店门,只觉脚弯上一麻,随即脚为之一弯,跪倒在地上。胖子恼怒起来,将剩下的半盘烧脑花往小二面上一扣。 店主满脸堆笑,上前说道:“好汉手下留情,有话好好说。”店主心知遇到了两位吃霸王餐的人,不由心中暗暗叫苦,但又无可奈何,只得笑脸相迎。“烧脑花不但咸而且里面又有虫,你说怎么办?”胖子张扬地咧嘴喝道。 “我马上叫厨师从新炒一份烧脑花送上,再送两位大爷一人一壶好酒,今天的饭钱也给两位大爷免了。”店主打着息事宁人的想法陪笑道。 “哼!”站在饭铺柜台前的少女朝胖子瞪了两眼,不宵地冷哼一声。 胖子听得哼声,勃然大怒,指着少女道:“叫那个小娘子过来给大爷斟酒,再给你大爷唱两支小曲儿,今天这件事就算了。” 店主慌忙说道:“小女不懂事,还是让我来帮两位大爷斟酒。两位大爷要唱曲儿的,我可以去帮忙叫。”一边拿起酒壶给胖子倒酒。胖子发起酒疯,给了店主一个嘴巴,将店主打得满嘴是血。“父亲……父亲……”少女急忙小跑上前,扶起店主,对胖子两人怒目而视。 旁边的几桌客人也对胖子的行径不满,但都不敢上前劝解。 “过来陪老子喝酒。”胖子说话间,将毛茸茸的大手伸向少女霜雪般的手腕道。少女惊叫一声,向后躲闪,后背撞在了饭桌之上。 忽听呼一声响,一支筷子凌空飞来,插向胖子手臂。胖子听得风响,将手一翻抓向飞筷,却抓了个空。马脸汉子望向冷小刀,阴沉着脸道:“暗算我二弟,兄弟何人?” 冷小刀冷笑一声,道:“适才多有得罪,我向兄台敬杯酒表示歉意。”说罢出掌在桌上的酒杯旁一拍。酒杯受力猛然跳起,平缓飞向马脸汉子,眼看离他还有三尺远,猛地加速撞了过去。 马脸汉子端坐板凳,右手探出,使出鹰爪手接下了酒杯。一股大力从酒杯上冲来,只听得板凳与地面摩擦发出吱吱嘎嘎之声,猛然将他推出数尺,撞在墙上。 马脸汉子手中酒杯受不住来力,哗的一声破碎成数片,杯中酒洒了他一手。 胖子大喊一声,举起板凳就要冲向冷小刀。马脸汉子阴沉着脸向他摆摆手,拉着胖子出门就走。冷小刀看也不看两人一眼,怒道:“留下吃饭和伤人的钱,否则就留下两条命。”马脸汉子铁青着脸扔下十两银子,愤愤不平地走了。 冷小刀像没有发生过事情一般,依旧慢慢吃饭喝酒。店主急忙收拾了店面,亲自下厨给冷小刀送上来两个好菜,说道:“少侠好好喝酒,想吃什么就吩咐一声。” 吃完饭,冷小刀刚回到房间,就听得楼梯板一阵脚步响,只见少女拿着一个精巧古朴的茶壶来到房间,说道:“父亲说今天要谢谢冷公子出手相助,特意叫我给公子送来他珍藏的峨眉雪芽茶。” 淡金色的茶水倒在洁白晶莹的茶杯中,一阵浓郁的茶香立时弥漫房间。 冷小刀拿起茶杯,啜饮了一口,只觉茶香沁人心脾,微笑道:“不敢受此礼遇,今日之事比起你们父女对我的救命之恩,实在是微不足道。” 少女道:“公子慢慢用茶,我还有些客人要去招待。父亲说晚上要请公子一起用晚饭,请公子务必赏脸光临。”少女说完,有些娇羞地望了冷小刀一眼。 冷小刀道:“今晚恰巧无事,一定准时赴宴。我今天经过金银饰品店,挑选了一支簪子,只为感谢你们这三天对我的悉心照料。”说完从衣袖中掏出梅花金钗递给少女。 少女迟疑了一下,方才接过簪子,向冷小刀施个万福道:“感谢公子盛情,我先告辞。”少女刚跨出门槛,忽地回头嫣然一笑道:“我叫梅晓音,梅花的梅,知晓的晓,琴音的音。” 夜色深沉,梅晓音坐在铜镜之前,轻轻梳理着发髻云鬓,然后慢慢将梅花金簪插在发髻之上。她呆呆地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想着少女娇羞的心事,不知何故,两抹红云突然飞上她雪白的脸颊。 第六章 佛门静地掀狂澜 蜀中初冬时节,深夜,天气阴沉,朔风扑面。 一轮缺月好不容易从乌云后挣扎而出,将昏暗的月光洒在西南名刹凌云寺。 凌云寺位于古嘉州岷江东岸,寺宇轩昂,俯临岷江、大渡河、青衣江,雄踞凌云山之巅。其间共有就日峰、丹霞峰、望云峰、祝融峰、兑悦峰、栖鸾峰、集凤峰、灵宝峰、拥翠峰九峰,与翠黛雅丽的峨眉仙山遥遥相对,蔚为西南第一寺。 天下闻名的嘉定大佛紧邻凌云寺,滚滚而来的三江之水汇流于凌云山麓,从大佛足下向南奔腾而去。 四更时分,巡夜的小沙弥提着灯笼,高喊着:“天干物燥,小心火烛。”一边在梆子上一慢三快地击打,随后空寂的山间便听得“咚——咚,咚,咚”,四声响过。 小沙弥围着山道巡游一周后,便揉着枯涩的眼睛,走向后山准备休憩。灯笼在远处越走越小,脚步声最后消失在林间山道,偌大的凌云山便完全静寂下来。 静寂中,大佛雕像庄严端坐在凌云寺山岩边,悲悯地望着脚下翻翻滚滚的三江之水冥想禅思。江风浩荡,吹动凌云山间松楠灌木哗哗大响,吹得大佛脚下黑魆魆的水波在江风中如恶龙般涌动扑腾。 忽地,一条黑影从凌云寺几丈高的山门前一闪掠过。 手拿齐眉棍的守夜僧人听得空中微响,抬眼追望,只觉眼前一花,一点黑影已没入山中,宛如飞鸟闪过般了无痕迹。来人轻功绝佳,已臻凌空化虚的境界,凡俗肉眼难见其真身。守夜僧人伸腰打个哈欠,强打精神继续守夜。 黑影足不停留,不多时便将凌云寺前山景物一览无余。不久,黑影落在大佛头顶,细细察看了半刻钟,随后一振衣袖,轻飘飘如羽毛般落在凌云寺大雄宝殿屋脊之上,负手观望。 过不多久,忽地一阵清风拂来,一位老和尚随风落在黑影身边五丈开外。 老和尚望着来人,合十道:“施主一身鸟羽轻功,视凌云寺如无人之境,好生了的。不知施主夤夜来访,意欲何为?” 来人面上带着一副面目狰狞的狼头面具,笑道:“敬海方丈数年如一日,每晚此时都要巡院,老夫特来等候。”老方丈闻言,不禁眉头一皱,喝道:“看来施主对我凌云寺是窥视已久了。” 来人道:“方丈才是隐藏世外的大高手,自然值得老夫注目。虽然天下人不知道方丈是少林高僧,但我却知道。我们两人亲近一番,如何?” 来人并不转身正对敬海方丈,将身一沉下坐成四平马,轻飘飘侧身一掌击向敬海方丈。敬海方丈见来掌隐含数种变化,终要硬拼化解,便一掌直出相抗。两人双掌相接,各自上身晃了晃。敬海方丈沉声道:“施主的少林五毒掌如此精纯,想必也是来自少林。” 来人一言不发,忽地腾空跃起,连环六腿毒蛇般直踢敬海方丈六处要害。昏暗的月光下,可见来人暴起攻击的脚尖上绑着两片薄薄的刀片。敬海方丈见刀片闪着绿光,当下不敢硬碰,身影连晃躲过。 来人连环六腿使完,一声冷哼,收腿落在敬海方丈面前,两掌一上一下直往敬海方丈面门与心口而来。 这两掌挟风带电,一掌漆黑如墨,一掌纯净如雪,两相映照,说不出的诡异阴森。敬海方丈脸色一变,已知来人空中六腿只是逼对手于无可闪躲的境地,真正的杀招在这随后的黑白两掌上。敬海方丈虎吼一声,两拳猛然暴涨,撞向来敌双掌掌心。 几株古楠树上夜憩的鸟雀被吼声惊起,呱呱地鸣叫不断。 两对拳掌在空中相击,轰然作响,激荡而起的劲力将周边数丈震动,击落下檐瓦数片,落叶无数。两人各自飘后一丈,方才稳住身形。 敬海方丈低头看看自己的双拳拳面,只见拳面上一黑一白两道掌印清晰可见,接着一阵麻痒灼烫之感袭来,片刻已到手腕。敬海方丈心知双拳已中剧毒,急点穴位护住要害。 夜色中,四条人影飘落在方丈身边。敬海方丈惊怒喝道:“阁下居然身兼黑白两道至高绝学,究竟是何人?” 来人转身面对敬海方丈,狂笑起来,笑声如野狼恶嚎一般,忽地停下笑声道:“敬海和尚,你当年可是少林寺最优秀的弟子,也是下一辈方丈的人选。十年前,你为何要忽然从少林消失,改换形貌潜居凌云寺?”他忽然右手捂住胸口,身形晃了一晃,苦笑道:“没想到,少林寺将最为神秘的《易筋经》功夫也传给了你。” 夜色中,守夜的和尚被屋脊上的打斗惊醒,提着灯笼高呼奔跑而来。敬海方丈身边一人亮剑道:“凌云寺广日天王想请阁下赐教几招,来者可敢留下姓名?” 来人看也不看广日天王一眼,冷声道:“敬海和尚,来日必定要再领教你的《易筋经》绝学。”言罢脚尖轻点,向山门外腾身而去。敬海方丈身边四人就要追击。方丈伸手拦阻道:“四大天王,你们拦不下他,让他去。” 戒律堂首座明智大师见敬海方丈连声咳嗽不止,急忙奔到他身边,关切问道:“方丈,你伤得如何?”敬海方丈面露沉思之色道:“伤得不轻,心脉受损。你安排下去,巡夜人手增加一倍。” 清晨,阳光照在嘉定府捕快房厚重宽大的木门之上。 一位身材高大的汉子迈着稳健的步伐来到捕快房门口。门口值夜守班的捕快见了他,躬身施礼道:“总捕头早!”汉子抱拳道:“兄弟守夜辛苦了。” 大汉是嘉定府捕快房总捕头,姓张名宗正,乃青城派掌门丹阳道长门下二弟子。 张宗正进了捕快房,先泡上一壶峨眉山雪芽绿茶,然后在院中练习了几遍青城六合刀法和青城劈空拳,见壶中茶汤色变得嫩绿明亮了,便坐下品茶。 办公前先喝一杯雪芽绿茶,这是他多年养成的习惯。茶香散在空中,空气也随之变得清香馥郁。 张宗正慢慢地啜饮下几口茶,只觉得齿颊留香,舌底生津,浑身上下舒泰无比。 他舒活好筋骨,喝完香茶,便开始擦拭自己的爱刀。张宗正爱刀名为新亭侯刀,是师父丹阳道长送给他的礼物。 几年前,当张宗正从军中受伤退役做捕快的那一天,丹阳道长送了自己收藏的新亭侯宝刀给他,并赠言道:“宝刀为蜀汉名将桓侯张飞所铸造,此刀承桓侯猛烈刚正之忠,存春秋凛然之气,名动天下。你勇猛果敢,嫉恶如仇,性情与此刀相合,望你能借此宝刀保嘉定百姓一方安宁。” 阳光从捕快房的木窗照射进来,照在宝刀之上,照耀出数十道耀眼精光。 张宗正摩挲着爱刀刀锋,心中颇为愉悦,因为今年的嘉定府在他的治安管辖之下四方平安,只有几件小小的偷盗事件发生。 他想到马上中秋佳节将至,想到节日里可以上青城山和师父、师兄弟们欢聚一番,不由露出了一丝笑意。 忽听得一阵脚步声响起,两位捕快神色凝重,一前一后匆匆走进来,拱手施礼道:“见过总捕头,嘉定府中和城外李家村昨晚各发生了一起儿童失踪案,特来禀告!” 张宗正立时放下宝刀,吩咐道:“张清,马上做三件事:第一件,叫兄弟们立即描绘孩童画像,在各处城楼出口张贴,严加盘查出城孩童;第二件,立即封锁周边所有码头,只有仔细查询过的船只才能放行;第三件,叫兄弟们发动手上的眼线,城内外全面搜寻。李风,带我去现场看看,路上告诉我发生案件的时间,地点以及相关线索,” 捕快李风领着张宗正一边报告案件相关情况,一边前往现场。来到现场,张宗正得知两个孩童皆是在自己居住房屋周边走失,便先仔细询问案发时周边在场人员,但没有找到孩童走失的线索,两个儿童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 接下来,众多捕快及眼线奔走半天,依旧毫无所获。 张宗正将各种情况一一分析,一人乔装打扮来到东门城墙出门口。嘉定府东门口来往人员最为复杂,出东门口不过半里就是东门大码头,是嘉定府水运通道中人流与货物主要集聚地。 张宗正在这个最重要的地方安排了手下精明机警的捕快何灵负责盘查。何灵为峨眉派弟子,早年浪迹江湖,见多识广,以往在多宗案件中为他提供过有力的帮衬。 此时是下午码头忙碌时分,张宗正站在城门口警惕地向周边查看,但见人们来来往往,码头上停着二三十条客船和货船。 码头向河流上游走出半里多,是几道起伏的山梁,山梁上的青松翠柏间立着一座座坟墓,本地人都把那里叫做乱葬岗。远远望去,一道道冰冷坚硬的坟堆立满山岗,整个山梁显得阴森可怖。 忽听何灵道:“小孩,你是一个人出城吗?”张宗正回头一看,只见一个十一二岁的孩童正在接受何灵盘问。孩童没有回答,一双眼睛呆板地望着前方,耳中似乎没有听到何灵的问话,只是向前走去。 何灵走进禀告道:“总捕头,这个孩童恐怕有些问题。第一,他十一二岁,单独出门。第二,他目光呆滞,行动僵硬,口不能言。我怀疑此童被江湖中一些难为人知的秘术所控制。” 张宗正眼神变得锐利如刀,在周边人群中搜寻起来。何灵向不远处另外两名捕快喊道:“这个孩童身边刚才可有大人随行?” 捕快黄三向四周张望着道:“刚才在离城门十几尺远处,我记得有个青年拉着这个小孩的手一起走过来,不过现在看不到此人了。”张宗正拉黄三跃上城门墙头,道:“看看城墙内外,还能看到此人身影不?” 黄三眯着眼在周边仔细搜量起来,随后指着乱葬岗下道:“总捕头,你看,刚才就是那人牵着小孩的手,现在他已到了山梁下。此人腰杆挺得特别直,戴着遮阳帽,看不到脸,我不会记错。”那人去得好快,说话间背影一闪,已消失在山梁之后。 张宗正想到面前这个孩童和失踪的孩童年龄相仿,且孩童神色举止异样,心中自然警觉起来,便对何灵道:“将这个孩童带回捕快房,好生看管询问。” 张宗正半天内将嘉定府重点布防搜寻的几个地点都走访了一遍,依旧一无所获。 嘉定府捕快房明晃晃的灯光下,何灵望着眼前的孩童有些一筹莫展,因丢失孩童家的家人说眼前的孩童不是他家丢失的孩子。 天色渐深,为孩童失踪案奔波的捕快都已归来,但还是没有看到总捕头张宗正的身影。何灵走到捕快房院子中央,望着升到半空的月亮,暗想:“总捕头到底去了哪里呢?”正思索间,听得门外几声咳嗽响起,张宗正引着一个头发斑白的老人走了进来。 何灵迎上前去,说道:“总捕头,你总算回来了。我叫人都来辨认过了,说今天带回的孩童不是他们家的。”张宗正点头道:“我已知晓,你带老人去看看。” 头发斑白的老人步履沉稳,一言不发地走到孩童面前,看了孩童面部半刻,忽地出手点中其的睡穴,把他放在一张桌上。何灵吃了一惊,有些不明所以,但见张宗正向他摇了摇头,收回了拔剑之手。 老人用手在孩童的脸颊慢慢滑动。他的手光滑而亲柔,像妇人保养极好的手。 烛光中,老人的手突然停了下来,吐出一口气,然后像变戏法似的从身上拿出数样器具,有小刀、钳子、药瓶、纱布……又叫何灵去拿木盆打来一盆清水。 老人拿出一个有刻度的小瓶,小心翼翼地将瓶中的水液倒进一个小碗,再倒进部分清水,放进小块纱布,然后轻轻地摇晃。过得半刻钟,老人将浸湿的纱布放在了孩童的脸颊上。 张宗正神色严肃地盯着老人,只静静地坐在椅子上等待。 月光从窗子照进来,打在老人的侧脸上,给他平添了一份神秘之感。 又过了一刻钟时间,老人才站起身,将孩童脸颊上的纱布取下,双目聚神端详了一会儿,拿过小刀在孩童耳边一划。何灵吃了一惊,正要喝问,只见老人在孩童的脸上揭起一层皮来,然后拿过药水一边擦动一边轻轻拉皮,立即明白过来。 待老人将孩童面上的皮全部揭下,露出一张截然不同的脸型来。 老人擦了一擦鬓角的汗水,赞叹道:“好精妙的易容术,天下能有此易容术的恐怕不多。”老人收拾好物件,笑道:“张总捕头,告辞了。”张宗正躬身回礼道:“有劳!” “这个老人到底是谁?他怎么能识破如此高绝的易容术?他和张总捕头两人虽然很少说话沟通,可是从他们的眼神和举止来看,两人极为信任对方。”何灵望着老人融入夜色中身影,心里充满了许多疑问。 他没有问关于老人的事情,因为他知道张宗没有主动说就一定有他不说的理由和原因。他只是躬身说:“总捕头,我马上叫相关家人来辨认。” 城北的张铁匠和老婆半夜焦急赶来,刚一进门看到孩童,又惊又喜。张氏叫道:“翎儿,你让娘好找。”说着扑上去紧紧抱住孩童,又是亲吻又是哭。 粗莽的张铁匠向张宗正跪拜在地,感激道:“感谢捕头大人救出我家翎儿。”张宗正伸手将他扶起道:“张大哥,快起来,救人是我等分内之事。你儿现在已无大碍,只是神智还有些糊涂,不过是中了歹人迷药,不久药效消退就好。”张铁匠夫妇千恩万谢,欢欢喜喜地归家去了。 张宗道对众捕快道:“我对此案已有些主意,待我周全暗访和思虑后,明晨告与知府大人就准备行动。今晚,兄弟们就回家养好精神,中秋之夜待我号令,设计将歹人抓捕归案。何灵留下,我还有事相商。” 张宗正待其余捕快都走尽,转头对何灵道:“老人是我信得过的江湖朋友。因他要隐藏身份,所以他今晚乔装改扮过来帮忙。” 第七章 月影乱岗金蚕啸 古时,中秋是农夫的节日,“秋”字的解释是庄稼成熟曰秋。八月中秋,农作物和各种果品陆续成熟,农夫为了庆祝丰收,表达喜悦的心情,就以中秋这天作为节日。 每年嘉定府的中秋必定热闹非凡,酒铺旅店的店主都会把店门口的招牌彩幌粉饰一新,门头用七彩花草、金饰点缀。这个时节,螃蟹和石榴、梨、枣、葡萄、橙子等各类新鲜生果纷纷上市,也为中秋提供丰富的吃食。 中秋夜晚,嘉定知府会带领幕僚属下拜月赏月,同时也与布衣百姓同乐,一起看民间艺人表演,或放河灯,猜灯谜等。坊里的夜市摊位灯火通明,整夜繁忙。老百姓们喜欢在那夜买酒醉饮,直到酒家没有酒卖,拉下招牌彩幌收工。 第二日,张宗正暗自走访一番后,将案情详细禀告了知府并定下行动计划。 等到午后申时,张宗正便召集众捕快乔装改扮往东城门出发。一行人不快不慢到达了东城门后,张宗正选了一家饭铺,招待众兄弟围坐,吩咐道:“大家吃饱后稍作休息,养起万分精神,今晚必有一场恶战。” 唐人刘禹锡有中秋诗句《八月十五夜桃源玩月》一首,前四句写得雅致,诗中写道:“尘中见月心亦闲,况是清秋仙府间。凝光悠悠寒露坠,此时立在最高山。”晚饭一二个时辰后,只见一轮皓月慢慢爬向西边山头,洒出漫天清光。 张宗正看时辰已不早,率捕快们出了东城门,过码头沿江上行。 此时皓月在空,月色如水银般流泻,照得地面明亮光洁。 江边秋风浩荡,吹得岷江江水哗哗作响,远处可见凌云山九峰于月色下无声静立。 张宗正遥望青城方向,心下暗想:“可惜今年要案在身,不能携峰儿和他娘上山与师父共度中秋佳节。此时不知峰儿和他娘在做什么?”想到乖巧淳朴的儿子和温婉可人的贤妻,这位不善言笑的硬汉不禁露出些许笑意。 月色下,忽见乱葬岗岗上一道人影鬼魅般一闪而没。众捕快虽浑然不觉,但张宗正内力雄厚,多年捕快生涯,早就练就了一双明察秋毫的鹰眼,将岗上动静捕捉。张宗正立时警示众捕快低身潜行,带着众人顺着乱葬岗一条小道上了山梁,然后分别跃上几株苍松翠柏,隐身其间。 夜晚的乱葬岗上,只见大风吹得树木不断摇晃,耳边又听得草间虫声唧唧,猫头鹰桀桀怪叫……老练的捕快闻之犹觉心中发凉。 张宗正跃上一株大香樟树向下观望,只见山梁坡下不远处是一座破落古庙宇,掩映在几棵苍劲的银杏树下。 古庙叫三江庙,有着五六十年历史。几年前,三江庙遭遇了一场大火,不但烧毁了庙宇,也将德高望重的主持老和尚烧死,从此香火稀少。如今古庙无人修缮,庙门和僧房都已颓坏,大雄宝殿内,佛像的金漆之身也剥落不堪,老和尚的徒弟们都投向了其它大庙,只有山下李家村一些佛教信徒还偶尔来烧支香。 夜色下,古庙肃穆幽静,参天古木与庙宇在四周投下浓重的阴影,仿佛怪兽影子。 快到子夜时分,秋月缓缓升上中天,越发圆满皎洁。 张宗正正凝望间,只见一条黑色快影从山脚疾奔而上。山路陡峭狭隘,来人不走山路,只在山间树枝上起落。只见他快捷如飞鹰,数个起落便落在三江庙前。 来人全身黑装,提着一个圆盒,推开虚掩的庙门,穿过大雄宝殿,径直来到后院的香炉前。 黑衣人四顾无人后,便放下圆盒,双掌轻飘飘拍在香炉之上,将香炉拍得平平飞出,稳稳当当落在石阶之下的角落。张宗正等人知晓那古庙香炉少说也有一百来斤,见来人露了这手掌上功夫都暗暗吃惊。 黑衣人又自怀中取出一块绸缎铺在烧香石案之上,点起一支二手指粗的香烛来。香烛不知用何种特殊材料制成,点燃后异香扑鼻,馥郁醉人。张宗正等人在高处嗅得香味,心中说不出的陶然欢悦,飘飘欲醉。 众人正陶醉其中,只听不远处山坡间一座坟墓轰一声掀翻开来,随后一只手臂般粗大的过山风蛇从坟墓中窜出,游上山岗。它长着扁平的脖颈,头部有两个白色圆环,气势汹汹。 过山风昂首而立,口吐信子,稍一停顿,便寻香从山梁游到香案前。在香烛散发的浓郁的香味中,过山风扭动蛇腰围着它欢快而疯狂地舞动起来。 张宗正等人正自讶异,又听周围山间异响不断,见一只巴掌大的斑斓蜘蛛、一只拳头大的红褐子、一只斗碗大的红眼蟾蜍和一只鸡蛋般粗细的黑头蜈蚣相续从坟地中钻出,齐奔到香案之前。 张宗正暗想道:“原来香烛是用来引诱召集毒物的东西,此人到底想做什么?” 黑衣人见五毒齐聚,便从隐身的暗处中走出,急速游走两圈,撒下厚厚一圈药粉将五毒困在圈内。五毒见有人类出现,顿时群情愤怒,扑向黑衣人。 不知何故,五毒冲到药圈边几寸处便都惊惧退回,似是惧怕黑衣人撒下的药粉。 黑衣人抬头仰望月空,喝道:“五毒齐聚,童血清纯,沐浴月神之精华,修炼金蚕之圣体。”唱罢脚尖一点跃上烧香石案,将揭开木盒,随即凌空一个翻身落在药粉圈外。 张宗正听黑衣人喝词中有“童血清纯与修炼金蚕”之言,心下暗想道:“从童血二字看来,孩童的失踪看来与这位黑衣人有关,只是不知道孩童的性命如何?从金蚕二字看来,难道是说这木盒中物有所谓的金蚕吗?” 张宗正心下系念孩童的安危,便欲下树入庙查看究竟,只是见庙宇后院中事情越来越诡异,何况先前还见有一道不知道来路目的黑影藏于附近,当下不敢妄动,只屏住呼吸看动静。 月色中,只见木盒内一只头缓缓伸出来,其头形与龙头有五六分相似,只是将龙的两个杈角变作微凸的两个小尖,嘴中长着数颗尖锐的细钢牙,一双眼眸虽不大,却闪烁骇人的金光。 待它懒洋洋地慢慢爬上木盒的手柄上时,众人这才看清它的全貌,只见它龙头蚕身,蚕身上覆着一片片金色的鳞甲,后尾处长着两只短爪,体形是一般家蚕的五六倍长大。 张宗正暗暗称奇,想道:“此物长得真是奇异,虽是蚕一般的身形,却有神龙的气度,想来它就是黑衣人口中的所谓金蚕了。” 金蚕站上木盒手柄,昂首向月一声尖啸,随即俯身,以居高临下的姿态望向地面五毒,然后腾地跳在地面。银亮色月光下,金蚕鳞甲金光闪闪,双目露出轻蔑之意,一一打量五毒,俨然一副王者之象。 五毒见金蚕一副桀骜不驯的神态,而气焰又嚣张跋扈,竟都显露出畏缩之意,齐齐向后退了几步。金蚕立刻向前逼近了几步。五毒想再向后退,无奈背后被一圈药粉封住了去路。 五毒之中以过山风最为暴躁,见无路可退,当下脖颈暴涨数倍,将身缓缓直立而起,向金蚕怒目而视。金蚕昂起头望着高高在上的过山风,身形虽小,眼中却露出一副不以为然的神态。 张宗正等人见五毒皆是毒强凶悍之辈,都不明白为它们为何对小小金蚕惧怕退避。 过山风嘶嘶地怪叫着向小金蚕喷出一口毒液,接着张开毒牙向金蚕头颈咬去。金蚕不待过山风毒牙咬到,双爪一蹬,头顶毒液便直扑过山风七寸。只见金光一闪,金蚕已扑咬在过山风七寸之上。过山风刚低头咬在金蚕背甲上,还未用力,七寸之处已被撕烂,挣扎着倒在地下。 其余四毒见过山风伏诛,都知难以逃脱,遂一齐上前向金蚕围攻。金蚕发出喜悦的嘶叫之音,向四毒狂扑而去。 但见场中金光连连闪动,嘶鸣哀叫之声不断,几只旷世毒物展开鏖战,最终,四毒相续命丧小金蚕之口。 大获全胜的金蚕将五毒身上毒液吮吸干净,得意洋洋的在场中游走了一圈后,便盘身仰头向月做呼吸状。 张宗正越看越是心惊,心想:“此物如此之凶毒,究竟为何物?看情形它似乎正吸收月圆之时散发的精华以提升自己。灵物吐纳天地精华时需集中精神,心无旁骛,如被外敌惊扰,则会大伤。这金蚕一看即为邪物,此时它正全身心吸收月亮精华,自身防护最为薄弱,我等何不现在趁机将其杀。” 张宗正拔出宝刀,正要用手向何宁做出跃下击杀金蚕与黑衣人的手势,忽见古庙梁上荡出一道人影,一式“飞燕投林”,燕子般轻敏的飞向木盒。 眼看他的手就要抓住香案上木盒提手,空中一道刀光闪过,是黑衣人短刀横扫来人手腕。来人将手一收,伸出中指食指点向黑衣人手背。黑衣人短刀斜转一拖,然后挺刀当胸前刺,逼迫来人收手退后落地。 张宗正在月下看来人,只见那人身形高挑瘦削,颧骨高高突出,褐灰色的肤色,仿佛深山中一株饱受风吹雨打的枯树,正是渝州鬼教护法木魅,心中想道:“怎么鬼教的高手也来了,这庙中到底藏着秘密?” 黑衣人冷冷道:“你这个老树精,不在深山隐藏,却来人间惹祸,小心被人当柴烧。” 木魅不怒反笑道:“小娃娃简直是癞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你以为老子不晓得你龟儿子的底细。你娃是金老怪的徒弟冷小刀,看你师父外出就偷了他的宝物,企图在八月十五月亮灵气最巴适的时候借助金蚕修炼毒功。” 冷小刀立刀在手,厉声喝道:“木魅,难道说我就不知道你的底细?别人怕你,我可不怕你。” 木魅亮出手中一根乌黑木杖道:“龟儿子,成都府、恭州、大理这几个地方,还没有人敢这样对我说话。”木魅兵器非同寻常,是他在深山修炼时获得的一块古木所制。此木埋于地下数千年,变得坚硬如铁,精钢宝剑不能砍伤,熊熊烈火不能烧毁。 木魅身影一晃,将木杖挥出几道杖影。冷小刀挥出手中两把短刀上前迎住。两人都是以快打快的高手,只听场中兵铁交鸣之声不断,两人瞬间已闪电般交手数十招。 数百招后,冷小刀见久战不下,当下脚下连晃,瞬间踏出八个不同方位,身引刀行,手中刀随之瞬间八斩,刀刀直指木魅上中盘八大要害。 木魅见八道刀影在空中闪现,刀劲如八方风雨般压到,当下大喝一声,木杖在空中舞成一团,将上中盘要害悉数防护。只听叮叮当当八声响起,木魅将冷小刀八刀悉数破去。 木魅化解了冷小刀最后一刀,察觉对方力道已有衰竭迹象,且中门露开,便将手中木杖一招“毒蛇出洞”直刺冷小刀心窝。木魅木杖杖头有二寸长成尖刺形状,锋利异常。 冷小刀斜身闪避不及,被木杖刺在右膀之上。他向后退了一步,微一低头,背上三支弓弩便分左中右射向木魅。木魅拖杖闪避,岂料冷小刀上前伸左手将杖身紧握,拖住木魅身形,右手顺势洒出一篷黑针。木魅立即侧避,但还是慢了一步,只觉手臂微凉,几根黑针已插入右臂。 木魅惊怒道:“你小小年纪竟如此狡诈。”舞动木杖又上前再战,不料数十招后,只觉右臂又涨又麻,心知黒针虽细却是大毒之物,当下极快封住右臂要穴,防止毒性扩散。 冷小刀右膀血流湿透了衣襟,却眉头也未皱动一下,见木魅停手后,就撕下长衫一角,绑住伤口笑道:“老树精,三天之内你找不到解药,这只手就要废了。”木魅吞下二颗解毒丸,凌空翻腾而去。张宗正等见冷小刀年纪轻轻,便击退了名动西南的鬼教护法,心下暗暗称赞。 冷小刀见强敌已退,起身进入大雄宝殿,不多时抱着一位孩童返回,将他放置香案之上。张宗正见孩童出现,心中怒火顿起,大喝一声,如同半空响起一道霹雳,持刀凌空劈向冷小刀。 冷小刀见半空中一道魁梧身影纵身扑来,凶猛异常,忖量自身伤后难以抵挡,便将手中孩童向张宗正掷去,随即一纵身向屋顶腾身而去。冷小刀身体尚在半空,一条轻灵的身姿带着几道剑光飞来,将他逼回香案之旁。 十几名捕快从山梁上跃下,纷纷亮出腰刀、铁链,将冷小刀合围。张宗正将孩童交到一名捕快手上,喝道:“还想走。” 冷小刀看为首捕头身长九尺,威风凛凛,不怒自威,心中赞道:“想不到嘉定府这样的小地方还有这般英雄人物。” 张宗正见孩童闭目昏迷,难知生死,厉声道:“残害孩童,天理难容!”一边挥刀上前。 张宗正施展硬朗生猛的青城六合刀法将冷小刀死死咬住,其余捕快见机也出手攻击。冷小刀只得一边躲闪,一边横刀硬架,不久渐觉难以支持。 只听当当几声重响,冷小刀勉强接下张宗正数记猛刀,不由噔噔连退数步,后倒在地,吐出一口鲜血来。张宗正上前,以刀尖怒指冷小刀道:“这孩童怎么了?” 冷小刀捂着胸口,有气无力道:“我平生只杀凶顽战豪杰,从不伤害妇幼。”张宗正指着闭目昏迷的孩童道:“这作何解释?”冷小刀道:“我只是以迷香让她昏迷过去了。我原本只想以童男女之血在月圆之夜喂养金蚕,提取金蚕毒液后就放他们归家。” 张宗正面色稍缓,吩咐捕快道:“将此人锁好,连同孩童带回衙门。知府大人还在等候消息,速回一人先禀告知府大人。” 张宗正小心走到金蚕身旁,只见其依旧在向月吐纳,心下道:“此物说不出的妖邪,如不除去,日后必定危害世人。” 冷小刀见张宗正目露杀意,缓缓拔刀,心知其意,在远处叫道:“金蚕百年难得,今食五毒又吸月神精华更具灵性,捕头大人,我有秘法可以驯服它,不能杀呀!”这一叫,惊醒了正在对月修炼的金蚕。 张宗正杀意已起,拔出宝刀斩向金蚕颈间。此时,金蚕刚将吸得的五毒毒液和月亮精华消化大半还未全醒,凌厉的刀锋怒斩到它头顶时方才警觉。金蚕将身一转以金甲硬挡来刀,卸去一半刀劲的同时,张口向张宗正吐出一口金雾。 张宗正知道厉害,将新亭侯刀一竖,以刀面与刀风将金雾阻挡。金雾与宝刀相触,只听一阵细微的嗞嗞声响传来。张宗正竖刀回退,月色下细看爱刀,只见新亭侯刀雪白的刀身上被毒雾腐蚀出诸多出乌金色小坑和细孔来,不觉心中惊骇。 第八章 杀机暗藏 金蚕背上挨了一刀,虽将来刀力道卸去一半,但张宗正刀势威猛异常,直砍得它翻滚在地下,疼得吱吱乱叫。一名捕快见金蚕长相怪异,毒液凶横,见机将手一撒,向金蚕撒出一张黑网。 金蚕挨了一刀后萌生去意,向头顶黑网一扑,撕出一道口子来,强忍着疼痛没入乱葬岗间躲藏起来。几名捕快提刀就要追赶。张宗正阻拦道:“夜间光影昏暗,金蚕凶横异常,兄弟们还是不要追了。” 此时月亮渐向西沉,张宗正一行人押着犯人,带着孩童返回嘉定府。到了东城门门口,张宗正回首望向乱葬岗,只见岗上树影乱晃,岗间传来金蚕一声声尖细的哀鸣声。夜色中,那声音合着江边江涛拍岸之音,有几分怪异,又有几分凄美。 第二日,嘉定知府升堂将案件相关人等传唤到堂,最后将冷小刀判定罪责,签字画押后押入大牢关押。破了大案一件,知府大悦,赏了捕快房五十两银子。张宗正领了赏银,便欢喜地带着众捕快去酒肆喝庆功酒。 这顿酒从午时一直喝到黄昏时分,众捕快皆醉。付完酒账,张宗正将剩下的银子均分给了手下众位捕快后,便一个人散步归家。 走出酒楼不远,张宗正忽地想道:“天黑还有一二个时辰,我还是找来藏金蚕的木盒,去乱葬岗看看能否将金蚕捉住,等它伤好再去捉,恐怕更不容易。”于是去到捕快房取了木盒,向乱葬岗奔去。 张宗正酒量虽大,但适才和众位兄弟连饮了二三十大碗,不免也喝得有了七八分醉。走到半路,酒意涌了上来,心想:“酒喝多了,还是回家休息一晚再说。”便提着木盒,往家中而去。 他一路时走时停,走到半路,酒醒了一半,渐渐察觉似有人跟踪自己。来人跟在他身后,张宗正走他便走,张宗正停他便停,始终保持一定的距离。 张宗正心中冷笑一声,忽地转身站在一家糕饼摊前,问道:“老板,来一包芝麻糕!”后面跟踪之人也止步不前,装作购买货物的样子和路边一位老板谈价。张宗正锐眼旁观,看出来人样貌身形,心道:“此人刚才曾出现在我与众兄弟饮酒的酒楼,和他在一起的还有一个疤脸汉子,不知这两人是何来路?”当下只装作不知,一路微晃着走回家中。 张宗正又走了一刻钟,来到嘉定府东门外绿柳巷一座古朴清幽的小院前。这是一座传统川西民居老宅院,是张宗正从一位成都府商人手中购得。 院子由一正两厢一下房组成四合头房,风格与江南民居的玲珑秀美,岭南民居的富丽堂皇不同。它粉墙黛瓦,有着朴实静谧的风格,只见一扇松木大门漆成朱红色,门上配着铺首吊环,门前是青石门槛和一对威武的石狮子,窗棱上是木雕的繁花鸟兽。 张宗正于庭院中搁置了一把竹椅,闲来常沏上一壶香茶慢饮,看云舒云卷,赏春花灿烂,沐秋日暖阳…… 张宗正推开院门走了进去,转身关门之际,虎目一瞥,看到一条人影将头一缩,消失在巷外。 一位身姿窈窕的女子正在收拾竹竿上晾晒的衣服,听得开门声,转头微笑叫道:“正哥,回来啦!”女子是张宗正贤妻,是峨嵋派白眉道长门下五弟子林婉容。 张宗正为人直爽豪迈,不喜应对官场的人情世故,妻子的微笑和家就是他躲避风浪的宁静港湾,让他觉得踏实而温暖。 张宗正点头笑着道:“容妹辛苦了。今晚破了大案,就和众兄弟大喝了顿酒,就不再吃饭了。青峰还在外面玩耍吗?”林婉容娇嗔地望着张宗正道:“开门就闻到你一身酒气,还是少喝点好。峰儿在书房练字呢!” 张宗正哈哈笑道:“破了案子,心里高兴就喝了几十碗而已,不想把兄弟们都放翻了。”喜欢喝酒的男人总是喜欢夸大自己的酒量,如果在喝醉的时候更会夸大,张宗正恰好是一个喜欢喝酒又喝醉了的男人。 张宗正悄无声息地走到书房门口向里张望,只见一个八九岁的小孩正满脸认真地临摹着字帖。他慢慢走到小孩身边,看宣纸上的字写得端端正正有些骨力,便叫了一声:“好。”小孩转过头放下笔,嘟着嘴有点不高兴道:“父亲来总是不出声,最爱打扰人家读书写字了。” 张宗正拿起小孩临摹的字帖,见封面上写着“多宝塔碑”四个端庄雄伟之字,便问道:“峰儿,这是谁的字帖?” 张青峰说道:“写这本字帖的人是唐代的大书法家、大忠臣颜真卿,世人尊称他为颜鲁公。白先生说颜鲁公是有名的忠臣烈士,为人刚正不屈,敢为国家抛头颅洒热血。这碑帖上的字雄秀端庄,方中见圆,用笔浑厚强劲,正是颜鲁公做人的象征。白先生还说练字就像学做人,认真练习颜鲁公的字也就学会了基本的做人道理。”白先生是私塾里教张青峰读书的老师。 张宗正只是粗通文墨,如何懂得书道,当下笑着点头道:“白先生说得很有道理,峰儿要好好练习。”一边说,一边抱着儿子粉嫩的小脸蛋亲吻起来,脸上几根短硬的胡须扎得小孩疼叫起来。 林婉容拿着衣服进来道:“喝醉了酒还跟儿子胡闹,不许打扰峰儿读书。”张宗正闻言急忙放下儿子,对林婉容道:“等会儿出来,我有要事商量。”说罢轻轻走出书房。 张宗正走出书房,想着白先生教导儿子的话,心想:“当年我在青城学刀,师父也给我说过刀正则人正这样的道理,看来学刀和学书法也有一样的道理。” 张宗正走到院中,对林婉容讲述了被人跟踪之事。林婉容惊道:“莫非正哥无意中得罪了什么江湖中人?”张宗正摇头道:“我也细想过,最近数年我都没有卷入过江湖纷争,更别说得罪江湖中人。无妨,我想或许是今天在酒楼吃饭,给兄弟们分了些银子露了财,被不知高低的盗贼盯上了而已。容妹放心,我定叫他们有来无回。” 待家人吃过晚饭,张宗正叫出张青峰来到庭院,监督指导他练习了两个时辰的青城拳法和呼吸吐纳之术,然后才让他自去洗漱入睡。 张宗正吩咐妻儿到偏房安睡后,便独自来到主人房,闭目盘腿,开始习练青城派独家的呼吸吐纳之术。 渐渐夜深,他静观内照,心内一片澄澈,将附近的声响尽收在双耳之中。 梆……梆……!只听街上巡夜人打过二更梆子后不久,张宗正听到一道轻微的脚步声落在了屋顶,稍一停留便直奔主人房而来。来者轻捷如狸猫,落在主人房房顶上,先喵喵学了几声猫叫,然后轻轻揭开屋瓦窥视。 张宗正佯装熟睡,眯眼看到来人从揭开的屋瓦处伸进一只小竹筒,向他鼻孔上方吹出了一股青烟。 张宗正勃然大怒,大喝道:“鼠辈,敢下烟毒害人。”冲天虚空一拳飞击而出。他恼怒中使的是青城派成名绝技劈空拳,此拳内劲分四重境界,第一重为烛灭灯消,第二重为开砖断石,第三重为金刚暴风,第四重最高重境界为凌虚追魂。 青城高手将劈空拳练至凌虚追魂境界时,拳劲可于二十尺外伤人于无形。张宗正天生威猛刚健,早已练至第三重金刚暴风境界。 夜色里,一道拳劲飓风般冲向屋顶,下毒之人猝不及防,面上中了一拳,几个翻滚落下屋檐,顿时毙命。同来的另一人在不远处埋伏,听得屋顶上的屋梁咔嚓断去一根,接着同伴惨叫着跌落院中,立知不妙。他空中一个翻身翻出数尺之外,脚下连点向远处逃遁。 张宗正从窗口跳出跃上屋顶,追了上去,眼见敌手在三丈开外,便猛冲一拳,正中奔逃之人后背。但敌手功夫也颇为了得,中拳后只是轻晃一下,便逃遁而去。张宗正担心家人安危,不再追击,跃回庭院。 张宗正妻儿和仆人被响动惊醒,纷纷掌灯出来查看。张宗正撕下死者面巾,见死者面目与蜀中汉人不同,心有怀疑,当下再仔细搜看,见死者内层胸前衣服绣着金蚕图案,当下便明白了几分。 林婉容见张宗正眉目紧蹙,知道他遇到了棘手之事,便问道:“正哥,这件事麻烦吗?”张宗正指着死者身上绣图道:“最近一件案子牵涉到金蚕帮,今晚被我所杀之人便是金蚕帮帮众。金蚕为金蚕帮圣物,想来此人疑心我捉了他们的圣物,想来夺回。金蚕帮亦正亦邪,功夫自成一路又擅长用毒,一般人都不愿惹上他们。”林婉容有些担心的道:“江湖邪道最是难缠,正哥要多留个心眼。” 张宗正点点头道:“西南武林向来以你们峨眉派和我们青城派为尊,金蚕帮虽独霸西南一隅,想来在峨眉和青城附近也不敢太过肆意妄为。” 离张宗正家四五里地有一家私塾,私塾老师姓白名岗,号三江居士,为嘉定府本地人。白岗早年在省城做幕僚,晚年回乡隐居,以教授儿童为业。张宗正素来与白岗交好,便将张青峰送到其门下读书。 这一天,张青峰从私塾放学回家,一路上和几位同窗学友打打闹闹,好似雀鸟展翅飞离了鸟笼一般。几人走了回家的一半路程,来到一座青山脚下。张青峰沿山路向山顶望去,见不远处一只大耳朵小灰兔正在山路边的草坡上咀嚼青草。 张青峰对几个学童道:“好可爱的小兔,把它捉来放在笼子里,一定好玩。”一边说,一边朝小灰兔跑去。一群小孩听他这么一说,便又呼又叫地跟着他向小灰兔跑去。机灵的灰兔听得小孩子们的呼叫声,立即吓得向山上跑去。它不敢走上山小路,只在斜坡间的石块间跑跳。 灰兔久走山路,在山石间甚是灵动,一群不到十岁的孩子难以追得上它。跑不多远,除了自幼习武的张青峰,其他人都累得坐在石块上喘粗气。张青峰追逐着灰兔向大山深处而去。一个小孩向他背影喊道:“青峰,山里面有野兽,不要再追哪!”张青峰眼看离小灰兔不远,不肯回头,过不多时便随着灰兔进入了莽莽山林之中。 灰兔从半坡一路奔向山顶,只见它钻灌木,跳石头……甚是敏捷,年幼的张青峰始终都捉不到它。 灰兔一阵纵跳,忽从两块大石中间穿过,向右一转消失了。张青峰有些恼怒地停下来,擦擦额头的汗,只见此地已是山顶,除了石块中间偶尔长着的几束肆意生长的山草,四周都是大大小小的石块。 四周寂静荒凉,静得张青峰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 “吱吱……吱吱……嗷……嗷……”前方的大石后忽然传来野兽临死前的哀鸣与挣扎之音。张青峰吃了一惊,全身的毫毛都倒竖了起来,忙踮起脚尖,向身边的一块石块后边躲去。 此时山顶没有风,四周静得可怕。 张青峰在大石后呆了片刻,慢慢起身四顾,一边向山下走去,想悄悄离开。猛听大石背后传来一声炸雷般的喝声:“什么人,给我滚出来。”只听几声沙沙的脚步响起,一条魁梧壮硕的大汉站在了张青峰面前。 大汉身长九尺有余,下巴非常饱满,脖子粗壮,胡子象老虎须一样威猛地飘动,披散着一头灰白的长发,右手提着只血淋淋的灰色小兔。 “原来是个小屁孩,你敢一个人跑来这荒山野岭,胆子还不小嘛!”大汉望着张青峰,露出笑容道。“我追这只小兔来到这里。”张青峰看他露出笑容,壮起胆子指着小灰兔说道,“你怎么这么残忍,把小兔杀死。” “哈哈……残忍?这个世界原本就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我不杀死它,山林中的野兽迟早也会吃了它。”大汉有些癫狂地笑道。 张青峰仰头望向大汉,只见大汉的气色分外苍白,在夕阳的照耀下,他的皮肤有透明的感觉,透过肌肤,可以隐隐看到皮肤下浅红的血丝。 大汉斜着眼望了张青峰一眼,张口一口咬在小灰兔咽喉处。小灰兔四只腿在空中无力的蹬动着,最终寂然不动。 血从大汉嘴角溢出,他居然在大口大口地生饮兔血。 张青峰何曾见过如此残忍之事,惊叫了一声,吓得连退数步,转头不敢看眼前的场面。“你追兔子这么久远,不就是想将它捉来美餐一顿吗?”大汉抹去嘴角的鲜血,睁眼向张青峰喝道。喝过灰兔的鲜血,他的皮肤恢复了些血色。 “我是想要将它养起来玩。”张青峰争辩道。“养起来玩?那它就会远离自己的亲人和生活的山林,最后一定会被你慢慢折磨死,你这样做比我杀死它还要残忍。”大汉冷笑道,“等哪一天养肥了,你一定会亲手杀了它,然后津津有味地啃吃它肥美的肉,你就是一个小恶魔。” “不是的,我一定会好好待它,更不会吃掉它。”张青峰大声喊叫起来。他觉得大汉的话是在否定他善良的心,感觉眼泪就要不争气地流淌下来。“不要哭,我最见不得男人哭哭啼啼。”大汉看看张青峰,摇摇头说。 “我要回去了,不然母亲要担心我。”张青峰一边说,一边转身就要离开。 第九章 道巫斗法风雨暴 大汉大声吓唬他道:“你要敢离开,我就会像吸干灰兔一样吸干你的血,你过来帮我烤熟它我就放你走。”说着一边向大石后走去。 张青峰毕竟年幼,不由心下恐惧,只得随大汉来到大石后的一堆碎石旁,一边四处观察,苦想脱身的办法。 大汉叫张青峰去树林捡了几根枯枝堆在碎石围成的小坑中,随后点燃火,看枯枝噼里啪啦地燃烧起来,便拿出一些油盐涂抹在兔肉上烧烤。 烈火熊熊,将火堆上的兔肉烧烤得吱吱作响,散发出阵阵芳香。 “来,我看你追兔子也追了半天,想必也有些饿,分条兔腿给你吃。”大汉撕下一只兔腿递给张青峰,冷笑着道。张青峰摇摇头,倔强地回绝道:“我不饿。” 大汉一把抓过张青峰右手,将兔腿塞到他手中道:“它活着的时候,你就去爱它;它现在死了,你就吃它填肚。这叫顺应天道,顺势而为。” 张清峰想起小兔轻灵活泼的模样,心下不忍,摇了摇头。大汉沉下脸,面上露出暴躁的神态,猛地双眼一睁,两道诡谲的光芒自双瞳中亮起,射在张青峰眼眸之上,爆喝道:“吃!”。 张青峰立时头脑一震,神识间一片茫然,听话地拿起兔腿就要撕咬。 忽听有人一声叱咤道:“呔!”一条人影落在张青峰身前,一只手掌探出,伸出一指在张青峰右手手背一拂。张青峰右手一震,兔腿掉向地面。 来者眼看兔腿就要落地,脚尖猛然踢出,将兔腿踢得斜飞向大汉面上。大汉张嘴一咬,堪堪将兔腿咬住,脚下却微微后移了半步。 来人虽是一声轻喝,但却宛如一声响雷在张青峰耳畔炸响,将他自茫然中唤醒过来。张青峰摇了摇头,有些惊讶地望向来者,只见面前站着一个五六十岁的道人,虽穿一身灰旧道袍,但脸上红光满面,全身上下散发出一股强大气场。 道人微笑着望了张青峰一眼,如同暖阳将张青峰心中照亮。老道目光中似乎蕴含着一种神秘力量,顿时将他对大汉的恐惧之意一扫而空。 “张乾云,你穷追不舍半月,最终还是追上了我,不愧是鹤鸣山天师道二号人物。”大汉狞笑道。 老道张乾云沉声道:“白发血巫,你为练成巫教邪术,已经连伤三十几条人命,连我派两名弟子也惨遭你杀害。如果我不及时出现,想来眼前这个小孩也必定要被你吸干血肉而死。今天若不除掉你,恐怕我巴蜀之地将不得安宁!” 天际之上,天色不知何时阴沉下来,几朵大而厚重的乌云飘到了三人头顶,而后便滞留不动。 厚重的乌云如巨石般让人感觉压抑非常,喘不过气来。 张青峰听说那大汉吸人鲜血,不自禁后退到一块大石前,弯腰拾起一块尖石。 大汉笑道:“张道长,你错了。如果我要杀害这个小孩,早就下了毒手。这小子资质绝佳,我还在考虑要不要收他为徒。” 张乾云用目光在张青峰身间仔细打量,心道:“此子神采奕奕、俊秀爽朗,一副聪慧之相,好容貌。闻耸人听闻之事而色不变,退而靠石自保,好胆识。” 老道嘴角不由露出一丝笑意,向张青峰说道:“贫道是鹤鸣山张乾云道长,你叫什么名字?你可先行离开,如有机缘,你我必会再相见。” 张青峰向道人深深一拜道:“我叫张青峰,感谢道长相救之恩。”说罢向大汉看了一眼,转身便走。他留心观察,已知那凶神恶煞的大汉对道人有些忌惮。 山顶上忽地刮起狂风,乌云也随之翻滚,眼看山雨欲来。 张青峰暗自庆幸道人的出现,急急忙忙向山下奔去。他刚奔下山顶几步,一块山石后忽地伸出一只手指,向他凌空一点,点中了他腰间麻穴。张青峰只觉全身酸麻,再也动弹不得。 一条人影鬼魅般从大石后飘出来,来人面上戴着黑色面罩,只露出一双冰冷阴森的眼睛,一只长着翅膀和脚爪的怪蛇雕塑般挺立在他右肩上。 张乾云看着白发血巫道:“一千多年前,我教祖师顺应天道,一统巫鬼教,并将你们巫鬼教引入正道,你为何还依旧想着修炼邪术提高修为?”白发血巫沙哑着声音道:“巴蜀之地原本就是我巫鬼教行教之地,张道陵不过是外来之人,我们凭什么要听命于他?” 张乾云道:“原来的巫鬼教荼毒百姓,妄行邪术,我教祖师是替天行道收伏你等。今日你若束手就擒,我可带你回鹤鸣山请掌门从轻发落。如若不然,今日便叫你就地受罚。” 白发血巫“呸”了一声,语带不屑道:“当年张道陵在青城山肆意杀我帮众,以致血流成河,伏尸数万,何曾有过半点出家人的慈悲心肠。老道休得多言,今日你我唯有拼死一战。”张乾云道:“福生无量天尊,老道今天就为民除害。”白发血巫怒道:“臭道士,你是找死。” 白发血巫仰天长啸一声,口中念念有词,从手中翻出一支红色长枪来,只见枪头四周扎满二尺长红缨。他将红色长枪连连挥动,刹那间,周围碎石乱飞,头顶阴云翻卷,隐然有搅动天地的魔力。 “血缨枪!”张乾云怒容大现道,“妖巫,你以数十条人命修炼此邪物,今日定要除掉你。” 白发血巫一声冷笑,只将长枪往空中一抛。长枪飞到半空,带着二尺长的红缨旋转起来,宛如一把飘动的红色小伞。到后来,长枪越转越快,竟发出凄厉之声,似有无数怨灵在喊叫,令人闻之惊心。 两人头顶一堆云中忽地飘出一朵小乌云,一飘便到了张乾云头顶正中。张乾云双目紧紧盯住血缨枪,头上仿佛长了眼睛一般,一手自挎袋中取出一面八卦镜向上对着乌云一照,便将那朵乌被照得散化而去。 “老道,躺下受死!”白发血巫一声断喝,踏前一步,当胸一拳击向张乾云。拳风到处,只见那拳头之上突现出三只红艳似火,尖锐锋利的狰狞鬼爪。鬼爪咔咔连响,似要凝结成实物一般,带着血腥之气,抓向张乾云。 张乾云心中大怒,知道这血手追魂爪要凝结接近真实之物,只怕是吸取了数十人精血方才修炼而成。张乾云大喝一声:“今日必要斩妖除魔!”反手抽出背上一把桃木剑,咬破食指,用指血在剑身一抹,斩向那三只狰狞鬼爪。 白发血巫将三只鬼爪一合,想将桃木剑锁在其中。张乾云剑法轻灵,瞬间刺出数剑,刺在鬼爪指骨之上。白发血巫将手一招,空中血缨枪枪头一翻,便向张乾云头顶冲刺而来。 与此同时,张乾云背后一物呼啸而来。他听风辨位,并不回头,右腿后踢,耳边却听得一个童音惊叫道:“张道长,是我。”张青峰被点了麻穴,只是不能动弹,眼见道人一腿挟风踢到,当下吓得叫喊起来。张乾云脚刚刚踢中张青峰,闻声收回大部分劲力,但发出之力依旧不小,将张青峰踢出几尺远,滚落在地。 张乾云左腿一点,向后避过空中的血缨枪,一剑刺在血缨枪枪身。白发血巫将手一招,血缨枪平飞而出,落回他手中。 “青峰,你怎么样?”张乾云飘落在张青峰面前,关切问道。张青峰一动不动,嘴角流出鲜血,强忍疼痛,回答道:“张道长,我只是被点了穴道不能动,没有受重伤。”说罢再也支持不住,晕了过去。 张乾云忽听得耳边呼啸声大起,知是白发血巫的血缨枪又猛然攻到,忙低身回头一剑挡下血缨枪,同时左手伸出食指点向张青峰麻穴,欲为他解穴。他手指刚刚接触张青峰衣衫,食指指肚猛地一疼,接着一阵麻痒感立时行遍半身,随后眩晕之感猛地袭来,只觉眼前似乎有无数只黑色的飞蛾开始飞舞。 张乾云暗叫不好,以舌抵住上腭,只觉一股清凉之气自丹田腾起,方才立定。 白发血巫见张乾云中招,立时催动两种利器全力攻来,一边用血缨枪当头刺去,一边以三只鬼爪带着腥风重重撕抓张乾云右胸。 张乾云一口气还未曾转换过来,只得连连退后,虽用桃木剑将血缨枪挑在一旁,但不想三只鬼爪已飞到胸前。眼看那鬼爪就要打在张乾云右胸,他胸前忽见一道金光亮起,光芒散出三尺,护住心口,如烈火般将金光中的鬼爪尽数焚烧。 白发血巫惨叫几声,受伤而退。那鬼爪原本是他以巫教邪术练成,与他心脉相连,鬼爪被金光吞噬,他便也受伤不轻。 张乾云站定在地,只觉眼前飞舞的数十只黑色飞蛾越来越大,他全身除了心脏处有金光护住一圈外,那毒已流动全身,令他剧痛难当。 他将手掌放于胸前,平定住心神,以剑指向张青峰衣襟之中的突起处,只见一只长有六只小脚和四只薄如蝉翼翅膀的异蛇缓缓爬出。 蛇鼓动翅膀,凌空飞起,在空中挥舞六只爪牙,说不出的恐怖怪异。 张乾云低声叫道:“巫教六爪翼蛇!”左手取出胸前发射金光的宝物照向六爪翼蛇。只见宝物是一个篆书的天字形玉佩,玉质晶莹剔透,顶部镶嵌着一颗金红圆珠。张乾云低低念了句咒语,玉佩上的金红圆珠顿时射出一束金光照在六爪翼蛇身间。 六爪翼蛇顿时如遭电击,拼命振动这四只翅膀,但依旧逃脱不得。 白发血巫见张乾云宝物奇异,急又积聚残余法力催动血缨枪攻到。张乾云右手结成法印一指,空中现出一道八卦图案将来枪抵住。两人僵持不下之际,一朵黑雾忽起,滚到张乾云身后,一只手掌从云中迅雷般向他后背拍到。 张乾云身重奇毒又正与人蛇对战,掌到他背后五尺远处方他才惊觉。只见他将双肩一动一抖,闪过背心要害处,以右肩硬接下偷袭的一掌。 他的肩一动一抖,使的是天师道中移形换身,以力卸力的高妙功夫。他闪避攻击之时,用右肩将一半掌力卸去,而将另一半掌力转向击向了白发血巫与六爪翼蛇。 张乾云将借来的掌力和自身掌力一合,顿时令玉佩上圆珠金红光芒暴涨了一倍,烧断了六爪翼蛇那四只薄如蝉翼的翅膀,也打得白发血巫血缨枪当啷一声掉落在地,高大的身躯轰然向后翻倒。 而张乾云肩骨受了来力一半,咔一声被偷袭之人打断,身躯也被带得向前飞将起来,撞击在一块巨石上。 黑雾之中露出一张冰冷阴森的眼睛,斜望着受伤的张乾云。张乾云勉力站起,觉喉咙一热,忍不住一口热血从嘴角流下,滴落在道袍上。他急将玉佩挂回心口处,逼近心脏的毒气顿时退去几寸,脸上的黑气也消淡了二分。 张乾云看着黑雾中人道:“阁下使用的毒物是巫教毒物,使用的掌法却是峨嵋派至大至刚的“金日朝阳掌”,阁下究竟是何人?” 黑雾中人冷冷道:“老夫只是白发血巫请来助他一统巫教之人。峨嵋派高手如云,会施展“金日朝阳掌”之人不可胜数,道长不必费心猜想。今日除去你这个天师道第二高手和取得天师道掌门玉佩信符,我们的计划便成功一半。交出天师道掌门玉佩信符,我替你除去蛇毒,留你一条性命。” 张乾云面露悲壮之色,断然道:“鹤鸣观天字玉佩乃是我教掌门信物,你休得妄想。我也告诉你,此物蕴含无上妙法,唯有德者方能得之。” 黑雾中人将头一缩,隐身于黑雾之中,闷声道:“天下之物,强者得之。”随着他说话之时,那团黑雾翻滚飘动起来,越滚越大,然后不断分离,一分二,二分四,四分为八。随后八团黑雾不断交错飘动,将张乾云围在中心。 张乾云寂然不动,右手持剑护胸,道袍无风自鼓,向天仰望。天际深处,一道响雷在一团乌云边炸响,随之一道闪电将乌云撕裂,天地皆为之震动。张乾云左手两指使出剑指,向响雷闪电处遥遥一指,两目圆睁,大喝道:“天地惊雷,为我所用。” 只听张乾云掌间传来一阵脆响,那远在天际的响雷闪电似乎已与他手掌遥遥连接,将其间力量灌注到他掌间。张乾云将脚一踏,向八团黑雾拍去八掌。掌力到处,只听啪啪几声劲爆的炸响过后,黑雾中不断传来哀叫声。 他前七掌将七团黑雾拍散,接着倒下七条人影。但他第八掌拍出之后,只听得一声闷响,却无人倒下。 听得剩下的那团黑雾中有人慢慢道:“鹤鸣山的秘传天雷惊电术,居然能引天地之力攻击对手,好手段。若非今日亲眼所见,我绝不相信,世间竟然真的有此神奇之术!” 张乾云身子接连摇晃几下道:“阁下居然能挡下我如此惊天一击,必定是当世豪杰,不妨以真容相见。”他迫不得已冒着生命危险接引响雷闪电,不免气血翻滚,所中之毒也越发深了二分,脸上的黑气也更浓盛起来。” 雾气中人笑道:“张道长功力看来已不输天师道掌门。平心而论,若道长不受伤,我很难接下你这一掌。”张乾云闻言,面上露出淡淡一丝苦笑。他一生不求名利,只是醉心道法,不像天师道掌门俗事繁多,是以他的功夫其实与掌门在伯仲之间。 狂风呼呼地刮起,雨点啪啪地从天而降,狂风暴雨即将肆虐天地人间。 第十章 天字玉佩 雾气中人阴森森地道:“张道长令我好生佩服,重伤之下还能破了我的‘八鬼锁魂阵’。但你先重奇毒,又受掌击,再引惊雷闪电,想来就要油尽灯枯了,还是乖乖地把天字玉佩交与我吧。” 张乾云坚忍地咬咬牙,将涌出喉头的一口鲜血硬生生吞回去,跟着一声大喝,咬破舌尖,一口血吐在玉佩之上。玉佩经他鲜血浸染,顶端上那颗红珠顿时散发耀眼光芒,在半空中幻化出一张阴阳太极图疾冲向前,打在那团黑雾之上。 黑雾中人情知阴阳太极图的厉害,正想要躲闪,已被阴阳太极图迅猛击中。只听一声凄厉的嚎叫声响起后,黑雾四散,露出一人。 黑雾中人受伤连退几步方才止下后退的步履,颤声道:“道兄,好手段。” 张乾云正要喝问,却忍不住“哇”地一声,又喷出一大口血来。他口中血的颜色,已然由红转为黑色。饶是他武艺与道术精深,也禁不住连续的重击。 忽听不远处传来几声孩子的苦叫声,那是张青峰在昏迷中叫喊。那人望望脚边的张青峰,提掌便要向他头部猛击。 张乾云淡然惨笑,嘶声阻止道:“你等要杀我也就算了,何必要取这个无辜小孩的性命。他不过就是一个村野小孩,而且也没有见过你真容。”话声一落,将玉佩高高抛起,口中默默念动咒语。 玉佩随声在空中漂浮起来,散发出漫天红光。张乾云冷然道:“如果你要杀死这个小孩,那你我就同归于尽。既然你前来夺取玉佩,就应当听过‘灰飞烟灭神仙佩’的传说。” 那人用惊惧而狂热的眼神看着空中悬浮的玉佩,良久收回手掌,笑道:“江湖传说中,有一正一邪两件器物最为霸道,一件是天师道天字玉佩,一件是不知来历的黑龙玄铁剑。听说天字玉佩蕴含了天师道开派祖师张道陵灌注的神力,这股力量足以可以像当年的张天师一样斩杀八大鬼王、六大鬼巫。” 张乾云低声说道:“我教天字玉佩的神奇,岂是你等邪魔外道所能知晓。”说话间,他身躯连晃,只觉自己的力量在不断的流逝,似乎随时就要倒下。 那人见他面露苦痛之色,冷然道:“为了多年图谋的大计,老夫今天必要疼下杀手。” 张乾云叹了口气,缓缓坐下,闭目低声道:“你我不需多言,半刻钟之内,若阁下再不离开,你我就一同葬身此山野好了。反正我这残躯已肝胆皆裂,终究难逃一死,死前老道就想拉一个垫背之人。” 那人眼中眼神闪烁迟疑的神色,望了望悬在张乾云头顶的玉佩,沉声道:“道长不需如此,你我不必性命相搏。”转身便要离开。 忽听背后张乾云道:“看你身形口吻有几分像一位名重江湖的好汉,但他所行所言皆为豪杰之事,断不会行如此不齿之事。”那人闻言立定,并不回头,声音微颤道:“天下之大,相识之人不少,道长不妨说来听听,这位好汉谁?”说罢狠狠盯住张乾云。 张乾云摇头道:“想来是老道糊涂了,他可是名满江湖的仁义侠客,断不会施展如此邪派功夫,也不会行此阴暗之事。” 那人低下头,似乎心绪起伏不定,忽地抬头狂笑道:“还是老道智慧。”言罢飘然而去,只听得山野间回荡着他狂笑之余音。 张乾云见他远去,伸出微微颤动的手指,在张青峰穴位一点。张青峰悠悠醒转,睁眼见张道长面上笼罩着丝丝黑气,忙焦急而关切地问道:“道长,你怎么了?你的伤重吗?” 张乾云淡然笑道:“没什么,老道就要羽化飞升而已。”张青峰带着哭腔喊道:“不会的,你可是修道的神仙,怎么会死?” “古往今来,无论是英雄豪杰还是美人佳丽,终不免身归尘土。我一生所求就是道法自然,逍遥自由,所以死之后可以化为尘土风沙遨游太虚,这正合我之心愿。好孩子,其实死亡没有什么可怕的。”张乾云伸出手来,摸摸张青峰的头,慈和一笑道。 张青峰焦急站起来道:“道长,你等等,我立刻下山去找人给你治病。我父亲是嘉定府总捕头,也懂得一些医术,我叫他和大夫一起来给你看看。”说罢就要找路向山下奔去。 张望中,张青峰见白发血巫一动不动跌落在山石下,惊问道:“道长,那妖人……那妖人怎么了?”张乾云淡淡笑道:“我们大打出手,结果他打不过我,就死了。只是后来,他的几个同伙偷袭我,我就变成了现在的样子。”张青峰闻言扑通跪下,向张乾云磕了几个响头道:“多谢道长救命之恩。” 天际间一声响彻天地的惊雷响过,随即狂风刮起,接着豆大的雨点啪啪地从天上砸落。豆大雨点砸在地面,溅起阵阵尘土。 张乾云指着不远处石壁下一处凹洞道:“如今我身中奇毒重掌,毒行全身,肝胆皆裂,命不过二日。孩子,你先扶我到旁边石壁下。”张青峰上前将张乾云缓缓扶到石壁下一块光洁的大石上坐定,躬身道:“道长请好生休憩。” 树木在狂风中摇摆不定,啪啪折断了几株。风越来越大,雨也越来越急,大雨在小小山洞前挂起一道珍珠般的雨帘。 狂风将雨丝吹送到两人面前,张青峰上前一步,用小小的身躯为道长遮挡住狂风雨水。 张乾云叹口气道:“这场大雨,不知道又要冲毁多少农田与房舍,百姓要受苦了。”口吻中充满悲悯与无奈。 雨丝漫天,毒气蔓延,他的心中也随之冰冷起来,但身边为他挡雨的小小孩童却给了他一丝温暖。 张乾云默默望着漫天的雨阵,半晌收回目光,看着张青峰道:“听闻嘉定府现任总捕头为青城派高手张宗正,那你父亲就是张宗正捕头了。你可曾拜过其它师父习练功夫?” 张青峰回答道:“家父正是青城派张宗正。我跟随父亲习练过几年青城派基础内功与拳术,同时母亲也指点过我一些峨眉派功夫,还没有拜过其他师父。” 张乾云说道:“久闻张捕头不但武艺超群,而且嫉恶如仇,秉公执法,深得百姓爱戴。”一边向前挪动半步,将手掌伸出在雨中冲洗,清凉的雨水让他纷乱的思绪稳定下来几分。 张乾云黯淡的眼神忽地明亮起来,惊喜道:“十年前,你父亲与母亲的婚礼轰动西南武林,因为青城派掌门二弟子娶了峨嵋派掌门的五弟子。大家都说峨眉派与青城派联姻,从此两派更为强大,还听说那场婚礼来了上千宾客,每天宴席摆一百桌,宴席开了三天三夜,热闹非凡。可惜老道生性淡泊,不喜热闹,错过了那次婚宴。” 说完,张乾云沉默了一会儿,只觉体内内力不断消失,往日金刚般的躯体似乎就要倒下,想道自己一生所学无所托付,情绪不由低沉下来。张青峰道:“等道长的伤好了,就请道长去我家吃饭,家父家母见了道长必定喜欢。” 张乾云转眼看了张青峰几眼,擦去嘴边血迹,仰天笑着道:“福生无量天尊!青峰,天道自然,上天安排你于此处与我相逢,就是天赐机缘,不能违背。”张青峰茫然地望向道人,不明所以。 张乾云微笑道:“青峰,我即将驾鹤西去,可惜一生未曾收徒,你可愿意拜我为师?”风吹动他的衣襟,重伤中的老道仿佛一只风雨中孤独飘摇的树叶。 张青峰看眼前老道人一身血迹,眼神悲怆无力,心道:“道长为救我已命在旦夕,我无论如何也该满足他死前愿望。”心间怜悯与感谢之情并起。他立时跪拜在张乾云面前道:“弟子拜见师父。” 张乾云微笑道:“孩子,你可知我巴蜀武林之渊源与目前的几大教派纷争之局面?”张青峰摇摇头,满眼疑惑地望着道长。 张乾云微笑道:“东汉顺帝年间,张道陵祖师背井离乡,来到民风淳厚、山川秀丽的蜀地,入居鹤鸣山修炼,以求长生之道。祖师熟读五经,又熟知盛行于世的黄老之学、谶纬思想与神仙方术,于是创立了天师道。祖师奉老子为教主,《道德经》为经典,故祖师身怀召神劾鬼、符箓禁咒等道术,又精通技击之术。 张道陵祖师将一身所学主要传授于峨眉山、青城山、鹤鸣山、巫教、鬼教与龙虎山六处。自祖师羽化飞仙之后,六大教派各以天师道正统道法自居,多年斗法,各有死伤。就天师道道法传承而言,鹤鸣山、龙虎山主要得其降魔除妖之术,峨眉山、青城山主要得其剑术拳术,鬼教得其鬼术,巫教得其巫术。” 张青峰道:“弟子记下了。”张乾云道:“你可知以上六大教派之中,我鹤鸣山虽小,但为何始终能在西南武林中占据一席之地,令峨嵋、青城等派始终不敢小觑我派?张青峰摇头道:“弟子不知。” 张乾云扶起他道:“道教祖师将一身所学记于所撰秘籍《天道诀》上,其书分为三卷,于六大教派纷争中流落江湖。《天道诀》三卷分为内功、剑法和丹术三卷。我鹤鸣山所留存有的正是祖师传下的《天道诀》中的独一无二的内功心法。若要说到天师道内功心法,六教派中自然属我鹤鸣山最为全面精妙,其余几大教派不过继承了其间部分而已。你拿出纸笔墨,师父告诉你正宗的天师道内功功法文字口诀,你先记录下来,今明两天为师给你仔细讲解。” 张青峰依言拿出纸笔墨道:“请师父讲授。”张乾云道:“鹤鸣山这一套独霸天下的内气修炼秘诀唤作偷天续命金丹大法。日后你若能依为师传你的内功心法修行,内功必定突飞猛进,远胜常人。”张青峰听他说得神奇,不由望着道人,心中充满期待。 张乾云又道:《黄帝阴符经》曰:‘天生天杀,道之理也。天地,万物之盗。万物,人之盗。人,万物之盗。三盗既宜,三才相安。’这段话为我内功修炼法之总纲,你需牢记。这句话意思是万物盗天地而生,人盗万物而养,万物盗人而成,三才相依相辅,彼此不可或缺。天地之间,天地人三才相生、相养、相成,只有天地、万物、人类各得其宜,天地人就会各趋于安定。”你先记下下面歌诀,好好领悟。 天目观得阴阳气,静坐练出精华丹。 添油续命功夫妙,天地元炁回体招。 若要盗取世间气,须知添油续命窍。 …… 炼得混元婴姹体,终成羽化飞升人。 张乾云微闭双目,开始缓慢轻声念诵偷天续命金丹大法口诀。这套口诀文字简短却深奥难懂,其间常掺杂古奥文字。张青峰读书还没有几年,只能写下不到一半文字,遇到难以书写之字,张乾云便代为书写。 张乾云书写记录完毕,拿起书稿,仔仔细细修订了一遍,确认无误后,方才将口诀交与张青峰,说道:“此稿你需几日内将它背诵熟记后撕毁,日后务必要日日勤加练习。切记,你拜我为师和传你口诀之事,就算是你双亲亦不能告知,否则会引来杀身之祸。” 张青峰点了点头,道:“师父教诲,青峰必定牢记。”张乾云欣慰的点点头,只觉心间大事有了托付,心情也开朗了几分。 那山间暴雨来得快也去得快,此时大雨停歇,露出天边一片绮丽晚霞。 张青峰看他气色越来越差,关切道:“师父,离此山不远有药店和客栈,弟子带你前往。”张乾云摇摇头,望着天边晚霞,微笑道;“此山山清林秀,何况还有飞鸟晚霞为伴,正可做我身后葬身之所。为师一生云游四海,常在山野间餐风露宿,这处小山洞正好用于打坐休息,你不必担心。青峰,时候不早,你可先回家,免得父母担忧。你明日来陪伴我一日,我还要给你详尽讲解口诀要点。” 张青峰赶回家中,急急吃了晚饭,给母亲说要找伙伴玩耍后,悄悄拿了自己平常积攒的碎银,去酒楼买了好菜带到山中送与道长。 第二日,张青峰半路托一个同窗给私塾教师告了个病假,便直奔山顶去见张乾云。 第十一章 终托玉佩道魂没 张乾云见他到来,微笑道:“你坐下听我先给你讲讲元炁。张道陵祖师发现,人生下来有后天之元炁二十铢,以后每隔三十二个月则长元炁六十铢,至十六岁则共长元炁三百八十四铢。但人自十六岁以后,元炁便日渐衰减,到了六十四岁,则消耗殆尽,复还纯阴的坤卦。” 张青峰奇道:“这铢是何意?” 张乾云道:“铢为计量之数,二十四铢等于一两,三百八十四铢就是一斤。元炁满了一斤就意味着圆满了,用乾卦表示。偷天续命金丹大法就是要将散布在天地之间的元炁以道家呼吸术招摄回体内,炼化为人体后天元炁,将亏损的阴阳之气填补增强,最终炼得混元婴姹体,与道合真,逆转乾坤,达到长生。青峰,你看此丹诀,可知修炼此法,首要要做什么?” 张青峰仔细将丹诀又读了几遍,言道:“似乎是说首先要找到天地至纯的阴阳之气的所在之处。师父,不知道徒儿说得对不对?” 张乾云点了点头道:“那然后呢?”张青峰奇道:“接下去是说要知道如何吐纳炼化天地至纯的阴阳之气。听师父所讲口诀,似是要通过人体七大命窍来吸收炼化至纯的阴阳之气。” 张乾云点了点头道:“不错,道教高手发现人体膻中、天目、泥丸、夹脊、命门、丹田、海底等七个关键穴位是聚集人体元气的重要穴位。其间夹脊一窍又是关键之关键, 它在经络学中名为心俞,在第七胸椎两侧一寸半处,是心气出入的门户。心主神明,为五脏六腑之大主,故夹脊一穴,与五脏六腑相关,可见夹脊一穴非同凡响。” 说罢右手中指伸至张青峰夹脊窍,道:“你将我传你的运气之法将气劲集在此处发功试试。” 张青峰依言运气发功,只觉劲力顿时散布全身上下左右,形成一张气网护住全身。 张乾云道:“感觉如何?”张乾云又道:“那你以上丹田和下丹田发气试试,比较一番三者的感觉。” 当下,张青峰以父母传授的内功心法在上丹田和下丹田处引气发劲,几番之后,惊奇道:“我以夹脊一窍为中心,可瞬间将气劲散布全身。而以上丹田发气,只能气布上身,以下丹田发气,只能气布下身,可见夹脊一窍最是神妙。” 张乾云道:“夹脊穴上通天谷,下达尾闾,中通心肾,召摄灵阳,为救护命宝,为师时日不多,就先给你讲如何修炼此穴。你先双目微闭,内视内观背部第七胸椎两侧的夹脊双关点,以内气将其开启。玄关洞开之际,自然真气从此穴进入体内,补润肉身,而后再将取余几窍打开贯通,就可源源不断取得充沛的天地之气。” 随后。张乾云将打通人体七大命窍的口诀精要一一讲解给张青峰听。张青峰自幼得父母督导苦练青城派、峨眉派呼吸吐纳之术和拳术,武学基础扎实,当下领悟了小半,那精妙高深处,只得先默默记在心上。 张乾云看他年幼,知道不能讲得太多,道:“你还年幼,高深处就日后自己领会。为师还有一事问你,你已知这天地间的至纯阴阳之气如何采炼,但你知如何找寻这些气流不?” 张青峰一时语塞,想了好大一会儿,道:“徒儿只知是青城派、峨眉派呼吸吐纳之术,是不是找寻山间幽静处打坐开窍就好?。”张乾云笑道:“小儿之言,可笑之至。你可知,口诀易得,秘法难修。几百年来,也有邪魔外道偶得我观口诀部分,但他们始终无法寻得练气精髓,主要就是没有寻得天地灵气的法门。为师今日就用残余真气助你一臂之力,开你寻找天地真气的法眼。若要你自己修炼此秘法,恐怕要数年方成。” 张青峰急忙摇头道:“师父重伤,恕小徒不能遵循师父之言。”起身就要走开。张乾云在他胸口一点,将他点住,喝道:“师父帮你打开天目窍,以观天地灵气。” 天目穴位于两眉连线中点之眉心又称天眼或千里眼。 张乾云右掌缓缓推出,轻轻拍在张青峰眉心的天眼穴上,将真气灌注入内,大喝道:“闭目,臆想目前虚悬油灯一盏。”张青峰只得闭目,只觉一股热气自天眼穴上滚滚而入,直冲下丹田而去。过了半刻钟,他只觉前额处发热发胀得厉害,眼前哗一声点燃了一盏油灯。 油灯火焰熊熊,光芒四射,将他体内照得一片光明。 又过得一刻钟,张乾云收回右掌,解了张青峰穴位。张青峰见他胸前衣衫湿透,身躯接连晃动,急忙上前将他扶住。张乾云微笑道:“峰儿,你先以普通开眼方式看看这山顶之气如何?” 张青峰转头望去,只见山顶四周之物皆清晰映入眼帘,不远处树木和石块之上的细微纹路皆看得一清二楚,但张乾云口中所谓的气却未曾看到。 张乾云又将打开天目穴的方法告诉了张青峰一遍,道:“你打开天目穴再看看呢?” 张青峰依言依法而行,只见山顶四周有丝丝缕缕黑色之气萦绕,不由惊道:“师父,我见四周黑气盘旋。” 张乾云见他惊惶异常,笑道:“不错。白发血巫在这山顶盘恒修炼邪术,早已将这四周灵气污秽。如果你是寻常武人,以寻常呼吸吐纳之术在此炼气,后果会如何?” 张青峰道:“吸收了此处污秽之气,非但不能壮大内丹,反而会使内丹受损。”当下跪下,给道人磕了几个响头,道:“师父传授秘法之恩,峰儿感激万分,日后定要报答师父再造之恩。” 张乾云笑道:“好孩子,起来吧。日后你若有大成,只记得行侠仗义,保国为民就好。当日张道陵祖师在青城山腰峭壁间,以偷天续命金丹大法修炼布道,最终内丹大成,后因修炼之地名混元顶,祖师便把所炼之功称作混元神功。” 张青峰喜道:“混元神功?这个叫法听起来有些高妙!”张乾云道:“混元之意就是将元精、元气、元神三者合一,最终所得的真气纯良洁净、融通血脉、虚灵活动,真是妙不可言。混元神功共分筑基、聚丹、混精、混气、混神、飞升六层境界,日后你需不断苦练升级。” 张青峰奇道:“师父法力非常,是不是已将混元真气修到了飞升的境界。张乾云苦笑了一下,说道:”师父不过修得了一些初浅道术而已,那混元神功的飞升境界已是小世界成仙的境界。你眼前看到的世界最多不过是凡人之间的争斗,而成仙者处在另一世界,不会轻易参与凡世的纠纷。” 张青峰愈发惊,问道:“这世界真有神仙?”张乾云微笑道:“天师教、峨眉派、青城派等大派,每一门派都出现过百年难遇的人才,这些奇异聪慧之士不但天赋异禀,而且奇遇连连,最终得道成了神仙。你想不想成仙,去神仙的世界看看? 张青峰急忙摇头道:"徒儿愚钝,不敢奢想,师父就不要笑话徒儿了。”张乾云闻言神秘一笑。 当下两人不再多言,张青峰依照张乾云所授观气练气之法慢慢反复练习。张乾云勉强打起精神为他反复讲述和纠正采气行气失误之处。 时光飞逝如电,不觉已到日暮时分,张乾云抬头看看西边云霞,只觉全身乏力,三魂七魄似乎就要脱体分离。 他知道自己大限将至,便自怀中摸索出天字玉佩,反复摩挲观看良久,递与张青峰道:“看得出你是一个忠义孝道的好孩子,念你我师徒情分一场,师父就馈赠你这块玉佩与你,作为分别之礼。这块玉佩蕴含道教祖师灌注的神秘之力,你暗藏于胸前,可在危急时护卫你安全。十年后,你可到我坟前,看我身边留给你的锦盒信函,随后将此玉佩归还主人。” 张青峰疑惑问道:“师父,徒儿留着它想来用处不大,为何不让徒儿直接将这玉佩归还主人?这玉佩的主人是谁?” 张乾云笑道:“天机不可泄漏,机缘一到,你自然知晓。你要务必谨记,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你习练了我传授你的偷天续命金丹大法和赠你玉佩,否则你将大祸临头。山顶林木间,正是逍遥地。我死后,就在此处挖坑,用石块将我埋葬。记住我教你的内气修炼之法不仅只用于修炼内丹,还要用于为人处世之上。你无论是盗取天地之气机,还是为人处世,都要懂得谦让贵柔、守弱淡泊的道理,万不可贪得无厌,招祸上身。”说到最后,他语音已然微弱难闻。 张青峰见他气息越来越微弱,连连点头道:“徒儿都记下了。”张乾云忽地想起一事,尽力说道:“师父还有一事忘了告知你,据我鹤鸣山秘籍记载,《天道诀》第二卷是用道教的一种特殊字体云篆天书写成。你日后上了青城山,要留心学习一番云篆天书,不然你日后见了也不识得。”说完慢慢闭上眼,口鼻中渐渐没有了呼吸。张青峰尚且年幼,还不懂得张道长所言及的精言大义,只是将师父言语牢记于心,留待日后自去慢慢领悟。 张青峰眼看张乾云仙逝西去,伤伤心心地痛哭了一场,然后下山去买了把锄头和一些钱纸香烛将师父埋葬。烧完钱纸香烛,张青峰向师父葬身之所恭恭敬敬行了跪拜之礼,想起道人救命之恩和慈和的音容笑貌,又大哭了一场方才下山回到家中。 自此,张青峰长于无人处练习张乾云所受寻气炼气之术,内丹日渐壮大。 破案几天后,张宗正还在为孩童失踪案忙碌。原来,知府在堂上听得案件全部经过之后,得知凶毒的金蚕半路逃脱,便担心金蚕会毒害附近村民,于是严令巡捕房半月内将金蚕捕捉。 这一天,旭日当头朗照,张宗正因接连几日都未找到金蚕踪迹,便将木盒提放在捕快房院中详看,想找出木盒和金蚕是否有一些关联。 他一眼看去,见木盒表面上了一层红色油漆,人工描了一些金丝,有的地方漆面剥落,露出里面原本的松木材质。他见木盒看起来虽做工精致,但也没有多少出奇之处,不由心想:“难道这个普通的松木木盒就能禁锢霸道凶恶的金蚕?” 张宗正伸手在其间摸寻,用力之时,感觉内层动了动,仔细探索,取出木盒里面一层套着的一个木鼎来。木工手巧,将木盒里外两层做得天衣无缝,以致肉眼难辨。 张宗正将里层三足的圆木鼎取出轻放在茶桌,鼻边立时传来一阵阵幽香,用手手轻轻抚摸,只觉木材质地温润细腻,又可见表面独特的水浸纹理和具有光泽的金丝木纹。 三足圆木鼎雕工细腻,每一寸都精雕细琢,最显其雕工的是一圆三分出三条弧线形足,每足之上雕刻的一个栩栩如生的小龙头。 张宗正看得良久,眼睛不禁一亮,想道:“这木鼎居然是阴沉木金丝楠雕刻而成,但阴沉木金丝楠好像没有现在闻得的异香。” 真正的阴沉木金丝楠多出自巴蜀之地,几年前,嘉定府曾向皇宫进献过一段,张宗正负责押送,所以识得。 珍稀的金丝楠深埋河床地底,经数千年自然物化而形成阴沉木金丝楠时,成为凝聚天地造化之奇珍异宝。民间流传“纵有珠宝一箱,不如乌木一方”和“黄金万两送地府,换来乌木祭天灵”的俗语。 阴沉木数量稀少而十分珍贵,古往今来以阴沉木制成的木艺品常常是皇室宫廷和达官显贵的赏玩之宝,而阴沉木金丝楠更是纵使散尽千金也难寻其一的宝中之宝。 张宗正闻得金丝楠鼎幽香阵阵,暗想:“莫非是阴沉木金丝楠的香味再加金蚕帮独制的药物能够困住金蚕?”正反复把玩金丝楠鼎间,听得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响,一名牢城营的差拨奔了进来,躬身道:“张总捕头,王管营叫我急告大人,昨晚牢城营被人袭击,死伤了好几个兄弟,孩童失踪案的主犯冷小刀也被劫走。” 张宗正一听牢城营被人袭击还死伤了好几个兄弟,当下大怒,火速将众捕快召集一堂,大声道:“昨晚嘉定府几乎同时发生两起袭击事件:第一件事,是我在家中被歹人企图以毒烟迷害,幸亏我暗中察觉,最后击毙一人,逃离一人;第二件事,是昨晚牢城营被人袭击,死伤了好几个兄弟。我初步推断这两件事为金蚕帮所为。这些年,多亏在座的众位兄弟同心协力,早出晚归,得以保卫嘉定府一方百姓的平安和乐。如今有凶残暴戾的金蚕帮扰乱百姓生活,伤我牢城营兄弟,我张宗正手中的刀第一个不答应。”众捕快高声齐喝:“兄弟们的刀绝不答应!” 张宗正见手下兄弟士气高昂,沉声道:“众位兄弟,金蚕帮虽然在江湖中势力不算强大,但用毒实为天下一绝,何况他们在暗,我们在明,故我们务必要先查清其行踪再动手。大家先装扮为百姓打探清楚后一一回报,等我定夺。” 第十二章 大佛龙洞笛音飞 捕快和官兵用了一天时间将嘉定府仔仔细细搜了个遍,却没有找到金蚕帮一丝踪迹。 张宗正携带金丝楠木鼎在乱坟岗四处搜寻金蚕,岂料连金蚕的叫声也没听到一二声,更别说捉到金蚕。 他站在乱坟岗山梁之上,望着对面的凌云峰,想道:“嘉定府周边都搜寻了个干净,金蚕帮如果没有远遁,想来很可能是渡河去了河对岸周边村落。” 正暗想间,见何灵急匆匆赶来,说道:“有位大佛村村民赶来告知说,大佛村黑龙洞附近发现有十来名异乡口音和装扮之人出没。” 张宗正急道:“那明早你带上几位机警的兄弟,过河去看看周边两个村有没有金蚕帮活动踪迹,特别是大佛村黑龙洞周边要仔细搜寻。” 黑龙洞原来叫黑风洞,位于大佛村村后的一处荒山上,周边怪石嶙峋,杂草丛生,洞内阴森透凉,曲折蜿蜒长达数里,里面栖息着成千上万的蝙蝠、狐狸、野兔、蟒蛇等上百种动物。 有几位村民曾多次见一条水桶般粗大的巨蛇在洞的附近出没。 一位路过的高僧说那巨蛇是被大佛镇压的黑龙逃脱后所化,于是村民就把黑风洞改名为黑龙洞。 第二天,何灵回来禀告说黑龙洞附近发现有多名外族可疑人出入。张宗正当即点起手下捕快二十人,并向朝廷驻军借来二十名好手,携带强弓硬弩前往。 张宗正等人埋伏在洞外,不知不觉到了暮色时分,眼见村民三三两两荷锄收工归家,狐狸、野兔和田鼠等野物也开始探头探脑地出现。 暮色越深,大佛村后山越发冷清荒凉。夜色中,黑龙洞像一只盘伏着的张开大口的猛兽,风从它的孔洞中吹过,呜呜作响。 张宗正吩咐弓箭手在洞口埋伏,自己提刀率先带着何灵进洞先行探察。洞中幽暗潮湿,唯有洞顶天然生成的几个孔隙中有朦胧的月光透进来。张宗正目力惊人,早年又曾到洞中探险走过,故也行走无碍。 两人行出半里路,昏暗中见前面有点点火光摇曳,并听得有传来的人语喧哗声。张宗正展开轻功悄然靠近,只见山洞行到此处时洞孔猛然扩大,扩展出可以容纳四五张八仙桌的空间来,周边散落着几块巨石。 张宗正展开壁虎功爬上一块巨石,从顶端向下观看,见洞中心处燃着二堆大火,一个火堆上架着一个铁架,上面吊着一个烧水的铁壶,水正咕咕地叫着。另一个火堆铁架上绑着只山羊,羊身上的香油在火的炙烤下滋滋作响,香气四溢。 七八个苗瑶服饰装扮的汉子围坐在火堆边,一人穿着金黄色短衣布衫,其余人都穿着青灰色短衣布衫。冷小刀被绑在火堆边的一根木桩上,双目紧闭。 穿金黄衣衫的大汉扭过头对一个胖子道:“八师弟,拿冷水将冷小刀泼醒,我有事和他说。”胖子迟疑了一下,但还是站起来侧头望了金衣大汉一眼,这才慢吞吞地去找了一盆水来。看得出他对金衣大汉有些不满但又心存惧怕。 只听哗的一声水响,被水泼醒的冷小刀睁开眼来,露出一副倔强冷漠的神情。 大汉站起来走到冷小刀面前,恶狠狠道:“昨晚师父在,所以有些事情没有当面和师弟说清。”他一只衣袖里空荡荡的,里面是一只断手。 冷小刀的眼睛像狼眼一样闪烁着幽光,有些喘气道:“大虎兄武艺高强,当日上来就下杀手,师弟自知远不是对手,所以不得不用了点小花招。” 大汉暴叫道:“你那是小花招?你是将金蚕毒液涂抹在针上,何其歹毒!你明知道此毒唯有师父可解,而他刚好又在一千多里外的北方。” 大虎一边拔出一把牛角尖刀,一边叫嚣道:“你断我一只手,我就要你一只腿来偿还。”只见他手起刀落,噗的一声,将刀狠狠插在冷小刀右腿之上。 冷小刀闷哼了一声,咬牙昏厥过去。众人见大师兄行事如此暴戾凶残,一时都静下来。 良久,一个年轻人道:“大师兄,冷师弟本已受重伤,你再给他一刀,这样必定会流血过多,最终致性命不保。昨天大家都没有找回本教圣物,金蚕恐怕还是要依靠冷师弟去找寻,他若死了,怎么向师父交代?”大虎转头望了望年轻人,对其话语似乎有些看重。 年轻人站起身来,走到冷小刀身边,从怀中拿出一个药瓶,撕开冷小刀伤腿的裤管,准备上药。大虎一个冲步,横腿踢向年轻人手中药瓶。年轻人提膝竖挡来腿,然后落脚回退,将腰刀拔出。大虎虎吼一声高高跃起,拔出手中刀向年轻人劈下。 其余众人见师兄弟相斗,不禁相顾愕然,但都碍于大师兄威势,不敢上前劝阻。 忽见一道黑影自石洞的暗影间跃出,一晃便到了大虎身后,伸手搭在他右肩头。大虎立时知觉,右手手肘一提向来人横撞,不料想肩头如有千斤重物,手肘软软垂了下来。众人看清来人面貌,都站起来恭敬叫道:“师父。” 张宗正见来者出手非凡,场中人又都在躬身叫师父,知道是金蚕帮帮主金耀天到了。他转头在何灵耳边安排了一番,何灵领命去了。 金耀天厉声问道:“大虎,为什么向师弟动刀?”张宗正看金耀天身形瘦长,眼色阴沉,长着一只棱角分明的鹰钩鼻,奇特的是面容上透露出一层淡淡的金色。 金耀天转眼看冷小刀昏厥在地,面露怒色道:“冷小刀按罪当死,但本帮圣物下落不明,可能只有他知道下落。谁下这么重的手?他死了怎么办?” 金蚕帮帮众见帮主震怒,都不敢出声。 大虎走到金耀天面前道:“冷小刀暗算我,害我失掉一手,所以弟子执意报仇。”金耀天冷冷盯着大虎,脸上金色光芒大盛。大虎慢慢地垂下头,扑通一声跪在金耀天面前道:“弟子知罪,未报师父得知就同门相残,请师父责罚。” 金耀天脸上的金色慢慢褪去,淡然道:“大虎,你作为大师兄,擅自破坏门规,当罚受五毒丸之苦。”弹指将一颗黑色药丸弹向大虎。大虎伸手接下,脸色变得铁青,稍一犹豫后便张口吞下。 金耀天面色稍和,对众弟子道:“刚才为师处罚你们大师兄,你们要引以为鉴,但大虎为追回本教圣物,痛失一臂,用心可嘉。为师决定返回总坛之时,就将金蚕掌法第二层心法传授与他。”大虎闻言面露喜色,跪下向金耀天磕了三个响头。其他弟子都露出羡慕之色,齐声道:“师父赏罚分明,师父英明。” 张宗正见金耀天对帮众恩威并施,心想道:“这金耀天管制手下到是颇有手段,怪不得金蚕帮如今能日益壮大,雄踞西南,俨然已与峨眉、青城、鬼教、巫教并立。久闻其金蚕毒掌驰骋江湖鲜有敌手,今日一战须得小心应对。” 金耀天慢慢走到冷小刀面前,冷冷道:“你这个逆徒,好大胆子,竟敢偷走本教圣物,其罪当死。念在你曾为我挡过致命一刀,救过我一命的情面上,还是给你一个赎罪的机会。我给你服下本教七日蚀心丹,如果七日之内找不回金蚕,那么第七日你的心脏便会腐烂而死。” 金蚕帮帮众听得七日蚀心丹之名,尽皆相顾失色。原来此丹之毒从第一日便开始浸入损坏心脏,其疼便如刀缓慢划过心上一般疼苦难当。以后每隔一日疼苦便增加一分,直到第七日令食者心脏溃烂,呼号翻滚而亡。 冷小刀挣扎着爬起来,向金耀天磕了一个头,双手接过七日蚀心丹,颤声道:“多谢师父不杀之恩,弟子必定竭尽全力寻回金蚕。”大虎转头看着冷小刀,脸上露出幸灾乐祸的神色道:“天下唯有师父与帮中金家两位长老可解此毒,你就给我老老实实的办好事将功赎罪。” 金耀天摇摇头道:“江湖之中藏龙卧虎,能人异士众多,此毒除我等几人之外还是有人可解。”大虎吃惊道:“七日蚀心丹由苗家独制毒药配制,为我帮百年不传之密,除了金家仅有的几人外无人知道秘方外,谁还能解此毒药?” 金耀天道:“天下除我金家之外,还有凌云寺敬海和尚可解此毒。你们不知敬海和尚不但知晓七日蚀心丹的毒性与配方,而且他还精通少林易经洗髓功。他可用少林易经洗髓功和汤药相配将蚀心丹之毒逼出,只是敬海和尚深居寺院,与冷小刀素不相识,不可能折损自身功力来救他。”大虎有些疑惑的问道:“敬海和尚怎么会知晓七日蚀心丹之毒?” 金耀天叹了口气,陷入沉思之中,良久道:“敬海和尚本为我播州人世,和金家颇有渊源,日后你们见了他需得礼让几分,休得多问。”大虎闻言,急忙闭口。 张宗正闻得,心中诧异:“我初做捕快之际便识得敬海方丈,一向以为敬海方丈只是一位得道高僧,不曾想老方丈不但是一位解毒高手,而且还是位精通少林绝技的武学大师。敬海方丈为何要隐藏自己呢?难道他与那金耀天昔年还有很深的交集?” 不多时,何灵带领数名弓箭手和捕快进了洞,悄悄地埋伏停当,只等张宗正一声令下便可齐齐动手。 黑龙洞洞中阴暗潮湿,蛇虫密布。一名捕快正伏在石头后,忽觉一条毒蛇缓缓从脚跟蠕动着游向他的头顶,惊得全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不久,毒蛇游动到捕快颈部,停下不动。捕快被冰冰凉、湿腻腻的蛇腹惊得打了一个冷颤,发出“呀”的一声轻叫。张宗正见埋伏败露,喝道:“放箭!”一边高喝,一边举刀自巨石跃下,向金耀天攻去。 洞中视线黯淡,只听得箭声嗖嗖作响,立即射伤了金蚕帮三名功夫稍弱的弟子。张宗正身猛刀沉,再凭借空中那虎扑之威,逼得金耀天抽刀全力而战。 开战之前,张宗正知道对方有几名硬手而又擅长用毒,便定下智取的策略。张宗正开刀便不停息,将刚猛的“青城三十六路六合刀刀法”连绵使出,不给金耀天另一只手放毒用毒的机会。 大虎见师父被一片刀光围困,三位师弟又被射伤在地,当下虎吼一声朝出洞口冲去,想为同门杀出一条血路。何灵剑走偏锋,不正面与他对敌,一剑斜刺大虎左肋。一名捕快从旁边巨石跃下,照着大虎当头撒下一张丝网。而另一名捕快一个前滚翻,持铁链向大虎脚下锁拦。 大虎见何灵剑法轻灵锐捷,当下左转身将刀一竖,格住剑尖,起腿向左面攻到的捕快脸上戳去。转头又见头上有丝网罩到,忙就地一滚,滚到张宗正身侧,大刀向张宗正砍出。 洞中一时乱战起来,金耀天见三名弟子被受伤拿住,知形势危急,趁张宗正和大虎缠斗,当下气运丹田,手掌使动起金蚕毒掌来。 金耀天右手金刀,左手金蚕毒掌攻向张宗正。张宗正气灌左臂,用青城劈空拳抵住金耀天金蚕掌。两人都是西南豪杰,一时斗了个旗鼓相当。 斗不多时,大虎被一名捕快铁链一绞,缚住他拿刀的手。何灵见机,剑尖一点上前抵住他喉咙。大虎不敢再动,口里却依旧大喊大叫。 金耀天见手下只余几名位弟子在勉强抵抗,暴喝一声与张宗正硬拼一掌,借力翻上一块巨石,自腰带上取出一只短笛,口中呜呜吹出一曲怪音来。 张宗正等人听那短笛吹出的曲调粗糙刺耳,不禁大摇其头,正待提刀再战,却听得黑龙洞深处传来一阵阵沙沙声响。 不久,声音渐渐近前,只见黑暗中有数十道幽暗的光亮摇摇晃晃随声而来。 张宗正目力远胜常人,看到那是一群色泽斑斓的毒蛇,当下叫道:“兄弟们,小心毒蛇,快上石头。”蛇群来得好快,两个捕快未及反应过来,已被几条毒蛇缠住咬伤,眼看就要跌入蛇群中。被捕快救下的冷小刀从一名金蚕帮弟子身上取出一包药粉,向捕快落脚处洒去,逼得他四周毒蛇纷纷避让开去。 冷小刀靠着石壁用药粉洒出一片空间,示意受伤的二名捕快进入他所洒出的药粉圈内,随后拿出治疗蛇毒的解药给捕快服下。洞中石块被捕快抢先占据了,没抢到位置的金蚕帮弟子无法跃上巨石站位,只得背靠石壁占了一个角落,在身前用药粉撒出一个半圆,阻止凶悍毒蛇上前。 金耀天口中连连发出怪声,催动群蛇向捕快和官兵发动攻击。所幸捕快所居巨石高大,毒蛇一时半刻不能上前,但过不多时,毒蛇越聚越多,有些毒蛇颇具灵性,互相托举升高向石上的捕快和官兵攻击。 张宗正挥动手中大刀砍杀掉攻到身边的几条毒蛇,忽觉身后一股劲气袭来,当下转身将偷袭来掌接下,原来是金耀天出掌偷袭。金耀天怒喝道:“暗算我等,今日要你们葬身蛇肚。” 忽听捕快张宏一声惊呼,两只青蛇已缠上他的右足。张宏一刀砍去一只蛇头,却被另一只青蛇恶狠狠咬在他大腿之上,张宏惊吓得向蛇群跌落下去。张宗正见情势危急,一个提纵探手抓住张宏衣领将他放回巨石,左手如电抓住他大腿上青蛇七寸,一捏捏破蛇胆。 大虎在角落中幸灾乐祸的狂笑道:“龟儿子,看你们还能撑多久,哈哈!” 金耀天笛声越来越急,闻声而来的毒蛇也越积越多。张宗正大刀猛挥斩杀了数十条蛇后,听得身畔几声惨呼传来,转头见两名捕快掉落下石下,心知今日凶多吉少,当下便想提刀猛攻金耀天,阻止他笛声招蛇,给众位兄弟一线生机。 张宗正暗中积聚功力,正要冒着被毒蛇群攻的危机出手,忽听黑龙洞深处传来几声嘶鸣。嘶鸣声音刚落,洞中毒蛇立即停下攻击,向两边自动让出一条路来,凶悍之态变为驯服之色,纷纷低垂下头颅。 金耀天眼看张宗正等人很快就要命丧蛇群,却见群蛇停顿下来,当下大怒,口中笛音愈发吹得急促。 第十三章 王冠高昂灵蛇怒 张宗正等人正惊讶蛇群为何突然停顿拜服,忽听洞之黑暗深处传来一阵巨大的沙沙声响,不久见火光中一条粗大的黑影缓缓行来。 离火堆尚有五六丈远,黑影停身昂首望了片刻,突然一窜身,立在火堆之前。 待众人看清来物形貌,都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只见这是一条四五尺粗的蛇王。蛇王两眼似两盏闪烁红亮光芒的小灯笼,头顶长着一团圆形似王冠般的肉瘤,全身挂满像盔甲一样黑亮亮的鳞片。 黑甲般的鳞片和王冠般的肉瘤彰显出蛇王磅礴气度与王者风范。 蛇王将头高高昂起,傲慢地行到石洞中央,嘶嘶发出几声蛇语。众蛇听得蛇语,将身伏得越低。 一条红色大蟒从蛇群中越众而出,行到蛇王身前抬头嘶叫几声后,向金耀天所处位置伸了伸头,便全身伏在地下,颤抖不已。其余众蛇吓得皆不敢动弹半分。 蛇王听罢蛇语,双目凶光绽放,缓缓行到金耀天所在的巨石前。 张宗正见场中情形大变,心中暗道:“看蛇王的动作似乎对金耀天很有敌意,大概是因为金耀天闯入它的领域夺取了它的统治权。如我所料不差,接下人蛇必有一场大战,我们正好可以乘机逃脱。”张宗正便向身边的何灵低头吩咐准备退出。 果然,蛇王将身一挺,身体直立伸长,双眼逼视金耀天。金耀天见它立定,手中金刀一式“猛虎出林”,以刀尖直刺蛇王。蛇王却不闪避,只将身一紧缩,将几块鳞甲紧收来挡刀。 张宗正见蛇王出场威风八面,以为蛇王与金耀天必将有一场惊天大战,没想到蛇王第一招要害处便要被刺中,不禁大失所望。金耀天金刀为锋锐利器又灌注真力,蛇王眼看就要开肠破肚,但只听叮的一声响,金刀与蛇王鳞甲相碰撞,蛇王竟然丝毫未伤。 金耀天与张宗正都大吃了一惊,不知蛇王鳞甲为何刀枪难入。蛇王张口向金耀天吐出一口毒液,随后将身晃出几道虚影,张开毒牙向金耀天咬去。 洞中昏暗,金耀天见蛇王闪出几道虚影难辨真身,知道蛇王修为非凡,当下闪过毒液,连出数刀,向蛇王每道虚影砍出一刀。 蛇王毒液落在金耀天脚边,听得石头上滋滋作响,接着冒起一阵腾腾烟雾。旁边众人都看得悚然惊心,心中都道:“如此毒液,肉身怎能抵挡,好在与蛇王对敌之人不是我。” 金耀天刀出如风,但刀刀落空,忽觉眼前一花,蛇王已然到了他左后侧,张着小刀般大小毒牙向他咬来。 金耀天心道:“好狡诈的老蛇,刚刚所动皆是虚影,这一击才是真招。”当下一声暴喝,左掌变为金黄色,运起十成金蚕毒掌全力击出。 只听砰的一声大响,蛇王身形向后仰了一仰,金耀天也向后退了一步方才站稳,此一击双方斗了个势均力敌。 金耀天心中愈发吃惊,想道:“这只老蛇想来必定是因缘巧合吃了天下灵异之物,才修得这惊人功力,居然能接下我这天下至毒的金蚕毒掌。此处是怪蛇老巢,看来此地不可久留。” 捕快官兵一众人中,唯有张宗正与何灵两人轻功高妙,两人乘蛇王缠斗金耀天之际,先将受伤的捕快和冷小刀救上巨石,然后在四处分布的小石块跳动,将几人送到远离蛇群的出洞口。 蛇群见张宗正等想要逃离,纷纷赶围过来。冷小刀洒下两包药粉,掩护众人逃离。 金耀天与蛇王大战数十招后,见自己得意的金蚕毒掌对蛇王难以奏效,便萌生了退意。金耀天大喝道:“大虎,带师弟们退。”运起金蚕毒掌与蛇王缠斗在一起。 大虎将蛇药洒满衣衫在前开路,师弟们紧随其身后,一边洒出药粉一边向洞外奔去。 群蛇刚被蛇王训斥,见敌人要逃,顿时凶顽之气大发,纷纷舍命围攻过来。十余条凶猛粗大的毒蛇不惧药粉,冲到大虎等人身边凶猛攻击。 双方缠斗大战中,大虎带着几人冲出了洞口,但两名武艺稍低的金蚕帮门徒不幸葬身蛇口。 张宗正等人埋伏于洞口,本想等金耀天等人出洞便出手缉拿,不料随之而出还有如潮水般涌出的毒蛇,只得避让在旁。金耀天等人仗着一身毒功在乱窜的群蛇间乘乱逃走而去。 张宗正急忙在江边几个主要渡口和陆地官道设下暗哨与伏兵,但等到第二日也没抓到金蚕帮一人。 第二天午时,捕快在江边发现了一名重伤的渔夫,渔夫的小船也消失不见了。捕快驾船沿江追寻时,一名渔夫提供了一个讯息,说是亲眼见重伤渔夫所有的渔船已沿江顺流而下。张宗正据此推断金耀天等人已逃向江流的下游逃离或者沿江隐藏了起来。 张宗正此次没能捉到金耀天,反而损失了几位捕快和官军,被知府责骂了一通,越发的闷闷不乐。 这日黄昏,张宗正正在埋头阅读案件卷宗,只见一名捕快急匆匆进来禀报道:“禀告捕头大人,冷小刀忽发怪病,请大夫来看过,只说是中毒,但说不出是什么毒,请大人定夺。” 张宗正赶到关押冷小刀的牢房,只见冷小刀蜷缩成一团,满头大汗,面色乌青,嘴唇上有几排牙齿咬印。几名捕快念及他的救命之恩,都来到牢房探看,见张宗正到来,纷纷恳求道:“请捕头大人想法救冷小刀一命。” 张宗正转眼见牢房角落立着一个清秀少女,问道:“这位姑娘是?”少女见捕头问话,面色微微一红,垂首道:“民女是李家村梅林客栈的梅晓音,见过张总捕头。” 张宗正有些惊奇道:“你是老梅家女儿呀,你和冷公子认识?”梅晓音道:“冷公子在我家店里包住了一间房。有一天,两个恶霸在店里耍狠,好在冷公子仗义相助,为我们赶走了恶霸。我今天听说冷公子受伤下牢,就给他送些日常用品和饭菜过来。” 张宗正笑道:“原来如此,看来冷公子是侠义之辈。”冷小刀咬牙苦笑道:“张总捕头说笑了,我不过就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已。” 张宗正见冷小刀虽疼入骨髓,仍然不曾苦叫一声,不由生出敬佩之心,转头对何灵道:“你速去请青囊药房的王大夫来,他熟知百毒,请他给冷小刀号脉治疗方才对症。”冷小刀睁开眼,摇摇手道:“张总捕头,你不必费心给我治疗,此毒配方绝密奇特,除我师父和金家少有的几人外无人可治。” 张宗正猛地想起昨日在洞中听到的对话,沉声道:“你身中的是金蚕帮独门毒药‘七日蚀心丹’是不是?冷小刀无力地点点头。” 张宗正沉吟半刻,望着窗外凌云寺方向道:“听你师父所言,似乎凌云寺的敬海大师可以除去此毒,明天我就带你上凌云寺,拜会敬海方丈。”冷小刀半闭眼道:“多谢张总捕头”。 翌日,太阳高照,碧空如洗。 一大早,张宗正便吩咐手下捕快准备好一副麻布软垫担架,让两位足下强健的捕快抬上冷小刀直奔凌云寺。出了东门,张宗正在渡口叫过渡江的官船,向大佛寺前去。 古时从嘉定府去凌云寺需要渡过大河,故嘉定府以公家名义在江边安排了一条渡人的官船,官船掌船船夫叫陈天渔,在三江边掌船已有十几载。 张宗正一年要去凌云寺数次,一来二往便与陈天渔熟识起来,两人闲时还曾相邀痛饮过几次,私交颇好。 一叶扁舟咿咿呀呀地穿越江水向凌云寺摇去。 其时其地,只见太阳当空,阳光照耀在江水之上如万道金蛇闪动,江之对面,更有层峦叠翠之凌云山和巨大的大佛临江而立,观之令人心胸惬意舒畅。 冷小刀虽重毒在身,但初见此壮丽景象,心情不由舒展了两分。张宗正看冷小刀巨疼稍减,笑对陈天渔道:“陈大哥,这些日子手中刀施展不开,憋屈得紧,唱首你拿手的苏大学士的《渔父词》给我们解解闷。” 陈天渔哈哈一笑道:“你我多年相交,这副破喉咙唱来你倒是不会嫌弃,就怕旁边这位小兄弟不喜欢。”冷小刀显出好奇的神色道:“东坡先生的曲子,想来必定是好的,请陈大哥放开高唱来听,小弟洗耳恭听。” 陈天渔放目江流,手摇船桨唱起来: 渔父饮,谁家去,鱼蟹一时分付。酒无多少醉为期,彼此不论钱数。 渔父醉,蓑衣舞,醉里却寻归路。轻舟短棹任斜横,醒后不知何处。 渔父醒,春江午,梦断落花飞絮。酒醒还醉醉还醒,一笑人间今古。 渔父笑,轻鸥举,漠漠一江风雨。江边骑马是官人,借我孤舟南渡。 陈天渔一口唱腔虽说不上醇厚柔美,也说不上婉转细腻,却因长年在江中渡船垂钓,识得渔父欢乐悲苦滋味,故唱起来却也别有一番沧桑成熟的风味。 待他唱到最末一句中的“江边骑马是官人,借我孤舟南渡。”不禁向张宗正笑起来。 张宗正也笑着道:“陈大哥,快将腰间酒壶递与我,让我仿效渔父饮而醉,醉而醒,醒而笑人间千古事。”陈天渔右手取下腰间酒壶,抛给张宗正道:“今天你好运,这可是刚刚出来的剑南春。” 张宗正仰头痛饮一口美酒道:“再等十年,我就退隐江湖,与陈大哥做个普普通通的渔父。” 此时,渡船已到江中,江中水波激荡。冷小刀见陈天渔一手在风高浪急的江流间掌船,一手将酒壶恰到好处地抛在张宗正手中,心下暗道:“莫非此人也是一位江湖好手?嘉定府为川南大派峨眉派与青城派势力范围之内,看来行事要万分小心。” 他这次却猜错了,陈天渔不过就是一位普通渔夫,能在浪涛中驾船轻松自如,只是因为摇船十几年,熟悉了三江水性和手边的船浆而已。 陈天渔那沧桑嘶哑的余音在水波间荡漾,令人久久回味。 冷小刀将头转到船舷边,见三江之水水面虽清亮,但望去依旧深不可测,忽问道:“张总捕头,听说大佛脚下三江汇流处原来藏有一条黑龙兴风作浪,是真的吗?所说的三江是哪三条大江呢?” 张宗正道:“常说的嘉定府三江汇流,说的是岷江、青衣江、大渡河三条江汇聚在凌云山大佛的脚下。古时传说这三江汇流之处有一条黑龙,常常兴风作浪,掀起滔天水势,舟楫至此往往便被颠覆。每当夏汛,江水直捣山壁,常常造成船毁人亡的悲剧。凌云寺的海通禅师为减杀水势,普渡众生,便招集人力物力修凿大佛。史书记载,海通法师开山凿佛时‘人夫竞力,千锤齐奋。大石雷坠,伏螭潜骇。巨谷将盈,水怪易空。’就是说修建大佛时,大佛身上的石块纷纷落下,黑龙只得逃逸,从此来往船便得以安稳渡过。不过我觉得传说终归是传说,我始终不相信有真龙的存在。” 旁边一位捕快接口道:“上次我们在黑龙洞所见蛇王就有龙的气势,见过的村民都说它是大佛脚下黑龙逃出变化而成。” 冷小刀道:“那蛇王的确身具异能不是凡物,或许它是黑龙的法身也说不定。”他望着三江水底,想到那些神奇的传说,不由有些痴痴地出神。 忽地,水底亮出两道光柱,直冲水面而来,随即又散去。冷小刀吃了一惊,恍惚之间见水底隐隐有一条巨龙的轮廓,不由大叫道:“那是什么?好像有龙在水底潜伏观望,快来看。” 张宗正听冷小刀声音惊惶,俯身往江底望去,却见黑麻麻一片,笑道:“冷小刀还真到了神话传说之中,恐怕是大病中眼花了吧。” 冷小刀揉揉眼,仔细再看,却一无所见,不由得也怀疑起自身眼神来,心道:“看来这次中毒太深,如刀的眼神看物竟模糊了。”陈天渔忽道:“你们有所不知,我常在这江边走动,有两次曾隐隐见有巨大物体在江底游走,也曾听当年建造大佛的石匠的后人说大佛脚下真的镇压着一条恶龙。” 张宗正顿时来了兴趣,笑道:“陈大哥水性了得,有空就带我入水看看如何?”陈天渔摇手道:“那可不行,带你入江出了事,我可无法向你家人交代。” 几人闲聊些嘉定府风土人情,不知不觉间,小舟已停靠在凌云寺下的渡口处。张宗正取出二两银子递给陈天渔道:“今日劳烦陈大哥了,这点银子你随便买些酒喝。” 陈天渔也不客气,接过银子笑道:“多谢捕头大人,你这个银钱来路正,我就收下了。待你有闲,我去打两尾肥大鲜活的江鱼,再备上好酒,请捕头大人好好喝上几杯。” 张宗正哈哈笑道:“好。每年都要吃你几条大鱼,陈大哥费心了。” 冷小刀心想道:“这张宗正虽身在官场,却丝毫不以身份为重,与身份低微的船夫称兄道弟,一派江湖豪迈侠客的做法。” 第十四章 佛法慈悲 张宗正在前,领着两位捕快抬着担架沿一条小路向上而行。行得二里左右,几人便到了凌云寺山门口。 冷小刀对凌云寺心驰神往已久,当下留心观赏,只见一座古朴宏伟的石窟式山门立在大山入口,青灰色的石门上爬着茂盛的藤萝与团团青翠的苔藓。 藤萝与苔藓绿意盈盈,展示着鲜活蓬勃的生命力。 进入石窟山门,四人沿着一条青石铺成的蜿蜒山路向凌云禅院大门行去。 山道左边一路松柏凝翠,绿色满眼。山道右边是悬崖绝壁,石岩之下三江之水滚滚奔去。 冷小刀勉强坐起,向三江水面和对面的嘉定府远望去,但见江中行船如瓜瓢般在江中起伏,对面的嘉定府在薄雾间看起来模糊一片。 一路向上,时见壁间雕凿多位佛像,多有破败之象。正行间,山林石壁间一只龙头忽地出现,只见它面目凶猛,张牙舞爪,口中喷洒着清泉。 冷小刀吃了一惊,定睛一看,才见那是一条石雕的百来尺的巨龙蜿蜒穿插在明镜般的池边,其身穿土破石,从山壁的草丛中伸出头来往水池中喷洒着清泉。 不远处,还可见一头猛虎獠牙毕露,立于道边。 冷小刀笑道:“这龙雕得好像真的一般,我病重体虚,竟以为它是活的,不免吓了一跳。”张宗正将手一摆道:“停下休息半刻。”取过水壶,装了半壶山泉,递给冷小刀。 冷小刀喝了一大口,赞道:“好甘甜的泉水。”两位捕快将担架放在地面。 清泉从龙口中珍珠般流泻而出,时缓时急,弹奏出悦耳的天籁之音,洗涤尘心。 张宗正静静听了会儿泉声,说道:“相传古时的凌云山有猛虎出没,山下三江汇流处有黑龙翻腾,危及百姓和行船。佛祖在此修行,猛虎与黑龙受佛法感召后,石龙潜入龙湫,石虎进驻虎穴,化为石虎石龙,形成此‘龙湫虎穴’景观。据说龙湫吐出的水是从龙宫里流出来,在此放生,就能消灾祛病,长命百岁,所以到这里放生的人络绎不绝。” 冷小刀听张宗正讲得颇为神奇,不自禁又向吐水的龙头看了过去,正看间,只见龙眼忽地光芒闪动,眼珠竟然向他转动看来,不禁吓得“呀”地惊叫了一声。 张宗正听得他惊呼,急忙转身走来。冷小刀指着龙头道:“我刚才见它眼珠转动在看我。”张宗正哈哈大笑道:“看来你的确中毒太深,以致目眩头晕。我看了这龙上百次,可没见它眼珠转动过一次。” 捕快抬起冷小刀继续前行。走出几十步,冷小刀回头向石壁巨龙望去,见流泻的泉水中隐隐有珠光闪动,不由叹了口气,暗想:“要说龙眼珠是活的,恐怕谁也不会相信。” 几人走过载酒亭便到了凌云禅院寺门。 凌云寺山门气象森严,红檐碧瓦,彩绘镂雕,正中高悬巨大金匾,上书“大佛寺”四字,两旁联文是“大江东去,佛法西来”八个气韵雄浑之字。 冷小刀将身立起,远眺江天,只觉眼前景气象雄浑,心中极想效仿文人做派吟诗一首,但苦于不读诗书,只得呀呀大叫了几声,以舒展心中郁结之气。 张宗正将他扶到对联前,说道:“你看这幅对联如何?”冷小刀听他如此问,好好将对联看了两遍,说道:“分开看这八个字觉得它们都是通俗之字,但一经组合却感觉特别有气势。” 张宗正说道:“你再想想,它究竟有何妙处?”冷小刀不清楚他问的用意,无奈道:“小弟觉得它写得实在是好,只是说不出它好在哪里,但就是觉得它好。” 张宗正一脸严肃地说道:“此联寥寥八字,一联是说凌云大佛是得了佛法之真传,一联把凌云寺之位置道出。寥寥八字将眼前古刹和江佛之景物描绘得雄奇高远,气度非凡,真可谓意与景合,豪迈干云!” 数年前敬海方丈初见张宗正时,便站在这山门与他说了一番话,当时张宗正听了佩服得五体投地,故至今还清楚记得以上两句,便说与冷小刀听。 冷小刀连连点头道:“总捕头说得真好,不知这对联是何人所书?”他一头的雾水,搞不懂眼前这个武夫为何要与自己大谈对联文化。 张宗正按刀走到对联旁边道:“不瞒你说,这幅对联是数年前重修山庙时,方丈苦苦哀求我写的。我本不想展现文采,可是方丈反复再三求之,我实在是顶不住了,就答应了下来。” 冷小刀十分惊讶道:“捕头大人还有如此才学,令我万分佩服。”深深向张宗正拜了拜,惹得旁边两个捕快忍不住笑起来。 张宗正笑道:“每次到凌云寺,我最高兴的就是做两件事:第一件事,就是在凌云寺山门观此天地胜景,吟叹此幅对联;第二件事,就是和敬海方丈品酌峨眉山雪茗茶。我就不和你开玩笑了,不妨告诉你,此联是我蜀中名满天下的大文豪苏东坡先生所作。冷小弟,你不会连苏东坡的大名也不知道吧?我闲来没事便常读苏大学士文集,还是有些心得,有空我们聊聊如何?” 两名捕快熟知自家捕头爱好的是练刀喝酒,钦慕苏东坡是真,但要说到常读苏东坡文集那肯定是虚妄之言。 两人刚刚张嘴要笑,却见捕头双目已如冰刀般射来,当下只得将笑声硬生生收回。 冷小刀露出钦佩的神色道:“我本以为张总捕头只是一等一的武林好汉,不曾想张总捕头还是文雅之士,真是失敬得很。我很小就是孤儿,靠打猎为生,识字不多,刚才看眼前景色,就觉得心中激荡,想要抒情但是不知道如何表达,看来还是读书太少了,以后要多向总捕头学习。” 张宗正道:“凌云寺还有好多处有关苏东坡先生的遗迹传说,你就安心在这里养伤好了,有空就叫寺里的和尚慢慢讲给你听。总之一句话,做人还是要多读书。不要在美酒美女中丧失了情趣。” 冷小刀连声道:“是,是,是!我一定谨记总捕头教诲。”一旁的两名捕快再也忍不住转头笑了起来。 一名知客僧笑容满面而来,合什道:“总捕头大人光临敝寺,不胜荣幸,请寺内饮茶。”张宗正抱拳回礼道:“明空大师有礼了,我此次到访是找敬海方丈有要事。有位施主身中剧毒,唯敬海大师可解,故想恳请方丈慈悲为怀,出手相救。” 明空望了望担架上的冷小刀,面露难色道:“方丈云游未归,不知何时方回,这如何是好?”张宗正焦虑道:“方丈可有说了具体归程日期?”明空道:“方丈未说,但寺中有些要事需方丈处理,估计三五日可回。” 张宗正望了冷小刀一眼,心中道:“冷小刀七日便会毒发身亡,方丈能否及时赶回恐怕就要看他自己的造化了。”冷小刀见张宗正面露忧虑之色,淡然道:“生死有命,张捕头不必为我的伤势太多挂虑。” 张宗正对明空大师道:“我还有公案,如此就将冷小刀寄寓在寺中养伤,先回捕快房了。若敬海大师返回,请即刻派人告知我。”明空大师道:“贫僧依照总捕头大人吩咐,一定小心照料。” 第二天,张宗正在捕快房内办案,见一名捕快小跑进来禀报道:“总捕头大人,凌云寺明法大师求见。” 张宗正心中诧异,疾步走出院中,只见精瘦的明法大师带着两个年轻和尚抬着冷小刀候在门前,不由有些吃惊道:“明法大师,这是为何?” 明法大师合什道:“寺中有两位僧人也识得些医理,昨晚诊断冷施主病情后,得知他中的是天下绝毒,自觉寺中无人能治疗此毒,所以将冷施主送回。还请总捕头大人另觅名医,以免耽搁冷施主病情。” 张宗正肃容道:“我在黑龙洞抓捕嫌犯时,听金蚕帮帮主金耀天无意中说出敬海大师可以以药物和内功医治蚀心丹之毒。” 明法大师不禁面露惊讶之色,因他进寺多年,只知道敬海方丈为佛法高僧,却不知道方丈不仅为解毒高手,还是武学高手。 明法大师沉声道:“这些都是道听途说之言,不管敬海方丈能否治得此病,眼下都不能为冷施主治疗。几月前,一狼头面具人晚间潜入凌云寺,被敬海方丈发现喝止。来者异常凶悍,施展黑白阴阳掌将方丈心脉震伤。两月下来,方丈苦无治疗良策,前两日才上峨眉金顶拜会白眉道长,想去求得峨眉派仙丹治疗内伤。” 张宗正闻之惊呼道:“黑白阴阳掌!听闻此功夫歹毒非常,为邪道巨擘阴阳道人所创,早已绝迹江湖。”他在青城山学艺时,听师父谈论江湖逸事时讲起过这种功夫。 明法大师示意两位和尚将担架交给旁边的捕快,向张宗正垂首道:“捕头大人,凌云寺虽怀慈悲之心,但心有余而力不足,请见谅。” 张宗正只得再请来本地老郎中以去毒的药方尽力医治冷小刀,不想那毒真是奇特,一开始似乎还见些效果,但过得不久,就毒发得比原来还要严重。 老郎中连试了几个方子,其毒却越发越猛,到最后,老郎中自知无能为力,便不敢再开药方。 冷小刀挨到毒发第六日,已被折磨得形销骨立。张宗正抱着侥幸之心上了两趟凌云寺,但敬海方丈依旧未归。 待到第七日傍晚时分,张宗正叫人煮了碗人参汤,亲自端了过去,推门见冷小刀依靠在床头,面色惨白,气息幽幽,旁边站着眼圈红红的梅晓音。 冷小刀声音微弱道:“张总捕头,今日已是第七日,算来我已活不过今晚,感谢你悉心照料。” 张宗正叹息道:“可惜我不懂解毒之术,对蚀心丹之毒更是措手无策。你还有什么未了心愿,不妨告诉我,我一定尽力帮你办到。” 梅晓音哽咽道:“小刀,你一定会好起来的,你说过还要带我去峨眉金顶看日出。”冷小刀黯淡的眼眸间亮起一丝光芒,细声道:“晓音,来生我一定带你去……”梅晓音闻言低头掩面而哭。 “我……我……”冷小刀挣扎着眼望张宗正,声如蚊音,几不可闻,似乎想要告诉他一些事。张宗正正欲上前倾听,却听得木门上传几声敲门声,便道:“你先喝下参汤,稍微好些再说。” “笃笃……笃笃……”几声敲门声再次响起后,接着听得一个苍老的声音道:“捕头大人,贫僧敬海和尚。”张宗正闻言,大喜叫道:“方丈快请进!” 门吱呀一声打开,只见一位老和尚僧袍飘飘,来到冷小刀病榻之前。 老和尚长得慈眉善目,面上红光满面,颈项上戴着一串檀香木佛珠,颔下飘一缕银白的胡须。 敬海方丈出掌在冷小刀百会、檀中等几大要穴一番轻拍软揉。冷小刀只觉几道暖流在奇筋八脉间流过,全身上下的疼痛顿时减去不少。敬海方丈道:“老衲今日方回,听说有人中了剧毒危在旦夕,便马不停蹄地赶来,希望没有错过救人的时机。” 张宗正道:“深谢大师慈悲之心。这位冷兄弟曾救过我与手下捕快兄弟性命,又有要案在身,关系颇大,还请大师慈悲为怀,施以援手。听闻几月前有人潜进贵寺,并以黑白阴阳掌暗算了方丈,不知方丈伤势如何?黑白阴阳掌原为阴阳道人的成名绝技,当日华山一战,阴阳道人及门人弟子皆被铲除,这种邪派功夫如何又重现江湖?” 敬海方丈沉思道:“不错,几十年前的华山大战,数人亲眼见阴阳道人被击下百丈悬崖,其手下一众弟子也无一幸免。如今其绝技为何又重现江湖,对此老衲也深感疑惑。此次老衲上峨眉金顶拜会白眉道长,是为讨一颗灵芝炼成的九天回阳丹,以医治黑白阴阳掌之余毒,所幸得偿所愿。现下我已将毒暂时压制,明日捕头可将冷施主送到凌云寺。我先采集草药熬制成汤药为冷施主医治,随后再以少林易经洗髓功为冷施主施疏通经脉,如此可尽除余毒。” 张宗正大喜,抱拳深拜道:“大师旧伤还未痊愈,就要为冷小刀疗伤,真是菩萨心肠。”敬海方丈回礼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老衲之伤本已好得差不多了,只不过为冷施主疗毒之后,不能运动内气,需要静养一月罢了。 一旁的梅晓音闻言不禁喜极而泣,口中谢道:“多谢大师,大师就是下来凡间拯救我们的佛呀!”冷小刀转眼看了看为自己悲喜动于形色的梅晓音,又看看慈眉善目的老方丈,眼角抽动了几下。 深夜,凌云寺后院禅房。一间偏僻幽静的禅房是冷小刀养伤之所。 小沙弥清空走到窗边,将风吹开的两扇窗小心关上,转身用牙签将昏暗的油灯剔亮。 火焰在灯芯尖欢喜的一跳,给小小禅房带来光明与温暖。 清空为冷小刀理了理棉被,转身关好木门离去。 冷小刀听到清空脚步声在空寂的禅院消失,露出一丝微笑。经历了几天禅院的生活之后,他慢慢喜爱上了凌云寺的平和与宁静。 深夜,寂寥的禅院角落里忽然闪出一道身影,如一片落叶般悄无声息地落在冷小刀所住的小院。一扇窗无风自开,只听哚的一声响,一把飞刀轻捷的钉在冷小刀床头木架上。 第十五章 谁愿为佛剜双目 几天来,敬海方丈用药物与内功为冷小刀细心治疗,让他的伤势恢复了小半,已能起身行走。 他闪身来到窗边,只见一袭杏黄僧衣在朦胧的月光下一闪而没。 冷小刀转身拔下飞刀,见飞刀上穿着张洁白的宣纸,其上写着十六个墨黑唐楷小字:剑在心中,佛中有佛。黑龙入海,一统江湖。 冷小刀将纸条放在油灯上点燃,火光照耀出他冷峻的面庞和眼眸里迸射出的凌厉光芒。 清晨,凌云寺的钟声响起,不远处传来江涛水流声,禅院是一片与世无争的清净之地。 清空一手提着一只竹篮,走到冷小刀门前轻轻敲门道:“请冷施主用饭用药。”竹篮里是一碗草药、一碗白粥、几个馒头和小碟腌制的竹笋。 冷小刀开门感谢说道:“小师父,辛苦了!多蒙贵寺收留照料,这些天,我躺在床上实在闷得慌,不知道小师父是否可以陪我四处走走?大佛名闻天下,我想去大佛脚下跪拜上香。” 清空十二三岁,性情随和,当下笑着说道:“请冷施主稍候,等我做完早课就来陪你好好走一圈。”清空做完早课便兴冲冲地来找冷小刀游玩。 两人穿过凌云寺大雄宝殿和弥勒殿,沿着陡峭的九曲栈道向大佛脚下行去。站在栈道上头下望,可见数十位信徒正在大佛脚下烧香礼拜。 冷小刀沿着栈道走到大佛脚下,抬头仰望,只见烟云缭绕中,凌云寺旁的栖鸾峰峭壁之上,一尊大佛头与山齐,心中顿被佛像伟岸雍容的姿态所震撼。 冷小刀看了半晌,心间想道:“不亲眼所见,怎知世间竟有如此宏大之佛?大佛威镇三江,与壮阔的凌云山水融为一体,与天地日月同在,我等与之相比真如蝼蚁一般渺小。” 他又转眼看大佛左右两侧,只见沿江崖壁上,有两尊身高过五十尺的护法天王石刻及数百龛上千尊石刻造像,好似为大佛守护一般,而佛像之上更修建有九层高楼阁,为大佛遮风挡雨。 冷小刀一边向大佛脚下走去,心中越发惊叹想道:“像这般顶天立地的大佛像,恐怕不是单单依靠人力物力就能建成的,莫非真有佛祖施展神通相助?”脚下不由自主向前跪倒在蒲团上,向庄严佛像虔诚拜倒,恭恭敬敬嗑了几个响头。 嗑罢头,冷小刀站起来,垂头合掌,口中喃喃自语道:“如我冷小刀将来有冒犯佛祖的地方,恳请佛祖慈悲宽大为怀,宽宥赦免不敬之罪。” 清空见他口中私语,笑问道:“冷施主许了什么愿望?”冷小刀道:“我恳请佛祖保佑我妻妾成群,升官发财。” 清空满脸虔诚,也上前在佛像前跪拜磕了好几个响头方才起身。冷小刀笑着问道:“小师父也在恳请佛祖保佑你妻妾成群,升官发财吗?” 清空惶恐地垂头道:“南无阿弥陀佛!冷施主这个玩笑可开不得,我是佛门弟子,是要严守清规戒律的。我父亲去世得早,家中兄弟姐妹又多,母亲便早早送我来学佛拜佛。我走的那一天,母亲与年迈的奶奶都悲伤大哭,此情此景时常浮现在我眼前。刚才我想到自己不能在母亲、奶奶身边尽孝,便深自悲痛,就在佛祖面前乞求佛祖保佑亲人长寿安康。” 冷小刀忽地想到自己也为无父无母的孤儿,心中不禁凄恻自伤,为小和尚朴实真挚的孝心而感动,当下歉意道:“请小师父原谅我玩笑之言,佛祖定会保佑你的家人福寿安康。” 清空感谢地垂头合十向他施礼回谢。 此时前来烧香拜佛的香客和游人多了起来。冷小刀和香客一起走到大佛面前,心想:“纸条上所写的‘剑在心中,佛中有佛’几个字到底是何意思?”一边苦思,一边留意观察大佛的心窝部位有何特异处。 无奈大佛修造得巨大宏伟,他所在之处较远,肉眼实难看出端倪。 忽听旁边一人指着大佛赤脚对同游的客人说道:“你晓不晓得大佛的脚有多大?嘉定府有个说法,如果洪水淹了大佛的脚,那么嘉定府整个就会被淹,还听说大佛一根脚趾头上可以放下一张八仙桌,供八个人凑一桌吃饭喝酒。” 冷小刀灵机一动,对那人大声说道:“吹牛吧,怎么会有那么大?”那人不服气道:“不相信,那你自己去看看。”冷小刀气愤的大声道:“看看就看看,你就是吹牛。”旁边几人也跟着哄闹起来,一时旁边围上来十几位游客。 冷小刀咬牙将身一提,落在大佛的脚背上,接着向大佛面前走了数步,举目细看,见大佛心窝处隐隐可见二三条细线,心中已有计较。 他正要再进前细看,一位僧人忽然飞鹰般落在他身边,一声大喝道:“闲杂人不得私闯大佛宝体,快下去。”手如铁爪提起冷小刀便将他扔下大佛。 清空急叫道:“法性师叔,快住手。这位施主是方丈的客人,刚在不过是与几个人斗嘴,便赌气上去看看。法性和尚听了清空的话,双手合十道:“施主见谅,贫僧奉命在此看护大佛,任何人不得惊扰佛体。” 跪拜完大佛,两人沿着山壁上的栈道返回山顶凌云寺。清空道:“冷施主,我带你去看看大佛建造者海通法师。”说罢引着冷小刀从大佛巨大的头部后走过去。 冷小刀从大佛巨大的头部后走过,只见大佛头上密布着圆圆的发髻,每个足有拳头大小,而大佛的耳朵竟有二三人高,又发出好一番惊叹。 走出不远,既见一面山洞前立着一位和尚的雕塑。冷小刀心间不由叹道:“想来这便是大佛建造者海通法师的雕塑了,能够做成这样大事的人真是千古无一。” 和尚手上托着个玉盘,虽长得瘦骨嶙峋,却一脸悲壮神色,一股浩然之气充沛全身。 冷小刀转眼见石像边雕刻着“自目可剜,佛财难得”八个大字,开始还有些不明所以,待他转头再看出海通法师眼眶空洞,手上玉盘托着的两颗珠子似是人的眼珠时,顿时大吃了一惊,急向清空问道:“这玉盘中的珠子莫非是法师的眼珠?” 清空神色悲壮地点点头。冷小刀心内震惊无比,瞠目问道:“要一个人自愿挖出自己的眼珠,这要何等坚韧的决心。海通法师为何要挖出自己的眼珠?” 清空眼望海空法师雕塑,缓缓道:“当年,海通法师结茅于凌云山之上,见寺下三江之水汇聚处常发生水患,便决心凭崖开凿凌云寺大佛,以镇压水中作妖的巨龙,挽救过往帆船。法师云游四海化缘,历经二十多年,最终筹得修建大佛的巨资。”冷小刀赞道:“好一个虔诚向佛之心,了不起。” 清空继续讲道:“”大佛开凿之日,一地方恶吏却想勒索佛财,多次阻挠大家开工。海通禅师气愤难当,义正辞严道:‘两目可剜,佛财难得。’恶吏竟厚颜无耻道:‘你如敢剜眼珠,我就不要佛财!’海通禅师默然不语,竟然真的取出尖刀自剜其目,然后用盘捧到那恶吏面前。官吏见他血流满面,吓得狼狈逃走了。”讲罢,合十向雕塑深深一拜。 冷小刀闻之肃然起敬,一言不发地走向海通洞中。洞内面积狭小,光线异常昏暗,角落摆着一张简陋的木床,四周为潮湿的砂石壁。 清空道:“这就是当年海通法师修建大佛时的居住之所。”冷小刀一边叹息,一边想道:“从小师父教我的就是对付别人的机谋狡诈和冷酷杀戮,没想到世界上还有如此无私,如此勇毅之人。”眼前不由浮现出一位面容清癯的和尚盘坐潮湿山洞的情形。 冷小刀快步走出海通洞,扑通一声跪在海通法师雕像前,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 清空听他三个响头咚咚作响,惊讶道:“冷施主,刚才看你跪拜大佛也没有如此虔诚,为何在海通法师面前如此尽心?” 冷小刀诚恳言道:“我从小便闯荡江湖,见识过无数的英雄豪杰,今日在此地听闻海通法师事迹,方知往日见过的英雄豪杰和他比起来都远远不如。” 清空挠挠头道:“我自小就来了凌云寺,不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英雄豪杰,但心里就觉得海通法师了不起,没有什么人比得上他。” 冷小刀闻言,心想道:“在我心里,从智谋武艺而言,从来我都觉得师父天下无双,但今天一见海通法师,怎么就觉得海通法师要胜过师父呢?” 清空又道:“施主不是早想去看看苏东坡读书的地方吗?我们接下来就去东坡楼看看。”两人向大佛头部后的栖鸾峰上行去,不多时便见一座楼、廊、亭组成的庭院建筑。 东坡楼是一座歇山式单体木质两重楼房。 楼上正面雕刻着黄庭坚手书的“东坡楼”三个大字,墙壁上挂有苏东坡戴笠著屐的画像和立轴式诗词书法,楼底正中,有气宇轩昂的东坡雕塑坐像一尊,楼前有一方清澈水池,为苏东坡读书时洗笔的洗墨池。 冷小刀转了一圈,自觉看不出门道,便对清空道:“东坡先生虽然是大文豪,但我看不懂他的诗词文章,还是对他教龙王三太子读书借地的故事感兴趣些。” 清空笑着说道:“这个故事很有趣味,我也是百听不厌,就讲给你听听。” 清空讲道:“东坡先生年轻时曾在凌云寺读书,嘉定府学子才士听说他学富五车、才高八斗,便经常来和他谈论诗文。东海龙王敖广听说东坡先生才学又高又好,就将顽皮任性的儿子敖郁送到凌云山上,跟随东坡先生读书。 凌云山山高路险,远离街市,不但购物路途遥远,而且还因购物滑倒摔伤过几人。一日,苏东坡独自哀叹道:‘如果附近有好地可种菜,可养猪,那么我等就不用常常外出了。”敖郁暗中听得,便想给先生解忧,想先借一块地给先生种菜,再在附近想法修筑一座城。 三太子回到龙宫,以渊博的学识令龙王龙母龙颜大悦。三太子趁龙王龙母欢喜,便提出想送先生一块菜园和一座州城,为先生解忧。 龙王喝醉了酒,就答应了。 龙王醒后,虽然有些后悔,但还是叫人用龙宫花园里的竹林扎了一张大竹筏,托着花园里的泥巴、房舍,在凌云山对面凭空造出了一座城和一片菜地来,从此嘉定府就矗立在三江口附近。 你还不要说不相信,听说许多人都在嘉定府肖公嘴的深水里看到有竹丫枝在水中摇摆呢!” 冷小刀悠然出神地望向对面的嘉定府,笑道:“东坡先生学问真大,居然能给龙王三太子做老师。如果东坡先生还在,我这个流浪汉也要拜他为老师,学些文墨。” 清空听他自称流浪汉,禁不住笑出声来。 冷小刀见清空笑得开心,便问道:“小和尚,前段时间我在李家村常听村民说凌云寺藏有绝世珍宝,是真的吗?有人说珍宝藏在大佛,还有人说珍宝藏在东坡楼或者灵宝塔中,到底藏在哪里呢?” 清空眨了眨眼睛,摇头道:“嘉定府民间有很多关于大佛藏宝的传闻,有人说大佛中藏有玄宗皇帝御赐的佛祖真身舍利和无数奇珍异宝,有人说大佛中藏有一把绝世神兵黑龙剑,都不知道真假。小和尚我在凌云寺这些年,可从来没见过什么珍宝。” 两人正说话间,远远见一条苗条婀娜的身影进了山门口。清空道:“看,晓音姐姐又给你送补品和好饭菜来了。她每天上午送一次,下午还要送一次,来往都要坐船,就不觉得累吗?” 冷小刀心中一暖,向梅晓音挥手呼喊。 梅晓音闻声过来,埋怨道:“山风这样大,你怎么能出来吹风呢?”一边扶着冷小刀向他住处走,随后又说道:“山上风大风冷,饭盒中的汤饭很快就会冷了,赶紧回去吃。” 第十六章 夜盗宝寺三江涌 接下来的日子,冷小刀静心接受敬海方丈的诊疗,空闲时就在凌云寺四周游玩闲逛。 每次逛完回来,他便将房门紧闭,凭借记忆暗中绘制凌云寺详细分布地图。不出数日,他已将凌云寺反反复复逛了数十个来回,寺中一花一木都不能逃过他的眼睛。 夜黑如漆,一灯如豆。 一把飞刀穿破夜空,呼啸着向站在窗前沉思的冷小刀飞来。冷小刀双指一并,将飞刀牢牢夹住,随即展开飞刀上一卷小纸,阅后将它放在灯上焚烧。 庭院院墙外有一株千年楠木,枝叶参天。一条瘦长的身影隐身其间,一动不动地窥视着冷小刀的一举一动。 这一夜,冷小刀听得巡夜和尚打过四更鼓,便换上一身黑衣,盘坐在床上吐纳呼吸。经过半月治疗,敬海方丈以配置的草药和易筋洗髓功已将他体内的七日蚀心丹毒性尽除,更是无意中打通了他阴跷脉、阳跷脉二条经脉,而让他功力大增。 冷小刀猛吸了一口气,只觉丹田中一股充沛的力量立时积聚,那是更胜往日一筹的精纯内力。 四更鼓刚敲过不久,忽地传来阵阵惊呼声:“东坡楼起火啦,快来救火,快来救火!”紧接着一阵阵杂乱的喧闹声在凌云寺响起。 冷小刀猛然张开眼,扑出窗外,脚尖一点,纵上屋脊,随后弓身几次轻跃,翻过了大雄宝殿,落在海通法师雕塑像旁的岩石边,矮身藏在一丛树丛间。 东坡楼为凌云寺重要古迹,顿时引起全院呼救,只听得呼救声和脚步声四起,僧侣们纷纷前往东坡楼救火。 冷小刀一动不动,静静地看着大佛脚下岩石处,只见大佛脚下的石洞口,站着两位手持禅杖的年轻和尚。他们怀着对佛祖的无上虔诚之心守护着佛祖巨像,江边砭人肌骨的江风无法使他们后退半步。 夜色虽深,但他们双目依旧闪闪有神,毫无倦意。 朦胧的月光照在大佛脚下的岩石与水波上。 寒冷而动荡的水波间,一支肉眼难以察看的竹筒随波浮动。竹筒随波浪漂浮到了岩石边,只见水面突然一分,一条黑影露出水面。 黑影穿着黑色海豹皮制作的水靠,随着波浪的摇荡轻轻露水面,双手如铁爪般牢牢地抓扣在岩石边缘。面对惊涛骇浪的三江汇流江水,黑影不惧寒冷,如履平地,展露出高深的水上功夫。 黑影手一撑,狸猫般轻轻落在岩石上,然后贴地翻滚向大佛脚下。 猛听两声断喝响起:“躺下!” 大佛旁边幽暗的石洞中冲出两人,两条禅杖一上一下横扫黑衣人腰间和小腿。凶猛沉重的禅杖带起飒然风声,出手者为凌云寺两位明字辈武僧。 黑衣人好生了得,左手一按便腾在半空,右手拔出腰间砍刀横砍明哲和尚咽喉。那人刀砍到明哲面前时,又将刀一转斜斩明清手腕,只一招便迫退明哲明清。 石璧下忽地亮起一只火把和一片刀光,刀光一闪,砍在黑衣人刀刃上。刀光来自一把沉猛的戒刀,来自凌云寺戒律堂首座明智大师。 又听大佛脚下的水边哗哗连响,数条矫健的黑影如一条条蛟龙般从岩石下翻腾而起。 这些人身不停留,纵身往大佛头顶的凌云寺而去,一落地便将随身携带的油布打开,点燃火折子扔向凌云寺的屋梁间。 眼看千古名刹就将埋身火海,毁于一旦,忽见四条身影凌空而至,以手中兵器或暗器将油布纷纷击落。 现身的四人一人手持宝伞,一人手持琵琶,一人手持宝剑,一人手持蛇鞭,面戴佛教持国、多闻、增长、广目四大天面具。 冷小刀一个虎扑,悄无声息地落挂在大佛左耳中,将身往大佛耳壁一挤藏身起来,探头向下张望。 大佛脚下,两人已斗数招。明智大师忽地一声低啸,戒刀连出九刀,一刀快胜一刀。这数刀唤作“三江九大浪”,乃是明智大师常年于江边守护大佛时观浪涛流动所悟而得。 一日三江之水汹涌澎拜,明智大师见三江水一浪高过一浪,一浪猛过一浪,暗含无尽刀意,便苦思冥想创出这“三江九大浪”来。 明智大师刀光闪耀,刀重如巨浪,前四刀将黑衣人逼退了二步。待他后五刀如巨浪般漫天涌向黑衣人时,黑衣人抵挡不住,胸前中了一刀,惨呼声中似断线的风筝落向大佛岩下水涛中。 明智大师提刀在手,转向冷小刀藏身之所,厉声大喝道:“何方小贼,不得亵渎佛祖,快快下来受死。”冷小刀见他双目闪闪烁人,武勇非常,不由闻声悚然,只是依旧藏于大佛左耳,等待时机。 猛听三江水波间一声长啸,一条小舟从江之上游顺流疾驰而下,船上载有二人,一条大汉以船桨划水,一位老人站立船头。 此时三江之水激荡翻腾,但划动船桨之人臂力强劲,内功深厚,驾驶小舟急速破水而来,竟安稳如平地。 落向岩石下的黑衣人哗的一声落在水中,眼看就要被浪头卷入水底。小舟船头上站立的老人自腰间抽出一条长鞭,随手一抖便卷住黑衣人腰间,然后一拉,将黑衣人卷上了小舟。 岸边的明智大师见老人竟能于惊涛骇浪间随意挥洒长鞭,将一百多斤的大汉救起,知来者乃是劲敌,当下提刀戒备。 小舟载着三人向大佛脚下岩边驶来,岩下波浪愈发狂怒,但那划船大汉依旧将船划得安稳如在平地。 明智大师双目冷若冰霜,近前已见得划船大汉模样,长声冷笑道:“原来是雄霸洞庭的铁臂狂龙孙啸云,没想到孙帮主做了他人的船夫!” 老人见小舟离岸还有一丈多远,长鞭唰地弹出,如一条黑蛇般缠在大佛脚下的铁栏杆上,接着轻轻一拉,借力一个腾身落在明智大师面前。铁臂狂龙孙啸云笑道:“明智大师不是在少林寺修行么,怎么到了凌云寺?今夜有高手在旁,我就不领教大师的少林戒刀了……” 江边寒风凌烈,老人只穿一件长衫,却绝无瑟缩之态。 铁臂狂龙话音未落,老人的黑色长鞭已出手,鞭影如满天的乌云向明智大师扑杀而去。 黑夜中,黑色的长鞭竟比黑色的毒蛇还要难以防备。 月色下,凌云寺四大天王面目威严,列阵以待。 对面的七位黑衣人,一样的装扮,一样的佩刀,一起发出一声恶狼似的长嚎。嚎声刚落,七人身形晃动,脚踏北斗七星阵形将凌云寺四大天王围在核心。 领头之人阴森森道:“你们的敬海老和尚已是自身难保,不知道凌云寺四大天王还有何本事守护大佛?” 敬海方丈听得寺中响乱,翻身披衣起床,走到窗边,望望院墙边的一株古树,低头合什念了句:“阿弥陀佛!”随后沉声向奔出房门的小和尚喝道:“清空,不要慌乱,过来陪我坐坐。”清空听了,急忙奔到方丈身边,垂首道:“是,方丈。” 古树上隐藏一人,眼眸中闪动深沉狡诈的目光,望着敬海方丈。而古树下的院墙边,还潜藏着数条黑影。 冷小刀见时机成熟,便从大佛耳朵边爬出,取出一只铁爪,一边慢慢滑向大佛心窝处,一边仔细查看。昏月之下,冷小刀滑下四五丈后,只见一条淡淡的细痕若隐若出现在大佛心窝附近,心中暗道:“佛祖,得罪了!”手上发劲将手中铁爪强抓入石壁一寸多。 冷小刀暗想道:“想来这条细线就是石门开启时露出的缝隙,石门开关必定在细线左右附近。”但大佛身躯何等巨大,冷小刀在细痕附近用手指手掌一一按动,过了半刻钟,依旧一无所获,不由出了一身冷汗。 大佛心窝之处都是光滑的石壁,人只能一手握住铁爪,一手摸索,着实辛苦。 昏暗的月色下,冷小刀手指忽觉摸到一处突出的铜钱大小的包块,心中一喜,掌心用力按下。 咔嚓一声响后,一道方形小门缓缓打了开来。冷小刀心中大喜,缩身而进,见洞中漆黑,遂点燃火折。 冷小刀蛰居嘉定府几月,听闻过诸多大佛藏宝的传说,以为火光亮起后必可见光灿灿的珠宝堆积,不料火折照亮之处却空无一物,心中先凉了两分。 他又走出几步,见地下暗影中散乱堆积着几处物品,忙跳跃过去,但所见不过是几堆建筑用的木料、石料和一些石块,不由大失所望。 他手持火折四顾间,忽见大佛内壁处一道黑影静立,不由吃了一惊,大声喝道:“谁在那里?”立即横刀戒备。 黑暗处,黑影在冷小刀惊喝之后依旧一动不动。 冷小刀小心翼翼小步向前,走到黑影面前四五尺远处,这才看清黑影为一座和大佛一模一样的小佛像,不由心中大喜,跃步向前中,听得脚下传来一声轻微的声响,心下暗叫一声:“不好。”将身右倾,脚下一蹬,箭一般射出,手中刀舞成一面盾牌护住要害。 只听空中嗖嗖之音大响,数十道硬弩从佛像身边射出。几乎同时,头顶上一面钉满铁钉的厚重木板也当头盖下,轰然落地,砸起满地的尘土。 冷小刀躲在一角,待四周再无动静时,这才手持火折,以手掩鼻一步步走进佛像。 烛火映照之下,只见佛像金光闪闪,上前用手一摸,只觉佛像表面手感与金子一般无异,心下想道:“这尊佛居然是黄金铸成,倒也价值连城!” 他四处游走,以烛火再三照之,但见大佛肚中除三四堆石块、木料和一尊佛像,此外再无一物。 冷小刀默默站在佛像前,心中暗道:“莫非所需之物已经被人盗走?”走到小金佛之前,一望下见金佛双目正看着自己,眼神中暗藏慈悲怜悯之意。他仔细看那眼神,心中一震,发现金佛眼中神态似与敬海方丈眼中神态有几分相似。 他回想起自己重伤之际,敬海方丈和清空小和尚对自己的悉心照料,不由心想:“半月来,敬海方丈不顾自己有伤在身,每日运功为我疗伤,而此时自己却一心想盗取大佛宝藏,实在是忘恩负义,愧对佛祖。”心间不禁心潮起伏,垂头忏悔。 他低头之际,见小金佛侧旁放着个陈旧的蒲团,当下也不多想,将蒲团拾起放在佛像面前,扑通跪倒,恭恭敬敬磕了几个响头,口中轻声道:“弟子深受凌云寺大恩,不思回报,却偷入佛像之间企图盗取佛宝,请佛祖宽恕。” 想起自己自小便孤苦伶仃,整日被人训练如何杀人和算计人,长大便身陷残酷的杀戮之中,唯有凌云寺度过的时光宁静而温暖,不由又埋头重重磕了几个响头。 冷小刀正磕头间,听得咔咔声响后,佛像前地面移动,露出一块方形凹坑来。心中又惊又喜,急忙低头查看,见其间放着一块古旧木匣。 他急将木匣锁扣扳开,只见一把斑斓古剑静静地躺在木匣之中。 古剑剑鞘是绣有一尊金佛的紫黑色的鲨鱼皮,露出的剑柄末端是一个张嘴的黑龙头,龙眼中镶嵌着满布水纹的海洋玉髓玛瑙石。 冷小刀见剑柄上龙头赫然,心知眼前之物即为江湖中人梦寐以求的黑龙剑,急忙将它用布包裹缚在背上。 他正要起身,看木匣角落放还放有一小檀木盒,盒面雕刻着一朵繁复精美的莲花纹饰,心想:“这小盒中想来藏的也是凌云寺中的非凡珍宝。”将盒子打开,见盒中放着一张绢布和一块晶莹剔透的玉骨。 冷小刀展开绢布,见其上写着几行端庄小字: 唐隆元年六月初,开元圣文神武皇帝夜梦西南方正雕造佛祖佛之巨像,引为大吉之照。不久,玄宗皇帝与太平公主联手发动“唐隆政变”,开唐朝极盛之世。玄宗皇帝由是感念佛恩,后察知西南方所修大佛为凌云寺大佛,遂将此释迦牟尼真身舍利子恩赐凌云寺。 冷小刀看罢绢布,心中大震,大喜想道:“这玉骨居然是佛祖的真身舍利,当为稀世之珍宝,用它当可轻易换得荣华富贵。”正想将檀木盒放入怀中,却觉一道光芒落在自己心上,抬头见金佛威严而又隐含慈悲的莲眼正凝视自己,转念想道:“这次能得起死回生,全得凌云寺和佛祖护佑,做人不能贪得无厌,得寸进尺。”便将那莲花木盒缓缓放回。 冷小刀在磕头之处找到石坑机关将它关闭,又跪在佛祖面前,小声道:“弟子今日盗窃凌云寺宝物,罪该万死。但师命难违,日后弟子当找机缘,补偿罪过。”说罢虔诚地在佛像前磕了几个响头,这才转身离开。 此时,凌云寺中嘈杂喧闹一片,灭火声、打斗声交织在一起。 冷小刀见四大天王护法及寺中武僧都被黑衣人纠缠困住,便贴着大佛石壁,在大佛阴影遮蔽下向三江边跃去。 大佛脚下,刀声与鞭声大作,明智大师与老人依旧斗得难解难分。老人手中长鞭使的是狠辣刁钻的七十二路阴蛇鞭法,将明智大师死死缠住。 明智大师眼尖,鞭影中见大佛边人影闪动,不久又见大佛心窝处石门打开,心知不好。 又战了一刻多钟,明智大师眼光扫出,见大佛石像上跃下一背负长剑的黑衣人,当下一声长啸,刀法大变,刀刀只攻不守,使出两败俱伤的打法。 老人手中长鞭鞭法一变,施展出缠法和守法,冷笑道:“我今天可不想和你拼命,把你留住就好。”明智大师手中戒刀连出数刀险招,都被老人有惊无险地化解。 铁臂狂龙等冷小刀纵身跳上了小舟,口中发出一声长啸,将手中双桨急划,借三江奔流之水势向下流疾驰。长啸声方落,围攻凌云寺四大天王的七人立时撤阵向大佛脚下的江边飞身跃下。 冷小刀所乘小舟方才驶出半里,猛听大佛脚下黑漆漆的江水中一声悠长的怪吟声响起,三江水随之翻腾起来。 七名黑衣人落在江边的两艘小舟之上,正要驾船狂奔,忽见江中一个翻天巨浪打来,顿时将小船打翻。七人落入水中,见滔天巨浪之中有条巨大的黑影在江中盘旋,急忙向对岸游去。 七人都是水中好手,在水面浮沉轻松自由如大鱼,不想水中一条巨尾卷来,将其间四人卷入江底。 明智大师与几位武僧手提兵器站在岸边,见七人水性奇佳,皆不敢下水争战,只得眼睁睁望几人远去。 明智大师怒气冲冲地望着几人,先见四人忽地沉入水底不见,到最后,其余三人也皆不见了踪影,心中奇道:“这几人水性真是了得,怎么不在水面上游过去?” 不久,三江水面渐渐平静下来,一轮明月也从乌云后走了出来,明晃晃照在江面之上。 明智大师张大双目,见沉入江底的七人竟再也未能浮出水面。 端坐禅房静修养伤的敬海方丈闻得怪吟之声,低头合什道:“罪过,罪过!清空,快去通知张捕头,就说黑龙剑被盗,请他相助。”清空和尚闻言道:“是,方丈。”说罢飞身而出。 第十七章 绝世神兵 小舟顺风借力,不久已驶出凌云寺十余里。 只见东方露出鱼肚白色,江边江风激荡,冷风刺骨。 冷小刀背负长剑立在船头,远远见江边一块光滑的大青石凸立,便道:“在大青石处靠岸。” 铁臂狂龙一双铁臂催动小舟破浪而行,停靠在大青石前,待小舟上几人相续跃下,真气灌注右掌,猛力在小舟船舷一拍,将小舟拍向江流中心,顺江水漂流而去。 大青石背后转出一位年轻人,背负双手笑道:“冷师弟为本帮建立不世功勋,待本帮天下大事成功之日,必当为冷师弟论大功行大赏。”说话的是一位长身玉立的白袍青年,年纪约二十四五,大鼻鹰目,一双雪亮的眼眸在晨雾间闪闪发亮。 冷小刀闻言,面上未显露丝毫喜色,只谦恭拱手道:“冷小刀见过雪狼师兄。此事全仗师父运筹帷幄之间,决胜于千里之外,我只不过依计行事罢了。” 雪狼露出一副玉齿笑道:“冷师弟休得自谦,本帮向来赏罚分明,绝不会忘记你的大功。毒狼计划全赖冷师弟秘密行事,师弟所受之苦,所建之功,我们都看在眼里,铭记于心中。” 冷小刀解下背后长剑,双手捧到白袍青年面前道:“请师兄过目并交与师尊。”雪狼单手接过长剑,正要抽出长剑观看,鹰目忽地一挑,向对岸望去,低声道:“怎会有船突然出现?大家赶紧往岸上走。” 江面上,晨雾像轻纱一般在江间弥漫。 一只渔船正顺流而下,船头是一位身穿蓑衣,头戴竹编斗笠的渔夫。渔夫站在船头,手上提着一副渔网在江边缓流处停了下来,似乎在找寻江鱼积聚之所。 雪狼见其他人已跃入岸边田野间,冷哼一声,右手凌空一抓,将一块三寸尖石吸入掌心,随后翻腕一转,向江对面的渔夫扔出。 此处一江独流,江面只有二三十尺来宽。 渔夫看似在找寻江鱼积聚之所,实则在全力关注对面江边一行人举动。他见白袍青年挥手将尖石破空扔来,已知行迹被人查知,当下左手冲天发出一支响云炮,右手一提渔网向尖石卷去。 不料尖石又快又猛,呼啸着穿江破雾飞到,刺穿了渔夫渔网,击在渔夫小腹,将他连人带网打入江中。 雪狼抬头望向天际,见渔夫放出的响云炮在空中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落向冷小刀几人撤离的方位,面色不由一沉,向冷小刀等人离去的方向追去。 蜀中冬天的原野一片萧瑟之态,灰蒙蒙的天空下,一条羊肠小路在丘陵和田地间向远方蜿蜒而去。路两边的地里种植着一些时令菜蔬,水田里的水稻早已收割,只剩有一些浅短的灰褐色稻杆还立在田中。 此时,绝大多数农夫还在睡梦中,偶尔可以看见一位老人在田间地头转悠,间或发出几声响亮的咳嗽声。 咳嗽声在空旷的田野间回荡,吓得田间地头寻食的鸟雀惊惶四顾。 铁臂狂龙沉稳而警惕地走在最前列。雪狼手握长剑从背后赶了上来,他的步伐轻盈而矫捷,像一只在原野穿行的狼。 雪狼行走时的神情看似松散,实则将周边一二里的任何声响都纳入耳目。 走出十几里,穿过一段荒凉的原野,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村庄,远望去,村庄四周分布着十几家农户高低错落的房屋。 此时天色亮透,几户人家的屋顶升腾起袅袅的烟雾,那是做早饭的人家烧出的柴火烟。 羊肠小道一转到村口,路面显得干净了许多。冷小刀放慢了些脚步,听到两边的农舍里传来各种声音,有狗叫声、孩子的哭喊声、夫妻的拌嘴声……心里不由升起温馨的感觉。 这些声响与他在凌云寺聆听到的晨钟暮鼓的感觉不同,是带着凡世热闹的烟火味。 前方的村道上走来一对夫妻。丈夫肩上搭着一条麻灰色绳子和一件衣衫,右手拿一把长长的砍柴刀。妻子右手拿一把割草的镰刀,左手挎一个竹篮。 冷小刀几人与那对夫妻走过三四十尺远,听得身后不远处有门打开的声音,接着走出几人和夫妻两人纷纷招呼道:“黄大哥、阮大嫂,一大早就要出去砍柴割草呀!” 几人前方,又听一扇木门吱呀一声打开,走出一位挑着水桶的青年来。 小小的村道一时前后出现了好几人来人,显得热闹和拥挤起来。 再走过几座民房,村道两边出现了一丛丛翠竹林。 根根翠竹修长而茂密,迎风摇摆,好似聘婷秀雅的佳人在迎风而舞。 眼看就要进入竹林小道,走在最前面的铁臂狂龙忽地停下脚步,举手向后做出个停顿的手势。前方的村道被竹子低垂下的竹叶遮蔽了大半,以致道中光线黯淡。 铁臂狂龙将双耳耸动,听得耳边传来风吹动竹叶的声音,还听到了数道轻微的呼吸声。 铁臂狂龙面色一沉,高声道:“竹上是何方鼠辈,可敢现身一见!”几株翠竹忽地一动,从竹叶中激射出几十根竹竿。 射出的竹竿顶端都被大刀斜劈削得尖锐异常,尖锐的竹竿向冷小刀几人头顶铺天盖地杀来,昏暗的竹道间一时呼啸之声大作。 又听背后一声高喊,数名农户拔出武器同时从几人背后杀来。 几支长长的竹竿朝铁臂狂龙头部、前胸与双脚钉去,带出的破空之声尖利而响亮,将小村间的其余声响尽皆掩盖。 铁臂狂龙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从竹箭的声威中判断出,几支竹竿是都高手连续强力掷出。 铁臂狂龙惊人的手上功夫此时显露出来,只见他后移一步,先躲过脚下当先射到的竹竿,接着手一抄接住攻到头部的竹竿,随即以手中竹竿左右一拨,拨落了飞到头部与胸前的竹箭。 但除了数道竹影,还有一道从他侧面攻到的黑影。 铁臂狂龙将飞来的竹竿悉数击落,心中刚舒了口气,忽觉右臂一疼,被一只流星锤击中。 他魁梧的身躯被流星锤撞打得飞出十来尺远,撞在竹林边的一间农舍的土墙上。农舍不禁重力,轰然一声倒塌在地。 柴夫将流星锤隐藏在肩后的衣衫中,前面所有的竹竿攻击都是为了配合他隐蔽而致命的一击。 挑着水桶的青年取下挂桶的一双铁钩,双手一错,舞动铁钩钩向冷小刀。冷小刀舞动双刀,将飞射而到的竹箭一一砍落,与青年的一双铁钩激战在一起。 雪狼见面前竹竿连番射到,只微微一笑,伸手将袭到的几支竹竿轻松接下,随即掷回茂密的竹叶间。竹竿射到处,只见茂密的竹叶间猛然一阵响动,接着传来几声惨呼,从竹林中掉落下几条大汉来。 竹林间光线黯淡,雪狼竟能于远处看破几名高手隐藏之处,并重伤隐藏者,手段与眼力着实惊人。 几名农夫见雪狼伤了自己好几位弟兄,其间两人立时向雪狼身后扑到。雪狼听背后脚步响,也不转头,右腿转身一招“大龙摆尾”,将一名偷袭者踢晕在地,转过身后,左腿一抬,腿起如鞭,踢在另一位偷袭者的太阳穴处,将他踢出数尺。 两名背后偷袭者皆砰然倒地,口鼻出血,眼看是活不成了。 雪狼出手如闪电,腿重如山,瞬间重伤数名袭击者,令其余袭击者都显露出惊惧的神色,一时皆不敢上前。 竹林间忽地一阵晃动,跃下几条大汉来。当先一条粗壮大汉指着雪狼骂道:“你爷爷乃三江帮坛主常怒涛,龟儿子,报上名来,三江帮不杀无名之辈。”他右脸上被雪狼掷出的竹竿划了一道血痕,怒气冲冲。 雪狼微微一笑道:“在下不过是江湖间籍籍无名之辈,帮中兄弟都尊称我一声雪狼。龙三江也算条汉子,怎么会使这种偷袭暗算的手段?听说三江帮有三大坛主,常怒涛掌管泯江水道。常坛主能躲过我手中竹竿,也算有点本事。常坛主,被竹箭划过脸的滋味如何?” 在场之人闻言看向常怒涛,见他右脸腮边上果然有一道血痕,想来是被雪狼回掷的竹箭所伤。 常怒涛见众人都向他望来,脸上破伤见血处被风刮得生疼,当下噔噔几步抢到雪狼面前,怒气冲冲道:“今日你杀了我几位兄弟,老子就以这双铁拳为兄弟们报仇,打死你这只油头粉面的雪狼。” 雪狼双手交叉抱于胸前,神情悠闲的眼望竹林,对常怒涛不屑一顾。 柴夫缓缓走上前来,沉声对常怒涛道:“常坛主稍安毋躁,待我先与此人一战,你在旁为我掠战。”常怒涛怒目圆睁道:“诸葛副帮主,这个龟儿子看起来阴森狠辣,还是等我先试试他的深浅。” 雪狼面上露出冷酷的杀意,看着柴夫冷冷说道:“听闻三江帮副帮主诸葛奇云老谋深算,机诈百出,想来今日之局定是你所设下。” 诸葛奇云为三江帮第二号人物。近年来,三江帮帮主龙三江身在半隐居的状态,帮中大小事宜均为他打理处置。 诸葛奇云见他随手接竹,随手掷竹伤人,手段非同寻常,心下想道:“江湖上从未听说有雪狼这号人物,此人是何来历?” 常怒涛见雪狼对自己一副冷傲神色,再也按捺不住,右拳直面一掌往他鼻梁打去,脚下横扫他的黑腿骨处。他这一式上拳为明,下腿为暗。 雪狼身形平直后移动二尺,一个斜步上前,已在常怒涛身侧,三指抓出扣拿他腕关节。 常怒涛一侧身,双拳上下翻飞,霎时之间使出了数招杀招。他使的是刚猛招数,一时间周边劲风激荡,宛如掀起阵阵怒涛,当真人如其名。但雪狼左闪右避,常怒涛刚猛的拳掌连衣角也未曾沾到他一片。 诸葛奇云一生走南闯北,不但武学修为较高,见识亦是不凡,看过数十招,见雪狼都以极为简单巧妙的身法,将常怒涛极刚猛招式轻易化解,其武功身法自成一家,和中原几大门派武学均不相同,不由皱起眉来。 诸葛奇云略一沉思,向一位手下耳语片刻,那手下领命离去。 常怒涛连发数十招,都被雪狼气定神闲的闪过,心中不由大怒,猛地一声吼叫,脸色变得铁青,一双铁掌也变为青色,出掌的速度变得迟缓,掌力也变得更加凝重强劲。 常怒涛原本为三江河边一位船夫,某年救得一位前来游览嘉定府山水的少女,其父为感谢他施救之恩便传了他一套青砂掌掌法。他日夜苦练,最终凭这一套掌法横行三江,终成三江帮三大分坛坛主之一。 诸葛奇云站在他旁边,只觉拳风逼面,便退出了五尺之外。 常怒涛双掌翻飞滚动,将雪狼慢慢引到竹林间,只见他掌劲到处,扫落下漫天竹叶来。漫天的竹叶飘向雪狼,迷离了他的双眼。 雪狼渐渐被青砂掌掌劲所牵制,面上露出凝重的神态来,连退数步之后,觉退无可退,便将后足稳撑,喝道:“你有霸道掌法,难道我就没有吗?让你也尝尝我的硬掌!”眼见常怒涛右正掌推到,便竖掌向他掌心的推出。 诸葛奇云全神观战,见雪狼掌面呈青赤黑紫白五色,急忙大喝道:“常坛主快退!”手中流星锤流星般朝雪狼轰去。 诸葛奇云话音未落,听得场中两人双掌已砰地一声相撞,雪狼身子只是一晃,却稳住一步未退,常怒涛却连退了两步。 诸葛奇云大喝之时,流星锤已飞到了雪狼后背,眼看就要击中他。数人惊呼声中,空中一道黑白相间的光芒划过,只听哗的一声响,流星锤被划分为两半,噗的一声砸落在地上。 众人还未看清雪狼手中砍断流星锤所用兵器的形貌,雪狼已将兵器插回后背剑鞘。 三江帮中诸人以诸葛奇云与常怒涛修为最高,唯他两人勉强看清了雪狼拔剑收剑的动作。 诸葛奇云心下暗暗心惊,想道:“雪狼剑光一闪,已斩断我手中由精铁打造的流星锤,看来凌云寺所藏的绝世神兵已被其人所得。”聚目凝神细看雪狼左肩上露出的剑柄,见其末端是一个凶恶张牙的黑龙头,心中更是确信无疑。 第十八章 千叶化刀 常怒涛收掌退后,觉对敌受伤之掌一阵奇疼,且胸腹中被雪狼劲气震伤得似要呕吐一般,低头见掌心一片红肿,已知中了对手暗算。 常怒涛性格强悍,定了定心神,大喝一声,又欲上前再战。 诸葛奇云暗自担忧,叫道:“常坛主快退下疗伤。”转脸对雪狼道:“阁下年纪轻轻,已得少林五毒追砂掌精髓,不知师承哪位少林大师门下?” 常怒涛听得五毒追砂掌之名,急忙点了手腕上内关、神门等几处要穴,阻止毒气上攻,怒骂道:“五毒追砂掌,少林寺怎么也使如此阴毒的功夫?” 诸葛奇云冷冷道:“你们以为少林为天下武林正宗就没有毒辣功夫吗?少林五毒追砂掌为少林秘传掌法。修炼时需等清明节时取井底泥,用砂缸盛之,再等农历五月五日取赤蛇、壁虎、癞蛤蟆、蜘蛛、蜈蚣、铁砂等捣拌泥中装入布袋内。练功之人需天天拍打布袋,每天八百掌,且每天双掌需用药煎汤洗,六年方成。五毒掌练成后,我攻敌,触敌即伤其肌肤和筋骨。敌攻我,用手架拨,敌则伤筋断骨,损其内里。” 雪狼仰天笑道:“诸葛副帮主对五毒追砂掌如此了解,好见识。今日我身负绝世神兵与此雄霸掌法,看来你们三江帮是留不下我等了。” 诸葛奇云与常怒涛对望一眼,心想:“帮中来的两位高手,一位受伤一位兵器被毁,实在是难与对方抗衡。” 雪狼举步向远方走去,冷小刀扶起重伤的铁臂狂龙随后而行。 一阵风过,前方的竹林小路中间落下一位老人,就像是一片轻盈的竹叶般悄无声息。 老人剑眉刀目,身躯挺拔,穿着长长的袖袍。 老人望着走来的雪狼脸上露出笑容,就像一位和蔼的长辈望着前来问安的晚辈。 看着渐渐走进的雪狼,老人长袖开始在空中舞动,口中吟道:“三江高山叶纷纷,万千秋叶迎嘉宾。”语音刚落,满地的竹叶猛然飘起,在他身边凌空积聚。 老人长袖一提,双袖顿时鼓满寒风,随后双袖再猛地向前一挥,催动数百片竹叶向雪狼呼啸而去。竹叶如飞刀,啸声呼呼。 雪狼大喝了一声,叫道:“化叶为刀!”双眼瞳孔猛地收缩,停下脚步,在漫天攻来的竹叶飞刀中拔出了背上的黑龙剑。 碧绿色的竹叶宛如刀片般与黑龙剑在空中相撞,一片片破脆。 漫天竹叶将雪狼全身上下缠绕包围,但他的眼睛和耳朵依旧将它们分辨得清楚。 他清楚的知道哪一片竹叶具有危险性,哪一片竹叶已被他手中的宝剑所击破,再无杀伤之力。 老人沉默地看着他所击出的竹叶无力地从空中缓缓落地,忽然一笑,道:“敢来嘉定府趟浑水,果然有些手段。”说完又将一双长袖抖动了几次。 落在地下的竹叶在内力的催动中又向空中悬浮而起,像一把把飞刀将他团团拱卫。 雪狼像一匹警惕的狼,凭借敏锐的感知力感觉到了危险的信号,背脊升起一阵凉意。 他翻掌将手中的黑龙剑平放,脚下猛一蹬,借助大地之力向老人直刺而去。 黑龙剑在雪狼的内力催动中闪动着光芒朝老人奔去,这是至阳至刚,简洁凶猛的一剑。 三江帮帮众都屏住了声息,观看眼前大战。 黑龙剑啸声大作,一瞬间已刺到老人的胸前。 老人的长发在剑气中飘扬起来,他的眼眸中因为映射出黑龙剑奇异的光芒而愈发明亮。 他的眼神没有丝毫的慌乱,就仿佛一潭平静而深邃的潭水。深邃的水有着强大的包容力量,可以收储天地间万物。 老人眼看着黑龙剑的剑尖,笑着说道:“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然后接连拍出三掌。 老人第一掌拍出,雪狼感觉自己发出的猛烈之力被一股阴柔之力改变了方向。老人第二掌拍出,雪狼感觉手中的剑迟缓下来,仿佛飞龙从空中落入海中,被水的力量所融合。老人第三掌拍出,雪狼前进的宝剑陷入了一股具有奇妙力量的漩涡之中。 老人手中散发出的神奇力量看似柔顺,却将雪狼至刚至阳的万钧之势巧妙化解。 老人双掌不断地左牵右引,在雪狼身边四周激荡出一股看似柔和实则强烈滚动的力量,使得雪狼手中的宝剑难以稳定持握。 四散的竹叶在老人牵引的掌力中旋转起来,在空中形成一道宛如青色的水波,停顿在雪狼背后数尺远处,稍一停顿后,便哗的一声冲向雪狼的背部。 雪狼听得背后异响,一侧身左掌一掌拍向冲到的竹叶。青色的水波被他刚猛的掌风击中,纷纷落地。 雪狼觉得老人的牵引之力一时减弱了几分,当下将剑收回中线,紧握防守。冷小刀看见老人带起的落叶纷纷落地,而黑龙剑又重新被雪狼牢牢掌握,不由舒了一口气。 但空中青色水波尾部的一片竹叶没有被击落,而是加速如游鱼般击中了雪狼的右肩胛骨。 雪狼听得肩上传来一声轻微的脆响,然后肩胛骨间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疼得他手中之剑无力地垂落向下。 老人见了,轻轻跃起,一掌拍向雪狼胸口。空中突然钻出一条黑色的长鞭,在空中嘶叫着咬向老人喉咙。 老人只得右掌一圈,以掌的边缘和鞭腰一碰,将长鞭荡向一边。 空中一道人影落下,只见来人身躯高大威猛,黑色的脸膛,手中握着一条黑色的长鞭,正是凌云寺大战明智大师的长鞭客。 长鞭客对受伤的雪狼微一点头道:“请少帮主稍息。”他面对口中的少帮主不亢不卑,也不躬身行礼,显然在帮中的地位显赫。 长鞭客转身对击伤雪狼的老人道:“龙帮主,多年不见,阁下的水龙掌法已然登峰造极,独霸西南,佩服!”龙三江微笑道:“久闻疯魔鞭尉迟玉名将之后,一向独来独往,不受任何人约束,今日为何要寄人篱下,受人差遣?” 尉迟玉脸色微微一变,旋即回复常态道:“当日我祖上遇明主唐王方得以建功立业,今日我辈正是要仿效祖上风范。”又听得几声轻响,空中几道人影闪电般连番而至,落在雪狼身后,相续向雪狼躬身施礼。 三江帮帮众见对方来了数名援手,皆移动身形奔到龙三江身后。龙三江面露杀机,怒喝道:“留下黑龙宝剑,可饶你等不死!” 众人闻言,皆向名动天下的黑龙宝剑望去,只见雪亮的剑身上缠绕着一只凶猛的黑龙,剑柄上是凶恶的龙头,剑尖是黑龙的尖尾。 雪亮的剑刃剑脊与墨黑的恶龙二色交相辉映,发出奇异的令人目眩神迷的光芒。 尉迟玉将长鞭一抖,长声道:“宋少霖与少主先走一步,其他人留下,与我一同见识三江帮的能耐。”话音刚落,手中的八尺长鞭已将龙三江笼罩其中。 双方人马纷纷出手,战成一团。 宋少霖是一位与雪狼年纪相仿的青年,闻命迅速上前撕开雪狼伤处衣衫,将陷入肩胛骨的竹叶拔出,随后撒上疗伤良药,包扎好伤口,护送着雪狼穿出村庄竹林。 雪狼与三江帮一战后,深知宝剑已被多路人马盯上,而自己又人生地不熟,周边必定危机四伏,只得敛迹而行。 宋少霖紧随其后护卫,一双眼睛时刻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穿出竹林后,只见一段长长的黄泥土路蜿蜒向天际远处。 土路路面凹凸不平,两边是大大小小的水田,路的两边散落着二三十堆农民收割稻草后堆积起来的草垛。土路狭窄,仅够二三人并肩通过。 走在前方的雪狼放缓了脚步,因为迎面走来一位老头和一位少妇。老人身形高挑瘦削,拄着一根黑黝黝的拐杖,佝偻着身子,行走间不停地咳嗽。少妇三十来岁年纪,右手扶着老人慢行。 雪狼渐渐和两人走近,看到老人拄着的拐杖乌黑枯瘦,外形奇异,不免多看了几眼。 少妇向雪狼俩人歉意地笑道:“我爷爷腿脚不好,又想找老友喝茶聊天,只得扶他出来走走。爷爷有病,我只得扶着他行走。山路狭窄,还请公子多多担待,让一让路。”她一口清脆婉转的蜀中口音,穿着朴素的村妇衣衫。 雪狼停住脚步,恰好站在一方水塘边。雪狼看着少妇在水塘里的倒影,冷笑道:“小娘子孝心可嘉。你家爷爷年纪大了,走路不稳,可不能掉到池塘水田里,这么冷的天,老人家落了水更要害病,一定活不过这个冬天。” 宋少霖立即听出话中隐含的杀机,双耳耸立起来动了动,手握紧了剑柄。 老人停住了咳嗽,抬头桀桀怪笑道:“虽然我年纪大,但是我命硬命长,你一定活不过我。” 宋少霖微微转头,向身左的草垛一瞥,随即二个箭步上前将剑刺入草垛。剑到处,只听草垛中发出一声惨呼,一杆刺出草垛半尺的铁枪跌落在地。 雪狼手中黑龙剑剑光一闪刺向老人。老人将手中拐杖一撩,拐杖与黑龙剑剑身相碰挡开来剑,只听得咯的一声响,老人拐杖杖尖被黑龙剑削去一片。 老人身畔的女子取出蝴蝶双刀,一刀守中,一刀向雪狼当面斩去。雪狼手中剑一横,架住少妇斩来的双刀,只听当的一声响,少妇手中的刀已断为半截。 老人与少妇都吃了一惊,不自禁将身形一提向后急退。 雪狼提剑笑道:“久闻渝州鬼教左右护法轻功了的,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逃得真快!” 老人将额下胡须扯掉,沉声道:“不错,老子就是鬼教护法木魅。”此时他腰身笔直,双眼精芒四射,哪里像是一位病入膏肓的老人,分明是一位狠辣的壮年男子。 少妇看着雪狼手中宝剑,笑意盈盈地道:“连伤两件兵器,黑龙剑果然是绝世好剑。小女子便是鬼教护法山鬼,敢问阁下是如何看出我们的破绽的?” 雪狼笑道:“在下虽然年轻,倒也有些阅历。你们的动态服饰的确装扮得很像村民,但一个人的眼神还是出卖了你们。山鬼护法的眼神风情万种,分明是天上的神仙姐姐下凡,哪里像一位又蠢又笨的村姑。” 山鬼闻言,娇笑道:“眼力不错,敢到凌云寺盗宝,果然有几分本事。对你我们是没算到,不过对他我却可以算得很准,他马上就得死。”说罢将葱葱玉指向宋少霖一指。 宋少霖一剑刺杀一名刺客于草垛中之后,手中剑并不停留,只见他剑如奔虹,一转身又飞刺五尺外的一处草垛。 宋少霖身还在半途,两支弓弩箭已从草垛中向射出,直奔他面门。同时,草垛后方滚出一把砍刀,以地趟刀刀法直攻他的下盘。 宋少霖剑尖连点,点飞两支弓弩箭,随后长剑低垂,点向攻向自己下盘使刀人的手腕要穴。此时,他背对的他所击杀的第一个草垛,背门大开。 宋少霖手中剑斜劈,正劈向下盘攻到之人,不想背后草垛里一杆长枪飞出,刺进他的右肋。 一条精瘦的汉子从草垛中冲出到宋少霖面前,双手握枪向前挺进,叫他拔不出长枪,一边口里叫道:“哥哥,我终于给你报仇啦!” 原来那草垛中藏了两兄弟,弟弟见哥哥惨死敌手,便咬牙吞血等待时机,一心要为哥哥报仇。使地趟刀刀法的汉子见机,起身一刀横砍,砍落了宋少霖头颅。 山鬼玉指遥指之际,恰好是宋少霖中枪之时。 雪狼见宋少霖被当场斩首,惊怒非常,暗道:“鬼教诡计多端,眼下只有先擒住领头者或仗着手中利剑方能脱险。”当下低哼一声,右掌运剑,左掌护胸,纵身往木魅、山鬼冲杀过去。 雪狼盛怒之下将手中黑龙剑肆意狂刺狂斩。木魅与山鬼刚刚见识了黑龙剑的绝伦锋锐,不敢以兵器格挡,便展开绝妙轻功缠斗。 不知何时,天空中下起了细密的牛毛般的细雨。 鬼教其余帮众见雪狼利剑将两位护法逼迫得连连后退,二人手中两把弓弩箭一上一下同时射向雪狼的后背,而一名使枪的好手也将身一蹿,长枪毒蛇般刺杀向雪狼侧腰。 雪狼听得背后劲风呼啸,忙提气翻身,于空中一个筋斗躲过背后偷袭飞箭。 但背后长枪却如影随形,当空连点,向雪狼刺出三枪。雪狼翻转身面向刺来的枪尖,手中剑在身前舞出一道半圆扇形,使了一招“美女团扇”,只听当的一声响,黑龙剑将长枪枪尖挥断。 第十九章 细雨寒冰针 退后的木魅与山鬼见此时机,双双向雪狼攻杀。木魅手中木杖直戳雪狼空中的腿弯处。 山鬼一刀斩向雪狼左肩,一手衣袖一挥,向雪狼洒出一把细密的无声银针。 雪狼左脚尖轻点地面,一扭身闪过山鬼来刀,右脚一抬,脚尖踢中木魅木杖,将木杖踢向一边。落在地面之时,雪狼只觉颈项间一凉,似乎有几滴冰凉的雨滴洒在颈项上。 其时空中细雨霏霏,雪狼便未留意,朗声道:“贵帮为夺一剑,多人围攻一人,未免胜之不武。” 山鬼媚笑道:“鬼教下手从不轻易制人于死地,所以我们今日也不害你性命。只要你将黑龙剑留下,我便奉上我这寒冰细雨针的解药。” 雪狼听到“寒冰细雨针”几字,心间一震,忙伸手在颈项间感觉冰凉处一摸,只觉一股麻僵肿胀之感袭来,知是暗器毒性初发之症,急忙吞下几颗解毒丸。 山鬼媚笑道:“中了我这独门暗器之后,半个时辰便会发癫发狂,丧失心智。若你留下黑龙剑,我就给你解药。” 雪狼行走江湖从来都是志得意满,何曾被人如此摆布过,眼见鬼教偷袭暗算无所不用,知晓颈项间所中暗器歹毒非常,当下纵身扑到山鬼面前,手中宝剑将山鬼笼罩其间。 山鬼不敢与黑龙剑正面对敌,使出"鬼影迷踪"轻功,疾驰中身影化作一道烟影,躲避来剑锋芒。 小小乡间小路上,只见两条人影追逐其间,旁人皆难分辨两者面目身形。木魅比两人轻功稍逊,故无从出手阻挡。 追逐之间,雪狼手中剑始终不离山鬼后背五尺之远。他眼看距离山鬼不远,便将劲力积聚,以左掌向山鬼后背击出数掌。雪狼肩胛骨受伤不浅,这数掌只能将少林五毒掌使出五六成功力。 山鬼身影连晃,避过几掌。雪狼紧追不舍,最后一掌让山鬼无从躲闪,逼得她只得转身出拳相抗。两人拳掌相交,各自向后飞出,落在地面。 雪狼只觉掌心传出一阵剧痛,向山鬼手指望去,只见山鬼食指上戴着一枚指环,指环上镶嵌了尖刺。原来双方拳掌相对时,山鬼以指环尖刺穿入了他掌中。 雪狼额间冷汗滴下,咬牙道:“好一个蛇蝎美人。我的少林五毒掌也是一绝,这下咱们两人两败俱伤,不如互换解药,皆大欢喜,如何?” 山鬼低头看拳面红肿一片,麻痒非常,心知对方得少林五毒掌非同寻常,急忙取了几颗解毒丹服下,冷笑道:“少林五毒掌虽然歹徒,但也难不倒我帮中识毒解毒的高手。狂奔之后,我的针毒已行遍你全身,你不妨再试着运气看看?” 雪狼中毒之后又拼力追逐拼掌,气血为之奔腾,那‘寒冰细雨针’之毒确已随血液行遍全身。 雪狼听得山鬼之言,将丹田之气一提,只觉头间一阵微晕,又翻转手中剑,在光明如镜的剑身上见双眼有数缕血丝现出,心间不由一沉,想道:“与父亲离别之际,父亲叮嘱我说巴蜀中豪杰虽多,但灵巧狡诈之辈亦不在少数,不可大意行。不料现在还是中了暗算,眼下该如何是好?” 木魅见雪狼面上阴晴不定,笑着道:“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如今阁下只需交出掌中宝剑便可换得解药。若日后阁下行到渝州,便是我们鬼教座上宾。” 雪狼耳中听得“俊杰”二字,心中一震,心下想道:“父亲曾言所谓俊杰者,便是心狠手辣,置于死地而后生,行常人之所不能行,忍常人之不能忍者之人。如果我今日双手奉上宝剑,必定被帮中兄弟耻笑,就算日后继承父亲大统,亦不能领袖群伦,今日定要放手一搏。只要我能杀到官道上的客栈寻得五花宝马,就必能与老狼会合。” 雪狼心意已决,先吞下几颗护心丹护住心脉,又从腰间取出狼爪指套套在左手五指,冷笑道:“汝等西南机诈之徒,如何敢小觑我西北神兽。”立时,他的眼眸中闪烁着残酷杀意,左手挥舞着玄铁锻造的狼爪,宛如一只欲要噬人血肉的恶狼。 木魅见雪狼双目红光闪耀,令人不寒而栗,便高声提醒道:“此人中毒后性情变得狂颠,大家要特别小心……”木魅话音未落,只见雪狼将腿一蹬,已像恶狼一般纵起,转身扑向身后的鬼教帮众。 乡间小路上,一道白色的狼影迅捷异常的飘动,所到之处便是惨呼。 雪狼剑出刀枪断,爪出身躯破,连伤了鬼教四位好手,方才停下身形,对木魅道:“宝剑便在我掌中,有本事便来取走。” 木魅阴沉着脸道:“很好,后生可畏。我也曾在深山野岭修炼,观百兽行踪,如果所看不错的话,阁下的功夫是从恶狼攻守之法中所得。你的身法与进退攻守之招式已尽得恶狼之形神,能从狼的心智身形中悟出这样一套绝世功夫,真的很了不起。传授你这身功夫的人必定是一位了不起的武术奇才,敢问尊师高姓大名?” 雪狼冷笑道:“家师的名讳不是你区区木魅所能动问得。”木魅冷笑道:“你几番厮杀下来,气血已然浮动,呼吸也有些粗重,眼神也开始散乱,还如此狂横。”雪狼道:“所言不虚,但我依旧还可以一战。” 木魅眼望着蓝天,有些悠然的道:“年轻人,若是二十年前,我和你一样的年纪,我一定要和你大战三天三夜。龟儿子,看你和我一样是个血性汉子,你我今日就百招定胜负如何?如果我败,便让你走。如果你败,你就留下黑龙剑。” 雪狼两战两伤,转眼又见鬼教还有数人对自己虎视眈眈,思索之下点头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我就一百招定胜负。” 木魅道:“我自入江湖便凶悍好战,三十岁那年不敌仇家,只得逃入巴蜀深山老林中躲避追杀。深山老林人迹罕至,我只得与蛇虫猛兽为伍,闲来无事,便时常观察猛兽搏斗之术,将这些搏杀之术融入大战经验中,自悟出一些招式。今日见你的恶狼搏杀之术,不免见猎心喜,所以想讨教几招。你两战有伤,所以说来不算公平决斗。但你手中有神兵狼爪可以弥补,说来也算勉强公平,何况世上本就没有绝对公平的事,你说是不是?” 雪狼深深呼吸了一口,朗声道:“不错,那我就领教一番阁下在山中苦修的绝技。我这套恶狼搏击之术,自我从师父手中习来以来,虽伤人无数,却还没有遇到过真正的高手验证。阁下武学领悟自深山猛兽,想来与恶狼搏击之术必有异曲同工之妙,我也很想见识见识。” 木魅一声虎啸,喝道:“猛虎为百兽之王,我常观其攻防之势,得虎形拳几式,请赐教。”说罢将身前探,双手摆出虎爪之形。山鬼道:“雪狼,你不过是只恶狼,怎敌得过百兽之王猛虎!”雪狼冷笑道:“只因你没有见过比猛虎还强的恶狼。” 雪狼恶狼术练气与狠,动作狠辣,内藏智谋,有狼奔豹突之态。木魅虎形拳,练气与力,动作沉雄,声威叱咤,有龙腾虎跃之势。两人一个是凶狼纵横,一个是猛虎下山,翻翻滚滚斗了五六十招,仍然不分胜负。 两人又斗了数十招,只听半空中一声狼嚎交织着一声虎啸响过,雪狼与木魅硬拼了一招,落下地来。只见雪狼脸颊上五道抓痕,那是被木魅虎爪所伤。而木魅胸前则是一片血迹,衣衫破损处血淋淋一片,露出胸前一片白骨,那是被雪狼狼爪所撕。 山鬼一身轻啸,就要上前厮杀。木魅知道山鬼被雪狼五毒掌伤得不轻,伸手阻拦道:“我与他有约定,他胜就让他走。” 雪狼口角泌出一缕鲜血,惨然笑道:今日侥幸获胜,承让!你的虎形拳虽有克制我狼博术之处,但你的猛虎是有勇无谋之虎,难及我这狠辣与谋略并重之恶狼。”木魅哈哈笑道:“很久没有这样放手一战,且战得如此痛快淋漓了,痛快!” 雪狼抱拳道:“那就告辞了,两位后会有期。”将身一纵,向远处田野小路而去。又行出四五里,雪狼见通往成都府的官道已可遥遥而见,心头一阵惊喜,暗想道:“只要急速赶到放马的客栈,就可以很快见到副帮主和众位兄弟啦!” 忽觉头上剧疼传来,脑间也觉阵阵眩晕,眼前竟然也一片模糊。雪狼停下身形,暗叫道:“不好,定是刚才一场恶斗,加深了寒冰细雨针的毒性。”伸手想再服下几颗解毒丸,不料一摸之下,发现瓶中已空无一物。 雪狼一心想尽快赶到官道边的客栈,便勉强运功压制毒药前行。他再行出半里地,只觉全身开始发热发烫,太阳双穴开始突突地跳动,心间莫名地变得狂躁起来,只想大跳大喊一番。 雪狼找到水边一片清澈水波,借着水面照看自己,只见水中的自己双眼血红,面色微青,心知所中之毒已全面发作,仰天狂叫了一声,将头扎入冷水中浸泡。巴蜀冬天之水寒冷刺骨,入水后的雪狼,只觉头脑猛然一片冰凉,总算将周身热烫狂癫之感稍微除去一些。 雪狼眼看再穿过一片半里地的乱石林便是客栈,心总算放松了一些。他摇晃着脚步走过石林中间的夹道,只见荒烟杂草间散落着一块块大小高低各异的石头。此时,他脑中处于半清醒半昏乱的状态,但还是能将四周的动静尽数收在耳目之中。 雪狼敏锐地听到巨石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立即停下脚步,持剑而立。几声碎步声响过,只见一只肥大的山兔从山石后跳出。雪狼见出现的是野兔,吐了一口气,定了定神,继续快步向前。 山风从远处吹来,也带来一支急速飞行的响箭。响箭直奔雪狼持剑的手,随后又见两支响箭分向他左右胸射来。雪狼剑出如风,挥剑将三只飞箭斩断。 一块赭红色大石后跳出三名捕快,一名捕快张弓喝道:“来者留步!”三名捕快身后一人缓缓走到路中牢牢站立。雪狼见领头者一身捕快装束,身形魁梧,手提一把古朴大刀,气度非凡,心中推断来者必是嘉定府捕快房领头之人。 原来凌云寺被人夜间偷袭后,敬海方丈立即派人通知了张宗正。张宗正火速赶到,见石门大开,宝剑已被人盗走。敬海方丈与张宗正察知几路人马正纷纷为宝剑奔走,详加分析后,便决定由张宗正带领捕快在必经之路设伏,以夺回宝剑。 雪狼被捕快飞箭射击,心底一股大火腾地燃烧起来,一闪身落到两位弓箭手面前,但见剑光一闪,两位弓箭手一声惨呼已身首异处,倒在血泊之中。 一众捕快从未见过如此迅猛嗜杀的高手,当下纷纷惊呼着亮出刀盾和网链。张宗正见雪狼身法快捷,剑招狠辣,心知普通捕快上前都是枉送性命,当下挺刀冲上前去,大喝道:“兄弟们不要硬碰。” 雪狼跃上赭红色巨石,眼见剑上暗红色的鲜血流淌,竟将沾满鲜血的剑尖慢慢放到鼻尖轻嗅,口中狂笑道:“老子今天要遇佛杀佛,遇神杀神!” 雪狼仰天狂叫后,举剑跃起,刺向巨石下的两名捕快。张宗正看他目光所至之处,已知他杀意所在。他眼看黑龙剑就要刺到捕快黄三咽喉之上,跃上前举刀将剑拦下,大喝道:“兄弟们当心,此人手中乃绝世神兵。” 雪狼见有人阻挡下自己,当下向张宗正挥剑狂舞,刀剑在空中接连交锋,碰撞出点点火花来。张宗正退了两步,低头看向自己爱刀,只见刀刃上被对方宝刀砍出了几道缺口,不由疼心不已。 雪狼稍一停顿,又持剑狂冲而上。张宗正眼见他面目扭曲狰狞,双眼布满血丝,高声叫道:“此人中毒太深,心性大乱,出手必定不计后果,大家小心。”一边咬牙挥刀挡住来剑。 几名捕快见总捕头将雪狼缠住,便奋力上前一同向雪狼斩杀。雪狼手中黑龙剑锋锐异常,捕快手中的刀枪碰上它便如豆腐一般,纷纷折损。 不多时,又有两名捕快重伤在雪狼剑下。张宗正本想将雪狼活捉回府衙审讯,但眼见手下兄弟接连损伤,心知不能再心慈手软,否则手下兄弟必定还要死伤,于是拼着自己宝刀受损,手中刀唰唰砍出几刀重刀,口中叫道:“兄弟们,下狠手!” 第二十章 群狼猎雨夜 雪狼毒伤和飞叶之伤在身,也是依凭手中宝剑才能勉强抵挡四周攻袭。混战中,只听当当几声响过,雪狼勉力接下了张宗正几击猛刀后,被逼得连退数步,头脑中愈感混乱。 雪狼退步中,耳边听得几道呼啸声响起,急将宝剑舞成一片剑网护住要害。激战中,雪狼一剑前刺,一剑左抹,随后纵身向空一跳,就想跳出包围圈。他刚跃起三尺,忽见头上一道黑网当头罩到。 雪狼见一片网影飞来,宝剑向上斜划,将网划破,随即剑尖向后一转,反手一剑刺在背后撒网捕快腹部。撒网捕快闷哼了一声,中刀的同时,举起手中腰刀一刀砍中了雪狼右肩。 张宗正将刀锋翻转,以刀背砍向雪狼颈项,想将他砍晕活捉。一名弓箭手见雪狼拔剑格挡住来刀刀背,看准时机,嗖的一箭射在雪狼胸前。另一名捕快见了,挥动手中铁链将雪狼双腿锁住。 雪狼一声狂叫,低头望着插在胸前的弓箭,一挥剑将脚边铁链斩断,一腿踢在扯动铁链捕快的脸侧,将那捕快踢得晕死了过去。 雪狼杀得性起,向前高高跃起,向射伤他的捕快头顶砍下。那捕快急忙举刀横驾来剑,只听哗哗两声响,黑龙剑先是将捕快腰刀砍断,接着砍开了他的头盖骨,血溅了雪狼一脸。众捕快眼见兄弟惨死剑下,皆发出悲愤的怒喝之声。 张宗正见雪狼重伤之下依旧如此强悍,当下扎定硬马,劈空拳左右连出,只听啪啪两击脆响,两拳皆击在雪狼背心。这两拳有穿心碎骨之威,只打得雪狼身体晃了几晃,向前扑倒。雪狼就要扑在在地面之际,将手中剑刺出,深深插入路面。 雪狼单膝跪地,以手拄剑,缓缓抬头,眼睛血红,一字一句道:“神狼以战死为荣,神狼有仇必报,伤狼者地狱之门将向他开启。” 众捕快见他状若疯癫,神色可怕,不禁都退了两步。雪狼言罢,缓缓垂头,竟不倒下,以额头低剑半跪而死。 张宗正见雪狼力战而死,心中感慨,抬头看看天色,吩咐手下捕快道:“收殓好死去弟兄的尸首,带回去好好安葬。凶犯尸首也带回去好好查验,此人凶顽异常,接连杀死杀伤我们好几位兄弟,一定要查出他的来路。” 何灵上前取过黑龙宝,交到张宗正面前道:“捕头大人,这把宝剑如何处理?”张宗正取剑在手中,见剑身流动着秋霜般的光芒,便拔下一根头发放在刀锋之上轻轻一吹,那头发顿时便断了。 几名捕快见了,在旁边连声赞叹道:“好一把吹毛断发的利器,好剑!” 张宗正道:“今日苦战,兄弟们必定都劳累了,就先去附近酒家吃饭休憩一番再回去。我们回去还要赶几十里山路,犯人尸首和宝剑都先放在捕快房好了,等明日一早送去让知府大人详审。宝剑虽为凌云寺之物,但也要等大人验看并记录在案后,由我将剑送回给敬海方丈。”随即命一匹快骑先将案情报与嘉定府知府知悉。 清理好打斗现场,又吃罢午饭,张宗正为避免遇见江湖帮派夺剑厮杀,便率领捕快走一条偏远小道赶回捕快房。 小道蜿蜒曲折比寻常归路远出了数里,何况众捕快又带有伤员和死者,所以一行人赶回捕快房时已是暮色时分。 张宗正叫过一名捕快,递过一锭银子道:“兄弟们身上多有血污,怕百姓见了惊恐,就不去饭铺酒楼吃饭了,你去醉仙楼叫他们置办桌酒菜送到捕快房来。”又一边命人将尸首停放在一处偏房内,一边叫来大夫给受伤的兄弟治疗。 叫菜的捕快飞快去了,不多久便带着二个醉仙楼的小厮送回一桌酒菜来。张宗正见饭菜送到,便招呼大家就餐。这次行动虽然抓住了案犯,但有几个兄弟死伤,故一桌人只是默默吃饭,没人大声猜拳喝酒。 张宗正喝了几杯酒,听得窗外传来一片淅淅沥沥的响声,天上下起雨来。 雨越下越大,织起一张巨大的雨网将天地都笼罩起来。 张宗正皱了皱眉,心想:“本想早点赶回家见容妹与峰儿,不想雨下得如此大,看来要晚回了。” 何灵见他皱眉,在一边道:“捕头大人是挂念嫂子了吧!我还有把雨伞留在捕快房,等雨小点,捕头大人可以先撑伞回家。”旁边的张孝天叹了口气道:“我家的屋瓦下大雨就有点漏雨,最近太忙还没来得及修补,不知道老母亲一个人在家会不会淋雨?”张孝天自幼便与母亲相依为命,是捕快房有名的孝子。若平常捕快房没有事,他都不会在外面喝酒赌钱,总是早早赶回家陪伴母亲。 本以为雨不久就会停歇,不料天上乌云越来越黑,雨也越来越大。 大雨如注,根本没有停歇的意愿。 张孝天急急忙忙吃完饭,来来回回去屋檐下望了几次,一脸的焦愁。张宗正对何灵道:“快去把雨伞交给孝天,他老母亲一人在家,这么大的雨,我们都不放心。”张宗正见张孝天拿过雨伞就要跨入雨幕中,忙取出自己放在捕快房闲时穿的一件长袍给他披上,叮嘱道:“多披一件外套,不要把衣服打湿了,免得老母亲担心。”张孝天连声感激,急匆匆地离开去了。 捕快们见雨大,就都慢慢喝酒聊天。等到子时,捕快们将酒菜都吃完了,见那雨依然没有停下来,反而起了大风,吹得冷雨漫天飘洒。 众捕快见天地间风雨交加,都道:“明早还要交案,如此大风大雨,今晚就在捕快房勉强挤一挤算了。”一些捕快跑到捕快房值班、住宿房挤着睡下,另一些挤不下的捕快便靠着木椅木桌休憩。 张宗正在捕快房有单独的办案房间,先入内喝了杯茶,坐了不久后,只觉倦意袭来,便趴在办公桌案上小睡。约莫睡到丑时末,他模模糊糊醒来,听得窗外风已停歇,只有小雨淅淅沥沥的声响。 张宗正揉了揉太阳穴,细雨声中,忽听得捕快房右面墙角下落下两道细微的落地声,双手不由停下,心中猛地警觉起来。 如果是在晴天,来人落下必定悄无声息。但今夜有夜雨积在院子凹凸的石板面上,来人落地时鞋与雨水挤压便发出声响,被张宗正这种耳力敏锐又警觉异常的江湖老手察觉。 深夜的嘉定府捕快房院子内,只有吊在屋檐下的两盏马灯用于照明,其余的灯都已熄灭。张宗正从窗纸上戳破一块小洞向外察看,见墙上跃下的两人正冷冷察看捕快房的布局。两人面上都带着狼头面具,一人身形胖大,一人身形瘦削,高矮相当。 面具依据恶狼呲牙咧嘴时的凶相铸成,在黯淡的灯光下透露出冷酷和凶残的气息。 张宗正打开房门,握刀站在屋檐下,大声喝道:“来者何人?深夜闯入捕快房,意欲何为?” 一位狼头面具人向前缓缓跨了几步,与张宗正面对面站立。另一位狼头面具人一点脚尖到了捕快房大门口,将门拴拉开,缓缓打开大门,垂首恭敬地立在大门边。 听得张宗正猛喝声,捕快们都被惊醒过来,纷纷取出兵刃奔出房门,站在张宗正身边,惊讶地望着眼前一幕。 一乘四人抬的轿子,穿过捕快房的大门从黑暗中走来,停在院子中央。四名轿夫精壮干练,轿子的帷帐上绣有金银色的奔狼图案。 张宗正细看去,只见轿子的抬杆由海南千年的黄花梨木制成,轿子的框架由黄铜铸造,轿子的帷帐由闻名天下的蜀锦编织,而轿子的尖顶上竟然安放着一颗鸡蛋大的夜明珠。 轿子刚刚放下,八名劲装汉子又抬着一张红木棺材走了进来。若不是亲眼所见,谁能相信,竟然有人敢抬着红木棺材来到嘉定府捕快房院内。 轿子在张宗正面前三丈处刚放下,只见两位狼面人一晃身,分立在轿子的两边。身形胖大的狼面人暴喝道:“狼行天下,四海臣服!”声音沉猛刚健,震得众人耳膜嗡嗡作响。八名劲装汉子放下红木棺材,点燃了八支火把。 夜明珠和火把将黯淡的庭院照得明明亮亮。 几名捕快被眼前诡异的来者惊得出了一手冷汗。捕快中赵莽脾气暴躁,拔出腰刀冲向轿子,口中骂道:“龟儿子,不要装神弄鬼。”赵莽在家中排行第五,在捕快中年纪最长,刀法娴熟,大家都叫他五哥。 张宗正挥手阻止道:“五哥先退……”下字还未出口,忽见白光一闪,一只狼牙镖已射在赵莽咽喉。张宗正跃身上前,扶住倒下的赵莽,见狼牙镖已深深插入他咽喉。 轿子的帷帐缓缓打开,轿中人缓缓说道:“交出雪狼,交出黑龙剑。”他的面容隐藏在轿子的阴影之下,他的声音冷酷中带有一种不可抗拒的威严。 捕快中向邦与赵莽最是交好,见赵莽死在了狼牙镖下,不由悲愤骂道:“龟儿子,什么雪狼!这里倒是有具穿着白色锦袍的尸体,早就死翘翘了。”一边骂,一边挺刀向轿子冲去。 轿中人悲愤地大叫了一声:“少帮主!”只见轿子中伸出一只五指勾曲成狼爪形的手爪,凌空向向邦一抓。空中一道劲风卷起,狂龙吐水般向向邦袭去。 张宗正见袭向向邦的爪力劲道十足,当下运气开马,劈空拳全力发劲迎了上前去。两道劲力在空中猛然相撞,逼得张宗正退了一步半方才站稳,使得他长长呼出两口气,方才化解了对手气劲带来的压迫。这一招,张宗正以十足功力的劈空拳亦未能全消对方爪力,其余劲气将向邦撞翻在地。 张宗正心中暗暗吃惊,想道:“此人内力如此强劲,恐怕我青城派唯有师父可以与此人一战。这些人面戴狼头面具,抬着帷帐绣有奔狼图案的轿子,江湖中也从未听说有此帮派,他们到底是谁?” 四名轿夫一听向邦之言立即奔向捕快房中寻人。四人步履稳健,身法快捷,都是江湖好手。捕快们见四人擅自闯入捕快房,纷纷拔出兵器阻挡,双方混战在一起。 轿中人见张宗正拼力接下自己暴怒中发出的爪劲,心中不免有些惊讶,冷冷道:“没料到嘉定府藏龙卧虎,一个小小捕头竟能接下我凌空摄人的绝技,看来你的劈空拳已有七八分火候,青城派丹阳道人是你什么人?十几年前,我曾与你师父有一面之缘,速速报上名来。” 张宗正冷冷答道:“丹阳道长正是家师,在下为家师门下二弟子张宗正,不知前辈是哪位高人?”轿中人默然不语,显然是不想暴露身份。 捕快虽然人多,但武艺不及四位轿夫,不多时,一位轿夫抢出雪狼尸体,跪捧着送到轿中人面前。 轿中人缓缓伸出右手在雪狼脸间轻抚,轻轻将雪狼双眼闭合。身形胖大的狼头面具人见他稳健如山的手不停地抖动,双眼泪光闪动,躬身道:“神狼以战死为荣,神狼有仇必报,伤狼者地狱之门将向他开启。我等必将斩杀在场全部捕快,为少主复仇。” 轿中人悲声道:“张宗正,你身为白道中人,又是官府公差,怎能不将人犯审讯收监便出手杀人?”张宗正肃然道:“只因此人中了剧毒在前,那毒可以使人疯癫,丧失心智。遇到我等时,雪狼出手杀死杀伤了我手下多名捕快又抗拒抓捕,我等不得已便将他斩杀。” 轿中人冷笑几声道:“好冠冕堂皇的借口,我天狼帮从来都是有债必偿,有仇必报,今晚你等没有一人能够活着走出这个院子。飞天狼,报上青城派张宗正的基本资料。 身形瘦削的狼头面具人立即回报道:“张宗正,嘉定府人,现年三十五岁,青城派丹阳道人门下二弟子。张宗正早年投身军旅,为陕西路名将吴玠、吴麟兄弟帐前军校,后因受伤回乡休养,伤好后入公门做了嘉定府捕头。其家中有一妻一儿,住嘉定府绿柳巷。其人擅长追踪,轻功上乘,精通青城六合刀法、劈空拳与军中近身搏杀术。” 轿中人冷笑道:“很好,他也有一个儿子,那我们就叫他尝尝丧子之疼。飞天狼,你速往绿柳巷走一趟。”张宗正拔刀在手,朗声道:“我张宗正投身军旅时想的便是精忠报国,做捕快时想的便是秉公执法,从来对得起天地良心,不惧生死。” 飞天狼身形一动,向捕快房大门飞出。张宗正听来者将自己背景家室知晓得一清二楚,心知对手非同一般,忙低声对何灵道:“速去告知你师父和我家左转街尾绸缎庄的李老板,叫他们去我家中截击来敌。” 第二十一章 快剑白飞猿 何灵点头道:“好,捕头千万小心。”心中有些疑惑地想道:“为何要找绸缎庄李老板,莫非他也是一位深藏不露的高手?” 何灵为峨眉派白眉道长二弟子白飞猿在嘉定所收弟子,为人机警干练,在捕快中最得张宗正信赖。 何灵生来身形灵动轻巧,白飞猿便根据他的天赋与禀性,将峨眉派猴拳和几种轻灵快捷的剑法传授给了他。 何灵见轿中人武艺深不可测,心知不能向捕快房大门外硬闯,当下脚尖轻点,身形倒退着飘向捕快房房顶。身形胖大的狼头面具人见他要走,拔刀向前将他拦下,却被张宗正斩出新亭侯刀将他挡下。 轿中人见何灵身形方动,便自轿中飘出,凌空一掌向何灵当胸击去。那掌风来得快而劲,何灵身形还未落下房顶便已拍到了他的胸前。 何灵只觉劲风扑面而至,忙将身一提,在空中使出一式“猿猴摸月”跳到掌风上方。 此时,轿中人第二掌又随后拍到。何灵见第二掌又至,将双掌斜按,掌力与对方来掌斜撞,借力弹向空中,随后将双臂舒展连续三振,如大鹏般飞向夜幕之中。 轿中人口中“噫”了一声,轻声道:“峨眉大鹏轻功,果然精妙!想不到捕快中也有峨眉轻功高手。” 轿中人向身形胖大的狼头面具人高声道:“遁地狼,你速速追杀逃走之人,把张宗正给我留下。”遁地狼闻言,手中长刀唰唰几刀逼退张宗正,纵身向何灵逃遁方向追去。 张宗正刚才硬接了轿中人一爪,心知难敌对手,便跃入房中,将新亭侯刀藏在捕快房房檐的大梁上,取出黑龙剑,跃在院中。” 张宗正刚将黑龙剑横架在前,眼前衣衫一闪,轿中人已落在他面前数尺外。只见来人头发花白,面上带一张黄铜铸就的狼头面具,眼中闪烁着奸诈与老谋深算的光芒,下巴上长着一撮山羊胡须。 轿中人望着张宗正手中精芒流动的黑龙剑,眼中露出一丝掩盖不住的欣喜,说道:“只要你交出手中宝剑,我可请求帮主免你死罪,而且保你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张宗正横剑道:“我一向过惯了清苦的日子,可能要辜负阁下美意了。你等行动诡秘,为何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偷偷摸摸算什么好汉,阁下可敢报上名来!” 轿中人冷冷道:“告诉你又何妨,老夫便是天狼帮副帮主老狼。今日我等到蜀中夺取黑龙剑,便是想在巴蜀江湖中扬名立威。今日杀了你,便是先灭了青城派的威名,随后再灭灭峨眉派的威风,巴蜀武林从此便怕了我天狼帮。” 张宗正道:“黑龙剑乃是凌云寺宝物,我定当拼尽全力让其物归原主。你等邪道想一统江湖,那也要问问天下的英雄答不答应。”老狼冷冷道:“黑龙剑中藏着关乎天下命运的秘密,你等只知道它锋利无双,却不知其间深藏之秘密。交出黑龙剑,否则你和你手下的兄弟今晚都得死。” 张宗正冷笑道:“那你得先问问我手中宝剑答不答应。”老狼冷冷道:“好,那老夫就先用三十六路神狼铁爪手向张捕头讨教一番。”说着纵身一扑,左拳虚晃,右手向张宗正右肩锁骨抓将下来。 这一爪四指垂直弯扣,劲道凌厉。 张无忌身形一侧,闪过来爪,一剑前刺。老狼一抓未中,次抓随至,这一招来势更加迅捷刚猛,贴着黑龙剑抓向张宗正面门,逼得张宗正向后退了一步。 老狼一提身跃上空中,第三抓、第四抓、第五抓……接连发出,只听得空中嗤嗤之声四起,只见爪影漫天。 老狼脚下似恶狼纵奔步,法奇异,且手上猛爪劲道十足,刁钻诡奇,数招攻击瞬间发动,令张宗正一时难以找到还手机会。张宗正左躲右闪,猛听得嗤的一声响,右肩一疼,被老狼抓破了一条血痕,鲜血淋漓而下。 张宗正急将手腕在面前旋转,舞出一团寒光。老狼只觉剑光耀眼,退了两步,避开黑龙剑锋芒。张宗正见他稍停,心知需以手中利刃方能抗战对手,当下展开青城派天师降魔剑法上前攻敌。 青城天师降魔剑法为张天师收伏鬼王时所创剑法,讲究以攻止攻,抢险截击,招术凌厉狠辣,简洁明快。老狼三十六路神狼铁爪手虽然凶狠霸道,但张宗正仗着掌中绝世神兵与天师降魔剑法,每每都将他杀招化于无形。 老狼座下四位轿夫武艺远胜众捕快,不多时,听得几声惨呼发出,两名捕快倒在了轿夫手下。张宗正听得兄弟惨呼,顿时心急如焚,一路降魔剑法使完,剑招一变变作青城派龙虎剑法。 龙虎剑法为青城派镇山剑法,为张天师在青城山修道所创。当日张天师于青城山中修炼,见山中之云化作龙形虎形争斗,故据此创出龙虎剑法。龙虎剑法最为厉害精妙之处便是将龙虎两种功夫同时施展,施展者可右手使龙形剑左手使虎形拳,亦可左手使虎形剑右手使龙形拳。龙虎剑法施展之际,只听的剑拳发出阵阵声响,犹如虎啸龙吟一般。 张宗正将龙虎剑法使到精妙处已然将龙形虎形合二为一,不但气势恢弘,而且刚猛霸道,寻常武人闻其声观其势便已胆怯退却。但老狼为顶尖武者,三十六路神狼铁爪手亦是独霸武林的绝学,故两人战得旗鼓相当。 四名轿夫见副帮主久战张宗正不下,便连下杀手,又杀死杀伤了几名捕快。张宗正见朝夕相处的兄弟相续死伤,心间愈发焦躁,一不留神,被天狼贴近身畔,使出一招“恶狼撕腕”抓伤了手腕。他手腕受伤,流下点点鲜血,龙虎剑法的气势顿时减弱了二分。 张宗正心知此战为平生最为凶险之战,稍有不慎,不但手下兄弟会全数惨死,家人也难逃一劫,当下咬牙将龙虎剑法中两败皆伤的招数接连使出。 张宗正见老狼一招“恶狼扼喉”攻到,想也不想,也不闪避,手中虎剑一招“猛虎扑食”直奔天狼心口……张宗正接连使出几招两败皆伤的招式,逼得天狼慌忙闪躲。老狼心下想道:“我何等身份,不值得与这寻常捕头搏命。”使出一式“狼跃九天”,跳出张宗正利剑刺杀范围。 四名轿夫将捕快全数伤杀,见副帮主退了下来,立即亮出兵刃将张宗正围住缠斗。 黑暗中,何灵在一座座青色的屋檐上掠过,双手展开不断振动,就像一只凌空飞翔的大鹏。峨眉大鹏轻功相传是峨嵋派白猿道长所创。当日,白猿道长在峨眉金顶修道,一日长啸于舍身岩边,引动一只大鹏穿云破雾而来,从此一人一鸟共同修道养心。 白猿道长观摩大鹏飞行之法创下了大鹏轻功,此轻功将大鹏乘风御行时的舒展方法与劲力运用借鉴,化双臂为翅膀,腾身之时震动双臂,落处较远。 何灵身后不远处是紧追而来的飞天狼。飞天狼习得一身快捷轻灵的野狼纵行轻功身法,只见他双腿一蹬弹出,扑身落地时双手猛按,借房屋之力弹飞而出。 两人一前一后追逐跳跃,不多时已奔出数里。飞天狼虽内力胜过何灵,但轻功修为却稍逊何灵一筹,故两人距离始终未有多大改变。 何灵全力奔驰,终见一座朱红宅邸映入眼帘,不由面露喜色,待身躯升在半空之际,仰天发出三声清啸。他啸声刚落,朱红宅邸的一间大屋中忽地亮起一盏灯来,随后屋子的窗户被砰地撞开,接着见一道人影闪电般向何灵啸声处驰来。 何灵三啸之际,身影停顿下来。飞天狼手一抖,一只狼牙镖射向何灵后颈。何灵听风辨位,并不转身,使出一招“苏秦背剑”,只听当的一声响,他竖在后背的剑身将狼牙镖挡落。 何灵转身持剑而立。飞天狼落在何灵对面,飞身出手攻击之时,却见远处一道人影已凌空而至。人影在空中连振三振,跃在半空,猛地俯身向飞天狼一剑冲刺而来。来人的轻功身法与何灵轻功身法一般模样,只是来势更快,跃起高度更高。 空中那人借俯冲之力,转眼已飞腾到飞天狼头顶,轻飘飘一剑刺向飞天狼。飞天狼见他身在空中,向其一上一下连发出两支狼牙镖。来人剑尖点出,空中连刺出数剑,两剑刺落了两支狼牙镖,其余数剑一瞬刺出,将飞天狼的上身九处要害笼罩其间。 飞天狼见来人剑快无双,心中一紧,一边全力施展剑法防守,一边向后飘动,忽觉左耳上一疼,用手一摸一看,见手上粘上了不少鲜血。 空中来人数剑用完,劲力也衰竭了,便也落下身来。来人落地看看剑尖上的血迹,向飞天狼笑道:“你功夫不俗,居然躲得过我的‘飞天九点梅’这一剑招。我是生意人,欢迎阁下到嘉定府做生意,你我可以共谋富贵,打架还是少打为妙。” 飞天狼只觉耳边火辣辣的疼,来人原本最后一剑刺他左眼,他侧脸躲得稍迟,左耳便被刺伤。 飞天狼上下打量来者,见他约四十岁上下,身长八尺,方脸大口,肚皮凸挺,食指上戴着一块金灿灿的大黄金戒指,身穿一领蜀锦金绣团胸圆领袍,脚蹬金线抹绿皂朝靴,活脱脱一位富商打扮模样。 飞天狼暗暗心惊,暗道:“从哪里跑出一位生意人,一把剑在空中也使得快逾闪电,若是在平地,出剑的速度不知还要快到何种程度。” 何灵向来人躬身施礼道:“弟子见过师父。张总捕头在捕快房被强人围攻,命我来请师父速速援手绿柳巷院子。弟子还需告请一人,先行告退。”富商和气道:“你去吧!”何灵身影一闪,没入夜色之中。 富商脸上原本是一团和气的微笑,听得何灵所言后,面色一沉,向飞天狼怒喝道:“在下峨眉派飞猿剑白飞猿,尔等何方鼠辈,报上名来?”喝问中,白飞猿一改一团和气的神态,散发出高手才有的肃杀气势。 白飞猿原为嘉定府富商大贾之后,八岁拜入峨眉派白眉道长门下,在峨眉金顶随白眉道长苦修十载,尽得真传。他艺成后下山继承了祖上产业,打理生意之余好结交江湖豪杰,与张宗正拜为生死之交。 飞天狼冷笑道:“张宗正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嘉定府捕头,竟敢杀死我天狼帮少帮主,故他今日难逃灭门之劫。识相的速速退走,免受株连。”脚下一晃,向何灵追去。 白飞猿笑道:“可惜我不知天狼帮为何物,我峨眉派门下也无贪生怕死之人!”一闪身挡住飞天狼去路。白飞猿快剑源源不断地使出,将飞天狼围困当场。飞天狼无法脱身,唯有转身全力应战。 何灵向嘉定府东门外的绿柳巷,一路疾驰。 张宗正小院与绸缎铺李老板的门店仅仅相隔一条街。从张宗正家门口左转十来丈是一条小街,李老板的绸缎铺就在这条小街的尾部。 何灵奔到街尾,见一家店门的招牌上有刷金粉的“李氏绸缎铺”五个大字,便用力叩起门来,只听门上的两对铜环当当地撞响起来。 自从张宗正请李老板协助查破儿童失踪案后,何灵就对李老板的身份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有几次,他藏匿在暗处观察李老板,想看看他有何特殊举动,但让他失望的是李老板始终以一个普通小生意人的姿态生活着。白天,他不是沉默地坐在柜台上喝茶,就是和顾客简单地交谈做生意,天一黑便早早关上店门深居不出。 听得屋门一阵响动后,有人在屋内警惕地问了一句:“是谁?”何灵道:“张总捕头叫我来找你。”李老板急忙打开门,看到来的是一名捕快,脸上露出惊讶之色。 何灵长奔而至,有些气喘地道:“张总捕头与我等在捕快房被人围攻,来者扬言要杀害捕头夫人和公子,捕头命我来告知你速往他家中驰援……” 话音未落,何灵听得远处的房檐上传来轻微的脚步声,转头望去,只见一条长大的身影落在张宗正家斜对面的屋顶上。 何灵眼尖,看出来人面上带着狼头面具,低声道:“不好,杀手已到了捕头家对面。”天狼帮情报虽准确精细,但始终人生地不熟,派出的杀手还是在何灵之后到达。 李老板闻言面色一寒,默默地点了点头,关上门返身回屋去了。何灵转身正待要再问,见李老板门已关上,心中一股怒火腾地冒上来,心道:“想来这人见有杀手前来,怕惹祸上身,就害怕了。也罢,还是我自己赶去通知保护师姑。” 何灵转眼一瞥,见狼头面具人已跃上附近最高的一所房屋屋顶向四处查看,便将身隐入屋檐下的阴影中,向张宗正的小院奔去。 他来到院墙外贴墙翻入,找到主人房窗,用剑在窗格上轻敲了几下,低声道:“师姑,我是何灵,外有歹人前来,千万小心。”说罢跃起身藏在房檐下,一手持剑,一手扣了数只峨眉金针等待来敌。 屋内先是发出一阵轻微响动,不久归于宁静。 第二十二章 义胆千面狐 遁地狼站在屋顶察看,不久便找到张宗正所居小院,腾身轻轻落于院墙上,接着缓缓拔出肩头的大刀,悄无声息地落在院子之中。 风吹动院中的松树微微作响,杀气弥漫整个院子。 屋中的妇幼似乎依旧沉浸在甜美的梦中,不知道噬人的猛兽已接近身畔。 遁地狼正要拖刀跃进,一阵风起,一条人影从院子外飘进来落在他身后。遁地狼猛然转身刀起又落,朝来人瞪了一眼,转身朝院子中主居室轻步踏进。 何灵见院中又飘落一人,两手中不由泌出一手汗来,心中想:“我面对遁地狼一人,偷袭恐怕也只有五分胜算,不想对方又来了位帮手,这可如何是好?“ 遁地狼见离主居室越来越近,便就地轻轻一滚滚向其窗下。何灵见他滚来窗下,当下忍耐不住,乘其还未起身,发出一声响亮的叱喝,将手中的峨眉金针洒出,接着从屋檐下的暗影中挺剑直刺来者面门。 那声叱喝既是警示屋中之人也是威慑敌手。 遁地狼大刀在空中一绞,一招“乌龙绞海”将何灵峨眉金针击落,紧跟着将刀一横,一招“猛虎拦路”抵住何灵剑尖。何灵剑不回收,剑尖一滑,落地后矮身连刺对方心窝、左右手臂等处。这几剑轻灵快捷如灵猿腾挪,尽显峨眉派猿公剑法精髓。 遁地狼大刀沉厚,见何灵剑急,忙挥刀守住要害。在两人电光火石般的交锋之际,遁地狼身后那人挥动手中短刀向前急刺何灵。何灵看短刀近身攻到,只得转身防备短刀。遁地狼手中刀顺势斜撩之时,右腿一抬踢向何灵的裆下,这是遁地狼绝技之一,敌手躲得过撩刀,也难躲他隐藏的低腿。 遁地狼之腿刚起,忽觉背后一阵巨疼传来,低头见一把刀从他的背后穿胸而过。遁地狼不敢置信地望着胸前的刀尖,缓缓转头望向偷袭自己之人,口中道:“冷小刀,你……”话未说完已慢慢倒下。 事起突兀,何灵一时也惊立当场。房门打开,林婉容持剑而出,见一位狼头面具人倒在院中,急忙惊问何灵道:“何灵,这是怎么回事?” 冷小刀一言不发,纵身去了。何灵看得不明所以,听得林婉容问询,方才回转过神来,急忙道:“师姑,捕快房无意中杀了天狼帮少主结下了梁子。他们凶残成性,如今要来报复,你快带青峰离开。” 林婉容大惊失色道:“怎么会结下梁子?正哥他怎么样了?”一个双目灵动的小孩从门边探头出来问道:“母亲,恶人被打走了吗?”看到何灵站在院中,地下躺着一个面目凶恶的大汉,小孩面色一变,又问道:“何叔叔,我父亲呢?”何灵担忧道:“青峰,此地凶险,快和你母亲离开这里。” 何灵上前探了探遁地狼鼻息,将其尸体拖至柴房掩盖起来。张青峰虽小,但自小跟随父母习武,又常听父亲讲述江湖和军队中搏杀之事,所以见闻刚才之事初有惊慌,不久便神色如常。 张青峰走到何灵面前,问道:“何叔叔,我与母亲到何处暂避比较安全呢?” 何灵转身对林婉容:“师姑,原本去峨眉山或者青城山躲避最为妥当,但此去路途稍远,半途如有歹人埋伏,必定凶险。不如到凌云寺暂避几日,你们看如何?” 忽听半空中一人狂笑道:“哪里走,留下命来!”林婉容与何灵只觉眼前一花,一道人影已落在院中。来人面戴狼头面具,目露奸诈凶恶之色,下巴上是一撮黄色山羊胡须,正是天狼帮副帮主老狼。何灵挺剑挡在林婉容与张青峰面前,大叫道:“师姑,快带青峰走。” 老狼冷笑:“连你们捕头依仗黑龙剑也成为我手下败军之将,你一个小小捕快岂不是白白送死。”他丝毫不惧何灵长剑,五指如狼爪直抓长剑剑身。何灵知道厉害,斜步一闪,上前,长剑直刺老狼太阳穴。 老狼五指一抬,虽未抓中何灵剑尖,但已用其爪劲虚空将何灵长剑吸住。何灵何曾见过如此强横对手,运腕将剑一圈便想脱离气劲的禁锢,哪料手中长剑竟被牢牢吸住,无法圈动半分。 何灵暗叫不好,见老狼近身一掌已拍到胸前,只得弃剑向后倒退而出。老狼这一掌虽未击实,但强横的掌劲也将何灵大力撞出,腾云驾雾般飞出撞在院墙之上,手中长剑也当啷一声落在地面。好在何灵见机得快,避过重掌,未收重伤。 林婉容见老狼身法内力绝伦,已知凭借自己与何灵之力难以抵挡,便向张青峰低声说道:“峰儿,不要回头,一路向江边跑。”一伸手抓住张青峰右臂提起向院墙左侧掷出,待张青峰身在半空,轻轻一掌拍在张青峰腰眼,将张青峰送出围墙。她使出的这招是峨眉派柔云掌法中的一式“推窗望月”,用力巧而妙。 林婉容转身见老狼脚下一动,就要追击倒地的何灵,口中发出一声叱咤,向老狼当头洒出三根峨眉金针,同时低身成歇步,一剑直刺老狼腰间。 老狼头将头一摆,闪过峨眉金针,等腰间刺来剑尖将要及身之际,伸出拇指与食指捏住林婉容剑尖。林婉容长剑顿时无法动弹,但依旧向前拼力直刺。何灵缓过一口气来,见林婉容长剑剑尖在老狼雄厚的指力中慢慢弯曲,忙翻身跃起,深吸了一口长气将劲力积蓄,准备拼力一击。 忽见墙外人影一闪,一人落在老狼身前,向老狼低头行礼道:“属下见过副帮主。”来人举止异常恭谦,看得出对老狼甚是敬畏。老狼似乎对这种敬畏很满意,大声问道:“小刀,你能赶到,很好。遁地狼去了何处?” 来人面上一副冷冰的神色,正是刚刚去而复返的冷小刀。夜色赋予他几分神秘感,似乎没有人知道他何时会出现,何时会消失。 冷小刀向前走了几步,抬头回禀道:“刚才属下在小院对面屋顶遇见遁地狼,他叫我返回迎接副帮主前来。我回头迎接副帮主,因不熟路,与副帮主错过了。” 冷小刀露出思索的神情,突然指着林婉容与何灵失声叫道:“我明明见遁地狼进了这个院子,莫非……莫非……遁地狼恐怕是被这对男女暗算致死了。”老狼身躯一震,暗想道:“此次带领天狼帮首战巴蜀江湖便折损了两员大将,这如何向帮主交代?”想到帮主的狠辣,不由出了一身冷汗。 何灵何等机警,见老狼一时分神,便就地一滚,剑尖三点,攻向老狼下三路的小腹、大腿和脚踝。老狼右手与林婉容对持长剑,见何灵剑如灵蛇急刺下三路而来,脚尖一弹,转身提起前脚闪过何灵三剑。 冷小刀见何灵出剑,脚步一滑上前,指着何灵冷喝道:“无知小辈,胆敢偷袭副帮主。”冷小刀进步时贴近老狼左侧,眼见老狼右手捏剑,左腿虚空,一刀直刺他左肋。 老狼惊觉之时,冷小刀冰凉的刀尖已触到他的肌肤。老狼瞬间气息运转,将腰一扭,腰引全身,将刀牵引到腰侧,同时收回压制林婉容的双指,手腕一翻,抓向冷小刀面庞。这一刀刺入老狼腰侧,深入一寸,虽未大伤老狼,但也使老狼疼痛难忍。 老狼一爪全力而出,劲风拂面吹散冷小刀束发。冷小刀自知单掌难以抵挡如此凌厉一爪,便足下成前后弓步,一招“架山拦海”双掌互架格向老狼来爪手腕。 老狼爪上施力,提左腿直踢在冷小刀胸口,听得一声碎响,踢得冷小刀向后跌倒。老狼震怒之下,上前又是一掌击向冷小刀胸口, 老狼短短数招便伤了冷小刀与何灵两人,又大耗林婉容功力,尽展高手风范。 老狼急点身上止血穴位,将插在身上的刀拔出,向冷小刀怒喝道:“你为何假扮冷小刀偷袭于我?”“冷小刀”强忍疼痛,以手撑地缓缓坐起,勉强露出一丝笑容,说道:“老狼好强横,好手段。不知老狼可曾听说过千面狐狸李千秋这个名号?” 老狼道:“十几年前,大盗千面狐狸以易容之术名动江湖,听说从来没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可惜他不但风流成性,而且胆大包天,竟敢去皇宫盗取镇宫之宝碧龙杯,最终被黑白两道和官府追杀,掉下峨眉舍身崖而死。难道千面狐狸没有摔死?你就是那精于易容术的千面狐狸,怪不得连我的眼睛都可以骗过。” 李千秋撕去面上胶皮,面色苍白道:“不错,当初我钟爱的女子说,只要我能盗出碧龙杯和她在峨眉金顶饮酒就嫁给我,没想到最后闯下大祸,为天下所不容。侥幸留命后,我本想一辈子以平凡人的身份隐居三江之畔,终老峨眉、青城两山之间,谁想死前还可以为朋友出一份力,也算死得其所了。” 只听远处数道风声响起,先是张宗正与白飞猿飞身落到院中,随即几条人影相续赶到,落在老狼身后。 张宗正转眼见李千秋伤势危重,急忙奔上前将他扶起,关切道:“千秋兄,你伤势如何?”李千秋声音微弱道:“我胸骨皆碎,五脏重伤,恐怕难以支撑下去了。兄弟,我已尽力帮你除去一狼,伤了老狼,强撑到现在,就是等你回来。当日我自峨眉金顶落下,得你相救,最终医治好我并与我成莫逆之交,实在是感谢不尽。” 张宗正摸摸他碎掉的胸骨处,痛心道:“你原本就罪不至死,何况碧龙杯也得以追回。凌云寺的敬海方丈常给我讲要给人悔过自新的机会,所以我救下了你。十年来与你相交,我深感你实在是一位侠肝义胆的血性兄弟。” 李千秋望向张宗正的眼神猛地一亮,道:“江湖之人都说我是贪财好色之徒,没想到张兄说我是侠肝义胆的血性兄弟,如此评价,此生足亦。”他的眼神慢慢黯淡下去,头一斜,死在了张宗正的手臂间。 张宗正虎目泪光闪烁,将李千秋抱起安放在墙角。 张宗正走到何灵身边拍拍他的肩膀,两人目光对视,多年的兄弟情谊在无言之间流露。虽然辈分上何灵低了张宗正一辈,但两人多年共事,并肩战斗,早已如兄弟一般。 “我叫峰儿逃去了河边。他自小就喜欢玩水,寻常江边渔夫泅水也比不上他,所以我想他走水路可能要好些。”林婉容望着归来的丈夫,心头舒了口气,轻声对张宗正说道。 张宗正抬头望向远处的三江交汇之处,面露忧色,心想:“虽说儿子机警聪慧,但他毕竟才十来岁,无法应对江湖的险恶。”转头低声对妻子说道:“来敌凶狠,走水路也是好主意。你马上带何灵从后门出去照看儿子,此地有我和白兄想来能够勉强对付。” 老狼中了李千秋一刀,虽然避过要害,但也受伤不轻,乘着张宗正哀悼李千秋之时,将伤口包扎。老狼处理完刀伤,向张宗正冷笑道:“张捕头,今日黑龙剑我势在必得,如果不想你的兄弟家人陪葬,就交出来。” 白飞猿缓缓走出,笑道:“我是生意人,不想打打杀杀,现今有一个和和气气解决这件事的办法,老英雄可愿听听?。”老狼冷笑道:“说给老夫听听。” 白飞猿道:“这把黑龙剑本属凌云寺,你想要须征得主人同意。明天我在望江楼做东,请你们天狼帮和凌云寺诸位大师一聚,你就当面问问凌云寺的大师们,看他们想不想借与你们?” 老狼闻言杀气陡起,怒道:“你竟敢如此与我说话。今晚我要借你的命,不借也得借。” 张宗正眼见老狼武艺绝伦,想道:“我与白兄联手虽可胜过老狼,但对方身后还有几位江湖好手,今晚看来是凶多吉少了。”低头看看精芒流动的黑龙剑,又想道:“如果白兄与老狼缠斗,我拼力以绝世利刃击杀得对方两人,或许还有扭转局面的机会。”想罢,张宗正转头对白飞猿道:“白兄难得遇见敌手,不妨与老狼多切磋几招。”两人相处日久,立即相互明白心意。 张宗正紧握黑龙剑,将力量积蓄,就要发出石破天惊的必杀一击。夜色里,忽听得一个熟悉而稚嫩声音叫喊道:“父亲……父亲……”耳边又传来林婉容一声惊呼:“峰儿……”张宗正的心猛地下沉,宛如沉向无底的黑暗深渊。 第二十三章 悲逝断肝肠 院中轻盈地落下一位黑衣人。他一身黑衣,将全身上下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幽光闪烁的眼睛,仿佛来自地狱深处的幽灵。 张青峰在黑衣人的手中挣扎着,呼喊着父亲的名字,眼里却没有惧怕之色,而满是倔强和愤怒。 张宗正看到儿子没有惧怕之色,忧惧之心安稳了二分。林婉容满心担忧,就想持剑冲上前解救儿子,被张宗正冷静地伸手挡住。 黑衣人提着张青峰走到老狼面前,垂首说道:“夜狼见过副帮主。这个小崽子异常机灵,但还是被属下带了回来。”老狼望了望夜狼手中的张青峰,露出嘉许之色,说道:“很好,今夜你立下大功,回到帮中,我自会论功行赏。” 老狼对张宗正冷笑道:“张捕头,将黑龙剑交出来,就放了你儿子。”夜狼看张宗正面露犹豫之色,立时伸指一戳,戳在张青峰肩头的要穴。张青峰疼得“呀”地叫喊了一声,随即咬牙忍受。 林婉容见儿子折磨受苦,怒喝道:“堂堂帮派首领居然以一个小孩相威胁,说出去必定要遭天下英雄耻笑!”老狼面露一丝愧色,随即一闪而没。 白飞猿未等林婉容的“笑”字完全出口,手中剑一招“六猴夺果”已刺出,但见他脚下急速绕老狼游走,身形窜高伏低如灵猴般从六个方位瞬间刺出六剑。 老狼见他剑光闪动,叫了声:“来得好!”几爪连出。只听叮叮当当六声响后,两人都停下脚步。白飞猿看去,见老狼以指尖铁指环将自己快捷异常的六剑接下,面上不由略感惊讶的神色。 老狼一声低喝,揉身向白飞猿扑去。只见场中剑爪翻飞,两人又快斗了四五十招,方才一碰飞开。 老狼笑道:“闻说峨眉派白飞猿为西南第一快剑,今见你峨眉派白猿剑招使得快捷似电,想来你就是白飞猿了,果然名不虚传。” 白飞猿快剑平生未逢敌手,本想乘对方身有刀伤,以急速变位制胜,但见自己全力快剑攻杀,对方却依旧能应付自如,不由暗自有些叹服。 夜狼忽地高声道:“捕头如若不交出黑龙剑,明年便是他的忌日。可惜呀,这么聪慧伶俐的一个小孩,眼看就要命丧我掌。”一边故作叹息,一边将掌放至张青峰头顶百会穴处。 林婉容深知夜狼掌力一吐,儿子就将死于掌下,忙转头焦急地望向丈夫。张宗正剑指夜狼道:“那你我就用剑交换孩子。为公平起见,你我将人与剑同时抛出,如何?”夜狼转眼看向老狼,老狼微微点头。 张宗正看着夜狼,喊道:“抛!”说着将剑柄放低以剑尖向前向上抛出。野狼提着张青峰腰带将他抛向张宗正。 夜狼抛出张青峰后,立功心切,纵身向抛来的剑尖抓去。白飞猿眼看他手指就要将剑尖抓住,纵身一剑击中剑柄。 黑龙剑受力,在空中一个翻身翻到了白飞猿眼前。白飞猿跃出左手一抄,握住黑龙剑护手。他纵身击剑取剑,一气呵成,夜狼始终还是慢下半步。 白飞猿落地之际,两条人影向他扑到,一人为夺剑未成的夜狼,一人为飞天狼。白飞猿双手一分,手上两剑施展峨眉双手剑法迎着两位强敌。 老狼老辣深沉,眼见张宗正抬步抓在张青峰腰间之际,双手提气之间变做黑白之色。他一掌漆黑如墨,一手纯白如冰,吐气纵身,两掌分击空中的父子二人。 张宗正见对方双掌变作一黑一白,一颗心猛然跳动起来,情知避无可避,便虎吼一声,转身将张青峰挡在身后,劲力灌注双拳,施展青城劈空拳硬接下黑白双掌。 两掌相撞,等老狼掌力传至张宗正右肩时,只听他肩膀咔嚓一声响,掌力将他右肩击得错位脱臼。林婉容本想出剑相助,但晚了一步,此时手中长剑方才刺向老狼手腕经脉。 老狼斜步一闪,黑掌拍向张青峰的背部,白掌斜砍林婉容手腕。 张宗正忍着剧痛将身转过,左手劈空掌化掌为刀斩向黑掌,脚下斜蹬,右手勉力提起张青峰借力向前奔出。张宗正奔出数丈,在后门口稳住身形停,刚放下爱子,忽觉一股阴柔之力穿透背骨撞在心口之上,击得他向前踉跄几步,半跪在地。原来他一心只想护子,被老狼在背后以白掌阴柔掌劲偷袭。 张青峰转身扶住张宗正,急切问道:“父亲,伤得重吗?”林婉容跃到张宗正身边,扶住他伤心地流下泪来。 张宗正将手在张青峰头顶轻轻抚摸,对林婉容勉强笑道:“还好,你要照顾好青……”话未说完,血往心口上涌,一口血吐在林婉容身上。 林婉容母子惊呼着将他抓紧。 白飞猿双剑逼退夜狼与飞天狼的围攻,翻身落在张宗正身边,舞动双剑死死守住后门。此时,张宗正一双虎目失去了光彩,虽有千言万语已口不能言。 他看了林婉容一眼,眼光转落在张青峰面上,满目是不舍眼光,随后颤抖着张开左手紧紧握住张青峰瘦小的手掌,缓缓合上双眼。 张青峰无法承受失去慈父的悲痛,伏在张宗正身上哭喊起来。林婉容泪流满面,看着含恨而去的丈夫,心中苦疼犹如万箭穿心,全身不停颤抖。 何灵走到张青峰身边点了他的穴位将他抱起,走到林婉容面前。林婉容望望侧头躺在何灵肩膀的爱子,擦去他满脸的泪水,苍白脸庞上的眼神由悲哀转化为坚毅。 林婉容对何灵说道:“你轻功比我好,快带青峰从走。将来告诉青峰,他的父亲与母亲永远爱他和想念他。” 何灵哽咽说道:“师姑……”便再也说不出话来。一手持剑,一手抱着张青峰往后门而去。 老狼沉声道:“少帮主遇难蜀中,杀害他的人必须全家抵命,不然在场的所有人都无法向帮主交代。”天狼帮帮众闻言皆面露惊惧之色。 飞天狼上前两步,向老狼躬身说道:“副帮主,属下请求与赵威前往截杀带走小童之人。”轿夫中走出一人,与飞天狼往何灵离开方向追去。 白飞猿与林婉容双双出剑欲阻挡飞天狼两人去路,被老狼与夜狼腾身拦下。夜狼使一把黑色长棍与林婉容斗在一起。 老狼向白飞猿道:“阁下出剑快捷如电,手中又有锋锐绝伦的绝世宝剑,足可以与天下任何高手一搏。老夫一向眼高于顶,从来视与高手过招为人生快事,今天白大侠敢不敢与老夫赌约一场?” 白飞猿眼见挚友死于自己面前却无能为力,何灵与张青峰又凶多吉少,心内既焦急又悲恸万分,怒声道:“说来听听。” 老狼闻声已知对手气血浮动,觉胜算又多了一分,笑着道:“你我以一百五十招为限,如我未能胜,便算我输,剑与人你都可以带走。但若是我胜过你,你就需将剑双手奉上。” 白飞猿自忖自己身法与剑速惊人,更兼绝世神兵在手,便朗声道:“好,今日峨眉派白飞猿便领教天狼帮绝学。” 老狼高声道:“取我千年玄铁爪来!”言罢将手指上铁环除去。一名轿夫自轿中取出一块黝黑的铁盒,恭谨地送到老狼面前,只见铁盒盒盖以阳刻之法雕刻着一只栩栩如生的狼爪。 老狼打开铁盒,从中取出玄铁锻造的狼爪一一戴在右手五指指尖。数年前,老狼与天狼登临山巅夜观星象,见天际一抹流星划过,坠下一物,便以此物打造为玄铁狼爪。 玄铁爪攻则无坚不摧,挡则无物可破,被视为天狼帮帮中至宝。 何灵用布将张青峰背负在背冲出后门,心想:“背后必有追兵,如果上房而行,追兵居高一望必定会被发现。”便带着张青峰在纵横交错的小巷间贴墙穿行。 张宗正所居之处大约有四十来户人家,都集中在离江边三四里地的地方,形成一个村落。江边沿岸来往船只众多,易于借船逃走,故何灵决定选择奔到江边寻机离开。 何灵虽受了些伤,还好对轻功身法无多大影响,不多时已来到民居集聚地的边缘,藏身在一处屋檐的阴影下窥看追兵。 飞天狼与赵威此时已纵身站立在民居中央的一个屋顶上四下瞭望,却没有发现何灵身影,不由眉头一皱。两人聚在一起,低头交语几句后便跃身向何灵方向跃来。 何灵知对方看破自己意图,便跃出屋檐阴影向江边疾驰而去。 去江边的路途中,有一片土岗,岗上散布着众多矮树和几丛半人多高的荆棘杂草丛。何灵跃向土岗,忽见荆棘杂草丛间一角衣衫一闪,心中一惊,暗想道:“莫非天狼帮早已在此处埋伏,后有追兵,前有埋伏,如何是好?” 老狼右手指套好千年玄铁爪,攻向白飞猿,只听得空中数声金铁交鸣之声,两人照面不久已交手二三十招。 老狼之千年玄铁爪不愧为天外异物,与削铁如泥的黑龙剑碰撞只是留下浅浅划痕。老狼左手使阴阳黑白掌,右手使神狼铁爪,将平生绝学悉数施展。 白飞猿右手握黑龙剑,左手捏诀,施展峨眉“白猿七十二剑剑法”与老狼厮杀。“白猿七十二剑剑法”快捷轻灵且注重实战,使剑之时全身的劲通过脚、腰、肩、肘、腕直贯三寸剑锋,将灵猿的厉爪变化为剑中的点、劈、刺、撩劲力,脚下则步伐轻捷灵动,似灵猿纵步跳跃。 小院中,两道人影来去翻飞,不知不觉间,白飞猿白猿七十二剑在攻防间已使到第七十式“灵猿追月”。 白飞猿平生与人交手数十场,敌手皆不敌他快捷如电的身法剑招,在他剑下,还没有人能在他手下走过白猿七十二剑”前六十九式。 白飞猿的白猿七十二剑最后三式才是此剑法精华,施展之际,战斗意志达到顶峰状态,人剑合一,散发出与天地争斗的奔腾气势。 白飞猿无数次练习“白猿七十二剑剑法”最后三式,却从未与真正的强敌印证后三剑的威力与境界,今日得遇强敌,不由生起好胜之心, 他猛地一声长啸,将“灵猿追月”、“灵猿飞渊”、“神猿在天”三式连绵使出。只见他身影猛然飘起,先是凌空三剑刺向老狼面部,接着凌空三脚猛踢老狼头部,最后借下踏之力,双臂振飞向空,人跃在半空之际,翻转身躯盖头将老狼笼罩在九道剑光中。 “白猿七十二剑剑法”杀招最霸道在“神猿在天”这一招。它借助峨眉大鹏轻功身法,腾飞在空中,翻转身躯之际,连发九剑,九招尽,则九九归一,一剑杀敌。 老狼仰头接连躲闪,忽地向后连退数尺,又忽地扑前连踢三腿,最后一腿踢在白飞猿手腕,踢落了黑龙剑。 黑龙剑在微露的晨曦中翻了几个滚,钉在屋檐之上。 白飞猿面色惨白,颓然道:“今日技不如人,甘拜下风,宝剑你们可自行去取。”反手拔出背上飞猿剑,刷刷几剑逼退与林婉容对敌的夜狼,低声道:“师妹速退,营救峰儿要紧。” 老狼正色道:“白大侠今日大可不必沮丧,峨眉白猿剑法确为天下绝学。十五年前,我曾观你师父与昆仑派掌门一战,昆仑派掌门便是败于白眉道人“神猿在天”这一招上,而后三年,我方才想得破解之法。若今日与我对敌的是你师父,想来以他的修为悟性,我的连环三腿恐怕不能取胜。” 白飞猿道:“不错,我师父学究天人,峨眉剑法造诣深不可测。这些年,我虽练剑亦勤,但生意上的往来的确耽误了我不少修炼,不要说我师父,就是我大师兄全兴国剑法就超越我甚多。” 老狼道:“来日有缘,老夫必定要向峨眉派最为强大的两人请教剑法。”白飞猿道:“那今日就告辞了,后会有期。” 老狼脸色一沉,说道:“白大侠可以离开,但是她必须留下,否则我等无法向帮主交代。”说罢向林婉容一指。白飞猿厉声道:“你们天狼帮好生毒辣,连妇幼都不放过,今日就算我粉身碎,也要与你等鼠辈一搏。”说罢将飞猿剑一横。 老狼脸色大变,怒道:“今日已给你留足面子,既然你要求死,那便成全你。”老狼将手一挥,天狼帮其余三位轿夫以合围之势向白飞猿围住攻击。 忽见空中人影一闪,一条人影落在老狼面前,正是冷小刀。冷小刀目光一转,见张宗正双目紧闭,急忙纵步山前,在张宗正鼻子上探查鼻息,一探之下,脸色顿时变得如白纸般惨白,跪下悲声道:“张大哥……张大哥……” 老狼阴沉着脸色道:“什么张大哥?冷小飞,你怎么能乱叫,他只不过是你我计划中的一颗棋子。”冷小刀跪在张宗正尸体前喊道:“不,他是一位有情有义的好汉,是一位忠义的好捕快。” 林婉容冷冷望向冷小刀,走道他面前道:“原来……原来……原来你是天狼帮的奸细,宗正还给我说无论如何都要想法救你一命,原来你是杀死他的同谋。” 她目光冷漠呆滞,灵魂已然出窍,只剩下一副空洞的躯壳。 冷小刀站起来,不敢面对她的目光,退后两步道:“不,我没有想过害死张大哥,他不是我杀的。”老狼自重身份,不愿动手杀害林婉容,走到冷小刀身边,将一把尖刀递到他手中,低吼道:“杀了这个女人,她的丈夫杀了帮主唯一的儿子,帮主下令必须要将其灭门,否则我们都要重罚。”冷小刀拿着尖刀,向后退着道:“不……不……” 老狼手扣住冷小刀手腕,似铁钳般让它无法动弹,然后将冷小刀用力前一推。 只听尖刀噗的一声响,深深刺进了林婉容心窝。 锥心之疼让林婉容清醒了几分,望着冷小刀的眼神有几分责备,却又含有两分淡然。不久,她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低声说:“我终于可以去见正哥了,很好。” 冷小刀松开握刀的手,惊恐地望着沾满鲜血的手,嘶哑着喊道:“不,大嫂……怎么会这样……” 老狼狂笑道:“小刀,做得好!” 第二十四章 天外飞鸢 远处的白飞猿见林婉容缓缓倒下,拼力连出几剑,将围攻的几人击退,腾身落到林婉容身边。 白飞猿蹲下扶起林婉容背部,冷小刀见了重重地跪倒在林婉容面前。林婉容黑亮眼眸中的神采渐渐弱下去,望着白飞猿道:“师兄,今日幸得你赶到救护,我们方能坚持到现在。今日宗正含恨而去,留下我与峰儿相依为命,我原本想抚养峰儿长大成人,只是天意弄人,峰儿就只有托付师叔送他上青城山了。 她转头看着冷小刀,努力挤出一丝笑容道:“小刀,你其实是个好人。我相信你没有伤害张大哥和我的本心,只是误入邪途,被人利用而已。今晚天狼帮必定要杀害青峰,你一定要保护他,我和张大哥在九泉之下也会感念你的情谊。” 冷小刀泣不成声地喊道:“大嫂……大嫂……”转眼望望老狼,低声道:“大嫂,我必将拼死保护青峰安危。” 林婉容声若游丝道:“峰儿……峰儿……”缓缓闭上了眼睛。白飞猿眼看她黯然西去,眼中流下滚滚热泪,沙哑着声音道:“师妹……师妹……” 白飞猿将林婉容轻放在张宗正遗体身边,心间瞬间转过数个念头,沉思片刻后,抓起两人尸向后院退去。他思看当前局势,心知唯有全力救出张青峰方能告慰张宗正夫妇在天之灵,所以压制住心中的悲愤与复仇之情,在后院先放好两人尸首,再从后院冲出,赶去营救何灵和张青峰。 夜狼见黑龙剑已是囊中之物,便对老狼恭声道:“待属下取来献与副帮主。”老狼大喜点头。夜狼跃向黑龙剑,手堪堪触及剑柄,见剑忽地一动,竟自向夜空中腾飞而去。夜狼心间大骇,失声叫道:“副帮主,剑……剑……” 老狼久历江湖,立时察觉,一双锐利的狼眼追随黑龙剑飞走的方向看去,见微露的晨光里一条若隐若现的银丝缠绕在剑柄,将剑拉扯向空中。 银丝有数丈之长,遥遥伸向空中。 老狼抬头追看,不由吃了一惊,只见小院的数丈上空缓缓飞着一只纸鸢。纸鸢扎成喜鹊模样,两只宽阔的翅膀下是一个宽衣长袍的蒙面人。蒙面人手中正拉着一条银丝将黑龙剑向上提收。 老狼一声暴喝,跃上屋檐,脚下一蹬,飞箭般射出,向空中蒙面人击去。只听得一阵哗啦声响,他将脚下踩着的青瓦踩碎,哗哗散落一地。 空中蒙面人为夺取黑龙剑摆动纸鸢在低空飞行,见老狼惊天一击飓风般袭来,知在空中难以用力接掌,只得双臂一振向旁边闪躲。老狼掌力何等霸道,一掌击中了纸鸢翅膀的边缘。纸鸢被掌力击中,顿时断了几根竹架,跌跌撞撞向远处落去。 夜狼厉声道:“夜狼去支援飞天狼,将小孩除去,其余人跟我去追纸鸢。” 山岗为奔向河边的必经之地,何灵持剑警惕的越过岗上的荆棘丛,忽见冷小刀正半跪持刀隐藏在荆棘丛后,正要喝问,冷小刀低声道:“快带青峰走,我来挡住他们。”摆手示意两人快走,取出一块面巾将脸蒙上。 飞天狼身法胜赵威一筹,先赶上背负张青峰的何灵,眼看两人就在几十丈开外,脚下一蹬落在山岗之上,随即跃下刺杀何灵背上的张青峰。 眼见他身在半空,一位蒙面人从杂树丛中杀出,侧面一刀将他逼落,接着贴地滚出一片刀光,直攻飞天狼下盘而来。飞天狼欲纵身摆脱纠缠,不想来人舞动双刀贴身将他缠住,将他的回击一一化解。 老狼心中狂怒,翻眼直盯纸鸢坠落的方向追击过去。空中蒙面人见纸鸢竹架破损,急忙挥动双臂想极力维持空中飞行的平衡姿态,但半空中冬风凛冽狂野,吹动纸鸢左右摇摆,无法平衡。 老狼在地面疾奔,带动身后沙尘如卷动狂蛇,不多时已奔到纸鸢之下。纸鸢上的蒙面人见来敌强悍,将腰间短剑拔出,割断自己与纸鸢捆绑在一起的细绳,轻飘飘落向地面,一落地脚尖一点便向前飞奔。蒙面人身法轻捷急速,轻功造诣竟与老狼相当。 两人一前一后向东南方追逐而行,奔行速度大致相当。平地奔出二三十来里,蒙面人放缓了脚步,老狼终于还是赶上了他。 蒙面人眼见前面半里之处有一道矮山岗,山背后挺立一株虬龙般古松,转身面向老狼看了一眼。老狼乘机落到蒙面人身前十几尺远处,长喝一声,右手五毒掌拍向蒙面客面部。蒙面客将身右转避开来掌面对老狼,一双长袖在空中一振,倒退着轻飘飘落向矮山岗脚下。 老狼腾身而起,五毒掌第二掌当胸拍向蒙面客,左手神狼铁爪手抓向蒙面客手中黑龙剑。蒙面客身在空中,口中发出一声清啸,矮山岗上四十余条大汉猛地现出身来。 大汉个个彪悍勇猛,神情肃然。只见这三四十条大汉,中间二十来条大汉架着一张三弓床弩,两旁二十来条大汉手中均手持神臂弩,腰跨腰刀。那三弓床弩甚是霸气,构建宽大,箭矢以坚硬的木头为箭杆,以铁片为翎,箭支大如标枪。 “呔!”几十条大汉猛地一声暴喝,声威雄壮,俨然军中小队。蒙面人做了个一的手势,五条大汉手中的神臂弓急射向老狼。老狼将手一抄,将五支弩抄在手中,扔在地面。蒙面人做了个二的手势,十条大汉手中的神臂弓劲急射向老狼。老狼左右手连出,将十支弩抄在手中。这十支弩使得老狼腾空之力衰竭,迫使老狼落在山岗脚下。 老狼接下前五支弓弩时,已觉射弩之人臂力强劲,待接下十支弓弩时,手臂手掌被劲力震得一阵发麻,心下暗暗吃惊,想道:“这几十人训练有素,弓弩精良,臂力雄强,可以断定为军中将士,只是嘉定府想来绝无此等兵力,莫非这些人是从京都调来的禁军高手?” 神臂弩,北宋神宗时由西夏人李宏发明,以檿为身,檀为弰,铁为登子枪头,铜为马面牙发,麻绳扎丝为弦。其身长三尺三,弦长二尺五,箭木羽长数寸,射三百四十余步,入榆木半笴。 神臂弩号称当时世界上先进的武器,成为宋军弩手的制式兵器之一。神臂弩制作工艺复杂,以其核心齿轮机关,将其威力发挥到极致。 老狼行走江湖多年,从未见江湖人士使用神臂弩,所以怀疑对方为朝廷禁军。此时已不容他多想,因为他对面的三弓床弩也同时动了。 三弓床弩是宋代军中才用的一种床弩,它把三张大弓合并起来,需二三十人才可拉开。其箭矢以坚硬的木头为箭杆,以铁片为翎,世称“一枪三剑箭”。 三弓床弩曾经在大战中立下奇功,所以闻名天下。宋景德元年澶渊之战,辽军大军攻城。宋军在城头匆忙发射床子弩,箭矢雷动而出,正中辽军主将萧挞凛,将其毙命。辽军失去主将,顿时三军大乱,无心恋战,遂与北宋议和。 老狼思索之际,蒙面人做了个三的手势,举剑跃向半空俯冲直刺老狼头顶。几乎同时,二十几条大汉手中的神臂弩发出了第二轮射击,随后一位魁梧力士挥动巨型铁锤狠狠击打在三弓床弩扳机上,一支三尺多长床弩带着巨大的呼啸声射向老狼。 神臂弩、三弓床弩和顶尖高手组成的三重袭击,眨眼间将老狼围困。 三样来袭之物当中,三弓床弩力量惊人,后发先至,当胸射到老狼面前。 老狼见三弓床弩来势惊人,非人力可挡,惊惧之下,头向后一仰,脚一蹬向上,双手双脚紧扣住箭镞后的箭杆,将身与箭合为一字形向后急射。那三弓床弩借了老狼一蹬之力去势更急,射出一里之遥方落于地下。 蒙面人与同时射到的二十只弩远不及三弓床弩速度与发射距离,攻击尽皆落空。 蒙面人与身边几十条大汉惊立在矮山岗上,如非亲眼所见,他们绝对不会相信,世间居然有人能用如此方法躲闪威力绝世的三弓床弩。蒙面人长袖一挥做了个退的手势,率领众人退向古松处,然后纷纷向下跳跃。 老狼随着三弓床弩的巨大力量落在地上,只觉心间气血翻滚,出了身冷汗。抬眼一望,见几十条大汉纷纷从矮岗下的古松边从消失,忙疾奔到古松下,只见下面是三四人高的断崖,断崖下几丈远处是一条大江。 江边,几十条大汉已分别上了几艘小船,顺江划动。 蒙面人立于船头,向老狼抱拳施礼道:“阁下机谋应变与武学修为当世罕有,异日有缘,必当面讨教。”老狼心中恼怒,抱拳道:“阁下率军有方,以奇兵从我天狼帮眼前夺走黑龙剑,毫发无损,可敢留下名号?” 蒙面人微笑抱拳,一言不发,命属下划船顺江而去。 老狼阴沉着脸,站立在断崖边目随江中小舟随江而去,良久方转身回到矮岗,挥掌将蒙面客未及带走的三弓床弩击碎。 冷小刀怕飞天狼看出破绽,只是将在金蚕帮习得的功夫施展出来与他缠斗。冷小刀熟知飞天狼功夫路数,故飞天狼杀招连出,都被冷小刀看破,始终无法脱身。 赵威一口大刀刀法唤作五虎断魂刀刀法,其刀刚猛凌厉,到处可令猛虎断魂。何灵身负张青峰,见对方力大刀沉,不敢硬接,当下剑走轻灵,便战边退,慢慢向江边靠近。 忽见空中一条人影似大鹏展翅般飞来,乃是白飞猿赶到救援。 白飞猿剑出如风,唰唰几剑连刺而出,赵威被他快剑逼得手忙脚乱,只得先将大刀护住要害,再找攻击机会。 何灵得白飞猿相助,脱身而去,奔到江边,见江边停着几艘小船,心中欣喜,向最近的一艘小船奔了过去。身后不远处,夜狼赶了上来。 白飞猿一见,快剑剑光霍霍,二剑刺赵威,将赵威逼住,随即数剑连施亦将夜狼拖住。 几条汉子刚在江边用铁锅烧过早饭吃,正在整理船上山货,准备贩运到长江沿岸州县获利,忽听得不远处传来金铁交鸣之音,都吃了一惊,怕是江湖仇杀会引祸上身,纷纷急跳上船欲撑杆离岸。 几条船的领头之人唤作钱老大,在嘉定府脸面熟眼力尖,为人仗义会些功夫,与张宗正和何灵平常都有交际。钱老大见何灵奔来,身上洒有血迹,便知有大事,赶上去问道:“何捕快,有什么事需要兄弟出力,尽管出言。” 何灵解下背上的张青峰,解开他穴道,将张青峰放在地上,悲愤道:“张总捕头遭遇不测,他公子也受了伤,请务必带张公子坐船离开。来敌下手凶残,非同一般,你赶快带张公子上船走。”一边挥剑迎向追来的赵威。 钱老大闻听,心中大震,暗想道:“在嘉定府,张总捕头一口新亭侯刀纵横无敌,就是天神一般存在的人物。如今张总捕居然遭遇不测,想来来者不是我一个普通老百姓招惹得起的,还是不要惹祸上身为好。” 他转头头向幼小的张青峰看去,见他紧咬嘴唇,望着远处追来的仇敌,眼中充满愤怒之色,面上竟毫无惧怕之色,转念又想道:“平日里,张总捕头对船夫们总是和善客气,守护有加,这样的好捕头,我怎么都得为他出一份力,更何况老子在三江渔夫中还是有些名号,今日畏惧逃走,以后还怎么有脸在嘉定府行走。” 当下钱老大不再细想,只念张宗正的仁义,一心只想带张青峰逃脱,便对几名船夫道:“卸下半只船的货,我好带张公子走。” 赵威是北方人,见钱老大带着张青峰直奔小船,心想:“自己不识水性,如果钱老大带着张青峰上了船必定逃走。”遂咬牙挥动大刀奋力向岸边冲杀过去。何灵硬接了数十招,打斗之力震动伤口,被赵威逼退。 赵威赶到岸边,见钱老大已离岸数尺,便奔到河边一艘停靠的小船边,劈面一拳将一名船夫打晕,夺过一支撑杆。 他先手持撑杆后退了几步,而后向前急奔,撑杆在地面一点,猛力一撑,冲跃而起,落向钱老大货船船头。 第二十五章 赶尽杀绝 钱老大将张青峰放在船尾,问道:“你可会游水?事情紧急,你可能要从水中扶着木板逃走。”说着手中递给张青峰一块半尺多宽的松木船板。张青峰点点头。 他还来不及为父亲的去世而深切悲伤,危及之事又连番而至,情势逼迫他不得不坚定面对。 钱老大见赵威当空扑来,向旁一闪,抽出船板下的短柄长刀,斜砍空中的赵威。赵威发力一转撑杆,落在离钱老大六七尺远处的船头。 他落地扔去撑杆,大刀一翻,在空中挥出,砍在钱老大刀背之上。钱老大轻薄的短柄长刀如何挡得下刚猛的五虎断魂刀之威,只觉手中一震一麻,刀差点脱手掉落。 钱老大见来敌凶猛,自知不是敌手,乘赵威落船未稳,向江流急处划去,一边左右连摇船身。 钱老大为轻身逃离,已将船中几袋重货扔在岸边,随着他左右摇晃,划到激流中的船顿时剧烈颠簸起来。 赵威为北方人,不识水性,下盘功夫虽稳健,但见了湍急的激流,心中顿时慌乱起来,不由有些站立不稳。 钱老大身矮,短柄长刀接连以刺砍斜撩之刀式攻击向赵威下盘。赵威稳住身形,以手中大刀相迎。钱老大武艺平常,怎挡得赵威猛刀,一个躲闪不及肩上被砍中了一刀,只得侧身一滚躲闪来刀。 赵威见敌受伤,一招“力劈华山”向仰躺的钱老大当头砍杀。钱老大见无法架刀抵抗,向船舷边一滚,手扣在船舷,身体落在水中。 只听咄的一声响,小船船底被沉重的大刀斩破出一条缺口来,江水随之漫了进来。 赵威见船进了水,心里先自慌了,赶紧蹲下身抓住一小袋山货去堵船的破口。钱老大看出赵威怕水,手中短柄长刀刺向赵威拿山货的左手,同时身体一沉把全身力量带动小船向一边倾斜。 赵威将刀砍向钱老大扣在船舷的手。钱老大一边换手向船尾移去,一边索性用刀尖挑开船底一处。江水从船底缺口灌注而来,很快就漫了半船。 赵威心知船沉已是不可避免的事实,眼见钱老大又要挑开一块船板,便高喝一声,持刀跃起,砍向船尾的张青峰。 张青峰坐在船尾,一直紧紧看着船头两人的搏杀。他自幼便得父母传授峨眉与青城功夫,身法与眼力已远胜同龄人,见刀在半空当头砍来,一个纵身便跃向江中。 赵威半空见他跳起,隔着五六尺距离远处,挥掌凌空一掌打在张青峰背心。只听嘭的一声响,张青峰被击落在水中,溅起一尺多高水花。 赵威落在船尾,看张青峰沉入水中顺江流下,只得望江兴叹,转头又见小船渐渐下沉,只得用刀砍下两块船板浮着向江边游去。 钱老大受伤落水,此时欲待去救张青峰,可惜手中无船而张青峰落水处又远。他眼见张青峰落水漂走,心急之下,便卸下小船的两块船板尽力掷向张青峰落水之处。 张青峰在空中,猛觉一股令他窒息的掌劲拍到背心之上,立时长吐一口气,体内练就的道家至纯混元护体真气立时在夹脊穴爆发出来,为他挡下来掌大部分劲力。 他被赵威猛掌击到的小部分劲力击落入寒凉刺骨的水中,不由连打了几个寒颤,随之被逼入水底,口中呛了满口江水。 他身体冰寒,头脑昏乱之极,忽觉心口一暖,一股热流在心口间涌起,而后直冲头顶百会穴处。这股莫名的热流让他头脑清晰起来,然后引着他浮出水面。 那是他暗自佩戴在胸口的鹤鸣山天字玉佩在主人遇险之际,引发了内藏之法力,将他解救于危难之间。 张青峰转眼看见钱老大远远掷来船板,便拼力游将过去抓定船板,随着江水浮浮沉沉地向下游漂流而去。 那江水表面开来平静,水面下实则汹涌激荡,所幸张青峰自小便在江边凫水,熟知水性,面对汹涌暗流倒也能够勉强应对。江边赵威沿江追出一段距离即被何灵赶上缠住,又斗在一起。 张青峰不敢靠岸太近,顺江而下,待岸边看不见人影,这才慢慢游向江边。 丧父之疼和江水的刺骨寒冷让张青峰身心疲惫不堪。他上岸走出不远,再也坚持不住,一头扑在一丛杂草之中,晕了过去。 飞天狼激战中找得时机,脚下接连几点,摆脱了冷小刀纠缠,飞身向河边奔去。冷小刀在后紧追不舍,赶到河边时,远远见张青峰跌入河中,心中大急。 飞天狼沿着河岸向水中浮沉的张青峰追去,追出半里,追踪到了张青峰在河边浮沉的身影。他虽轻功绝妙,奈何不识水性,只得在岸边以眼光锁住张青峰,一边追赶,一边等待击杀张青峰的时机。 飞天狼在岸边奔行速度一缓,便被冷小刀就追了上来。冷小刀也见到了在江边江水中浮沉的张青峰,立时明白了飞天狼的意图,亮出一对短刀,向飞天狼背后要害刺击。 飞天狼只觉身后杀气陡现,只得回身与冷小刀厮杀。冷小刀双刀寒光闪动,招招皆招呼飞天狼要害,逼迫飞天狼无暇顾及水中漂流而去的张青峰。 冷小刀与飞天狼缠斗了半刻钟,眼看江边不见了张青峰浮沉的身影,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暗想道:“青峰对四周地形极为熟悉,又有些家传武艺防身,希望他能够平安上到岸边自行离去。”正自暗喜间,忽听身后一个苍老的声音道:“冷小刀,你为何要背叛本帮?你可知道背叛帮主的下场?” 冷小刀一听那苍老冷酷的声音,背后一股凉意顿起,侧身一翻,落在江边的浅水中,以背对大江的姿势面对身后说话之人。 他转眼看去,只见不远处站着一位下巴下蓄着一撮山羊胡的老者,正是天狼帮副帮主老狼。 凶恶的狼头面具下是一双闪着骇人寒光的狼眼,死死盯住冷小刀。 冷小刀压低声音道:“竟能毫无声息出现在我身后两丈之处,阁下是谁?”老狼冷笑道:“冷小刀,你不必再掩饰,老夫看你使刀已然超过三十招,自然就能确定你的身份。你之所学,就算是这些年你在金蚕帮偷习到的数种毒功,我也知道得一清二楚。” 冷小刀叹了口气,解下了面上的蒙面纱巾。飞天狼大怒,指着冷小刀道:“冷小刀,你怎么敢背叛帮主?你怎么对得起帮主对你的养育栽培之恩?你应该知道我帮对待叛徒的刑罚,必定让你生不如死。” 老狼看冷小刀的眼眸寒光更盛。 冷小刀咬牙道:“不错,我自小无家流浪,后得蒙帮主收养长大,还得帮主传授武艺,帮主对我的确恩重如山。近几年,我为实现帮主设定的‘毒狼计划和‘夺剑计划’,先是间接害死了视我如兄弟的金剑,接着亲手杀死了救命恩人的妻子,而且还使得医治我毒伤的凌云寺丢了寺中至宝黑龙剑。” 说话间,他垂下了头,眼神也黯淡下来。 沉默了片刻,他抬头继续说道:“在凌云寺养伤的日子,面对慈悲的海通法师和敬海方丈,我渐渐觉得,我不过就是你们手中冷酷无情的杀人机器。现在我开始明白,人世间不只有无穷的杀戮和无耻的阴谋诡计,还有朴实的兄弟之情和慈悲的心肠。” 老狼看冷小刀的目光变得奇异起来,仰天大笑道:“一条无情而孤独的野狼,竟然在我面前大谈所谓的兄弟情和慈悲,我很奇怪是什么改变了你。从你来今日的所作所为来看,你已全然背叛了本帮。如果不取你首级献给帮主,我无法向帮主交代,也无法震慑众狼。” 说话间,老狼脚尖一点,五指成狼爪之势向冷小刀面门抓去。 冷小刀于一丈外已觉冷风罩面,双脚后蹬急向后退。他方才动身,只觉身形一滞,似乎要被老狼五指凌空爪劲定住,不由心中大骇,手中尖刀一刀刺老狼心口,一刀挑向老狼来爪手腕经脉。 老狼见尖刀刺挑而来,手腕左翻,身左移,来夺冷小刀短刀。老狼一侧转,冷小刀顿感压力减弱。 冷小刀知道自己不是老狼对手,何况旁边还有飞天狼虎视眈眈,所以这两刀看似强攻,实则为以进为退之策。 冷小刀一点脚尖,身体倒飞而出,身在空中,向迎面扑来的老狼洒出一把黑砂,落向江中。老狼见一把闪着黑光的飞砂射来,猛喝一声,一掌拍出,落在岸边浅水中。 老狼这一掌不但将飞针全数击落,也击在倒退落水的冷小刀胸口。冷小刀想不到老狼竟如此凶悍,躲闪不及,被老狼掌风击中胸口,在水中连退了数步。 他只觉胸口大痛,当下不再多想,一个侧空翻,落向江中急流,再一头扎入滚滚江流。 老狼本待还要追击冷小刀,但见冷小刀已扎入翻滚的江中,激起一片浪花后消失在江中。飞天狼急道:“副帮主,冷小刀被你掌风击中,又落在江流险急的大江中,想来必定已然毙命。” 老狼看着茫茫江面,良久道:“若是寻常人,中我一掌必定再无生还之理,但他是帮中万里挑一的孤狼,很难就这般死于非命。你带两人沿江追看,仔细搜寻,务必将他击杀。我自去调查他在嘉定府以往的行踪交际,自能找到他的致命弱点。我们这次一定要杀了冷小刀才走,此人熟知帮中诸多机密,若他逃命而去,日后必成心腹大患。” 冷小刀一头扎入江中,头不敢再露出水面,只偶尔仰面露出口鼻换口气,如此这般在水中潜出数里,见江边有茂密水草处,方才游向江边。 他上得岸边,怕老狼安排人马追击,急急离开了江边急行,想道:“老狼狡黠非常,藏在山野之地必被他们找到,我还是去闹市之地隐藏为好。” 冷小刀再三思索,赶到嘉定府府衙旁的一家茶馆藏了起来。茶馆地处嘉定府最繁华的人流酒楼之中,易于隐身。 冷小刀坐在茶馆一楼角落,看着周边坐满的茶客,暗想道:“此处人多楼广,易于躲藏,也易于逃避,更何况对面还是嘉定府府衙所在地。张捕头等人一死,府衙必然已抽调有官兵和捕快防护,老狼等人在此地必然不敢太放肆,” 一直坐到掌灯时分,果然无事。 冷小刀吃罢晚饭,见天边一颗流星划过,落向峨眉山方向,暗想道:“嘉定府捕快房发生如此惨案,晓音必定担忧我的安危,还是先去给她报个平安为好。如今嘉定府已不能再待下去,如果晓音愿意跟我一起走,我就带她去峨眉山下小镇过那悠闲的隐居生活。” 如此一想,他再也按捺不住兴奋的心情,起身一路快步向梅林客栈走去。 远远看到梅林客栈的街道,他仿佛已经看到了梅晓音甜美的笑脸,听到了她活泼欢快的笑语。 他的脚步变得轻盈起来。 甜美的生活似乎已触手可及,冷小刀心情大好,不由小声哼起梅晓音教他所唱的一首三江船歌。 冷小刀唱道:“三江船水险,哥哥要行船。妹妹送哥哥,来到大河边,眼望船帆尽,妹妹泪涟涟……” 不远处,趴在梅林客栈门口的大黄狗听到他的歌声,汪汪叫了几声,向他扭头看来,然后站起来一瘸一拐地小跑而来。 昏暗的灯光下,冷小刀看到跑到脚边的大黄狗,歌声嘎然而至。 大黄狗身上满是血迹,腿也被打断了一只。 冷小刀立时警觉,蹲下身抚摸着大黄狗的头,安抚它惊惧的情绪,低声道:“大黄,发生了什么事?”大黄狗悲哀地叫了几声,慢慢引着冷小刀向客栈奔去。 冷小刀飞身奔进客栈,只见梅掌柜趴在柜台之上,身边是破碎的算珠散落的算盘。不远处,两名店小二倒在地下,咽喉处是一抹刀痕,身边缓缓地流淌着暗红色的血。冷小刀急忙上前将趴伏的梅掌柜扶起,只见他咽喉处也是一抹刀痕,再一探口鼻,早已没有了气息。 他心中又是悲愤又是担忧,想道:“将梅老板三人一刀去命,是什么人如此毒辣?晓音现在在哪里?她……” 他几乎不敢再想下去,发疯似的在客栈中四处搜寻。他将客栈里外仔细找了三遍,始终没有发现梅晓音踪影,心中只觉稍稍松了口气。 冷小刀疲倦地坐在大门口的门槛上,想道:“从行事的作风看来,杀人一事一定是老狼等人所为,只希望事发之际晓音不在店中,幸运地躲过了老狼等人……” 晚风在巷道中乱吹,吹得他思绪凌乱如麻。 大黄狗站在客栈门口,朝着店门口右边墙上不停地吠叫。冷小刀转头望去,只见墙上写着:今晚亥时末,带张青峰来村后半山废庙换取梅晓音,否则死无全尸。 冷小刀看着墙上的几个字,呆呆想了半刻钟,先找了一家棺材铺为梅老板和店伙计收殓好尸首,这才向山上废庙奔去。 第二十六章 最美是初见 夜色中,青山和废庙沉默矗立,像是潜伏的远古巨兽。 冷小刀才到山脚,立时听得不远处一株大树上发出一声尖利的啸声,知道是天狼帮中外围警戒之人所发,脚下也不停留,向半山快速奔去。 冷小刀飞身落在庙门口。站在门口的飞天狼冷冷看了他一眼,说道:“你没有带那小孩何必还赶来!副帮主在后院等你,你自己去交代吧。” 冷小刀放缓脚步,走向后院,只见冷冷的月光中,梅晓音被捆绑在一根石柱之上,身边站着手持大刀的赵威。 梅晓音听得脚步声,慢慢抬起低垂的头,眼眸中露出惊喜和担忧交织的神色,看着冷小刀道:“小刀,你怎么来了?他们不是人,你还不快走!” 冷小刀强作笑颜道:“你有危险,我必定要来,就像我有事,你必定也要赶到一样。” 梅晓音闻言,不能言语,满脸泪花闪动。 端坐在石阶上方的老狼冷冷道:“没有捉来张青峰,你还敢来。”他藏在大殿投下的阴影之中,声音冷酷无情。 冷小刀走到老狼所在石阶之下,说道:“时间如此之短,嘉定府如此之大,我实在无法在几个时辰内找到张青峰,所以先赶来向副帮主交代一声。我害得张宗正夫妇和梅老板等人死于非命,实在不想再有人因我而死。只要你们放过梅晓音和张青峰,我愿全力为帮主继续实施计划。” 老狼闻言狂笑道:“你看起来似乎还有些利用价值,只是作为一名孤狼,你心中已然有了牵挂,那就永远不能再成为最优秀的孤狼。”说罢凌空二指点向冷小刀胸前玉堂、檀中两穴。 冷小刀没有躲闪,任由老狼点中要穴,立时动弹不得。 老狼冷冷道:“你所处理的两件大事关系我帮大计,故我出于爱才之心,特意飞鸽传书请求帮主特赦你。可惜,帮主的回复只有“杀”一个字。不杀你,如何管辖帮中数千帮众?帮主绝对不允许任何人背叛他,背叛之人只有死一条路。” 冷小刀满怀悲凉道:“几年来,我为天狼帮九死一生、尽心尽力,没想到在帮主眼中我至多就是一件杀人利器而已。” 老狼狂笑道:“不错,你和我们喂养的数千头野狼一样,不过就是替我们卖命办事的工具而已。杀!” 赵威闻声,手起刀落,将梅晓音头颅斩落。冷小刀眼中似要喷火,眼中充满血丝,声音嘶哑叫道:“晓音!” 老狼从宫殿的阴影中走出,走到冷小刀面前,叹了口气道:“一匹执行绝密任务的孤狼,竟然如此多情,只是可惜了我这么多年对他培育的心血。赵威,他知道帮中机密颇多,马上杀掉他。看在他多年跟随我的份上,给他一个全尸,买两副棺椁,让他和恋人葬在一起。” 赵威道:“如此行事,帮主知晓,会不会处罚我等?”老狼摇头道:“他也曾是我们出生入死的兄弟,怎么样死后也要办一办。我相信你们不会把这样的小事禀告帮主。” 院中几人齐声道:“副帮主仁义非常,我等怎会言语。”赵威走到冷小刀面前,提刀就向他头上重重砍去。 夜风中,一道细小的暗器从院子后的山坡呼啸发出,击打在赵威手腕穴位,打得他吃痛叫了一声。 夜色深沉,来人能以微小之物打中高手手腕穴位,显然是一位的高手。老狼双目精光爆射望向院子后的山岗,只见一位老和尚穿着一袭袈裟轻飘飘飘落在冷小刀面前。 老和尚慈眉善目,颔下飘着一缕银白的胡须,一双眼眸闪烁着悲悯的光芒。 他双手合什,沉声道:“阿弥陀佛!施主已然伤了一条人命,为何还要赶尽杀绝?”赵威怒喝道:“哪里来的老和尚,多管闲事。”运起全身劲力,一拳轰向老和尚心口。 赵威全力施展这一拳,,一拳之威足可打死猛虎。 老和尚似乎无可躲避,竟然一步也未移动,只微笑面对赵威来拳。 眼看赵威猛拳一瞬已发至胸口一寸远处,老和尚胸前袈裟猛然一鼓,竟将赵威致命一拳挡下。 赵威只觉拳头似击打在钢板上一般,震得退后了一步。他不敢相信自己是被袈裟了逼退一步,愣了片刻,大吼一声,提起大刀就要向老和尚砍去。 老狼猛喝道:“赵威退下,来者是凌云寺敬海方丈,少有的少林高手,就是帮主来了,也要对方丈礼让三分。” 忽听山岗上风声飒飒,几条人影从山岗上跃下落在方丈身边。 来的共有四人,面戴佛教四大天王面具,手持的兵器也与佛教四大天王所用兵器一般。老狼面色微变,笑道:“没想到凌云寺四大天王也到了,今天就给敬海方丈一个面子,放冷小刀一条生路。”说罢向敬海方丈拱拱手,转身带着帮众退下山去了。 敬海方丈上前将冷小刀扶起,解开他受封穴位,接着猛掐住他人中穴位。 冷小刀悠悠醒转,看了看面前几人,散乱的目光最终落在敬海方丈面上,叫了声:“方丈!”又转眼看到旁边身首异处的梅晓音,立时站起身,上前抱住她失声大哭不止。 他疼哭了半晌,拔出短刀向咽喉一抬就要自戕。 多闻天王宝伞点出,将冷小刀手中短刀击落,冷冷道:“你还想一走了之。你不给她收殓尸首下葬,难道要我等外人给你做这些事?” 冷小刀呆了呆,缓缓起身走道敬海方丈面前,重重跪下道:“冷小刀罪业深中,连累好友、恋人死去,实在无颜无心再活在人世间,求大师帮我处理身后之事。小刀只求死后,请大师将我与晓音葬在一处。” 敬海方丈垂首低声道:“世间之事,都有因果缘由。他们之死并不是由你引起,真正的罪魁祸首乃是那手段残忍的天狼帮。” 持国天王在琵琶上锵锵弹了几声,说道:“既然事情因你而起,那你就应该为此事负责。梅晓音大仇未报,张青峰年幼弱小,至少你应该活下来,为他们做些事,以告慰死去好友、恋人的在天之灵!” 冷小刀闻言,低头思索良久,方道:“弟子想皈依佛门,请求方丈为我剃度。余生请将弟子安置在海通法师当年所住海师洞中,弟子愿日夜守卫大佛。” 敬海方丈露出一丝慈悲的笑容,扶起冷小刀道:“难得你有如此虔诚的向佛之心,起来吧,随我回凌云寺。” 张青峰一直处在昏迷之中,一时觉得似乎处在深水之下,其间幽暗阴森,黑影幢幢,暗中似乎有凶恶冰冷的眼眸在凝视他,让他觉得寒冷刺骨;一时之间,他似乎忽然又像回到了自家庭院,正坐在书桌前埋头读书写字。 院中,母亲提着一篮衣服在晾晒,父亲在他的身边微笑着看他习字读书。 忽听几声怪嚎响起,只见院门被轰隆一声撞开,几头巨狼从门外扑来。两头巨狼张开血盆大口,露出獠牙锯齿,将父亲与母亲扑倒在地。 他惊恐地看去,只见鲜红的血在小院中流淌,空气里血腥的气息让他喘不过气来! “不!”张青峰竭尽全力地呼喊道。 汗水打湿了他的全身,惊恐让他全身颤抖,一阵钻心的疼痛从他太阳穴传来,他大叫一声惊醒过来。 “啊,你醒了!”一道甜美的童音在张青峰耳边响起,带着几分担心与欣喜。张青峰睁开眼睛,看到一位甜美文静的小女孩站在面前,关切地望着自己。 张青峰挣扎着从床上立起身来。小女孩轻轻扶住他道:“你还在发烧,还是躺下好些。” 小女孩的眼睛又大又亮,清澈无邪,浅笑时脸颊上露出圆圆的两个小酒窝,声音稚嫩而甜美。 小女孩的微笑带给他祥和与宁静,仿佛一剂良药让张青峰惊恐的心平静下来。 张青峰依言缓缓躺下。他在江中刺骨的冰水中浸泡过久,寒湿侵体入心,此时的他十分虚弱。 小女孩指着大碗粥菜和一碗热气腾腾的中药说:“你先吃点粥菜,再吃了中药。中药祛除寒湿,刚煎好,还有些烫,等会儿凉了一些你就乘热喝下。”说完轻轻关门退了出去。 张青峰吃完饭,喝下桌上的中药,迷迷糊糊又躺了几个时辰。睡梦中,他思绪一片混乱,无数的片段在脑中飞驰,醒来时已是傍晚时分。 他自小习武,身体比普通人强健得多,这一睡恢复不少。躺了一天,只觉全身酸疼,便起来走出房屋散心。 眼前是一处普通的川西农家小院,屋后是几丛翠竹,屋前是几方菜地、水田,屋的两边是好几种树,屋的左边是一条蜿蜒的小路。 院中,正堂屋右手边的厨房里炊烟袅袅,米饭的香味从木制的锅盖缝隙里溢散出来,让整个小院坝充满温馨的乡土气息。 主人正在屋旁的一条麻索上晾晒渔网,听到脚步响,转过头来道:“青峰,感觉好些没有?”主人身形瘦削,容貌沧桑,看他时脸上带着一丝怜悯的神色。 张青峰只觉得眼前人有些眼熟,但又一时想不起是谁。主人见他思索回想,笑道:“我是三江河畔摆渡打渔的陈天渔叔叔呀。你可记得,今年新年初二,你们全家去凌云寺烧香就是坐的我的船。” 张青峰这才想起新年初二坐船渡江的情形来,那时摆渡人一路和父亲不停地谈笑,立时恭敬地叫了声:“陈叔叔好!” 听到两人说话,厨房里走出一个女孩来,在石阶上望着张青峰,欢喜道:“你醒啦,我都在窗外看你好几次了。厨房里煮了鱼和鱼汤,等会儿我拿给你吃。父亲说你在水里漂了好远,这样的天气,江水寒气很重,你要补补才行。” 陈天渔道:“这是我女儿陈湘君,今年八岁多,除了在私塾读书,平时帮我做些家务。”张青峰感谢道:“谢谢你的照顾。”陈湘君不说话,有些含羞的浅笑起来,返身回厨房忙去了。 陈湘君的浅笑有一种无言的力量,给张青峰悲伤阴冷的心带来了温暖与阳光。 张青峰悲痛而急切地道:“周叔叔,我要回去给看看父亲母亲,我母亲还好吗?”他没有亲眼看见母亲遇害,此时以为母亲还在人世。 “我暗暗去打听了,你父亲的尸首已被衙门派人收殓好,同时官府也发了海捕文书通缉天狼帮凶手。”陈天渔担心他受不了父母双亡的打击,对他母亲的情况避开不谈。 张青峰上前抓住陈天渔的手,仰头问道:“我母亲,她还好吗?”。他的眼神充满了焦虑与担忧。 陈天渔低头道:“传言说,因你父亲杀了天狼帮少帮主,故他们要将你们全家灭门方才罢休,我还听说天狼帮杀手依旧留在嘉定府附近。我怕泄露你的行踪,去探听消息时不敢露面,只是暗暗联系了与你父亲交好的何灵捕快。你先在这里好好休息躲藏,等待消息,明天我再去探听你母亲的消息。” 张青峰闻言,心稍微安定了一些。他因身体虚弱,吃了晚饭,喝了碗中草药,便又早早入睡。 不知何时,张青峰梦见自己一个人孤独无助地走在空旷无际的旷野。天乌沉沉的,天际轰隆一声大响,传来巨大雷鸣声,紧跟着白色闪电冷酷划过苍穹,将四周乌沉沉的夜空撕裂为数块,转眼之间,雨铺天盖地而来。 无边无际的雨幕将天地遮盖,雨水肆意流淌。雨水中,他看不清前行方向,只觉全身冰凉,心无所依。 雨好不容易停了下来,黑暗中的旷野间,亮起了几道绿莹莹的亮光,伴随着几声低沉的嘶叫声,一道闪电刺眼的白光中,显露出几头狼凶恶的身姿轮廓来…… “呀”的一声大叫,张青峰从噩梦中醒来,汗水湿透了衣裳。 四周静悄悄的,已是五更时分,天地一片静谧。 张青峰望着漆黑的四周,纷乱的思绪在心间交织,再也无法入睡。 他轻轻打开房门,站在台阶上,望着天际的微光,想起不久前和一家人欢聚的情景,不由留下几滴泪来。 第二十七章 金蚕战蛇王 在院中徘徊良久,张青峰低头向嘉定大佛的方向虔诚拜了几拜,默默祈求道:“佛祖一定要福佑母亲安好。” 陈天渔有关他母亲消息的话始终让他担心不已,慈父已然离去,他不能再失去母亲。 他走出院门,四处徘徊,晨光中,忽见前方的原野上有金光闪了几闪,而后隐没不见。张青峰好奇心陡起,沿着田间小路朝金光闪没的地方追去。 他追出不远,又见金光在原野中开始闪动,便快步追了上去。金光在原野中穿行,时隐时现,速度颇快。 张青峰尽力追赶,追出二三里地后方才追上那散发金光之物。 他小心靠近那散发金光之物二丈多远时,才勉强看清发光之物为一条外形似龙似蚕之物。 嘉定府自古为养蚕制丝的州府,农家多有喂养桑蚕的传统,故张青峰曾在农家见过桑蚕几次,只是觉得眼前之物比普通家蚕大了的二三倍。 金蚕又行出四五里,来到一座荒山上。 荒凉的山顶间天光未明,风吹过半人多高的杂草丛,仿佛无数的鬼影在晃动。 张青峰毕竟年幼,心中不由胆怯起来,放慢了追踪的脚步。 金蚕行到一口山洞面前停下来蹲下,望着山洞口一动不动。山洞幽深黑暗,像一张张开的猛兽大口。 不远处,晨起的夜枭猛地桀桀怪叫了几声,惊得张青峰全身一抖,心咚咚狂跳不止。 金蚕在山洞前蹲坐如雕塑,神情静默。 张青峰不敢靠近,悄悄地爬上十尺外一块巨石观望,细看下之,只觉眼前景观有些熟稔,低头细想,这才记起这是充满神异传说的黑龙洞。父亲在世的时候带张青峰来玩耍过二次,虽未曾深入其间,但也看来眼熟。 金蚕呆呆立定不动,直等到一轮旭阳从东方升起,方才将身躯一抖。 旭阳照在金蚕的身上,照得它一身金色鳞甲闪闪发亮。 一抖之后,一阵尖啸忽从金蚕口中发出,如一根根尖锐的音针刺射向黑龙洞深处。张青峰这才惊觉金蚕刚才是在蓄势运气,只觉耳膜嗡嗡作响,急忙将双耳蒙上。 所幸他所在处与金蚕发声方向相反,在尖啸声中,只是略感心闷烦躁。 长啸之后,金蚕将龙头一般的头颅在旭阳中高高扬起,露出一副王者倨傲的气度。金蚕声消方才片刻,原本幽静的黑龙洞有了动静。只听一阵沙沙声响之后,一只手臂般粗壮的银环蛇王昂首挺腰出洞而来,身后跟随着数十条小银环蛇。 众蛇身间皆有白环和黑环相间排列。银环蛇个头通常很小,但这只领头的银环蛇却粗壮异常,非同凡响。 普通银环蛇都生性胆小、性情温和,不主动攻击人,而这只银环蛇王却一副凶相,出洞即直扑金蚕而来。 金蚕毫不畏惧,迎头跃上半空,一只爪深刺进银环蛇王颈项处抓牢,另一只爪不断撕抓。不多久,银环蛇王倒在了金蚕利爪之下,全身血肉飞溅,疼苦的嘶叫翻滚。 随后赶来的数十条银环蛇呆在原地,愣了片刻,发现头领已死,立即惊蹿回了黑龙洞。 张青峰在旁看得目瞪口呆,小小的金蚕竟轻易将身长体粗的异蛇击败,实在超出他的预料。金蚕将所杀毒物毒汁吸食,又静默的蹲坐在洞口,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果不其然,不多时,听得洞中又有响动,随后陆陆续续出来几种凶悍巨大的毒物与金蚕对战,但无一除外,都被金蚕撕裂击败。不知是不是黑龙洞中的毒物都已被金蚕所灭杀,在金蚕撕裂一只五色巨蛙后,黑龙洞中静了下来。 金蚕又将所杀毒物毒液吸食,静默等候,只见它身上金甲的金光越发纯亮。 张青峰见金蚕接连吃掉了几只毒物,吓得在巨石上后退了几尺,一动不敢再动,心想:“这怪物来到黑龙洞,竟然是为了吞食众多毒物的毒液,那它岂不就是毒王?” 金蚕见洞中许久没有动静,顿时恼怒起来,走到洞口,连声长啸起来。 啸声如江中巨浪般涌向黑龙洞深处,声浪一浪高过一浪。张青峰听得两声,只觉耳膜疼得难以承受,急忙掩耳退后了二丈远,躲避声浪。 金蚕连续的啸声方落,黑龙洞中也传来一阵尖啸,像是对金蚕啸声的回应与挑衅。立时,猛听得洞中哗哗声响,一头巨大黑鳞王冠蛇王猛然窜出。 张青峰见它头顶长着一团王冠状肉瘤,黑色鳞片如军士铠甲,片片有桑树叶般大小,不由暗暗称奇,心道:“看来这黑鳞王冠蛇王是这黑龙洞中的主宰了。” 这黑鳞蛇王好似一位威风凛凛的将军,面对金蚕摆下杀气腾腾的战阵,只见左边是一条红眼蜈蚣,右边是一只碧爪蜘蛛,身后正中为八条毒蛇,左右两排再列数十条毒物。 蛇王一双眼睛精光四射,凌厉如刀,嘶鸣着带领一群毒物直奔到金蚕面前。金蚕连续击杀蛇王手下,已然彻底激怒了它。 红眼蜈蚣越众而出,杀气腾腾的就要找金蚕厮杀。蛇王嘶叫了一声,红眼蜈蚣立即垂首退回。 张青峰看那蛇王之意,似乎是自己要与金蚕决一死战,树立王者之威。 金蚕此时将傲慢之态收敛,收紧四肢,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蛇王离金蚕眼看还有一丈远,忽地将腰一翘,尾巴尖带着尖啸声如铁鞭般自上而下直抽金蚕。 蛇王将大碗般粗的尾巴使得灵活狠辣,实在让人匪夷所思。 金蚕眼见一条巨尾当头抽到,横向一纵闪过。蛇王巨尾啪的一声击在地面,将地面抽出一条四五尺长,半尺深的沟痕来。 漫天的尘土扬起,金蚕将身上尘土抖落,转头看看身边的沟痕,似乎也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金蚕眼中的神色越发凝重,一缩首,身影在空中变成一道金色幻影扑向蛇王。它想像击杀其它毒物一样,扑上蛇王的七寸之处挖出蛇胆。 眼见金蚕一闪便到了身前,蛇王的腰不动,尾尖一翘便迎向空中的金蚕。两者相撞,金蚕虽被撞得在空中连翻了几个身,却稳稳落在地面。 这一次交手,蛇王后发先至,胜了金蚕一筹,周边围观的毒物见了,皆欢喜跳跃嘶叫起来。 金蚕嘶嘶叫了几声,蛇王的尾巴虽未将它击伤,但还是以至臻的速度与力量震慑了它。金蚕静立片时,不退反进,跳跃到蛇王面前,昂首直视蛇王冰冷的眼睛,露出挑衅的姿态。 在金蚕的心中,自己才是天下毒物的王者,凶悍的敌手只能激起它冲天战意。 蛇王眼见金蚕被自己尾尖击中却安然无恙,望向金蚕的眼神由冰冷轻蔑变得怒火熊熊,凶神恶煞起来。 金蚕再次发动攻击。这一次它改变了战术,以自己灵活小巧的特点围着蛇王贴地攻击。只见黑龙洞中金光闪烁,金蚕不断变换着方位攻击。面对攻击,蛇王时以尾巴防护,时以毒液毒牙进攻。 黑龙洞中双王战成一片,不知为什么,张青峰心下却甚为金蚕担忧。 金蚕与蛇王战得几百回合,渐渐察觉蛇王闪躲速度慢下来,觑中一个空档,扑贴在蛇王的腰腹之处,左爪扯下蛇王一片鳞甲,右爪紧跟着就要贯劲刺入。 蛇王警觉,知道不好,将鳞甲一收,将周边鳞甲陡然向落甲处移了几寸,抵御住爪力。 金蚕与毒物厮杀,从来都是一爪穿身,未曾想这次却大不相同,蛇王的鳞甲不但坚固如铁,还能奇异地移动防御。 蛇王亦在苦战中观察敌手,低头见金蚕全身皆有金甲遮掩,而唯独背部露出一道疤痕,知道那是金蚕的薄弱之处。 金蚕的疤痕为当日张宗正新亭侯刀砍出,将金蚕的护身金甲砍裂,露出肉身之所在。蛇王鳞甲移动防护的同时,一口毒液喷向金蚕背部伤痕处。 金蚕之爪尖不断从蛇王落甲处攻击,数次撕扯后,终于从蛇王甲缝中插入柔软的肉身。它似乎看到对手腹身开裂,轰然倒下的情景。 但当金蚕的右爪刺入蛇王肉身的时候,蛇王的毒液也落在它的伤口处。 只听几声嗞嗞的响声响起,空着飘散出一股腥臭的味道。 金蚕只觉背后一阵撕心之疼传遍全身,厉爪再无力刺进一分。过了片刻,金蚕仰面掉落在地面,接着艰难地翻过身,爬起来望向蛇王。 蛇王的身躯晃了几晃,连移数尺方才立定,接着有金色的汁液从它腰腹间流。它两道凌厉的眼光也开始涣散,然后向侧面缓缓倒下。 旁观的毒物们蜂拥游向蛇王,低头看看蛇王,抬头望向金蚕,似乎都不相信黑龙洞王者就这般倒下。 毒物们慢慢向金蚕围拢而去,杀气腾腾。 金蚕露出狂傲之态尖叫了数声,虽然叫声比从前弱了几分,但毒物们却都止住了身形。 金蚕慢慢向后退去,退出数尺,方才转身前行。 毒物们缓缓跟进了数步,忽听得背后嘶嘶几声叫,转头回望,却见倒下的蛇王又摇摇晃晃抬起头来。 摄于其威,毒物们没有再追击金蚕,抬着蛇王返回洞中。 张青峰在巨石上眼见金蚕与蛇王等毒物精心动魄的大战,一颗心为之狂跳不止,等恶战结束方才渐渐平静下来。 他见大战结束,正想跳下巨石返回家中,却见金蚕慢慢向自己所在的巨石行来。 金蚕缓缓行到张青峰所在大石脚下,忽地停止不前,一头栽倒在地。 张青峰亲眼见金蚕大战一众毒物神威非常,如今见它就倒在自己脚下,顿时吓得趴在大石上大气也不敢出。 过了半晌,他探头一看,见金蚕依旧一动不动,便从巨石上轻轻跳下。 张青峰探头探脑地扔出一块樱桃般大碎石,打在金蚕金甲上,但见金蚕依旧一动不动,当下以为金蚕已死,便凑近低头细看,心道:“如此神威之物就这样死了,倒也有几分可惜。” 他向前走了几步准备离开,回头见金蚕孤零零趴在道边,念及自身,不由对金蚕生出几分怜悯之情,自语道:“看你孤身一人,死在这荒山野岭实在可怜,我就给你挖个小坑,把你埋了吧。” 遂找来一块尖石,挖了个小坑把金蚕放好,抓一把土就要将它掩埋。 不料金蚕忽地一动,抬起头来,正好和低头掩埋它的张青峰两眼对视。张青峰大吃了一惊,退步一跤跌倒在地,直盯着眼前的金蚕,流下满头的汗来。 金蚕没有扑向跌倒在地的张青峰,却露出一副哀求的神色,右爪指指黑龙洞,又指指张青峰,再指指远方。 张青峰擦了擦额头上流下的几颗黄豆般大小的汗珠,心下闪电般转了几个念头,想道:“以金蚕的速度,自己万万无法逃掉,只是不知道金蚕刚才举动是何含义?” 金蚕缓缓向他爬进了几步,露出温和的神态,将刚才的动作重复了一次。 张青峰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仔细揣摩了几遍金蚕的动作,小心翼翼地问道:“你的意思是洞口危险,要我带你离开?”话音刚落,却见金蚕露出欣喜的神情,点了点头。 张青峰禁不住又出了一身冷汗,暗想道:“这只金蚕凶悍无双,又具灵性懂人语,会不会连人的心思也能看透?“又想:“如果它要伤害于我,那该怎么办?” 想来想去,他最终还是找来两大片树叶,颤抖着将金蚕包裹好,惊恐不安地返回陈天渔家中。 回到院中,张青峰寻得院落里一只竹编篮子将金蚕藏了起来。 金蚕抬起虚弱的眼神望望张青峰,低头向他微微拜了一拜,似乎是表达谢意。 张青峰经历大难,心里脆弱又无亲友诉说,正是需要陪伴之时,眼见金蚕虽然凶悍却对自己有感恩亲近之意,不觉间对金蚕也产生了些好感。 张青峰见金蚕虚弱无力,便寻思给它找点吃食,于是寻到厨房中,先是见锅中有些剩饭,梁上有些腊肉,但想金蚕也不会吃,不由心下犯难。 他转了几圈,待转到石头水缸边时,见缸里有十来只鱼游来游去,便捉了两条小鱼,送到金蚕嘴边。 金蚕闻到鱼香味,猛地睁开眼睛,狼吞虎咽地吃起小鱼,吃完吧嗒吧嗒嘴,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 张青峰看金蚕吃饱,又找来药酒给金蚕处理清洗背部伤口,简单包扎。 金蚕一生凶悍,从未有人对它如此温顺体贴,开初还有些戒备之心,到后来就眯着眼睛享受张青峰的照顾。 张青峰一天中醒得早又来回奔走,照料完金蚕便倒头睡觉。 第二十八章 巴蜀大侠 日上三竿,张青峰还在蒙头大睡,只听笃笃笃几声敲门声响起,接着门外一个清亮甜美的童音叫道:“青峰哥哥,时辰不早了,快起来吃早饭啦。” 张青峰睁开眼,见窗外早已大亮,听耳边传来犬吠鸡鸣的杂乱叫声,急忙翻身坐了起来。 他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拿起衣服,却见金蚕掉落在面前的棉被上,原来金蚕不知道何时爬到他衣服上睡下了。他下了床,捏着金蚕的背壳把它轻轻放到床脚之下。 张青峰来到吃饭的堂屋,见桌上放着一碗荷包汤圆,里面盛着十几颗洁白圆润的汤圆和两个鸡蛋,便坐下大口吃起来。 陈湘君见他起来,走来坐在他对面,恬静的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 张青峰吃完放下碗,见陈湘君含笑望着自己,不由有些脸红。 陈湘君笑着道:“好吃吗?厨房里面还有,没有吃饱的话,再给你盛一碗。”张青峰觉得她的一口整齐洁白的贝齿很是好看。 张青峰有些腼腆道:“汤圆软绵顺滑,好吃。吃了一大碗,吃饱了。”其实他还想再吃一些,只是觉得自己已经打扰到人家,不好意思再吃。” 他想起小姑娘还要读书,便问道:“你怎么没有去上学?”陈湘君道:“父亲今天要去城里找人,怕你没人照顾,我就没有去上学。” 张青峰心知父女两人都是因为自己而忙碌,心里感动,说道:“真是抱歉,让你们为我费心太多了。” 陈湘君只望着他笑了笑,便低下头默默地收拾碗筷到厨房清洗去了。 小女孩的笑像窗外的暖阳温暖了他那颗寒冷阴暗的心,他觉得周围的世界美好而明亮。 张青峰走出院门,正站在门口看农家田园风景,忽见远处田坎上一条人影奔来。 自张乾云传他道家秘法助他打开天眼后,他的眼力日益精进。他一眼便认出来者正是昨晚在江边与何灵厮杀之人,立即退回小院之中。 飞天狼在空旷的田野间搜寻了半晚,转眼见远处农家庭院门口一位小孩一闪而没,依稀为张青峰身姿,立时长啸一声,向小院飞扑而至。 此时,陈天渔前往城中找人去了,院中只剩两个小孩。 张青峰情知难以逃脱,急忙找到陈湘君,将她拉到屋中衣橱中藏好,急道:“外面有坏人来了,你藏在这里千万不可出声。这些人杀人不眨眼,我出去引开他们。” 陈湘君不过七八岁年纪,闻言惊吓得脸色大变,但依旧担心张青峰安危,颤声道:“青峰哥哥,你和我一起藏在这里吧。我去把后门打开,他们会认为我们从后门逃走了。” 张青峰摇头道:“他们不是一般人,这样的办法瞒不过他们。不杀了我,他们永远不会罢休,我不能连累你。”当下将衣橱关闭,用锁扣锁上。 陈湘君奋力推动衣橱门,奈何力弱,只得屏息静藏。 张青峰听得一人落在院中,急忙弯腰轻手轻脚向屋后木门潜行。飞天狼见院中无人,开门进了屋,开始搜寻。 张青峰轻步出了后门,担心陈湘君安危,便向远处田野扔出一块石头,击打在一株矮桃树上,发出哗啦啦一阵声响。 飞天狼闻声飞奔出后门,四处张望,见远处矮树一阵颤动,纵身扑了过去。 张青峰藏在院子转角,想道:“湘君在屋中,太危险了,迟早要被找到,或许可以带湘君从前门走。”想罢贴着墙角又回到屋中,打开衣橱柜门,拉着陈湘君就往前院走。 两人刚轻轻打开院门,奔出不远,眼前如大鸟般落下一人挡住去路。 陈湘君吓得“呀”地叫了一声,张青峰将她拉在身后护着,说道:“你快走,去城里府衙报案。”他知道自己难逃魔爪,怕陈湘君不肯离去,只得找了个托词。 陈湘君带着哭腔道:“青峰哥哥,你要小心。”转身飞跑去了。她奔出数十尺,躲到了一堆木柴之后。 飞天狼一言不发。默默逼上前来。 飞天狼冷笑道:“小小年纪,还想护住她人。”向前两步,左手五指成狼爪抓向张青峰右肩骨。张青峰右步一沉立稳,运足自身混元真气,使一式劈空拳的“直闯野猪林”,击在飞天狼爪尖。 飞天狼狼爪与张青峰来拳相撞,只觉一股劲力传来,打得爪尖一阵酸疼,爪力立时散了。张青峰苦练《偷天续命金丹大法》后,内力突飞猛进,已远胜普通武夫一拳之力,而飞天狼看他不过十来岁小童,一爪也未尽力,故张青峰将他击退。 飞天狼一爪被小童击退,心中恼怒,狼爪灌注真力,向张青峰连环抓去。 张青峰闪过两抓,终被飞天狼抓住左肩骨。飞天狼利爪用力,抓得他肩骨咯咯连响。张青峰只觉肩头五爪似铁钩抓入肩中,疼入骨髓,眼看肩骨就要碎裂。 飞天狼想到就可以抓人领赏,面上露出一丝笑意,忽见眼前金光一闪,同时口鼻中嗅到一阵腥腐之味。 飞天狼立时心生寒意,拔出狼刀砍向来物,向后急退。金色来物落在他狼刀之上,发出滋滋一阵响。 他落在地面,只见一只金色小蚕落在张青峰肩头,向他怒目而视。 飞天狼见金色小蚕说不出的怪异凶狠,全身莫名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忙提气又凌空后退了五六尺。 飞天狼看看狼刀,见刀面上是数道小坑,不由面色大变,握刀死死盯住金色小蚕,仰天发出一声召唤同伴的长啸。 张青峰惊喜道:“小金蚕,怎么是你?你的重伤好些没有?” 金蚕摇摇头,跳下肩头落在他脚边,呆若木鸡般地望着飞天狼。 飞天狼听了张青峰的问话,心下惊惧道:“受了重伤还如此霸道,这是什么怪物?”脚下不禁又连退了几步,不敢多动。 不多时,只听远处传来一阵啸声,声音尖利响亮,飞在空中,久久不散。 飞天狼闻音不由大喜,想道:“副帮主终于赶来了,必有对付怪物之法。” 张青峰听得啸声,见飞天狼面露喜色,知道不好,转身就往后屋奔去,忽听背后不远处一个熟悉的声音道:“青峰,快过来!”转头看去,只见一人灵猿般轻轻落在院子墙头,然后轻捷一翻落在他面前。 张青峰闻声飞一般扑向来人,叫道:“何叔叔……何叔叔……”何灵抚摸着他的头,悲喜交织道:“青峰,你没事就好。陈天渔告之我说你在这里,我就赶来接你回去。” 那尖利的声音方才消散,一条人影纵兽般落在小院前头。 来人面戴面目狰狞的狼头面具,下巴上飘动着一撮金黄色山羊胡须,正是天狼帮老狼。何灵将张青峰护到身后,拔剑怒道:“天狼帮实在恶毒,连小孩子都不放过。” 老狼脚尖一踮,右手五指变为狼爪,凌空向何灵面上飞抓上前,带起的劲风在三尺之外已将何灵两人压迫得站立不稳。 何灵长剑向狼爪直刺,但刺出二尺后竟然不能再刺前半分。何灵侧脸对身后的张青峰吃力说道:“你快带小姑娘走。” 张青峰知道自己留下只会连累何灵,忙带着陈湘君向后门跑去。 老狼冷笑一声,上前落地,左掌缓缓拍向何灵胸前。何灵知道厉害,提起左掌守住心口,只觉对方掌力到处,便似千斤重石压在胸口,难以呼吸,想要闪避,却被老狼右手爪劲定住。 老狼左掌劲力正要吐出将何灵重伤,忽听飞天狼叫道:“副帮主,小心金蚕!”侧眼看去,见一道金光向他右爪扑到,遂将右肘一旋,抖动衣袖,抽打在金虫身上。 只听啪一声响,老狼铁袖将金蚕击落在地。金蚕就地一滚,吱地叫了一声,又向老狼大腿扑去。 老狼吃了一惊,他的衣袖灌满真气,就是野牛也难以承受一击,却不想小小的金蚕却毫不在意。 老狼张眼看住金蚕扑落的方向,将拇指和食指并做铁钳向金蚕颈部捏去。飞天狼叫道:“副帮主,小心金蚕毒液,毒性非常。” 眼看老狼双指就要捏住金蚕颈部,只见金蚕在空中猛一扭头,向老狼食指喷出一口毒液。 老狼闻得一股腥腐之气扑来,将食指一收卷,闪过毒液,随后食指弹出,波的一声弹在金蚕背部。老狼这一指含有少林一指禅劲力,顿时将金蚕重重弹撞在地面。 金蚕滚了几转,翻身爬起,凶恶地呲牙朝老狼叫了两声,摇晃着退到墙角,缩倦成一团养伤。它昨夜和黑龙洞毒物大战受了不轻的伤,被老狼少林一指禅一弹,再也支持不住。 老狼将左掌一吐,乘何灵站立不稳,呼吸不畅,上前一脚踢向他胸口。何灵见那一脚来得凶猛,待老狼脚底刚蹬在胸上之际,猛一转腰,一招“灵猴翻身”,侧身翻落在一旁,将脚力顺势化去大部分。 饶是如此,老狼这一脚也是将何灵踢得气血翻滚,站立不稳,接连移动了两步方才站稳。 老狼向前一窜,到了张青峰身后,右手成狼爪抓住了张青峰后颈。张青峰急忙挣扎,只觉后颈似被铁箍箍紧,难以动弹。 老狼再一踏步,提起左掌就向张青峰头顶拍落,忽听背后响起几道劲急的剑啸之声响起,瞬间将自己后背数处要害罩住,心中大骇,急放下张青峰,向左旁移出六七尺,侧身面对来人。 何灵转眼见到来人,面露大喜之色,叫了声:“大师伯!”上前将张青峰挡在身后。 来人一副儒生装扮,约四五十岁年纪,头戴抹眉梁头巾,穿一领月华锦宽衫,红脸膛上一双丹凤眼杀气凛凛,手中提一把剑光流动的宝剑。 儒生将宝剑抖了两抖,剑光仿佛一泓水光流动的秋水,将小院周边照耀得明亮了两分。 老狼沉声道:“峨眉清泉炼,一舞秋水漫。闻听峨眉秋水剑乃是历代峨眉掌门的佩剑,今日终于得睹圣剑风采!以阁下剑术或许可以伤我,为何不乘机追击?” 儒生淡然一笑道:“我全某平生从不对人背后下手,今日若非要救人,怎会向你背后出剑。” 老狼面露敬佩之色道:“阁下如此自重身份,如此年纪,峨眉剑术又登峰造极,想来便是峨眉派闻名江湖的巴蜀大侠全兴国了。” 儒生道:“不敢,正是在下。巴蜀大侠这个名号不过是江湖上的朋友抬爱胡乱叫来,实在愧不敢当。” 老狼肃然道:“全大侠威震巴蜀武林多年,自然担当得起。不过既然今日你我龙虎相遇,我还是想向全大侠领教两招,想看看阁下是不是浪得虚名?” 只听空中风声飒然作响,几条矫健的身影落在全兴国身后,向全兴国躬身行礼道:“见过师尊。”几条汉子人人气度轩昂,身手不凡,如战旗般挺立在全兴国身后。 老狼笑道:“听闻全大侠门下有十三位高足,个个都是一等一的好汉,江湖人称峨眉十三鹰。看架势,今天全大侠是要准备群殴了,不知全大侠门下今天来了几鹰?” 全兴国冷冷道:“巴蜀武林,由我巴蜀五大教派维持武林局面,还轮不到天狼帮来作威作福,滥杀无辜。你们胆敢杀害峨眉、青城两派高手,今天就要你天狼帮有来无回,全军覆灭。”说话之际,眼眸中精光四射,杀机陡现。 老狼缓缓取出玄铁狼爪戴在指尖,冷笑道:“好,昨日见识过峨眉白飞猿的快剑,倒也有二分本事。今天我就向峨眉派第二高手讨教几招,看看你有什么过人的本事。” 话音刚落,老狼已然弹起,一招“恶狼扑面”抓向全兴国。 全兴国秋水剑连刺,只听二声撞击声响起,二剑皆刺在玄铁狼爪之上。这两剑,一剑破了来敌攻势,一剑将来敌连环而至的第二爪提前阻挡。 老狼见全兴国第二剑将自己方才使出一半的攻击阻挡,心中叹道:“此人巴蜀大侠的名号果然不虚,这是我入巴蜀之地来遇到的第一强敌。” 老狼脚不沾地向右一飘,右手向全兴国左肩抓落。全兴国手中剑点向老狼手腕,迫使老狼变招,接着将剑一翻直刺老狼咽喉。 老狼头向后仰,左手玄铁狼爪抓向秋水剑剑尖,欲硬夺来剑。 全兴国剑尖一转,矮身一个歇步,剑尖横削老狼小腹。两人距离甚近,老狼竟不后退,纵身跃过横削来剑,脚尖直踢全兴国太阳穴处。 全兴国一侧头,左手变作凤眼拳,一拳击在老狼右脚边缘上。 第二十九章 上青城 远处,又可见几条人影大鹏般飞跃而至。 老狼向后一翻,借拳力翻跃落在小院屋脊,笑道:“告辞了,有机缘再领教全大侠峨眉绝技。”老狼见峨眉高手云集,又素闻峨眉派有高绝剑阵,怕被峨眉十三鹰以剑阵围困,故不愿恋战。 只见他在屋脊轻轻一按,飞窜落向远处农家房屋,再一窜已然不见了踪影。飞天狼见得,急忙向另一方向逃去。 全兴国见老狼远遁,对几名弟子叫道:“不能再让这些人为非作歹,追。”引着几名弟子施展开峨眉大鹏轻功向老狼远去处追去。 张青峰仰头向何灵问道:“何叔叔,母亲为何没有来接我呢?”何灵低下头望着张青峰,迟疑良久,方才道:“那晚你母亲和你父亲一道走了。”一行热泪从何灵的眼边滚落。张青峰哭喊道:“不,何叔叔,告诉我,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多年来,张宗正与林婉容像大哥、大嫂一样关心他的成长,关心他的生活,他无法承受他们的离去,何况张青峰还是一个幼小的孩子。 张青峰一双手摇晃着何灵,嚎啕大哭,眼泪肆意地流淌着。何灵慢慢地蹲下,望着张青峰的眼睛,将他紧紧拥抱在怀里。 何灵默默地陪伴着张青峰将悲伤尽情宣泄,直到他嗓子变哑,无力再哭,只剩下慢慢的抽噎。 陈湘君见张青峰悲伤大哭,默默走到他身前,递给他一块绣着竹叶的手巾擦泪。 何灵轻轻拍拍张青峰的背脊,道:“青峰,和湘君妹妹告别,该回家了,你父亲、母亲还等着我们去安葬。”张青峰慢慢放开何灵的手臂,擦干眼泪,默默与陈湘君告别。 张宗正夫妇下葬那天,西风夹杂着冰冷的小雨,在山水间哀鸣。青城素云道长、林长风,峨嵋派白飞猿、华云师太等赶来送葬。 面目凶恶的“方相”在柩车前驱鬼开道,翻飞的明旌之后是双手捧着灵牌的张青峰,接着是四人舆夫抬着的柩车及一众亲友。 来到墓地,张青峰看着父母的棺椁缓缓落向墓穴,屈膝跪下,以额触地,眼泪恰似断线的珍珠滚落而下。 办完张宗正夫妻的丧事,一众人等回到张青峰家小院坐定。 林长风站起来抱拳道:“各位亲友,在下青城派林长风,家师丹阳真人派我与师兄代表青城派全权处理师兄张宗正办丧一事。我兄嫂为歹徒所害,青城派必将手刃真凶,以慰师兄、嫂子于九泉之下。今师兄与嫂子仙逝,留下独子孤身一人,今日恰好众位亲友积聚,就想一起商议青峰日后生活的安排。” 一位中年儒生站起来道:“子曰:‘子生三年,然后免于父母之怀。夫三年之丧,天下之通丧也。’故青峰应当遵从旧制,为父母守孝三年。”此人为张宗正远房堂兄。 一位亲友道:“青峰年幼,自己尚不能照顾自己,如何为父母守孝?” 一位亲友道:“天狼帮恐怕还有人留在嘉定,青峰依旧处在危险之中。如果他长时间住在老屋,如何能保证他的安全?我看还是尽快送他上青城山,只有有青城派庇护,我等亲友才可放心。” 张林两边宗亲纷纷发言,一时议论纷纷,莫衷一是。 峨眉派华云师太站起来,手持拂尘道:“此处青城派素云道长最为德高望重,我等可由何道长决断此事。”众人都转首望向坐在上首的素云道长。 素云道长头戴紫阳巾,穿一身洗得半旧的道袍,鹤目疏眉,身形飘逸,一派仙风道风。 他一双灵气逼人的鹤目向四周一扫,沉声道:“亲友守孝之论,甚合圣人之论,但青峰年幼孤身,守孝三年不可行。青峰生性淳朴,我们都相信他对父母有至诚守孝之心。贫道的意思是青峰可以守孝一月以尽孝道,一月后,贫道将带青峰上青城学艺,将他抚养成人,以告慰师弟在天之灵,众位亲朋好友觉得如何?”众人见素云道长如此言语,纷纷赞同。 省城和本地的捕快将嘉定府搜寻了几遍,都没有抓到一个天狼帮的人。他们像风吹过嘉定府一般消失了,只留下不甘心的捕快还在苦苦追寻与案件相关的蛛丝马迹。 日夜如梭,光阴似箭,张青峰一边守孝,一边跟随素云道长日夜苦练青城派功夫,一月时光一晃而逝。 上山前的前一天,张青峰收拾衣物,见房中还有一套农家男童衣衫和一块绣着竹叶的手帕,便想去陈湘君家归还衣物,拜谢救命之恩。 阳春三月时节,春风送暖,空气中充满了芬芳的花香,鸟儿四处翻飞啼叫,蜀中大地呈现出一派迷人的春天景象。 下午,素云道长租了一辆马车带着张青峰前往。马车缓缓经过一条繁华小街,张青峰道:“道长,我想买些礼物感谢陈叔叔父女,你看买什么合适?”素云道长道:“我带你去购买。”两人先去买了些点心和一坛酒,随后到一家卖饰品的小店,买了一根纯银松木兰花发簪。 春天的周家小院分外热闹,几只麻雀在院子边的柳树上叽叽喳喳,一双燕子在屋檐下的草窝里呢喃私语。 垂柳如丝,如丝的垂柳下,一个小女孩在静静的写字。 张青峰走到她面前叫道:“陈湘君。”小女孩秀美清雅,眼眸清亮,抬起头见是张青峰,立时笑靥如花,叫道“青峰哥哥。” 张青峰将衣服递给陈湘君道:“我明天就要随素云道长上青城山学艺,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今天来归还借你们的衣服。” “你要上青城了呀,” 陈湘君接过衣服道,“听说习武的路很苦,你要多保重。” 张青峰露出坚毅神情,微微咬着牙道:“我一定要找到杀害父母的凶手替他们报仇,无论多么艰难我都不怕。”父母的离去,让他在短短的时间中承受了太多太大的煎熬与锤炼,身心比同龄人成熟了许多。 “相信你一定可以做到。”看着张青峰,陈湘君的眼神里充满了鼓励。 屋中走出陈天渔,见两人带着几样礼品,忙道:“我与张总捕头都是多年好友,不必带这么多礼物。”素云道长道:“陈大哥,你救青峰于危急之间,这些只是表示些心意,请务必收下!” 陈天渔挠挠头,似乎有些难为情。 张青峰取出兰花发簪,递给湘君道:“我买了一件小礼物送给你。我觉得它好看就买了,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陈湘君将它轻轻插在发髻上试了试,说道:“好看,放二年,等我长大了戴。”发簪的松木杆上镶嵌着苗银兰花叶子,还搭配着几颗晶莹的琉璃珠子。陈湘君戴上虽然好看,不过身形太小,大小不大相宜。 张青峰转眼看了看当初自己生病住的房间,问道:“我走后你们家可有发生过什么事?可有看见过什么奇形怪状的东西?” 陈湘君摇摇头,随后想了想道:“你走后,有几天水缸里的鱼老是少个一两条,过了几天就没有再少过了。” 张青峰闻听,一时有些怅然若失,心下想道:“看来金蚕已经养好伤离开了。”本想去黑龙洞附近找找,但想到那些可怖的毒物也就做罢了。 素云道长看看陈湘君,说道:“周兄弟,你看你平时要忙于撑船打鱼,或许不能很好地照顾女儿,你可愿将女儿送上峨眉,拜在华云师太门下?” 陈天渔大喜,笑道:“能拜在峨眉门下,可真是我周家的福气呀!湘君,快过来拜谢道长。” 陈湘君甚是乖巧,立即跑过来给素云道长恭恭敬敬拜了几拜。 素云道长道:“我上山就修书一封与华云师太,叫她派人来接湘君上峨眉山。湘君清秀灵慧,华云师太一定能将她调教成优异峨眉女弟子。” 陈天渔当下千恩万谢。 素云道长道:“周兄弟,我们明早就要出发,还有些东西要准备,就先告辞了。” 陈天渔带着陈湘君依依不舍地将两人送出一二里,方才返回。 多年以后,张青峰还清楚的记得和素云道长骑马去青城山的那个遥远的下午。 三月的蜀中天气温润中略带寒意,两人晨光初露时分出发,下午约申时到了青城山脚下。 山脚下是一座巍峨庄严而古朴自然的山门,上以浓墨书“青城山”三个大字,字若龙蛇,相传是陈抟老祖手书。 山门构架上采用道家四重檐式,每重檐上雕塑有神话人物或飞禽走兽。山门左右矗立一对形态威严的石狮,给道教气息浓郁的青城山增添了几分庄重与神秘。 张青峰上过二次青城山:一次是四五岁时和父亲上山为丹阳道长恭贺八十大寿,最近一次是和父亲为丹阳道长拜年。 他父亲公事繁杂他又年幼,每次都行色匆匆,以致于他还未曾好好体味过青城的幽静雅韵。 踏进青城山山门不久,一阵幽幽的凉意便扑面而来,放眼一望,山之四围尽是葱茏林木,细细聆听中,听得密林深处传来淙淙清泉流动之音,一路因奔走而燥热烦闷的心立刻安静下来。 丹阳道长早知两人上山日期,便派出身边一名道童在山门口迎候。道童名唤见素,约十四五岁,平常在丹阳道长身边照料生活起居。 素云道长自去处理山中要事,由见素引着张青峰一路游玩上山。 一路行来,张青峰见山路陡峭曲折,林木苍翠繁茂,溪水清澈白亮,俗世的烦闷喧嚣都被隔离开来,说不出的清爽舒适。 见素引着他经过建福宫与天然阁来到天师洞,在天师洞边的一处竹屋休憩落脚,随后送上一杯清茶和素斋,说道:“今晚用过晚膳,掌门要召集众人在议事殿议事,到时我来通知你。” 天师洞是青城山的主观,相传东汉末年,天师道创始人张道陵曾在青城山山腰第三混元顶峭壁间修炼布道,俗称天师洞。 丹阳道长大振青城派声威之后,便大兴土木将其重建,建有三清殿、三皇殿、黄帝祠、讲道场和议事殿。 张青峰闲来无事,便信步观赏四周道教建筑。他来到先是三清殿前,只见一座重檐歇山顶楼阁式建筑,殿前对联写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心中忽地一动,记起张乾云道长传授功法似与此句颇有关联,自语道:“此句是何意?” 一位守殿中年道士见他年幼,笑道:“你小小年纪,想你也看不懂。此联可是老子道家思想的真传,又暗含‘一气化三清’的深刻寓意。”张青峰闻言,心头不由生起对敬畏和求知之意。 拜完三清殿,张青峰又前往三皇殿和黄帝伺观赏了一番。 三皇殿殿内供奉伏羲、神农、黄帝石刻造像。相传黄帝曾在青城山跟随仙人宁封子学道,宁封子还协助他打败了蚩尤,后来黄帝功德圆满,乘龙升天成仙,故青城山还给他修建了祠庙。 黄帝祠左侧有一洞,乃张道陵修炼之天师洞。洞窟最上层有一石龛,供奉张天师石像。张天师面有三目,神态威严,左手掌直伸向外,握有天师镇山之宝:“阳平治都功印”。 青城派在三清殿四周建立起数处建筑作为派中活动大本营:修建了碧瓦朱甍的讲道场和走鸾飞凤的议事殿,也修建了小巧素雅的住宿房和简洁通透的修道间。 建筑依据山形建立,将建筑与自然融合,周边培植花草树木,清静幽雅,实为修道悟道之绝佳场所。 天色冥暗之际,议事大殿的油灯和蜡烛点燃起来,大殿正中的梁上悬挂着一盏巨大的十六头燃油铜灯,大厅地面两边点着十只手臂般粗的蜡烛,将议事大殿照得明晃晃如白昼一般。 张青峰进入大殿之时,殿内已有数十人到场。 殿中站立之人有道有俗,都按剑而立,排列森然成序。其间有人识得张青峰,见他进来都转目看他,低声议论。 议事大殿正中是一把雕刻着古松、高山与仙鹤的黄花梨扶手椅,坐着半闭眼目养神的青城掌门丹阳道长。 两边摆着四张松木椅,三张座椅上坐着丹阳道长座下第一代弟子,但不知何故,一张座椅上空无人坐。 素云道长见张青峰到殿,便沉声道:“众弟子肃静。” 素云道长为青城派大弟子,执掌青城派刑罚多年,为人刚正威严,在青城派威望甚高,一出声,大殿间立时寂静下来。 第三十章 拜师 丹阳道长眼眸张开,一双眼竟似比头顶上的大铜灯还亮。他凌厉的眼光在殿中众弟子面上如电光般缓缓扫过,最终停留在张青峰的面上,变得柔和了两分。 鹤发童颜的丹阳道长望向张青峰,慈爱地笑着道:“青峰,你来了。”张青峰感觉那眼神如和煦温润的阳光照在心上,让他温暖而安定。 他快跑几步上前,对着丹阳道长跪下去,叩了几个头,道:“青峰拜见太师父。” 丹阳道长袍袖轻动,用一股平和之力将张青峰托起,微叹了一声道:“峰儿,起来说话。”他坚毅的眼神中忽然流露出一股哀伤。 张青峰只觉一股柔和之力将他托起,不由自主站起身来,抬头看着丹阳道长,悲声道:“太师父,我父母几个月前突遭大难,青峰为之悲痛欲绝。此次上山,青峰只想一心习武,只盼能早一天为双亲报仇,求太师父传我青城绝学。” 嘉定府捕快房惨案发生后,青城派举派震动,尽出精英探查,但二个多月过去,依旧未能发现重大线索。 今日丹阳道长听闻张青峰上山,便召集座下大弟子素云道长、三弟子青玉道长、四弟子林长风共同商议相关事宜。 丹阳道长环顾门下弟子道:“今日聚会主要为二件事:第一件事是要定下青峰拜谁为师;第二件事就是要商议与宗正一案有关的大事。 我们先谈论张青峰拜师一事。现今我年迈已不便收徒,何况他父亲还是我弟子,你们三人看看,青峰归入哪一位门下拜师学艺最好?” 丹阳道长一说完,场中众人的目光同时投向张青峰的身上。 习武之道,资质极其重要,青城派主修道教功夫,对悟性与资质的要求更为苛刻。 众人眼见张青峰谈吐流畅,行步稳健,又长得剑眉星眸,骨骼非凡,显然为修道习武的一流人物,都在心中叹道:“好一块浑金璞玉!” 张宗正与三位同门师兄弟一向交好,是以素云道长、青玉道长、林长风三人心中都有将他收在门下的念想。 四弟子林长风抢先道:“二师兄生前与我最是投缘,我自然是责无旁贷,要将青峰收在门下。请师父师兄放心,我一定会将青峰培育成材。”说罢便要起身去牵拉张青峰。 不料身旁的“建福宫”首座青玉道长抢先起身,挡在他身前,对丹阳道长道:“四师弟虽然天资过人,但毕竟年纪不大,江湖经验和体悟道法终归还是浅显了些。”言下之意是四师弟做老师资格还不太足。 林长风见师兄和自己争抢起来,不觉笑将起来,道:“诚如三师兄所言,我的确道艺尚浅。虽然我心中极为喜爱青峰,但还是忧虑会耽搁青峰的学业,就让师兄做他授业恩师好了。不过,要说到说武艺精湛之修为,我以为还是非大师兄莫属。” 林长风不过三十来岁,本为江湖义士之后,全家被仇家所杀独剩他一人。丹阳道长感念其父道义肝胆,便将他收为关门弟子。 青玉道长道:“要说到武艺精微高妙,自然非大师兄莫属,只是大师兄杂务繁多,门下弟子也最多,一个人毕竟精力有限,恐怕不能全心教导青峰。” 大殿众人都转眼望向素云道长。素云道长淡淡一笑道:“众位莫急,我看师父他老人家似有考虑,不妨听听师父怎么说。” 丹阳道长不理会众弟子充满疑问的眼神,望向张青峰道:“青峰,你父亲随我习武十载,而后便投身军旅与捕快房,在我的众位弟子当中他是最为特立独行的一位。” 说完,他目光转向身边空着的那张松木椅道:“青峰,你可知道这张椅子为什么会空着?”张青峰沉思了一下,眼泪慢慢地掉下来,哽咽道:“想来……想来是太师父挂念父亲,还将他当日在青城的席位保留。” 丹阳道长道:“不错。我们永远都记得你父亲,前次和你父亲欢聚的情形仿佛还在眼前。记得上次和他见面是我大寿之日,我们师徒四人喝酒聊天到天亮,你父亲开心地喝醉了。世间悲痛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你父亲的葬礼我没有参加,是我老了,怕过于伤心。” 说到动情处,丹阳道长的眼眸中似乎起了一阵烟雾,湿润起来。青峰低头拭泪道:“请太师父节哀。” 丹阳道长慢慢恢复肃然的神态,缓缓道:“你父亲颇有侠义精神,无论是早年从军还是近年做捕头,一向刚正不阿,从不贪恋财色,亦不畏惧权贵。青峰,日后你要以你父亲为楷模,做一个为国为民的真豪杰。” 张青峰闻言心间豪气激荡,含泪朗声道:“谨记太师父教诲。” 丹阳道长想了想,才道:“长风,青峰就跟你拜师学艺吧。你俗务不多,有时间教导他,何况你和青峰也有相同的际遇,更能彼此沟通。 ”林长风心头一跳,心中暗喜,站起来道:“多谢师父,弟子必将竭尽所能教授青峰武艺。” 丹阳道长道:“好了,青峰拜师一事就这样定下来。其实我也有些私心,长风主要负责照料我的生活起居,青峰拜他为师离我也近,我也好指点青峰一二。” 众弟子方知丹阳道长是要亲自指导张青峰,齐声道:“是。”素云道长向殿中站立的弟子挥手道:“除青峰外,二代弟子先退下。” 其余众弟子闻言纷纷行礼告退。 丹阳道长问道:“素云,关于宗正一案你们这些天查得如何?今天青峰也上山了,让他也一起了解些相关情况。” 素云道长道:“禀告师尊,我多次前往事发地点,也向案发中的当事人详细了解了情况。根据峨嵋派白飞猿和何灵讲述,凶手一行有两大特征:第一,面带凶恶的狼头面具,搏击之术似乎是从狼的攻击动作中化来;第二,凶手领头之人身具少林派五毒掌功夫和江湖久已失传的黑白阴阳掌,想来和少林派或者死去的阴阳道人有些渊源。” 丹阳道长闻言沉思道:“那你们必定根据这两条进行了查探,具体结果如何?” 素云道长道:“我们分成两拨人马追查了这两条线索。我负责追查与少林派五毒掌功夫有关的线索。一个月前,我骑马前往嵩山少林,拜会了少林罗汉堂首座明达禅师。明达禅师将习练少林五毒掌的少林弟子名单给了我一份,确定少林寺精通此项功夫之人不过数人,我已派出几名弟子前去一一排查,相信不久就会有讯息回来。 三师弟负责追查与狼搏击术有关的线索。江湖中习练龙形、虎形、蛇形、鹤形等象形功夫的人物不少,而独独没有习练狼形功夫的门派。在这一个多月中,我们已将西南、江南地区排查,没有任何发现,下一步我们将派出精英前往北方查探。不知师尊有何高见和示下?” 丹阳道长分析道:“狼群主要分布在黄河以南,长江以北的中原地带和西南地区大山之中。这批人戴狼形面具,精于恶狼攻击之术,必定是与狼长期相处并熟知狼群习性之人。所以有大量野狼聚居的地方,或许就是他们隐藏之地,可以作为重点查探地区。” 素云道长沉吟半晌,沉声道:“师父言之有理,我立刻暗中派人调查有野狼大量聚居之所。这批人有一统江湖的野心,必定会再度出手。我已在江湖中广布眼线,他们一出手就会露出破绽。” 张青峰从议事殿议事完毕出来,打着一盏马灯,沿着陡峭的山道,随着丹阳道长和林长风向上清宫行去。 青城山的夜晚静谧而安宁。 张青峰来到给他安排的房间,不久就沉沉睡去,这是家门发生变故以来,他第一次睡得那样安稳而舒适。 巍峨的青城山在夜色中矗立,宽厚的山峰,潺潺的清泉,清脆的鸟鸣,带给张青峰心灵的抚慰。 自凶案以来的多少个夜晚,他都处在半睡半醒之间,一个晚上常常会醒过来好几次,噩梦总是伴随着他。 梦中有漫天的风雨,有凄厉的呼喊,有流淌的鲜血……而上青城山的第一夜,这座神秘而古老的大山成为了他的依靠,成为了他的守护神,让他不再感觉孤苦无依。 “咚……咚……咚……咚……” 青城山的晨钟在山间响起,不知来自何方,带着神秘的音韵,悠远而肃穆。 钟声穿过青城山的风与阳光,落在张青峰心上。 他从钟声里醒来,没有睁开眼睛,而是将四肢散放,让身心随着钟声飘向山谷,飘向山顶的白云间……让往昔苦疼随着这悠扬的钟声飘向茫茫太虚。 他就这么安静地躺着,直到听着最后一缕钟声消散在远处的风中,方才张开眼睛,翻身起床。 他所居的房间为木石搭建,地下铺着青石块,窗户上雕刻着道教吉祥纹饰和衣袂飘飘的神仙人物。 木雕的门窗色调古旧,被时间和艺术赋予久远的情感,给修道的孤寂生活带来了一丝世俗的情调。 一侧墙壁上悬挂着一幅太极阴阳八卦图,以鲜明的黑白对比色成为房中视觉的焦点所在。 太极阴阳八卦图图下靠墙放着一张松木原色长案。长案正中是一本半旧的道家典籍《道德经》,右边是一只小小的铜炉,上面插着三支细檀香,正飘起缕缕轻烟。昨晚张青峰睡得安稳,离不开檀香发挥安神静气的功效。 张青峰走到太极阴阳八卦图前,好奇地打量,立刻被这幅古老的图案所吸引。它黑白对分,合二为一,像两条黑白鱼环抱成圆,相映生辉,自然天成。 他看得一会儿便深深地呼了一口气,打开房门。和煦的晨光洒在张青峰的脸上,仿佛太师父温暖而慈爱的目光。 他将腰挺得笔直,心中充满了力量和信念,心间默默发誓:“从今天开始,张青峰就要全力以赴,苦练武技,找出杀害父亲和母亲的凶手,为双亲报仇,告慰双亲在天之灵。” 他所居院中,中间是三尺青石铺砌成的一条小径,小径两旁是青草和沙地。 沙地上栽种着三四根竹子、一株栀子树和一株桃树。 晨风轻拂,树叶竹枝沙沙响动,眼前是一幅清净安宁的图画。 他握紧拳头,一步一步坚定地走过庭院。他不再是以前那个嬉闹调皮的孩童,而是一个背负重担前行的修道者。 他见过白飞猿的快剑败在仇人手下,所以他知道自己将来面对的敌手有多强。他知道自己要付出比常人多得多的心血和汗水才能复仇,他必须全力以赴。 上清宫是青城山上位置最高的一座道观,向上不远处就是青城第一峰高台山彭祖峰。上清宫的早晨清静异常,周遭唯有鸟雀在清脆的啼鸣。 张青峰沿着回环曲折的走廊,穿过几座古朴的殿堂,在偌大的上清宫也没有见到一个人影。 “听父亲讲,当年他跟随太师父习武之时,太师父会带领弟子早起晨练,呼纳天地灵气,想来此时上清宫的人都在某处习练青城吐纳秘术。”张青峰望着文武殿中孔子和关羽的金身塑像想道。 果然,张青峰走得不久,便见到几人正在宫殿前的一块平地上练功。 林长风与两位道士正在习练闪腾之术,而丹阳道长正双掌环抱,如渊水般深沉,正练习吐纳之术。 张青峰早听父亲讲起过丹阳道长高妙的修为,第一次亲眼见他习练道术,不由心间激荡,疾步行去。 行得不远,张青峰目光被醒目的几个朱红大字所吸引,只见院墙下的石砌雕栏旁有两口古石井,井旁立有一块青石碑,碑上雕刻着三个古篆大字“鸳鸯井”。 他走进细看,发现这两口井形状为一方一圆,两井虽相距不足一米,但井中之水却清浊不一,圆井中水浑浊不清,方井中之水却清澈见底。 张青峰心下惊异,看圆井之上似乎有缕缕白烟升腾,将手探入,觉井水有温热之感,再将手探伸入方井,那水却冰凉一片。 张青峰内心充满疑问道:“两井相距近在咫尺,必定是同一源头,为何如此奇异不同?”左看看,右看看,忽然觉得这两口井和刚才所见到的太极八卦图似乎有种神秘莫测的关联。 这个念头一闪而逝,他摇摇头笑了笑。对于他这样的年龄,青城山远古神秘的文化让他充满疑惑,但也会激起他的探索之心。 张青峰走到几人面前,只见两位道童正在对练拳术,见素使的是青城七星拳,抱朴打的为青城秘手拳。两人来来往往,空中拳啸之声不断,战得势均力。 不远处,林长风正在练习青城龙虎剑法,时而龙剑虎拳,时而龙拳虎剑,将龙虎之势施展得淋漓尽致。 远处,一株千年古松下,丹阳道长以青城派混元桩姿势站立,面南站立,两脚距离与肩同宽,沉肩坠肘,两手成莲花掌,双手虎口相对,呼吸深长。 张青峰不敢打扰呼吸吐纳中的丹阳道长,转眼见一株古松枝叶繁茂,顶部形如车盖,便走到古松下练习父亲传授的青城劈空拳拳法。 他年纪虽幼,但已练至拳法第二层,苦练一个时辰后,额头泌出汗来。 第三十一章 千年神鹤 张青峰刚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站定调息,头顶忽落下一物打在头上,然后听见古松间传来几声长鸣。 鸣声孤傲尖唳,如金玉铮铮之音,超凡不俗。 他抬头细看,只见松叶间藏着一只口叼一颗褐色松果的仙鹤。 那仙鹤形体巨大,头上顶着鲜红的冠子,脖颈修长,羽毛洁白如雪,双腿纤细,举止雅致,神采飘逸。 仙鹤最引人注目处为头上那顶的鲜红冠子,像白金王冠上嵌着一颗夺目的红宝石。 仙鹤将长喙一伸,把松果又吐向张青峰。张青峰伸手一抄把松果抄在手中,气鼓鼓望着仙鹤。 仙鹤见他露出恼路而又无可奈何的神态,欢快地拍着翅膀仰天鸣叫起来。 此时,丹阳道长吐纳刚毕,走来松树之下,望向松树上的仙鹤吟道:“羽毛似雪无瑕点,顾影秋池舞白云。闲整素仪三岛近,回飘清唳九霄闻。好风顺举应摩日,逸翮将成莫恋群。凌励坐看空碧外,更怜凫鹭老江濆。”吟完笑着道:“长风,用你手中剑与鹤仙一舞。” 林长风应声道;“是,师父。”手中长剑使一招“潜龙出水”,跃在半空,剑尖化作张牙舞爪的龙爪向站立在树尖的仙鹤刺去。 仙鹤眼见林长风的龙剑直刺前胸,铁喙一点,点在剑尖,将林长风阻落在一只松枝上。 林长风落在松枝,借力一弹向仙鹤冲去,左手使出虎拳中的“猛虎啸林”,轰向仙鹤铁喙。这一拳挟带百兽之王的威严与凶猛,拳未到,劲风已扫落数百枚松针松果。 张青峰见仙鹤动静间俨然一位顶尖高手,方知仙鹤刚才是在和自己逗玩,似乎对自己还隐含亲和之意,如若不然,自己如何能躲过松果的袭击。 张青峰见林长风一拳全力施展,便暗暗为仙鹤担忧,惊叫道:“师父,不要伤着仙鹤。”仙鹤微一侧身,将翅膀滚动,来接这一拳。 只听一声轻响,仙鹤身形不动,神态飘逸地接下林长风刚猛的“猛虎啸林”这一式。林长风长啸一声,龙虎剑法三十六式尽出。 一人一鹤斗到酣畅时,人鹤难分。林长风使完一路龙虎剑法三十六式,将剑法一变,使出另一路剑法来。但仙鹤似乎已经意兴索然,将双翅一拍,腾空去了。 张青峰走到丹阳道长和林长风面前,说道:“青峰见过太师父和师父。”丹阳道长道:“今天是你第一天刚到青城,所以没有将你叫起。从明天起,你须得晨夕苦练,上午习武,下午读书,晚间温习白日所习功课。”张青峰低头道:“是,太师父。” “刚才看你劈空拳拳法基础颇牢,内劲似乎尤其突出,日后必有所成。你可知道,青城功夫以何为尊?”丹阳道长笑着问道。 张青峰道:“听父亲讲,青城拳法以劈空拳为尊,剑法以龙虎剑为尊,不知道对不对?”一边暗想:“看来张道长暗传我的偷天续命金丹大法着实厉害,连太师父都要出声赞扬,日后我还要加倍练习。” 丹阳道长微笑不语,猛地一转身,右手挥出一道弧形气波斩向三尺开外的一块青石。他这一式用的是青城秘手拳里面的斩手刀,秘手拳为青城入门拳法,张青峰早已熟习,是以这一招他看得明明白白。 只听波的一声,张青峰向青石看去,见青石却丝毫不变,不由心想:“如果是父亲使用劈空拳击出,必定啸声大作,将石块从中劈开,为何太师父一掌下去不见青石有丝毫改变?”林长风缓缓走上前,五指一抓,抓到一手的石粉,青石一抖,哗的一声散作石粉散落在地。 原来青石已被丹阳道长暗劲震为齑粉。 “青峰,你觉得是秘手拳厉害还是劈空拳厉害?”丹阳道长笑着问目瞪口呆的张青峰道。 丹阳道长接着道:“招有形而道无边,青城武术之尊在道德经,在阴阳八卦图,在鸳鸯井,在仙鹤形动间……你除了苦练,还需悟道,功夫方能臻至绝境。”言罢飘然而去,留下苦苦思索的几人。 林长风苦笑道:“掌门之言颇为高深,难以参悟。青峰,我们还是先从基础功法练起,你先展示一下拳脚,让我先看看你都会青城派哪些功夫。”张青峰闻言将父亲所教青城功夫认认真真都打了一遍。 林长风见他每出一拳,都劲风呼呼,心道:“这孩子功架虽一般,但内劲却着实了得。” 他知道张宗正向来公务繁忙,事无巨细都要亲自处理,遇上大案要案干脆就在捕快房住上几宿,所以指点张青峰的时候并不多,张青峰能有现在的功底已实属不易。 张青峰将所学尽数施展,转头道:“师父,你看青峰打得如何?”何长风轻轻摸了一下他的头道:“乖孩子,平时你母亲督促你习武读书,想来很严格吧?” “嗯,母亲对我要求很严格。”张青峰点点头。 提及母亲,他不由想起母亲在灯下陪伴自己读书,在庭院指点自己习武的温暖美好岁月。 林长风望着张青峰道:“江湖间所言行气之术,青城道教功夫称之为内丹术。青城内丹术以自身之体为鼎炉,以自身之精气为药物,以自身之元神为火候,吞吐吸纳天地之灵气,使精、气、神在体内凝聚而成‘内丹。’ 刚才看你行拳呼吸,内丹术的第一步筑基术你已完成,接下来可以修炼内丹术的第二阶炼精化炁。你这个年纪到达的内功境界可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比师父我当年要强,只是功架上还要多做锤炼。” “不知道太师父达到了青城内丹术的第几阶?”张青峰问道。在张青峰的眼中,唯有达到丹阳道长的修为才能为父母报仇。 林长风赞叹道:“你太师父已将精、气、神凝结为一,结成圣胎,在体内循行,达到了内丹术第三阶炼炁化神的六通之念之境,即将进入内丹术第四阶炼神还虚的第一关出胎之境。遥想青城派千年道统,你太师父已是青城派内丹术最强的前三人之一。据说若能通过内丹术第四阶炼神还虚最后一关还虚之境就能窥得长生不老的秘诀。” “听说道教始祖张天师是神仙中人,不知道神仙境界是什么样的境界?”张青峰望着远处山顶的白云悠然问道。 林长风笑道:“我在青城这么多年,还没有见过神仙,所以我以为神仙不过是虚无缥缈的传说而已。道渡有缘人,只要你全心向道必得福报。今日我便开始教授你如何以泥丸宫为鼎,丹田为炉,行炼精化炁之丹法。” 当下林长风将青城派丹功中炼精化炁之法详细讲授与张青峰得知。张青峰依法而行,将调药、采药、炼药等要诀一一实地实际修行。 林长风讲述完炼精化炁之法,脸色一整,正色道:“如今你成为青城正式弟子,为师今日便告知你青城门规,张青峰跪下细听门规。”张青峰闻言,恭恭敬敬地向林长风跪了下去。 林长风道:“本派门规六条,你听仔细了。第一须尊师重道,入孝出悌,忤逆不孝。第二须除恶扬善,行侠仗义,不得逞强斗狠,擅伤无辜。第三不得好色,调戏妇女。第四不得滥交匪类,勾结邪派。第五不得见利忘义,贪恋财宝。第六须同门相助,不得同门相残。从今以后你须得严格恪守门规,如有违反,轻者面壁静思,重者斩杀不赦。” 张青峰高声道:“弟子谨记青城门规,时刻遵行。” 上午接下来的时段,林长风没有再教授张青峰新功法,而是细细指点他青城内丹术第一阶筑基功法中没有精熟牢固之处。 在他看来,唯有打好丹鼎的基础,方能使精、气、神长旺,及基筑成,方能精则固,气则还,为坚固不坏之基。 青城山道士炼丹,分为外丹派与内丹派。外丹派主张以外丹为主,内丹为辅,内丹派主张以内丹为主,外丹为辅。青城山远古就有“女娲炼石”、“黄帝铸鼎”的炼丹神话传说。 晋代青城山道士皇甫士安著有《养丹诀》一卷。后来历代青城山道士都有炼丹著作,并收集常用药物名称及丹药制作和用法一百余种,这种炼丹术和丹药,丹道称为外丹术。而道教内丹术主张以身体为鼎炉,以精气为药物,以元神为火候,精、气、神在体内凝聚不散就叫做“内丹”,人体部位称为“丹田”。 练了一上午的功夫,吃罢午饭,小憩一个时辰后,见素前来带着他前去讲经堂。 两人到的时候,已有二三十名年轻弟子端坐在书桌前静读。进入正堂,映入眼帘的是道德天尊老子的画像,只见老子白须白发,手执羽扇,天庭饱满,仙风道骨。画像的头顶是一块木匾,上书四个大字“道法自然”四个大字,笔法遒劲飘逸。堂中摆着几十张矮桌和蒲席,学生和老师都跪坐着。 等得不久,青玉道长道袍飘飘而来,入门径直走上老师席位。 堂中弟子纷纷起身,先向老子神位行礼,再向老师行礼,在这样的礼道引导和气氛熏陶下,众弟子对道法和老师的敬畏之心自然而生。 青玉道长将手中戒尺在木桌上一拍,朗声道:“众弟子肃静,先温习上次所讲《道德经》,大家先齐声诵读一遍。” 张青峰依言打开《道德经》,与众位同门开始诵读: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无名,万物之始,有名,万物之母。 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 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诵读之音在青城山山水间回荡,张青峰在青城山习武修道的第一天就这样开始了。 暮色时分,张青峰吃完饭,见见素前来道:“师弟,师祖请你前去藏书楼。”张青峰随着见素来到藏书楼下,只见丹阳道长正站在书楼门前,守候书楼的弟子已关门而去。 丹阳道长取出钥匙,打开书楼那扇巨大的铁皮大门,道:“青峰,你跟我来。” 张青峰跟随丹阳道长进入书库,只见两间贯穿的大屋两边都整整齐齐地排列着数行书柜,书柜之中皆摆满书籍或竹简,加起来数以万计。 丹阳道长走到最后一间书屋的尽头,转身道:“这是我青城派自开派以来搜集或撰写的武功与道教书籍。青峰,你可知道我为何要带你到书库来?” 张青峰揣测道:“太师父是要峰儿多读书吗?” 丹阳道长点头道:“如果你只是一心苦练武艺,那你这辈子或许至多就是一位普通丹师武师。我青城丹道之修炼,首先要多读书,明白学理方能大成,是以我要求你每日必须抽出三到四个时辰读书,每天入睡前要向我讲解所读之书的精要之处。十年之内,你必须将书库中重要的书三千卷读完。” 张青峰闻言咂舌道:“一共要读三千卷书?青峰谨记太师父教诲,必定全力以赴。不知师祖到今日一共读完了多少书籍?” 丹阳道长道:“据我所知,青城派武史留名的几位高手都曾将这里重要的书籍一览无余,而后创造了自己独特的武学绝学,走上武学巅峰。我一生好道,只是将书库中重要的道家典籍通读了数次而已。” 张青峰忽地想起张乾云临终前的话来,问道:“太师父可曾在这里读过由云篆天书写成的书籍?”丹阳道长笑道:“云篆天书我道家独有的一种字体,普通人可无法找到,更不要说识得。难道你想要学?” 张青峰道:“我自由喜欢书道,听以前的老师讲过这种字体气韵非凡,故想见识一番。”丹阳道长道:“我青城书库什么样的书没有,你自己去翻找一本有关云篆天书的书出来,不懂的就来问我或长老。” 张青峰喜道:“多谢太师父,峰儿一定好好研习。” 此后,张青峰白日挥汗习武,晚间挑灯夜读,从无一日懈怠。两三年下来,他已读了四五百册古籍,对于云篆天书,他更是特别用心研习,将之熟读牢记。 一日晚间,张青峰在窗下诵读了经书后,推开窗扉,见月光流泻如水,洁白如霜雪,惹人爱怜,便乘着月色漫步来到千年古松边。 此时,月下的上清宫宛如天上宫殿,月朗星稀,四周草间传来虫鸣声。虫鸣声低低切切,时断时续,空气中弥漫着松柏与花草的清香。 张青峰见四际无人,便打开天目穴,来到灵气浓郁之处偷采天地灵气。他默施偷天续命金丹大法,只觉充沛气流在全身上下流转积聚。 过了两个时辰,他方才长呼一口气,收桩而立。 接下来他又将劈空拳套路练习了几个来回,不觉有些发热,便将胸前衣衫解开,将四肢百骸放松,观赏青城山无边夜色。 忽地空中一阵大风掠过,一只仙鹤从天边飞来,巨翅振动,将松柏枝叶吹拂得哗啦啦作响。 仙鹤在空中低头向张青峰看了一眼,向鸳鸯井飞翔而去,收翅落在方井之旁伸头饮起水来。 张青峰听得仙鹤饮水之声咕咕直响,心下暗自好笑,想道:“莫非它找不到吃的,想喝水喝个饱?”过了一会儿,却见仙鹤喝完水,踱着方步,悠闲地向自己走来。 等仙鹤走到身前,张青峰这才发现这只仙鹤长得出雄健清奇,身长足足有十尺,喙长二尺,一双眼眸红光闪闪,摄魂夺魄。 张青峰正在仰头看它,不想仙鹤长喙一张,一口井水喷在他面上。张青峰猝不及防,被喷了个正着,心下恼怒不已,指着仙鹤骂道:“你……你这只死仙鹤,臭仙鹤……”指骂之间,他挂在胸前的天字玉佩跳脱了出来。 仙鹤见小孩被自己逗怒,一副恼怒的样子,欢快地叫几声,拍拍翅膀跳着转起圈来。猛地,仙鹤顿住脚步,死死盯住张青峰胸前玉佩,露出又是震惊又是尊崇的神情。 张青峰见仙鹤一副戏耍自己的样子,但因见过它与师父轻松对敌的情形,深知自己拿它没有一点办法,气得转身就走。 他方才走出十余步,忽觉肩上衣襟被拉扯住,回头一看,仙鹤正用长喙咬着自己。 张青峰转过身,露出苦笑神情望着仙鹤,却见仙鹤肃形敛身向他低头点了三点,似乎是向他道歉。 张青峰一颗童心充满好奇,见仙鹤不再故意惹自己生气,便伸手去抚摸仙鹤洁白的羽毛。 仙鹤显出温顺的样子,蹲下身,转头用长喙点点自己的背脊。张青峰的心猛地跳起来,心想:“仙鹤是叫我跳上它的背吗?” 仙鹤又用长喙点点自己的背脊,还鸣叫了一声。 张青峰迟疑了片刻,禁不住跳上鹤背。 仙鹤将头一昂,发出一声响亮的鹤唳,排翅冲向碧空。 张青峰又是激动又是胆怯,只听得耳边呼呼风响,将脸刮得生疼,吓得急忙紧紧抱住鹤颈。 飞上月空,仙鹤放缓了速度,慢慢地在青城山头顶展翅徘徊流连。 张青峰这才敢睁开眼细看,只见天上碧空如洗,银亮的月亮似乎就在头顶,月宫中的桂花树依稀可辨。 从鹤背下望,薄纱般的迷雾将众山笼罩,山谷在雾中似隐似现,静谧幽深;几处湖面上浮动着白雾,湖边桥船停泊,景致如画,犹似瑶池仙境。 仙鹤背负张青峰先将月下的青城月景观览殆尽,随后便缓缓向一处云雾涌动翻滚的山谷降下。 张青峰见身边云雾轻柔飘逸,煞是好看,心间喜欢,心中想道:“仙鹤这是要将我带向何处?” 一人一鹤落在山谷底。 张青峰从鹤背轻轻跃下,抬头向上望去,见山谷两边崖壁高耸,藤萝垂挂,高不可攀,再仔细一想周边景致,不禁出了一身冷汗,想道:“此处似乎为临近天师洞的掷笔槽,仙鹤怎么将我带入此鬼神之地?” 相传天师张道陵在青城山战胜八大鬼王,喝令魔王不得再为害百姓,以朱笔画山,以笔迹成槽,留下此奇观。 掷笔槽历来被青城列为禁地,传说此地常有鬼魅出没,每逢风雨之夜便有凄厉尖啸声大作,误入此地或怀着探索之心前往的来客从来都无一回还。 第三十二章 鬼神之地夺仙果 掷笔槽槽底是一条宽五六十尺的沟道,中间是一条布满砂石的小道,两边是密密麻麻,高矮不一的草木。 青城山多雨多雾的湿润气候,为这些草木生长提供了极佳条件,有人甚至极为夸张地说:“在这里插根扁担也能发芽!” 夜色下,掷笔槽沟道幽深,在月色中只看得见中间那条砂石小道,而小道两边的草木都藏在两边崖石巨大的阴影里,散发着腐朽而潮湿的气息。 深夜的掷笔槽沟道中寂静得可怕,一路向前,只听得一人一鹤沙沙的脚步声响。张青峰惊恐地跟在仙鹤的身后,看看小道两边,只觉黑黢黢的草木中似乎藏着万千不可名状的怪物。 走得半里多,两边的草木丛里渐渐有了声响和亮光,有时会看到蛇虫游走的轮廓,有时会看到草丛树叶下有几点或明或暗的亮光缓缓亮了起来,有时会听到无数低沉喘息声和低低的咆哮声…… 张青峰只觉毛骨悚然,生怕会有怪物从两边扑出。越往前走,声响越来越大,常常有不知名的怪物探出头来窥探。 仙鹤悠闲地走在前面,似乎颇为熟悉此处,见有挡道者便伸出铁爪或长喙向来者示威,随后长鸣几声,以壮其威。 说来也怪,仙鹤示威长鸣几次之后,沟槽间便竟寂静下来。 张青峰见仙鹤忽然停下了脚步,往前一看,原来已经走到了沟槽的尽头,心想:“仙鹤带我来这里到底有什么用意呢?” 人鹤的面前是一面巨大的灰褐色的陡峭崖壁,在月光下闪动点点亮光,那是石壁间掺杂着的晶石对月光的折射。 仙鹤站立在崖壁前时而沉思,时而伸出长喙在崖壁上搜寻。 月光照在仙鹤雪白的羽毛上,将它妆点得道骨冰姿,神采飘逸。 月亮散发出更加皎洁的光辉,猛然,一阵醉人的芬芳香味在沟槽底散发开来,似百年美酒,似千年檀香,引人沉醉。 沟槽底两边潜藏的蛇虫猛兽嗅得香味纷纷现身而出,那香气似乎有种致命的诱惑将它们蛊惑。 数百只蛇虫猛兽纷纷涌向崖壁而来,路途中不断碰撞,不断互相攻击厮杀。不多时,原本被数百只蛇虫猛兽挤满的沟槽便只剩下二三十只其间的强者。 芬芳醉人的花香夹杂着血腥的气息弥漫四周,惨白的月光照在死去的蛇虫猛兽身上,沟槽底的景象说不出的恐怖阴森。 剩下的凶猛强者缓缓向仙鹤与张青峰围拢过来,张青峰望着它们凶残的面目,禁不住全身颤抖起来。 “轧轧……轧轧……”只听几声响声响起,是石门缓缓开启的声音。仙鹤竟用铁喙在崖壁上找到了一扇石门开启的机关。 眼见石门开启了小半,仙鹤铁喙一伸,叼住张青峰的腰带将他凌空抛向石门内。十几只蛇虫猛兽见了。纵身扑跃过来,企图从门缝扑进。 仙鹤眼见情形凶险,死命用喙爪守住门口,接连重伤了数只蛇虫猛兽。死命而来的蛇虫猛兽见仙鹤喙爪所到处便开膛破肚,稍一迟疑忌便被堵在门外。 张青峰身躯被仙鹤甩出,只觉身如腾云驾雾般落向石门内地面。眼看就要摔落在地,他将腰轻轻一挺,牢牢站在地面。 他虽年幼,但小巧腾挪的功夫已练得十分娴熟。 仙鹤见张青峰落在门内,便退身进了石门,用铁喙猛点了两点,将石门关闭。 张青峰落在地上,不远处一株长在空地中央处的奇花立即牢牢粘住他的目光。 奇花的茎秆高约六尺,苍劲健秀,长着数张手掌般大的翠绿欲滴的叶子,茎秆最顶端是一个巨大的花苞。花苞由层层花瓣包裹,质地如玉、色白如雪、轻薄如纸,散发出阵阵馥郁芳香。其香味蕴含着一种特殊的魔力,不像蝴蝶花花香浓郁刺鼻,亦不似梨花花香清淡无味。而是如烈酒之香味般让人嗅而迷醉。 门内所在处是一块周边封闭的圆地,月光照耀下,可见有大约一亩地大小,皆用柔软沙土铺就,左右两边各有一块清澈透明的小圆水坑。 张青峰还未来得及细看,被仙鹤一口将他拦腰叼起,振翅飞上岩壁上一块突出的扇形石块上。 张青峰落在岩壁石块上,想道:“为什么仙鹤不带自己从圆地的头顶飞进呢?”他带着疑问抬头上望,这才发现头顶上方月光照进的地方被一根根粗长的铁条封住。 张青峰从扇形石块向下一看,不由吃了一惊,原来脚下的圆地竟是一幅太极图案,两块水坑外沿线条为太极图案上的阴阳鱼外形,而水坑中心—鱼眼上斜放着两块圆镜,将从头顶照来的月光反射在奇花花瓣上。 不久,月光升在奇花头顶正上方,月光也越来越亮。张青峰忽然发现奇花的花苞正慢慢地张开,有银色的光芒随之流动闪烁起来。 花苞开到一半时,半掩的花苞间,有一颗银色的果子在发出光芒。 石门猛地轧轧响起又缓缓打开,刚及人身大小,一道黑影一闪而进,快得如一抹黑烟。黑影鬼魅般围着圆地飘了一圈,站在了张青峰所处位置的斜下对面。 来者穿着一件漆黑的带帽子的长袍,只露出半张脸,手上拿着根铁杖。 铁杖顶端是一张青面獠牙的鬼脸,鬼脸头顶上浇铸两支刀尖作为角。来人着直视圆地中央的奇花,一动不动,仿佛来自地狱的鬼使。 隔着石门缝隙,可以听到门外的厮杀与哀嚎声以及树木折断声,沙石飞扬声…… 又听得石门一阵响,一道人影飘身进门。这次来的是一位道士,穿一件黑色道袍,头上用一根木簪扎了个道髻,脸色比雪色的月光还要惨白,周身散发出一股阴森孤寒的气息,仿佛一块寒冰。 道士一进门,见有人悄无声息地立在奇花对面,吃惊之后随之而来的是震怒,只见他道袍一摆,几道洁白晶莹如雪花状的暗器激射黑袍客。 黑袍客将铁杖一晃,将射来的暗器击落。暗器脆裂在地,亮晶晶洒落一地,似乎是寒冰制成一般。 黑袍客随即猛将身一转,只听得他身后不远处石壁轰的一声响,落下几块碎石来。正在头顶俯视的张青峰这才知道道士先前暗器不过是虚招,最后一次偷袭才是正真的杀招。 普通江湖好汉接下第一道暗器,不会料到对方还有一招无声无息的杀招,立刻命丧其手。 “道士的功夫看来颇为阴险狠辣,他到底是谁,是青城山道士吗?”张青峰心里充满了疑问。 黑袍客缓缓掀开头套,笑着道:“阴行风,多年不见,看来你吃了不少灵丹妙药,功夫大进,就是丹阳道长恐怕也要让你二分。” 阴行风恶狠狠道,“鬼帝,是你!丰都鬼城才是你鬼教的老窝,你不好好在你丰都鬼城做你的土皇帝,却想趁银龙长生果成熟之际来前来夺取,想都不要想。” 鬼帝摇摇头,说道:“阴行风呀阴行风,认识你几十年,就从来没有见你笑过,总是一副凶巴巴的样子,老子可不欠你的钱。你要知道,几百年前,我鬼教才是这个地方的主人,是你青城派的老祖张道陵抢走了我们圣地。” 阴行风依旧冷冰冰道:“前几次有人来我掷笔槽打探,想来就是你派来的人。” 鬼帝道:“阴老道,你可知道我们几百年前原本是一家。你我的祖宗王方平、阴长生同在平都山先后修炼成仙,后人称他们为阴王。你不派人迎接老夫就算了,还想布下虫兽阵来暗算我。” 阴行风冷然道:“难怪你知道银龙长生果的秘密。此物乃是用来治疗我女儿病症的,老夫就是死也不能让你夺走它。” 门外渐渐听不到声响,蛇虫猛兽的血腥厮杀似乎已经结束。 鬼帝肃然道:“只知道你素来喜欢杀人取血炼丹,谁信你?你会对女儿如此宠爱?恐怕是你自己想炼丹得道飞升吧?” 门外呼啸大起,一块巨头飞来,竟将关闭的石门轰然砸烂。 几人正在惊讶是何物有如此惊人的暴力,只见门口金光一闪,一只金色猿猴落在地面。 金猴外貌古怪,眦嘴露出尖利的獠牙,一双手掌站立可触摸地底。它外形虽不太长大,却精悍异常,动摇之间,全身肌肉滚动,似乎含蕴无穷力量。 金猴抹了抹獠牙上的鲜血,向两人低沉地咆哮起来。 鬼帝皱眉道:“这只金猴也是你豢养之物?” 阴行风道:“这是峨眉长臂金刚猿,为峨眉群猴之首。传说此猿天生神力,一次在峨眉金顶为雷电所劈受了重击,不想伤好后却生长出一身强横筋肉来,从此不惧刀枪。想来这灵异之物也是知道仙果即将成熟,故来抢夺。” 说话间,阴行风瞳孔急剧收缩,望着金刚猿杀气毕露。 两人正谈论间,一物带着金光,不急不缓的摇晃着爬了进来。来物长得似龙非龙,似蚕非蚕,爬行之际一副君临天下,桀骜不逊的自大模样。 岩石上的张青峰见它到来,吃惊地张大了嘴。来者竟是金蚕,一二年不见,它看起来又长大了一些。 鬼帝望向阴行风问道:“阴老道,这个怪物又是什么?”阴行风摇摇头,也有些纳闷道:“老夫从未见过像这样的灵物,金刚猿战胜百兽方能站在此地,想来这只小蚕也是击败了众多蛇虫才进入此间,绝非凡品。” 金刚猿似乎对金蚕有些忌惮,望了它一眼,低吼了几声。 月光越来越亮,花苞越张越开,花香也越来越浓。场中几双眼睛紧盯着银龙长生果的银色果实,充满了强烈的渴求。 当空中月亮放射十分光华那一刻,银龙长生果忽地伸出肉眼依稀可辨的数十根根须向着天空,开始疯狂吸收满月的精华。 月光沿着根须尖端注入果内,随着月光能量的注入,银龙长生果开始慢慢长大。 猛地,它空中交织的根须抖了几抖,外形变成了一只昂首向天的银龙形状,长吸一阵月光后,一阵抖动,转头没入银龙长生果内。 银龙长生果随之散发出一圈灼目的银光,将周边的石壁照得亮亮堂堂。 鬼帝喜道:“银光盛,银龙熟。阴老道,一百年才能成熟的银龙长生果竟然被你用法阵吸收月之精华来催熟,我不得不佩服你,只是不知道它起死回生的功效会不会大打折扣?”他望了一眼阴长生又望向银龙长生果,眼神充满贪婪之色。 见果实成熟,金刚猿首先沉不住气,跃到银龙长生果近旁,一只长长的猿臂抓向银龙长生果。 鬼帝不甘落后,鬼魅般一闪,将铁杖顶端的尖刀刺向银龙长生果。几乎同时,金蚕张口一吐,吐出一根金丝急箭般卷向银龙长生果。 阴行风眼见三位高手同时出手攫取银龙长生果,冷哼了一声,道袍一挥,四周顿时狂风大作,飞石满天,只见场中景移物换,银龙长生果已然消失在众人眼前,接着场中阵法森严,开出开门、休门、生门、伤门、杜门、景门、死门、惊门八门来。 鬼帝冷笑道:“诸葛武侯九宫八卦阵!”说着飘身就走。金刚猿与金蚕虽天生异禀,神勇非凡,但终归识不得阵法,立即陷在阵中。 阴行风闪身跃上中军高台占据主阵之位,看得银龙长生果位置飞身扑去,右手正要摘取银龙长生果,觉背后一股阴寒掌力击到。 阴行风脚底滴溜溜一转,接住来掌,与鬼帝两人战成一团,一时难分高下。 阵中只听得狂吼声与嘶叫声不绝,那是两只灵物冲阵而发出的恼怒之音。 张青峰见下方沙石遮天,正在担心怎么出去,旁边的仙鹤突用铁啄啄了他几下,并蹲身示意他爬上去。张青峰爬上仙鹤背部,紧紧抱住仙鹤的颈部。 仙鹤走到石块边,将头向下一埋,向下俯冲而去,吓得张青峰赶紧闭上眼,心中不由砰砰乱跳。 仙鹤一个俯冲冲入正东生门,一个振翅落在中军台位置,再一拍翅飞扑向银龙长生果。阴行风与鬼帝正在银龙长生果旁边激斗,发现仙鹤拍翅冲到时,仙鹤已将银龙长生果叼在嘴中。 仙鹤在空中一转头,将银龙长生果放到张青峰手中。阴行风惊呼了一声道:“鹤鸣山铁鹤仙。”听他口气,似是认得仙鹤。 仙鹤丝毫不停留,折身飞往西南休门。张青峰在鹤背惊魂未定,心下惊奇想道:“这只仙鹤怎么会识得阵法,它和鹤鸣山有什么关系?” 阴行风和鬼帝怎么会放仙鹤飞走,两人一声大喝,将身法提至极限,凌空追到。鬼帝大喝一声,将手中铁杖全力向仙鹤掷去。 仙鹤背负张青峰,身形却依旧灵巧,右脚向外一拨,将铁杖拨落。 鬼帝将身形一提将落下的铁杖接着,左手食指中指并拢,连点数点点向仙鹤。阴行风见仙鹤被鬼帝阻缓住飞行之势,伸手从腰间冰馕扣住一把冰针,手一扬洒出,几支洒向张青峰,十来支洒向仙鹤。 第三十三章 京都贵客 场中沙石飞扬,仙鹤翅膀一扇,将冰针击落数支。 不想鬼帝阴风指幻变难测,一点点仙鹤颈部,一点点仙鹤眼睛,一点点仙鹤胸脯……仙鹤迫不得已双翅连拍与鬼帝阴风指强硬相碰。 只听噗的一声响,仙鹤胸口中了一指,身躯一震,受伤落向地下。张青峰听得仙鹤一声哀鸣,摇摇欲坠的向地面落去,心中大是焦急。 人鹤落地之际,张青峰见地面金光晃动,金蚕正与数人混战,忙朝金蚕挥手大喊:“小金蚕……小金蚕……” 看双方情势,金蚕伤了几人,逼得对手正向后渐退。金蚕向他望了望,认出了他,露出欣喜的样子,双脚一蹬,便往他怀里扑来。仙鹤受伤落在,见金蚕扑来,不由怒目而视,张爪欲撕。 张青峰拉住仙鹤伸出的铁爪,将金蚕抱在怀里。金蚕望着张青峰,一副喜不自胜的模样。 阴行风和鬼帝双双落在仙鹤面前,眼见一个清雅俊秀的小孩与两只奇物在一起,几乎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阴行风朝张青峰喝道:“哪里来的小孩?你怎么会来此处?” 张青峰不卑不亢地回答道:“我是青城派丹阳道长门弟子。这里本就是我青城派的地方,我自然来得。” 阴行风听他说是青城派弟子,心下大感讶异,道:“你是青城派门下弟子?你怎么会识得鹤鸣山的铁鹤仙?又怎会与这只金蚕在一起?将手上长生果交出来。”一指急点张青峰手腕穴位,一掌抓向他掌中长生果。 鬼帝见阴行风下了手,也向张青峰扑到,来抢夺长生果。 张青峰将手一翻,阴行风指风擦过手腕,疼得他一声大叫。金蚕大怒,嘶叫一声,向阴行风吐出一片毒液,后爪一蹬猛扑鬼帝。仙鹤缓过气来,知道阵中凶险,见金蚕主动出击,便驮起张青峰拍翅向阵中休门飞去。 金蚕在空中将身一扭,吐出一根金丝,缠住仙鹤一腿,轻轻一拉落向张青峰背脊。阴行风与鬼帝齐齐出掌击向仙鹤。 仙鹤听得背后掌风急劲,展翅抵御,拼着捱了来掌余劲,身躯摇晃几下,飞向远处。 仙鹤低飞穿过石门向掷笔槽槽顶飞去。阴行风与鬼帝两人在后急追,无奈掷笔槽两壁陡峭高峻,两人向上攀升十来丈便迟缓下来,只能眼睁睁望着仙鹤消失在云雾之间。 仙鹤飞向青城山绝顶老霄顶,落在山顶的呼应亭内。呼应亭取“登高一呼,众山皆应”之意命名,为青城山内高绝众山的建筑物。 仙鹤落地之时,哀鸣一声,嘴角泌出几滴鲜血,面对两大高手的夹击,它虽有钢铁般的身躯也受了不轻之伤。 张青峰跳下鹤背,见仙鹤神情萎靡,料定它受伤不轻,一时心下焦急,抱着仙鹤颈项流下泪来。 金蚕见张青峰伤心流泪,默默地坐在他脚下,露出一副乖巧的模样。哭得一会儿,张青峰猛地记起鬼帝之言,便从怀里取出银龙长生果,心下想道:“刚才听鬼帝说此果成熟后可以起死回生,不知道是否真实?”遂将银龙长生果递到仙鹤嘴边。 仙鹤心知他意,却摇摇头,伸出爪来将果子推到他嘴边,示意他吃下。张青峰摇摇头道:“你受了伤,这果子可以治好你的伤,你吃。”将银龙长生果再次送到仙鹤面前。 金蚕在一旁见张青峰将银龙长生果拿出,眼眸大亮,留下口涎,又见仙鹤对仙果推辞不吃,便拉扯张青峰袍角,指指仙果又指指自己的嘴。 张青峰摇摇头,金蚕一把抱住他的手臂,又摇又晃,撒起轿来。张青峰望着孩子般好吃的金蚕,哭笑不得,仙鹤也露出好笑的神色。 金蚕撒了一会娇,见不是办法,眼睛转了几转,朝仙鹤与张青峰嘶叫几声,指指银龙长生果,伸出三根指头,然后指指仙鹤,比了个大圆,又指指张青峰和自己比了个小圆。 张青峰明白了金蚕意思,取出银龙长生果分成了三份。仙鹤抢先一口叼过一小份果子吃了下去。金蚕愣了愣,也选择了一小份果子吃下。 原本是给仙鹤吃的大份果子,现在却留给了张青峰。张青峰自知无法再推辞,便将留下的半份银龙长生果取在手中。仙鹤吃下银龙长生果后,闭目养神了一盏茶时间,向张青峰点点头,长鸣一声,飞向白茫茫的月色中。 张青峰沿着月色下的山路向上清宫走去,望着碧空茫茫处,回想起刚才的一幕,几疑身在梦中。 金蚕跳到他的肩头,静静地趴着,一声不响。回到居住小院,夜色已深,张青峰颇感疲倦,自去休憩。 金蚕来到一个崭新的环境,感觉新鲜,跳下张青峰的肩头,在院子中兴奋地四处晃悠。 张青峰盘腿坐于床上,只觉肚中有些饥饿,便将半份银龙长生果慢慢吃下。 果实松软甜嫩,入口即化,沿着咽喉和食道进入了他腹内,然后慢慢化作数股气流。张青峰运动导气之法,将气流引向丹田,让它们在丹田之处积聚。 张青峰驱动数股气流在丹田穴处汇聚流动,猛然,丹田穴处仿佛有一点火苗点燃了油灯,呼的一声燃烧起来,传来极度灼烧和肿胀的感觉,接着合为一股大力量冲撞起来。 原来这银龙长生果吸取了青城山天地精华,蕴含了至大至充沛的能量,非寻常人可以消化。幸得张青峰谦让有礼,不贪求这天地灵果,只吃得半颗,否则以他小小修为,必定立刻丹田爆炸而亡。 张青峰心知不好,翻身将双腿盘坐,右手成三清太极手,左手横放于丹田上,依据张乾云所传调气之法让丹田气流稳定几分,随后重重吐出一口体内浊气,以腹式呼吸法将呼吸调得顺畅悠长。 待丹田之气完全平稳后,他才缓缓引导丹田处精气在穴尾闾、夹脊、玉枕三大要穴间行周天运转。气流运转了六六三十六周后,他丹田再无灼烧感,一股暖洋洋的感觉自腹内散布全身。 张青峰静坐了一个时辰,运气在体内探寻,觉丹田之处结出一颗核桃般大小的银色内丹来,不由心中大喜。他吃下银龙长生果,不知不觉间已接连突破青城内丹术调药、采药、炼药、止火、采丹而达第三阶炼炁化神养胎初境,混元神功也修炼到了混气第四境界。 张青峰长吐一口气,让全身松空柔软,让真元自然流淌。静寂之中,他忽然捕捉到了天地之间数种微妙声息,有庭院中松针掉落在地的声音,有金蚕偶尔吱吱的叫声,有虫子蠕动着爬行的声音……那是他从未体验的净空境界。 北宋后期,徽宗为一己私欲盘剥百姓,重用奸臣,导致宋江、方腊等纷纷揭竿起义,而北方的西夏、金、辽等强敌又对宋朝频频攻击。 徽宗面对内忧外患束手无策,只得将空虚的内心寄托在道教之上,对道教的信仰和对道士的宠爱达到了异乎寻常的地步。他不但大肆修建道观,为道士授予道阶,还将《道德经》改为《太上混元上德皇帝道德真经》。 青城山作为道教十大洞天之第五洞天,在道教中素来享有盛名,故受到朝廷众多封赏。 一时之间,青城山香火越发旺盛,众多达官贵人与名流商贾络绎不绝前来烧香朝拜,打破了山中幽静。 岁月流金,琴剑飘香! 接下来的数年,张青峰在青城山日夜勤习青城秘术,诵读道教典籍,闲时也描摹些名家碑帖,读些史书兵法。 五六年的时光,青城山的灵山秀水与千年道统培育出他内敛沉稳的涵养和刚柔兼具的道家功夫,使他成为青城派年轻弟子中内外兼修的佼佼者。 “当……当……” 钟声在青城山的清晨响起,划破稀薄的云雾,在山谷回荡。 山水之间,几只仙鹤翩翩飞起,落向清澈宁静的湖边。 张青峰正在古松边晨练,听得召集全派议事的钟声响起,便知道半个时辰后,全派要在议事殿探讨大事。 他静静站立,让丹田内气集聚在双掌,开始练习劈空拳。 张青峰自从吸食银龙长生果后,内力大增。他借机告诉丹阳道长等人自己内力大增是因为吞食了银龙长生果,以此隐藏了自己暗自练习混元真气之事。 自此,他放心练习张乾云传他的采气之术,内力修为速度打打提升。 一天,丹阳道长仔细为他真力把脉之后,惊叹于他内气的充沛雄强,便因材施教指点他主攻劈空拳。 自此,张青峰日日夜夜苦练张乾云传他的采气之术,方才十五六岁,真力已与师父林长风相当,已能依仗深厚真力,施展劈空拳将五尺外大石击碎。 张青峰深知杀父仇人为天下罕有之顶尖高手,故夜深人静时,又常邀仙鹤与金蚕实战相搏,从仙鹤与金蚕身上悟得许多战招。 但他平时内敛柔静,众位同门从没一人得知他功夫深浅,实际上他已是青城派仅次于丹阳道长与三大弟子后的第五位高手。 张青峰劈空拳使到最后,出手掌气激荡如暴风骤雨,一招封手砍喉使出,凌厉的掌风将一株手臂般粗的杉树咔嚓劈断。 翠绿林木间,两顶轿子从蜿蜒的青城山山道上行而来,轿子前后簇拥着一群带刀的侍卫和几名衣着华丽的丫鬟家仆。 张青峰素来厌倦官场的迎来送往,见来者排场,猜测又是颇具权势的官家中人前来青城烧香拜教。 张青峰见丹阳道长率着门下弟子在大殿门口恭迎,心下奇道:“青城山接待事宜向来由大师伯负责,今日太师父亲自迎接,看来来人必是官场显贵。适才召集同门议事的钟声恐怕就是为了接待这位贵客,我还是不去算了。” 张青峰为躲开接待来客的忙碌嘈杂场面,便向上清宫一侧的青木苑走去。 青木苑幽静清雅,以红墙碧栏圈围起来,苑中不但栽种有多种名贵花木,还有一条清澈小溪从其间淙淙流淌而过,端的是景致非凡,为青城胜景。 他游玩了一会儿,便又专心苦练了两个时辰拳脚功夫。他眼看到了中午,偷偷去到厨房找了些点心填了肚皮又去苑中苦练。 他又专心苦练了两个时辰拳脚功夫,便想歇一阵,于是慢慢向林溪深处行去。 林中深处幽静非常,四周嘈杂之音一丝无闻,他一路放松身心与山水花木神交目接,好不惬意。 远处,是一条林间幽径,两边是一株株枫树。 在阳光的照耀下,火红耀目的枫叶犹如一团团的火焰在燃烧,染红了青木苑,也染红了萧索落寞的青城山。 张青峰轻轻踏在枫树的落叶上,倾听着风声和鸟鸣声,让秋风轻轻拂过他的脸颊。山风像是母亲温柔的手在抚摸他的脸颊,让他感觉到前所未有舒畅与轻松。 多年以来,杀父之仇仿佛一副沉重的枷锁挂在他身间心上,促使他时刻不停地负重前行,难得有一舒心怀的时刻。 一阵风吹来,几片枫叶落了下来,像一只只翩跹飞舞的蝴蝶,舞醉了张青峰的心。 “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林间忽然响起一道少女的吟诵声。 声音清澈而甜美,如青城山山涧中未曾沾染过尘垢的甘泉,令人闻之清心忘俗。 张青峰回头一望,见百来步远处走出一位美丽绝伦的少女,身后跟着一位虎背熊腰的锦衣中年人和一位面容清秀的丫鬟。 少女刚从小径转弯处走出,见林间有人,缓缓向张青峰走了过来。 她长发及腰,眉如远黛,一双眼眸流盼生光,穿着流行的上襦下裙,裙子飘带上挂着条羊脂玉的玉环绶,销金刺绣的千褶裙上缀有数颗晶莹剔透的珍珠,气质清雅高贵带着几分冷艳孤傲。 少女见一位丰神俊逸的少年回首看她,微微一颔首,道了个万福,道:“唐突进入贵派青木苑,见美景而忘声,打扰公子清静了。” 张青峰抱拳回礼道:“苏公曾言:‘夫天地之间,物各有主,苟非吾之所有,虽一毫而莫取。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尽,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而吾与子之所共适。' 依苏公所言,此处景致为天地共有,是造物者恩赐的没有穷尽的大宝藏,不敢说是我青城派私家林院。” 少女见他谈吐不俗,不由向他多看了一眼,浅笑道:“适才朝廷封赏贵派,我看青城派帮众齐聚共为喜乐,为何公子独不前往呢?” 张青峰肃然道:“只因在下以为当今皇帝不但重用奸臣,还为道教倾尽举国财力,实在不是明君之举。” 少女闻言脸色变了一变,欲言又止。少女身后的锦衣中年男子暴喝道:“好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居然敢非议国政,指摘当今皇上,该当何罪?” 第三十四章 大人物 张青峰面色如常,淡然道:“当今天下,百姓受尽税赋严苛之苦,四方异族又虎视眈眈,皇上不求富国强兵,却痴迷花石字画,求仙访道,这难道是明君之举吗?我虽一介草民,愿冒死为社稷黎民谏言献计。” 少女望向张青峰问道:“敢问公子尊姓大名?”脸上流露出一丝赞许之色。 张青峰拱手道:“在下青城派弟子张青峰。”他看少女与中年男子的衣着与气度,推测两人必为朝中权贵,但依旧是一副不卑不亢的神态。 少女一双秀目射出寒霜般的光芒,紧盯张青峰双眼,问道;“如果要张公子为天下社稷黎民献大计,公子有何良策?” 旁边锦衣中年男子口鼻中“哼……哼……哼!”冷哼了几声,一脸不以为然地望着张青峰。在他看来,一个小小的无名少年如何知晓国家大计。 张青峰只觉胸间热血翻腾,慷慨高声道:“小子不才,将以良策安天下。朝廷之外,提虎狼之师北拒强敌,同时差张秦、苏仪之辈游说诸蛮夷,许以利益,使其相杀相争;朝廷之内,清君侧,用贤臣,去除苛捐杂税,不与民争利,而是让富于民。如此国民两相安定,可富国强兵。” 丹阳道长交游满天下,故常有江湖奇异之士与饱学之士前来探访,酒酣耳热之际,主宾便对天下大势慷慨陈词。 丹阳道长为增长张青峰见闻,便命他在旁奉茶倒酒。张青峰听闻得多了,就对天下形势有所认知,何况他闲来又喜读兵史,所以今时不假思索便道出心间见解。 锦衣中年男子踏步上前,冷笑道:“青城小徒,徒呈口舌之利,让我看看你的手上功夫如何。”右手一竖,一掌拍向张青峰胸口。 那掌看似飘逸,却隐约有风雷之声。 张青峰不敢轻敌,将右手臂一栏,以臂肘之力接了他一掌。锦衣中年男子见他手臂一拦,立时手腕一沉将他手臂压下,接着四指并拢,直戳他面门。 张青峰竖右掌拍在中年男子手掌外缘,将来指拍在脸侧,左拳一招劈空拳中的“横冲直撞”,直击对手面门。 中年男子想以内力胜他,当下一坐马,正掌击出拍在他拳头上。两股巨大的内劲一撞,两人各自退后了半步。两人用的都是至阳至刚的掌法,以硬碰硬来不得半点虚假,拳掌相对斗了个旗鼓相当。 拳掌相交之时,锦衣中年男子自恃身份,一招不中,便自退下。 少女听得张青峰慨然论天下,虽暗地欣赏,却也激发了她孤高冷傲的禀性,正在思忖怎样杀杀少年锐气,见锦衣中年男子出手,正合她心意。 不料张青峰一展身手,与她身边高手斗了个平分秋色,不禁对张青峰又高看了两分。 几名甲衣侍卫匆匆而来,领头之人对锦衣中年男子躬身道:“丹阳道长恭请小姐与大人至青木别院安顿休憩。”少女望着张青峰,眼眸中眼光柔和了几分,微笑道:“张公子,我等先行别过,后会有期。”张青峰回礼道:“后会有期。” 张青峰眼见一众人簇拥着少女远去,不由有些好奇地想道:“青木别院一向只为大臣和皇族中人开放,这位少女究竟居然是何人?” 他又想道:“适才自己年少轻狂,口出犯上之言,不知道会不会埋下祸根?老君言‘知者不言,言者不知’,日后自己须得警言慎行,以免无意种下祸根。” 吃罢晚饭,张青峰依旧先读了两个时辰的书,然后勤苦习武。 将近午夜时分,他刚收起拳架走入室内准备休憩,忽听一阵琴音响起,惊破上清宫山野幽梦。 琴音曲调悠扬,初起时低缓深沉,好似平原之上的一湾河水,平缓流向远方。 张青峰推开窗户,只见天上挂着一轮孤单的新月,一颗孤寂之心不由随琴音微动,走到院中聆听。 金蚕听得琴音也跳到院中,趴在张青峰脚边,与他一道呆呆地向着琴音起处倾听。过得一会儿,琴音变得活泼欢快起来,仿佛河水缓缓流淌到斜坡陡壁处欢快跃动。 张青峰闻之心绪大动,向金蚕一招手,随后跃上屋脊,向琴声流淌处奔去。 奔出半里,见一座青色竹竿搭建的院子,四周种着数种青翠色竹子,正是青城名胜青木别院。 院中唯有一间大屋亮着明亮灯火,琴音从屋中流泻而出,灯火下有身姿窈窕之佳人正轻抚古琴。 院子周遭是十来位巡夜的带刀侍卫,目光在夜色中警惕的闪烁。张青峰怕惊扰侍卫,也觉正面窥视弹琴之人有失礼仪,便与金蚕落在不远处的一处屋脊上侧面赏听。 琴音忽地清亮高昂起来,和着青城山的阵阵松涛,演绎出一曲别样的音韵。 张青峰望着天上皎洁明月,听着美妙琴音,看着远处窗前弹琴的佳人,只疑自己是在月宫听着那嫦娥仙子演奏神仙曲调。 听得半晌,琴音渐渐不闻,弹琴之人收琴灭灯而眠。 张青峰与金蚕意犹未尽,琴音灭后仍坐在屋脊看了半晌的新月,方才返回小院,一晚梦中,琴音犹自缭绕,不绝于心。 清晨,一轮朝阳将数点金光从古松缝隙间投在地面,描绘出一幅自然的图案。 张青峰正在古松下苦练,正想饮水散汗,抬头见翩然而至。见素书童叫道:“青峰师弟,掌门叫你去一趟会客堂,说是有京中贵客要见你。” 上清宫会客堂是一座古色古香的木式建筑,左右挂着一副对联,乃是颜鲁公墨迹,其联云:山中青幽谈玄道,松下静雅会龙凤。 张青峰来到堂前,见丹阳道长与昨日在锦木苑遇见的少女和锦衣男子正在座中,面前各放着一杯“青城道茶”,堂中弥漫着茶叶独有的香韵。 少女素手如玉,端起手中青蓝色的邛瓷茶杯,启朱唇,小酌一口,说道:“青城道茶茶形青秀如剑,汤色淡碧,茶味清香扑鼻,闻之神清气爽,饮之翩翩气活,不愧为天下名茶。” 锦衣男子在下首附和说道:“不错,家师亦对此茶赞不绝口。” 丹阳道长道:“东汉时,道家祖师张道陵用野茶树叶煎水饮服,以提神增味,从此使青城道茶登堂入室。后来道家遵循老子天人合一之思想与道法自然的内涵,再以采摘烘培之法,演变出这道家特色的青城道茶,成为今日青城道家养生珍品。两位贵客回京之时,我叫人挑两斤送与两位。” 丹阳道长见张青峰立于堂下,向他呼唤道:“峰儿,来见过两位京都贵客。” 张青峰快步上前,接着丹阳道长的话说道:“此茶从采茶到制作都很讲究。茶叶采摘自青城丈人峰,那里阳光充沛,聚天地之灵气,所产之茶皆为上品。” 他提起茶壶为座中三人斟满茶水,继续道:“采茶时每片茶叶都要留嫩茎,以保持阴阳调和;炒制时更是叶叶带杆,不能缺失。制作完成后要用考究的茶具盛装,冲茶时再配上一尘不染的山间泉水,是以饮之清香透体。” 丹阳道长对张青峰介绍道:“峰儿,这两位是来自汴京的赵圆珠小姐与皇城使张如晦大人。” 张青峰施礼道:“张青峰见过赵小姐与张大人。” 那少女向张青峰灿烂一笑:“没想到张公子不但武艺出众,而且还风雅非常,对茶道还颇有见解。” 那张大人一张酱紫色脸膛,一改昨日的威严之势,向丹阳道长笑道:“昨日有幸得遇张公子,攀谈之下发现张公子武功见识皆非比寻常,真是一位难得的少年英雄。家师常言青城派人才济济,看来所言不虚。” 丹阳道长道:“张大人谬赞,贵派神霄派才是卧虎藏龙,道法高绝之大派。”转头对张青峰道:“这次你素云师伯得以封赏最高道阶,又得赐予皇家金方符、上清大洞券简词十二卷轴和宗坛玉圭一笏,全赖赵小姐与张大人眷顾。” 丹阳道长喝了一口茶,又道:“赵小姐与张大人将在青城游玩几日,你就陪同好好游玩他们一番。张大人师尊当年在蜀中与我颇有交情,是多年的老友,你和他不必过于拘束,要好好接待。” 张青峰听得“神霄派”三字,心中一震,暗想道:“太师父所言林掌门,莫非就是那权倾朝野的林灵素。民间对林灵素毁誉参半,有人说他是一位正直的修道者,有人说他是一位擅于妖言魅惑徽宗的妖道,太师父怎么会和他交好?” 原来,宋徽宗近年对人世间的享乐逐渐生厌,于是幻想得道成仙。1105年, 宋徽宗赐信州龙虎山道士张继元法号“虚靖先生”,以后又相继宠信道士王老志、王仔昔,封王老志为“洞徽先生”,封王仔昔为“妙通先生”,后又特别信任林灵素。 林灵素善于揣测人意,习得妖幻之术,又敢于吹嘘,得到左道录徐知常的重视。徐知常将林他推荐给了徽宗。 晋见徽宗时,林灵素道:“天上共有九霄,最高为神霄。陛下为管理神霄的神霄玉清王下凡,来到人世间治理天下。陛下周围之人是神霄玉清宫的天仙下凡而来,蔡京是左元仙伯,王黼是文华吏,盛章、王革是园苑皇华吏,刘贵妃是九华玉真安妃。” 徽宗深以为然,当即自称“教主道君皇帝”,封林灵素为通真达灵先生,在皇宫旁为他修建了上清宣箫宫。 之后,徽宗常听林灵素讲经布道,并制道学,据科举制开考,道士们可任郎、大夫等十阶道职,成为道官。同时,徽宗还下令各地建神霄万寿宫,发给道观田地千顷,发给道士俸禄。 从此,林灵素和徒弟们凭借徽宗信任,在京城内画符念咒,呼风唤雨。 赵小姐见张青峰静立思索,笑道:“莫非张公子不愿为我等引路?”张青峰躬身道:“失礼,愿为两位京都贵客效劳。” 丹阳道长笑道:“青峰,你也坐下陪两位贵客饮茶聊天。两位贵客都是林掌门门徒,我自少年时便与林掌门为挚友,都不是外人。说起来,我认识林掌门还是因为一个震古烁今的大人物,那实在是一段奇妙的时光。” 赵小姐好奇道:“道长是怎么和家师认识的?这个大人物是谁?”三人一起望向丹阳道长,充满了好奇。丹阳道长道:“此人琴棋书画无所不通,曾是我北宋当之无愧的士林领袖,你们猜一猜他是谁?” 赵小姐道:“我大宋朝文人才子辈出,士林领袖也有好几位,道长说的是哪一位?”张如晦忽道:“想来道长说的是东坡先生了!” 丹阳道长赞道:“张大人说得没错,你是如何猜出来的?” 张如晦笑道:“我曾听家师说,他少年时代做过东坡先生的书僮,而东坡先生与道长同为蜀人,故我推断道长所言之人为东坡先生。” 赵小姐吃惊道:“师父做过东坡先生的书僮,我怎么不知道。道长怎么和他们两人结交的,快讲这段奇闻轶事来听听。”张青峰心中亦是急于听闻。 丹阳道长面色之上露出一片神往之色,道:“我清楚的记得那是三十五年前年冬日的一个夜晚,天气很寒冷。那晚,我修完道课就躲进了被窝睡觉,不料被师父不由分说地将我叫起来连夜赶往眉州。” 赵小姐道:“你们是要去苏家?”丹阳道长点点头道:“不错,我们是连夜赶往东坡先生眉州纱縠行的老宅。当我们赶到时,已有好几位连夜赶来的东坡先生的挚友在场,有的是和尚、有的是道士、有的是书生、有的是画者……而林掌门当时就是东坡先生身边的书童。” 赵小姐吃惊道:“听说东坡先生无所不通,无所不精,他学识真有那么好吗?你觉得他是怎么样一个人?” 丹阳道长赞叹道:“他们一群人无所不谈,谈到高兴处,还挥毫泼墨。我这一辈子从来没有见过像东坡先生这样的杰出人物,不但琴棋书画无所不通,而且口若悬河,辩才了得。” 丹阳道长喝了口茶,又道:“我和师父在东坡先生家中住了三天时间,看到他有时和道士谈道,有时和和尚论佛,有时和画者作画、有时和诗人对诗……令我更为吃惊的是他还精通厨艺茶道,甚至有一餐还亲自下厨给我们做了十几道菜,每道菜都闪着光泽,飘着异香,让人回味无穷!” 旁边三人皆出神地听着丹阳道长讲述,悠然神往当日的欢洽聚会。 张青峰半晌道:“掌门,东坡先生的书法闻名天下,你可曾亲眼见他挥毫泼墨?” 丹阳道长笑道:“那是自然见过,可惜我不谙书道,不识得其中绝妙处。我记得那时石室先生画了一幅翠竹图请东坡先生为之题诗,众人纷纷赞叹,都说那是诗书画三绝之作!” 赵小姐道:“家师那时有何言行?道长可否讲来听听?” 丹阳道长赞叹道:“林掌门那时不过十二三岁,大多时候都静立在东坡先生身边倒茶添水,眼中目光闪动,一副思索之状。当时诸人唯我与林掌门走得近些,故我们常常言谈几句。” 说完,丹阳道长思索了片刻,笑道:“有次东坡先生喝醉了,转头问林掌门道:‘你有何志向?’林掌门笑而答曰:‘生封侯,死立庙,未为贵也。封侯虚名,庙食不离下鬼。愿作神仙,予之志也。’大家听了,都暗中惊叹,都言此子必成大器。” 第三十六章 以身犯险 张青峰一提身跃上院墙,见院中张如晦已当庭而立,三名侍卫紧握钢刀站在他身后,赵圆珠房门前的屋梁下,是五名手持神臂弓戒备的侍卫。 门吱呀一声打开,赵圆珠走到门口,两名丫鬟手持蜡烛侍立在旁。 一道黑影随着张如晦的喝声向院中几人扑来。 来人一身瘦骨,十指修长如猿猴之爪,在空中连挥,洒出数道阴森寒冰的暗器。张如晦挥掌砍落下几道暗器,两位功夫稍弱的侍卫不及闪避,分别中了暗器倒地而亡,剩下的一位侍卫功夫稍强,将刀一竖挡下来物。 张青峰心中暗叫不好。待来人落在张如晦面前,他才看清来者是几年前在掷笔槽见过的阴行风。张青峰向张如晦喊道:“此人出手狠辣阴森,一手寒冰状暗器诡异多变,小心提防。” 五名手持神臂弓戒备的侍卫见两名侍卫倒地而亡,立时跃步腾身将神臂弓对准阴行风射出。 五支快箭瞬间将阴行风全身笼罩。阴行风长袖一摆,将五支快箭卷落,一晃身便转到侍卫身后。 张如晦见他身法快如鬼魅,双掌趁他转身落地未稳,向他身侧拍到。张如晦这两掌凭空发出轰隆风雷响声,正是神霄派看家本领“五雷掌”。 五雷指金木水火土五行之雷,五指与五脏六腑相连,五脏六腑为人体五行运转之所,号为“内五行,小五行”。自然中的金木水火土运转变化,号为“外五行,大五行”。 神霄派“五雷掌”以人体内五行沟通天地自然外五行,借助内外合力击打来敌。 阴行风脚尖虚点,闪过张如晦来掌,一扬手五点寒冰洒出。五名侍卫与他背身而立,顿时哀叫几声,背部受伤不起。 张青峰飞身挡在赵圆珠面前,道:“你带丫鬟先从后门走”。赵圆珠见几名精干侍卫不过几个照面已死伤大半,心中大是惊怒,看张青峰到来,面色才稍稍缓和,闻言摇摇头道:“要走一起走。” 场中张如晦一双五雷掌错落翻飞,所到处带起一片风雷之声,威猛非常,奈何阴行风仗着一身诡奇身法,每每将其闪过。 阴行风待张如晦使出三四十掌,身形一顿道:“够了,老夫不过看看你掌法有何惊人之处,莫非以为老夫怕你。”眼看张如晦双掌拍来,他也将身一沉,双掌缓缓竖拍推出。 出掌之际,阴行风双掌亦发出风雷响声,只是比张如晦双掌所发之音更为沉闷响亮。 两人双掌相交,只听场中噼噼啪啪之音此起彼落地响过,张如晦身躯一晃,吐出一口鲜血来。 张青峰见张如晦受伤,当下连环滑步上前,劈空拳使一招“鹰击长空”击出。 阴行风先前一掌虽伤了张如晦,但也被来掌震得心间激荡,见一位十四五岁少年隔着几尺远距离一掌击来,当下漫不经心地以长袖一拂,接下他劈空拳。 劈空拳拳劲与阴行风长袖一碰,只听砰的一声,阴行风长袖破烂在空中,片片飘飞如败絮。阴行风被逼退了一步,阴沉着脸,低头看看自己空荡荡的右臂一片红肿,立时抬头恶狠狠盯着张青峰喝道:“小小年纪就修炼到了劈空拳金刚暴风之境界,你是青城内丹派何人门下?” 张青峰双掌守护住中线,沉道:“晚辈乃青城派林长风门下弟子张青峰。” 阴行风满脸疑惑道:“恐怕林长风的劈空拳也没有你这样的修为,你是林长风门下?”一边说一边盯着张青峰上下打量。 看了片刻,他脸色大变,指着张青峰道:“竟然是你。几年前,就是你和仙鹤偷吃了我掷笔槽中的银龙长生果,难怪你内气如此充沛。” 他气极发抖,双掌亮出一双白亮亮的唤作三刃锥的古怪兵刃,以诡奇身法围着张青峰攻击。张青峰施展劈空拳沉着应对。 战了三十来招,阴行风提气翻身以兵刃斜刺张青峰眼睛,见张青峰右手斩向自己手腕,当下在空中一个侧翻扑向远处的赵圆珠。 张如晦见他扑来,手中钢刀向空中阴行风劈落。阴行风见刀来,手中三刃锥点在钢刀刀面,竟然在空中又一折腰,借力落在赵圆珠身边,以一支锥抵住赵圆珠咽喉。 张青峰与张如晦顿时如坠冰窖,止住攻势。 阴行风看着赵圆珠,笑道:“今天听得道童来报,说有绝色佳人游览此山。老道跟来一看,此女气韵冠绝天下,竟然是阴阳龙凤双修大法的最佳人选。我寻了数年,今日终有所得。”言罢将赵圆珠点住穴位,提住腰间腰带,便要纵身而去。 张青峰连连苦叫,心道:“老道看似攻我,实则早有劫持赵圆珠之意,还是自己太年轻,临战经验不足,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他心中连转数转,大叫道:“青城外丹派向来是依托炼丹以成仙,今日去追求旁门左道以达仙途,实在可笑!我有一法可助道长修炼灵丹妙药。” 阴行风满面怀疑道:“就凭你?” 张青峰道:“我自吃下银龙长生果就内丹大涨,若道长愿放下赵小姐,我愿意将身上鲜血献与道长,炼成仙丹。” 阴行风一听,看看赵圆珠,又看看张青峰,似乎有些动心,想了想说道:“你吃下银龙长生果已数年,虽然血中有其灵气,但灵气远不如当初仙果精纯。想要以血炼丹,恐怕难以炼成好丹。” 张如晦指着赵圆珠说道:“你可知道她是谁?你敢对她半分不敬,便是与整个天下为敌。”阴行风哈哈一笑,说道:“看你等不过是寻常官宦人家子弟,纵使是权贵高官之女,老道也不怕!” 张如晦怒喝道:“妖道,你不妨看看她腰间玉佩。”阴行风转眼看向赵圆珠腰间挂着枚流光溢彩的玉佩,便取过细看。 阴行风翻看之下,脸色不由变了变,只见玉佩上雕刻着一只翱翔飞舞的仙凤和几个蝇头小字。 阴行风看向赵圆珠,见她神态冷静凛然,不由心道:“如果抓了此女,那朝廷还不天天追杀老子,这可如何是好?”但再看赵圆珠活色生香之态,又十分不舍。 张青峰眼见阴行风狐疑不决,心中知道他心间已有动摇,便道:“道长可曾听说有多少人能以修阴阳龙凤大法而升仙得道者,自古以来大都是自身勤修加丹药助力方才成仙。” 阴行风思量再三,说道:“好,那你自闭穴位。”张青峰缓步走到他面前,自封了几处要穴。阴行风还不放心,以指再点了他几处行功运气穴位,随后抓住张青峰腰间一提,向青城后山密林深处纵身而去。 “青峰……青峰……” 赵圆珠望着张青峰远去的背影高声呼唤,声音悲戚充满关切。风吹过,她的眼角临风流下泪来。 张青峰身在空中,只觉阴行风冰凉的手爪透骨寒冷,忽听到身后传来赵圆珠关切的呼唤声忽然心中一暖。 阴行风的身法好快,呼喊声在山谷间回荡还没追上他,他的道袍就以消失在黑暗中。 大山在黑暗中威严地矗立,数以万计的树木静默无言,只有一些还没有完全入睡的鸟兽发出些声响。 黑夜沉沉,张青峰的心也不断下沉。 张青峰从来没有想到过青城的后山有那么大,奔驰中,他感觉阴行风带着他跃过了一座又一座山峦,但依旧没有到达终点。山峦连绵不止,手指像冰雪一样寒冷,山风潮湿而冰凉,这一切让心也无比的冰凉而恐惧。 “阴行风究竟要把我带到何处?会是一座阴暗潮湿,挂满刑具的牢房吗?阴行风要如何用刀来割破我的手腕炼取丹药?”张青峰想想都不寒而栗。 突然,他想到了赵圆珠,想道:“她总是端庄优雅,一副孤傲高冷,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从不大笑从不慌张失态,可是最后转头看到的她却是一副张皇失态的神态,她是在担心他吗?阴行风看了的玉佩就大惊失色,她真正的身份到底是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黑暗中,前方出现了数点闪烁的灯火,阴行风带着张青峰飞身向灯火处奔去。这是一个三面环山的山谷,一条溪水潺潺的小溪从山谷前曲折流过,平地上散落着几座木屋,木屋周边种植着各种各样的花卉果木。 这里人迹罕至,周边树木高耸浓密,没有绝佳的眼力,很难发现有人居住。 阴行风打开一座小木屋的房门,将张青峰往一张木床上一扔,就关门离去了。张青峰将背一伸,平平落在木板床上。过了半晌,他想以内力冲开被封的穴位,不想阴行风点穴手法奇特而沉重,数次冲穴无果只得放弃。 张青峰心知暂时无法逃脱便索性蒙头大睡。天色微明之际,门吱呀一声推开,阴行风阴沉着脸走进来解开了他手脚上的穴道,说道:“我先解开你手脚穴道好使你血液流通。虽然你不能够运功发气,但是可以四处走动看看山谷中景色。耗儿,你看好养好他,可不能让他跑了,他可是我炼制仙丹的上佳原料。” 张青峰穴道被封闭了一晚,全身都觉不太舒畅,便坐起来先拍打了几下肌肉,活动了一番手脚。他左顾右盼,既没发现一只老鼠的踪影,也没发现一个人的身影,正在纳闷阴行风口中所说的耗儿到底是人还是老鼠的时候,只见阴行风身后走出一个身形奇异的小道童来。 小道童穿一身灰扑扑的旧道袍,挺着一个圆滚的小肚皮,长着两只尖尖的小耳朵和两只绿莹莹的小眼珠,一副小巧可爱,细手细脚的长相。 他的小眼珠四处滴溜溜地转,透露出胆怯而又狡猾的神态。耗儿悄无声息地跟在阴行风宽大的道袍背后,好像他的影子。 张青峰跟随耗儿来到山谷间,只见眼前是一副令人陶醉的景象:山谷中种植着五彩斑斓的花卉植物、灌木、藤蔓和造型古朴的松木与榕树。远处一道清澈雪亮的溪流从山壁上一路流泻而下,飞珠溅玉。秋日的阳光洒满山谷,万点金星在花卉间、在溪流间、在木屋上调皮的跳跃闪动。 张青峰眼见无数花卉植物集聚在一起开放生长,一派欣欣向荣的样子,细看之下,有些是不在同一季节开放的花竟然一起开放,不由感觉有些奇怪。 走在前面引路的耗儿转过头向张青峰笑着说道:“这里处在群山环抱之中,我们再用秘术将此处围包起来使气温常年稳定,所以有不同季节的花卉植物一起开放。”说话之间,耗儿露出笑意,和他刚才冷冰冰的样子截然不同。 张青峰笑着问道:“你笑起来要好看得多。这个山谷叫什么名字?”耗儿苦笑一下,说道:“哎!师父整天就是板着个冷冰冰的脸,好像别人都欠他钱的样子,和他在一起不能笑。这里常年百花盛开,一条溪流从山谷前流过,师父就给它取名叫做花溪谷。” 耗儿引着张青峰向花溪谷深处走去,穿过曲曲折折的花园苗圃,两人来到一株古榕树前。古榕树根如蟠龙,仿佛一位智慧稳重而又饱经风霜的老人。 古榕树下站着一个老太婆,微微有点驼背,头上裹着黑头巾,拄着一根黑拐杖,呆呆地站在榕树下的一条气根旁边。 她的脸上是沟壑般纵横的皱纹,跟古榕树树皮似的,片片老年斑像一张张麻灰色狗皮膏药贴在她脸上的皱纹间,十足一副行将就木的死人模样。老太婆听得脚步响,一双空洞而冷漠的眼睛一转,直勾勾望着走来的两人。 耗儿和张青峰不由停下脚步愣愣地看着老太婆。老太婆朝两人咧嘴一笑,露出一口乌黑的牙齿,让人不寒而栗。 耗儿低着头道:“阴大姐,新到的炼丹药引张青峰到了。”耗儿不敢望向老太婆,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声音在打颤,身体也在打抖。 阴大姐道:“嗯,这个药引俊俏清雅,气色红润,养一养必定是一副绝佳的好药引。” 老太婆的声音出奇地清脆温柔,谈论张青峰时就像一位热爱生活的少女在谈论喜欢的胭脂首饰,和她那副腐朽而阴暗的外貌全然不配。 张青峰听到她那少女般年轻的声音,感觉稍微轻松了些,心下却有些好奇地想道:”她看来恐怕得有六七十岁了吧,耗儿怎么会叫老太婆大姐呢?” 第三十七章 花溪谷的太婆 阴大姐温和地说道:“乖耗儿,要不要跟我去炼丹房尝尝我刚炼好的火龙丹?” “阴大姐,师父找我还有事,不了……不了……”耗儿急忙摆手道。一阵风似地跑掉了。 张青峰望向耗儿急速逃跑时卷起的几片树叶,苦笑着摇摇头。 阴大姐身影一晃,站在张青峰面前望向他,眼睛里满是兴奋与贪婪,仿佛一只猛兽在欣赏它到手的猎物。 张青峰只得低头躲闪着眼前那张满是皱纹与老年斑的脸。突然之间,他闻到了老人身上散发出一股芬芳的胭脂香味。 阴大姐伸出双手在张青峰两边腮帮上一捏,将两颗药丸弹进了他的喉咙。张青峰清晰的感触到药丸沿着喉管滑进胃中,一颗心不由沉向无底的深渊。 张青峰心中大是恐惧,想道:“耗儿如此惧怕这个老太婆,想来此人必定歹毒非常。我吃下了这颗毒药必定是不能活了,我死不足惜,只恨父母之仇不能得报……”思绪翻飞间,老太婆出手解了他身上被封的穴位。 张青峰心间一喜,暗暗运功,不料全身却软绵绵的提不上一丝内劲。 阴大姐笑道:“不用再试了,我虽然解了你的被封穴位,但我给你吃下了散功丸,所以你一点内力也使不出来。”张青峰向她怒目而视道:“你……你怎么如此歹毒,还有一颗是什么毒药?” 阴大姐笑意满脸道:“张公子,你这般俊俏又是最佳炼丹药引,我可舍不得毒死你。另一颗药是通脉活血的大补丸,不是毒药。接下来的几天,耗儿会好吃好喝招待你,你一定要养好身体。” 她的声音里竟含有些撒娇的味道,姿态中似乎还有些少女般的媚态,看得张青峰心间大不自在。 阴大姐又道:“张公子,花溪谷景色如画,你可以好好观赏一番。你饿了就去找耗儿,他会给你安排好酒好菜。”说完,转身向古榕树旁的炼丹房走去,留下张青峰一人呆呆留在原地。 张青峰呆立一阵,自知一时难以脱身,便索性去谷中四处游玩。 他慢慢行走一圈后,发现花溪谷表面看起来像是一处休闲养身的谷地,实则戒备森严如牢笼一般。 谷地的三面被高耸的山崖封闭,只有正面约七八尺宽的地方留有一个进出口。 谷地正中是一道大木门,两边竖立起来一排削尖的四五丈高的树木,树木上缠满密密麻麻的铁丝,铁丝上挂满针刺,将谷地左右两边封住。 大木门门口左右各有一位高大的守卫,每人手上各牵一头巨型狼犬,手持十尺长的铁枪挺立两边。 出了正大门就是一处空旷的沙石地,有人在沙石地奔走,必定一览无余。远处是一条五六尺宽的溪流。 张青峰装作观赏风景,在三面的岩石边和两边扎满铁丝的树木边来回转了两圈,始终没有发现可以逃离的空角,叹气想道:“周围如此森严,如何能逃出去呢?” 回到住处,耗儿正等着他。耗儿笑嘻嘻地说道:“张公子回来啦!花溪谷风景还好吧?来,我们好好喝点酒。” 桌面上摆了几样精致的川菜,一盘鲜亮的水果,一壶好酒。 “张公子,先尝尝我们花溪谷自己酝酿的好酒—味江醉。”耗儿倒了两杯酒,放一杯在张青峰面前说道。 张青峰道:“我不喝酒。你看起来不过十四五岁年纪,怎么看起来像一副酒鬼的样子?” 耗儿苦笑道:“花溪谷虽然风景如画,可是你看我师父和阴大姐冷冰冰的样子,能有好日子过吗?我十一二岁就开始偷谷里的酒喝啦,每天不是尝药就是炼丹,说不定哪天就一命呜呼了,喝点酒好,一醉什么都感觉美好了。” 张青峰疑惑道:“阴大姐?你才多大年纪,别人做你奶奶年纪都够了,还叫人家大姐。对了,你怎么看见她就像老鼠见了猫一样,比狗都还跑得快?” 张青峰想起老太婆一副老态龙钟的样子,耗儿居然叫她大姐,忍不住笑起来。 耗儿的脸色一变,拉着张青峰衣袖说道:“说话小声点,如果被阴茜大姐听到,那可真会让你生不如死。她手里有上百种折磨人的方法,谷里人都怕她。妈的,是她非得叫我叫她大姐,我也没办法呀!” 喝了一杯酒,耗儿一双小眼睛警惕地向四周一扫,起身将门轻轻掩上,压低声音道:“你别看阴茜七八十岁的衰老样子,其实比你我大不了几岁,年纪还是位妙龄女子的年纪。” “什么?”张青峰吃了一惊,挟在筷子上的一块辣子鸡差点掉在桌子上。 “据说她三岁的时候,师娘去送取丹的客人,忘了将藏药的密室关好,结果她走进密室胡乱吃了两种丹药,中了剧毒,后来,师娘还因为这件事郁郁寡欢而死。” 说起往事,耗儿露出一丝怜悯之色。 “阴大姐看起来比较凶,其实对我蛮好的。”耗儿又喝杯酒说道。张青峰问道:“那你看起来怎么那么怕她?” “阴大姐最喜欢的事就是炼丹,想练出灵丹将她的衰老症治好。她不停地炼丹,不停地找人给它试药,我就是怕被她抓住给她试药。” 耗儿摇摇头苦笑不已,看来他没有少给阴大姐试药。 张青峰问道:“她今天给我解了穴道,还给我活血通脉的丹药吃,还叫你好吃好喝的招待我,为什么对我这样?”耗儿笑着道:“你是不是觉得她对你还蛮好?”笑容里含着一丝嘲讽。张青峰想了想,点了点头。 “四五天后,你就会知道它为什么对你这么好了。”耗儿狂笑起来,笑容让他的脸有些扭曲,似乎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接下来的两天,张青峰过着悠闲惬意的生活,不是在花园走廊闲逛,就是在木屋中品尝山珍海味。 张青峰原来以为进入谷中必定会被关押鞭打或者做些苦役劳工,但眼见花溪谷中的其他人都忙忙碌碌,自己却闲的心慌,心中不免颇感诧异。 很快过了五天,刚到吃晚饭的时辰,耗儿笑嘻嘻地带着几样美味小炒和一壶美酒来找他。 张青峰心想:“今天就假装醉酒,看看他们要怎么算计我。”耗儿似乎也是要存心将他灌醉,不停和他举杯。 张青峰来者不拒,不多时便装作饮了十来杯。 吃罢晚饭,耗儿领着张青峰来到炼丹房。炼丹房内摆放着丹炉和炼丹常用的药物矿石和草药等物料。 阴茜早已等候在房中,穿了一件年轻女子喜欢穿戴的翠绿色衫子,和她衰老的外貌实在很不搭配。 不知道原因的人看到她的穿戴一定觉得好笑,但张青峰和耗儿等人一点都不敢笑。 阴茜旁边站立一位白袍老者,手上拿着一个托盘,托盘里面放着一把锋利的小刀、一卷纱布、一只木碗和酒精药膏。 张青峰明白她的用意,心里怀着一些对她的歉意,便笑着说道:“阴大姐,今天是不是要用我的血来炼丹?我会完全配合你。” 阴茜闻言狠狠地瞪了耗儿一眼。耗儿吓得低下头,慌忙说:“大姐,我还有事先走了。”耗儿知道自己酒后失言,像一阵风似的跑了。 张青峰望了耗儿逃离的背影一眼,说道:“你父亲在青城山掷笔槽守护仙果几十年,除了想用它来炼长生丹,可能最重要的还是要用它来恢复你的容貌。当初为了夺取长生丹,他和鬼帝生死相搏,看来你父亲很在乎你。” 阴茜望向张青峰的眼神变得复杂起来,不知为何,幽幽叹了口气道:“张公子,得罪了,李长老马上会从你手腕取血。”她的声音不再那么冷漠,有了一丝和气。 张青峰将手腕伸到李长老面前,说道:“动手吧!”李长老露出奇怪的眼神望了望他,或许有些惊奇于他的主动。 李长老拿起小刀在张青峰手腕血脉处一割,血便缓缓流出。李长老待血流出差不多半碗,便为他伤口止血包扎,随后将血密封放入冷柜之中。 张青峰向阴茜说道:“阴大姐,如果炼丹的血不够,我可以再献。”阴茜望了望他,声音柔婉道:“张公子,能否陪我在丹房外的花径走走?有些事我想向你求证一番。” 青城山的夜空繁星满天,晚风吹来花溪谷中百花的芬芳香味和溪流淙淙的流动声。 花径曲折幽深,像一条长蛇伸向无边的夜色中。 张青峰有些惘然地跟在阴茜身后,走向花径深处。两人行得二三里路,走到花径的尽头,见眼前开阔起来,露出一片平整的草地。 草地上种植着数十株红豆杉树。星光之下,红豆杉树在夜风中轻颤,有晶莹露珠在叶间滚动。 阴茜停下脚步,望着那片杉树林痴痴看得呆了。 良久,阴茜缓缓道:“我四岁多的时候,母亲因为我的原因去世了,死后葬在了这里最大的一棵红豆杉树下。这么多年过去了,父亲很少和我说话,我以为他一直在怨恨我。” 她说话的声音充满了忧伤,似乎真的已衰老不堪。 张青峰望着远处树下的坟墓道:“几年前,我在掷笔槽听到了鬼帝和你父亲的对话,我记得你父亲说是因为你才对银龙长生果守护了几十年。其实,你母亲的事绝对不是你的过错,因为当年你才是一个三岁多的孩子。” 阴茜转过身望着张青峰,道:“谢谢你,张公子。”声音里面充满真诚,眼神似乎也充满了释然与年轻的光芒。 第二日,张青峰又到炼丹房献了半大碗血。这次阴行风站在旁边,见炼制长生丹的血液已够,便忙着召集门下长老商议如何炼制弹药。 阴茜对阴行风道:“父亲,张公子两次主动为我炼丹献血,我看就给他解除了散功丹的药效吧。”阴行风有些吃惊地看看张青峰,又看看阴茜。 阴茜道:“花溪谷四周守卫森严,就是鸟也难以飞出去,何况他还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 阴行风摇头道:“你可不要小看这个少年。他吃了银龙长生果,内力修为已是一流好手的修为,一旦让他恢复内气那就是放虎归山,不行!” 阴行风和他交过手,知道他内力雄强。虽然张青峰临战经验不能对他构成威胁,但怕其他人难以制服他。 此后几天,张青峰每日无事便在谷中漫游。 忽一日,他正在厅堂闲坐,见耗儿匆匆赶来,说道:“张兄,这几天炼丹房人手不够,需要人帮忙分拣草药称量各种物料,我实在忙不过来,便给阴大姐说请你去帮忙。” 张青峰看耗儿神色萎靡不振,两只眼圈黑了一圈,便点头回答道:“好。”心间暗想道:“我青城派分为内丹派和外丹派,连师父都说不清楚外丹派的详细情形,这次正好可以乘机好好了解一番外丹派炼丹的秘密。” 来到丹房,只见丹房内几座丹炉同时点起火来,正在炼制丹药。丹房内云烟缭绕在屋梁间,十几个人正在为炼丹之事而忙碌。 阴茜见他来到,对张青峰客气道:“张公子,我们正在赶制丹药,麻烦你帮耗儿做一些事情。” 张青峰点点头,跟随耗儿来到几大堆草药旁边忙碌起来。远处,阴行风一脸肃然地踱着步在四处察视。 张青峰心知他们炼丹的核心秘密不会让自己一个内丹派的弟子接触,只得先暗暗留意各类物料的名称与用量,一边有意无意地问炼丹师一些炼丹材料的搭配问题。 耗儿在炼丹房内跑来跑去,一会儿取药材,一会儿称物量,一会儿为丹炉加炉火……忙得不可开交。 张青峰跑到他身边道:“你来教我如何加火如何分料。”耗儿耐心地给他一一讲解。 张青峰笑道:“看你跑来跑去的忙,好像很懂炼丹之术。” 耗儿苦笑道:“你看我这个身材就是尝遍各种丹药造成的。要讲道炼丹之术,不是吹牛,恐怕谷中除了谷主和两三位炼丹师就要数我了。” 张青峰求教道:“听说古人认为金银具有千古不变的不朽性,于是将金、银、水银、玉石加入丹药中炼制,以期让练出的丹药具有长生的药效,可否当真?” 耗儿连忙摇头道:“以前谷主和我也这样认为,但我试药吃了这种丹药后身体越来越差,最后还中毒差点死去。所以要想延颜益寿,长生不老,还是得用中药材与奇花异草来炼丹才行。以前许多帝王和官员富商就是被加入了金银、水银、玉石炼制的丹药害死的,你可千万不能吃。” 张青峰面露钦佩之色,一竖大拇指道:“耗儿,你懂得的真多,不愧是百花谷少有的炼丹师。” 耗儿一听恭维之言,面露得意之色道:“看你这人还不错,我有几个炼丹的秘方,可以偷偷告诉你。如果你依我的秘方依法丹药,必定可以提升你练功的速度和功效。”张青峰感激道:“好兄弟,太感激了。” 耗儿凑到他面前,低声道:“我有一种丹叫做神周丹,吃了可以助你打通大小周天,不用受练功中的煎熬疼苦,主要用药有枸杞、当归、川穹、黄芪、僵蚕、炮山甲等。还有一种丹叫做混元玄精丹,吃了可以助你炼化精气,滋阴壮阳,主要用药有山药、杜仲、木香、大枣、远志等。等晚上无事,我将配药秘方给你,你可以自行找药材炼制。” 张青峰道:“这可是你珍藏的秘方,太珍贵了。为表示谢意,晚上我去找厨师买壶好酒请你喝。” 耗儿面上笑成一朵花,摇手道:“你我兄弟,不要太客气。”又四周看了看,低声道:“我还有一个绝密的炼丹法,是从阴谷主处好不容易得来的,据说独一无二,你可想要?”张青峰好奇之心大起,道:“说来听听?” 第三十八章 夜半奇声 耗儿面露神秘之色,低声道:“此丹叫做春风丹,美女吃了会对你死心塌地……”张青峰闻言面色一红,急忙摇手道:“这种丹不适合我,也没地方用,耗儿兄弟就不必告诉我配方了。” 此后数日,张青峰每日都在炼丹房炼制丹药,渐渐知晓了炼丹的基本方法。 一天,众人在炼丹房忙到晚间亥时方才收工。众人都觉疲惫不堪,纷纷离去。 阴行风唤过张青峰与耗儿道:“着几天,你们两人留下看守丹房,不得有丝毫差池。” 耗儿见阴行风离去,伸了个懒腰,对张青峰道:“兄弟,今晚就辛苦你一个人看丹炉了。最近几日,我天天熬夜,实在是疲倦不堪,要回软床上好好睡上一觉。” 张青峰笑道:“阴谷主可是严令我们两人看守,如果他半夜查夜发现你不在,你可是要受罚的。” 耗儿笑道:“这么晚,绝谷主对不会来查夜。你没来时,我时常守夜,他从来就没来过。” 走到门口,耗儿脸色一变,转头正色道:“如果半夜有怪异的声响,你不要害怕,更不要去查看。”张青峰奇道:“有怪异的声响?难道炼丹房中还有鬼怪不成?” 耗儿下意识的四周望了望,道:“据说这里关押有吸血的魔怪。你也知道我特别胆小,就算听到声响也不敢去查看,总之,你不要多事就好。” 夜色深沉,张青峰劳累了一天,很快就在炼丹房简陋的木床安睡过去了。时至寅时,忽听一阵尖利的叫声响起,令他悚然惊醒。 他竖耳谛听,只听那声音时大时小,时远时近,飘渺如狼嚎又似枭啼,断断续续。张青峰循声而起,追声而行,听得声音始终在炼丹房附近萦绕,但却找不到发声之所。 第二天白天,张青峰依旧在炼丹房帮忙。到了晚上,他深感惧怕,便苦留下耗儿两人一同看守丹房。 寅时,张青峰又听到昨晚的怪声再起,急将熟睡的耗儿拍醒,问道:“你听是什么在怪叫?” 耗儿从梦中惊醒,惊恐道:“这一定是本谷传说中的魔怪在嚎叫,不过不用怕,听说这个魔怪被本门特别的禁锢术所禁锢住了。” 张青峰望望空荡荡的炼丹房,惧怕道:“他是在什么地方嚎叫?我怎么听不出声音来处,它会不会从哪里跑出来?” 耗儿呆了呆道:“我以前守炼丹房,听到怪声后也仔细地找寻过,但什么也没发现。你想,炼丹房四周的房子中没有,那它会在什么地方?”张青峰摇摇头。 耗儿一副思索的样子道:“我想了很久,推测它可能在地底下的深处或者在山壁的某处。因为它既然有声发出,就不可能是一个虚无缥缈的存在,你说对不对?” “有道理。”张青峰点点头道。他翻身爬起,贴身在地下附耳听了半晌,又跑去贴着山壁的炼丹房墙板上屏息谛听。 “无聊!”耗儿咕噜了一句,继续埋头大睡。 张青峰却兴奋得睡不着,想道:“看来花溪谷的山壁里有某个秘密的通道。如果附近关押有耗儿所谓的妖魔,那么通过送食物之人就可以找到秘密通道,就有出去的希望。” 第二天中午,炼丹房的人都返回花溪谷饭厅吃饭。 张青峰随众人走到半路,故意落在最后,见前后无人时,一晃便躲进花木丛中。他等众人都看不到身影时,急忙返回炼丹房外的一丛芭蕉树下藏好身。 他藏好不久,就见厨师林厨子提着一个木篮走来。林厨子走到炼丹房门口,在台阶上四周看了看,确认无人后便疾步进了炼丹房。 张青峰悄无声息地藏在炼丹房内的一根柱梁背后,察看动静。 只见林厨子来到炼丹房右侧角落,搬来一张木梯爬了上去,将墙上高处一个石雕的狮子头上的铁鼻环一拉,一道暗门便缓缓开启。 张青峰看清了暗门所在,急速赶回花饭厅吃饭。耗儿见他晚来,问道:“今天怎么来得这么晚?”张青峰捂住肚子,苦笑道:“肚子有些疼,去了趟厕所。” 等到他慢慢吃完饭,才见林厨子腆着个大肚子不紧不慢地走了回来。 这天,众人又忙碌到半夜,拖着疲倦的步伐离去。耗儿也累得精疲力尽,收工后就摊在木床,像一堆烂泥。 张青峰看了他一眼,说道:“今晚你好好看守,我回去睡一晚。”耗儿眯着眼,有气无力地说:“你还是留下来陪我吧,怪叫声太骇人。” 张青峰白了耗儿一眼道:“你脚也不洗,呼噜打得像野牛饮水呼呼直响,我没法陪你。要么你一个人睡,要么我一个人睡。” 耗儿坐起来喊道:“我打呼噜有这么夸张吗?” 眼看张青峰要走,又说道:“还是我回去睡。”说着,嬉皮笑脸地跑了。 夜色深沉,窗外起了风,吹动周围树木呼呼作响。 等到子时,张青峰翻身而起,将一把短刀绰在手中,来到炼丹房右侧角落,轻轻跃起,将狮子口中的铁环拉动,待门缓缓开启后,小心踏步进入。 有人将门后石壁打穿,建成了一条简陋的地下通道。 石道弯弯曲曲,潮湿阴暗,隔二三十尺才有一盏半死的油灯。张青峰踏着浸满水气,凹凸不平的石头地面小心前行。 走出二百来尺平地,道路变成了斜坡,再沿着斜坡走出百来尺右转,前面出现了一间石头屋子。 石屋中有摇曳的昏暗灯光,还传来隐隐约约的风声和水流声。 眼看要走到石屋门口,张青峰停了下来。 他听到吹来的风中夹杂有铁链哗哗地响动之声和低沉的吼气声,只觉全身的汗毛猛地倒竖起来。 “难道这里关押的真是嗜血妖魔?”想起耗儿的话,张青峰打了几个冷颤。 他向后退了几步,想原路返回,但是一想到或许可以找到出路,犹豫半晌,还是硬着头皮向石屋门口走去。 “哼……哼……哼!”张青峰刚刚走进门口,就听到几声冷哼。冷哼声直往他耳膜里钻,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张青峰大喝了一声道:“什么人藏在那里?”他双目圆睁,一手护头,一手持刀护住中线,踏步上前。 昏暗的灯光中,只听呼的一声,一件“暗器”向他呼啸袭到。 张青峰手中刀斜斩,将“暗器”斩落在地。他侧眼一扫,发现那竟是一块骨头。 一个苍老的声音道:“这招是青城派六合刀法中的“风扫落叶”,看来你是青城派高手。” 张青峰又踏步上前几步,只见对面暗影中藏着一人,穿一身破破烂烂的长衫,头发乱如杂草,看不清面容。 那人笑道:“如果我不是内力大失,你怎么能把我扔出的暗器击落!”听得一阵铁链响,从暗影中走出一人。 张青峰怕他突起伤人,后退了两步,以前后战马步相对。 那人慢慢走到灯光下,一双眼死死盯住张青峰。 张青峰心中忐忑,借着昏暗的灯光,发现四条铁链将他的双手和双足锁住,这才松了口气,问道:“老前辈,你怎么会被关押在此处?” 他抬眼向老人身后的石壁望去,见石壁之上有一处破口,将水流的声音顺风送来。 老人看他神态,冷笑道:“看你功夫,想来是丹阳老道门下。你是被阴行风抓来的吧?你想逃出这里,我们做个交换如何?” 张青峰猜不透他的用意,有些疑惑地向老人道:“做交换?” 老人嘻嘻笑道:“我的交换条件简单,就是你到谷中的厨房去给我偷十斤百花春酒,让我好好喝上一顿,我就告诉你逃离的路线。”张青峰惊喜道。“当真?” 老人砸砸嘴道:“老夫一生不贪图荣华富贵,不迷恋女色,只喜美酒。但就是因为贪酒,才会在这里被囚禁十几年。不多说了,你去取来,我就告诉你。” 说到酒,他黯淡的双眸如火炬般燃烧起来。 张青峰翻身便回,乘着夜色,如狸猫一般,悄无声息地从厨房盗出小坛百花春酒来。 他还未到囚禁老人的石头屋子,便远远听得老人急促地喊道:“快点,快点!”张青峰才进门,老人左手凌空一抓,抓过酒坛举到嘴边,仰头汩汩饮将起来。 他一口气将酒饮完,才将酒坛放下,两眼发光道:“痛快,痛快,很多年没有这般痛饮了。” 张青峰闻得空气中酒香弥漫,禁不住赞叹道:“好酒,真香!” 老人笑呵呵地说道:“这个酒的配方可是我研究出来的。当年,我选择花溪谷最好的一块地种植出上等小麦,加入青城山阴阳泉的泉水和花溪谷百花的花蜜,经过三十道工序才酿出此等好酒,怎能不香?” 酒仿佛一团火焰,将他身上的寒意驱走,他的面膛红润了许多。 “嘘……”老人长长的吐出一口气,闭上眼,垂下头寂然不动,似乎在回味美酒的香味,又似乎是酒醉睡着了。 张青峰静静地站在一边,等老人醒来。 不知不觉到了寅时,老人忽地醒转,头猛地抖动起来,接着全身颤动,脸开始扭曲,一颗一颗的从脸间汗水滚落,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利的叫声。 尖利的叫声中,老人开始像疯牛一般来回窜动,扯动得铁链哗哗作响。 老人必定在忍受异常的痛苦,不停地呼号了一个时辰,方才无力地停歇下来。张青峰依旧静静站立,一动不动。 老人渐渐缓过气来,盯着张青峰道。“道家静养功夫修炼得不错。” 张青峰淡然道:“如果你曾亲眼看见自己父亲在面前惨死,那么世间上的任何事都不会再令你惊惧动容。” 数年来,往昔画面千百次在面前浮现,再加上青城山道家功夫和典籍的无形浸润,他已炼成了一颗强大无惧的心。 老人一双钢牙咬得嘎嘎作响,怒道:“被同门背叛和抢夺去爱人,然后十几年关在暗无天日的地下牢房,每日遭受剧毒之苦,我遭受的或许不比你少。” 张青峰同情道:“我斩断铁链带你出去。” 他走到嵌入石壁中的铁链面前,运气以短刀猛斩,却听得当一声响,短刀竟断为两截,但铁链连一道缺口也没有砍出。 短刀为精钢锻制,张青峰全力斩下,寻常铁链早已断裂。 老人叹口气说道:“这条铁链是由罕有的混元金精炼成,你不要白费功夫。我虽被下毒,但功夫还剩二分,不然早就出去了。” 张青峰问道:“那你岂不是要困在这里一辈子?难道就没有其它办法出去?” 老人叹口气道:“办法不是没有,如果我向关押我的人交出《丹金诀》,我就可以出去。”张青峰道:“《丹金诀》是部什么书?一部书换取你的自由有什么不好?” 老人叹气道:“我知道,只要我交出《丹金诀》,他早已将我杀害。我要想出去,除交出秘籍这条路外,还有一个办法,就是用一把宝剑砍断这条星云石铁链,只是这把宝剑已经有数十年没有在江湖出现了。” 老人露出有些绝望的神情,摇了摇头。 张青峰好奇问道:“什么宝剑?”老人道:“黑龙剑。”张青峰心头大震,悲痛地叫道:“黑龙剑!说起来,我父母的死便与它有关。”当下将黑龙剑重现江湖之事向老人讲述了一番。 老人仰天狂笑道:“哈哈……哈哈……黑龙剑一出,必定江湖大乱,说不定我也有机缘从此处逃离。” 张青峰急切问道:“黑龙剑到底有什么秘密?”黑龙剑的现世,让他父母卷入江湖纷争而逝世,他一直想知晓其间秘密而不得。 老人正色道:“相传李冰太守修建都江堰时,用铁链将兴风作浪的一条黑龙锁在江底。天长日久,铁链锈坏,黑龙挣脱枷锁,来到凌云山下,兴风作浪,为所欲为。唐时,海通和尚来到凌云寺,便想借凌云寺山岩,雕凿一尊弥勒大佛,一来借佛祖法力收妖镇怪,二来也可减弱水势,保护行船。’谁知,滚滚而下的巨石惊动了江底的那条妖龙。孽龙施起妖法,掀起狂风恶浪,恶狠狠就要吞食海通法师。这时,凌云山头的白云中现出一尊佛像,口念法咒将黑龙降服,命其化为黑龙剑,守护大佛雕像和大佛珍宝。” 张青峰望向老人道:“这些都是与鬼怪有关的传说,恐怕不能当真。江湖传言,说它是与一套绝世功法和富可敌国的宝藏有关。” 老人冷笑道:“世间凡夫俗子,如何能知道黑龙剑背后的真正故事?当年,我青城外丹派师祖曾入峨眉山采药,因缘际会,得遇仙人,得以知晓了有关黑龙剑的秘密。如你能取来黑龙剑,我便将此剑隐藏的惊世秘密告知你。你先按照我的吩咐,炼制些丹药交给我,我就告诉你出去的门径。”说完盘腿坐下,不再言语。 张青峰听他精通炼丹术,问道:“我吃了阴长风的散功丹,前辈能否给我解除?待我恢复功力,才好为前辈办事效力。” 老人笑道:“小事一桩,我告诉你配丹药方,指导你自己炼来就好。”张青峰大喜。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张青峰暗中依照老人吩咐,先将老人所需原材料搜集齐全。花溪谷炼丹堂药材繁多,他只是偷藏其间极少部分,故无人察觉。 夜间等待众人离开后,张青峰便找借口支走耗儿,将配好的材料放入一口丹炉,依照老人所述炼丹之法炼制丹药。到了丹药炼制好的当天,张青峰准备好火折子、短刀等诸多物品,先行放在炼丹房的杂物间中。 他望着渐渐昏暗下来的天色,心间按捺不住地兴奋起来。 第三十九章 神秘丹王 炼丹房寂静无声,张青峰小心地打开暗门,前往关押老人的石屋。 老人在闭目养神,静静等候他的到来。 张青峰将丹药送到老人手中,道:“晚辈在青城山书库读过几本炼丹秘籍,但炼丹还是初次,不知这个丹药合不合你的需求?因怕人发现,我只能将丹药杂放在炼丹炉中,所炼制的丹药数量只有极少几颗。” 老人缓缓张开眼睛,在微弱的灯光下细看丹药,点头道:“看此丹色泽纹理,应为佳品。你颇有炼丹的天资,短短数日,便能炼制出炼丹师才能炼制出的好丹,实在难得。” 老人吃下二颗张青峰炼制的丹药,行气将药效慢慢化于全身。过了一过多时辰,他双眼猛地张开,原本暗弱浑浊的眼神已神采照人。 老人喝道:“观天之道,执天之行,尽矣。天有五贼,见之者昌。五贼在心,施行于天。宇宙在乎手,万化生乎身。你解释来给我听听,这段是何意思?” 张青峰不假思索,答道:“意思是看上天运行的轨迹,做上天赋予的使命,万事万物的奥妙就尽了。天有金木水火土,看见的人会昌盛。五行在心中体会,施行合天的行动。这样,宇宙虽大,仍在一掌之中,千变万化,不出一身之外。” 老人接连说出数部道家典籍的语句,每部只说几句,便叫张青峰解释回复。张青峰皆流畅答出。 从几岁开始,张青峰便诵读道经,近几年上得青城山,更是将山中所藏道教典籍熟读在心,虽阅历尚浅,理解不深,却也能将字句解读。 待到后来,老人所言字句越来越深奥孤僻,张青峰回答也越来越缓慢,渐渐要思索良久方能作答。 老人大声吟诵道:“参同大易、黄老、炉火三家之理而会归於一,以乾坤为鼎器,以阴阳为堤防,以水火为化机,以五行为辅助,以玄精为丹基……”念完,他不再要求张青峰作答,只是一双眼眸精光四射,骇人地望向他。 老人赞叹道:“小小年纪,竟已通读如此众多道教典籍,道缘可谓万中无一,你为何如此熟悉我道家典籍?”眼中看他的神色柔和了许多。 张青峰道:“晚辈近年上得青城山,除去习武,大多时间便是攻读道家典籍。对于道家典籍,不知道为何,晚辈心底似乎天生便有亲近感。说也奇怪,许多同门师兄数月苦读都难以记下的古奥道家文章,我读得几遍便能铭刻在心。” 其实他如何知道,当年张乾云教授他的内家心法和馈赠他的玉佩,都是道家至宝。他日夜苦练后积聚的丰沛道家内气和天字玉佩,在他观看道家典籍时两者默默自然呼应,故所记所闻胜师兄弟数倍。 老人身躯一震,随后仰天大笑道:“看来小友是与道法有深厚机缘之人!” 张青峰恭敬问道:“敢问前辈尊姓大名?” 老人微微一笑道:“你到古榕树下,可以看到有一块石桌,搬开石板就是河道的入口,然后沿着河道向下就可以到达味江镇。回去见到丹阳道长,就说昔日的丹王向他问好。” 老人沉默了片刻,脸色忽地罩上一片寒霜,说道:“只是地下水道之中极为凶险,我还是颇为担心你。但想出此谷,却只有这一条暗道,你只有冒险一试。”张青峰问道:“什么凶险?” 老人担心道:“地下河道阴暗潮湿,危机四伏,有三路凶险。阴行风将半死不活的试药人的心神控制,变成刀枪难入的丹兵,然后关在地下水道之中,此为第一路凶险。他们还会放体型巨大,牙齿锋利,嗅觉惊人,速度敏捷的猎犬去追踪逃走之人,此为第二路凶险。他们还在水下养了数十条力大身猛的鳄鱼,暗暗潜伏在你要穿越的水道中,此为第三路凶险。” 张青峰倒吸了一口冷气,老人所言的猎犬他见过,从它们的外形看就很难对付,何况还有其它两种自己从未见过的异种。 张青峰请教道:“不知前辈是否走过这条水道?是否有对付这三种猛物的办法?” 老人将数颗药丸递给张青峰道:“我年轻时候,曾穿越过此水道,那时谷中还没用这三种方法阻挡追击逃离之人。这次炼制的丹药之中,有几颗便是用于击杀这些丹兵的药丸。你只需将这些药丸弹入丹兵口中,药丸融化后会与丹兵自身的毒药强烈反应,让丹兵死亡,其它两种凶物就只有靠你自己解决。现在你选择留下来还来得及,你可以留下来,等你太师父前来相救。” 张青峰咬牙道:“我要手刃的仇人要比它们凶恶十倍,如果我连它们都不能战胜,还谈何为我父母复仇。老前辈,我一定能出去,我也一定会回来救你。”说罢,向老人深深拜了一拜,转身而出。 张青峰出了暗室门,便径直取出包袱,正待要走,忽见桌上放着耗儿送来的一瓶美酒,想起耗儿对自己像兄弟一般,暗自道:“耗儿兄弟,感谢你这些时日的关照。你照顾好自己。” 借着月色,张青峰在古榕树下很快了找到了石桌。他运动内力,将石桌下石板搬开,果然见露出一口黑洞。 夜色之中,黑洞似乎深不见底,且洞中有怪啸声呜呜吹过,令人胆颤惊心。 张青峰点燃一支火折,朝洞口扔下,见火折下落了约十来丈,轰地一声落在地面,便取出绳索,牢牢系紧在一根巨大根须上,正要攀援而下,忽听得背后传来一丝轻响。 张青峰一手举肘护住头部要害,转身一个横肘,向来人面部横扫过去。来人拍掌一挡,哎哟疼叫了一声,有些惊惶地叫道:“张大哥,是我。” 张青峰收住刚刚扫到耗儿左脸的肘,有些意外道:“耗儿,怎么是你?”耗儿轻声恳求道:“张大哥,带我走。” 张青峰急道:“耗儿,如果下面不是那么凶险,我一定会带你走。你可知道等到天亮,我们就会被追杀。我们除了会被刀枪不入的丹兵追杀,还会被凶残吃人的猎狼犬和鳄鱼追杀。你等着我,如果我能活着出去,一定会回来救你。” 耗儿拍拍斜跨的包袱道:“要我在试药和死亡之间选择,我宁愿选择死亡。我真的不愿再被人当做试药的动物一般对待,那种没完没了地试药等死的感觉,我不想再面对。哪怕有百分之一逃出去的机会,我也不会放弃。我准备了一些对付丹兵和猎犬的东西,你我兄弟联手,一定可以安全逃脱。” 张青峰还待要说什么,只见耗儿已顺着长绳快速落向黑洞的深处。他只得纵身一跳,轻贴在绳索上,向下滑落。 在微弱的火折光影中,张青峰见离地还有十来尺,将手一松,似落叶般落在地面。 幽深的地下石洞中,两边石壁上有水滴滴答答地落在地面,一股股凉爽之气扑面而来。 两人点燃火把,一前一后向前行进。张青峰一手拿火把,一手将短刀斜立在身前,走在前面。耗儿紧紧地跟在张青峰身后,一双眼睛惊恐地四处张望。 前方,先是宽阔的洞面,越往前走,洞顶越来越低,洞口越来越窄。 “哗……哗……哗”依稀的火光中,无数条小小黑影向两人扑来,吓得耗儿惊叫起来。张青峰见来者数量众多,扑向上三路,便将二尺短刀在头部舞出一片刀光,护住上半身。 这招为青城派裹脑刀术,特为保护头部与胸部而创。数十个黑影扑腾着向别处而去,为张青峰掌中刀所伤的几个黑影掉落在地。 它们在地下滚动,口中发出吱吱的怪叫声。火光下,它们的相貌看起来非常丑恶,面部漆黑一团,圆圆的小脑袋,宽大的翅膀,三角形的耳朵,紧闭的小眼睛。 听到的脚步声,它们露出长而尖锐的獠牙和一排细密的、尖尖的小牙尖叫着。 耗儿摸着心口道:“好恶心的蝙蝠,吓死我了。”张青峰笑道:“蝙蝠别名天蝠,在中国传统文化中象征着福气。在古代吉祥图案中,倒挂的蝙蝠,寓意福到;两只蝙蝠在一起表示福上加福;五只蝙蝠在一起表示福、禄、寿、喜、财齐全。我们进洞遇到这么多蝙蝠,那是说很多福到了,一定可以逢凶化吉,顺利出洞。 听张青峰说得头头是道,耗儿惊惶之心稍微安定下来。 两人继续前行,走出二三里,忽于火光中见黑褐色地面上有数团白色事物,似是死人骸骨。 两人大吃了一惊,小心上前细看点数,发现骸骨共有十具之多。 张青峰心间充满了疑问,想道:“怎会有这么多骸骨?这是以前逃离花溪谷之人留下的,还是丹兵的尸骸?”耗儿用手中刀在骸骨中扒动,似乎是想寻找什么。 听得叮地一声响,耗儿停下手中的刀,从一具骸骨中取出一块小小的方形铁牌,递到张青峰面前的火光下细看。 火光下,张青峰见锈迹斑斑的铁牌上刻着一个黄字,另一个字已然模糊不清,不由问道:“这是什么?” 耗儿露出悲戚的神情,猛地抢过张青峰手中的火把,在骸骨间发疯似的翻动起来,胆怯的他全然没有了对骸骨的恐惧。 张青峰不明所以,只得在他身边持刀护卫。耗儿将所有骸骨翻动,找到了几张铁牌,一一细看。 看完,他呆呆地望着铁牌,陷入了沉思,被骸骨刮伤的手滴着鲜血也毫不在乎。 张青峰沉声道:“你到底在找什么?”耗儿道:“我……我……”眼光死死地盯住一枚方形铁牌,哽咽难言。 他突然扑在张青峰肩头,放声大哭起来。张青峰轻拍着他的肩,安慰道:“有什么事说出来,我们一起想办法。” 耗儿慢慢止住哭声,说道:“张大哥,对不起,我没有告诉你实情。我这次下来,其实最大目的是想找到我父亲,然后带他一起离开。” 他拾起一枚生了铁锈的护身符,用衣袖拼命地想将它擦亮,一边道:“这块铁牌写有我父亲名字,就是我父亲的。” 张青峰先是吃了一惊,随即明白过来,问道:“找到你父亲?难道你父亲是丹兵?”耗儿点点头道:“八年前,我父亲得了一种怪病,四处求医都没能医治好。我们家本是普通农家,没有那么多钱来治病,所以很快我们家就一贫如洗。那时我才五岁,不久,我也患上了和父亲一样的怪病。母亲看这个家没有了指望,改嫁了别人,只剩下我们父子相依为命。就在我们等死的时候,谷主出现了,说可以带我们回花溪谷治病。一直以来我都在偷学炼丹之术,就是想有一天可以医治好父亲,带他回到家乡。” 张青峰想起了和父亲在一起的那些快乐时光,不由被耗儿流露出的真挚之情所感动。 他叹了口气,举起手中的火把,在几具骸骨上仔细摸看。耗儿见他神态有异,问道:“张大哥,你发现了什么?” 张青峰指着两具骸骨道:“奇怪,这些丹兵都是因为受到巨大外力的撕咬,将颈椎、咽喉、脊椎等关节部位撕咬折断而死。” 耗儿闻言,惊恐地向四周望去。洞穴间幽暗寂静,似乎有凶猛庞大的猛兽在黑暗中冷冷地注视着他们。 张青峰推测道:“很有可能他们是被鳄鱼所吃。鳄鱼或许是在某个缺少食物的时期,因饥饿难耐便上岸吃了丹兵。鳄鱼被阴行风喂养丹药之后,周身铁甲更为坚固,也更为凶猛,所以丹兵不是敌手。” 耗儿心中仇恨的战胜了恐惧,咬牙说道:“我一定要杀了它们。”张青峰低头看看地图道:“依据地图,鳄鱼所在的水域还有七八里地,我们继续前行” 两人继续前行,洞中的湿气越来越重,脚下也越来越崎岖,空间也越来越狭窄。有水滴从头顶的石壁滴落下来,使两边的石壁和地面湿润而打滑,以致两人只得不急不缓地行前。 地面上时而是尖锐的石块,时而是稀烂的泥巴,极难行走。忽然,一阵隐约的犬吠声从入洞口方向传来。 耗儿脸色一变,说道:“不好,一定是巡夜的人发现我们逃走,将猎狼犬放进洞口追踪我们来了。” 两人站立倾听不久,只听得那犬吠声清晰而响亮起来。 第四十章 暗河潜兽 那些猎狼犬来得好快,听声音此时已离他们不过半里之遥。 两人向前急奔,前面出现了一片石柱林立之地。石洞本就狭隘,突然出现的石柱让洞穴更加难以通行,两人只得举着火把,侧着身从石柱间擦身而过。 穿过石柱,耗儿解下包袱,取出十来个包子扔在地上,道:“我准备了些加入了特殊香料和毒药的包子,保管它们一命呜呼。”张青峰松了口气道:“好办法,还是你了解它们。” 一阵脚步声和吠叫声从石柱间传来,两人回头一望,一双绿幽幽的眼眸正盯住他们。 两人转身狂奔,跑出不远,听得背后嗷嗷几声怪叫,然后是一物倒地的声音。耗儿欣喜叫道:“被放倒了一只。” 他话音刚落,一道犬影已凌空扑来。猎狼犬常人般身高,尖锐的利齿在火把的光影中白森森地闪烁,凶恶无比。 张青峰叫道:“这些畜生聪明异常,一个倒下了,其它的绝对不会吃。”张青峰侧步一晃上前,一拳轰向猎狼犬头部。猎狼犬嗷地一声惨叫,在地上打了两个滚又翻身爬起。 张青峰吃了一惊。耗儿喊道:“它们自小就喂金刚丹,全身刀枪难入,咽喉处才是破绽。”张青峰几个闪动,看得猎狼犬咽喉破绽,将刀刺入它的咽喉。 所幸其它猎狼犬还没有赶上,但听得不远处一片犬吠声传到,其余猎狼犬已离石柱不远。 张青峰向耗儿奔走的方向赶去。黑暗中,耗儿高声叫喊道:“张大哥快来,前面洞口有了亮光和水流声。”声音中充满惊喜。 前方洞口,透出朦朦胧胧的亮光。 洞中潮湿阴冷,甚至还有尖锐粗糙的沙砾石块擦伤手脚,但两人心情变得喜悦亢奋起来,因为洞的尽头或许就是出口。 两人从狭小的洞中爬出,衣衫破败不堪地站在洞的尽头。 向脚下望去,只见脚下的岩壁垂直向下,和地下暗河的岸边交汇处形成一个巨大的地下光洞空间,而岩壁中部有水流垂直流下形成一道美丽的瀑布,并在地面冲击出一面二三亩大的水潭。 头顶上方有阳光从洞顶的孔洞中射进洞内照在水潭上。阳光照在水潭,在周边石壁上折射出星星点点的闪烁光影。 不远处传来猎狼犬密集的脚步声和狂吠声。 耗儿走到脚下悬崖边,转头问张青峰道:“我们该怎么办?下面会不会就是鳄鱼潭?”他的声音和脚都在颤抖。 张青峰一掌劈下洞穴旁边的一块岩石,运劲猛力掷向水潭,见无动静,转身拉起耗儿右手道:“闭上眼,跟着我向下跳。” 两人落向水潭,在水中砸起高高的水花。 张青峰随势沉入水底,在耗儿的脚底猛地一托,然后双脚猛蹬,浮出水面。 耗儿浮出水面,眼睛惊恐地四处打量。水潭之中,除了两人和水流带起的水花再无声响。 两人心中充满恐惧,暗想:“庞大而凶猛的鳄鱼是否就藏在身边某处,冷酷地看着他们的动静?” 张青峰执刀在手,扶着耗儿慢慢游向水潭边的沙地。两人爬上沙地,仰身躺在沙地上。 湿透的衣服紧贴在全身,暗河边有潮湿的冷风吹过,两人禁不住打了几个冷颤。 张青峰站了起来,向瀑布上方望去,只见两条猎狼犬正冷冷地盯着他们,绿莹莹的双眸在黑暗中闪着冷酷的光芒。 四周除去水潭和潭边的小块沙地可见外,周边都是黑沉沉的。 瀑布的水流冲下来,流向旁边的暗河,黑暗中看不到暗河的宽度与尽头。 黑暗深沉无边,水流的无情而冷漠。 张青峰莫名地感觉周身寒意陡起,深知两人站在光圈的边缘,必定已被周边的凶物窥视,立即拉起耗儿隐入黑暗之中。 张青峰眼力堪比鹰眼,透光朦胧的广银,向周边望去,只见左前方是水流平静,十来尺宽的地下暗河,右前方是一片沙石地,沙石地的尽头是石壁,石壁靠地下暗河的一边水边上有两堆黑魆魆的东西,似乎是两块巨石。 耗儿打开包袱,打开一块折叠了几层的油布和一块火折,笑道:“还好我早已料到要被水淹,所以用油布把火折裹了几层。我背后还藏了根二尺长的打狗铁棍,可以打狗,还可以和油布做成火把。” 张青峰点点头,取过油布紧缠在铁棍上,然后用火折点亮了油布。他刚点亮火把,忽听得半空里怪叫声不断传来。 耗儿面色惨白地指着瀑布道:“这些畜生,似乎是要跳水。”张青峰转身望去,见十七八只猎狼犬正站在崖壁上向水潭狂吠张望。 张青峰喊道:“快走,从前面石堆处入水。”一边向石堆处奔去。 张青峰奔到距离石堆五六尺处,猛地停下脚步。身后急赶来的耗儿止不住身形,撞在了他的身上。 两人借着火把的火光,看到两只庞然大物趴伏在水边沙地上,前面一只紧紧伏在沙石间,后面一只隔得远,斜着脑袋以扭曲的姿态躺卧着。 张青峰沉声说道:“奇怪,它们的眼睛居然都是闭着的。”一边说一边持刀靠近。 两人走到最前面一只庞然大物的侧面,见它眼睛鼓涨突出,周身是深绿色的硬壳,皮肤干皱如枯树枝,尾巴又粗又长。 张青峰用刀点了一下它的额头,转头对耗儿道:“不要怕,它是死的。” 耗儿这才敢走进细看,又在鳄鱼周身敲打了几次,吸口冷气道:“这家身体构架实在恐怖,长嘴与锋利的獠牙完全可以一口将猎物咬牢,坚硬的盔甲与粗大的骨骼能承受强力攻击,如同狼牙棒般的尾巴一扫可以把敌人打得半死,只是它是怎么死的?” 张青峰沉思片刻,运力将两只巨鳄翻转,详看了鳄鱼的颈部,又举着火把低头在河边走了几个来回,脸色越来越凝重。 暗河中潮湿阴冷的风吹过,吹得耗儿全身发冷,他向张青峰问道:“你发现了什么?我怎么老是觉得有凶物在暗中窥探我们。” 张青峰望着黑沉沉的水面,说道:“死去鳄鱼的颈部是几只深深的齿痕,可以断定它们是被咬断脖子窒息而死。从河边沙石上巨大的拖动线路痕迹来看,目前我可以基本断定杀死丹兵和鳄鱼的是同一种生物,毫无疑问,它拥有锋锐无比的牙齿与可怕的力量。” 耗儿声音颤抖问道:“那它……那它藏在哪里?它究竟是什么?”他全身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张青峰思索道:“青城山曾长期被妖魔鬼怪占据而被称为鬼山,其间很有可能藏有稀世之物,或许它们是我们都不知道的远古之物。” 猎狼犬从空中跳向水潭,砸起数道水浪。它们纷纷落在水中,然后嗷嗷地嚎叫着向火光亮处游来。 猎狼犬的怪叫声嘈杂而尖利,在空洞的地下空间回荡,让人胆战惊心。 张青峰带着耗儿向暗河边奔去,叫道:“暗河流向山下味江镇,到了河边就跳水顺流而下。”两人奔出数十步奔到了河边。 耗儿一只脚踏在水中,望着黑压压的流水道:“张大哥,我怕水,不敢跳。” 张青峰伸出手道:“不怕,我会拉住你的手。” 两人迟疑之间,身后的猎狼犬已爬上水潭岸边向两人身后扑来。张青峰拉住耗儿左手道:“快跳。” 猛地,黑压压的河面响起一阵哇哇啼哭声,听似幼儿之音,却又含着杀伐之意,诡异非常。 张青峰闻声,只觉毛骨悚然,举着火把向水面看去,只见一物从水中浮出,随着起伏的水浪向岸边游来。 张青峰急忙拉着耗儿向河岸下方奔去,怕水中还有水怪,不敢下河,立在岸边。 猎狼犬听得水怪声奇异,也惊惧地止住身形,惊恐万状地望向河面。 水怪游到河边,两人方才看清水中浮现出一张长满虎须的人脸。 水怪爬上河岸,露出老虎一般的身躯。耗儿躲在张青峰身后,打个啰嗦道:“这是什么怪物?” 张青峰脑中急思,说道:“我记得在青城山书库中看过一部叫《中山经》的奇书。其上记载有一种叫马腹的怪兽,说它状如人面虎身,其音如婴儿,好食人。”耗儿闻言吓得失声道:“它要食人?” 马腹眼中寒光闪动,低低叫了几声,看看猎狼犬又看了看张青峰两人。 领头的猎狼犬踏着细步向前走近和马腹在相隔五尺处对视挑衅,其余猎狼犬也缓缓向马腹逼近。 耗儿抢过张青峰手中的火把向猎狼犬扔去,拉着张青峰的手向水中走去,低声道:“我们游到河的中间,借助水向下流动的力量就能出去了。” 火把打在一头猎狼犬的头部,惹得它恼怒地叫了一声。对面的马腹将它视作挑战之音,发出一声怒叫,冲入犬群之中。 两人拼力向暗河中间游去,面前是黑沉沉的河面,耳边身后回荡着奇诡的野兽厮杀之音。 猛地,张青峰拉住了耗儿的手,接着岸边火把微光,只见面前的河面上浮出了一张长满虎须的人脸。 张青峰心猛然沉下了暗河的最深处,暗道:“没有想到还有一只马腹。它能撕裂皮坚肉厚的鳄鱼,我们在水中无法抵抗它的爪牙,该如何好?” 他取出尖刀,低声道:“耗儿,我不怕水,可以和它搏命一番。你先走,我们在镇下碰头……”话还未说完,只觉肩上和腰上一麻,手中尖刀被耗儿夺过。 耗儿在张青峰肩头一推,顺势再一脚踢在他腰间,将他送向水流涌动的河流中部。 张青峰向下游飘去之时,只听一声婴儿般的啼叫响起,然后看到水中跃起一条庞然大物,向耗儿扑去,带起的水浪将他面庞淹没。 耗儿大喊了一声,手持尖刀向马腹胸口刺去,喊叫道:“张大哥,记得在百花谷有我这个朋友,我叫王富贵。” 张青峰麻穴被点,只能任由水流冲动着他向河的下游而去。 冰凉的河水中,他听到了耗儿对自己的一声呼喊,禁不住泪流满面,人生第一领会到了朋友一词的含义。 洞中幽暗神秘,看似平静的水面下藏匿着未知的凶险。 张青峰放松身心仰面浮动在水面,让自己与水融为一体,借助流动的水流向味江镇下游飘去。 不知过了多久,张青峰看到漆黑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万千点点闪烁微光组成的光团。它们在石壁附近变幻舞动,甚至还有几点光亮从他的鼻尖轻轻划过。 张青峰屏住呼吸,向下一沉,只露双眼,缓缓从光团间漂流而过。 渐渐地,他才看清千万点奇异的小光亮是一只只火虫发出的光芒。石壁下的万千火虫宛如神秘星空中的群星闪烁不定,说不尽的绚丽与奇异。 张青峰呆呆地仰望着飞舞的妖异的火虫群,忽地想起幼时母亲带他到乡下,抱着他捉萤火虫的趣事来。 晚间,母亲用纱囊捉了数十只萤火虫放在他的蚊帐中,和他一起快乐地观看嬉戏。 恍惚中,闪烁的萤火虫群中露出母亲的笑容,含着怜悯静静地望着他。 张青峰大声喊了声母亲,声音在石洞间震荡,也震碎了母亲的笑脸。 张青峰清醒过来,周边唯见冰凉的石壁与流水,几颗泪珠从眼角滚落而下,悄无声息地融入水流。 不知又漂流出多远,遥见远处现出了一团碗大的光线。光线朦胧而遥远,却如一盏明灯照亮了他孤独绝望的内心。 张青峰当下奋力向光团处游去,游出半里来远,只见一个长满山草藤萝的洞口豁然出现在眼前。 他压抑住心头的狂喜,警觉地靠着洞口右边的石壁慢慢游到洞口。 他运气将穴位冲开,便站在洞口边的一块巨石上等待耗儿顺水漂流而下。可惜,一直从天亮等到午时,又等到未时,依旧没有等来耗儿。 他又等了两个时辰,还是没有等来耗儿,想道:“耗儿熟悉谷中情形,或者从暗河中其它地方逃走了也未可知,希望上天保佑他。天色渐渐变晚,我还是先上岸再说。” 第四十一章 雾锁巫村 出洞口就是味江镇河岸,镇上居民在河岸边搭建有茶亭或小酒馆招待过往客商。 风声中,张青峰听得江边传来几声犬吠,探身一看,只见江边两道人影穿着花溪谷守卫服饰,手上牵着两只猎狼犬正在沿江搜寻。 他急忙闪身回洞,心下想道:“必定是阴长风命守卫到江边来堵截我和耗儿。 他自小就喜欢在嘉定府三江边玩水,几年前在青城山书库中见有一种水底龟吸之法,见之爱不释手,便苦练学成。当下他沉下江底,攀援在江边的石壁间,向味江镇下游行去。” 张青峰走得四五里方才将头探出水面,但见江流到此地两边变窄,两岸堆积着淤泥,长着茂密的水草,便踩着江边的淤泥和水草上了岸。 上岸后,他想到猎狼犬嗅觉异常灵敏,不敢往镇子中去,只向荒山野岭中躲行。走得十几里,已是暮色时分,远远看见两家山里人家的房屋上冒出几缕炊烟,便大步赶将过去。 眼前是一条泥巴小路,两边长着半人多高的杂草。 张青峰登上一个山坳,见前面下坡处有一个佝偻的黑色背影,便赶了上去。那是一位老人,穿一件邋遢的黑色衣衫,背上背着个大包袱。 与老人擦肩而过时,老人一手扶腰,哎哟叫了一声,转动一双浑浊眼眸,上下打量他道:“小哥,这么晚还赶路?这荒山野岭的怕有野兽,老头子腰不好,来了野兽也跑不动,就想和你结伴而行,可否?” 张青峰看他面色一团黝黑,似有重病,关切道:“老人家,你有病就先找个地方住宿一宿,修养修养再走。我看前面二三里有几缕炊烟,应该有人家可以投宿。” 老人望望炊烟升起的地方道:“我还有十来里才到女儿家,现在腰疾犯了,看来今天是赶不到了。我想和你一起去那边投宿,只是身上没带银子,主人一定不会欢迎我这个糟老头子。” 张青峰听他说得可怜,怜悯之心顿起,说道:“老人家,不要担心,我身上有些碎银子,我付给他们好了。” 两人相伴而行,不久便到了炊烟升起的小村庄村口,见村口立了一块石碑,碑上雕刻着 “乱石村” 三个大字。 入村只有一条蜿蜒曲折的小路,路两边都是荒山杂草。 张青峰站在村口望进去,村中看不到一座村屋,却看到不远处一片黑雾挡住了视线。青天白日之下,黑雾似在翻滚,看得张青峰心中一紧。 他领着老人向村口走入了半里,路中央现出数百块碎石挡住去路,而路的左右两边堆砌着数块嶙峋怪石。 碎石布局成一种奇异的图案,蜿蜒向远处。怪石虽不甚高,却隐隐透着怪异与杀气。 两人身后传来猎狼犬恶狠狠的叫声,接着有个声音高叫道:“看到那个小子了,快追。” 张青峰见无路可去,正要踏过乱石向村口奔进,忽听路边一个声音叫道:“小哥,请留步。”转头一看,只见一个身高九尺的虬髯大汉扛着一把锄头从两人身后,走进前来。 大汉面相凶恶,一脸乱杂杂的胡须,身上穿一件无袖短衫,手臂和胸上突出的肌肉如小老鼠般耸立,似乎就要破衫而出。 张青峰见大汉显得异常精壮和凶猛,且能悄无声息地走进自己身后,警惕之心暗生,但依旧抱拳恳求道:“我和这位老人家急着赶远路,错过了客栈,只求借宿一晚,明早就走。” 大汉朝犬吠的方向望了望,回头道:“想要进村就跟着我,可不要走错了。” 大汉跨步闪过正面的一块碎石,右脚落在右边一块黑石之上,接着左脚斜落踏在远处,随后右脚又向前飞落…… 他似灵猫般在数十块石块上起起落落,令人眼花缭乱。 张青峰眼光追逐着大汉脚步在石块间穿行,推想道:“大汉所走点线看似杂乱,实则暗含玄机,是从蜀中巫教一种阵法变化而来,依照的是《河图洛书》之图理,看来这个小村有些古怪。” 当下他不动声色,紧跟大汉而行。大汉见张青峰身法轻捷,落脚精准,便有意考校他一番,脚下越走越快。张青峰紧随其后,无论大汉快慢,皆能跟上无误。 大汉方才落脚入村中,只听背后轻响,张青峰也随之落在他身边。大汉看了张青峰一眼,心想:“这个少年看来识得我教阵法,不知什么来路?”警惕之心不由大起。 大汉走进村内,回头一看,见村口那位黑衫老者并没有跟来,冷哼了一声,举步向村内走去。 张青峰见黑衫老者没有跟着进村,叫道:“老丈,不进来投宿吗?”老者摇摇头道:“我看你们跳来跳去就眼花,可跟不上,只有去前面的村庄留宿好了。” 张青峰正要再说,听得一阵犬吠声传来,急忙看去,见花溪谷的两名守卫已追进村来,正要叫老者闪避,一转头,却发现老者已然消失不见。 花溪谷守卫看到村内两人身影,急忙放出手中的猎狼犬。两只猎狼犬几声长叫,冲入石阵之中。 群石忽然晃动起来,飞沙走石间,听得一阵嗷嗷的哀叫声响起,两只猎狼犬被砸晕倒地。 一名守卫拔出腰刀叫道:“这片石堆好古怪,小心进入。”两人举刀靠背,小心翼翼地踏入石堆中企图救起两只猎狼犬。 两人方才走出几步,石堆忽然满天乱飞,碰撞起来,将两人砸晕。 自从将张青峰引进村子,虬髯大汉就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只默默地走在小路上。 行走中,张青峰忽觉眼前漆黑一片,发现自己竟不知不觉间走进了一团浓黑的雾气之中,并闻到了一阵若有若无的异香。 他只觉头中嗡嗡作响,身体一晃方要栽倒,忽觉心口处一凉,一道红光自胸口的天字玉佩上亮起。 他头脑顿时清醒取来,急忙屏住呼吸,从有毒黑雾中走出。 大汉走出黑雾,转头看了张青峰几眼,露出极为惊奇的神色,继续向前走去。 张青峰转身向村口望去,发现村内的夜色比村口夜色淡薄。如果说村内夜色如淡墨,那么村口夜色就浓如焦墨。 张青峰暗暗心惊,想道:“大汉设下怪石阵和毒雾将村庄隔离,而且将我神不知鬼不觉地引入了毒雾中,需得万分小心了”。当下提起真气,暗中戒备。 又走进二三里后,一眼望去,可以看到村子的全貌了。村中人家也不多,就是十几户人家散布在一条狭长的山沟的左右两边,而山沟的尽头是一座光秃秃的大山,将村子封闭保护起来。 夜色将天地完全笼盖,村子里数处亮起了灯火。张青峰心中疑问颇多,愈发警惕。 一位农夫正在屋檐下劈柴,见到大汉走过,高声道:“铁军大哥,这么晚才收工回来呀。”大汉停下脚步笑道:“想把那块地翻完种点好菜,所以赶了赶。” 他的声音平和可亲,还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大汉在一家小院前停下了脚步,转身向村口凝眸察看了好一番,然后才向左手一座古旧的祠堂走去。 张青峰跟在其后,只见青灰色的祠堂门头上是“陈氏义庄”四个斑驳的大字。 夜色沉沉,义庄之内静寂无声,正面厅堂上一片黑暗,唯有厢房亮着些微弱的灯火。 大汉高声喊道:“林道长……林道长……”见没有人应答,皱了皱眉,转头对张青峰道:“本来是安排你今晚在义庄里住上一宿,但林道长又外出办道场去了,你就先跟我去别处先吃饭再说吧。” 大汉回到先前驻足的小院门前,在门上不急不缓地叩响了三下门环。 环声方落,院内响起一阵细碎的脚步声,门打开半尺,露出一张清秀而年轻的女子面容来。 女子手中掌一盏铜油灯,十五六岁,身姿妙曼,一双眼睛活泼灵动,在灯光中晶莹明亮。 大汉低声说道:“小玉,这位小哥在村口被后山的人追杀,所以我带他进来避一避。林道长和徒弟外出了,就让小哥先在偏房吃个饭,然后去义庄住宿,不要惊动主母与公子就好。” 小玉一双秀目在张青峰身上一转,向后转头望了一眼,又转过头来看着张青峰,脸上显出迟疑之色,似是怕私自留客吃饭被主人责骂。 张青峰躬身小声道:“在下张青峰,天晚迷路,饥饿非常又无处可去,恳请在偏房休憩片刻,绝不惊扰贵主人。日后若有机缘,必定回报小玉姑娘一饭之恩。” 小玉看他气度不凡,谈吐有礼,当下嫣然一笑,说道:“张公子客气了,请先进偏房来坐,我去给你和铁大哥拿些酒菜,顺便给你找套干净的衣衫。” 张青峰低头看看身上的衣衫,半干半湿,上面还沾有河边的淤泥,不觉红着脸道:“多谢小玉姑娘。” 没有多久,雕花红木桌摆上了三样精致小炒,虽然只是时令菜蔬,却香甜可口,最难得的是还有小壶香茶和一瓶美酒。 张青峰换上干净的衣衫,看小玉伸出霜雪般的皓腕,缓缓斟满香茶美酒,心情大好,阴郁的心情一扫而尽。 酒香四溢,酒未饮,人已微醺。 铁军举起酒杯,对张青峰道:“今日看张兄弟在石阵与黑雾间穿行,便如闲庭散步一般,真是少年英雄,我先敬你一杯。” 张青峰举杯道:“铁大哥龙行虎步,天生一股威猛气势,才可称真英雄。今日得铁大哥仗义出手相助,还盛情款待,小弟感激不尽。” 铁军道:“张兄弟虽然年轻,却有着老道的江湖经验,不知师承哪位名师?” 张青峰眼见村中古怪,暗自提防,笑道:“我不过是一名山野子弟,只不过跟一位乡野郎中学过些巫术罢了。”两人看似客套,实则相互戒备。 铁军听他说到“巫术”两字,面色猛地一变,正要喝问,忽听村口方向传来几声尖利的怪啸声。 啸声第一声落下还在村外,第二声落已到了沟口,显然来者轻功高妙。 又听得沟中的农屋间有人呼喊奔出,似乎是要阻拦来者,但随后听得几声闷哼,似乎是阻拦者受伤发出疼叫声。 铁军脸色顿时大变,来敌不但视村口石阵与毒雾阵为无物,还连伤几人,显然来者是仇家。 铁军刚要起身站起来,又听得一声怪啸发出,随后听得来者落在庄院门前。但来者未敢直接闯进来院中,似乎有些忌惮之心。 来者怪笑几声,声音尖利道:“主母、少帮主,属下蝙蝠老巫前来探望,祈请一见。” 铁军放下酒杯,双目如刀般注视着张青峰道:“不知张公子是否识得这蝙蝠老巫?”说罢将手中杯子砰的一声捏碎。 铁军霍地站起,大步开门走出小院。张青峰也无心再吃,跟随在他身后走出。 张青峰在院门站立,只见对面不远处站着位老人,穿件邋遢的黑色外套,正是刚才在村口遇见的老丈,只是面容大变。 铁军冷笑道:“刚才在村口就觉得你行迹可疑,没想到是老巫乔装改扮在外窥探。”说完,转过头向张青峰喝道:“适才在村口,见你与蝙蝠老巫一道而来,莫非你也是巫王手下的爪牙?” 张青峰一愣,决然回答道:“什么巫王?什么蝙蝠老巫?我从来没有听过,更不要说见过。” 铁军喝问道:“那你为何过‘乱石穿空阵’“”,走“天罗地网雾”如此轻松自在?它们是我巫教独门阵法和毒雾,你如何识得?” 喝问之际,他手臂上肌肉跳动,眼中充满杀机。 张青峰随即会意过来,解释道:“我只是在途中偶然遇见这个老巫,见他老病就想顺便照顾他一番而已。我乃青城派弟子,这个阵法我恰好在青城山书库的一部典籍里见过,所以跟着你轻松进来。我没有中毒,或许是我恰好吃过一种异果,可以百毒不侵。” 铁军冷哼一声,面上露出似信不信的神态。张青峰无可奈何地望着他,心想:“也难怪铁大哥会质疑我,和自己的巧合之事的确也未免多了些。” 第四十二章 神秘巫教 说话之间,又有几位农夫上前围攻蝙蝠老巫。 夜色之中,蝙蝠老巫将脸抹得一团黢黑,利用夜色的掩盖和诡奇的步伐,振动黑色衣袖,如同蝙蝠般飘忽闪动,几名农夫连他的衣角都难以触碰。 蝙蝠老巫飞凌在半空,尖声叫道:“铁堂主,请叫教主夫人出来一见。离教主愿恭请教主夫人和少教主回总坛,依礼奉为上宾。如若不然,便将此处夷为平地。” 铁军闻言怒不可遏,喝道:“大家退下,让我教训这个不忠不义的无耻之徒。” 话音未落,铁军似狸猫般一跃,一腿杀向蝙蝠老巫。他的北派潭腿腿法抬腿似风,落地生钉,又猛又快。 铁军黑夜之中,腿影如鞭似龙,腿风激荡,将蝙蝠老巫死死咬住。但蝙蝠老巫像一只在风浪中舞动的蝙蝠,看似险象横生却游刃有余。 一套十路潭腿潭法使完,铁军靠身向前,拳肘尽出,使出近身的靠打功夫。蝙蝠老巫不再恋战,沉身下马,使出短打擒拿的招数,时而以巧力化解,时而以猛劲硬碰铁军。 两人近身交手五六十来招,蝙蝠老巫枯瘦之手一掌横拍在铁军的右胸之上。铁军一声闷哼,后退出一步,面色刹那变成灰暗之色。 铁军长吐了一口气,侧头向小楼望了一眼,眼中露出忧虑之色。 张青峰担忧地叫了一声:“铁大哥……”脚下一挑,挑起地上的一把铁剑,伸手取剑一横,守护在铁军面前。 蝙蝠老巫不屑地望向两人,笑道:“能硬接下我的飞蝠掌,铁堂主的金钟罩护体大法长进不少,只是铁堂主要藏在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身后吗?” 铁军怒道:“你不过知晓林道长外出了,才敢杀进来,算什么好汉!” 天上残月被乌云遮掩了一半,只露出弯弯一角,散发出黯淡的月光。 张青峰紧握铁剑,正要与蝙蝠老巫一战,忽见庭院二楼屋檐下亮起一盏绿色的灯笼。灯笼碧绿,没有人知道它是如何挂上去的。 “铁堂主,你已受伤,先退下。”一个清脆而柔媚的女声道。 绿色的灯笼光在月光中色调显得诡奇异常。 蝙蝠老巫冷冷地注视着灯笼,飞进院中,然后双袖上下一振,凭空缓缓升到与灯笼平视高处。 蝙蝠老巫怪笑道:“绿灯笼,银丝针,镇魂珠出神魔惊。自从老帮主仙逝,江湖中再也没有见过让神魔惊惧的镇魂珠了,老巫见过教主夫人。”铁军率着众人都奔到院中楼下守护。 小楼二楼的窗边站着一人,一头披肩长发,在黯淡的月光下看不清面容。 教主夫人冷冷道,“蝙蝠老巫,你还有脸记得老教主?想当年老教主何等器重于你,你却投靠了离浩天,设下毒计,将老帮主暗杀,而且还企图赶尽杀绝,连我五六岁的孩儿也想杀害。”她的声音变得又硬又冷。 蝙蝠老巫道:“良禽择木而栖,我不过就是选择了赏识我的人 。”说着,一只手解开背后的包袱,迎风一抖,将包袱甩开。只听得一阵吱吱的乱叫,数百只蝙蝠在空中扑腾开来。 蝙蝠老巫面色一肃,将食指中指一竖,口中念动咒语,衣袖随之鼓动起来。蝙蝠们闻咒叫声大作,呲牙咧嘴,立即排列出一幅蝙蝠状符咒图来。 咒语声中,蝙蝠老巫似乎不敢贸然冲撞,只驱动蝙蝠群缓缓向绿灯笼靠近。 张青峰抬眼望向二楼屋檐下的绿灯笼,见那是一个圆形的木灯笼骨架,外面没有糊上灯笼纸,而灯笼的中央木架上放着颗散发着绿色幽光的鸡蛋大珠子。 珠子光芒碧绿,但流动之际却生成了璀璨斑斓的五色华光。 张青峰眼眸被耀动的五色华光吸引,一看之下目光再也不能挪动,只觉那五色闪动的华光绽放出丝线向心口奔来,将他牵引住,瞬时间让他僵立在地,身上的内力竟也随之流泻而出。 旁边铁军见他有异,一掌轻拍在他背后命门穴,将他震醒。 张青峰一震,惊醒过来,惊问道:“铁大哥,这是怎么回事?”铁军低声道:“这是本教圣物,唤作灵渊镇魂珠。它来自集聚怨灵之地的灵渊,被远古大巫师注入符咒,可发五色幽光镇人三魂七魄,而后吞噬人之精血内力。只要人的眼神在光芒上停留,则会被其蛊惑。” 教主夫人眼见蝙蝠群迎面逼来,冷笑道:“老蝙蝠,一别十年,你的蝙蝠阵练得更为霸道了。”玉指向蝙蝠阵一指,绿灯笼立时光芒一涨,冲向蝙蝠阵中心。 绿灯笼冲到蝙蝠阵中心便停下来缓缓旋转,散发出瑰丽明亮的五色光芒来。 蝙蝠老巫落向地面,双指点向蝙蝠阵。 蝙蝠群本来是直立向上,老巫一指之下,立时向下一翻变作水平状,向绿灯笼逼压过去。张青峰眼看蝙蝠群离镇魂珠越来越近,而蝙蝠群却浑然无事,忽地想起蝙蝠是没有眼睛的夜行动物,它们不能看到珠光自然无虞。 蝙蝠群离镇魂珠还有一尺距离,离珠最近的蝙蝠忽然吱吱怪叫起来,镇魂珠珠光已射入它们体内,灼烧到内脏。教主夫人见时机已到,一指点向镇魂珠,镇魂珠珠光顿时暴涨,将靠光环最近的十几只蝙蝠灼烧得焦黑一团,啪啪落向地面。 但四周剩下的蝙蝠不惧生死,向镇魂珠不断扑撞。如此几番,蝙蝠虽死伤近半,但镇魂珠珠光却显得越来越黯淡了。 教主夫人叹气道:“可惜镇魂珠母珠在深山之中,不然你这蝙蝠阵只需我一指即可焚烧。” 张青峰深知眼前凶险万分,持剑在手,死死盯住蝙蝠老巫,以图解救教主夫人。 教主夫人竖指一拉,收回绿灯笼,而后长袖挥舞了几次,只听空中嗤嗤声大作,十来道银光闪闪的针线从她衣袖射出,几道射向蝙蝠,几道射向蝙蝠老巫。 黑夜中,银针极为隐蔽,将几只蝙蝠射杀落地。蝙蝠老巫展开步法闪过银针,随后在袖中一拍,放出四只大蝙蝠来。 四只大蝙蝠比小蝙蝠大出数倍,飞到残缺的蝙蝠群中与小蝙蝠们摆出新的阵型,而后飞在最前向教主夫人冲去。 蝙蝠老巫叫道:“看我铁蝙蝠的威风。” 教主夫人面色一紧,银针洒向蝙蝠群。 四只大蝙蝠眼见教主夫人银针刺来,将双翅一合,只听叮叮几声细小的针铁交鸣声响起,银针被它们挡下。 这四只铁蝙蝠被蝙蝠老巫施以巫术驯养,练得一身铁骨,银针已难以伤杀。老巫一边躲闪过纵横飞舞的银针,一边驱动蝙蝠冲撞向绿灯笼。 时间一久,教主夫人手中银针飞动之势缓慢下来,眼看不能支撑。 蝙蝠老巫察觉出对手气息减弱,长啸一声,自腰间取出把蝙蝠状黑刀,向教主夫人掷去。 蝙蝠黑刀在空中呜呜旋转,发出怪语,挟裹着一团黑雾斩向教主夫人。教主夫人见黑雾之中的蝙蝠黑刀难以察觉所在,只得以守为攻,银针在面前疾走,编织出一面纵横交错的网阵迎向黑雾与蝙蝠黑刀。 只听啪的一声大响,银针网阵挡下蝙蝠黑刀与蝙蝠阵。两者在小楼二楼窗前上空相持不下,挤压之音大作。铁军忍伤上前助阵,被蝙蝠老巫驱动两只铁蝙蝠缠住。不多久,银针网阵一颤,似是支撑不住。 蝙蝠老巫双目怪睁,一声暴喝,将内力倾注在所控制阵中,银针网阵受压,不由缓缓后退。 二楼之上,教主夫人身边忽然闪出一人,身形瘦小,机敏灵动,伸手在灯笼木架上一按,只听哐啷一声响,五边灯笼上的机括转动,翻出数片精光闪闪的镜片来。 镜光照出那人面庞,看得出他不过是一位十三四岁的少年,令人惊骇的是他额头之上竟然长有一只竖向的眼睛。 少年咬破中指,将几滴鲜血洒在灯架中间的镇魂珠上,只听滋的一声,镇魂珠暴涨出骇人的光芒,汇聚五面镜光直奔蝙蝠阵而去。 蝙蝠阵被强光击中,发出轰的一声大响,蝙蝠四散掉在地上。 灯笼随即一转,稍稍倾斜照向蝙蝠老巫的面上。蝙蝠老巫怕被照面,脚下急踏幻步,掩面躲闪。他这一闪,所控制的蝙蝠刀便当啷一声掉落在地。 月光下,灯笼镜光随着蝙蝠老巫身形追逐 照射,一时珠照人动如轻烟。 教主夫人缓出一口气来,银针接连出手,追逐蝙蝠老巫不放。 张青峰眼见珠光芒闪烁不定,深知时间一长,楼上两人便不能支撑,便低身行至蝙蝠老巫附近。 张青峰一边看空中灯笼镜光所照方位,一边心中默算蝙蝠老巫脚下方位,见他下一步需转身斜行,方能躲避镇魂珠光芒,便一剑直刺其颈间。 蝙蝠老巫侧身之间听得耳边风声响起,抬起右手伸出两指去挟来剑。张青峰将剑一转一拖,把剑拖向他肩头。 此时教主夫人的两根银针又凌空刺到,一左一右飞向蝙蝠老巫胸间要穴。 一时之间,蝙蝠老巫三面受敌,只得一边躲剑,一边转头避开珠光,一边伸出左右手指去挟两根银丝针。 张青峰拖剑之时,左手青城劈空掌已闪电般隔空砍上蝙蝠老巫右腰上。 这一掌他全力施展,将蝙蝠老巫硬生生击出十来尺方才止住身形。饶是他感应来掌气运右腰,也被劈空拳强霸内劲穿透过护身气层震伤了内脏。 蝙蝠老巫踉跄后退,只觉胸口气血涌动,几欲昏厥,转头望向张青峰,不敢相信击伤自己的是眼前看来十五六岁的少年。 二楼的两人怎能给他喘气的机会,全力催动灯笼与银针击向蝙蝠老巫。蝙蝠老巫卷起蝙蝠刀,忍痛抛出挡下来物,随即将袍袖一抖,遁入黑夜之中。 夜色无边,蝙蝠老巫与黑夜融为一体,难见其踪。 几名农夫要追。铁军高喊道:“不要去追,蝙蝠老巫诡计多端,就算是受了重伤,你们也斗不过他。” 张青峰见小玉来来往往给伤者抱扎治疗伤口,也赶过去帮忙。伤者见他一击功成,将凶悍的蝙蝠老巫打伤击退,言辞间甚是客气,眼中也尽是感激敬佩之意。 所幸伤者不多,不到半个时辰,便将伤者救治停当。 大堂里亮起了几只粗大的油灯,摆上了满满一桌酒菜。 教主夫人坐在大厅的正面,左手边坐着一个长着三只眼的怪异少年,右手边站着丫鬟小玉。 教主夫人与那少年见张青峰与铁军走进大厅,都站了起来。小玉走过去,迎接张青峰落座。铁军道:“教主夫人、少教主,这位是青城派张少侠。” 教主夫人施礼道:“张少侠,今晚幸得你拔刀相助,方能击退凶顽狡猾的蝙蝠老巫,我等上下为之感激不尽。” 教主夫人约四十来岁年纪,穿一袭月白裙衫,窈窕高挑,如仙鹤之临清流,一副清雅之姿态。 张青峰回礼道:“张青峰见过教主夫人、少教主。今晚多亏铁大哥收留,我方能不至于流落荒野,刚才不过是尽些微薄之力罢了。” 少教主微笑道:“母亲,张少侠还没吃饭,必定早就饿了,还是先吃些饭再谈论聊天,这才是待客之道。”教主夫人笑道:“山儿说得对,张少侠先吃些饭菜。” 吃完饭,铁军服下几粒治疗跌打损伤的药丸,感觉恢复少许,便带上兵刃出去巡夜去了。小玉收拾掉好碗筷,端来几杯清茶。张青峰站立起来道:“怕还会有劲敌来袭,我出去与铁大哥一同巡夜,这样也好彼此有个照应。” 少教主道:“蝙蝠老巫受伤,就算要去搬救兵,今晚必定也走不远,也搬不来救兵,请放心饮茶。” 少教主年纪不大,却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奇异的是前额中央长着一只微微突出的纵目,使他全身上下透露出一股诡异威杀气息。 若非张青峰小时见过三只眼的二郎神雕像,不然心中必要以为他是妖魔鬼怪。 张青峰望望窗外黑沉沉的夜色,道:“少教主分析得颇有道理,只是蝙蝠老巫看来十分狡诈,还是小心为上。” 窗外,激战之后的夜更加寂静,似乎也蕴藏着更大的风险。 教主夫人道:“张少侠但请放心,林道长即将归来,蝙蝠老巫忌惮于他,就算是没受伤也不敢单独再来。”看张青峰似乎有些不放心,继续道:“林道长道法高深,精通茅山术与巫术,可驱动鬼神,所以敬请放心。不知道张少侠是师从青城派内丹派还是外丹派?” 张青峰回答道:“晚辈师从青城内丹派丹阳道长门下。我看贵教颇为神秘,不知道贵教是江湖中哪一门派?” 教主夫人神秘一笑道:“原来张少侠为丹阳道长门下,说起来我们还是颇有渊源。我们就是蜀中最为神秘的巫教,想来张少侠必定也有所耳闻,只是内情恐怕不大知晓而已。” 第四十三章 风雨欲来 张青峰好奇道:“愿闻其详!” 教主夫人饮了口茶,道:“典籍中多称张陵之道教为鬼道,称其道徒名为‘鬼卒’。称为鬼道的巫教,在巴蜀地区有众多被称为鬼族的部落,居住在昆仑地区,如女魃、后土、魅、有穷等,他们皆奉行巫教,被称为纵目人的鬼国。上古巴蜀鬼族最鲜明的标志就是两眉之间的额际上尚有一纵立的眼目。额上居中之眼并非真眼,而是系其于幼时以刀划其额为一直孔,含以黑珠。人长大了,珠含肉内,刀缝裂开,便恰似纵立着一只眼睛。” 张青峰听教主夫人讲述巴蜀鬼族奇闻,不禁向少教主额间的纵目看去,暗叹巫教的奇异风俗。 他想起在青城书库看过的一本奇书,道:“我看过一本奇书叫《山海经》,上面记载了一个叫‘海内昆仑’的地域,在蜀中岷山区域。其间有巍峨宫阙,奇花异草、珍禽怪兽等,更奇妙的是有不死树、不死药,食之令人长生不死,死者亦可用药救活,不知可否当真?” 教主夫人道:“听我祖父讲,岷山为上古鬼族即氐羌民族的发祥地。后土、魃、槐鬼、有穷鬼等部落聚居在岷山北部、东部地区;黄帝、祝融、魅、氐人国等生活在岷山西部、南部的岷江流域。” 张青峰又问道:“巫术到底神奇在何处?” 教主夫人道:“后来,鬼族的一部分族人则沿岷江而下,进取川西平原,在西蜀建立了一个独立的王国—蜀国。由于他们有共同巫教文化,而被史籍称之为‘巫鬼道’。神巫主宰的巫鬼道在氐羌族中盛行,其主教巫师往往多为部落酋长,被人称之为鬼主、鬼王、鬼帅。所谓鬼、魔、龙、虎,实际都是指古代巴蜀的少数民族,鬼王、鬼帅,即是氐羌民族的大巫师。 张青峰叹道:“原来如此!” 教主夫人又道:“上古鬼巫道有多支,最为强盛的有姜族与氐族,姜姓自古为至尊之族,因炎帝神农氏生于姜水,便以姜作姓。姜族英雄辈出,实现了巫教大一统,故历代巫教教主便为姜族之人担任。 我丈夫姜长空是巫教第三十八代教主,我是氐族公主氐银姬,在我二十岁的时候嫁给了他。十年前,副帮主离浩天勾结帮中鬼护法蝙蝠老巫和魔护法青面魔尊暗杀了帮主和虎护法,夺取了帮主之位。我们母子幸得龙护法林道长拼死保护,方才逃出。” 说道此处,似乎往事再次穿越时光,如利剑穿刺在她的心头,让她露出满面悲戚之色。 铁军在周边巡逻一周,见无动静,便安排手下戒备,返回小院与众人叙谈。教主夫人见天色已不早,吩咐道:“夜色已深,请张少侠先休整一晚,明日再叙。小玉,将楼上最好的房间铺设给张少侠。” 小玉为张青峰换上崭新的被褥蚊帐,烧起三根檀香,请他入睡。 张青峰劳累一日,很快沉沉入睡,一觉醒来,天已大亮。 张青峰昨晚闻得教主夫人言说林道长精通茅山术,好奇心大起,简单梳洗后便急步向义庄走去,想一睹林道长风采。 一轮旭日散发金光万点,照得远方山峦树木绚丽灿烂,只是乱石村村口周边却缭绕着一大片薄雾,看起来朦胧不轻。 义庄围墙由青砖砌成,正中是一扇被风雨吹打得斑驳老旧的朱红色大门。张青峰走到门前,用中指骨节“笃笃笃”敲了几声大门,只听得墙内传来一二声鸡鸭的乱叫声,却无人应答。 他见大门虚掩,当下推门而进,只见里面是一个颇为宽敞的院子:院子的右边是一块菜园,种着些时令蔬菜,左边是竹子搭建的围栏,里面养着几只鸡鸭;正中正房敞开着,居中的墙面上斜挂着一把古旧宝剑;两边是几间大小不一的厢房,最僻静最大的一间紧闭,在晨雾间透露出阴森古怪之气。 张青峰叫道:“林道长……林道长……”声音在院子里回荡,屋中无人应答。 张青峰想道:“时间已不算早,林道长难道又带徒弟出去做法事去了?”正要转身回去,听背后响一个声音道:“小友找贫道何事?”声音中气十足,阳刚充沛。 张青峰心下吃惊,心道:“此人悄无声息至我身边一丈之内,轻功当真非同小可,想来必定是那道术高深的林道长。”转身一看,见眼前一位清瘦的中年男子负手面对自己而立。 那人面貌清古,眉如铁丝朝天长,鼻如高山向前挺,一双辨妖眼,转动寒光闪,妖魔心胆寒;身穿一袭宽松交领白布衫,脚踏一双黑色圆口双梁鞋,手提一把桃木剑。 张青峰急忙施礼道:“晚辈青城派弟子张青峰,见过林道长。” 林道长眼眸中闪动惊讶之色,道:“昨晚醉酒晚回,半途又被人偷袭。深夜赶回,才得知村上被奸人偷袭,幸得张少侠拔刀相助,方才化险为夷。” 张青峰忙道:“我不过是看不过那狡诈的蝙蝠老巫欺负少教主母子,方才出手,没出多少力。” 林道长道:“听村中人说你身手不凡,我还以为你是丹阳道长座下四大弟子之一,没想到你会如此年轻,当真是英雄出少年。十几年前,我们帮主大寿,丹阳道长前来为帮主贺寿,我与他老人家还见过一面。丹阳道长仙风道骨,神采照人,贫道时时想念,他老人家可好?” 张青峰回答道:“多谢道长挂怀。掌门上月还说要带大师叔素云道长前往北方拜访一位姓周的老朋友,还说要与其切磋武艺,同门都说他老人家豪迈勇猛之气不减当年。” 林道长闻言显出沉思的神色,随后道:“姓周的老朋友?想来必定是他,此人号称北方第一条好汉。”张青峰饶有兴趣地问道:“谁人敢称北方第一条汉?” 林道长面露钦佩之色道:“北方第一条好汉自然非周侗莫属。周侗乃华州潼关人,人称‘陕西大侠铁臂膀周侗’。此人为举世公认之北派武术大师,还以善于箭术闻名,门下弟子个个都是闻名江湖的好汉。小友随我入室饮茶,我正有要事要你相助。” 林道长笑着将手一伸,向张青峰做个请的姿势。 林道长沏来一小壶香茶,两人正饮茶,只见一位弱冠年纪的青年跳步进来。 青年脚步轻捷,双眼灵动机警,笑道:“师父,我练功回来啦,口好渴。”说话间一个小跃坐到桌前,先是给林道长和张青峰斟满茶,然后自己倒了一杯茶,仰头咕噜噜一饮而尽。 林道长正色道:“小杰,这位是青城派的张青峰少侠,快来见过。”转头向张青峰介绍道:“这位是我门下劣徒种小杰。” 种小杰笑嘻嘻地凑到张青峰面前道:“我看这位小兄弟面嫩肤白,文秀得很,很难看出是个习武之人,恐怕就是个秀才吧。” 张青峰正色道:“在下青城派弟子张青峰。”他对种小杰这种有些油腔滑调的人不大喜欢。 林道长喝道:“昨晚幸得张少侠出手伤了蝙蝠老巫,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我看张少侠阳刚俊朗,稳重敦厚,是难得的少年英雄。可不像你这般吊儿郎当,一副浪荡子的样子。” 种小杰大咧咧地向张青峰拱手道:“见过张少侠。”心中却不大以为然。 他十岁跟随林道长习武,为人聪慧机灵,年纪轻轻就得了林道长三四分真传,村中巫教旧部众人,除了两位堂主,还没有人是他对手。 他眼看张青峰十五六岁模样,推想他必定是侥幸偷袭蝙蝠老巫得手,功夫其实好不到哪里去,是以有轻视之意。 林道长看在眼里,心里也自暗想:“也怪不得小杰的质疑轻视,就算这位张少侠从娘胎练起,至多也就与小杰一般功夫。” 种小杰眼珠滴溜溜转了转,向林道长道:“师父,我想把昨天晚上的工钱支出来,明天回村去看看我叔。他一个人孤苦伶仃,好可怜。” 种小杰是个孤儿,自小由叔叔抚养长大,故两人情同父子。林道长看他可怜又乖巧机灵,就收他做了徒弟,每月按时给他发些工钱。 林道长笑道:“你叔现在在青羊宫附近的贾员外家做工呢,这么远你要去看他?你是想领钱去喝酒打牌吧?你叔上月叫人给我带信了,说以后你每月的工钱都留在师父这里,存起来等你娶媳妇的时候才给你。” 种小杰苦笑着说:“师父,你不是说娶媳妇麻烦,还是一个人自由自在好吗?怎么又叫我娶媳妇?我还是做个光棍好,一个吃饱全家不饿。” 林道长严肃道:“别说那么多,快去将院子和厢房收拾收拾,给厢房中那些寄存的死者也上上香。”种小杰再次恳求道:“师父,还是支点工钱吧,江湖救急呀!”看林道长神情决绝地摇了摇头,只得垂头丧气地离开了。 林道长转头向张青峰道:“一早我前去拜见了教主夫人与少教主,昨晚情形都已详细知晓。早晨我装作散步闲游,发现村庄周边已有多人暗中潜藏,看来一场大战已不可避免。” 张青峰有些疑惑,问道:“听闻林道长精通茅山道术,通阴阳可驱鬼神,难道还惧怕对方?”林道长慨然道:“若是我单身一人,天下自然任我来往,无人可以阻挡,只是我还要保护教主夫人、少教主安全,那就有些力不从心,分身乏术了。” 他望向院墙外的天空,显得心事重重。 林道长继续道:“巫教现任帮主离浩天武艺超群,心思细密,心狠手辣,座下鬼护法与魔护法都是极为厉害的人物。巫教总坛就设在附近的岷山之上,以离浩天一贯的作风,他们今晚必定赶到,想将我们一网打尽。” 张青峰道:“白天让教主夫人与少教主出走恐怕很难。” 林道长道:“刚才我与铁军等人商讨,有人提议白天分几路人马从村口和后山出。但我们都认为巫教有独特的追踪术,白天不但目标太大,很难逃脱追踪,而且也疲于奔命。” 张青峰说道。“不知道我们与离浩天硬碰硬有几分胜算?实在不行,我就赶回青城山,请我师父援手。” 林道长想了想道:“还好你昨晚伤了巫护法,不然我们连两分胜算都没有。如果今晚离浩天率队前来,硬碰硬的话,我们可能只有三四分胜算。请青城派前来援手可能不妥,因我们与青城派并无多少交往,更何况离浩天平日将自己伪装为忠义良善之辈,假装与丹阳道长交好,想来青城派不会开罪于他。” 张青峰忽地想起一事道:“我有一个想法,或许可以轻松救教主夫人与少教主脱困。”林道长喜道:“愿闻高见,不知张少侠有何良策?” 张青峰道:“在青城山时,我常与一只仙鹤为伴。其形体巨大,可以载动教主夫人与少教主飞翔天地间,只是……只是……若它不来找我,我就极难找到它。”想到仙鹤来去无踪,难以找寻,不禁心中迷茫。 张青峰又道:“无论如何,我都要立即赶回山上一趟,一来向师门报平安,二来看能否找到仙鹤前来帮忙,我即刻就启程。”林道长感谢道:“张少侠侠肝义胆,我等感激不尽,只是此地凶险,事若不成,你万不可再返回涉险。” 张青峰当下立即起身出了村子,向青城山赶去。 他出得村口一二里,装作看山景四顾群山,瞥见身后山间一条人影跟在身后,只装作不知,一路警觉而行。 一路之上,张青峰总觉背后一道目光不离左右,好在一路平安无事。等他踏步进入青城山山门之际,背后跟踪目光方才消失。 张青峰被阴行风带走之事全派皆知,同门眼见张青峰忽然返回,不由纷纷上前问询。他心中有事,不做应答便匆匆赶往上清宫,一心只想找师父求援。 他上了上清宫,远远看见太师父身边道童抱朴走来,便叫道:“抱朴师兄,师父在何处修道?”抱朴见是他,欣喜道:“青峰师弟,你回来就好。太师父当日听京城来的客人说你被阴行风抓去炼丹,心急如焚,立时召集门人四处找寻你,长风师叔至今还在外面没有回来。太师父因与人有约,去了北方,他说……” 张青峰心头一热,想道:“太师父和师父这么牵挂我,以后行事还是少让他们担心为好。”随后高声问道:“不知道师兄今天看到仙鹤来过上清宫没有?”一边问,一边朝山后的古松奔去。 抱朴在背后大声喊道:“自从你和掌门离去,就好久没见仙鹤仙踪了。张师弟,你等等,赵小姐留有封信函给你。喂,张师弟……” 第四十四章 降僵符篆 张青峰回到义庄之时,见林道长和钟小杰正在用朱砂笔、黄纸画符篆,地下摆满了一地画好的符篆。 林道长见张青峰独自一人而来,已知他未能找寻到鹤仙,依旧感谢道:“青峰,劳你来回奔走,先休息休息。”张青峰道:“不妨,青城山来回不过四五十里路,怎会劳累?不如我也跟道长学画符篆,学些降妖除魔的手段。” 林道长点点头,笑道:“如此也好,你原本也是修道之人,也该学些符咒之术。你已有深厚的道学根基,学起来必定比普通人快速得多。”张青峰走到他面前。 林道长接着又道:“道教的符咒来源于上古的巫术,《辰州符咒》这一古书中记载:咒之术,由来久矣。黄帝受于西王母,而传之少昊;少昊传之颛顼,代广其意,后来,老子尽发其秘,仗符咒而开道教。张天师修道时得到了上古失传的符咒异书,创教后便用符箓为人治病、驱鬼。符是一种人神沟通的凭证,咒即是咒语,是召唤神力的密语。” 他一边说,一边用笔在朱砂中蘸点,而后在黄裱纸间急写,将一张符箓一挥而就。 张青峰见他挥毫泼墨,好奇之心大起,凑上前细看。 林道长指着一张符道:“各门各派皆有自己独特符图的结构与念咒的程序及密尊事项。每一道符由符头、符窍和符脚三部分构成,其中符窍最紧要。所谓窍者,关键之处也。道教认为,人天一体,符法同源,一道符是否灵验或者功能发挥几何,关键在于有无玄窍。《道法会元》中有说,大抵符、咒、诀,印为传纪之文仪,乃太上之贵训,然至要捷,不出一窍。天有窍,则鼓舞万物,地有窍则洞海归源。人身窍则动静神灵,总天地之玄关,合阴阳之至道。不同的道门流派中,其符头用的字是不一样的,这张便是天师道所传的天帝五雷降鬼符……” 张青峰在青城山数年,只是帮师兄们画些祈祷祝福类的符,听到林道长画的是降妖除魔的符箓,当下用心牢牢记下。 林道长望着张青峰,目光炯炯地道:“你以为一道符箓如何才能具有降妖除魔的神奇之力?” 张青峰猜测道:“这……或许是朱砂与黄裱纸的至阳至刚之力,再加上符箓之上可以沟通鬼神的咒语之力。” 林道长目光刀光般一闪,道:“你所言有些道理。符箓本身只是一种形体,其威力的大小,最重要的是要看画符者有无精妙的内丹功夫以及高深之道德修持,这才是一道符的核心所在。如果符箓由张道陵祖师来画,因他内丹功夫浑厚,为人又光明磊落,行善积德,那他所画之符必定至大至刚,可令百鬼跪拜避让。如果符箓由寻常人来画,就算形体画得与张道陵祖师一模一样,也没有一点作用。《混元玄书》书上写道:“收为胎息用以窍,道法之中真要妙,诸于缘深宿有因,得之怡然而痴笑。一点朱符本是灵,窍中妙用体全真。又谓德为符之窍,诚为法之本。守道循正,依德书法,神气贯于符图,其符施用,则万病俱消。” 张青峰向林道长深深一拜道:“道长不愧为一代符箓大家,让晚辈今日眼界大开,得以见识道法之微妙玄通。” 林道长有意想试试他的内力,伸出双手托住他左右两肘,不让他下拜。张青峰知他用意,双肘下沉,双掌之力终究还是抵不过双肘之力,这一拜终归还是拜了下去。 林道长轻握张青峰手笑道:“张少侠内力果然非凡,蝙蝠老巫必定是伤得不轻。巫教另一位高手青面魔尊最擅长的就是驱动僵尸杀人,我就先传授你对付僵尸的符箓。” 一边详细指点张青峰如何将胎息内炼之功注入到符箓之中。 等几十张符箓画下来,张青峰已将镇尸符、尸行符,控尸符,驱魔符等符箓的画法用法诀窍掌握。 张青峰正在镇尸符上写“勒令之大将军到此!”几个大字,听得有人叫道:“张少侠,你也学会了画符箓?” 张青峰抬头一看,只见十余人陆续走了进来。教主夫人率先跨步进来,两名农夫站在门外守卫,看来是要商议大事。 教主夫人对身后十余人道:“大家来见过青城派的张少侠,昨晚幸得他出手相助,方能击退蝙蝠老巫。”众人昨晚大都见过张青峰,都过来恭恭敬敬地向他行礼。 十几人进了客厅,依次坐下。教主夫人环视一周道:“今晚强敌必然来袭,少不了一场恶战,所以召集大家前来商议如何安全脱身。在场之人除了张少侠,都是跟随老帮主的旧部,一向以林道长马首是瞻,下面就请林道长说说今晚对于突围的安排。” 林道长缓缓站起道:“今晚,离浩天必定会带高手前来,好在对方顶尖高手蝙蝠老巫受了重伤,但我方铁堂主与教主夫人也有小伤。我与夫人定下的计划是由我、张少侠带小杰与几位堂主抗拒强敌,而铁军与教主夫人、少教主带老弱教众撤退,具体路线我会随后详细告知。” 林道长拿出一幅地图,点画出几拨人撤退的方向路线。众人都将路线默记于心,开完会各自便返回家中准备去了。 张青峰看屋中只剩下林道长、自己和教主夫人母子四人,便望向林道长。林道长见他望着自己似有话说,笑道:“青峰,你还有什么疑问吗?” 张青峰沉声道:“我想林道长的撤退计划绝不会如此简单草率,对方是一方霸主,这么简单的计划必定会失败。” 林道长没有反对,点头道:“离浩天一心要除掉少教主,所以我有一个保护少教主的特别计划。这个计划一定要万无一失,否则我万死难辞其咎。” 张青峰道:“那林道长能否说来听听?刚才林道长不想说出这个计划,想来是怕村中旧部中有了奸细。” 林道长缓缓道:“不错,我们在此隐居已有十来年,为何蝙蝠老巫会突然来到?村中旧部之中有三个人以前和蝙蝠老巫关系不错,我怕的是他们中难免有人会出卖我们。”说完,他的脸色阴沉下来,似乎是在思索谁会是村中叛徒。 张青峰道:“那林道长的计划是……” 林道长满怀信心道:“少教主与小杰两人身形有五六分相像,我的计划是让小杰以易容之术假扮少教主,如此在黑夜中,就算是离浩天近距离也绝难分辨少教主真假。而小杰身形轻捷再加上我传他的遁逃之术,要在追杀途中逃走不是难事。真正护送少教主离开的是武功最强的你和我,你觉得如何?” 张青峰道:“林道长的计划听起来似乎没有什么破绽,只是……只是我觉得隐隐还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他想要说什么却又抓不住,最后笑道:“那就先这样吧。” 离乱石村三十里开外有一座无名荒山,山间杂草荆棘野蛮生长,将山路堵塞。 这一天,山脚来了四人,当先是两位彪形大汉,手挥砍刀一路披荆斩棘,沿着上山的唯一一条小路砍行,身后不远跟着一位穿八卦道袍的道士和一位青面文士。 两位彪形大汉刀法犀利,身手快捷,在山间砍出一条小道,奔到一座墓前,取出腰间悬挂的短锄猛挖起来。 墓前之地地面干枯,铺满了枯黄的杂草。黄脸大汉用锄头小心翻开墓地表面,见露出吐着褐色气泡的泥浆,闻得一股呛人的腐臭味道的硫磺气息在空气中弥漫开来,便向黑脸大汉点点头。 黑脸大汉将手指撮在嘴尖,发出一声尖利的啸声。 道士与青面文士两人正说说笑笑,缓缓上行。青面文士听得尖利的口啸声,笑道:“养尸地找到了。” 两人奔到坟墓前,看看周边翻出的土,再看看坟墓左右栽种的几株大树,相视点头。黑面大汉问道:“尊者,莫非这几株大树就是所谓的‘木硬枪头’”。 山风里,几株大树高大苍翠,但树尖却已枯死了,如枪般直立向天。 青面文士点点头,转到墓碑前,细读那字迹斑驳之碑文,良久狂笑道:“此人壮年入冤狱而死,死后数百年在此养尸地吸收天地间的怨气和秽气,如果再加上他自己的滔天怨气,一经炼制,可为铁僵尸王,帮我成就大事。” “养尸地”在丧葬风水中是最为恐怖、危险和忌讳的墓地。遗体误葬在“养尸地”后,人体肌肉及内脏器官等不仅不会腐烂,而且毛发、牙齿、指甲等还会继续生长。 尸体因夺日月之光和汲取天地山川精华,致使部分身体机能恢复生机,最终有如死魄转活变成僵尸,四处游荡吸人精血为生。 道士干笑几声道:“既然尊者已得偿所愿,那就即刻炼制,老道先也去找两具尸体准备准备。”青面文士沉声道:“如此,道长就去仔细筹划,入晚我们就在村中合围。” 道士大袖飘飘,脚不沾尘,向远处草木荒芜的一座大山奔去。 第四十五章 赶尸道士 奔到近处,只见山体许多处都被挖出大大小小的坑来,正有数十名汉子手持铁具在奋力挖山,不时会有黑色的煤块用简易的推车从山洞中推出来堆在一起。 不远处是二三十间简易的房屋,房屋的路边有一家小小茶铺。 茶饭铺老板是一位白须老头,正坐在柜前喝茶。道士走进茶铺,高声叫道:“麻衣神相,测字算命,降妖除魔,赶尸回乡……降妖除魔,赶尸回乡喽……” 宋代人口猛增,北宋开封的人口比唐朝长安更多,是世界上第一个达到一百五十万人口的超级城市,但开封的自然条件比长安还要差得多。 长安靠近秦岭,周围有不少山林,而开封在大平原上,四周根本没有天然森林,所以宋代出现了严重的燃料危机。 老百姓为了生存,不惜砍伐桑树、枣树这些经济林木,充当柴火。林木再生缓慢,燃料需求巨大,燃料危机是如此严重,到后来以至于连宗庙陵区的树木也在劫难逃。朝廷想尽办法,为此专门制定法律惩罚,宋仁宗的时候规定,偷砍别人家桑树 ,四十二尺算一份,满三份就要判死罪,但这还是挡不住老百姓砍树。 那时为便于运输和储存,人们一般对木材进行干馏,将其加工成木炭。但木炭的加工过程中损耗极大,烧制一斤木炭需要耗费六斤木材,烧取木炭成为森林消失的重要原因。穷则思变,正是因为这场燃料危机,人们不得不将目光瞄准新的燃料来源—煤炭。煤炭的出现拯救了森林和大宋帝国。 煤在宋时具有较高的经济价值,是以在某些山野之地,就有逐利之人结伴同乡占据山头私自挖煤。这些挖煤之处,往往没有安全防护,常常发生山洞坍塌之事,将挖煤的人砸死在洞中。 华夏之人都眷恋自己的乡土,讲究叶落必须归根。客死异地的游子,本人的意愿一定要入葬祖茔,随行的同乡亲友也有资助此事的义务。那些意外死去的人,没一个是有钱人,要想将人经过数百里崎岖山路运送回家,穷苦人家都付不出这笔钱,于是就有了运尸回乡这一行的出现。 白须老头放下茶杯,问道:“道长怎么称呼?我这里这有一具尸首需要运回恭州。前些日煤矿一个山洞崩塌,不幸砸死了一个年轻人,可怜他刚到没多久,家中也无钱雇马车将他运回。道长真会赶尸,收费几何?” 道士怪眼一番,冷笑道:“本道乌三公,上可呼风唤雨,下能降妖除魔,何况区区赶尸一事。本道正有要事赶往恭州,收你二两银子即可,可以人到才收全款。你速带我去看看尸体,待贫道施展神通,让你看看我的手段。” 白须老头听道士说得玄乎,赶紧放下茶杯,对店中伙计叫道:“给道长泡一杯好茶。”转头对乌三公赔笑道:“道长稍候,我即刻去叫死者的几个同乡前来,然后一同前往停放死者之处。”挖煤的人和周边居民听得有人要赶尸,立即口口相传,都跑来看热闹,几十人围成一圈。 乌三公吩咐众人准备清茶三杯,将清香三柱插在一个香炉上,先摆上净水盅、法简、令牌、黄表纸和香,再用五升米斗盛满米并在米中插上镇妖剑、令旗、惠光铁叉等法器,布起一座法坛。 众人都静住呼吸观看。 乌三公将手洗干净,向神坛拜三拜,围着尸体转三圈,将辰砂塞进尸身的耳朵、鼻孔、嘴巴三魂出窍之处,用揉成团的神符堵紧,口中高声念了一句咒语:“镇住三魂不离体”。随后又将辰砂放置在尸身的脑门心、背膛心、胸膛心、左右手板心、左右脚板心,用神符压住,用五色布条扎紧,口中高声念一句咒语:“镇住七魄不出窍”。 封完三魂七魄,乌三公竖起剑指在空中画了一道灵符,随后剑指一点,将那符点燃化在水碗中,口中念念有词。 念完符咒,乌三公拿过一只捆绑的公鸡,一刀割破咽喉,将鸡血滴在水碗,口念咒语手挽诀,端着法水向尸体撒了三次,怪眼圆睁,桃木剑一指,喝道:“畜牲起来!” 说也奇怪,尸体闻声开始颤动了几下,似乎要活过来一般。周边围观的人群中有人惊叫起来,唬得众人向后倒退了一圈。 乌三公将尸体扶起,取出一块青布,往尸体脸上一系,又往其头上戴上一顶棕色斗笠,斗笠四周粘贴起数道神符,再穿上一套宽大的黑袍。 乌三公先将拇指和中指浸到符水中,将水轻轻向空中、向地上、向东西南北四方挥洒,敬奉五方龙神,随后再猛吞一大口符水在嘴里,朝尸身张口猛喷。 他喷好符水,操起赶尸鞭,朝空中用力一甩,大喝一声:“畜牲,起来上路!”尸体闻言,如触电般一下站了起来,直挺挺面向众人。 围观之人,胆小的吓得转身而逃,胆大的也惊得闪向一处。一位妇人白眼直翻,当场吓得一屁股坐摊在地上。两个小孩吓得哇地大哭起来,却动不得脚步,裆下流下一地尿来。 乌三公冷冷朝围观众人看了几眼,拿出引魂锣,撒出几张纸钱,高叫道:“万物让路,亡魂上路。”当下他在前面领路,将引魂锣一声声敲响,而死者便向前迈开僵硬的步子一步步地跟着鼓锣声朝前走去。 天色渐渐暗下来,村中人都已收拾停当,随身只带了金银细软之物。教主夫人坐上了一辆四匹骏马拉载的马车,少教主也将他的爱马牵了出来。 那马唤作腾云驹,踢腾跳跃,翻山越岭如履平地。 张青峰负手站在义庄门前,望着渐渐暗下来的天色,满腹心事。藏在张青峰衣袖中的小金蚕觉得沉闷,探出头跳向地面,在他脚边闲耍。因林道长说过村中可能藏有奸细,故张青峰一直没有向大家透露金蚕的存在。 村中不知道什么时候涌起一层薄如白纱之雾,接着一阵奇怪的铃声和锣声透过轻薄的雾,从村口的方向传来。 没过多久,两个奇异古怪之人在雾中走进村来。走在前面的是一位身穿道袍的精瘦道人,一面走一面敲锣摇铃,手中铜铃和锣声发出摄人心魄之音。 走在后面的是一个高而宽大的黑袍人,戴着高筒毡帽,额上压着几张画着符的黄纸,僵直地跳着向前。 村中之人此时都积聚在义庄的周围,所以一路没有人阻止这个显得奇怪的道士。道士径直来到义庄前,高声说道:“湘西乌三公,赶尸来到义庄,恳请贵庄收留一晚,明早就走。” 种小杰走过来,望了那道士一眼,冷冷道:“今晚我们就要出远门,不能让你留宿,你还是赶紧去别处投宿去吧。” 乌三公面露不快,翻眼道:“此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更不要说找一家义庄停放尸体。天上乌云密布,恐要下雨,还请小哥行个方便。 张青峰走到金蚕身畔,低唤了一声,将小金龙先暗藏在袖中,随后走进林道长身边,低声道:“这个道人早不来晚不来,恰巧这个时候来,而且透着古怪,赶的那个尸体更是诡异莫测,恐怕要小心提防。不知道你们巫教之中是否有能赶尸的这号人物?” 林道长皱眉看看暮色里静立的一人一尸,沉思道:“巫教之中没有高手做赶尸这个行当。这个道人倒是使得一手正宗的湘西赶尸术,看不出什么问题,故不好拒绝于他。等会儿叫小杰去叫他出来一起吃晚饭,你就悄悄赶过去看看黑袍下有无古怪。” 林道长招呼乌三公进了院子,指指庭院角落一间厢房道:“请乌道长将尸首赶入义庄那间专用停尸房,随后出来与我等吃晚饭。今晚我等要离开,明早道长不需辞行,出门时将门掩上就可。” 天色完全暗将下来,小玉与两位村妇在义庄摆好了三四桌简单的晚宴,叫村中人一起吃起来。 张青峰见乌三公跟着种小杰去了大厅吃饭,便从墙角的阴影中闪了出来,悄无声息地推开了停尸房虚掩的房门。 一阵阴风吹来,将手上的油灯吹得摇曳不定。 他将手护住灯芯,只见屋中一面墙上是牌位,供桌和神坛,两边是站立的僵尸和停放的棺材。 张青峰定了定神,走上前将灯放在桌上,给寄存的死者上了几柱香,一边拜,一边心中默念:“惊扰各位,多多担待。”然后静下心神,掌灯走向乌三公赶来的那具僵尸。 他刚刚走近,忽见那僵尸身上动了起来,先是头上动,然后是脖子上动,最后腿上脚上也动了起来。 张青峰吃了一惊,一手伸向怀中的镇尸符,就要上前贴符,却听得吱吱一阵乱叫,一只肥大的老鼠从僵尸长袍下摆中跑了出来。 他苦笑了一下,走到僵尸面前,看他额上的符咒还在,这才放心搜索起来。 张青峰才解开黑袍,立即闻到一股刺鼻的气息传来,那是尸臭和防腐液体的混合气息。 他急忙掩住鼻子,就要将尸体搜索,忽地一阵冷风从破窗边吹来,吹在他的背上。他只觉一阵森森杀气透体而来,将他笼罩,三魂七魄都被定住,全身动弹不得。 冷汗流下之际,他胸前的玉佩忽地颤动一阵,缓缓发出一股清凉的气流在他周身流动,让他清醒过来。 张青峰自言自语道:“老子还以为这个死鬼身上会有点油水,结果什么都没有,还是回去算了。”一边警觉地缓缓侧过身,向四周望去,不知为何,森森杀气突然退去。 张青峰缓缓走出,回到饭厅。林道长上前低声问道:“可有什么发现?” 张青峰摇头道:“没有发现任何不妥,黑袍中就是一件干瘦的尸体,只是……只是……”林道长转眼看着他,眼里尽是疑问。 张青峰道:“我在搜索尸身的时候,忽地被一股杀气笼罩全身,先是五脏六腑都被透视一般,接着三魂七魄都被定住,不能动弹,冥冥之中只觉有一双冰冷的双眼在打量我,故不敢停留太久。我的直觉是有一位可怕的顶尖高手在暗处窥探我,而且对我心生杀意。” 林道长陷入了沉思,原本就严肃的脸色越发凝重起来。众人吃罢晚饭,走出义庄,点起火把,整顿行李车马准备上路。 铁军跃身跳上马车马背,对林道长道:“道长,我们就先走一步了。”铁军话音刚落,远处的夜色里一个飘忽的声音说道:“客人才刚刚来,铁堂主就急着要走,这可不是待客之道。” 众人眼前一花,只见一人落在铁军的马前阻住去路。 来人身披一件红绿青的三彩霞衣,头发披散,面色铁青,显得鬼气森森,身后紧紧跟着一位提着马灯的青面獠牙的鬼奴。 铁军怒目而视道:“老子平生只招待哪些忠义为本的好汉,卖主求荣之人,老子只想剥他的皮,吃他的肉。” 教主夫人掀开马车的布帘,冷冷注视来人,满脸的轻蔑。 林道长一晃挡在来人面前,道:“青面魔尊,在老熟人面前就不要装神弄鬼了,怎么你还是喜欢打扮得花花绿绿的来吓唬人呢?”青面魔尊嘻嘻一笑道:“这么多年,林道长还不是喜欢穿那身灰不灰,青不青的烂道袍。” 铁军将马头侧转道:“你们两位老友先叙旧,我与教主夫人和少教主先走一步。”挥鞭打马,狂奔而出。 青面魔尊手一挥,手中一条青色飘带卷向马车中的教主夫人。林道长随手挥出一剑将那条青色飘带刺破,再跨步一剑直刺追赶的青面魔尊。 青面魔尊连变几种身法步法,但始终都被林道长手中剑毒蛇般咬住,脱身不得,只得叫道:“乌三公、鬼奴,你们两人速去照看教主夫人和少教主,务必请他们去总坛。” 乌三公手持铜铃站在一边,身后立着那具黑袍僵尸,与鬼奴道:“谨遵护法法旨。”两人纵身而起,消失在沉沉夜色之中。 第四十六章 尸中杀机 青面魔尊将身上的三色彩衣抖开,全力向林道长进攻。 夜色之中,三色彩衣像三只彩蝶飘逸灵动,围着林道长上下翻飞。 两人身法皆快捷轻灵,翻翻滚滚战了几百回合,犹自没有分出胜负。战到三百来招,林道长猛然大喝一声,一剑刺在青面魔尊的手腕。 青面魔尊手中剑当啷一声掉在地上,手捂住伤口,指着林道长道:“十年前,我输给你之后便日夜苦练,为什么现在依旧败在你手下?” 林道长苦笑道:“以前帮主和兄弟们都觉得你比我聪慧,也比我刻苦用心,都不明白我为什么始终要比你胜出一筹。自从你背叛帮主后我才明白了,我比你强,是因为我求道之心比你更正更诚。心正则至大至刚,心诚则金石为开。” “心正心诚,哈哈……哈哈……这可能是我这生听到的最大的笑话。”青面魔尊闻言狂笑不止,笑声在天空回荡。 静立在墙边的黑袍僵尸忽然一动,蹿出一道黑影,宽大的双袖一振,幽灵般轻飘飘落向林道长身后。 人还在半空,一只铁爪凌空飞出,直取林道长脑后。 青面魔尊见机,左手向林道长心窝打出几枚青色暗器,右手飘带卷向林道长右脚。 张青峰一直在旁为林道长掠阵,暗中紧盯黑袍僵尸不放,见其久久静立不动,依旧未失警惕之心。 黑袍忽动如闪电,张青峰刚叫了一声小心,见铁爪已凌空到了林道长脑后。 张青峰心猛的一紧,眼看铁爪与暗器就将击中林道长,只听哗的一声,林道长忽然凭空消失。 空中的黑袍人一声长啸,向林道长消失处洒出一蓬乌黑的黑钉。 张青峰还未反应过来,见身边地面一动,林道长突然破土而出,站在了他的身边。 黑袍人落在地面,冷笑道:“林道长的遁地之术越来越变化多端,可惜我的搜魂钉还是跟上了你。” 林道长缓缓张开右手掌,露出手掌中的六颗铁钉,铁钉尖锐而黑亮。黑袍人的脸色变了变,喝道:“你是如何看出我藏身秘密的?” 林道长面色平静道:“离浩天,只因我了解你心思深沉,猜疑成性的性格。当铁军带教主夫人和少教离开的时候,你没有现身,我就知道你一定藏身在周边。如此大事你不可能不出现来掌控大局,因为你不会相信你手下谁可以做好。” 离浩天道:“你怎么知道我藏身在黑袍之中?”他长着一对尖刀眉,说话的时候不自觉向上一翘。 尖刀眉是一种粗眉,眉头倾斜往上,形状如尖刀般,故名尖刀眉。有此眉之人最大的缺点是性情乖戾暴躁,喜怒无常,心性愚顽执拗。 林道长望向离浩天道:“有人回来告诉我在停尸房差点被人暗中控制暗算,我就推想出是你施展了你最拿手的勾魂大法。我这位兄弟的感知敏锐强大,所以尽管你施展得神不知鬼不觉,但已暴露出你藏身在义庄之中。接下来的推测就简单了,宽大的黑袍足以装下你和那具被赶运的尸体,而以你的行事风格,你一定会找一个时机偷袭我。” 离浩天苦笑了一下,冰冷的目光转向青面魔尊道:“现在看来,局面似乎被林道长掌控了,你应该给他个惊喜。” 青面魔尊脸色青得可怕,以手指在空中画了张无形之符,咬破中指,将血洒在上面,口念咒语道:“ 老君降临,四方鬼神听号令,急急如律令!”随着他手指一指之处,一道黑影从空中一跳跳来,落在青面魔尊面前。 来人面色乌青,服饰破败,满头青丝长及膝盖,双手手指甲卷曲起来,几颗长牙暴突在嘴唇外,一副青面獠牙的骇人模样。 青面魔尊将手一指,僵尸双手插向林道长。林道长一闪步,将两张符咒贴在僵尸额头身上,只听啪啪几声,闪起几道火光,符篆竟起火烧毁了。 林道长见普通符篆不能震慑僵尸,剑指一点,喝了一声:“一声雷令响,万里鬼神惊。”一张五雷符飘飘飞向僵尸。僵尸感知空中一股威压之气压迫而来,向五雷符张口突出一口尸气。 一时之间,林道长与那僵尸战成一团。青面魔尊一边指挥僵尸攻击林道长,一边出剑偷袭,将林道长拖住。 青面魔尊叫道:“帮主,你往前村追赶。”离浩天目中精光一闪,轻飘飘向前村追去。张青峰看那离浩天远去,对易容的姜山低声道:“你快走,我们时间不多,离浩天很快就会发现破绽返回。” 姜山点点头,从背后取出一副形体娇小的弓箭,道:“待我用破魔弓助林道长一臂之力。”说罢将弓拉成满月一般,等待射杀的时机。 早在春秋时期,驱魔方士驱魔所使用的法器是“桃弧棘矢”,即用桃木制成的弓和棘枝做成的箭,被称之为“破魔弓”或者“破魔矢”。 场中林道长如飞鸟般起落腾跃,勉强敌住青面尊者与铁僵尸,见连换几样符篆皆未能将僵尸降服,心知久战不是办法,便心生一计。 林道长步法一变,直抢青面魔尊中门,右手唰唰几剑,将青面魔尊逼退,左手掏出红绳网,凌空跃起,将僵尸罩在网中。 僵尸手脚僵直,被红绳网一罩,便难以动弹。林道长左手一翻,从背囊中取出一只法锥,狠狠扎向僵尸心口。 青面魔尊暗叫不好,暴喝一声,高高跃起,只听他骨节嘎嘎作响,使出五雷掌法中威猛的“五雷轰顶”向林道长当头拍去,劲风到处,将林道长脸上的肌肉吹出数道褶皱。林道长一手将法锥划出一道弧线,一掌化拳击向青面魔尊霸道刚猛的双掌。 姜山见僵尸陷在红绳网中挣扎,看得分明,射出手中“破魔矢”.只听咄的一声,那棘枝做成的箭射穿僵尸钢铁般坚硬的后背,插在心脏之上。 一股强大的法力从箭上散发,在僵尸的胸间震荡。僵尸慢慢低下头,双手握住箭头,像一个松软的沙袋缓缓倒向地面。 青面魔尊身在空中,见僵尸倒下不动,借着林道长掌劲向后翻腾落在僵尸面前。他埋头看那飞箭,再抬头望着种小杰手中的弓,一件往事立刻涌上心头。他回忆起数年前,老教主在姜山五岁生日的时候,送了他一张破魔弓作为生日礼物。 林道长见青面魔尊脸色阴晴不定地看着弓,朝张青峰喝道:“带小杰立刻走,不要回头。”青面魔尊立时明白过来,指着种小杰恶狠狠喊道:“你是姜山。”立时向天放出一支响云箭。 响云箭刚在漆黑的天空洒出亮白的光芒,天际远处立即响起一声尖啸,那是离浩天发出的回响。 张青峰与姜山跃上马背向前村口奔去,刚出村口,黑暗中一把钢刀,一支铁枪一左一右向奔走在前的张青峰杀来。偷袭的两位都是好手,刀枪直奔要害,隐蔽而凶猛。 张青峰侧身进位,擦着刀枪抢入两位来敌的中间,左掌在钢刀背脊砍落,右手平肘砸在使枪人的面部。 先是听得钢刀当啷落地,又听一声惨叫,使枪人倒着飞出几尺,轰然倒地。 张青峰在使枪人飞出之际,一抄将铁枪抄在手中,飞起一脚将旁边一人踢飞,腿一落地,将身腰侧转飞掷出铁枪。 夜色中,铁枪破空飞向正面堵截的几人,先将当先之人刺穿,去势依旧不止又刺入另一人体内。 张青峰带着姜山向前奔去。追来众人见张青峰连伤己方四位好手,都只呐喊,而不敢猛追,只听一人道:“设下追踪秘粉,等教主率高手追踪。” 张青峰与姜山两人冲破了村前围堵,一路向前狂奔,不多时,已不闻身后的脚步声。两人奔到一处分岔路口,见前方出现两条分叉路,一条通向青城后山,一条穿过味江古镇通向青城前山山脚。 张青峰道:“少教主,我们是走前山道路,还是走后山山道。” 姜山沉思片刻,绝然说道:“我们分开走,你走青城前山,我走后山道。自离浩天上位后便将我等诬蔑为邪派中人,你们青城派也难免对我等有所误会。天亮后,若有人发现你我一道,必然说你结交邪派中人。你连续出手助我等,已经仁至义尽,我不能再连累你,后会有期。” 张青峰毅然道:“不行,我一定要将你送到安全的地方,我答应过林道长。” 姜山黯然神伤道:“刚才在村口,他们已在我们身上种下千里追踪粉,我们极难逃脱离浩天的追踪。我是巫教唯一名正言顺的新教主继承人,离浩天只要除掉了我,就会放过其他人。这些年东躲西藏,大家都疲惫不堪,其实我早就不该连累所有的人。” 张青峰道:“少教主,你不能如此轻易就放弃,想你身边即有林道长等忠义之士的辅佐,又有巫教至宝镇魂珠子珠在手,待你有一日寻得巫教镇魂大法秘籍和镇魂珠母珠,必定可以重掌巫教宝座,重振巫教雄风。” 姜山垂头道:“我们这些年一直都在躲避追杀,一直都在寻找复仇的时机,可是结果如何呢?我实在有些心灰意冷了。” 张青峰眼中闪烁着仇恨的光芒,缓缓道:“几年前,仇人杀害了我的父母,尽管他们势力强大,藏伏得也极深,但是我从来没有放弃过为父母复仇的决心。我将每一次危机都当作艰难的挑战和磨练,拼尽全力去面成。有时,回头看看所经历的九死一生的危难,实际上是促进了我的成长和提升。我能做到的,我相信你也能做好,而且能比我做得更好。” 姜山眼中泪水闪动,握住张青峰的双手,咬紧嘴唇点点头。 张青峰当先向后山奔去,一边向姜山问道:“什么是千里追踪粉?难道我们就没有方法可以摆脱追踪吗?我们走大路必定更容易被追踪,那就走山野小道,山间地形复杂,植被众多,他们追踪的难度肯定要大许多。” 姜山面上愁云笼罩,说道:“千里追踪粉是巫教以特殊花粉制作的一种粉末,可以通过皮肤渗透入人体。巫教追踪高手修炼出对这种特殊花粉超乎寻常的嗅觉感知,同时结合人留下的脚印等痕迹来追踪,故很难有人可以躲过追踪。” 张青峰带着姜山冲进了莽莽丛林间,笑道:“如果真躲不脱追踪,那你我兄弟就拼死与他们一搏!”有了张青峰的支持和拼死一搏的信念,姜山毅然道:“好,就是死,我们也要拉几个陪葬的。” 不过半盏茶时间,分岔路口一条人影从天而降,来人正是尖刀眉竖立,一脸阴鸷的离浩天。 随后几条人影落在他身后,一个是道士乌三公,另两人是巫教追踪高手,其他人皆被林道长与铁军紧紧缠住不放,无法脱身。 离浩天道:“虎莽、龙驹迅速察看。”黑暗之中,两位追踪高手俯身细细察看。不多时,虎莽起身道:“帮主,两人往青城后山而去,估计去了不过盏茶半时间。” 离浩天将大手一挥,喝道:“追。” 山道上两条人影向山道疾驰,越往上行山道越窄。青城后山的植物覆盖面比前山更多更大,山间古朴的老树和灌木、野草肆意地生长,满眼都是绿意。 山背后一轮半圆月亮升到山顶,将清亮的月光洒在山间,给青城山镀上一层淡淡的银光。在远古传说中,青城后山充满恐怖色彩,号鬼山。 当下,它是幽绝天下的道教名山,历史与现实交织出它的多彩多姿与神秘莫测。 山道上奔驰的姜山忽地停下,抬起目光在山道右边山坡树丛间搜寻。山野间有杨树、黄瑾、车前草……还有许许多多叫不出名字的植物,夜色下是密密麻麻的一团又一团的黢黑之影。 姜山忽地停下伸出手指了指。张青峰聚目凝神,顺着他手指方向看去,才发现荒烟杂草中潜藏着一条几乎无法辨识的林间小道。 姜山道:“这是平时动物们踏行走出的山道,可以通过它穿过青城后山。我们达到青城后山后,便可直奔十几里开外的江边,然后在江边搭乘小舟彻底甩掉离浩天追踪。” 第四十七章 荒野追杀 青城后山的深处,有着张天师斩妖杀鬼的古老而恐怖的事迹流传,所以几乎没有人会进入,哪怕是经验丰富的猎人。 年深日久,青城后山就成为了植被茂盛,野兽横行的森林。多少年来,那片神秘莫测的森林似乎都在寂静的安睡,没人来打扰它的清梦。 森林中的居住者主要是数以万计的树龄上百的古树,无数个黑夜在它们身边悄无声息地流淌。 古树为森林提供了饱满浓郁的绿色,铺满山野,一直延伸向天际。 两人穿行的林道中树木很密,淡淡的云雾在林子间飘荡,几乎没有风吹过的声音,偶尔能听到秋虫唧唧乱叫的声音和鸟雀扑腾翅膀的声响。 林间树木茂密,只有稀疏的星光投在地下,所以两人快行的情况下几乎不能看清地面。张青峰有时会感觉踏中动物的粪便,因为脚下一软之后,随之弥漫出一股腐臭难闻的气息,但也只能无奈地坚持前行。 越往林间深处走,林子就越来越静,越来越暗。 夜色下的森林是一个封闭的神秘莫测的巨大黑暗空间,就是进入者世界的绝对掌控者。行走在深夜的原始森林,两人觉得自己就像一只渺小的蚂蚁,内心充满了恐惧和敬畏。 原始森林是幽灵的住宅,是虎狼的乐园,是山鬼的家,也是鸟雀和鼠类的避难所……这座巨大无比的森林是个不可思议的迷宫,无论谁站在它的环抱中,都显得那么的渺小。 夜半的林间异常潮湿,氤氲水汽将两人的衣衫润湿。 黑暗中,一眼望去,只见怪影幢幢,耳边飘荡着若有若无的窃窃私语声和吱吱声,不知道暗处潜伏着何种物种。 张青峰想道:“金蚕一定可以威慑那些暗中蛰伏的凶物。”想到这里,从袖中摸出金蚕放在右肩上,摸摸它的头道:“乖乖趴在我肩上,不要乱跑。” 金蚕转动眼眸看看四周,似乎有些兴奋,朝张青峰点点头,吱吱叫几声,算是答应。 走在前面姜山不知张青峰在与谁人讲话,转过头来,看到一只似龙似蚕的家伙趴在张青峰肩头,看情形似乎这只小金蚕还懂人言,惊问道:“这是……” 张青峰笑道。“你可以叫它金蚕,也可以叫它小金龙。” “小金龙?”姜山闻言差点笑出了声,说道:“这只大蚕除了颜色是金色,哪里有半分龙的杀气和威严。我巫教也豢养过不少异兽,可比它威风得多。” 张青峰道:“等你见识过它的手段,就知道它当得起小金龙这个称号了。小心头上……”姜山一边走,一边回头说话,没有看到前方二尺开外树枝上悬挂的一条手臂般粗的大蛇。 张青峰话音未落,两人只觉眼前金光一闪,金蚕已扑在大蛇七寸之处。大蛇惊觉,还来不及张嘴抬头,七寸已被撕裂。 精光一闪,金蚕跃回张青峰肩上,将蛇胆捧在手中吃起来。它吞下蛇胆,双目突然金光爆射看着姜山双眼,一副杀气腾腾,桀骜不驯的王者模样。 张青峰在旁暗暗称奇,心间想道:“金蚕速度又快了两分,想来它在青城山吸取天地灵气和吃食毒物,修为又大近了一步。” 姜山见金蚕电石火光般一闪之间便将大蛇击杀,速度与杀伤力竟可媲美顶尖高手,心中大喜,想道:“本想今晚难逃一死,但现在有金蚕相助,何愁不能脱身。”当下向金蚕躬身一拜,说道:“小子无礼,不识金龙兄王者风范,还请见谅。” 金蚕也不客气,昂首受了姜山一拜。张青峰看金蚕趾高气扬的傲骄模样,暗暗好笑。 姜山有些埋怨道:“张大哥,你有个如此厉害的帮手何不早说,有金蚕为后援,我们完全可以和离浩天放手一战。” 张青峰缓缓道:“不是我不告诉你们,只因林道长说村中可能有内奸,还是隐藏势力好。我是想将金蚕作为一招暗棋,以出奇制胜,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姜山由衷地佩服道:“张大哥深谋远虑,小弟拜服。” 张青峰抬头望向头顶道:“我与金蚕相别日久,也不知道现在它实力几何,但刚才看它双眼金光四射,功力完全出乎我之料想。现在看来,如果借助金蚕和离浩天拼死一战,我们会有三四分的胜算。” 姜山顺着他的眼光望去,透过古树树枝树叶,可以看到几颗灿烂的星子在星空闪耀。 张青峰收回目光,大声道:“我想与你完成一件大事,你敢不敢?”他想起了自己死在巫教白发血巫等人手中的师父张乾云,心道:“师父复仇之事,我何不联合林道长等人?” 姜山道:“与张大哥在一起,什么事我都敢做。只是不知张大哥所言何事?”近十年来,他四处躲藏,慢慢地,时间消磨了他的雄心壮志,但张青峰的出现,将他藏在心底的热血与复仇烈火再度点燃。 张青峰冷峻的眼神中闪过一道寒光,咬牙道:“今天我们就一起拼力杀了离浩天,然后夺回本该属于你的帮主之位。” 姜山初听张青峰的话,似乎有些不敢相信,楞了一下之后,脸上显露亢奋的神色,癫狂般的嘶叫道:“好,我们就拼死一战杀了离浩天,夺回帮主之位。” 他握紧的双拳在颤抖,钢牙在咔咔作响。 十年来,他躲在偏僻的山村,常常为复仇的之事辗转反侧,锥心泣血,纵使多次看见母亲暗自垂泪,也无法安抚。张青峰的话语,让他压抑多年的雄心壮志爆发出来。 张青峰道:“我尽全力助为你报仇,但你也必须要答应我一件事,就是将来如果你能登上帮主之位,一定要管制住部下不得再用巫术荼毒残害民众。”张青峰想到可以为师父报仇又能将走上邪路的巫教引导上正路,决心拼命一搏。 姜山道:“张大哥,我答应你。如果将来我成为帮主,一定将巫教严加治理,将它变为一个行仁义走正道的教派。如若我违背誓言,必定天打雷劈,身坠地狱。” 姜山逃离中时常听得如今的巫教已变得邪恶滥杀,常与教中清流林道长等人探讨巫教弊端,时有重振巫教教义与名声的愿望,听得张青峰愿不惧生死鼎力支持自己,心中自然热血沸腾,一口应承。 林中忽地响起一个声音,冷笑道:“勇气可嘉,可惜自不量力。” 张青峰与姜山同声惊喝道:“是谁?” 林中林木众多,夜色幽暗,来人又极力隐藏,故只听得余音在林间震荡,分辨不出来人藏身之处。 金蚕嘶地怒叫一声,向远处一株古松树扑去。来者见金蚕来势凶猛,青烟般飘向一株古树,随后几个起落渐渐远去。 金蚕随着他身影扑去,却连续扑空,不甘心地跟在后面追杀而去。 张青峰压低声音,喊道:“金蚕……金蚕……”但金蚕始一去便渺无踪迹声息,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终都未应答。 两人失去了金蚕,心中立时忐忑不安,不知道如何应对身后的追兵,只得快速前行。 后半夜,两人来到大山深处,忽见月下的山崖边,亮起两道像幽幽绿光,接着一道快捷的黑影奔出,望着迎面而来的两人。 黑影见了两人,猛地昂起头颅,发出一声凄厉的长嚎。嚎声刚落,远处传来数十声恐怖的相似嚎叫声。 连续发出的嚎声声震四野,在空旷的山野和静谧的林中回荡,将本已昏暗的夜色叫得越发深沉,令山中百兽闻之胆战心惊。 走在前面引路的姜山止步叫道:“不好,是野狼。”说完警惕望向丛林深处。昏暗的夜色中,随着一阵沙沙的脚步声响起,数道凶恶的绿色光芒向两人飘来。随即,越来越多的野狼围拢过来。 姜山大声喊道:“是狼群,快上树。”脚下一蹬,落在一株古松半腰的枝丫上。张青峰不曾见识过狼群的厉害,停顿了一刻,想看看野狼的虚实,稍微一顿,才跃向另一株松树。 一头巨硕的野狼嗷地一声嚎叫,高高跃起,前爪扑向张青峰的脸庞。张青峰将丹田之气一提,向后一仰头,向上跃起。 狼爪贴着他的鼻尖落下,带起的凛冽寒风让他惊出了一身冷汗。 夜色中,只听唰唰声响不断,四五十头野狼奔到在两人树下,将紧邻的两株古树包围。 张青峰俯身下望,只见数十道冷酷贪婪的狼眼盯着自己,心中暗叹道:“还好躲避得快。这些野狼身法迅猛,牙爪锐利如刀,个个都是天生的杀手,就算是绝顶高手恐怕也很躲不过群狼围攻。” 姜山问道:“张大哥,怎么办?如果这群狼不退走,后面追兵又到,我们必死无疑。”心中不久前被张青峰激起的热血被眼前残酷的现实冰冻下来。 张青峰尽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望着树下的群狼,苦思脱身之计。 在群狼低沉的呜呜声中,张青峰突然开口说道:“我们可按原路返回一段路程。” 姜山大张开嘴,吃惊道:“呀!”他毕竟年幼,经过半夜的奔波,十分疲倦,正半睡半醒靠着树干打盹,朦朦胧胧中听得张青峰的话惊醒过来,头差点撞在树干上。 张青峰道:“你想想,我们往回走差不多一里地就是这片树林的边缘,连接这片树林的是不是一片空旷的山地?” 姜山回忆后确认道:“的确如此。”他不明白张青峰说这些话的用意。 张青峰道:“我们立刻返回树林的边缘处,那么群狼必定会追逐我们前往。等离浩天等人出现在旷野之中,守在树下的狼群必定会追杀他们,那么我们不但可以利用狼群杀掉离浩天等人,还可以逃离追踪。”说完立刻从一棵树跳向另一棵树。 姜山心下暗暗赞叹,跟着张青峰身后而去,树下的群狼亦追随两人而来。 人狼不多时便追逐到了树林边缘。张青峰不再理会树下的狼群,跳上一棵冷杉树树枝,坐在丫枝上闭目养神。 狼群先是在树下攒动,时间一久,便也只得蹲坐在树下等候时机。 过得一刻钟时间,张青峰右耳耸了耸,静听之下,听得半里外的旷野中响起几道轻微的脚步,立刻掏出一枚铁莲子握在手中。 他内力雄厚,听觉远胜姜山与群狼。 不多时,两道轻盈的人影已当先而来,来者正是离浩天座下两位追踪高手龙驹与虎奔。张青峰跃上树梢,运足全力,将铁莲子向粗壮的虎奔掷去。 离浩天见不远处的树梢站立一人,手挥腰动间,一道暗器呼啸而来,高声警告道:“小心暗器。” 虎奔一侧身,铁莲子带着呼啸之音从他面上擦过,带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虎奔大喝道:“什么人,敢偷袭大爷。”气势汹汹地赶将过来。他人高音猛,霸气十足,声音在旷野间传出老远。 林中群狼一听,顿时惊觉,竟不出声,都藏在树林边缘处埋伏。 头狼甚是狡黠,见龙驹、虎奔两人行到近处,方才嚎叫发声命群狼纵身奔出。 群狼先是追逐张青峰两人不得,早就憋足一口气,眼见有人出现,顿时凶性大发,挥舞利牙尖爪扑向旷野间的四人。 离浩天见是狼群,惊恐喊道:“龙驹、虎奔速退。”但话音刚落,两人已被狼群淹没,只听得龙驹、虎奔怒喝之声不断传来。 离浩天自知不能力敌群狼,只得对乌三公叫道:“我引开狼群,你从侧面去前边的树林,在树上躲避,看看能否救下龙驹、虎奔。” 第四十八章 劫魂大法 龙驹、虎奔两人见林中黑影闪动,数十只野狼嚎叫着狂奔扑来,瞬间将两人围在垓心,而身后空旷无法逃避,只得抽出兵器砍杀。 两人在帮中专职追踪和探哨,知道这次探路要砍伐林木,故使的都是砍刀。龙驹身形削瘦,使的是开路型砍刀,刀身轻便实用。虎奔身形粗壮,使的是砍伐型砍刀,刀身沉重坚固。 一只壮硕的恶狼当先扑来,雪亮的牙齿在月色下闪耀。龙驹大喝一声,双手高举手中大砍刀向它砍去。只听砰的一声,那只狼头颈被生生砍裂,倒地毙命。 龙驹跨出几步,向另一头狼当头猛砍。那狼见领头的狼在空中被砍杀,立时收住身后腿,刀擦着它的头皮而过。两人持刀在手,狂叫几声,将刀舞得毫无破绽。 奔来的数十头狼见两人凶悍,一时呲牙咧嘴不敢上前,将两人围了两圈。 离浩天本想前去营救两人,但狼群一到,便从中间将几人远远分开。离浩天看看四周,向一处半人高的灌木丛奔去,想的是先背靠灌木丛叫群狼不能形成合围之势。 离浩天跃在灌木丛边,抽出腰刀砍了些枯枝堆在一起,生起火来。狼群奔到他身边,他已生起一个小火圈。群狼怕火,只在火圈旁游走低嚎,一时不敢逼近。 离浩天叫道:“乌三公,再找几只干枯的大树枝来。”乌三公在树上砍了几只枯树枝,远远地掷向离浩天所在的火圈之处。离浩天纵身将树枝拿到火圈中,烧成一个大火圈。 月光如水,照在一头灰狼身上,给它的毛发抹上一层银白光色。灰狼蹲踞在战斗场地外,紧锁双眼,静静地关注着双方的打斗。 它是头狼,有着壮硕的体型,月色下身体的阴影也要比普通狼大上好一圈。 头狼的眼色冷酷而深沉,仿佛山崖下的暗影。 头狼缓缓地站起身,慢慢地走到龙驹的正面。虎奔天生神力,手中的大砍刀依旧使得虎虎生风。而龙驹刚砍伤了一头向他进攻的狼,手臂和腿上都受了伤,要命的是右脚上还在流淌鲜血。 鲜血的腥味在空气中弥漫,激荡起野狼的嗜血本性。 头狼面对龙驹观察片刻,见他力气开始衰竭,立刻推断龙驹是四人中的最弱环节,低低的叫几声,发出了向龙驹攻击的命令。 听到狼王攻击的命令,一头狼从右侧面扑向龙驹持刀之手,一头狼低身冲向龙驹的左腰处,一头狼向他咽喉处咬去。 龙驹脸色大变,不明白适才还在乱咬狂叫的野狼为何攻击有了章法。他双眼赤红,左脚脚尖直踢左面野狼的喉结,右手刀柄先是撞向右面攻来的狼,随后刀头顺势一翻,斜砍正面攻来的狼。 左面扑来的狼被他踢中下巴,正面咬来的狼被他斜砍伤了嘴,而右面那只狼却闪过刀柄,咬在他右臂。 灰光一闪,一道的巨大身影带起山风窜出,狠狠地咬向龙驹受伤的右腿处。头狼一口便咬住龙驹伤腿处那块肌肉,向后猛力撕扯。 龙驹高叫一声,被头狼拉扯在地。斜躺在地的龙驹无力地挥舞着砍刀砍向汹涌而来的恶狼,不多久就只剩下一堆骨头。 离浩天在火圈中看到远处龙驹被拖倒在地,接着虎奔粗壮的身躯也轰然倒下,淹没在野狼狂跳的身影间,内心无比暴怒。 死去的两人是他悉心培养的心腹,前帮主留下的人中,能让他相信的人不多,所以很多时候,他的要事都交给两人去办。 群狼吃完虎奔,嘶叫着向离浩天围拢过去。 头狼独自默默地走到一边,蹲下观看。 离浩天与乌三公利用前面的火圈和身后的荆棘灌木丛设置出一圈屏障,群狼一时只能围在圈外低沉嘶叫。 离浩天怒喝道:“乌三公为我护驾,我要杀尽这些恶狼,为虎奔、龙驹报仇。你找个机会,将那只头狼引过来,我想法将它杀掉。” 离浩天慢慢走到火圈边,口中默念咒语,眼眸中闪现出两点紫芒。一头凶悍的黄狼瞪着眼向前跨进几步,不顾火圈灼热的火光扑向离浩天。 离浩天双目逼视灰狼双眼,眼眸中那两点紫芒忽然暴涨几倍,如一朵火焰般腾地燃烧起来。不知为何,黄狼突然收起舞动的利牙和凶狠的眼神,矫捷的脚步也变得虚浮起来。黄狼眼神中空洞而麻木,身躯晃动着走到离浩天面前,火圈中的火甚至灼烧到它脖子下的毛发也无动于衷。 离浩天右手一探,抓住黄狼的后颈骨一扭,只听咔嚓一声,黄狼立时毙命。离浩天侧眼冷冷望了头狼一眼,将黄狼示威性的扔向头狼。 黄狼的躯体砰地一声落在头狼面前,砸起一层灰尘。头狼吃惊地站了起来,刚才发生的一幕它看在眼中,不明白黄狼为何会缚手就擒。 它呲牙低叫一声,锁紧眉头走进了些。 离浩天双目一转,眼光向一头花鼻狼射去。花鼻狼眼见强悍的黄狼被眼前人轻易杀害,早生警惕之心,只觉夜色中一道异芒向自己射来,顿时退了几步。 离浩天凌空一抓,以强烈的气劲将花鼻狼虚空顿住,随后眼中异芒将花鼻狼双眼锁住。 花鼻狼前脚爪向后猛蹬,想要挣脱离浩天眼神的控制。但离浩天的眼中仿佛有一把无形的铁钩将它钩住,将它拖到面前。 离浩天以抓黄狼的同样手法抓住花鼻狼,将颈骨扭断,随后将毙命的花鼻狼扔到头狼面前。 离浩天双眼在夜色中闪烁出诡异的光芒,其间杀气夺人魂魄。狼群眼见两位同伴莫名其妙死在离浩天怪眼之下,都生出恐惧之感,齐齐向后连退数步。 数只野狼转头望向头狼,嗷嗷狂叫几声,向头狼警示。头狼双眉紧锁,一阵小跑跑到群狼身后立定。 头狼没有看清黄狼是如何死去的,但花鼻狼的死法它看得一清二楚。头狼敏锐的判断出离浩天眼神中诡异力量需要一定的距离才能发挥,所以远远设定下一个安全距离。 离浩天折了一支树枝轻飘飘地从火圈中飘出,乌三公手持铁剑跟在身侧。头狼嘶叫一声,群狼闻声向两边分开,留出头狼站在中央位置,数只狼奔向两人身后。 离浩天脚不沾地,几点便逼向头狼十尺开外处,身形未定,前后数只狼已纵身向他扑来。离浩天挥动树枝攻向头狼,乌三公舞动铁剑为他护住后背,狼人战成一片。 离浩天内劲惊人,一只树枝的杀伤力比乌三公铁剑还要惊人,只见树枝到处,数只野狼被点中要害,而乌三公的铁剑却只伤到几只狼的皮毛。 头狼指挥群狼狠命围攻,始终快步避开与离浩天目光正面接触。离浩天以身犯险,就是想一举擒获头狼,眼见头狼退避,群狼凶狠围攻,一时也无可奈何。 恶战中,一只狼死命咬住离浩天手中的树枝不放。离浩天左掌击在它的天灵盖上,那狼顿时哀叫毙命,但死后依旧咬住树枝不松口。 一只狼从旁咬住树枝扯拉,将树枝被咬去一大半。失去树枝的离浩天立时陷入险境,只能以赤手空拳与尖锐的狼牙、狼爪争斗。 苦战多时,野狼倒下十几头,离浩天与乌三公也受伤多处,一身衣衫血迹斑斑。离浩天一边与群狼大战,一边留意头狼的走向。 头狼一边指挥群狼攻击乌三公,一边悄悄埋伏在乌三公身后,眼见三只野狼将乌三公拖住,闪电般窜出咬向乌三公右脚跟腱处。 离浩天在乱战中渐渐逼近头狼身边,见头狼窜出,忽地腿出如电,踢翻左右野狼,手中一抖,一枚飞镖射向头狼腹部侧面。 乌三公只觉右脚下寒风陡起,眼观处,踢起右腿向后一摆,踢在扑向他面门野狼的狼头上,将它踢得凌空飞出。头狼一扑落空,将头一转,咬在乌三公支撑左腿的小腿肚上,随后向后猛扯。 乌三公支撑腿吃疼,手中剑顺着腰腿的转动斩向头狼的腰间。与此同时,离浩天甩出得飞镖噗的一声扎入头狼左后腿上。 头狼就地一滚,带着乌三公小腿肚上的一块肉,闷哼一声落在狼群中。乌三公桩马功夫稳健,虽咬牙硬挺,左腿也颤抖不定。 离浩天见伤了头狼,知道机不可失,一踏步落在乌三公身边,一手夺过乌三公铁剑,一手抓住乌三公腰带一抛,将乌三公抛回火圈之中。 离浩天看准头狼身影,再跳纵一大步,落在头狼身边。他这几个动作兔起鹘落,在头狼翻身立定间已到了头狼面前。两头野狼急忙上前为头狼护驾,被离浩天铁剑挥动斩破颈项,重伤倒地。 离浩天双眼猛地暴涨异芒,将头狼双眼锁定。头狼受伤后实力大减,顿时被他定住。周边群狼见头狼受困,顿时群情汹涌,纷纷扑来。 离浩天双手连扬,向周边洒出一片毒砂粒。扑上来的野狼碰到砂粒,身上立刻响起嗞嗞之音,沾砂之处,毛发尽毁,连骨头亦被腐蚀,散发出焦臭之味。 头狼何等凶悍,几番想挣扎摆脱离浩天眼中异芒的牵制力,但扎入骨内的飞镖却让它一动便剧痛难忍,难以分心抵抗。 反复挣扎不久,头狼眼中的凶悍神色渐渐消失,随之而来的是呆滞麻木的眼色,一步步走向离浩天。群狼见头狼被制,越发的猛攻,都被离浩天手中的铁剑击退或击伤。 一时之间,群狼攻击受阻,头狼挣扎无力,山野间充满野狼的哀嚎之音。离浩天眼看就要将头狼擒获,嘴角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张青峰躲在不远处的树梢间,眼看驱狼赶虎之计就要落空,暗自焦急,急忙招呼姜山逃遁。 忽地,离浩天身边五六丈远处的一丛灌木丛中响起一阵啸声,直向他耳边撞去。那啸声好生古怪,竟在空中凝结成一条像针线般粗细,微微震动的声线。 离浩天正要收服头狼,精神意识大半都在与头狼心神争斗,同时手上还要挥舞铁剑防备群狼来袭,忽觉一道声线悄无声息地穿过耳膜,冲落在脑中。 离浩天只觉泥丸宫间一震,轰一声响,声线差点将他脑中凝聚的强大神识撞破。泥丸宫即上丹田宫,位于两眉之间,印堂穴与百会穴之交汇处,居九宫之中央。 离浩天对头狼施展的是巫教秘术劫魂大法,此功法由上丹田宫发功,将内气凝聚双目,配合咒语,可控制万物精神魂魄。 离浩天察觉偷袭之人与自己一样练就上乘精神控制之术,想来来人还有更为霸道的第二次声击,急忙稳住心神,从头狼处收回部分精神意识。 果然,第一声啸声方才刚刚停歇落下,第二声啸声便响起。这一次的啸声在空中凝结成一条筷子般粗细,微微震动的声线。 离浩天散去眼中异芒,转头向啸声来处发出咄一声呼喝,吐出一条震动的声线。两道声线在空中相撞,发出啪啪的破碎声响。 空中破碎声方落,不远处灌木丛中有人发出一声轻微闷哼之音。偷袭之人没想到离浩天会断然放弃即将被擒获的头狼并全力回击他,不防之下受了轻伤。 头狼神识脱离控制,清醒过来,畏惧之中带领群狼退到远处。 来人飘身退向林中,笑道:“劫魂大法好生厉害,心智控制之术更是强大,巫教教主果然邪性非常。”离浩天吞下小口要吐出的血,冷笑道:“你我修习的功法有相似之处,阁下可敢出来,我还想再领教高招。” 离浩天听得那人呼吸不畅,已然受伤,不由心生杀意。 劫魂大法施法之时要精神控制力强于对手,施法之时功力大半积聚其间,最怕有强敌偷袭,劫魂大法虽然霸道却也充满凶险。 来人飘身退在林中,说道:“看来教主是想除掉我,我在暗,教主在明,恐怕没有那么容易,何况我还有些手段是教主所不知道的。”说完吹了一声口哨。 群狼听得口哨音,跟随头狼向发音处奔去。 第四十九章 绝杀芦苇荡 离浩天道:“阁下懂得驯狼术,手段好生了得。”他见来人能操控狼群,心下暗暗吃惊。林中人笑道:“教主后会有期。”听得林中响起沙沙的脚步,而后渐渐远去。 离浩天沉吟片刻,奔回乌三公身边,只见他小腿肚上被撕去一大块,虽不是大伤,但却较难行走,便先取出药膏为他包扎好。 离浩天道:“三公,你先休息养伤,待天明再返回,我独自去追杀他们。”乌三公有气无力的道:“教主要多加小心,那两个小子狡猾多端,何况还有一位高手在暗中埋伏相助。” 黎明渐近,森林里明暗交映,鲜活的生命渐渐打破了树林的寂静。 林中开始偶尔传来几声野兽的低沉吼声和跑动声,早起的鸟雀有的在筑巢、有的在唱歌、有的在唧唧啾啾地谈着情话。 前方出现一条淙淙流动的,水流清澈的小溪。溪边树枝低垂,鸟语花香,空气沁人肺腑。 张青峰深深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跑到溪水边用清凉的溪水洗了一把脸,想道:“天快亮了,很容易就会被发现,必须尽快赶到岷江边。” 透过森林稀疏的树叶望去,可以看见近处是一片沼泽芦苇地,远处是乳白色雾霭中若隐若现的高耸山谷。 两人加快了步伐。 张青峰与姜山走出森林的一刹那之间,望着天边渐渐露出的鱼肚白,露出了笑容。两人一路狂奔,向岷江边奔去。青城后山离岷江边不过二三十来里路途,不久,两人已来到离岷江边不远处的沼泽湿地边。 晨曦中慢慢透射出的亮光,将黑夜中的阴森黑暗与潮湿消减,给不远处的沼泽湿地和芦苇丛抹上着一道道迷人的光影。 在多姿多彩的晨光照耀下,每一朵野草都欣欣向荣,枯黄的落叶变成黄金色,萧瑟灰白的芦花上也闪出亮光,野鸭成群在七彩的光圈中嘎嘎的欢快鸣叫……一切都变成了发光的东西,充满活泼泼的生命力。 宋时,蜀中的泯江两边,时有大水漫江,在两岸形成沼泽之地。江边大水至则泽国一片,一派苍莽;大水退则成为一片沼泽之国,沼泽间荒草芦苇疯长,百鸟积聚成群飞舞,鱼虫潜游。 张青峰与姜山走在芦苇湿地中的小道上,只见前方是长满青草的小道蜿蜒向前,两边是一人多高的芦苇丛。 风过处,芦苇则随风摇曳,花絮纷飞。 一眼望去,见芦浪在晨风中翻滚,雪白的芦花远远近近,层层叠叠,绵延至远处的山脚下。 “喵……喵……”一阵猫叫声从前方传来,接着一条毛茸茸的金毛小猫摇摇晃晃出现在前面的青草小路上。 它身上披着一身自然舒展的金黄色长毛,矮胖的身材,挺着一个圆滚滚的肚子,撅着的尾巴不停地摇摆着,鼻子在青草地与芦苇根下嗅来嗅去,一副活泼俏皮,讨人喜欢的模样。 “喵……喵……”金猫看到两人,有些警惕地停了下来,朝两人叫了两声,睁着两只黑豆一样油亮的眼眸打量他们。 姜山向路的前方望去,道:“此地如此幽静偏僻,怎会来猫?”前方的小路弯弯曲曲,穿过宽阔的湿地,一眼找不到尽头。 湿地中,万千生命在此繁衍生息,形态各异的墩岛星罗棋布,数十条河道纵横交错地将整片沼泽地划为水上迷宫。 秋风穿过密布的水网与茂盛的芦苇丛,吹得芦浪翻滚,吹下漫天芦花。 两人忽听得身后的芦苇丛起了一阵响动,扭头望去,只见一条人影快捷非常,踏着风中轻轻摇摆的芦苇杆随风而至。 来者看到两人,在空中凌空一翻,像一片芦花无声地落在两人身前。 姜山的眼眸中燃起两团怒烧的烈火,仿佛要将那一望无际的芦苇丛点燃。离浩天嘴角轻挑,冷冷地望着他。 姜山紧握刀的手在微微发抖,咬牙切齿道:“这十年来,我无时无刻不想杀了你。”姜山死死盯着离浩天,想将他的样子铭刻在心底。两人不见数年,姜山长大了许多,容貌大变,而离浩天好似有驻颜之术,容貌竟不见苍老。 离浩天道:“你一出生就注定要和我成为敌人,也注定要死在我的手中,因为你是姜长空的儿子。你可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杀掉你父亲?”离浩天望着几朵飘下的芦花,似乎沉浸在往事回忆中。 姜山恨声道。“我父亲一向对你厚恩,不但将你提拔为副帮主,而且还让你掌握巫教财政大权。帮众谁不说你是个忘恩负义,贪得无厌的小人。你为什么要杀掉我父亲?” “我是一个忘恩负义,贪得无厌的小人?”离浩天仰天大笑道,“你知不知道我曾经差一点就娶了你母亲?你知不知道我好几次拼着性命为你父亲挡下致命的暗算?教中的每件大事几乎都是我流血完成,而你父亲却横刀夺爱抢走了我心爱的女人。你父亲做了什么,就知道坐在高高的教主宝座享受美酒和权势……” “喵……喵……”一阵猫叫声打断了他的叙述,接着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叫道:“金胖子……金胖子……”一个半百老头从前方小路蹒跚而来。 老头鬓角略微染白,腿脚迟缓,看到金毛小狗,眼里露出喜悦之色,嘴里说道:“小胖子,乖,快跟我回家。” 金毛小猫看老人追来,撒开小腿向前跑,跑到离浩天脚下躲藏,一边扬起头嗷嗷地叫,似乎是想请求他的庇护。 老人走到离浩天面前,抚着胸口道:“这猫嘴馋,偷吃了邻居家几条鱼,我就揍了它一顿。它一赌气跑出好几里,我好不容易才追上它。我老了,跑不动了,请小哥帮我捉到它。” 离浩天眼中目光闪烁,心下暗中揣测着老人话语真假。 老人道:“我是前面山脚下袁家村人,村里族长袁平疆是袁天罡大师后人,看地看相在这方圆百里那可是大大有名。” 离浩天听他说出本地村名和人名,面色稍缓道:“老丈养的金色小猫好生可爱。”一边弯下腰将小猫捧在手中。 小猫长而茂密的金色毛发中猛地金光蠕动,蹿出一只金色大蚕,朝离浩天右手虎口穴张口就咬。 离浩天吃了一惊,右手划了个小圈,向金蚕背部斩落,身向右斜跨了一步。离浩天掌风激荡,这一砍就算是寻常猛兽也要受伤。但那金蚕却在空中一个翻转,避开掌风,咬在他肘窝。 离浩天长袖一抖,想将金蚕抖落,同时沉喝一声,左手双指出指如风,点向小金蚕头部。 老人突然动起来,一把雪亮短刀猛斩离浩天右手手腕,一把雪亮短刀直插离浩天腹部。 离浩天指尖一斜,点在金蚕背部金甲上。金蚕在空中翻了个跟头,在空中一口毒液吐在离浩天手背,斜落在地面。 幸得老人一刀逼移去离浩天手指部分力道,它才勉强安全落地。 离浩天右手后拉上抬后斜拍,想拍去直刺胸口的短刀,但还是慢了一步,短刀刀尖已刺入他的腹部一寸。他猛一收腹,向老人吐出一口黑雾,硬生生后移数尺,飘落在一株芦苇杆上。 离浩天低头看手背处,只见一瞬间,他的手背已全部变为金色,随着他在空中后飘使气血流动,一条小小的金线从他手背开始沿着手腕向肩部窜去。 离浩天咬咬牙,口中念着奇异咒语,向外吐出长长一口气,将窜到肩部的毒硬生生压回到手腕处。他直直地盯着老人,恨不得生吃了他。 离浩天厉声喝道:“老杂种,你是什么人?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什么暗算我?” 老人冷笑道。“谁说你我无冤无仇?你刚才在森林中伤了我的头狼,杀了我的狼兵,而且你还用声线震伤了我。” 说话之际,老人一双亮的眼睛,闪烁着年轻人才具有的神采。 张青峰两人闻言,心中震惊,暗道:“这位老人怎么会来救我们?他竟然能驾驭一群穷凶极恶的野狼,他究竟是谁?” 金蚕看到张青峰,欢喜地跳跃上他的肩头。张青峰摸摸它的头,金蚕便一动不动地在他肩头乖乖趴着。 离浩天不可置信地望向老人,心底十分震惊,苦苦思索之下,想不出江湖中有谁具有驯服野狼之术。 他摸摸短刀刺伤的地方,暗自庆幸见机得快,短刀没有刺伤内脏。 老人笑着道:“离帮主名震蜀中,今日我还想再领教帮主绝技。” 离浩天怒道:“好,那就接我一掌试试。”他深呼一口气,从芦苇杆上跃下,以受了金蚕之毒而受伤的毒掌缓缓推出一掌。那掌出得缓慢,却力蕴千钧。 眼看掌快到老人面前时,离浩天猛地提气旋身,一掌瞬间变作数掌连环击出。 掌影间,老人见离浩天伤掌掌心处积聚一团金色,料想是他将所中之毒逼到了掌心,便将右拳中指指骨前送突起,看准离浩天掌心乌黑处猛然点去,想以一击硬击将他掌心之毒逼回心脉。 两人掌指撞击,劲风大作,将路旁芦苇上的芦花震落万千。 洁白的芦花在空中飘扬,仿佛下了一场大雪。 老人退后一步,只觉突出的指骨间一阵麻痒,瞬间变作一团黑金色。离浩天向老人张开手掌,只见他掌心金色已然消失大半。 离浩天笑道:“虽然你是一条比狼还要狡猾的人狼,但你绝对想不到世间还有以外物化毒的功夫。” 老人苦笑道,“巫教的手段果然厉害。” 巫教之中神秘巫术数不胜数,离浩天练得一种化毒巫术,可通过身体任一器官借助外物化解毒性。他先是将金蚕之毒积聚掌心,通过与老人硬接一掌,将毒传导到老人身上。 张青峰道。“老人家,你暂且休息,我来会会离帮主。”他眼见离浩天在中毒和被刀刺伤的情况之下,依旧能力战强敌,深知不能再给他喘气的时机。 老人叮嘱道:“千万不要与他手掌接触。” 张青峰双拳一抱,向下坐马亮个虚步,一手护中,一手握拳猛击离浩天,这是使出青城劈空拳第一式“仙人问路”。离浩天冷冷道:“你是青城门下。” 离浩天见他不过一位十五六岁少年,丝毫未将他放在心上,右手单掌来接他拳。张青峰铁拳离他二尺远,但劲风到处竟将空气积聚汇集出一道漩涡。 离浩天吃惊道:“你如此年纪,已练到了劈空拳内劲最高境界!” 张青峰劈空拳一招出后,数招连发,将“力劈华山”、“炮打双锤”等数招连绵不绝使出,只听劲风呼呼不离离浩天左右。 离浩天敌得几招,斜步上前,手上使出七十二路擒拿手与张青峰近身搏斗。张青峰拳掌横冲竖砍,始终以劈空拳强烈的劲风将离浩天七十二路擒拿手挡在一尺之外。 离浩天久战无功,觉掌中毒气又慢慢扩散,便将毒气凝聚在掌心,接连出招欲逼迫张青峰与他拳掌硬碰。 张青峰有玉佩护身,心中无惧,见他掌心金色浓郁,当下提掌使出劈空拳“阳关三叠”与离浩天连对三拳,三拳皆击在他掌心。 离浩天猝不及防,拳掌刚一对碰,只觉劲道排山倒海般传来,不由自主向后飘飞。他怕张青峰乘胜追击,一点脚尖落在几根芦苇杆上,摇晃着想站稳。 不料劈空拳余劲不息,打得他脚下浮动,继续向后倒退,最终不能站稳,扑通一声掉落在芦苇荡水中。 张青峰与姜山飘身上前,只见离浩天落水处水面汩汩地冒出数十个气泡和一团血水,但人却消失了踪迹。 近处鲜红的血在水面间渐渐地稀释清淡,气泡也一一破灭,而远处的河面间,除了微风吹过的水纹,便再也见不到其它动静。 老人双目如刀,围着落水水面的周边细细察看,又向远处眺望半晌,无奈水中所见多是密密麻麻的芦苇杆,也只得作罢。 张青峰见他行事奇异,上前问道:“多谢前辈今日出手相助。晚辈看前辈似乎与金蚕颇有渊源,可否告知一二?” 老人看着他,面上不觉露出一丝哀伤之意,叹了口气,自语道:“我欠张大哥的太多,你不需谢我。我与这只金蚕相识有好些年了,比你认识它的时间长得多。” 看张青峰一脸疑惑,老人又道:“我们还会见面的,到时我自然会告诉你我是谁。”说完飘身而去。张青峰望着老人远去的背影,心中疑惑想道:“此人为什么说不需要我谢他?他口中所说的张大哥又是谁?” 第五十章 大凶大险之地 远处,数条河道延伸入芦苇丛不见,河面时宽时窄,窄处河道仅能容纳一条木舟划过,而宽处的河道则宛如湖泊,碧水连天。 两人沿着一条最大的河道来到岷江边,随后在江畔寻得一座山村。村岸用简陋的石块筑起一处小码头,码头边停靠几艘打渔船和客货船。 一位船家眼看时辰不早,一边解绑在岸边木墩上的船索,一边大声吆喝道:“还有没去嘉定府的客官,开船咯!” 姜山眼中满是不舍,声音低沉道:“张大哥,这次多得你拼命相助,小弟不知如何报答,它日如有差遣,虽千里之外犹万死不辞。” 张青峰轻握姜山手臂道:“恶人杀害你父亲夺取你父亲权位,还要将你母子赶尽杀绝,相助你是侠义之人分内之事,不须言谢。你我皆怀大仇,须当每日鞭策自己勤习武艺,万不可沉沦松懈。” 姜山拜道:“张大哥所言,小弟必当铭记于心,今日暂且别过,大哥珍重。” 张青峰站在岷江江畔,目送姜山乘坐的木船顺流而下。姜山站在船头望着他,几次挥手道别。 张青峰眼看船帆渐小,人影模糊,方才转身找寻返回青城山的路途。 从岷江村边回山路途不过半个多时辰的路途,他刚踏进青城山山门,守卫山门的弟子欣喜叫道:“张师弟,掌门今早从北方赶回了,说见到你就叫你立即去上清宫见他。” 张青峰闻言一喜,想道:“太师父急着见我,莫非有急事?不知道他查到多少有关天狼帮的消息?” 他眼前又浮现出父亲去世时的情景,一股悲愤之气在心间翻滚,当下提气全力向上清宫奔去。 议事大厅中央,丹阳道长目光一扫座下三大弟子,正色道:“为师上午方从北方赶回,本次借着为老友贺寿的机缘,我不但追查了杀害宗正的天狼帮……” 丹阳道长话未说完,听得大厅门口风声飒然,接着一道人影落在门口。张青峰快步奔到丹阳道长面前,深拜道:“青峰拜见太师公与师父、师叔。” 丹阳道长见他回来,担忧之心落下,脸上浮笑道:“青峰,你回来就好。听抱朴说你从阴行风处脱险返回后又下了山,我们都还在担心你。峰儿,你到我身边来,我们正说到有关你父亲仇家之事。” 张青峰听得有关于仇家的讯息,心跳不止,上前站立在丹阳道长身边。 丹阳道长道:“我老友周侗上次收到我飞鸽传书之后,便派出门下弟子在北方查询天狼帮底细,得知天狼帮为北方江湖中新近数年崛起的帮派。天狼帮以太白山为据点,行事狠辣,手段强横,据闻凡是不愿归顺它的帮派皆被其毁灭。 天狼帮帮主人称天狼,意为天生神授之狼。其人神秘莫测,常戴一张凶恶的狼头面具,还没有人见过其真实面目。” 林长风问道:“天狼帮十年就成为了江湖中最有势力的帮派,天狼手下必定高手众多!” 丹阳道长继续说道:“天狼手下势力主要有五大狼军,各司其职。战狼负责处理江湖帮派冲突纠纷,孤狼执行绝密任务,无影狼负责追踪和情报收集,贪狼负责帮中生意来往,杀狼负责暗杀任务。周侗派出弟子与几名武林同道进入太白山探查,不幸遭遇伏击,唯有其弟子岳飞背负着的玄明大师尸首逃出,其它同行的几位北方好手都被恶狼当场撕裂啃食。” 座中其余几人闻听脸色顿时大变。 素玉道长问道:“师父,不知这几位北方豪杰是哪几位?”在座之人心绪皆感极其沉重,毕竟几位豪杰都是因为青城派所托之事而死。 丹阳道长一字一句道:“他们一行六人,领头的是少林派的玄明大师,其他几人分别是长蛇枪袁天豪,开碑掌周霸,断魂刀林啸,震中州李万斤和周侗弟子岳飞。” 素玉道长道:“据说玄明大师身怀少林八大绝技,大力金刚掌更是驰名江湖,其余也皆是北方赫赫有名的豪杰,怎会死在一群山野之狼的狼爪之下?” “不错,我开初闻言也颇为疑惑。玄明大师大力金刚掌可于数尺之外即可震破虎豹肝胆,区区野狼如何能杀害他?要说几大高手命丧狼爪,我也不太相信,但周侗弟子岳飞之言我又不得不信。” 丹阳道长显出沉思的神色道。 张青峰忍不住问道:“太师父,那两队狼群到底有何奇异之处?” 丹阳道长道:“听岳飞所言,那些野狼形体巨大,眼眸中闪烁奇异光芒,而且它们铜头铁骨,寻常刀剑伤它们不得。岳飞说他亲眼见断魂刀林啸的刀砍在一头狼的脑袋上,没有砍破狼的头骨,那狼只在地上翻滚了二圈便站立起来,更为奇怪的是……” “是……是狼似乎懂得行兵布阵,而且牙齿中含有剧毒。”他叙述的话语停顿了一下,在思索后方找到词语来描绘狼的奇异之处。 “狼懂得行兵布阵,而且牙齿中含有剧毒?”几个声音几乎一起失声惊呼道。 素玉道长质疑道:“师父,周侗弟子多大年岁?他有没有可能是在受到了强烈的刺激后,在没有恢复神智的情形下告诉你们的一切?”这一句问出了在座之人的心声。 丹阳道长肯定道:“岳飞今年不过十七八岁。这一点我也暗地问过周侗,但我当面询问岳飞的时候,他的眼睛很亮,表述清晰而有条理,头脑绝对清醒。” “誉满天下的玄明大师都未能逃脱,他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如何能逃脱?”林长风沉声问道。大厅中寂静非常,大家都望向高椅上的丹阳道长,希望掌门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丹阳道长语气坚定地说道:“如果我没有亲眼见过他,或许也不会相信这么一位年轻少年的话。但我不但见了他,还叫他演示了与群狼残酷杀战的细节,何况周侗大师也对他深信不疑。周侗大师作为当今武林第一人,我绝对相信他。” 丹阳道长喝了口茶,又道:“岳飞能逃脱,只因他是千古难遇的武学奇才,不但武艺惊人,箭无虚发,而且手中还握有一把神兵利器—漓泉枪。” 林长风禁不住站立起来,吃惊道:“弟子这两年听得江湖有‘黑龙剑一统江山,漓泉枪者定国安邦’的传言。莫非岳飞手中枪是传言中的那杆绝世神枪?” 听得名动天下的神枪居然在一个十几岁少年手中,在座诸人闻言莫不悚然动容。 素云道长道:“没想到,两样神兵又得以现世。听闻黑龙剑与漓泉枪听闻都是神龙所化,神奇莫测,真想一睹风采。” 张青峰目光闪动,望着丹阳道长道:“想来这位岳飞必定也精通布阵。” 丹阳道长道:“不错,峰儿推测得对。听岳飞讲,当时他们被围在半山腰,山顶间忽有飘渺笛声发出,狼群闻音便将几人分开困住。岳飞手中仗着漓泉枪杀伤杀死了多头恶狼,但总是冲不出围困。战后不久,岳飞发现狼群是以罕有的天体阵法将他们围困,但等他破阵杀出后,其他高手都已战死。” 张青峰慷然道:“青峰想前往那太白山追寻杀父仇人踪迹,请太师父准允。” 林长风霍地站立起来,大声道:“既然已知仇人藏身之所,我们就该集合青城全派,一起攻上太白山,手刃仇敌,为师兄报仇。”丹阳道长门下弟子中,林长风最为年轻气盛,性情较为冲动。 “素云,你怎么看?”丹阳道长转目望向大弟子问道。素云道长沉稳内敛,深谋远虑,现下青城大事都是他在筹划。 素云道长朗声说道:“弟子以为此事非同小可,需从长计议。从本次我与师尊调查来看,天狼帮势力非比寻常,而且处处透着邪气。首先,我们需全面了解天狼帮帮下人力物力,特别是其帮主的出身与背景,以及其背后势力。其次,我们要派人亲往太白山了解天狼帮在其间的防御布局。据我估测,目前以我青城派实力,恐怕还不足以前往仇敌地盘与之正面冲突,需待我们将天狼帮底细了解透彻之后再动手不迟。” 丹阳道长微微颔首道:“素云所言极是。听周桐大师所言,天狼帮与金国、辽国暗中皆有来往接触,其所谋不在小,很可能在暗中勾结金人、辽人欲对朝廷不利。我分析我们与天狼帮的纷争,不单是门派争斗,还夹杂着是国与国的争斗。” 丹阳道长沉声道:“素云,关于天狼帮一事,你速派几名门下弟子前往太白山附近潜伏调查,同时我会修书一封,联络北方武林同道协助你。切不可贸然行事,一切要以大局为重,谋定而后动,待时机成熟之时,就是为宗正复仇之日。”众弟子听掌门安排停当,纷言听命。 “现下,还有一件大事要和大家商议。”丹阳道长喝了一口青城古树茶,沉吟片刻道,“你们可知道此去三百里外的黑竹沟?” 座中人你看我,我看你,一时茫然。 素云道长紧锁眉头道:“掌门说的可是二三十年前带弟子去探查的死亡之谷黑竹沟?”丹阳道长点头道:“正是。” 素云道长苦笑道:“二十几年前,师父曾带我前往追寻师祖下落,不料在石门峡遇上漫天大雾和怪物,差点命丧谷中,想起那一幕至今依旧心悸。” 素玉道长好奇问道:“听闻黑竹沟极其怪异,即汇聚天地灵气也满布邪气。传说其本为鬼巫教八大鬼王,六大巫王盟誓与修行之地,后成为鬼巫教教坛。沟中时而山清水秀,时而迷雾重重,时而黑暗无边。当年八大鬼王、六大巫王与张天师青城山战败后,将战亡尸首从青城带回并埋葬在沟中一处秘密之地,世称万葬顶。不知师父今日提起它有何用意?” 丹阳道长缓缓道:“江湖近日传言,黑竹沟万葬顶常于夜色之中鬼哭连天,且有冲天光华绽放。有武林名宿推测,鬼巫教至宝镇魂珠将冲破千年封印而出。为防止镇魂珠为邪教所用,峨嵋派掌门白眉道长飞鸽传书,邀集我派前往共同探查。” 素玉道长愁眉道:“百年来,无数江湖高手进入黑竹沟都平白无故消失,可谓死不见人,活不见尸,这沟中到底有何秘密?” 丹阳道长道:“白眉道长曾凭借盖世修为深入其间打探,言说沟中藏着一片风水灵异的气场。那气场中孕育出众多奇特的活物与林木:有会飞的龙,有数十米高的藤蔓,还有飘荡的鬼魂 ……可以说它既为大凶大险之地,也为武林中人修丹悟道,吸取灵气的天赐福地。还有,鬼教与巫教仗着他们修炼的鬼术、巫术在其设置了众多陷阱,所以说其中凶险万分。” 张青峰道:“那我们前去岂不是凶多吉少?” 丹阳道长道:“但此次青城派必须前往,一是要防止镇魂珠为邪教夺取,二是要找寻张道陵天师留下的《天道诀》第二卷。” “《天道诀》第二卷在黑竹沟中!”素云道长与素玉道长几乎同时叫道。 第五十一章 蜀道惊马 张青峰闻言也是心中大震,几年来,他日夜苦修《天道诀》内功心法偷天续命金丹大法,内力日益精进,早就希望能够修炼《天道诀》第二卷,以使修为再上一层。 他心中暗道:“若我能得到《天道诀》第二卷,或许就可以杀上太白山击杀天狼为父亲复仇。”想道此处,他的心已如火焰般熊熊燃烧。 丹阳道长面上忽现悲痛之色,低声道:“想当年,你们师祖青阳子修为惊才绝艳,在峨眉‘金顶论道’武林大会上名列天下五大高手之一,那是何等的意气风发!师祖一生的梦想就是习得《天道诀》三卷功夫,完成一统几大教派的千年大业。只可惜……可惜……心怀天下的他却在黑竹沟中失踪,下落不明。” 张青峰问道:“太师父是如何得知《天道诀》第二卷在黑竹沟的?” 丹阳道长道:“有盗墓人在一处古墓中发现了一卷古籍,书中记载说当年鬼巫教手眼通天的十代教主巫天带着巫教镇魂珠母珠与《天道诀》第二卷藏身于黑竹沟某处神秘所在。现今鬼巫教已分为鬼教与巫教,两教对宝物志在必得,必定会想尽办法夺取宝物。这次前往黑竹沟之人,不但要对付沟中异怪,还要应对鬼教和巫教及闻风前来的各路高手。” 素云道长身站起道:“师父已说得明白,此行虽然凶险,但我派不得不前去。当年我曾随师父探险沟中,对周边风土人情都算了解,所以这次由我前去最为合适。” 丹阳道长道:“素云所言,甚合我心,只是还需有人同去,这样方得有所照应。素云可带座下大弟子林枫前往。林枫这孩子功夫扎实,处事机警,又跟随你多年,万一有事,可助你一臂之力。” 素云道长道:“素云谨遵师命,明早就与林枫启程。” 丹阳道长微微点头道:“白眉道长书中叫我们在黑竹沟外的黑竹客栈碰头,你到了自行联系。几派一同前去更壮声势,具体事宜,你见机定夺就好。” 张青峰上前恳求道:“太师父,我想与师叔师兄一同前往,历练一番。” 丹阳道长道:“虽然你功夫不错,但江湖经验远远不够,此行过于凶险,还是不去为好。” 老人去过黑竹沟,知晓其间厉害,实在不愿爱徒独子历险,是以出言拒绝。 张青峰昂首道:“太师父,前不久我结识了巫教中的几位人物,见识过好些奇异巫术,还得一位道法高手传授过降妖除魔的符篆术,若我与师叔、师兄前往,不但自保有余,还可助师叔师兄一臂之力。我刚刚回山,还来不及向太师父禀告详情。” 丹阳道长眼眸一亮道:“你还有如此机缘,详细说来听听。”当下张青峰将自己在乱石村的经历详细说来。 素云道长思索一番,道:“想来巫教旧派中人闻听其教重宝即将现世,必定也会前往。若青峰与他们有些交情,那他们看青峰的情面成为我们的盟友也说不一定。” 丹阳道长眼望张青峰,显露严肃神情道:“那青峰就随师叔去历练一番好了,只是要注意与巫教中人保持距离,不可走得太近,毕竟他们亦正亦邪,心意难测。” 张青峰站在上清宫的石阶上望向东方,见绯红的太阳藏在山峰之后露出一块小角,白色的晨雾薄纱般在远处的山峦间飘动。 他将斜挎在肩上的包袱系紧了紧,右手拔出了腰间宝剑细看。 这次远行,丹阳道长将掌门佩剑斩龙剑交予他防身,它是张道陵天师当年与鬼王、巫王大战时所用龙虎剑中的龙剑,而搠虎剑为鹤鸣山所有。 斩龙剑在晨光中剑气流动,还散发着道家清正之气与丹阳道长半生闯荡江湖的侠气,带给他自信与胆识。 醉美青城在秋景,青城山的秋天绚烂与清幽兼具,一片片金黄的银杏叶和红彤彤的红叶散布点缀在青山绿水间,把青城山装扮得斑斓多彩! 张青峰踏着落叶来到山脚的山门前,只见数片银杏叶在晨风中翩翩飞舞,铺洒在山林、在小溪、在小路、在青瓦 、在古墙…… 掌管马匹的道士赵青牛见他到来,拍拍拴在树桩上的一匹五花马马背,笑道:“掌门叫我给你们准备了三匹健马,你们看看这毛色,看看这骨架,保证跑上个三五百里不用歇蹄。” 张青峰上前摸摸五花马的鼻梁,笑道:“青牛师兄通马性,养的马吃得好,睡得舒服,自然长得也好。”五花马轻移了一步,用头亲昵地擦着他身体。 “这马似乎要认青峰做主人呢!”一人道袍飘飘,大声笑着走上前来,后面跟着一位宽肩膀的三十来岁的壮年男子。张青峰向两人叫道:“大师叔,师兄好。” 素云道长道:“青牛的马养得膘肥体壮,当能助我马到功成!”跃上一匹白马马背,马鞭轻扬,在马屁股一抽,双腿一夹,纵马而出。 三人三骑急行在村道,只觉身边的景物急速向后倒移。 轻风驱散了清凉而薄疏的晓雾,一轮灿烂的朝阳跳出山峰,冉冉升腾到天空。 远处的山峦清晰地露出面貌,道路两边的树木翠绿欲滴,地面野草上的露珠在阳光中闪烁,仿佛晶亮的珍珠……天地间开始闪现出亮丽缤纷的色彩。 当三人奔上成都府的官道时,太阳像一个熊熊燃烧的火球,越燃越大,越燃越亮,洒下漫天黄澄澄的金光,让天地间充满了盎然的生机与活力。 张青峰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沐浴着金灿灿的秋阳,拍马追上素云道长,问道:“师叔,我走哪条道去黑竹沟?” 素云道长高声道:“我们计划走川滇茶马古道的一段。这条古道的上游起点在长安,中游就是成都府,大理是古道的下游主干。这条线山高路远,气候异常恶劣。现在我们尚在平坦的成都平原地带,走出一二百里,经过雅州后,山路便会逐渐崎岖起来,等到了大渡河沿岸的金河口地段,便是艰难蜀道。这个季节,高山地段必定会有大雾,说不定还有飞扬的雪花。” 他骑马狂奔,须得大声说话才能听到。 张青峰抬头看看天,见天上一轮秋阳照射四方,不自禁笑了笑。 林枫笑道:“青峰师弟似乎有些不相信,过得半日,待你在高山上时就会知道了。年轻时,我没去川南深山之前,也不太相信两地的天气会有如此巨大差别。” 三人提马快行,正午时分在峨眉一个小镇吃了午饭,喂了马匹又上路。 再走出数十里,便见一座崎岖陡峭的高山拦路。远望去,一条灰白的小路曲曲折折爬上山顶,路面坑坑洼洼。 正所谓看山跑死马,那山顶山脚看似不远,走起来实则颇为艰难。因上下山路面破烂不堪又曲折连绵,是以三人只能拍马慢行,有时还不得不下马步行。 越往前行,山道上的人烟也越来越稀少,有时一长段路,目力所及之处荒无人烟,就只有三人行走。 三人又接连翻了几座大山,不觉人马俱疲。 走上一段平坦的小道,素云道长转身望了望身后的高山,叹气道:“多年没走这片山道,这山路越来越烂,也越来越难走,官府怎么都不筹集人力物力修修路?再走三四里,我们就在那龙鳞山的蓑衣岭上歇歇脚。” 说话之际,天色阴沉,山风冷冽的吹来,天上飘起稀稀疏疏的细雨,晦暗的天气让人心情也沉重起来。 三人慢慢骑马前行,山道上唯听得嘀嘀嗒嗒的马蹄之音在空旷的山野间回响。 三人沿着蜿蜒山路行又得五六里,转过一道山弯,见一座险峻高耸的大山横亘在远处。 山下荒凉,草木稀疏,而半山腰上则云雾缭绕,云雾浮沉之际露出山上繁茂的林木。 三人前面的山脚下一队马帮正缓慢爬行,山道上响着悠扬的马铃声,马帮中大多数马匹上绑搭着几种驮篓。 马帮赶着二十几匹马,随行有几个马夫和六条神色彪悍的大汉。两条大汉在前面开路,中间是一位黑须大汉,马帮尾巴上是三条大汉。 唐宋茶马古道实为古代茶马互市,主要是以茶换马的古代商道。茶马古道中,马帮承担着贸易往来和经济互通的使命。在华夏,以马帮为纽带的贸易方式有着悠久的历史,唐宋时兴起繁荣。 唐宋时的马帮是按民间约定俗成的方式组织起来的一群赶马人及其骡马队的称呼。 在山路奇险的西南地区,马帮是大西南特有的一种运输工具,也是茶马古道主要的运载工具。 三人轻骑而行,不久就赶上了马帮。马帮众人见素云道长三人佩戴有刀剑,都露出警惕之色。 马帮马匹都驮有满满货物,将原本就不宽阔的山道占据大半,素云道长三人只得按辔缓行。 正缓行间,听得身后不远处数道马蹄声响起,数匹马从身后奔驰过来。如此崎岖坎坷的山路,这些马行得却甚急。 张青峰提马挤进两匹马帮马匹间让路。不多时,几匹快马已到马帮马匹眼前,一匹驮篓的枣红马见几匹高头大马直撞过来,受了惊吓,仰天咴咴嘶鸣,高高扬起前面双蹄。 枣红马身上的货物颇为沉重,上扬之势把它的身体带得横摆在小道上,将小道路面全部占据。 马上之人眼看当头那匹快马就要撞上枣红马,一声暴喝,将缰绳一提,连人带马纵身从枣红马马背跃了过去。张青峰三人眼见那一人一马矫健非常,暗地喝了一声彩。 当头快马落在马帮黑须大汉身侧,马上人右手一提缰绳,人马向后转过身来,只见是一位面如冠玉,风度翩翩的青年。 随后赶来的几人坐骑与骑术都远不如玉面青年,不敢纵跃,只得停下马来。枣红马见周边挤满人马,心里更为慌乱,嘶叫着不断的转圈子。 马夫紧扯缰绳想让枣红马静止下来,让它越发惊怒起来,将马夫也带倒在地。 一条背插大板斧的大汉跳下马来,人刚立定,一拳便轰向枣红马右臀部,一声暴喝道:“龟儿子,莫要挡老子的道。”玉面青年高声叫道:“吕莽,不可……” 第五十二章 两虎相争 马帮中两条汉子脸色大变,拔出腰刀,但还是慢了一步,吕莽的拳已击中枣红马。 这一拳风声呼啸,极为刚猛,将枣红马打得斜着向前撞向山路边缘,眼见一场马亡货毁的惨剧就要发生。 几声惊呼声中,众人眼前一花,一条灰色人影已飘在枣红马面前。那人轻飘飘一掌按在马背的货袋上,立时止住了跌势力重千钧的枣红马。 枣红马不安地嘶叫几声,眼中尽是惊惧之色,马蹄慌乱地在山道踏着碎步。 素云道长慈和地微笑着伸出手掌在枣红马头上轻轻抚摸,让枣红马渐渐安静下来。 玉面青年跳下马来,出声赞叹道:“好一手青城派沾衣化力的功夫。” 行走在马帮中间的黑长须大汉走上前来,向素云道长行礼道:“威远马帮二当家龙一山拜见青城派素云道长。”素云道长回礼道:“二当家好,你们大当家这次没有和你们一起吗?” 素云道长与威远马帮大当家为相识友人,是以出手化解当前危机。 龙一山指指枣红马道:“大当家押了一批大货去长安,这次马帮运些盐茶和陶瓷前往大理,只得我来压阵。” 唐宋时马帮不仅运销茶叶,还运载生产生活用品。如盐,粮食、酥油和肉类等生活物资和各种生产工具。 玉面青年待两人寒暄得差不多,这才缓步上前,行礼道:“晚辈峨嵋派全安邦拜见素云道长。”随后朝几位随从呼叫道:“你们几人都来拜见道长。” 素云道长在蜀中武林威名极盛,又当场露了一手高妙的沾衣化力功夫,故全安邦手下几人都上前恭敬行礼,唯有吕莽远远站定,冷哼一声并不上前。 素云道长道:“原来是峨嵋全公子,几年不见,长得我都快要认不出来了。听说你已下山几年,一心打理家中生意,还把生意做得风生水起,真是后生可畏呀!” 全安邦笑道:“素云道长说笑了,生意上有机会还需道长多多关照。这几人是我府中随从,带刀的叫杨清,使枪的叫石柏,两位相貌装束几乎一般的是宋海、宋雨两兄弟,那边使板斧的大汉是我家护院头领,江湖人称开山斧吕莽。” 素云道长微微皱眉,心下想道:“蜀中武林似乎没有听说过开山斧此号人物,但看此人随便一拳,却也惊人。” 吕莽大踏步上前, 哈哈笑道:“原来是素云道长,怪不得能单掌按定惊马,那些华力之术不过是以花哨取巧的小巧功夫。久闻青城派有霸道凶猛的劈空拳,今日有缘,敢情道长赐教一二。” 吕莽说话之际,一副傲慢的腔调,只因适才他出拳击马被素云道长轻描淡写化解,心中颇为恼怒。 龙一山眼见他不讲情理便出手击马,一腔怒火腾地燃烧起来,指指山道旁的一座小山道:“不需素云道长出手,让在下来领教领教,你敢不敢来?” 他知道两人出手相斗难免会伤及马帮马匹货物,是以想跃上小山决斗。 吕莽看出他的顾虑,冷笑一声,道:“想来你怕伤到你的马匹货物,那我们就比比贴身近打的功夫。”两人相隔不远,吕莽几个晃身便上前出手。 两人都是膀大腰圆之辈,贴身功夫都极为刚猛,有时你摔我拿,有时使出凶猛的肘,有时顶起霸道的膝……一时之间,两人杀了个难解难分,可谓棋逢对手。 吕莽见久战不下,忽地双掌将龙一山推开,扎了个四平马,大喝道:“有本事硬接我一掌。”双掌平推一式“推窗望月”击出。 龙一山猛吼一声,双拳迎了上前去。两人拳掌相接,各自催动内力,一时相持不下。相持良久,两人先是身间汗水流出,而后头顶蒸腾起丝丝白雾。 旁观之人都知两人再如此拼斗下去,必定两败俱伤,但因两人皆为硬功好手,拆解之人要将之解开,必会承受两人之力,难免受伤。 张青峰望向素云道长,见他眉头紧蹙,再向决斗的两人望去,见场中吕莽犹能勉力支撑,而龙一山双腿则微微地颤抖了两下。 张青峰暗想道:“马帮帮主似乎为师叔朋友,龙一山眼看就要受伤,须得帮助龙一山才是”。 张青峰笑着走上前道:“两位好汉旗鼓相当,不如停下歇歇” 。素云道长叫道:“青峰不可。”全安邦与随从等人暗暗冷笑,都想看他难堪受伤。 张青峰右手手掌劳宫穴在两人手掌粘贴处一搭,运动内气把手向后一抽,将决斗两人的两股真气引了过来。 张青峰只觉两股真气立时从手掌心劳宫穴向经脉中冲撞过来,急忙将肩一抖,将两股大力从右掌传到左掌。两股劲力无比凶猛,将他冲撞得后退了几步,侧身倒下。 张青峰身体侧倒之际,左掌啪地一声斜拍在道路内侧石壁之上,将两股合力传到石壁,硬生生将石壁拍得石屑飞溅。 他这一掌是见龙一山危急,只得暗自使用混元真气,只怕旁人看出,一边以精纯的混元真气抵抗两股强霸内气,一边故意设计了些假动作遮掩混元真气。 素云道长眼看张青峰一掌虽将两股力量大部分引化,但也被反弹之力冲撞得就要翻身倒地,当即一晃,飘到他身侧,在他肩部和腰间一拍一托,将他稳稳放在地面。 张青峰初次运用混元真气在江湖中为人引气化劲,只觉凶险非常,惊得出了一身汗水。 吕莽收拳立身而起,不自禁向张青峰问道:“敢问少侠是何人门下?”他这一问,马帮中人与全安邦一众人也皆抬眼望向张青峰。 素云道长以责怪的眼神看看张青峰,见他右手放在胸前,呼吸粗重,便伸掌在他几处穴位轻拍数掌。张青峰缓过气来,满怀感谢道:“多谢师叔。” 素云道长笑道:“这位是我师侄张青峰,年纪尚轻,这次随我出来闯荡江湖,还请各位英雄好汉多多关照。”他故意将“年纪尚轻”四个字说得清晰缓慢,说话时也特意向吕莽望了一眼。 场中众人心头皆是一震,想道:“看这少年不过十六七岁,虽然江湖经验欠缺,但内家功夫却深厚非常,弟子已是如此了得,素云道长作为其师叔,功夫自然更加高深。”对素云道长敬畏之心又多了几分。 吕莽讪笑道:“青城派不愧为蜀中名门,我们走,各位后会有期。”凌空一跃,不偏不倚正好落在远处的马背上。难得他雄壮的身姿,却如同燕子一般轻捷。 全安邦几步走到张青峰适才落掌处用脚尖轻轻一点,见白灰色的石粉粘在他靴子脚尖上。 全安邦惊想道:“这一掌拍得坚硬的石头化为齑粉,这青城少年必定习练有奇异功夫,方才能够化解两位高手的强劲真气?”一边走到张青峰面前,将一块木牌递到他手中,笑道:“张兄弟,日后如果到峨眉境内,请务必到金云山庄一叙,这是山庄通行牌,可在山庄中来去自由,峨眉城中,亦有大用。” 他一心想结交这位少年英雄,脸上不由露出殷勤微笑。 张青峰正要推辞,但全安邦已将木牌塞到他手中。全安邦跃上马背,转身在马背上又微笑着向张青峰拱手施礼。 张青峰见他儒雅倜傥,先就有了好感,又见他对自己分外客气谦和,好感就又增加了一分,当即也抱拳回礼。 林枫笑道:“张师弟刚才使的什么功夫?我看青城派中似乎没有这种功夫。” 张青峰笑道:“这是我小时候跟随父亲所练习的一种引劲化气之法,父亲说是一位军中猛将所传。我见此功有些奇异,便时常练习,没想到今天可以用上排场。我练得不熟,今日幸好有师叔出手相助,不然今天我肯定要吃大亏。” 素云道长目光闪烁地望着两人,一副沉思模样。 龙一山带着几个马帮汉子上前,齐声说道:“多谢素云道长,多谢张少侠。”素云道长道:“龙二当家,我们就与你们一道前行,彼此也好有个照应。前面不远就是彝人的地盘,听闻龙鳞岗常有强人出没,务必当心。”龙一山闻言大喜,将大手一挥,高声道:“兄弟们启程!” 张青峰将全安邦赠予的木牌放到袖中,问林枫道:“师兄,这全公子赠我这块木牌到底有什么用处?” 林枫羡慕地笑道:“说起这块木牌,那作用可是太大啦!这块木牌的主人在巴蜀有大量酒楼、绸缎庄、银庄等产业,据说你可以凭此木牌前去主人这些有产业的地方吃喝购物都不花钱,没有钱还可以到银庄取钱。” 张青峰吃惊道:“有这等好事?所谓无功不受禄,我可不能平白受人好处,应当即刻追上去还给全公子。” 龙一山在旁边笑着道:“吃吃喝喝不过是小事一桩,你可知道木牌的主人是谁?这张木牌的主人威震西南,见牌便如见了主人,有了它就相当于有了一道护身符。” 张青峰充满好奇问道:“是谁?” 龙一山道:“木牌主人为当今峨眉派巴蜀大侠全兴国。峨眉派一向都是西南第一武林大派,听说峨眉派掌门白眉道长即将隐退,掌门之位就要传与全兴国啦。刚才送你木牌的青年人就是全兴国的独子全安邦,你这下知道这木牌的作用了吧!” 素云道长提醒道:“青峰,适才我看全安邦身法气度灵动稳健,想来功夫还胜过吕莽。此子为人深沉难测,我看他有心要结识你,你日后要仔细应对。” 张青峰听他话中似乎有弦外之音,便抬头看着素云道长,却没听他再言语,只得低头应道:“是,师叔。” 一行人沿着曲折的山道向山顶行去,只见盘山山路绵长婉转,走了半个时辰依旧在山脚下转弯。 等到上了半山腰,从山谷中涌来的浓雾,将人马都笼罩缠绕起来。再向上行,山势越来越陡,好不容易行到蓑衣岭,山间又下起阴雨来。 蓑衣岭上,雨水淋湿了泥巴,致使路面泥泞不堪,何况山道上还有许多大大小小尖锐的石块,使得马夫只能下马赶着马匹前行。 素云道长三人也只得下了马,慢慢牵马上行。 山风劲吹,顿感寒气袭人,马夫纷纷拿出预备的竹编斗笠戴在头上。 龙一山挺立胸膛,指着面前的山岭道:“此处长年云雾弥漫,阴雨连绵,行人翻越,必备蓑衣、斗笠等雨具,故名蓑衣岭。” 张青峰道:“未有到过此处,万万想不到山下和山顶的天气会有如此大的差别。你们能常年在这样的山道行走,没有坚韧毅力和勇猛气魄,恐怕也难以到达终点。” 说话间,山上飘落下纷纷扬扬的细小雪花来,落得山间白茫茫一片。 第五十三章 摄魂毕摩 雪一下,山路便越发难走,马夫们只得小心翼翼地赶着马匹缓慢前进。不久,马帮二十几匹马匹上白雪覆盖,远远望去,像是一条白色的长蛇在陡峭的山间游动。 “马锅头,再上行一里路便是龙鳞坡坡顶,须得小心提放。”马帮中最年老的护卫马长途走到龙一山身边提醒道。 龙一山纵身落在马帮前头,举起手臂,马帮立即停止前行。 他朗声道:“兄弟们,前面不远就是龙鳞坡坡顶,此处已是彝人的地盘,要当心了。这些年我们威远马帮和当地彝族的几大家支的头人接触过几次,虽然对方话说得好听,但要通过此处更要靠手中的刀枪说话。兄弟们,亮出你们的家伙。” 他响亮有力的声音在山谷间回荡。 “霍……霍……”十几名马夫纷纷从马背上的驮篓中抽出刀枪齐声呼喝。 原来这些马夫都身兼拉马和护卫两种职位。他们一亮刀枪,原本看起来护卫力量单薄的马帮,立时显得势力强大起来。 龙一山望望雪雾弥漫的龙鳞坡坡顶,向马长途轻声道:“马大哥,小心为上。”马长途面色凝重的点点头,接过马夫递过来的一面藤条盾牌,举刀向雪雾中的龙鳞坡奔去。 林枫向张青峰道:“我们也上去看看。”龙一山向两名护卫一挥手道:“我们五人一同上前。” 龙鳞坡坡顶有大片古松林,因古松树皮古朴虬结如片片龙鳞而得名。 临近坡顶,山势越发陡峭,山路左手边先是一面低矮的山坡,再上就是树木繁茂,绵延向上的原始山林,而山路右手边是云雾遮掩,深不见底的悬崖。 山风送来松脂的香味,原始山林倾斜绵延的山坡边,一株株古老的松树雄赳赳气昂昂挺立,松枝松叶上挂着洁白无瑕的积雪,坡面上散落着黑褐色的松枝和松果…… 这一片硬朗而又清新的风景让初到的张青峰不禁看得有些入迷。 快到坡顶时,马长途眼睛紧紧盯着山顶,慢慢矮身向坡顶前行。 忽听嗖的一声,一只长矛居高临下掷到。长矛力道威猛,破空而至。 马长途躲闪不及,举起手中盾牌向前硬挡。盾牌与长矛碰撞的瞬间,马长途直觉一股大力传来,手肘无法支撑,只得侧身一滚,方才化解来力。 还未等他站起,两支长矛一上一下带着呼啸又奔向他头和脚而来。 眼看马长途就要被长矛掷杀,一道雄健的身影山豹般舞动大刀冲上前来。 听得当当几声响,两支长矛被大刀挡下,掉落在山道上,出手的是马帮马锅头龙一山。 接着又听得山坡上哗哗直响,数十块石块、木头从坡上滚下。 马帮马匹见石块、木头从头上砸来,立时嘶叫起来,有的躲闪,有的受惊发起狂来,两位马夫躲闪不及被砸中,顿时倒地不起。 一块褐色山石滚动向一匹黑色山马。 黑马惊叫一声,惊惧中狂奔而出,奔到悬崖边,前面两只马蹄收势不及,踏空落向山崖。 众人来不及抢救,只听得空谷间传来一声凄惨而悠长的悲鸣声,随后是一声落地的沉重闷响。 一匹黄骠马见一块滚石当头砸来,惊嘶着狂奔而出,眼看就要坠入山崖。素云道长飘然落在它身后,一把抓住蓬松马尾,只一扯,将黄骠马扯回路中。 张青峰闪过一块巨石,俯身抓起掉落在山道的两支长矛,双臂灌注劲力将长矛扔向山坡上手举石块的两名壮汉,正中两人胸口。 两条壮汉手中石块还未仍出,发出“呀呀”两声惨叫,便仰面倒下。 素云道长呛啷一声,拔出宝剑,化作一股云烟般飘向山坡林间,山坡林间立时传来一片惊叫声。 龙一山左手扶起一名马夫,高声道:“不知是哪路豪杰在此断路?威远马帮马锅头龙一山带领马帮途经贵宝地,望借路通行。” 他以深厚内力发声,惊得松林上两只松鼠一阵吱吱乱叫,震落下一片积雪来。 “哟嗬嗬……哟嗬嗬……”山林间响起阵阵吆喝声,数十位身穿彝族服饰的汉子从山林中跳喊着奔跑出来。 他们上穿窄袖斜扣短衣,下穿空荡荡的大脚裤,头上皆缠青布或蓝布的头帕,缠成锥形的缠束立于前方,一副英勇威武的气概。 一人忽道:“果基支头人曲古在此,你们还不前来参拜。”山顶上道路中间当先走出三人,背后簇拥着十来条彝族汉子。 说话的是右手一位穿着长袍的道士,一双细小的眼睛闪烁着狡诈的光芒,青色的道袍胸口是一只大红色火焰图案。 中间站立的是一位面色黝黑的汉子,头上的“英雄结”昂立于左前方,很象一只翱翔于天空的大雄鹰;披着白色的羊毛织成的披毡,身上斜挎用细牛筋编织而成的佩带,系着一把亮闪闪的战刀,左耳上戴一串用红丝线穿缀起来的晶莹剔透的耳珠。 右手边一人头戴尖顶帽,帽子上刺着精美的纹饰,插着优雅鲜艳的羽毛,眼神中透露着阴森而古怪的诡异神情,虽也穿着彝族人的服饰,却与其它彝族人极其不同。 龙一山笑着道:“曲古头人好,本次走货,我们大当家另有要事,所以由我前来。马大哥,去取纹银和上等茶叶来孝敬果基曲古头人。” “明人不说暗话,若是平时,我们都会卖你们大当家的面子放你们过去,但本次黑竹沟将有惊天大事发生,凡是江湖人物,近两月内皆不能从此路通过。”曲古头人操着半生半熟的汉话道。 龙一山傲然道:“我们马帮翻山越岭方才走到此处,难道头人你要我们原路折回?就算我要答应,我们大当家也万万不会答应。贵地知州三月前还在成都府与我们大当家会过面,这条路不是你一个头人说不让走就不能走的。” 马帮汉子有他们引以为傲的资本,因为对马帮汉子而言,每一次踏过千山万水的征程,都是一次生死之旅,每一次他们都是在以自己的生命去拼搏。 马帮汉子抛家别子,风餐露宿,穿越重峦叠嶂,迈过风霜雨雪,抵抗瘟疫疾病,躲过猛兽毒蛇和土匪强盗,一心所想的就是以永不低头的勇敢气魄到达梦想之地。 道士道:“不错,头人和我自然不能阻挡威远马帮的步伐,但如果这是死亡巫尊之命呢?贫道死亡谷烈火堂堂主火惊,本次巫尊派出毕摩和我执行此事。 他低垂着眼皮,眼眸中一片死灰色。 毕摩在彝族中地位尊崇,神通广大,学识渊博,主要职能有作毕、司祭、行医、占卜等活动,既掌管神权,又把握文化,既司通神鬼,又指导人事。 龙一山听到“死亡巫尊”四字,脸色变得惨白,失声道:“他老人家可还好?” 道士语调冷傲道:“他老人家自然体康。对于巫尊的话,不知龙二当家可还有异议。” 龙一山一改傲然姿态,恭敬地向带着尖顶帽向毕摩祭师低头施礼道:“巫尊之言,本帮莫不遵从,我即刻率领帮众改道而行。请毕摩转呈上等茶叶十盒与巫尊,就说威远马帮永不忘巫尊大恩。” 马长途奔到一匹托运茶叶的马匹边,取出十盒上等茶叶,送到一位彝族汉子手上。毕摩也不言语,只微微点头表示谢意。 素云道长走上前问道:“二当家千辛万苦方才走到此处,难道真要折回?” 龙一山脸色肃然道:“当年我与大当家率领几位兄弟想走捷径横穿黑竹沟,不曾想误入石门关,在漫天大雾中,被某种神秘之物攻击。我们在即将丧命时被死亡巫尊救出,所以我们发下毒誓,只要日后死亡巫尊之言我们必当遵从。” 素云道长露出一脸探询之色,看出龙一山对那祭师充满畏惧,便小声问道:“二当家在死亡之谷究竟遭遇过什么?可否告知一二,让我等前往时也好有所准备。” 龙一山的脸色忽变作了纸白色,偷望了一眼远处的毕摩,将声音压得极低道:“这……这……当日死亡巫尊警告我等不得泄露所见之事,否则……”话未说完,他将大手一挥,高声喊道:“立即掉头,走金沙江河边的小道去大理。” 只听得马蹄嘀嘀嗒嗒响,马帮上下转头返回来路而去。 素云道长望望消失在山间云雾的马帮,脑子中一团云雾,苦笑了一下,嘀咕道:“这龙一山究竟遇到过什么?为什么会如此惧怕死亡巫尊?” 张青峰慢慢走到领头三人面前,向火惊道:“敢问堂主,在我们之前有一位玉面青年带领几人经过,为何他们可以通过我们就不行?”火惊傲慢道:“只因这位全公子是我们死亡谷谷主的贵宾。” 素云道长眼神锋利起来,口气强硬道:“天下没有什么地方是我们青城派不可以踏足的!”脚尖一点,在空中虚空踏了几步,落到张青峰身边,冷冷望着对面三人。 毕摩本来一双眼眸半开,见素云道长露了一手凌空虚度的绝妙轻功,双目立时闪出一道寒光。 火惊向毕摩身边靠进两步冷冷说道:“强者才有说话的资格,青城派名满江湖,如果可以展示一手,让我等心悦诚服,那你们就可以过去。” 素云道长眼见对方无耻偷袭暗算,现今又强词夺理,心中已是怒火升腾,只是面上依旧淡然说道:“如此贫道就向施主领教一二。” 火惊右手五指指尖紧缩,只听呼的一声响,他指尖腾起一道火光,直戳素云道长面门。这一招正是火惊绝技“夺面惊火”,对手往往被其指尖猛然闪现的火光所惊骇,而后中指受伤。 素云道长眼见对手手指尖竟能燃烧出怪异火焰戳到,当下不敢硬接,后撤了几步。火惊见他后退,攻击手落空,立即左足前踏向素云道长中门,左手手指亦燃烧起火焰戳至素云道长面门。 素云道长抬腿再闪后一步,鼻子离来指三寸距离,闻得一股火药焚烧的味道,心下惊道:“这是江湖中什么怪把戏?”当下伸出左掌在火惊肘弯一托,托住火惊左手。 素云道长见阻击住火惊攻势,因摸不清对手手上底细,又想试试对手实力,便身形一沉,腰左转带动右肘猛击火惊左腰。 火惊见对手贴身肘击而来,将右掌收回,双掌来接素云道长猛肘。掌肘一碰,火惊只觉一股大力撞到,双脚噔噔向后连退几步方才站稳,一张原本微黑的脸膛脸皮也变做了猪肝色。 火惊将衣衫一振,正要再度出手,却听一个冰凉而不可置疑的声音喝道:“烈火堂堂主退下。”火惊转头望了一眼向他喊话的毕摩,痒痒退在一边。 毕摩缓步走上前来,头上十几支色彩斑斓的羽毛随之轻轻摇动,煞是好看。毕摩微笑抱拳道:“道长有礼了。”他的笑容异常和善,眼睛中笑意浓郁。 素云道长见他彬彬有礼,抱拳回礼道:“毕摩有礼了。” 毕摩眼眸间异芒霍地亮起,散发出一股摄人心魄的力量,让素云道长眼神再也无法从他眼眸间挪开。 第五十四章 彝族酒家 素云道长只觉心神一震,一瞬间,心中脑中茫茫然仿佛已空无一物。 素云道长江湖经验老道,心知有异,猛地将元神凝聚,意识立时清醒了一半。毕摩口中咒语念动,催动念力灌注在眼眸中,眼眸光芒立时暴涨,牢牢将素云道长眼眸和心神锁住。 素云道长运转劲气想要挣脱毕摩控制,一时之间,两人陷入僵持状态。 旁人不明所以,只见两人相对张望,只是身体时而震动时而僵立,都觉惊讶。火惊见毕摩率先以摄魂之术牵制住素云道长,占了先机,心头暗喜,便走到张青峰身前,以防张青峰与上前攻杀解救。 场中两人争斗,毕摩占了先机,功法又怪异霸道,时间一久,素云道长渐渐落向下风。 张青峰见毕摩眼眸间异芒大盛,与当日离浩天所施功法如出一辙,知素云道长正受巫术控制,忙向林枫示意。 林枫见师父受困,挺剑向前解救。火惊将手一摆,彝族几个彪悍大汉将他截住,双方战成一团。 火惊见对方只剩下一个十六七的少年,完全没把张青峰放在眼里,露出一副悠闲神态。 张青峰苦思解救素云道长之法,往日的一幕忽地浮上心头,心间一喜,眼见素云道长额头冒出几粒汗珠,双目呆滞,知道不能再等,手中宝剑出鞘,一招“冰雪初融”向火惊上面门刺去。 火惊忽见寒光一闪,三道剑光已到面前,忙向后一闪,只觉鼻尖上一凉,斩龙剑从他鼻尖划过。当下张青峰舞动斩龙剑,使出三十六路柔水剑法攻向火惊。这套剑法看似柔绵,实则柔中带刚,使来似漫漫江水连绵不绝。 张青峰三剑使完,剑尖一顿,长剑横挥火惊咽喉,这一招正是柔水剑法中的一招“沧海横流”。 火惊见他这一招来势甚凶,低头避开。张青峰见他低头,手腕一圈,使出一招“水漫金山”,斩龙剑剑身斜着连刺,以数点寒光将火惊罩在剑圈中。 火惊点足后跃。张青峰斩龙剑使出一招“直击中流”,上步跟随火惊脚步,向他心窝刺到。 火惊连退几步,不再后退,左斜步上前,劈斩张青峰手腕。张青峰手腕右翻,剑刃圈斩火惊手腕,跟着一步跨到火惊两脚之中,当胸一掌平推而出。 火惊见无法闪退,只得硬接下他拍出的正掌。只听砰地一响,两人手臂都是一震,张青峰纹丝未动,火惊却滑出十来尺,背部撞在路边一棵古松之上方才止住身形。 张青峰将混元真气全数凝聚,口中发出一声长啸,聚成一股气流,向五尺开外的毕摩左耳根边冲去。 毕摩眼见就要控摄住素云道长,心中正在暗喜,不料一道强劲的啸音忽地尖锐向他耳中刺来,强撞入他脑中。 顷刻间,长啸之音从毕摩左耳杀进与他凝聚的神视碰撞,两者相击,将他神识撞散。 素云道长只觉识海间忽地清朗一片,立即运转气息纵身退后。毕摩只觉耳中嗡嗡大响,良久方才停息。 他紧紧手中的手杖,清醒下来,转头向张青峰喝道:“你是何人,竟能破解我巫教秘传大法?” 张青峰望望素云道长,笑道:“我青城派素为道门正宗,破解你们这些旁门左道自然易如反掌。如非你突施邪法,我师叔就是用清正静心的普通道门功法也能守住心神,怎会着你邪术?” 素云道长点点头,心道:“如果我与那毕摩照面就以一派清净道法守住心神,想来也不会被他摄魂夺魄。青峰年纪虽小,对道法的领悟倒是颇有心得。” 火惊向众多教众和彝人一挥手,就要率众上前混战。毕摩转过喝道“让他们走。”他已被张青峰一阵啸音震伤心神,心知手下其余众人上前都是送死。 素云道长一行三人翻身上马继续前行。 高山间气候当真变化莫测,几人在龙鳞坡坡顶之上时山间还是风雪交织的景象,但等三人从山顶下来才走五六里地,山道上却洒下和煦温暖的阳光来。 山间一派晴朗风光。 张青峰立马山道,见不远处的山脚下建有几间木头房,一面小酒旗在房檐前迎风招展,便对素云道长道:“师叔,前面山脚下有酒家,我们去歇歇脚,喂喂马。” 酒家坐落在山麓之下,正处在两条山道的交汇处,木屋上描绘着鲜艳夺目的装饰绘画。 三人见有落脚休息之处,心中欢喜,催马上前。素云道长道:“这是家彝族酒家,带你们去见识见识!” 来到店前,只见酒家大门上挂着虎头牌,屋顶上描绘着黑、红、黄三色藏式条纹,房子外墙上画着火焰和猛虎的图案。 彝族崇虎故以虎为图腾,意以避邪驱魔,保佑家运兴达。 三人将马交给店小二拴在马廊喂养草料后,走进酒家,选了一个轩窗旁边的位置坐下,点了饭菜。 一位彝族少女送上几套彝族特制的茶杯碗筷。 少女高挑妩媚,穿着鲜艳耀目的彝族服饰。 张青峰端起面前的彝式茶杯仔细端详花色,笑着对林枫道:“这套餐具颇有特色,和我青城山茶具大大不同。彝式茶具鲜艳奔放,青城山茶具清雅秀美,两者各有千秋,只是不知这种漆色是怎么做上去的?” 彝族少女一边倒茶,一边笑道:“小哥可听说过彝族有一种独一无二的髹饰技艺没有?张青峰摇头道:“闻所未闻,什么是髹饰技艺?” 彝族少女笑道:“髹饰技艺采用最原生态的土漆揉饰,由红黄黑三原色组成,不但用于日常的生活用品之上,还广泛用于彝族战士的铠甲和毕摩的法器之上,被统称为—彝族漆器”。张青峰认真倾听着,笑道:“多谢姑娘解说。” 林枫笑道:“张师弟说得有点意思,你说的恐怕不是茶具,恐怕说的是彝族姑娘和成都府姑娘的不同吧?”说完抬眼看了一眼正在给素云道长倒茶的彝族少女。 彝族少女听到林枫的话,露出一排贝壳般洁白的皓齿,不看林枫,却大大方方向张青峰展颜一笑,说道:“这位小哥评说茶具倒是有些意思。”。 张青峰闻言朝彝族少女望去,见她一笑之下仪态万方,仿佛高山间一朵活力四射的杜鹃花,心下微微一动。 两人目光相遇,少女转动清澈似山泉的眼眸望向张青峰,也不说话,朝他点了点头。 张青峰不敢逼识那少女的容颜,面上飘起一片红晕,慌忙低头喝茶。 林枫打趣道:“张师弟怎么脸红起来了?莫非是见了姑娘害羞?”素云道长肃然道:“林枫,不得再取笑青峰师弟。” 张青峰面色有些尴尬,赶紧举起茶杯猛喝了一口。那彝族少女看他喝完,又给他斟满茶水,对他灿烂一笑。 坐在大厅中央的一位瘦高汉子拍起桌子来,斜着一对老鼠眼,醉眼朦胧地喊道:“小姑娘,快过来大爷给倒茶。”他面色通红,敞开胸前的衣衫,露出平平的胸肌,一只脚踏在木凳上。 彝族少女回应道:“来啰,客官。”她的声音清脆甜美,似山中黄莺啼叫。 忽听得店外山道上一阵马蹄声响,四人四骑在酒家门前停下来。不久,四人进了酒家门口,当先进来的是一位中年道士,身后跟一位中年道姑和两名年轻的男女徒弟。 那名女弟子风华绝俗,面相清雅甜美,身穿一袭白衣,背负一口长穗古剑,飘飘然有出尘之态,令人见之难忘。 素云道长远远见几人走来,站起身迎了上去。 中年道士一双刀眼在店中一转,笑着走到素云道长面前,打了一个稽首道:“直真见过道兄。” 素云道长回礼道:“直真道长,好久不见。原来白眉掌门这次是派你与华云师太前来汇合,请华云师太一起过来吃饭。前不久,我们被人拦在龙鳞坡顶,说是要封锁去死亡谷的路,恶斗了一番方才脱身,我还有些担心你们,来了就好。” 直真道长有些疑惑道:“适才的确有人拦阻,只是问了我们门派便让开了道路……”忽听倒茶的彝族少女恼怒喝道:“客官怎么这么不小心?”喊声打断了直真道长的话语。众人望去,只见一个瘦高汉子正在给倒茶的彝族少女陪不是。 “小姑娘,是我太粗心,将茶水洒到了你衣衫上,我帮你擦掉。” 瘦高汉子掏出一面手巾一边向彝族少女大腿擦拭,一边伸出大手去拉扯彝族姑娘的衣袖。 柜台上,一位满脸皱纹的银发老婆婆正垂着头养神,听得彝族少女的呵斥声,双眼忽地张开,射出骇人的光芒。 瘦高汉子右手刚拉扯住彝族少女衣袖上刺绣的一朵红色索玛花,忽地一团银白之物闪电般击向他的手背。 暗器快捷而精准。 银发老婆婆眼色柔和下来,想象着瘦高汉子惨叫一声,按住手掌跳起来疼叫的场景。 然而,瘦高汉子手腕一翻,左手食指与中指忽地张开,将银白之物夹住,转头盯着张青峰道:“可惜暗器火候差了一些。”他旁边坐着的几条大汉虎地站了起来,其间一人喝道:“小子,少管闲事,小心老子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彝族少女闻言望向张青峰,眼眸中亮光一闪。 峨眉派中那位年轻白衣女子飘身走到彝族姑娘身边,将她拉到身后。彝族姑娘满脸感激道:“谢谢姐姐。” 银发老婆婆颤颤巍巍走到瘦高汉子面前,双手撑住饭桌盯着他死看,她的银发散落在面前,一双怪眼从散乱的银发间发出凌厉的光芒。 银发老婆婆磔磔怪笑道:“好不要脸,你也算江湖有些名号的人物,竟然假装洒水调戏小姑娘。” 瘦高汉子一位同伙怒道;“老太婆,敢对我们大哥无礼!” 瘦高汉子被银发老婆婆眼神盯得心里发毛,正要发作,不知忽地想起什么,面色大变,身子也矮了二分下去,讪笑道:“兄弟们就是普通的皮货商,你们不相信可以去看看我们的马匹,包裹里只有几件上等的皮货。” 张青峰听得那瘦高汉子是假装洒水调戏小姑娘,怒火腾地燃起,全然无视他身后几人,走到他面前,指着彝族少女道:“无耻之徒,光天化日之下调戏少女,你须得向这位姑娘赔礼道歉。” 瘦高汉子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一个少年大声呵斥,眼中顿时露出凶狠光芒,但随即一闪而失道:“好……好……我双手捧上一件貂皮向这位姑娘赔罪。” 银发老婆婆大笑道:“恐怕一件貂皮远远不够。滚地鼠,你得罪了这位姑娘,就算是你献上你所有的皮货和大将军的金丝甲向她赔礼都不够。” 直真道长盯住瘦子,有些疑惑道:“听闻滚地鼠是江湖中有名的大盗,盗取了我大宋龙大将军的金丝甲之后便销声匿迹,不过,听说滚地鼠候天可是一个胖子。” 瘦高汉子强笑道:“婆婆说什么滚地鼠,我听不懂,我不过就是一个做点小本生意混口饭吃的小商人而已,何况婆婆看我如此瘦,怎么会像一只胖鼠?” 银发老婆婆喝道:“一个人想变胖很容易,想变瘦也很容易,何况猴子也有胖猴子。”说罢,猛地扯下一根银发,向瘦高汉子一弹。 一弹之下,银发呼的一声变得笔直,铁丝般射向瘦高汉子。 瘦高汉子见了,脸色猛地变得纸白,随后在桌面一按,一翻身滚落在窗边,接着一个轻盈的鱼跃翻出轩窗。 银发射中了瘦高汉子身后的一名大汉,竟然没入他胸口肌肉之中不见,大汉杀猪般惨叫起来。这一手银丝伤人的指力,看得几位高手皆悚然动容。 素云道长低声道:“大家小心了,老太婆是鬼教绝迹江湖多年的银发夺命鬼婆!” 第五十五章 犹恐相逢似梦中 窗口边一道白光掠过,一把钢刀砍向空中的滚地鼠。滚地鼠一扭头,等刀贴着喉咙砍过,右手忽地变作鼠爪探出,搭钢刀刀背一按,便如轻捷的灵猴般跃上空中。 众人见滚地鼠轻功非凡,都走向破窗边看向窗外的打斗。张青峰心道:“此人号称胖鼠,怎么却轻捷如灵猴一般?” 银发老婆婆笑道:“滚地鼠侯天,东西都还没有拿来赔礼,就想走么。”话音刚落,跃在空中的侯天“哎哟”疼叫了一声,啪的一声,重重落在地面。 一人上前,将他从破窗处扔回了店中来。侯天摸着肚子,疼叫着爬到桌子脚边背靠桌腿道,喘气道:“老子看店老板换了人,就有点怀疑你们,我喝茶的时候可是偷偷用银针试过毒的,你们什么时候下的毒?” 银发夺命鬼婆面上露出一丝微笑,轻道:“不是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嘛。当倒茶的美人给你们倒茶的时候,洒在她衣袖的毒粉就随着她衣袖的振动扬起散在空中了。” 彝族姑娘笑道:“我这粉末制作得和空中尘埃样子一模一样,不是放在茶中,而是洒在空气中让你呼吸时慢慢吸入的,一般人自然看不出来。你们几人和青城派、峨眉派的侠客们都享用了我们特制的阴风缠魂粉。” 听到‘阴风缠魂粉’五个字,店中数人脸上都变了色。张青峰心道:“这位姑娘如此明艳动人,怎么会使用听起来阴毒无比的毒粉?” 素云道长黯然道:“这位婆婆想来就是鬼教中绝少在江湖露面的银发夺命鬼婆了。” 银发夺命鬼婆道:“不错。近来江湖传言《天道诀》第二卷藏在黑竹沟,故武林中人无不闻风而动。教主说峨眉、青城为蜀中武林大派,是我们圣教争夺《天道诀》第二卷的劲敌,所以我便安排了今日的茶会。”说话间,她呆滞的目光变得锐利狡黠起来。 直真道人性格急躁,虎吼一声就要上前冲杀。 银发夺命鬼婆道:“直真道人不要妄动真气,因为吸下我毒粉后,真力过猛,毒性就要发作,以致会肠肚破裂而死”!店中众人闻言呆立当场。 有人暗中提气,只觉丹田中立时一阵巨大的绞痛传来,立时不敢再动。张青峰暗暗运气,却觉真气依旧充沛流转,不由又惊又喜,心下道:“眼前情形,先装作中毒,再图良策。” 原来他混元真气已得大成,故百毒难侵,更有鹤鸣山天字玉佩护心,是以内力犹在。 银发夺命婆婆向彝族少女道:“我想先将这些人关押在后院,待大事完成,再将他们押回渝州秘密关押如何?这段山道奇险,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就算是让他们消失了也不足为奇,时间一久大家自然就遗忘这些人了。” 直真道人怒喝道:“鬼教妖孽,果然毒辣,我们峨嵋、青城两派不会善罢甘休。”店后涌出十几位鬼教教徒,将众人都紧紧捆绑起来。 彝族少女望了张青峰两眼,沉吟了好一会儿,道:“先将峨眉派与青城派几位侠客好生安顿在后面的房中,等我们取得了镇魂珠和《天道诀》第二卷后再做定夺。” 彝族少女言语虽温婉,却有股让鬼教教徒折服的威严。 银发夺命婆婆闻言垂首道:“好,就依姑娘所说。”众人见凶恶狡黠的银发夺命婆婆对一位十几岁少女俯首听命,都觉惊异,暗中猜想少女身份。 酒家背后有座小院,十几位鬼教教徒将店中几人都押至小院一间大房中关押起来,留下两名教徒守在门口看守。 素云道长与直真道长相望苦笑。 素云道长道:“本次青城派由我带领弟子林枫与张青峰前来,白眉道长这次还联合有还有其他武林同道吗?” 直真道长摇头道:“掌门只吩咐联系了你们青城派。这次和我一同来的有三人,一个是我弟子关鹏,还有华云师太和她弟子陈湘君。” 张青峰与峨嵋派白衣女子离得不过五六尺远,听得陈湘君三字,心中一震,心中想道:“怪不得刚才看白衣女子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原来她就是当日悉心照料自己的渔家女孩。”一股暖流自心底油然而生,不由转头向陈湘君望去。 陈湘君听得素云道长之言也转头打量张青峰,两道目光将往事交织。 张青峰惊喜问道:“你是湘君?”陈湘君浅浅一笑,露出脸颊上左右两个甜美的酒窝,轻轻颔首道:“你上青城这几年可还好?” 五六年过去了,两人容貌身形虽已大变,但相见瞬间,那些刻骨铭心的往事却在岁月间凸显得越发清晰。 陈湘君背后的华云师太问道:“你们认识?”张青峰含着热泪道:“师太,我是青峰!” 华云师太惊喜道:“青峰,是你!记得上次见你还是你和你母亲来看我,不见几年,你都长成大人了。”张青峰哽咽道:“感谢师太挂念。”华云师太欣喜叫道:“三师哥,这是五师妹的儿子张青峰,你过来看看。” 直真道长快步走来,细细打量张青峰道:“原来你是五师妹的儿子,好……好……”几人又是感伤又是欢喜,回忆诉说起有关林婉容的往事,就有说不完的话语。 天色渐渐地暗将下来,一名鬼教教徒送来一桌饭菜摆在桌子上。侯天伸长脖子远看道:“居然有老子喜欢吃的东坡肘子和回锅肉,还有酒,这鬼教到底安的什么心,不会下毒将我们都毒死吧?” 送菜的鬼教教徒向侯天吼道:“妈的,我们好酒好菜招待你们,你还敢这么说,爱吃不吃。如果不是少主吩咐好好招待你们,老子就叫你吃屎。快点吃,给你们一个时辰,再来将你们绑上。”说罢上前给众人解开绑手的绳子。 素云道长笑道:“敢问你们少主是谁,为何要如此优待我等?”鬼教教徒怒道:“我们少主岂是你们能问的。” 他一边转身走向门口,嘴里嘀咕道:“说来也奇怪,少主对待俘虏向来不是严刑招呼就是打骂,为何独独对这几人如此优待?” 素云道长笑道:“既来之,则安之。大家先把饭吃了再说。”说罢不客气地大吃起来。直真道长一脸怒气道:“这个饭我可吃不下,我只想冲出去,将这些鬼教杀个干净。” 素云道长笑道:“道兄,稍安毋躁,先吃饭再说。所谓道法自然,我等何不暂且先饱餐一顿,再等待时机。” 众人吃罢晚饭,一名鬼教教徒又前来将众人绑住双手,二人在屋外看守。 张青峰见角落有两把矮椅,便以脚勾之,送到给华云师太和周湘君面前道:“请师太与师妹坐下休息。”自己找了个角落,坐下打坐,静等夜深人静。 过得三四个时辰,张青峰听得一阵脚步声传来,接着听门外看守道:“见过莫副坛主。”门被猛地推开,闯进来一条红脸汉子。 他满脸通红,浑身酒气,大步向华云师太和周湘君走去,一边哈哈笑道:“我想请这位峨眉派的姑娘去喝杯酒。”华云师太和周湘君猛然站起来,向后退了数步。 张青峰立起身,斜跨几步,挡在两人面前,喝道:“你们少主令你们好好招待我等,你不怕责罚。” 莫副坛主闻言,脚步一顿,酒气上涌,大声道:“少主、银发夺命鬼婆和坛主都去了死亡谷,这里老子说了算。” 张青峰心下想道:“看来只剩几个看店的喽罗,可以动手了。”直真道长双目圆睁,怒喝道:“你敢动她一根毫毛,老子定叫你生不如死。” 张青峰一股怒火在心内焚烧起来,当下将手肘向外一摆,将绳索砰的一声绷断,随后将肘一顶,一闪蹿到莫副坛主身前,一肘钻进他中门打在心窝。 莫副坛主眼见张青峰手上绳索绷断,已知道不好,但觉眼前一花,还未来得及防守,心窝上一阵剧疼,人已凌空飞出,立时晕死了过去。 守门的教徒转身向院门口奔去,一边大喊:“来人……”张青峰隔空两拳打向两人背心,打得他们扑地晕倒在地。 张青峰一一为众人解开手上绳索道:“大家小心跟我走。”华云师太惊喜上前问道:“青峰,你为何没有中毒?”张青峰道:“可能是晚辈因缘巧合,可以御毒。” 张青峰为周湘君解开绳索,手指不经意间触碰到她手背,低声道:“当年相救之恩,一直未忘,你父亲身体可还好?” 但觉佳人玉手柔滑温和,又闻得她身上传来幽幽芳香,不觉心中荡漾, 周湘君微微一垂首道:“谢过张少侠,我父亲还好。前次回家看他,我们还谈起你父母,说他们都是极好的人。” 谈到自己父母,张青峰不觉眼圈微红,道:“他们很是疼爱我,我……”直真道长道:“你们父母相互认识?”周湘君微笑道:“我的父亲和他父亲是旧交老友。” 素云道长见滚地鼠侯天正在莫副坛主身上搜寻,便向林枫道:“你去和周平看看那莫副坛主身上是否有解药?”林枫上前,从莫副坛主身上搜出两个小药瓶,将瓶子交到素云道长面前。 张青峰道:“刚才听那莫副坛主所言,鬼教高手都已去了死亡谷,我们尽可以出去。” 一行人走到酒铺,两名魔教教徒扮作的伙计冲上前来,都被张青峰制住。 张青峰追问出酒铺真正的老板和伙计都被关押在厨房后的一间库房中,便将他们都放了出来。酒铺老板感恩戴德,亲自下厨做了一桌丰盛的宴席招待张青峰等人。 峨眉与青城道士向来都有采药炼丹的传统,素云道长与直真道长皆精通药理药性,故两人详细研究一番后,很快就找到解药,随后叫来中毒的几人服下解药。 酒家老板向素云道长敬了杯酒道:“感谢道长与各位相救之恩,不知诸位大侠是要去何方?” 素云道长道:“我等欲往黑竹沟的死亡谷,不知道老板可否告知其间相关情形?” 酒家老板脸色顿时大变,颤声道:“你们要去死亡谷?这些年来了多少英雄好汉,都说要去死亡谷,但都是有去无回,可去不得。据说谷中有神秘莫测的云雾沼泽,有远古凶猛的怪兽和万千巫教的无主鬼魂……其中最可怕的是谷中潜藏有鬼巫教巫师,据说他们拥有许多诡奇的本领,可以呼风唤雨,驾驭飞龙……而为人又喜怒无常,杀人不眨眼,凡是不经他们允许就进入死亡谷之人,都不要想活着走出死亡谷。” 第五十六章 寻访老猎人 素云道长道:“我等势必要前往,请老板告诉我等进入时要注意的事项即可。”直真道长:“不错,我们一定要去,还望老板给我们提供些有用的消息。”啪的一声将一块金子扔在酒家老板面前。 酒家老板将金子推回直真道长面前,颤声道:“恩公的金子万万不会收。我知道黑竹沟山下有位叫曲木阿古的彝族猎人,是黑竹沟地形活地图。据说他曾经几次穿越死亡谷,是我所听说过的唯一能从死亡谷全身而退的人,只是此人不会轻易为人做向导。如果你们能请到他做向导,那么你们就可以躲避掉死亡谷中许多风险。” 众人在酒家休整了一晚,第二日一早,素云道长等人在酒家门前与老板道别。 晨风习习,大山里深秋的风吹在脸上颇为冰凉。 素云道长道:“鬼教中人心狠手辣,你最好暂且离开酒铺回避他们一段时间。” 酒家老板满脸感激道:“道长相救之恩永世难忘,我就依照道长吩咐暂时躲避,只是你们一定要小心行事呀。” 峨嵋、青城两派一行七人结伴向去黑竹沟的山道前行。 前方是一条盘旋的碎石土路绵延向大山云雾的深处,路边山崖上,数不清的青翠山草与鲜艳山花在争奇斗艳。 山路的另一边是大渡河的一条支流,河水潺潺流淌,清澈甘甜,唱着一支秋天的欢歌奔腾向远方。 越往山里行进,山色越发迷人,但山路却越来越难走。行进出五六十里,忽听得山路边的岩壁哗哗作响。 素云道长提醒道:“大家小心山体垮塌。”喊话间,几块巨石从山壁间滚落下来,砸向骑着黄棕马的陈湘君。 陈湘君长袖一拂,拂去几块碎石,提马躲避开两块大石,但一块大石直向惊马滚落而去,带起一片烟尘。 张青峰飞身跃出,提掌凌空向巨石一击,将巨石阻挡在马蹄旁。他这一手用的是劈空拳刚硬霸道的功夫,众人皆露出钦佩的神色。 素云道长道:“青峰,上去看看。”张青峰闻言纵身跃上山崖,见远处的灌木丛微微晃动,似乎是有人刚刚离去。他跃下山崖落到陈湘君面前道:“师妹可有受伤?”陈湘君摇摇头,轻声道:“无妨,刚才你可有发现?” 张青峰高声道:“刚才我跃上山崖,见远处灌木丛晃动,而巨石也有人为设置的痕迹,大家要万分小心了。前方山体垮塌,路被石块掩埋,我们怎么办?” 直真道长道:“此处已离黑竹沟不远,眼下道路不通,我们就徒步前往,不知素云道长意下如何?” 素云道长点点头道:“往后一里来地,刚才我见有一户人家,我们就将马匹暂且寄养在那里,带上兵刃包袱前往就好。” 几人赶马返回农户家,给了农户几两银子,托付农户寄养马匹,随后步行前往黑竹沟。 接下来一路无事,众人步伐矫健,半个时辰便来到了黑竹沟镇。 黑竹沟镇建在道路与大山大河之间,镇头到镇尾不多时便走完。众人从镇中心沿道路再向前约行二里到了西河村。 素云道长望着右转的路口道:“镇上我们就不停留,早点赶往黑竹沟外的古井村,找寻那位叫曲木阿古的彝族猎人。” 黑竹沟镇到古井村,距离三四十里的山路,一路都是不断爬升的盘山路。 盘山路极难行走,不但山势陡峭,高耸入云,而且路面密布碎石,坑洼不计其数。此时山中刚下过两场大雨,山上时有流水夹裹着石块泥土哗哗落向山崖下的河中,闻之令人胆战心惊。 在雨水浸泡下,路基两旁土壤被泡得较软,时有山石滑坡和泥石流危险,而一路多处山沟落差大,小溪流有汇聚成大洪水的可能,进而可能会冲毁道路,这更是潜在的大危险。 众人一边要认清道路,一边要提防有人偷袭暗算,是以前行缓慢。走出约半个时辰,便见一个村庄,村口挺立两株苍劲的古柏。 树下是一口青石砌成的水井,水井旁边立着块五尺高石碑,上面雕刻着几个彝族文字。张青峰走到井前,用手捧起一捧水喝下,叫了声:“好甘甜清凉的井水。”陈湘君拿出包袱中的两个水囊道:“青峰,帮师父和我打满井水。” 素云道长道:“直真道长、华云师太,我们已到了古井村,它的旁边就是黑竹沟山区。我们先进村找寻曲木阿古,然后再做打算。” 华云师太道:“道长,现在时辰尚早,我们何不直接进沟,毕竟天下各路人马都可能闻声而动,我们稍慢一步便会落于人后。” 素云道长肃然道:“多年前,我曾随师父、师叔来到黑竹沟,在对沟内情况缺乏足够了解的情况下便贸然进入,结果过石门关不远便遇险,以致我师父受伤,师叔失踪。此沟远看平静安定,沟内实则凶险非常,是以要找寻经验非凡的猎人做引路人,方能化险为夷。” 直真道长点头道:“如此,就依素云道长所言行事。” 几人踏进村落,便听得一阵喧闹声,只见几条精壮的彝族汉子正要宰杀一只黑色肥猪。 黑猪预感到要被宰杀的命运,拼命地挣扎嘶叫,叫声在村落中回荡。 灿烂的阳光洒遍小村,不远处,传来山羊哞哞的叫声,叫声柔和,让几人身心放松下来。 几位老态龙钟的老人端坐在木椅上,眯着眼睛享受着阳光的温暖。几个彝族小孩穿着新衣,一会儿嬉笑着追逐打闹,一会儿逗弄四处撒欢的小狗和小鸡…… 关鹏饶有兴致地四处张望,笑道:“你们看,有两户人家的前面和屋顶上花纹都是新上过色的,门前树立青松松枝,感觉有点过年的样子。” 陈湘君笑道:“师哥说得不错,看起来真有过年的感觉。你们看这些房子的黄色墙面,屋顶上红黄黑三色搭配的花纹装饰,还有房屋上翘起的牛角,都是别具一格。回去的时候我想要买套彝族少女的服饰,不知道穿起来好不好看?” 勤劳爱美的彝族人生活起居以“红黄黑”为基调,红色代表太阳,黄色代表丰收,黑色代表土地。彝族人用三色文化表达自己与自然,自己与大地万物的关系,而房屋上翘起的牛角,源于彝族对牛的崇拜。 一直沉闷严肃的华云师太忽道:“湘君如果穿上鲜艳活泼的彝族少女服饰,必定比峨眉五六月的高山杜鹃还漂亮!” 陈湘君望了张青峰一眼,娇羞地微微一笑,道:“师父也学会了打趣徒儿。”旁边几人闻言都笑了起来。 一位坐在路旁木凳的老人缓缓问道:“马上就是过黑竹沟彝族年的时候了,几位贵客是来过年喝酒的?”一只老黄狗乖巧地趴在他脚边,几片金黄的银杏叶摇摇摆摆地从他面前飘落。 原来此时正是快到黑竹沟彝族库史的时候。彝族称过年为“库史”,每年每当深山初雪,谷黄米熟,庄稼收进粮仓时,便是彝族过年之时。 彝族各地过彝族年的时间不一致,均在冬至前收粮入库后的阳历十一月前后。” 素云道长看他一身汉人装束,施礼道:“贫道这厢有礼了,还请老人家告知村中情形一二。”老人没有回答,望向一片飘落的银杏叶道,眼神中充满沧桑与孤寂。 老人目光随着银杏叶落在地上,方才抬头望向素云道长道:“古井村共二十多户人家,只有三户人家为汉族,屋梁上没有彝族纹饰的人家就是汉族人家。老汉我本渝州人氏,姓何,村中人都叫我老何,因厌倦山外俗世便躲到此处生活,道长还有什么要问询的,请讲。” 素云道长道:“我们前来黑竹沟办事,想找一位叫曲木阿古的猎人带我们进沟,不知他住在村中何处?” 老何指向前方道:“前面路口左转第二家就是曲木阿古,现在他们家应该也在为过彝族新年准备,我带你们去。” 老何站起身,领着几人走向曲木阿古家。村落中散发出浓浓的彝历新年味,但曲木阿古家却有些冷清,门口只有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坐着,正懒洋洋的用一把小刀削着土豆,门口不见摆有过年的饰品。 老何上前和男孩用彝语交谈了几句,对素云道长道:“这是曲木阿古的儿子,他说他爸下山到药铺抓药去了,要下午才能回来。我给他说有人要找他阿爸进山带路,他说他奶奶病重,他阿爸哪里也不会去。” 直真道长道:“老何,我们可以多给曲木阿古一些银子,给他母亲看病。”老何摇头道:“曲木阿古是村里有名的孝子,每次她母亲病了,都要亲手给母亲熬药喂药方才放心,恐怕你们给再多的银子,他也不会动心。” 直真道长皱眉道:“这如何是好?”素云道长道:“我们先到老何家稍作休息,再从长计议。我带有些丹药,到时再给老人家诊断一番。如果让曲木阿古的母亲好起来,他自然就会和我们走了。” 素云道长交给老何十两银子道:“你中午晚上准备二桌本地特色菜,我们晚上也在你家住。” 老何见难得有山外来客,出手又豪气,便回去兴冲冲地操办起来,不多时便端上来一桌彝族餐,有一盘肥鸡、一盘坨坨肉、一盘羊肉、两大盘土豆、两碗燕麦糌粑和一坛自家酿的荞麦酒。十来人满满围坐一桌,兴高采烈吃起来。 几人初次品尝彝族风味食物,吃得津津有味,土豆和坨坨肉吃得分外开心。 彝族的土豆在肥沃松软的沙土中种植,在高山充足饱和的阳光下生长,故吃起来口感异常细腻可口。土豆采用清蒸法,蘸上彝族特制的辣椒面,清爽中夹杂辣香,特别好吃。 坨坨肉由彝族小猪儿肉制成,用刀切成小坨,肥瘦相间,但肥而不腻,香滑顺口。 老何每日枯坐山间,难得有客人来访,一时酒兴大发,一边频频举杯敬酒,一边讲些黑竹沟中的奇闻轶事。 桌上菜肴虽说不上精致诱人,但也可口好吃,何况还有当地神秘的奇闻轶事可听,所以素云道长等人越吃越高兴。 这顿酒一喝便喝到太阳西落,素云道长望望西山那轮落阳,道:“想来曲木阿古已归家,直真道长、青峰和我前去看看,其他人先在老何家安顿下来。” 三人进得简陋的院门,便闻到一股草药味道弥漫在空中。 老何高声叫道:“阿古在家吗?”屋内一个低沉浑厚的声音回答道:“请进来说话。” 四人走进院内,见从正堂走出一条精瘦的彝族汉子来,头上扎着英雄巾,脚穿宽脚裤,脚步轻盈,面色黝黑,一双眼睛闪烁着林中猛兽般冷酷敏锐光芒。 素云道长笑道:“想来这位就是黑竹沟闻名的猎人曲木阿古了。”曲木阿古见素云道长一身道袍,颇感讶异,抱拳回礼道:“不敢,曲木阿古见过道长。” 曲木阿古时常打得猎物带到山外售卖,因要和皮货商和屠夫打交道,所以学得一口好汉话。老何在旁边道:“这位是青城派素云道长,想重金邀你一起深入黑竹沟。” 第五十七章 物种异变 曲木阿古面色忧郁,一指正堂进门处火塘道:“我这几天为阿母的病忧心如焚,哪里还有心情外出。”火塘中柴火熊熊,一只熬药的铜罗锅正嘟嘟悲声哀叫,散发出来的草药味飘荡在屋子中。 曲木阿古引着三人来到火塘边坐下,道:“几位贵客稍坐,我烧壶茶。” 彝族崇拜火,每家都有一个“火塘”。所谓的火塘就是在地下刨出一个浅坑,用枯树枝经常燃着火,而火塘上方的屋梁挂满腊肉或者野味,从屋顶挂下一根藤条在火塘上方,用木勾挂一口锅。 锅里平时煮着开水,客人来就用于泡茶,到做饭时,就用竹筒把火塘的火吹燃,用锅煮饭,饭煮好后,在火塘上架上一个铁架,放上铁锅炒菜。 至真道长道:“我与青城道长懂些医理,请带我们两人前去看看你阿母。”曲木阿古眼色一亮,喜道:“两位道长请随我前来。” 木屋的床上躺着一位老太太,枯瘦如柴,面色无光,双眼深陷。至真道长以望闻问切之法细细诊断一番,退出木屋道:“老太太并无大病,只是年岁已高,机理气血衰败,要应那自然生死之天理,除非有百年人参一般的灵丹妙药来补气润血,不然难以医治。” 曲木阿古闻言,顿时留下两行眼泪来,哽咽道:“上天可怜,若得阿母能多活两年,我愿以性命交换。” 素云道长先去煮药的铁锅中仔细翻看了其中药材,而后自衣袖中拿出几颗丹药,交给曲木阿古道:“这是我青城派练成的药丹,可补气提神,你先给老人家服下。我等就不打扰了,先行告退。” 几人返回老何家中。张青峰道:“我看要请动曲木阿古,须得让他母亲身体好起来。” 素云道长沉思道:“没有灵丹妙药,普通丹药治不好曲木母亲。除非我们找来峨眉派的九天回阳丹和我青城外丹派的龙虎丹,可惜我青城派丹王早已绝迹江湖几十年,龙虎丹再也无人能炼出。” 大家都转眼向直真道长看去。直真道长苦笑道:“我派九天回阳丹需罕见的百年雪莲和人参作药引,总共就炼成几颗,现在就剩二三颗在我师父白眉道长手中,我可拿不出来。” 素云道长断然道:“看来别无它法,那我们就自己出发闯黑竹沟。好在多年前我去过,老何也给我们讲过了沟中可能会遇到的险情,还是有几分底气。”众人沉默不言。 素云道长虽然说有些底气,但大家都知道当年青城派和峨眉派的顶尖高手皆深陷其间,明白没有出色的猎人引路,必定会凶多吉少。 天色渐渐昏暗下来,大家默默吃着饭,找不到进山引路人,大家都吃得索然无味。 老何问道:“晚上村口有锅庄晚会,村里人要围着三锅庄跳舞唱歌,你们想不想去看看?”素云道长、直真道长和华云师太闻言摇摇头。 陈湘君嫣然一笑道:“师父,我想去看看!”林枫与关鹏道:“我们还是留下来打坐练功。”张青峰只得道:“我也想去看看。” 素云道长道:“此地大家人生地不熟,青峰你要保护好周师妹。” 村边坝子一处空地上,人们用石头堆砌成一个圆,上面安放了三块雕刻有精美彝族图案的岩石。 一入夜,有人点燃了锅庄中的柴火。枯柴噼噼啪啪地燃烧起来,人们开始围着火堆跳舞唱歌。 彝人认为人类是由火演变而成,红色火焰是神圣的象征,彝族的祖灵是火。远古时代,彝族先民在旷野周围燃起篝火,男男女女在中间跳舞唱歌,以火光抵御野兽攻击,用火焰驱除黑暗,这个传统传承至今。 不久,越来越多的打扮一新的男男女女从四处赶来。有人唱起歌,弹起琴,大家围着篝火在欢乐的彝族曲调中手拉手、围成圈,跳起了达体舞。 大火映红天空,缥缈的歌声在夜空下回响。 张青峰与陈湘君不会跳锅庄舞,便站在火堆边观看。 大山冰凉的夜风吹来,张青峰见陈湘君微微打了个冷颤,脱下外衫披在她肩上。 陈湘君垂首娇羞一笑,火光将她的脸膛映得胭脂般红润。一位彝族姑娘跳到两人面前,伸出左手向张青峰两人做出邀请的姿态。张青峰笑着看向陈湘君,陈湘君向他点点头。 张青峰拉起彝族姑娘手,一只手抓住陈湘君的手,汇入到锅庄舞蹈的人群中。 张青峰手握佳人玉手,一颗心砰砰跳动起来,只觉面上烫热,手上出汗,手忙脚乱地随着众人跳动,但心里只希望舞蹈不要停下来,永远跳下去…… 十几个小孩拿着猪蹄跑到火边,将猪蹄抛进火中烧熟,然后嬉闹着掏出来吃,接着一边追逐打闹,一边开心啃起猪蹄。 跳罢锅庄后,小伙子们牵出十几匹骏马赛马。急促的马蹄声踏踏响起,马鞭在空中啪啪甩响,喊叫声此起彼伏,将锅庄舞会的热闹喜庆的气氛推向高潮。 夜色深沉,欢聚的人群纷纷散去,带着疲倦渐渐进入梦乡。 薄纱般的云雾笼盖在小山村,忽听得几声凄厉的山羊惨叫声从村尾传来,紧接着是狗的狂吠声,打破了小山村的静谧与悠闲。 住在老何家的众人警觉异常,皆被惊醒。 素云道长从木窗跃出,沉声道:“至真道长和青峰随我前往查探,其余人留守。” 三人奔向山羊惨叫处,落在一处羊圈外,见主人正举着一支火把,满脸愤怒地查看圈中情形。 羊圈中,二三十只山羊惊恐地蜷缩在角落,地下躺着两只浑身血迹,正在疼苦挣扎的山羊。一道人影落在三人身边,来者是猎人曲木阿古。 愤怒的羊主人指着受伤山羊叫喊指点起来,大约是请求曲木阿古帮忙查看。 曲木阿古向素云道长道:“古井村与黑竹沟连通,沟中的野狼、野猪、黑熊等经常深夜跑到村民家中偷吃地里的粮食和家禽家畜,甚至袭击人。”一边说,一边接过主人手中的火把,走进羊圈细细察看。 曲木阿古转了一圈,蹲下身,将火把对着地面几团黑褐色的粪便样的东西察看。素云道长三人围了上去,只见那是几个梭形粪便,上面还留有二三片竹子的枝节。 曲木阿古点点头,又查看起泥地上凌乱的脚印,到后来眉头紧锁起来。 曲木阿古先以彝语向主人讲述了一番,主人闻言开始数起圈中山羊的数量来。 曲木阿古对素云道长道:“我可以肯定,咬伤地下几只山羊的是大熊猫,只是……只是……这羊圈中还有两个巨大的脚印,不知是何种野兽留下的?”张青峰等人闻言,细看脚印,果然见泥地上除了数个小脚印,还有两个巨大脚印夹杂在大熊猫的爪印之间。 素云道长赞道:“不愧是猎人,好眼力!不知这巨大脚印是何种野物所有?”转头看向曲木阿古。 曲木阿古陷入深思,面上露出一片茫然之色。 在羊圈边低声咆哮的大黄狗忽地抬头,向农舍边的树林奔去,一边高声狂吠。曲木阿古举起火把当先追去,火光映照之下,远远见一只圆滚滚的野兽正在林中翻滚嬉戏。 张青峰紧跟在曲木阿古身后,带着好奇之心打量眼前这只叫大熊猫的野兽,只见它毛色黑白相间,长着圆圆的脸颊和胖嘟嘟的身体,给人一种憨厚可爱之感。 大熊猫背对着众人,听到人声喧哗,转头望向众人,做了个鬼脸,露出调皮的模样。它这一转头,可以见到嘴角沾满了血迹。 人群中有人惊叫道:“它在吃羊。”主人捡起一块石头向它猛掷,口中喝骂连连。大熊猫猛一变脸,满脸露出狰狞之色,嘶叫着向众人挥舞手中一支血迹斑斑的羊腿。 曲木阿古满脸疑惑道:“大熊猫一向是和善的野物,不知为何会变得如此凶恶?” 轰的一声巨响,远处的黑竹沟中一道五色光芒冲天而起,绽放的光芒有方圆数里之大,照亮了山沟上方天空。 几道巨大的黑影在光芒中一边展翅飞升,一边发出嘹亮的叫声,叫声中饱含恐惧。曲木阿古面色大变,自语道:“莫非沟内要有异变发生,连翼龙也开始燥动起来。” 素云道长惊呼道:“那就是翼龙!”多年前他进到石门关附近,还没有亲眼见识过如此巨大的野物。至真道长望着空中庞大的黑影,脸色也是大变。 张青峰暗想道:“人的血肉之躯怎么能和这样的庞然大物抗衡,看来黑竹沟之行的凶险程度要远远超过自己的想象。” 他目光在林中无意一扫,目之所及处,一物令他猛然一惊,叫道:“师叔,看怪人!”不远处林中,出现了一道异常魁梧宽厚的身影。 怪人身高十二三尺,浑身长满黄褐色绒毛,肩上扛着只山羊,一双眼寒光闪烁,冷酷深邃。他几个跨步便走到大熊猫身前,抓起大熊猫左脚拖地就走,肥胖凶残的大熊猫在它手中宛如一个轻巧玩偶。 曲木阿古与主人不自禁扑通跪下,一边不停磕头,一边叫道:“诺神罗阿普!” 张青峰将身一沉,左脚跨到一块拳头大石块侧面,右脚边缘猛扫在石块上,扫得石块呼啸着飞向怪人腰间。张青峰用意是要用石块击打怪人腰眼穴,让其不得动弹。 石块去势汹汹,瞬间已到怪人腰眼处。 怪人听得声响,右手忽地伸出,将石块抓在手中。“嗷……”怪人一声怪叫,退了半步,扔下石块,转过面向张青峰露出白森森的尖牙,怒视嘶吼。石块冲击之力甚巨,击伤了他手掌。 曲木阿古叫道:“不要惹怒山神爷爷。” 众人见怪人发怒,都吃了一惊,担忧它冲撞过来。 忽听黑竹沟深处传来一声悠远的呼叫,怪人听了一愣,仰天大叫一声回应,随即狂奔而去。 林间树木被巨人冲撞得剧烈晃动,噼噼啪啪声不断,怪人瞬间不见了踪迹。 曲木阿古站起身,面露敬畏之色道:“这是野人谷中的野人,我们对他充满绝对的敬畏。对当地彝人而言,我们对野人的敬畏超过对山神的敬畏,称之为‘诺神罗阿普’,意为山神的爷爷。”他遥望林间兀自晃动的树木枝叶,仍然心怀余悸。 第五十八章 森林猎手 山羊主人缓过神来,向曲木阿古说了几句。曲木阿古道:“羊圈中少去了一只羊,想来是被野人带走了,只是我不明白,为何平时吃竹子,看起来温顺的大熊猫也会咬羊?” 素云道长道:“记得当年我与师父进沟探险,发现沟中有一种特异岩石。这种岩石会散发出一种令人难以察觉的气流,人或者野兽如果在这种气流中待得太久,经脉气血就会改变。或许是大熊猫去过有特异岩石的地方,从而改变了心性,引发了嗜杀的本能!” 曲木阿古沉思道:“沟中诸多怪异事件的确让人费解。” 回到老何家门口,素云道长回头望向死气沉沉的黑竹沟,微微叹了口气。至真道长提醒道:“青峰,你长衫上沾了些血污,要换下来洗洗。” 张青峰低头看去,见长袍下摆间一块鲜艳血迹甚是耀眼,说道:“多谢道长提醒。” 他看到血,愣了一会儿,眼前一亮,猛地想起什么,向曲木阿古家奔去。素云道长喊道:“青峰,太晚了,你去哪里?”张青峰答道:“我去曲木阿古家一趟,很快就会。” 张青峰在木门上不轻不重地拍了几下。 曲木阿古闻声打开院门,惊讶道:“张公子,这么晚还有事吗?”张青峰兴奋回答道:“你先准备一个碗和一把小刀,我想到一个方法或许可以让你母亲康复起来。”曲木阿古面上露出疑惑的表情,去厨房拿出一个三色木碗和一把小尖刀。 张青峰望着曲木阿古,神色严肃道:“为了让你母亲身体好转,你要发誓,不管我做什么都不要阻止我。” 曲木阿古想了想,神色坚毅道:“我以神山的名义起誓。” 张青峰挽起衣袖,在手腕处轻快割了一刀,将血放流在木碗中。待血流了小半碗,点了手腕处止血穴道,又叫曲木阿古拿块布来简单包扎好。 曲木阿古吃了一惊,满怀惊讶地看着他,想要问又忍住了。 张青峰端起碗道:“请带我去老人家面前。”曲木阿古越发惊讶,稍微迟疑之后,迈步引着他向母亲卧房走去。 老人紧闭双眼,寂静的房间中响着粗重紊乱的呼吸声。曲木阿古走到母亲面前,忧愁地望向她。 张青峰端着碗举到老人面前,道:“把老人家扶起来,把嘴唇打开一点。”曲木阿古喝道:“你这是要给我母亲喂你的血?”声音中有几分吃惊,有几分疑问,还有几分恼怒。 张青峰忙解释道:“阿古大哥息怒,我曾吞食青城山百年长成的银龙长生果,此果可以起死回生,所以我的血液自然也就有治病救人的功效。” 曲木阿古问听,面色缓和下来,轻轻以手在老人嘴边一按,让老人嘴唇微微张开。张青峰将碗中血分几次缓缓倒入老人口中,眼看倒去一半,放下碗道:“老人家体弱,先消化一半,另一半明早你再喂她。” 曲木阿古一路将张青峰送到家门口,深深一拜道:“多谢张公子以血救母,此番情谊永记在心。”张青峰笑道:“愿老人家长寿百年。” 几声公鸡的啼鸣打破了山村的静谧,唤醒了满怀心事的世人。 素云道长站在木窗前,呆呆地看着对面被浓雾遮掩的高山山顶,露出满脸愁容。直真道长道:“看这浓雾,我们恐怕要在此处再停留一天。” 素云道长道:“山中天气多变,一时大雨云雾,一时艳阳高照。现在还不好推断出全天天气,说不定下午就是漫天阳光,吃了中午饭看看再说。” 一大早,小屋静悄悄的,窗前一只喜鹊正叽叽喳喳地啼叫。 曲木阿古蹑手蹑脚走到母亲床前,见她面色有了一丝红润,原本浑浊粗重的呼吸声变得轻微而稳定,心里一阵喜悦涌上心头,于是走到母亲面前,拿起木碗将余下的血轻轻倒入老人口中。 曲木阿古见窗外浓雾,还飘起丝丝细雨,便又返床睡了一个时辰,这才起床为母亲熬药。 铁锅中药水咕嘟咕嘟地轻沸着,苦涩的草药味在空中弥漫。 “曲木……曲木……”一阵轻声的呼唤传来。曲木阿古站起来,跑到母亲住屋,欣喜叫道:“阿母,你醒哪!”阿母道:“扶我起来下床,去给我煮些粥来,我饿了。” 曲木阿古满心欢喜道:“好……好……” 时近午时,雾散雨停,天际露出碧蓝的天空。 几人站在黑竹沟入口,一眼望去,远处,茂密的原始林木将黑竹沟覆盖大半,深林中丝丝缕缕的雾气在飘荡游走。 近处,溪水在山谷里淙淙流淌,时有不知名的鸟兽叫唤几声,让寂静的山林显得更加神秘莫测。 高山、蓝天、白云、森林……大自然赋予了黑竹沟无尽的生机,这是一个充满神秘气息的地方, 素云道长引领一行人缓慢进入沟口,先是从一片原始灌木丛林间穿过,然后沿着一条深谷前行。 深谷的小路间,陡峭苍翠的高山矗立在深谷两边。 小路右边是岩壁,岩壁上有无数宛若蜂巢的褐黄色圆洞。小路左边是一条沟,沟底溪流翻滚,河中时缓时急的清水冲刷着岩石,不时发生出哗啦啦的拍击声,闻之令人心旷神怡。 不知何时,天上飘飞起蒙蒙细雨,让清新的空气中多了几分湿润与清甜,但路却湿滑起来。 林枫走在最后,小心翼翼在凹凸的沙石路上行走,忽听头上一物夹着冷风袭来。 路边水流滔滔,声响掩盖去周边诸多声响,那物飘飞到林枫头顶时他方才听觉。他将头一偏,一颗黑褐色圆物擦着他耳边落向沟底溪流。 林枫拔剑护住头顶,厉声喝问:“谁?出来。”抬头向高高岩壁望去,唯见岩壁上覆盖山崖的茂密灌木丛。 众人立时转头望向崖壁细看,见并无响动。 素云道长拔出宝剑,道:“刚才或许就是落下的一颗滑动的小石块而已。周边的山体为一种特殊岩石构成,易碎不牢固,山体极易发生泥石流或者坍塌,大家务必小心留意。 一行人继续前行,山崖上草丛忽然微动,又一颗黑褐色圆物悄无声息地袭向素云道长头顶。 素云道长头也不太抬,剑尖一挑,将黑褐色圆物挑向岩壁上的灌木间。“嗷……嗷……”一只猴子从灌木间惊跳起来,素云道长剑挑之力弹飞松果击疼了它。 林枫松了口气,笑道:“这死猴,太调皮了。” 猴子笑了笑,向崖壁下众人做着鬼脸。忽地,它面露惊恐,因为极度惊吓而呆立不动,嘴巴大张。 林枫以为这只猴子还在做戏,指着它哈哈大笑起来,忽见猴子身后的灌木丛哗哗乱动,伸出一只青蓝色的硕大蛇头,低头一点,将猴子一口吞入腹中。 大蛇青蓝色的眼眸冷冷地俯瞰着岩壁下几人,吞吐着信子,带着君临城下的主宰意味,显然它宽大的腹腔还没有填满。 素云道长沉声道:“大家先冲出这条深谷,此处巨蛇一动就容易引发山石垮塌,我们有手段也不好施展。” 嗖的一声响,一支竹箭带着尖厉的呼啸声从云雾间穿来,箭头斜穿过巨蛇左腮。 巨蛇吃疼向后游走,这一箭让它心生惧意而去。 一人在远处笑道:“道长所言不差,只是这蛇饥饿难耐,不吃到食物就不会罢休,不如一箭让它知难而退。” 众人转头望去,只见来人手持弓箭,腰挎猎刀,身穿黑色窄袖右斜襟上装和多拓宽脚长裤,头上裹青兰布“英雄结”包头帕,外披一件形如斗蓬的“擦尔瓦”披风,正是猎户曲木阿古。 张青峰惊喜叫道:“曲木大哥,好箭法。你怎么来了?”忽见一只凶猛而形貌奇古的猎犬从曲木阿古窜出,奔到他面前。 曲木阿古叫道:“箭豹,站好。” 猎犬立时立定在路中间一动不动,冷冷地看着面前几人。箭豹宽面塌鼻,阔嘴长,眼神高傲冷酷,粗壮的脖子与腰向外鼓出,一身皮毛像黑绸缎一般油亮光滑,宛如一位穿着夜行衣的杀手。 曲木阿古快步上前,望张青峰倒头便拜。张青峰伸手将他双手托住,道:“万万使不得,这是为何?”曲木阿古笑道:“今日我母亲醒来,感觉全身有力,还下床吃了白粥,多谢张少侠以血救母。” 素云道长等人闻言都不解地望着两人。 张青峰便将事情详细解说一番。素云道长笑道:“阿古不必言谢,仗义救人原本是我辈侠义中人应做之事。”曲木阿古面露感激之色,道:“母亲健康了,我便无挂念,我愿与你们齐闯死亡谷,以报张少侠救母之恩。” 素云道长笑道:“能得你做向导那自然是极好,你不要太客套,与青峰兄弟相称就好。” 曲木阿古道:“好,从此以后,我就与青峰兄弟相称,做一世的好兄弟。”一边说,一边上前紧紧握住张青峰双手,叫道:“好兄弟。”张青峰叫道:“曲木大哥。” 曲木阿古快步走到队伍前面道:“我来引路。” 一边高声喊叫了一声:“箭豹……”猎犬闻声几个纵步便到了他身边。 陈湘君走到张青峰身畔,低声道:“你怎么没说过以血救人的事呢?让我看看你伤口。”她面露一脸关切之色。 张青峰挽起衣袖给她看了看伤口,道:“没事,只是小伤口。” 陈湘君从衣袖取出一瓶药来,低头细看,然后轻轻洒在伤口,认真说道:“这是峨眉派金疮药,用它疗伤伤口很快就会好。” 张青峰见陈湘君对自己甚是关切,心中一阵暖流流淌而过。 小小的关切带着一种自然朦胧的情谊,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一种美好的情感不知不觉在两人心中的生根发芽。 一行人穿越在原始森林之中的小路上,两边是茂密的参天古木,不时可以见到出没其间的猴、羚羊、野猪…… 在这片与世隔绝的大自然中,他们享受着平日里难得的悠闲宁静, 张青峰快步上前,与曲木阿古道并肩而行,望着前方警惕行走的猎犬道:“曲木大哥,你这只猎犬长得奇特,看起来有几分像是猛兽,可有特别的本领?” 曲木阿古道:“箭豹是我打猎时捡到的一只野兽,我也不知它到底是何种野物,不过从它的身形动作推测,可能它的身上流淌着豹子的血液。十年来,在我的训练下,他与森林中大小野兽决战可是从来没有落败过。箭豹上山可以猎杀猛虎,下水可以捕获水蟒,我敢说它才是黑竹沟中最厉害的猎手,只是它性情高傲,总喜欢独来独往,不轻易与人靠近。” 张青峰听箭豹也如自己一般是个孤儿,心中一疼,道:“我看它虽长相怪异,却极其可亲。我能否摸摸它的背脊?” 曲木阿古将两只手指放在口中打了个响哨,箭豹闻音转头走到两人身前。 张青峰缓缓将手放到它头顶,轻轻抚摸。箭豹转头低低咆哮一声,似乎有些发怒,但曲木阿古对它喝叫了一声,它立时安静下来。 曲木阿古道:“你可以抱抱它的头,让它先感受一下你的情意,这个家伙除我外都没有一个朋友。” 张青峰闻言慢慢蹲下去抱着箭豹的头。箭豹僵硬的站着,木然望着远处的林木,高傲冷酷的它还不适应陌生人传递而来的热情。 第五十九章 风云聚汇 黑竹沟沟南进入口处三里地的地方。 一支二十几人的小队穿行在低矮的灌木林间,两条大汉手执锋利的砍刀在前面开路,抬眼已可以前面不远处就是阴暗的原始森林。 一行人刚走到森林边缘,忽见一股大雾涌来。大雾翻翻滚滚,瞬间便将周围遮盖住半里来地。 走在小队前面的第三人叫道:“兄弟们小心留意,这雾来得古怪。”说话之人是河北白马寨寨主赵飞龙。 他曾以一杆银枪,降服了河北河南大小三十六座响马寨,江湖人称河北第一条好汉“银枪无双”。他身材如同铁塔一般,长得虎背猿腰,面貌凶悍,嘴角长细似已裂到眉根处,右耳断去半截。 队伍后半段一位书生厉声喝令道:“兄弟们亮家伙,小心戒备!”此人是河北白马寨三当家“铁扇银针”铁秋生。 他身材瘦长,长衫飘飘,头戴书生巾,手摇一把钢铸铁扇,远远望去就是一位常坐书房,不是在挥毫泼墨,便是在吟诗作对的翩翩公子。 “盾牌手,入林打探。”铁秋生低声道。“领命。”四位手持盾牌的帮众听令跃众而出,向铁秋生一低头后,便向林中奔去。 铁秋生光滑俊秀的脸上,竟有一条蚯蚓般粗细的刀疤,由额头正中划下,穿过鼻梁和鼻尖,一直贯穿到下巴。 他平常寡言少语,喜独来独往,从不讲述丑陋刀疤来历,给人神秘恐怖之感。白马寨响马皆是不惧生死之角色,但心里都惧铁秋生三分,是以听得号令,便死命向前。 四位盾牌手持盾牌矮身在前而行,双眼瞪得浑圆观察四周,一边双耳竖立探听四周声响。赵飞龙挺着胸膛,提着银枪,引着手下随后跟进。 “嚎……嚎……”浓雾中响起震天的嚎叫之声,树木哗哗摇动,随即见十几条怪影穿林破雾而来。 一名盾牌手眼见躲闪不及,双腿站成弓步,右手执盾挡在面前,左手刀砍向巨影。两者相撞,只听盾牌手一声惨叫,在空中倒翻了一圈向后落去,砰地撞在树上,晕死过去。 “呀……呀……”又听得几声长长的惨叫,队伍中三名帮众又重伤倒地。 危急之时,几道银色的枪影毒蛇般刺出,将一头怪影挑倒在地。眼看同伴闷哼着轰然倒地,其余几条巨大怪影立住身形向后退了几步。 白马寨众人这才看清眼前的怪物是几只巨型野猪,比寻常野猪大了一倍有余。一猪二虎三熊,野猪号称森林霸主,它们獠牙粗壮尖锐如钢刀,全身鬃毛竖立如同钢丝,凶猛无比。 “吭哧……吭哧……”野猪们压低身躯,低声咆哮着发出示威的哼哼声,满怀敌意地望向赵飞龙,眼眸间充满了红色血丝。 野猪生性暴躁,见赵飞龙银枪刺杀了它们同伴,立时涌起滔天怒火。 它们转动凶残的小眼睛,长嘴上下开合,獠牙在白雾中闪闪发光,就要发出惊天一击。 缭绕的白雾间,一片蓝色一闪而没。蓝色非常蓝,蓝得发黑,远看起来接近黑色。 蓝黑影子就像一只燕子,翩翩飞落向一只野猪头顶。 大家还未看清影子的动作,那只野猪脖子上已挨了一刀,喷着血,嚎叫着奔跑向前,而像燕子一样飞动之人依旧单足稳稳站立在受伤野猪的头顶。 蓝黑影子待受伤的野猪倒下,几个翻身又飞燕般落向另一只野猪头顶。 有人喝彩道:“好,五当家不愧为蓝衣飞燕,比燕子还要轻盈。”那人正是白马寨五当家“蓝衣飞燕”李飞燕,习得一套燕子飞行的轻巧身法,可谓武林一绝。 剩下的十来只野猪连连怪叫,在林间没头没脑乱窜起来。大雾中,野猪与树木和 人厮杀碰撞的声音四处回荡。 “昂……昂……”不知从何处传来几声洪亮悠长的怒吟,一道巨大的身影从深谷升腾而起,展开宽阔的翅膀,飞临野猪与白马寨众响马的战场。 树林间,一位背箭的大汉放下对准赵飞龙的铁箭,望向飞来的空中巨怪,对身边一位埋伏的弓箭手道:“这如何是好?惊动了远古翼龙,我们还是暂且躲避。” 这种翼龙可以说是恐龙界的大家伙,脖子粗长,有着宽阔的翼展和宽大而长的喙,一口能吞下马一般大猎物。 翼龙展翅落在林间空地,带起的巨大气流将周边林木冲击得哗哗作响。野猪们都被从天而降的庞然大物惊得呆立当场。白马寨帮众何曾见过如此巨大怪物,惊惧之下,皆向远处退去。 翼龙站立而起,足足有二头野猪身高。它睁大双眼慢慢低头向一只左眼残废的野猪靠近。 在黑竹沟南面,它是自认的王者,绝不允许有人在它的领域吵闹。 独眼龙野猪望向那双充满怒火的菱形四边眼,双腿不自觉颤抖起来,低嚎了一声,转身狂奔。 翼龙脚步一迈,飞落到独眼龙野猪身畔,张嘴一咬,将独眼龙野猪咬住,头一仰将它吞下。 林间回荡着独眼龙野猪临死前的垂死嚎叫。 黑竹沟死亡谷的一座密室中,两壁悬挂的油灯将幽暗的密室照耀得灯火通明。 一张朱红色八仙桌上摆满山珍野味,活物八珍为熊掌、象鼻、鹿筋、驼峰、猩唇、鹿尾、猴脑、豹胎,山草四珍为竹荪、燕窝、香菇、银耳,酒是唐代宫廷御酒“剑南春”。 丝竹声中,两位婀娜美姬白衣飘飘,衣袖云舒云卷,玉足轻踏,缓缓如蝴蝶般舞动。 席位间,死亡谷谷主一捋颔下一缕胡须,开怀笑道:“公子此次能赏光前来,老夫深感荣幸。这次你我合作必可得偿所愿,日后我愿与贵帮合谋天下大计。” 对面年轻人举起酒杯道:“能得谷主鼎力相助,必能成就大事。东坡先生称赞此蜜酒‘三日开翁香满域’,今日就以此美酒,祝你我势力不止满域,更要满川,满四海八荒。” 黑竹沟北边入口处,一位面戴凶恶狼头面具的老者衣袂飘飘向沟中而来。他轻功卓绝,脚不沾地从草尖掠过,背后跟着七匹野狼和七位戴着狼头面具的卫士。 头狼目色冷酷,身形比其余六狼大了一倍有余,紧紧跟在老者身后。 沟间浓雾渐渐散去,太阳从云层中挣扎而出,散发出耀眼光芒,照射在黑竹沟中最高山峰之上。 老者落在面前的一片草地上,漠然看着眼前的奇异景象。 远处一座高山耸立天地间,山峰上部呈三棱形,宛如塔尖。在阳光照射下,高山山尖金光四射,幻变为一座足以以假乱真的耀眼金山,再加上高山山腰四周有薄纱般的云雾缭绕其上,为它更添绚丽与神秘色彩。 高山山脚下,是一片杜鹃花的海洋,从山脚的灌木丛杜鹃到山坡的高大乔木杜鹃,它们铺满大山。 更近处是翠绿的草地,有几头未成年的野猪和几匹山马在草地间或吃草或嬉戏打闹。 老者看着不远处小野猪在草地和水滩中打滚嘶叫,叹气道:“如此风景,可惜被这群肮脏的野猪污秽了。” 头狼闻言,从他身后闪出,纵身奔到小野猪面前,低声吼叫几声,吓得野猪们和山马撒腿就跑。 箭豹顺着潺潺流水声寻去,找到了一条穿越森林的清澈山溪,引着大家沿着河道蜿蜒而上。 穿梭在怪石嶙峋的河道边,头顶上没有了高大树木的遮蔽,光线明亮了许多,时不时还有一片灿烂的阳光照耀在身上,这让大家心情开朗起来。 河边长着各种小巧漂亮的植物,在阳光与山风中摇曳。 山溪水清凉而甘甜,一行人累了就坐在石头上歇歇,渴了则弯腰捧一口甘甜山水来喝。 箭豹领着大家走了好几里河道,又一头钻进一片原始森林。这片森林越发茂密,众人不知走了多久,听箭豹吠叫了几声,箭一般奔跑起来。 众人快步跟随,不出半里,终于走到原始森林尽头,见一片广阔的草地豁然出现在眼前。 一股清凉而香甜的水草味扑面而来,曲木阿古指着眼前连绵不尽的草原,欢呼道:“多美的马里冷旧!” 几人从令人压抑的森林中走出,初见如此开阔的天地,都奔跑向翠绿的草地,大口呼吸清新空气。 蓝天白云下,大家眼前所见的是大自然赐予的一幅静谧雅致的山水画:高山湿地铺满绿草,像碧波般延绵起伏向天边;一条十来尺宽的河流静静地流淌向草地深处,河水清且涟漪,俯首可见河底的碎石游鱼;远处,薄雾将山林轮廓半遮半掩…… 素云道长望望四周的群山,向直真道长道:“道长看眼前这片草地、雪山和河流,景致比贵派峨眉仙山如何?” 直真道长看看华云师太,笑道:“我等向来以为峨眉景致非常,今日才知山外有山。” 华云师太道:“两者各有千秋,一者秀美绝伦,一者静谧天然,都令人迷醉,只是不论何种美景,我峨眉皆有一个好听的名称,适才听猎人说的此处名字却不够雅致。” 众人听得华云师太所言,都点头称是。 曲木阿古遥指远处一片树林道:“马里冷旧是我们彝语叫法,寓意是‘铺满鲜花的草地’。每年的四至六月是黑竹沟花开时节,那时杜鹃树开满花朵,千万朵颜色各异,五彩缤纷,从山脚铺满到山顶,因此叫它为铺满鲜花的草地。你们看远处那成片的树林就是杜鹃树。” 陈湘君道:“用‘铺满鲜花的草地’这个叫法,真有画面感。” 沿着溪流往草原深处信步而去,只见溪水波平如镜,将雪山、树木、白云倒映在里面,静谧自然之美让众人皆轻步前行,不忍打破这片土地的宁静。 箭豹此时展现出野兽好玩的天性,时而在水中照镜,时而拨弄水藻,时而跳入河中追逐水中游鱼。 远处,一片古树凸现在眼帘,只见它们巍峨挺拔,冠盖如云,枝柯交织,给整个草原添描上一层神秘古幽,沧桑梦幻的景致。 黑竹沟森林中树木品类繁多,名贵树种云集,有云杉、冷杉、红桦等,但其间最为独特的存在还是草原上的千年古树。它们傲然挺立在辽阔无际的草原,外貌古朴,树龄不可计数,像历经沧桑的老者,在云雾草地中讲述这千古不朽传奇。 道旁出现了两株几人才可以合围,枝干枯焦的古树,好像早已枯死,但巨大的枝干间却又长出几处翠枝绿叶,倔强地证明自己依旧存活。 张青峰心中感慨万千,往事在心中翻滚,想道:“春来秋往,在千年古树的面前,人类是多么的渺小,多么的微不足道,人类之于古树不过是匆匆过客。纵使强者如秦皇汉武,到如今也都灰飞烟灭,而千年古树却依旧葳蕤长青。千年古树面对无可抗拒的天雷烈火的烧灼,依旧不屈的存活生长,那是何等的顽强坚毅。人应该像古树般不畏严寒霜冻,不畏盛夏酷暑,不畏环境恶劣,一旦扎根,就顽强生长……” 第六十章 凶雾 穿过千年古树古道,远远地眺望,可见一片动物的牧场天堂:草地上,几团白云在蠕动,那是数只肥壮可爱的绵羊在吃草;溪水边,三三两两的小马驹在悠闲地吃草或打滚;矮树上,几只小鸟儿叽叽喳喳的乱叫着在水草丛觅食。 曲木阿古神色凝重起来,大声道:“前面不远就是死亡谷,黑竹沟艰险与恐怖的路程就将开启。我们将要面对得是无路可行的悬崖峭壁,布满蚂蟥的步道,怪异的岩石,出没的远古动物和无处不在的狩猎陷阱……大家要提起十分精神应对。” 行至草地尽头,走过一段满是细沙和尖锐碎石的地面,可见一条羊肠小道向前延伸出十来米便被浓雾遮盖。 羊肠小道右边散落着几块巨大黝黑的岩石,左面竖立着一块足足有十人之高的巨大白色石碑,上面雕刻着“死亡谷”三个朱红大字。 石碑旁是一株焦黑的枯树,鲜艳的红色大字与怪异枯树透露出难以名状的诡异气息。 踏入云雾遮盖的羊肠小道向前,山路不断升高,雾气也越来越大,空气湿润非常。 张青峰在衣袖上紧捏一把,竟然捏出一把水来,手上湿漉漉一片。 他向前面探路的曲木阿古问道:“曲木大哥,这山谷中雾气为何这般浓?我全身的衣衫皆已湿透。” 素云道长皱眉道:“不错,今天这雾透着古怪,和我往日来所见云雾大不相同。往日所见云雾涌动不止,可看清二三十尺远,而今日之云雾却静立不动,只可看清三五尺远。” 曲木阿古语气中透露出担忧道:“现在我们所在处是死亡谷最为诡异的石门关上段附近,大家一起聚拢来,背靠大石,待我放箭豹前去试探试探再说。” 曲木阿古拍拍脚边箭豹的头,向迷雾深处一指。箭豹一声长叫,一纵身消失在迷雾深处。 大家依言围靠在一块巨石边等待,可半个时辰过去了,箭豹却一去杳无音讯。 众人皆沉默无语,曲木阿古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曲木兄弟,箭豹怎么去这么久都没有回来,何不呼唤一番?”直真道长性急,开口向曲木阿古问道。 曲木阿古摇摇头道:“不可,死亡谷最险地段石门关其上部开阔的谷地,是彝族祖先住过的地方,祖训不能入内,更不能高声呼叫,否则会遭灾。” 又等了一刻钟,直真道长眉头一皱,提气高声呼唤道:“箭豹……箭豹……”他内气充沛,这一喊声传数里。 直真道长呼声刚落,遮天盖地的茫茫大雾开始猛烈滚动起来,将众人尽数掩盖,远处雾中还传来隐隐约约凄厉声响。 众人虽近在咫尺,彼此却无法看见,惊慌和恐惧在雾中弥漫。 素云道长向众人传音道:“大家小心戒备!”话音未落,只听一声叱咤传来,接着是华云师太的喝斥声和剑啸声。 素云道长与直真道长提剑向华云师太发声处纵去,只见大雾中人影闪动,耳边传来叮叮当当的刀剑撞击声。 张青峰落在陈湘君身边,一手提剑横挡在胸前,一掌劲气鼓荡,护在她身侧。 雾虽浓,但他眼锐如尖刀,耳明可察微响。 浓雾中,一根藤蔓毒蛇般悄然卷向陈湘君脚踝。白色的藤蔓轻诡如蛇,在白色的雾中几乎肉眼难见。 藤蔓刚刚游到陈湘君脚下,张青峰目光一闪,手中剑向右翻转斩落,将藤蔓斩去顶端一截。 陈湘君急望去,见一条藤蔓倏忽缩回浓雾中,四周归于寂静。 陈湘君不自觉向张青峰身边挪动一步,低声问道:“那是什么?”张青峰摇摇头,抬头向空中望去,轻声道:“小心,静心谛听。” 不久,藤蔓像一条白蛇,从两人背靠的巨石上端缓缓爬向陈湘君头顶。张青峰并不抬头,抬剑反手一剑将藤蔓刺穿在巨石之中,接着双脚一蹬,空中一翻扑向藤蔓来处。 陈湘君焦急抬眼望向头顶,正要纵身上去,听得两声闷哼传来,张青峰落在地面,嘴角泌出一丝鲜红的血来。 陈湘君惊问道:“你受伤了,伤势重不重?”张青峰苦笑道:“只是轻伤,调息几次就好。”言罢背靠巨石运转气息。 过得不久,浓雾向后退去一百来尺,几人周边顿时玉宇澄清,现出石块、灌木、古木与婆娑箭竹来。众人松了口气。 素云道长按剑道:“华云师太,情形如何?”华云师太微露惊惧之色道:“雾中有影子飘动,难辨是人是鬼。我出剑击杀它,但来物飘忽不定,好难追刺。不过激战之中,我似乎斩伤了它一只手臂。” 直真道长双目如电般在地面扫射,半晌摇头道:“未曾发现血迹。”素云道长眼眸转动道:“关鹏呢?”众人面面相觑,这才发现刚才各自防备,关鹏不知在何时何处消失不见了。 直真道长怒道:“好阴险的手段,首先利用滚动的大雾将我等分开,接着攻击华云师太引开我们队伍中武功最强的三人,然后将武功较弱的关鹏带走。我们即刻向前追击,或许能够追上。” 直真道长话音刚落,一阵阵浓雾又莫名涌出,谷中顿时又迷雾缭绕,浓雾紧锁。此时天色渐暗,浓雾将前方小道遮掩不见,使沟内越发阴气沉沉,神秘莫测。 曲木阿古无奈道:“我以为我们还是暂时退出谷口,今晚就在谷口驻扎,明日等雾稀薄之时再上路。”直真道长怒道:“不行。我座下弟子无故失踪,须得找寻他。”提剑向浓雾中奔去,一边高声道:“华云师妹,你与湘君留下。” 华云师太知他性情,只得关切道:“师兄,还是不要前去,等雾散去后我们在进去。”素云道长看他一晃不见,思索片刻,一言不发提剑追了上去。 曲木阿古领着众人退回谷口,选择了一块背靠巨石的平缓坡地为宿营区,先是清除石块,矮灌木等各种不平整、带刺带尖物的东西,而后叫上张青峰两人砍来几根树干搭起方形木架,顶上覆盖上一块布和枝叶茂密的树枝。 见避雨木架搭好,华云师太与陈湘君在下风处引燃一堆大火,架起一只小铁锅烧起水来。 暮色中,两头成年野猪带着一群猪仔散漫走过,见到生人也不避让。 曲木阿古弯弓搭箭射去,一只半大野猪应声倒下,吓得其余野猪惊慌逃散而去。 天色完全暗下来,熊熊火光照亮谷口,射杀的野猪被剥开架在树干上烧烤,烤出的肥嫩香油在火中嗞嗞作响,散发出诱人的香味。 剩下的五人围坐在火堆边,沉默对望着,纵使是芳香四溢的野猪肉无法提起他们的食欲。 曲木阿古用刀将野猪肉分到大家手中道:“这是我们彝族人将母猪敞放到原始森林后,母猪与野猪杂交后生下的第二代野猪,肉质鲜美,大家尝尝。” 陈湘君满脸牵挂地望着黑沉沉的谷口,担忧道:“师叔和师兄怎么还没回来?好担心他们。”张青峰安慰道:“直真道长虽然性急,但我看他却心细,又有丰富的江湖经验,想来不会有事。” 死亡谷中一阵风啸声传来,接着传来一阵吠叫,然后是细碎的跑步音。 几人迅即站起,按剑在手,警惕地望向谷口。曲木阿古却喜上眉梢,笑道:“是箭豹回来了。” 他口中刚发出一声悠长口哨,只见一只野兽在火光中划过一条优美的弧线,如箭般扑落在他怀中。 不久,谷口人影一闪,素云道长一身湿透,落在火堆边,苦笑道:“直真道长与我相隔不过数尺,却无故消失了,好在遇到箭豹,把我带了回来。” 箭豹像个孩子在曲木阿古怀中撒娇闻舔,欢叫着。大家看到箭豹和素云道长归来,稍微松了口气,毕竟箭豹和素云道长能平安归来,那么直真道长也能平安归来。 夜间的山沟里雾气大,入夜又下起雾雨来,将枯坐待归的众人全身润湿。半夜时分,大雨瓢泼而至,好在不久便停歇下来。 众人在雨雾中期盼,只是直真道长与关鹏却一夜未归。 雾雨中,箭豹有时在众人休憩的营地外逡巡,有时对着浓雾凶恶的狂叫,有时像一个威严老练的哨兵静静注视。 曲木阿古道:“有箭豹为我们在外围警戒,一般猛兽不敢靠近,大家可以放心睡一夜。”果然,一夜无事。 翌日,天气放了晴,早早便有阳光朗照。 张青峰从一阵鸟雀的啼鸣声中醒来,走出木棚,看眼前是一副清新动人的画面:草地上两只不知名的绿毛红嘴鸟正在打闹;缓坡下的河边,陈湘君穿了一件翠绿衣衫,手拿皮囊在溪流中洗面汲水;溪流对岸,三三两两的小黑猪欢快地漫步山间,一群马儿在悠闲地吃草,仿佛画中精灵。 张青峰没有见到箭豹和曲木阿古踪影,便向谷中小径寻去。 小径远远延伸向林木深处,轻薄的雾气中,谷中的林木怪石皆清晰可见,完全没有昨日浓雾遮天蔽地的昏暗景象。 张青峰忽见一团黑点箭一般从深谷奔来,心猛一紧,在腰间一摸,这才发现剑留在谷外的木棚中。黑点越来越近,近了可见它的皮毛黑得发亮,眼眸在晨光中闪着寒光,原来是箭豹。 张青峰呼唤了它一声,箭豹调皮地从几朵飘荡的雾间穿过落在他脚边。 张青峰慢慢蹲下抚摸它的头。经过几天的相处,箭豹似乎已慢慢熟悉接受了张青峰,任由他轻轻抚摸。 不久,曲木阿古大踏步赶来,喜道:“难得今天谷中少雾,你回去叫他们赶紧进谷赶路。” 第六十一章 变异与陷阱 山谷幽邃深远,不知走了多久,一行人依旧在山谷间穿行。 走在前面的素云道长忽地停下脚步,望向两边的山谷,一副沉思状。 此段山谷,两边灌木杂草减少了许多,大面积裸露出一种暗色岩石。岩石呈现出暗紫色,由大小悬殊较大的颗粒组成,往往是大颗粒镶嵌在细小的透亮颗粒间,大小颗粒上有无数细小的孔洞。 华云师太问道:“道长,莫非觉得这些岩石有什么问题?”素云道长摇摇头道:“这种岩石外貌奇特为我平生仅见,总是感觉有些不对,但我却说不出来。” 曲木阿古转过身道:“在我们彝族人的历史中,我们叫它作天火种。它们是火山爆发时,岩浆落在地下凝聚的东西。” 陈湘君指着前方的山谷两边道:“你们看,前面山谷两边这种岩石越来越多,会不会死亡谷充满玄机就是因为它们?”前方山谷中草木越发稀少,大量的暗紫色岩石映入眼帘。 行得半个时辰,眼前出现一大片云杉林,它们出奇的挺拔高耸,须抬头方能望到树梢。 张青峰望着眼前针尖般的叶子道:“你们看山谷外的云杉,一株不过七八十尺高,而谷中的云杉每株少说都有一百多尺高。” 陈湘君指着云杉林边吃草的动物惊叫道:“奇怪,你们看那是一只兔子吗?野兔原本娇小而温柔胆怯,这只的野兔怎么如此壮硕凶恶?”不远处的山坡草地上,一只似白兔的动物在吃草。 它的头颅足有猪头般大,一双耳朵似猪耳般扇动。白兔听到喧闹声,转眼向陈湘君望来,露出长长的獠牙低声嘶叫,一脸凶狠之色。 曲木阿古喜上眉梢道:“今天中午有美味野兔吃了。”随后吹起口哨。箭豹闻声而出,几个起落便将白兔咬翻在地。 曲木阿古将捕获的野兔背负在身笑道:“死亡谷中,大家要特别留意,一只蜘蛛,一只虫豸都有可能具有剧毒,都可能致命。野兔可能就是最佳的食材,因它始终还是吃草动物,至于其它动物就不好说了。” 云杉林上空,枝丫交错,针叶密布,只有偶尔几缕阳光能穿透密叶照射到地上,林中半明半暗,视线不能投射远处。 曲木阿古手持一把砍刀在前面开路,箭豹双目寒光四射,护卫在他身边。 箭豹见头顶的树木轻微晃动起来,抬头猛吠。曲木阿古将砍刀掷插在地面,张弓搭箭向头顶连发三箭,口中叫道:“小心躲避毒汁。” 头顶之上,三张巨大蛛网悬在半空,三只脸盆大的八爪蜘蛛正沿着蛛丝缓缓落向几人头顶。 曲木阿古两只箭射中两只蜘蛛腹部,汁液流下来,溅落在杂草上嗞嗞作响,翠绿的杂草顿时变得枯黄一片。一只蜘蛛却将爪一夹,将来箭夹住。林枫手一挥,一只飞梭猛钉在它身上,接着飞身一剑斩断了它一条腿。蜘蛛几声怪叫,拖着受伤的腿逃走了。 华云师太赞道:“贤侄一手飞梭使得颇好。”林枫小心翼翼地用一片树叶擦去飞梭上的毒汁,谦逊地回答道:“雕虫小技,让师太见笑。” 张青峰见他一手发梭端的是手法奇妙,笑道:“师兄有闲指点我用飞梭的手法,可好?”林枫望望密林深处,笑道:“你回山就传给你。”接下来,众人在林中相续遇到异于寻常的野猪、毒蛇……但它们都被箭豹制服。 大家这才对箭豹森林王者的地位深信不疑。强悍的箭豹不但具有强大咬噬力与速度,而且不惧毒蛇猛兽的毒牙利爪。 林中静得出奇,只有几人衣衫与身边灌木杂草刮擦的声响。 走在前面的曲木阿古忽地竖起左手,做了一个停止的手势,然后慢慢地蹲下身去。他的前面,一片绿草和低矮灌木被践踏得东倒西歪。 张青峰靠上前一指,道:“曲木大哥,这里似乎发生过打斗。”他眼力尖锐,发现草地上粘着几团乌黑冻液。 曲木阿古上前几步,伸出食指在乌黑冻液上一点,放在鼻尖一嗅,转头向素云道长道:“这是人的血液在这湿气浓重的林中凝结而成的血团。” 素云道长点点头,双目向灌木丛中搜寻,忽将手中剑一挑,从灌木间挑出一个铁夹。 铁夹打造粗厚,颜色与杂草灌木一般无二,若非视力惊人,决难察觉。 曲木阿古道:“这是猎人常用的捕熊夹子,就算是凶猛的狗熊被夹住也无法逃脱。”一边接过铁夹,点头赞叹道:“制作工艺精良,好手艺。”又将铁夹给箭豹一闻,向草丛一指。 箭豹围着周边草丛灌木一顿狂嗅,又找出两只相同的捕熊夹子。曲木阿古割下一只野兔腿扔给箭豹以示嘉奖。箭豹欢叫着啃食起来。 华云师太看着地下血团,无比担心,叫上陈湘君向更远处搜寻。张青峰担心陈湘君安危,持剑陪伴在她身边寻找。 来到几株云杉树下,张青峰瞥见地面堆积的云杉针叶间似有寒光闪动,一掌劈空拳打去,拳风翻动了云杉针叶,见一把长剑从云杉针叶间露出剑脊来。 张青峰上前拿起宝剑,见剑身上雕刻着几朵祥云。陈湘君飘身上前,取剑在手,惊叫道:“师父,这是关鹏师兄的云霄剑。” 华云师太闻声接过云霄剑,担忧道:“关鹏丢失了佩身宝剑,不知道人在何处?师兄又去了何处?”焦急之中,她对着远处幽暗的云杉林发出一声同门问询消息的长啸。 啸音呼啸着奔向远处,久久不灭,却无声音回应。 曲木阿古抬头望向云杉林树梢,道:“地下血迹或许是从头顶上滴下来。”众人闻言抬头向滴血处望去,但见上方百尺多高的云杉枝叶交错,影影绰绰,光线昏暗,难以看清是否藏有异物。 张青峰双眼在林间搜寻,忽提气纵起二三丈,飞落向一株云杉树枝,接着单脚在树杆上一点,便又上升二三丈,如此跳上三次,双脚一蹬凌空飞起,拔剑斩出。 众人见他如飞鸟般在林间飞翔,皆是赞叹,却见他挥剑将一只“树枝”斩落,都感疑惑。 “树枝”啪一声落在地上,张青峰也轻飘飘落在它旁边。 张青峰对走上前来的陈湘君喊道:“湘君不要上前来。”陈湘君离他较近,心中好奇,一点脚尖落在他身边,一看之下脸色大变,转过头去,玉手掩口做呕吐状。 素云道长定睛看去,也是大吃一惊,见张青峰砍落的是一幅血淋淋的人体骨架。箭豹对着张青峰砍落绳索的地方狂吠起来,那处树枝周边闻声哗哗响动,掉下一阵针叶来。 张青峰冷然道:“吊这张骨架的地方隐藏着不可知的东西。”素云道长向曲木阿古问道:“那会是什么古怪东西?”曲木阿古苦笑着摇头道:“或许是食人族,或许是会飞的蜘蛛人,死亡谷不可知的东西太多,我不敢确定。” 华云师太与陈湘君面色苍白地望着那副骨架,心中不想直视血淋淋的场景,目光却又在骨架上搜寻,想要判断出这是否就是关鹏的尸体,但骨架上血肉模糊,除了一根脚套外再无其它物件。 “找找看有没有撕烂掉落的衣服?”张青峰跳上一株云杉树的枝丫,居高临下地向四周查看道。曲木阿古在箭豹头上一拍,箭豹围着周边搜寻起来。 张青峰目力奇佳,看定一株半人多高灌木一指,喊道:“箭豹。”箭豹飞跃而去,叼着两片破烂的衣布而回。华云师太一把从箭豹口中夺过衣布,悲声道:“这……这……这是关鹏的浅黑衣衫一角。” 素云道长安慰道:“师太,这还不能完全断定关鹏已遇难,这布或许只是关鹏与人搏斗受伤留下的,说不定此时直真道长正与他在一起。” 曲木阿古在旁边道:“此处有多处人为设置机关,失踪之人是因偷袭受伤还是中了机关受伤,一时不好判断。” 一行人继续前行,林中的高大树木越来越少,出现在眼前的是一株株树形优美的低矮杉木,林中光线也逐渐明亮起来。 阳光在游弋的薄雾中穿行,鸟儿在清脆的啼叫,青苔上艳丽的野草野花在悄然盛开,巨石上的植物和玛瑙石仿佛在讲述神秘黑竹沟最原始的故事…… 走在万物生长的森林里,仿佛置身于如梦如幻之仙境。 路边,一株枯木上长满了五颜六色鲜艳的菌类和野花,看得陈湘君怦然心动。她皓腕伸出,欲要采摘一朵雪白的小花。“不要动,小心脚边那根灰色树藤。”曲木阿古冷然道。 张青峰闻言顺着灰色树藤看去,将陈湘君拉在一边,笑道:“原来如此。”挥刀砍断树藤,一根巨木飞撞在陈湘君适才站立的地方。 曲木阿古砍刀挥出道:“站着不要动。”五六支从大树林叶间射来的木箭被他砍落。 陈湘君脸色大变,一颗心怦怦直跳,因为这样的陷阱伪装得极其隐蔽,一般人就算可以躲过巨木的撞击,那么后发的木箭也很难躲过。 忽听密林远处几声凄厉的惨叫声遥遥传来,曲木阿古闻声,提起砍刀回望后方,沉思道:“想来是有人和我们走同一条道,中了林间埋伏。” 山地绵延着不断向上,不知何时,云雾四处涌来,天上又下起了细雨。前行的山路愈加狭窄,植被也愈加茂密,脚下沾雨的路面湿滑起来,路边不时有沙石掉落,众人只能一步步小心前行。 行至断崖山,山如其名,山崖上只有一条窄窄的几里长的小路,山崖下是万丈深渊。 第六十二章 古庙雪夜 雨越下越大,小路不时被落下的一堆堆沙石阻断。 曲木阿古在前面用砍刀在阻路的沙石上刨出数十个能落脚的小坑,众人便跟在他身后,依次在坑上纵落。大家每走一处都要停留立足稳当,方才纵落向下一个小坑。 众人纵落之际,虽震动轻微,也时有沙石沙沙地落下山崖下的万丈深渊。 张青峰越过断崖山山路,转身向来路望去,不由吸了口冷气,只见狭窄的小路上云雾缭绕,山崖下深不见底,人一不小心便会跌落丧命。 酉时时分,雨停下来,山上飘起大雪,山间的气温也随之骤然下降。 几人衣衫沾上飘扬的落雪,很快便被打湿,人人都只盼能早点找到一处能避雨雪的房屋。 曲木阿古在前面一言不发,带着箭豹匆匆赶路,找寻躲避风雪之所。众人好不容易才走完山路,来到一片空旷的沙石地上,但一眼望去,沙石地似乎空旷无边。 沙石地上没有可以躲避风沙的所在,狂暴风雪却迎面吹来,打得几人难以睁开眼睛, 行至一面山坡前,只见前路一片茫茫风雪,天地间实难找寻前行道路,曲木阿古忽地停下,止步不前。 张青峰侧脸躲避着风雪,大声问道:“曲木大哥,我们要赶往何处?” 曲木阿古面露焦虑道:“暴风雪太大,或许会持续一两日,我们必须找到一处躲避风雪的地方。上次我穿越死亡谷,在其腹地之处发现过一座庙宇,应该就在附近,只是现在暴风雪太大,一时无法找到它。你们暂且在坡下两株树下躲避风雪,我前去探明古庙位置便来找你们。” 坡下之地依旧空旷寂寥,但好在还有两株稍显高大之松树。华云师太与陈湘君紧贴一株树干站在树枝下,躲避去一半的飘雪,其余三人挤在另一株树下避雪。 风在旷野中呼啸而过,雪下得纷纷扬扬。 众人运转内气抵御寒冷,静静等待。过了一个多时辰,众人看着脚下的白雪从脚底堆上脚背,还是没有见到曲木阿古的身影。 陈湘君道:“我的双手双脚都冻僵了,怎么还是没有见箭豹回来?”说罢不由搓着双手跳动了几下。几人之中她年纪最幼,功夫修为最低,如此风雪,实在难以长时间抵御。 林枫也冻得有点抵抗不住,哆嗦着道:“早知道就叫曲木阿古留下他的酒壶,我们可以喝点酒御寒。” 又过得一个时辰,张青峰正呆呆望着曲木阿古与箭豹翻过的山坡,猛见一个半黑半白的“跳丸”冲下坡来。 张青峰双目紧紧盯住它看,依稀看出是身上粘着半身白雪的箭豹。箭豹远远朝几人狂吠几声,转身奔去。 素云道长欣喜喊道:“快,大家跟上箭豹去避雪之所。”率先奔了出去。 华云师太见张青峰年纪轻轻便展露出非凡眼力轻功,早有考究一下青城功夫的想法,当下将灰色的道袍一振,便如一支飞箭般射出,几个起落便将众人拉下。 素云道长微微一笑,纵身跟在她身边。这一去虽不过二三十里地,但风雪扑面,又在空气稀薄的山地,故比寻常土地上奔行难了几倍。 一路前行,华云师太全力奔走,但素云道长始终和她并肩而行。 张青峰只落在华云师太和素云道长身后半来里,混元真气吞吐间如江似海源源不断,但转头一看,却见陈湘君落在最后,便故意放慢脚步,等候她赶上,并肩而行。 陈湘君见张青峰如江似海奔动的身形缓下,知道他是在等候自己,便几个起落落在他身边,笑道:“怎么不赶上我师父和道长!”张青峰道:“风雪太大,冲了一阵,只觉内力不济,便缓了下来。” 不多时,几人来到一座破落古庙之前。华云师太提身落在门前,素云道长见了,一提气,几乎同时落在她身边。 华云师太微喘了二口气,静听身边的素云道长呼吸依旧匀长,心下想道:“这老道看来平常,却深藏不露,峨眉派除去师父,看来唯有大师兄内功才能与他一较高下。” 几人踏入古庙,闻得一股野味肉香传来,循着香味追去,但见曲木阿古正在耳房中烧烤野兔。 古庙庙门倒塌了半边,庙内只有两间房还有屋顶,也破败不堪,不时有雨雪从屋顶滴落。 曲木阿古找来一些尚能使用的木料和木板在耳房搭造出一方可以避雨的天地,然后为大家点燃了一个火堆。 他深知山中探险,最怕的就是淋雨,让人又冷又湿,极易寒湿入体生病。生一堆火不仅可以取暖,烤干淋湿的衣物和烤熟食物,还可以抵御黑暗中不可知的生物。 大家围火而坐,火光照亮了脸膛,一边喝几口山中粮食酒,一边啃几块肥大的土豆,让一天的疲惫在温暖大火和欢声笑语中渐渐得到释放。 半夜,雨雪渐渐停歇下来。曲木阿古走向门口道:“你们早点休息,我和箭豹守夜。这一片周边空旷无依,火光难免会引来躲避风雪的野兽和恶徒,须得小心提防。” 素云道长道:“古语有‘宁住荒坟,不宿古庙’这句老话。蒙抢道劫的恶徒,夜间会窜到野庙找吃食,遇上过往行人也下手,轻则抢劫财物重则杀人害命。我们夜间分三层防守:箭豹听觉敏锐,和守夜人为第一层,华云师太与湘君靠墙为最里层,其他人为第二层。” 张青峰双目闪动道:“曲木大哥白天要探路和识破暗藏危机,须得养足精神,今晚就让我与箭豹守夜。”曲木阿古虽是强壮猎人,但精气神始终不及张青峰这样习武的年轻人,便不再推辞,点头应允。 张青峰带着箭豹在门口选了处干燥地面,点燃起几只朽木。箭豹等柴火燃烧起来,走到火圈边闭起眼蹲着打盹,张青峰则坐在一边打坐运气。 过得一个多时辰,夜色深处,听得雪地里响起一阵细微的响声。 箭豹与张青峰同时警觉的张开眼来,只见微微雪光中,几道黑影正踏雪而来,当先一人快若奔马。 箭豹一闪,扑落在庙门外一尺远的正中位置,守住大门口。张青峰缓缓起身,按剑在手,直视来者。 来者来得好快,只几个呼吸之间已落在庙前。张青峰抬眼望去,见来人是一条铁塔般大汉,长得虎背猿腰,右耳断去半截,面貌凶悍。 大汉见一只相貌凶恶的野兽挡在面前,口中虎吼一声,踏步向箭豹逼近两步,转头向张青峰道:“夜遇大雪,欲借古庙住宿一宿。” 箭豹抬眼看他,丝毫不惧,纵身就朝大汉右小腿扑咬。大汉提起右脚,闪了一步,让箭豹扑了个空。大汉微一侧身,铁腿带风横踢箭豹耳畔。箭豹前腿一蹬后退半步,闪过大汉横踢…… 雪地中,只见一人一兽来来往往,扑腾翻滚,好不热闹。 张青峰持剑站在门前,凝神察看,只待箭豹遇险便出手相救。过了不久,张青峰又听得雪地里响,见又赶来五人,一条汉子脸上是一条蚯蚓般粗细刀疤,一条蓝衣汉子左臂断去,其余三条汉子满身血污,受伤多处。 几人站在大汉身后,吃惊地看着眼前那只相貌粗莽的大狗,不敢相信它能与威震河北的白马寨主抗衡。 来者正是河北白马寨群豪,二十来人的队伍在沟中连番遇袭,如今只剩下六人。 曲木阿古听得打斗声,赶出庙门,见对手身后非凡,担心箭豹受伤,连声叫唤箭豹退后。赵飞龙与箭豹搏斗,眼见人越来越多,便有心卖弄,只见他先是一低身迎面右拳直冲箭豹面门,接着左拳直贯箭豹耳门,再是一拳上勾箭豹心口。 这三拳一拳快过一拳,一拳重过一拳,变换三种角度。 箭豹躲过第一拳,右前爪拨开第二拳,眼见第三拳难以闪避,就地一滚滚到张青峰脚边。张青峰单手在箭豹腰间轻轻一托,将箭豹稳稳放在雪地。 张青峰抱手施礼道:“多谢手下留情。”赵飞龙一拳要到箭豹心口之际,将速度和力量都减轻了二分,被张青峰看在眼中。 赵飞龙见眼前少年不但看出自己出手奥妙,而且以巧劲化解自己冲撞之力,气度功架皆是出众,想来必定是名门子弟,不由上下打量他几眼,说道:“好说,我等欲入内躲避风雪,还请行个方便。” 忽听庙内一人高声道:“赵寨主,请入内说话。”素云道长一直藏于庙内屋檐阴影之下观察形势,此时方才出声走出来。 赵飞龙喜道,“原来是青城派素云道长,周大侠寿宴一别之后,在下甚是挂念。道长如何也到了此处?”素云道长道:“先进来烤烤火,再慢慢详谈。” 原来不久之前,素云道长前往北方为铁臂大侠周侗贺寿,在寿宴上结识了赵飞龙。 众人忽又听得一个粗豪的声音道:“此处有庙可以躲避风雪,甚好!”只见几条大汉,拥着个肥壮的和尚踏雪而来。 这和尚浓眉牛眼,满脸横肉,胸前挂着一串墨黑色黑檀佛珠,在雪地中摇晃走来,一副倨傲狂放神态。 高山寒冻,他身上竟只穿了件绣满金色丝线的长袍,宽大的长袍盖不下他宽大骨骼,只得敞开衣襟上面,露出强健肌肉。 胖和尚虽胖大,轻功却甚是了得,几步便立定在古庙前,耸耸肩,身上的肥肉随之一阵颤抖。素云道长看到这和尚,不由瞧得皱起了眉头。 和尚身边还跟着几条大汉,皆气度不凡,衣衫华丽,满脸精悍之色,显见得是武林中知名之士,但面对和尚时神情间都显得毕恭毕敬。 几人身后几尺远是一位年轻和尚,穿一身月白袈裟,中等身材,皮肤白白净净,一副文雅清静的模样,明亮的目光中却透着坚毅沉稳。 和尚狂笑几声道:“ 哈哈……素云老道,可有酒肉招呼洒家。”他的几声狂笑声震旷野,显见内气惊人。出家人一开口就要吃酒肉,不识得他的人都有些吃惊。 第六十三章 和尚也癫狂 素云道长皱起眉头道:“荒野之地,哪里来的酒肉,倒是有满院的朽木砖石,智癫大师要不要吃?” 智癫和尚嘻嘻笑道:“道长不要小气,我分明闻得有肉香,你们说是不是?”他扫了一眼身边的几位武林豪客。“是……是……”几位武林豪客连声附和说。 智癫和尚走到素云道长面前,笑着说:“道长可还记得多年前你我在成都府醉红轩大醉夜宿的岁月?清修的日子太苦,还是你我放浪形骸的日子舒畅。”一边说一边拍拍素云道长的肩膀。 素云道长面上微微一红,有些尴尬地笑道:“大师休得说笑,那都是年轻时候的往事。如今老道早已归隐山林,一心向道。里面还有一间空屋,只是不太避雨雪,请大师入内。” 一位穿黄黑相间色锦绣华服的中年人笑道:“闻素云道长向来清正严厉,想不到也如此风流倜傥。”赵飞龙面色一寒,喝道:“凭你也敢调笑道长。” 中年人面色一变,斜步一跨,伸手一抓,抓在白马寨一位小头目腰间,就要将他举起砸向赵飞龙。 张青峰见他一动,已知其意,心随意动,飘至那头目左侧,双指如刀,戳向中年人虎口穴处。中年人变爪为拳,贴着小头目腰间直冲张青峰双指。张青峰一压腕,竖掌推出对敌。 他心下恼怒中年男子对素云道长不敬,这一掌用尽了全力。两掌一碰,听得中年人手腕咯咯细响几声,逼得退后了半步。 张青峰一手接住从空中跌落的白马寨小头目,放在地下。中年人面色变得青紫,右掌亮出一件奇形兵器,就要再度出手。 赵飞龙道:“虎头蜂针!原来阁下是天下暗器排名第十的虎头蜂黄追风。张彪,还不快向这位少侠拜谢。适才若不是这位少侠出手,你可就凶多吉少了。”虎头蜂属胡蜂类的一种,名字的由来据说是因‘头大如虎,凶猛如虎,斑纹如虎’而得名。 听得这中年人竟是当今武林绝命暗器中名列第十的虎头蜂的主人,群豪面容都不禁微微变色。 黄追风怒喝道:“乳丑小子报上名来。”他一时大意出丑,心下恼怒十分。众人眼明,目光都转向张青峰,心间诧异道:“这少年内功居然如此了得,不知是何人门下?” 张青峰朗声道:“青城派门下弟子张青峰见过各位武林前辈。” 张彪上前拜谢道:“感谢少侠出手相助。” 赵飞龙看张青峰的眼神亮堂起来,笑道:“原来是青城门下,好。”智癫和尚嘻嘻笑道:“黄兄,都是自家兄弟,不必在意,快收起兵器。”黄追风依言收起兵器,狠狠瞪了张青峰一眼。 那年轻白净的和尚走在最后,走过张青峰面前时,喧句佛号,微微一笑道:“小僧五台山法云,见过张少侠。”张青峰见他言语和善,对他心生好感,回礼道:“法云师父好。” 群豪在火堆边谈论江湖逸事一阵,便各自安歇。 张青峰一早醒来,此时风雪停歇,放眼望去,天地间一片清静,东方一轮太阳在山峰露出绯红色一角。素云道长站在庙门口仰观天象。 张青峰上前问道:“师叔,往后两日天气如何?” 素云道长道:“看云气天色,今明两日不会再有大风雪。我们要尽早前行,以避开这沟中即将到来的暴风雪季节。” 素云道长又转头叮嘱道:“昨天那群人中带头的智癫和尚,你不可和他走得太近。此人原为少林高手,因练功走火入魔烧毁了经院,重伤了僧人,而被少林派逐出山门。他时而清醒,时而狂癫,清醒时到好说,狂癫时便凶狠毒辣,性情反复无常,须得小心提防。” 听得风声飒然响起,雪地中又掠过四条人影。 当先一人一副谋士装束,穿着儒生服,戴着书生巾。一位身躯高大挺拔的老人紧随其后,最后是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 那一男一女风姿飘逸,宛如神仙座前下凡而来的金童玉女。男的一袭青衫,英朗挺拔如临风劲竹。女的着烟白裙裾,妍秀飘逸。 素云道长高声招呼道:“龙帮主,诸葛副帮主!”身材高大的龙三江与谋士装扮的诸葛奇云闻声停下身形,见是素云道长,纵身而来。 龙三江四人落在庙前道:“素云道长,二年不见,道长之仙风道骨是越发照人了。”素云道长道:“龙帮主神采飞扬,也是老当益壮呀!”龙三江向身后两位年轻人道:“这位道长是青城派素云道长,我身后两位是蜀南竹海听竹老人门下大弟子竹碧海与二弟子竹飞烟。” 竹碧海与竹飞烟行礼道:“见过前辈!”两人神情略显清傲,都是微微低头躬身。素云道长笑道:“原来是听竹老人门下高足,幸会!” 蜀南竹海听竹老人深隐竹林,很少行走江湖,这两名弟子是他收养的孤儿,一直在他身边服侍,亦深居竹海,这次是第一次入江湖历练,是以素云道长不曾识得。 忽听得智癫和尚厉声大喝道:“大白天竟然装神弄鬼,什么东西?”智癫和尚见天色大亮,便出庙门找寻前行路途,四处张望之际,见远处雪地上一具骷髅施施然行来,是以高声喝问。 群豪听得高喊声都集聚过来,只见一具骷髅白骨迈着长步而来。它两颗死灰色的眼珠在眼眶缓缓转动,而修长的白骨轻轻一动,关节处便发出清脆的声响,显得诡异之极。 群豪看得目瞪口呆,寒意从脚底升起,皆运功戒备。骷髅走近,苍白的手骨一扬,一张纸片飞向它面前的智癫和尚。 智癫和尚迟疑片刻,一手将纸片抄在手中,只见纸片上写着: 闻天下豪杰歆慕黑竹沟之惊世风景,不辞山高路远驾临此地,实为我等之幸。黑竹沟风景旖旎万千,不可方物,然以死亡谷之景致殊胜。今死亡谷愿摆下盛宴恭请四方豪杰,共赏沟间胜景! 结尾写着死亡谷谷主敬上几个小字。 智癫和尚将纸片递与素云道长,沉思道 :“道长可曾见过死亡巫尊?”素云道长摇摇头,看向曲木阿古。 曲木阿古道:“听我们老辈说,一千多年前,巫鬼教在青城山与张天师斗法失败,一部分人拜在张天师门下,一部分人逃去丰都组建了鬼教,一部分人则来到黑竹沟此处附近创建了死亡谷。我们本地人称死亡谷谷主为死亡巫尊,但从未有人见过他。此骷髅能行走送信,想来是死亡巫尊使用巫术将它驱赶,大家不必惊慌。” 智癫和尚道:“素云道长,你们青城一派算是张天师嫡传,可会此等道术?”他一改昨日的狂癫之态,神态沉静。 素云道长道:“我派确有此等道术,只是老道略知一二却不懂使用。据我所知,巫教中会此等巫术的人还是有人的。”众人闻言都松了口气。 骷髅艰难地慢慢转过身,踩着来时的脚印返回。黄追风大声道:“这个死骷髅,转身都如此困难,大白天还敢来吓人,真想一拳砸碎它。 ”一个穿着紫衣的枯瘦老者调侃道:“追风老弟,刚才我看你满脸苍白,还把虎头针亮了出来。看来吓得不轻呀。”黄追风道:“我看你不也把附体噬魂沙捏在了手中,沙天海大哥好像也挺紧张呀。” 黄追风被那人调侃,显得有些恼怒,却又不敢发怒,只得陪笑说道。群豪听得“附体噬魂沙”几个字,齐向枯瘦老者望去,心道:“怪不得黄追风心下忌惮此人,原来此人是天下暗器排名中名列第八的噬魂沙沙天海。” 骷髅不紧不慢地走在前引路,群豪只得耐着性子缓缓跟在其后。 行出五六里地,来到一处山谷入口,只见两边是耸立的青灰色大石,左边大石顶部立着一株苍劲铁杉树。山谷入口处极小,窄得只能容一人入内,群豪鱼贯而入,张青峰走在最后。 他抬头望望两边峭立的崖壁,心想道:“此处易守难攻又极其隐蔽,一般人要找到此处必定较难。” 又走出一二里地,眼前一道铁门矗立,守卫打开铁门,将群豪迎入。 面前场地豁然开朗,放眼望去是一面广阔的平地,平地近处有十几座石块修建的石屋,正中是一座巍峨雄壮的宫殿,宫殿头顶立着两只石头雕刻的尖尖牛角。 只听几声洪亮钟响过后,两队带刀卫士从宫殿中跑步而出。一队穿雪白衣衫,胸前绣着金丝水纹图案;一队穿火红衣衫,胸前绣着金丝火焰图案。 队伍正中,一位老者快步迎出,只见他面色僵白,长着一双呆板无神的死鱼眼。 白须老者道:“各位豪杰光临,有失远迎!智癫大师、素云道长和各位豪杰请先到宫殿中喝杯热茶。。” 智癫大师低头对素云道长:“此人为谁?我怎么从未见过,而他却好像认识我们。”素云道长摇摇头,心中也是纳罕。 主客坐定,几名丫鬟端着茶具茶杯上前殷勤倒茶。张青峰见大殿之中早已坐着几人,认出正是在龙须岭上遇见过的全安邦几人。 全安邦见到华云师太,急忙起身过来见礼。陈湘君见全安邦与师父见过礼,便向他施礼道;“见过全师兄。” 全安邦眼见她长得楚楚动人,形貌甜美,不由心中一动,问道:“这位师妹好生面熟,一时怎么想不起来了?” 华云师太道:“这是我门下弟子陈湘君,已入门四五年。她入门时,你已下山打理家族生意,至多你上山时偶尔见过一面,故不识得。” 全安邦笑道:“原来如此,恭喜师姑又喜得英才。师妹兰质蕙心,必能将光大师姑门楣与峨眉派。”华云师太道:“安邦,你留意一下你直真师叔和关鹏师兄的去向,他们在沟中失去了联系,恐怕凶多吉少。” 全安邦惊道:“怎会如此?我们立刻全力找寻。”说罢叫过身后一人,吩咐他带人去找寻。 白须老者长声笑道:“老夫死亡谷谷主巫阿鲁,今日冒昧请各位豪杰到谷中一叙,只是想与各位豪杰共谋大计。”群豪面面相觑,只因如此人物江湖上从未听闻,也没有人与之有交情。 第六十四章 仇人乍现 巫阿鲁继续道:“多年前,巫鬼教与张天师斗法战败后,一部分人无奈只得退守黑竹沟,将黑竹沟作为新坛。正教中人觊觎巫鬼教财宝和秘术,联络武林各大门派上门追杀,企图将巫鬼教赶尽杀绝。双方激战于野人谷、杜鹃池等地,各有死伤,后来,双方残余高手决战山巅之际,天地突发异动,双方高手尽数毙命。先祖上为巫鬼教后裔,故在此地建立死亡谷,守护亡者魂灵,以鲜血和生命捍卫他们的魂灵不受打扰!” 素云道长冷冷打断他的话,沉声道:“说什么正教中人觊觎巫鬼教财宝秘术上门追杀,我怎么听说的是因巫鬼教盗取了道教秘籍《天道诀》第二卷才惹来的争端呢?” 群豪中不知谁附和了一句道:“不错,说什么守护先辈魂灵,恐怕是想盗取巫鬼教留下的异宝与道家天书吧。” 巫阿鲁面色一沉,随即笑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老夫守护先辈魂灵之孝心,日月可鉴,绝无一丝假心。大家先不逞口舌之利,待我先将话说完。”群豪闻言静默下来,听他侃侃而谈。 巫阿鲁面色肃然道:“实不相瞒,当年巫鬼教与正教中人浴血奋战,高手尽数仙逝,并不是因为双方杀戮而致,而是因为进入了黑竹沟不可知的禁制之地。黑竹沟中有着难以解释的天象存在,其间许多现象皆是鬼神莫测。” 智癫和尚双目紧盯巫阿鲁道:“据闻黑竹沟沟中以死亡谷最为神秘凶险,有‘猎犬入内无踪影,壮士一去不复返’的传闻。巫谷主既然为此间谷主,想来黑竹沟必定都在谷主掌控之下,可否告知其间奥秘一二?” 巫阿鲁苦笑着道:“我倒是想掌控此间,只是如何能够。想来各位前来途中也看见了空中飞翔的翼龙,试问在座诸位谁能制服此庞然大物?听闻智癫大师为少林高手,手段高超,可有此等本领?”智癫和尚闪动双眸道:“洒家万万不能。” 巫阿鲁道:“黑竹沟腹地为此地周边方圆五六十里左右范围,死亡谷不过占据了其间的小部分范围,其它还有野人统治的野人谷,翼龙统治的杜鹃海子,幽魂统治的千葬顶,火狼统治的火山熔岩池。我的领地常被异物侵扰甚至吞噬,我带部下与之恶战,但每次都吃亏不少。”说话之际,他咬牙切齿,想来手下帮众伤残不少。 智癫和尚道:“巫谷主在此苦心经营这么多年,想来也有不少收获。” 巫阿鲁目光灼灼,向群豪面上环扫了一圈,说道:“这些年来,我与属下已将沟中地图详细绘出,对沟中多数地方也算比较了解了,随后就想做些事。 智癫和尚又问道:“只是不知道谷主此次邀请我等前来有何打算?” 巫阿鲁声音提高道:“我要面对的敌手强大神秘,这几年我帮中人才又逐渐凋零,想要探寻沟中宝物始终觉得力不从心。今日邀请众位豪杰前来,就是想借重众位豪杰之智慧武艺,联手探险夺宝,共谋富贵,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白马寨铁秋生问道:“现场人数众多,如果寻得宝物,如何分法?”他这一问正好问出群豪都想问的问题。巫阿鲁道:“老夫既然提出与众位联手夺宝,自然已有一些想法。现场共有五拔人马,寻得的财宝可五等均分,寻得的秘籍可抄录五份,五拔人马可皆得一份。” 场中众人各怀心事,有人想道:“老夫财宝可少要,秘籍若被我寻得,断然不会给予他人。”有人想道:“自己功夫不高,能分得财宝就好,至于秘籍还是给他人罢了,以免惹来杀身之祸。”素云道长想道:“财宝为身外之物,不得也罢,但张天师秘籍可是我道教至宝,无论如何不能给他人夺取。” 智癫和尚道:“谷主所言听起来似乎也公平,可取出地图,我等随后就可前往。” 巫阿鲁道:“我推测千葬顶最有可能为宝物所藏之处,所以我建议我们先去千葬顶。走路面去千葬顶凶险万分,但我知道有一条密道可通那里。密道因多年失修部分倒塌,我召集了人手正在挖掘,大家可先喝酒吃饭,欣赏歌舞,等我属下回报详情再行动不迟。” 众人谈论之时,一位守卫前来禀报道:“禀告谷主,又有几拨人来到谷中。”巫阿鲁站起身来道:“来者即是贵宾,快迎进来。” 首先并排走进来的是兄弟两人,两人面容身材几乎一模一样,连走路的步伐大小幅度几乎都一样,只是一人穿蓝布长衫,一人穿雪白长衫。 两人也不和人打招呼,径直走到靠墙的角落坐下,冷冷地埋头喝茶。 接着走进来的是一男一女,一看就是夫妻,男的怀里抱着个小女孩。男的面貌清秀冷峻,行步之间洒脱飘逸。女的体态婀娜,眉眼如丝,只是态生两靥之愁,有病中怯弱之状。男子怀中的小女孩,大约十来岁,一张瓜子小脸,圆圆的大眼睛四下乱转。 小女孩瞧见箭豹,便从男子怀中跳下向箭豹招手叫唤。张青峰见她机灵可爱,便把箭豹牵到她面前。小女孩从怀中掏出几样零食逗箭豹玩耍起来。 众人见箭豹凶神恶煞,令人畏惧,小女孩却毫不惧怕上去与它玩耍,都知夫妻两人不是普通江湖中人。 最末进来的是一位戴着狼头面具的怪客,只见他气度雍容,双目烁烁发亮,脚步虽缓却轻盈异常。一头目光冷峻深沉,身形巨大的白狼紧紧跟在他身后。张青峰一见狼头面具,心猛然跳动起来,死死盯住怪客。 巫阿鲁吩咐手下为几人安排座位和香茶。 智癫和尚正在与素云道长喝茶,见兄弟两人进来,笑道:“钟家兄弟也来了,听说钟家兄弟双剑合璧,不知有多少成名豪杰败在他们剑下。”素云道长道:“钟家兄弟双剑合璧虽威力倍增,但是恐怕也难敌智癫大师的少林大力金刚掌。 智癫和尚道:“不敢,江湖多能人异士,洒家不敢托大。” 怪客缓缓而来,一双冰锥般的眼色一扫,落在智癫和尚面上。他脚步一晃,忽地暴射而出,眨眼落到了智癫和尚面前五尺远处,微微一笑,道:“听闻智癫和尚大力金刚掌天下无双,不知道是不是浪得虚名?”。 智癫和尚见来人脚不点地,四五丈的距离一瞬便至,轻功之妙可谓平生仅见,当下沉声道:“坐,喝茶。” 素云道长见来人面戴狼头面具,立时提醒张青峰道:“小心此人!” 智癫和尚见怪客缓缓坐下,哈哈一笑,一坐马,施展少林大力金刚掌一掌猛拍在自己面前的石头桌面之侧面。石头桌面受力,呼啸着飞向怪客。 狼面怪客一口苍老之音道:“多谢大师!”伸出右手中指向石凳上轻轻一点,竟将一百来斤重的呼啸的石凳点住,稳稳落在地面。 众人见狼面怪客竟然以一指之力将重若千钧的石头桌面轻松接下,无不悚然动容。 智癫和尚似乎想起了什么,额头顿时流下几颗大汗珠,苦笑道:“老先生,请喝茶。”上前恭恭敬敬给他倒了一杯茶。 素云道长双目将他狰狞的狼头面具盯住,沉声道:“好一手少林夺命一指禅,敢问老先生尊姓大名?”群豪闻言都向怪客望去。 张青峰更是目中喷火般盯向怪客,这是他第一次亲眼见到戴有狼头面具之人,仇恨之火已在他心中沸腾! 怪客缓缓道:“道长有礼,鄙人太白山人。”此言一出,众人都知道他不肯以真面目示人。张青峰一听“太白”二字,心中大震,心道:“听太师父讲天狼帮老巢就在太白山,此人果然与天狼帮有关联。” 素云道长心中暗想:“此人自号太白山人,看来与天狼帮必定有莫大的关联。看此人指法高妙入神,不知与我青城派的返神幻虚指相较谁者为高?” 忽听沙天海阴恻恻地道:“又来了几拨人,我看巫谷主接待安排都是问题,更不要说联手探险夺宝分宝物了。”群豪都听懂了他话中意思,一起望向巫谷主。 巫谷主冷笑道:“天下奇宝,艺高者得之,想要随我们探险,分得财宝之人须得有超人的手段,可不是什么软脚虾都可以有资格的。” 他往太白山人望了几眼,露出忌惮的神色,毕竟能够让智癫和尚拜服的人必定是少有的顶尖高手,更可怕的是他对此人还一无所知。 太白山人提议道:“智癫大师名满江湖,不如就让他来考究大家一番如何?”他口中说是提议,但话语间却含有不可抗拒之力。 巫谷主点头附和道:“如此甚好,因此去之地凶险诡谲,没有超群武艺的恐怕只有白白送死。现场之人,自认可以在智癫大师手下走上几招的留下,武艺低微之人先且退出大厅。”当下场中之人顿时退出大半。 智癫和尚微微一笑道:“诸位豪杰,在下智癫和尚,蒙谷主与太白山人垂爱,忝为今日考究武艺之人,如有得罪之处,祈望见谅。我先有一言,就是洒家自认武艺难敌太白山人与青城派素云道长,故他们两人不必考究,各位以为如何?”众人见他如此言语,都默然认可。 他话语一顿,又道:“我等在此叨扰巫谷主,吃喝拉撒都要依靠谷主,于情于理巫谷主自然是不用考究武艺,要不然,巫谷主一发怒,不给吃喝不给指路,我们可就惨了,各位说是也不是?”群豪听得此言都笑起来,纷纷点头称是。 智癫和尚忽地一沉脸,一双牛眼睛先是在陈湘君面上一扫,而后又向张青峰怒视,手指连点两人狂笑道:“哪里来的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能在洒家手下走过一招不?”场中群豪都替两人捏了一把汗。 第六十五章 龙争虎斗 张青峰站起身,抱拳道:“晚辈青城派张青峰,见过诸位前辈。晚辈不才,恭请大师指点一二。”话音刚落,忽地惊觉一道寒光射在背心,如针芒般刺背。 他转头望去,只见太白山人一双充满暴戾杀气的眼光正死死盯住自己。张青峰暗暗心惊道:“此人杀气如此逼人,须得万分小心应对,万不能父母之仇未报,自己先死在了他手中。” 智癫和尚哈哈笑道:“青城派张青峰,好个不自量力的无知小子!”笑声中,智癫和尚离座而起,缓缓走向张青峰。他有些恼怒,走动之际,两腮的横肉抖动起来,看起来可怖而滑稽。 张青峰盯着他凸出的牛眼道:“场中就我与峨眉派小姑娘最年幼,我想代表她和我在大师手下走几招。如果晚辈侥幸通过,就算我们两人通过了大师考究,如何?” 林枫跨出几步挡在张青峰面前,道:“青城派林枫请大师赐教。”话音未落,他已抢先出手。林枫自知武艺不敌智癫和尚,便想先下手为强,同时也想让张青峰察看智癫和尚招式路数。 林枫见智癫和尚一身横练肌肉,第一式便有意要用青城派最霸道的劈空拳与智癫和尚碰撞一番。他上前一踏步,左手竖肘,右拳呼的击出,这招为青城劈空拳中的一招,唤作“横冲直撞”。只听空中拳风大作,林枫铁拳一冲已到智癫和尚胸前。 智癫和尚懒洋洋地垂着手,等林枫拳头快到时才随随便便一拳迎上去。智癫和尚之拳虽是后发,却恰好挡住来拳。林枫连续使出数拳,虽一拳更比一拳快猛,但都被智癫和尚后发之拳化解。 智癫和尚待林枫劈空拳拳路使完大半,方才使出一套普普通通的少林罗汉拳与他对招。 两人一来二往,又斗了几招。智癫和尚忽斜步跨出,在林枫手肘一抓,一手抓扣在林枫腰间,将他横着扔向前方墙壁。素云道长眼尖,见他一抓之时已点了林枫穴道,这一扔出去林枫势必摔得灰头土脸,狼狈不堪。 素云道长坐在上首,中间间隔甚远,想要接住林枫已是万万不能。 眼看林枫就要撞在墙壁出丑,只见一条青色人影斜飞而出,去势如电,伸出双手在林枫腰带一托便将林枫轻巧接下,稳稳当当落在地面。那人面上虽还略有稚气,身下却如老树般纹丝不动,正是青城派张青峰。 张青峰随即在林枫腰间一拍,将林枫穴位硬生生冲解开。林枫长长吐出一口气道:“多谢师弟!”张青峰飞跃而出,将接人和解穴二个动作一气完成,展示出上乘的青城派轻功、下盘功夫和内力。大厅众人见了,顿时有数人喝起彩来。 智癫和尚狂笑道:“张少侠如青鸾凌空飞旋,内力又刚柔相济,当真是英雄出少年。老夫宣布,你与峨嵋派的小姑娘算是通过考究了。”张青峰抱拳道:“多谢大师手下留情。” 忽听太白山人道:“劈空拳,青城山镇山绝技之一,渊源甚古,练成之日可打前伤后,打表伤里,震碎脏腑于无形。然刚极易折,强极则辱,伤人者必伤于人,碎人脏腑者必反震于自身,还是少练为妙。”素云道长道:“如何伤于自身,愿闻其详?” 太白山人道:“久习劈空拳者,肺之尺泽穴,心包之曲泽穴,心之少海穴,脾之阴陵泉穴,胃之足三里,肝之曲泉穴,胆之阳陵泉穴,肾之阴谷穴,必轻按而疼。” 张青峰闻言,将自身穴位一一轻轻按动,果然微疼,心下大惊:“此人为何对我派劈空拳如此熟悉?”素云道长闻言面色一沉,不再言语。 智癫和尚缓缓走到小女孩面前,蹲下身来,看着箭豹笑道:“这只大狗长得不好看又凶恶,等会儿我叫谷主给你找只乖巧的小狗和你玩,好不好?”群豪见他蹲下和小女孩聊起天来,都不知他何意。 小女孩闪动着圆圆眼眸,扑哧一笑道:“大师和它一样,也长得不好看又凶恶。”群豪见小女孩童心无邪,无意间将智癫和尚比作大狗都尽力忍住不笑。 小女孩母亲闻言,轻拍身边座椅,大声呵斥道:“巧珠,不得对大师无礼,还不快过来坐下。”小女孩吐出舌头朝智癫和尚做个鬼脸,在箭豹头上轻轻一按,头向后一仰,在空中连续三个翻转,落在她母亲身边的座椅中。 她年纪看来不过十岁,距离座椅足足有三十尺远,却能轻盈无声地稳稳翻落在座椅上,这手轻功令群豪都不禁为之赞叹。 智癫和尚听了小女孩之言,竟毫不生气,拊掌笑道:“巧珠真是好身手,不知能否告诉你姓什么?这么好的轻功是跟谁学的?” 面对赞赏,大人都难免骄傲,何况巧珠还是一个八九岁的小孩。巧珠闻言开心笑道:“我姓张,轻功自然是我父亲教我的。”说着转头望向站在他身边的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露出和蔼微笑,伸出左手在她头顶轻轻摩挲,眼眸中尽是爱意。 智癫和尚眼眸紧缩,盯住中年男子道:“数年前,听说鹤鸣观第二号人物张乾云遇害后,鹤鸣观老观主就想把观主之位传位于独子张白驹退隐。但张白驹竟带着江南大贾,裴府的千金裴丹逃离了鹤鸣观,远遁江湖,把观主气得半死。不知阁下是否识得张白驹?” 赵飞龙挑眉问道:“大师所说的张白驹是否就是一人一马一夜之间将黄河帮斩杀殆尽的张白驹?听说那一年他才二十五岁,真是少有的年轻高手。” 黄河帮帮主黄天涛独霸黄河两岸,当年白马寨与黄河帮交锋曾吃过亏,故赵飞龙记恨在心。但白马寨还未报一箭之仇,黄天涛就死在了张白驹手下,所以赵飞龙对张白驹还有些感激之情。 群豪中有人冷哼几声道:“鹤鸣观观主之位何等尊崇,张白驹放着观主之位不做,想来是贪恋裴府财色,更何况张白驹不守道家戒律而娶妻生子,这样的男人说不上什么英雄好汉!” 素云道长喝口茶,慢慢道:“非也,我曾与鹤鸣观观主有缘一谈,听闻张白驹不愿俗务缠身,只想寻仙寻道,这才逍遥江湖。诸位有所不知,鹤鸣观信奉的是正一教,根据正一教教规,正一道士可以有家室,不住宫观,可以不蓄发,所以张白驹娶妻生子说不上不守道家戒律。” 中年男子开口道:“多谢素云道长为白驹辩解。”这一句无疑承认了他就是鹤鸣观年轻一代第一高手赵白驹。 智癫和尚纵声狂笑道:“洒家还未见识过鹤鸣观张天师嫡传武艺,今天就开开眼界。”言罢纵身扑上。智癫和尚有意要显示他硬功之强横,大力金刚掌攻击之力势如雷霆般凶猛。张白驹脚步轻灵,展开一套飘逸灵变掌法与之决斗。两人身如风轮般转动,不多时,已惊险交手数十招。 赵白驹内力终不如智癫和尚雄浑,渐渐被其大力金刚掌所钳制,眼看他灵变的身姿慢慢沉滞下来,忽听石厅窗边忽然传来几声悠长的叫声。赵白驹听闻得叫声,面上神色一变,右脚贴地一个低扫,扫在面前一张石凳之上,扫得石桌迎面撞向跃来的智癫和尚,口中一边叫道:“带巧珠走。” 智癫和尚身在半空,眼见石桌飞来,竟不避闪,抡起碗大拳头打在石凳上,将一张石凳生生打得四分五裂,石屑乱飞,口中狂叫道:“哪里走?” 群豪看智癫和尚狂癫之病发作,惊得为之四散躲避。 裴丹抓着女儿手臂从大厅跃出。巧珠回头望向闪在大厅窗边的赵白驹,叫道:“我要和父亲一起走。”智癫和尚一拳打碎石桌,铁拳一张变作鹰爪望赵白驹当胸抓去。赵白驹双脚轻点,倒着飞向大厅窗口。智癫和尚鹰爪如影随形,追逐而至。 窗口三尺见方竖着钉了二根木条,莫说背着穿出,就是正面扑跃而出也是千难万难。赵白驹眼看就要撞在木窗之上,却见他将腰一挺,先将手中宝剑向智癫鹰爪抖出几朵剑花,接着头一仰在空中横成一条直线,瞬间穿过木条,落在窗外。 群豪见他剑阻鹰爪之际,瞬间又缩小骨骼穿窗落地,将身与剑合得恰到好处,不由齐声叫好。 智癫和尚庞大的身躯落在窗边,不可置信地望着窗外落地的赵白驹。窗外碧蓝天际,一只仙鹤正凌空飞来,羽翼展开如船帆。 赵白驹朝着仙鹤长啸一声,将巧珠驮在他肩头朝仙鹤追去。智癫和尚缓缓转过身,不怒反笑道:“鹤鸣观张天师嫡传武艺果然不凡!” 白马寨人马在厅中只留下“银枪无双”赵飞龙、“铁扇银针”铁秋生、“蓝衣飞燕”李飞燕三人。智癫和尚径直走到三人面前,也不说话。赵飞龙虎目一转,目光落在大厅正中一块黑亮色的石桌上,抬头向巫谷主问道:“这方黑亮岩石有多重?”巫谷主手一挥,上来二名彪形大汉。二名大汉双腿微微打颤方才把黑亮岩石勉力抬起。巫谷主道:“这方石估摸七八百斤,若非天生神力,一人实难撼动。” 赵飞龙走上前去,一手抓住一根桌腿一声低喝,竟然将石桌斜斜举过头顶。只见他泰然自若,呼吸细长,腰背挺立,毫无气喘之态,宛如霸王再世而举鼎。 铁秋生右手轻摇折扇而出,笑道:“今天我来为谷主除除害虫。”左手手腕一抖,只听空中滋滋声响,然后是银针细响落地之声。 群豪听得莫名其妙,想道:“除虫是何意思?”智癫和尚走上前,用手指捻起两根银针,只见银针的尖顶穿着两只肉眼难见的小虫,不由赞道:“间距石桌十五六尺距离,发现石桌上小孔并用细针刺中其间藏匿小虫,好眼力,好手法!” 铁秋生这一手,将其敏锐目力,精准的暗器手法高妙展露。 第六十六章 鬼巫诅咒 智癫和尚慢慢走到李飞燕面前问道:“难道你还要洒家出手?”群豪此时眼光皆投向李飞燕,只见他左手自手肘处断去,面前的衣襟上尽是点点血污,看起来狼狈不堪,都想道:“他这般模样,如何没有退出大厅?” 铁秋生轻轻一笑,走到窗边,将一根长约二寸的细针缓缓插入木条,待针只露出一寸时停下手来。 李飞燕单腿一点,右手一振,便宛如一只瘦弱的燕子轻盈落在针尖。窗外一阵风来,吹得李飞燕上身微晃,但他脚下却稳如盘根老树。 群豪见李飞燕重伤之下,依旧还能施展如此绝顶轻功,满堂喝起彩来。智癫和尚哈哈笑道:“赵飞龙之神勇,铁秋生之眼力,李飞燕之轻妙,皆可独当一面,看来白马寨为河北河北绿林第一寨,不是吹嘘之言。” 赵飞龙面上神采飞扬,满面春光,笑道:“不想大师竟也知道白马寨,好生惭愧。” 智癫和尚双眸一转,笑道:“力大则难免笨拙,身轻则难免虚弱,铁秋生之功夫临场制敌或许要实用些,”赵飞龙闻言,面上微微一红。 突听一人道:“大师立论精辟,果然不愧为名门隽手,力大者除移身笨拙外,不但难以击中轻功好手,就是碰上铁布衫、金钟罩高手也是无计可施。”智癫和尚道:“以何为证?” 接口之人道:“在下愿以血肉之躯硬接赵飞龙三招。”智癫和尚惊道:“英雄何人?我等愿亲眼一观。”赵飞龙厉声道:“兄弟也正想请教。” 全安邦起身抱拳道:“在下峨眉派全安邦,旁边这位是我府中护院吕莽。” 吕莽站起身来,在场中扎个四平八稳的马步,翁声翁气道:“请赵大寨主赐教。”赵飞龙思忖片刻,压住怒气道:“兄弟也不愿欺人,就以五分功力攻击三招,如吕莽能硬接下来,在下自然佩服。” 他听得吕莽为峨眉派关联之人,便不想开罪蜀中大派,但又不想自堕白马寨威名。 素云道长点头道:“如此甚好,这本就不是性命相搏,赵寨主仁心一片,请点到即止。”吕莽劲运全身,肌肉暴涨而起,只听噗噗几声将上衣撑破。 赵飞龙沉声道:“在下万一力不能控,失手将阁下重伤,请勿见怪。” 吕莽抖动胸前肌肉,说道:“休得多言,你打死了我,是我学艺不精,我毫无怨言。”赵飞龙面色一沉,厉声道:“得罪了!”他吐气开声,长衫鼓风而起,一拳直冲击向吕莽胸间。这一拳虎虎生风,有开砖断石之威。 吕莽见拳到,微一侧身,用右胸向前一撞,接下这一拳。只听哗的一声响,吕莽胸前衣衫尽碎,右脚后退一步方才站稳。 赵飞龙见他安然无恙,右腿如鞭起,猛扫吕莽左面脸颊。吕莽一沉身,双肘发力转腰以手臂前侧挡下这一腿。赵飞龙身长力猛,这一腿之力更是拳劲的数倍,只听砰的一声,手肘与腿相撞,吕莽被凌空扫起向后横移了五尺。 吕莽下盘功夫好生了的,受力之下,空中平移出却稳稳落地,仿佛只是滑出一般。赵飞龙一声震天怒喝,右腿下拉一腿低扫吕莽左腿小肚腿处。吕莽劲气运转至左腿,便要硬接下这腿。 岂料赵飞龙右脚脚背翻转向下一转,变扫为勾,脚尖在吕莽左腿脚后跟处向前一勾。吕莽气聚小肚腿,一勾之下,仰后便倒,眼看要着地,却顺势向后一翻,摇晃了几下,勉强站稳在地。 铁秋生与李飞燕见他狼狈,都肆无忌惮地大笑起来。吕莽见他巧胜,摆开架子就要开打。 智癫和尚伸手阻拦道:“赵寨主取巧是他的不对,但他也未尽全力,双方不妨罢手。吕英雄铁布衫之功夫端的不同凡俗,算是通过了。” 吕莽听智癫和尚出言劝阻,言语间亦有欣赏之意,便痒痒退下。 智癫和尚眼眸转动道:“全少侠不但是名家子弟,更是大商巨贾,江湖间与生意场两相闻名,请用茶一杯。他提掌突然间在面前茶杯边缘猛一斩,那茶杯便嗖嗖旋转着直飞向全安邦面前。 群豪见那茶杯旋动之声,心中惊惧,只因能以猛斩之力旋动茶杯而茶杯又不碎,其间还得蕴含高妙绵柔之力不可,许多江湖好汉一生都只能停留在刚猛境界。 全安邦微微笑道:“多承大师赐茶。”右手中指食指在茶杯边缘轻轻一挡,将茶杯旋转之势消去大半,而后双指向下转半圈,托住茶杯底。 众人听得其手指与茶杯咯咯碰撞之声,杯中茶只洒出一二滴来,心中想道:“看这公子温文尔雅,外貌是富家巨室的纨绔公子模样,但功夫却一点也不含糊。” 一直沉默的太白山人赞道:“能以二指接下智癫和尚的金刚掌内劲,你也可算江湖上青年侠客中的佼佼者。”全安邦抱拳道:“多谢太白山人缪赞。” 智癫和尚环顾身畔,一一说明道:“我身边的五位豪杰,穿紫衣的枯瘦老者是”附体噬魂“沙天海,着黄衣的是”虎头针“黄追风,过去的三位依次是布衣神算安道子,苍鹰皇甫云,洒家门下弟子法云。”五人一一站起向群豪抱拳见礼。 素云道长道:“五位都是江湖中成名好汉,自然不用考究。除去五位,剩下的是峨眉派华云师太和蜀南竹海听竹老人门下高徒,智癫大师不用再考究也罢。”群豪都点头附和。巫谷主道:“如此,众位好汉便暂且在谷中休憩,晚间听我属下汇报详情,明日就起身探险寻宝。” 不觉日暮黄昏,群豪正在把酒言欢,说些江湖上的勾当,只听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传来。一名灰袍汉子急匆匆奔到巫阿鲁座前,跪下叫道:“谷主,大事不好。”此人面上挂着满脸汗珠,一脸惊恐之色,全身衣衫沾满尘土,脚上两只靴子划痕累累。 巫阿鲁大怒,猛地在桌上一拍,拍得面前的茶杯腾地跳起,喝道:“巫巴,何事如此惊惶?你没有看到这么多英雄豪杰坐在这里吗?来人,给他一杯茶,让他站起来好好说话。” 巫巴慢慢站起,双腿不住颤抖,拿过送上的热茶,一饮而尽,说道:“谷主,我们二十几人按你的吩咐去挖通石道……”巫阿鲁道:“说简单些,到底发生了什么?说话声音大些,让大家都听清楚!” 巫巴挠挠头,大声道:“我先是安排几人用铁锹沿着通道挖,开初泥石还比较多,兄弟们也挖得辛苦。挖出了约半里地,泥石渐渐少了,我就安排大家在通道中休息一会儿,不料……”他说的虽是挖通道的事,但满堂群豪见他语调神情,已知必定有惊人变故,都走上前去,凝神倾听。 巫巴脸上露出一丝恐惧,接着道:“不知道是哪位兄弟不小心踩中何处,只听嘎嘎一阵响,脚下地板忽地向下翻开,几名兄弟失足落入下面的水池之中。水池之中不知是何物,落下的兄弟们一片惨叫,肉身和衣服都被溶化掉了。” 巫阿鲁沉下脸道:“你们是中了机关,水池中是腐蚀之液,可以化人尸骨。设置机关之人好恶毒,居然不给人留个全尸,接下来如何?”巫巴道:“我们小心翼翼贴着两边石壁前行,走出几十尺,头顶又落下两张大木板,上面钉满铁钉,两位兄弟不幸丧命。我们依旧硬着头皮前行,不久遇见一块石碑,那石碑上刻着……刻着……” 他面上恐惧之色大涨,甚至连话声也颤抖起来,说道:“石碑上刻着‘禁制空间,凶灵再现’八个字,而且石碑脚下还堆着品字形的三个骷髅头,好生恐怖。” 群豪在暗中交换眼色,神情更是凝重。智癫和尚大眼一鼓道:“石上可有其它图画文字?”巫巴极力回想,道:“石碑下部还有四个古字,线条古怪,我等皆不识得。”巫阿鲁叫道:“取笔墨来,你大概描摹下那几个怪字。” 巫巴战战兢兢在白纸上描写,一会儿停下笔回想,一会儿涂改修正,好不容易才勉强完成。 群豪大多读书不多,个个睁大双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识得。张青峰自小辛勤习练书法,但推崇练习的多为唐宋大家之楷行字,看几那字为笔画肥厚,自然朴实的古体之字,也不识得。 素云道长沉吟半晌,忽地开口道:“这开头两字我恰好识得,是‘鬼巫’二字,余下两字是……是……”他努力想记得什么,却偏偏又抓不住。 张青峰惊奇问道:“师叔,不知你如何识得这两字?”素云道长道:“这几字与我青城山上张天师掷笔槽处一块石碑上的字只是略有差异,我想是巫巴记忆残缺造成笔画有异而已。” 张青峰努力回忆推测,慢慢辨认后两字的形貌,肯定地说道:“不错,青城山石碑上是有这两个字,开头两字是‘鬼巫’二字,后面两字应该是‘诅咒’二字。” “鬼巫诅咒!”巫巴念着这四个字,像是被毒蝎蛰了一下,跳了起来。 过了半晌,他继续说道:“我们……我们大着胆子往里面闯,那三块骷髅头竟缓缓从地面飘起,接着石碑后刮起一阵阴风。阴风所到之处,吹得前面的几个兄弟无法动弹,慢慢地倒下,眼睛鼻子里都流出血来。我们吓得半死,只得拼命往外跑。跑出通道口,一看一同来的就剩下三个人,我们一同进去的可是二十几人呀!” 巫巴脸色苍白,叙述到最后有些歇斯底里的叫喊起来。大厅中群豪沉寂无言,只听呼吸与心跳之声,此起彼落。 智癫和尚盯住巫谷主道:“莫非千年的鬼魂复活了?听说当年巫鬼教教众在青城山战败后的尸首有不少都埋在死亡谷附近。如果有人打扰了他们的好梦,他们就会前去索命。巫谷主可否知道地下通道中作祟的究竟是人还是鬼?” 第六十七章 青龙拦腰斩 一直沉默寡言的太白山人,忽道:“鬼神之说未免太奇异,其实凌空摄物,散毒伤人这些事,我们在座的诸位都可以做到。”他将五指缓缓伸张成爪状,一个深长呼吸后,虚空中向后一扯,十尺开外的一张木椅竟被他轻易抓扯至面前。 群豪见他随意挥洒之间就可凌空摄物,这才方知为何智癫和尚会对他毕恭毕敬。 智癫和尚拜服道:“太白山人手段,今日让我等大开眼界。” 又转头向两人沙黄两人道:“沙天海与黄追风可谓天下使毒大家,自然知道如何让毒气随风致人流血而亡。” 沙天海点头道:“用毒大家的确可将毒散播在风中,然后从人的口鼻进入肺腑之中,使其口鼻流血而亡。” 智癫和尚放声狂笑起来道:“大家都听见了,想来通道中必是有人在装神弄鬼。洒家愿意一路在前,引诸位前往凶恶之地,神来灭神,鬼来杀鬼。” 巫巴惊恐指着智癫和尚道:“鬼巫诅咒是鬼神发出的,必定不是人力所能抵挡,你们还要执意前往,那岂不是前去送死,疯子……疯子……” 智癫和尚仰天大笑道:“不错,武林中都知我是疯子,疯子疯起来就不要命,说不定现在就要扯下你的脑袋做板凳。”巫巴面色惨变,慢慢地后退,一边退一边口中自言自语:“去不得,去不得呀!”他已吓得神智不清。 群雄齐声道:“好,智癫大师豪气干云,明日我等就追随大师一同上刀山下火海。”群雄好生休息了一日,第二日便早早起床,精神抖擞地前往死亡谷旁边的一座矮山的石壁通道口。 巫谷主特意又带了一队人马,人人皆带开山挖石之器械。 不知为何,曲木阿古不愿从石壁通道穿过,而是带着箭豹自去山前方出口等候。 群豪走至通道口,布衣神算安道子凝目向矮山后的一座大山详观后,悄悄走到智癫和尚身边,低声道:“矮山后的大山为一处风水宝地,想来必有富贵之人埋葬。” 智癫和尚将安道子拉至一旁道:“难道此处有大墓?”安道子指点山形布局道:“风水祖师杨筠松《撼龙经》有言道:寻龙千万看缠山,一重缠是一重关,关门若有千重锁,定有王侯居此间。此处正是风水峦头之上佳布局,你看此地有四势,左为青龙,右为白虎,前为朱雀,后为玄武,四灵皆备,只是……只是……”安道子详看之下,脸色渐渐变了。 智癫和尚惊问道:“有何不妥?”安道子失声道:“原本上佳的风水布局居然被人垒加巨石将它修改。风水学上左边为青龙,代表阳刚与生长蓬勃之力量,故青龙方宜雄伟端厚,蜿蜒起伏,绵延不绝,而右边为白虎,代表阴柔与潜藏虚沉之力量,故白虎方宜低沉平缓,驯顺俯伏。但你看这山之青龙边被人拦腰截断一块,断去绵延之势,而白虎边虎头之处被人垒加巨石形成抬头旺盛之势。如此一变,此处便变作大凶之地。” 智癫和尚高声问道:“巫谷主,可知此山葬有何人?”巫谷主看看山中云雾深处道:“穿过面前的矮山之后的大山山顶就是千葬顶所在之处,几百年来,巫鬼教死后之人都葬在此山中。”素云道长锁眉道:“青龙拦腰斩,白虎抬头旺,此处在风水学上可是大凶之地。” 智癫和尚狂笑道:“鬼神洒家皆不惧,难道还惧怕死人?”言罢举起火把向通道中大步流星般走去。群雄大都不信风水,便都跟在智癫和尚身后鱼贯而入。素云道长对青城派和峨嵋派几人道:“此地凶险,你们需紧跟在我身后。” 一行人进入通道不过数十米,面前顿时陷入一片黑暗,便前后点起几支火把,小心前行。行得几里,一块石碑竖立在道中,群豪一齐走到石碑面前十来尺处都停住脚步。 智癫和尚将火把举起远看,果然见得“禁制空间,凶灵再现”几个鲜红大字霍然出现在眼前,而石碑下部是“鬼巫诅咒”四个古体大字和三个骷髅头骨。 巫巴指着石碑,连退几步,一跤摔坐在地上,颤抖叫道:“上次我来时这几个字还不是红色!”石碑在火把的光影下投下浓重的阴影,似有物藏匿其间。 众人忽听石碑后的阴影中传来沙沙的微响,在寂静的暗道中听来分外清晰。微响中,三个骷髅头骨缓缓升起,在空中立成品字形,冷冷地望着群豪。 群豪连退了几步,唰唰数声响,纷纷亮出兵器。骷髅头悬立空中,透着阴森与古怪。 智癫和尚恶狠狠盯住骷髅头,将肚皮上的扎带猛一紧,咬咬牙,没有贸然出手,先朝皇甫云划了一个圈。 皇甫云点点头,脚步轻飘便贴在了通道右边的石壁上,随即双手在石壁一按,一式“苍鹰展翅”扑向石碑之后。他身形矫捷飞动如鹰,不愧苍鹰之名号。 皇甫云一动,智癫和尚铁拳也狠狠轰向三个骷髅头。三个骷髅头一晃,劈开智癫和尚铁拳,呼啸着一转,飞临至群豪头顶之上。 赵飞龙银枪一点,三枪闪电般刺向三个骷髅头。只听三声巨响,三个骷髅头在空中被银枪刺中开裂。赵飞龙喜道:“不过如此。”话音刚落,三股粉红色烟雾喷洒而出,在群豪头顶之上散开。 沙天海变色道:“有毒,大家快掩住口鼻。”几人还未来得及闭住呼吸,脑中已觉一阵晕眩,随之人事不醒,仰面倒在地下。又听石碑后一声惨叫,正是皇甫云所发出,接着一道灵动得难以分辨的黑影向通道深处一闪而没。 太白山人率先跃出,向石碑后的暗道追去,智癫和尚和素云道长随后跟上。沙天海与黄追风落在皇甫云身边,才短短几个照面时间,只见皇甫云双手已红肿如馒头,额上泌出许多冷汗,看来痛苦之极。 黄追风走到皇甫云适才落掌之处,抽动鼻子嗅嗅,从怀中取出一瓶膏药抹在皇甫云红肿手掌上,皇甫云立时疼苦之色稍缓。沙天海点点头,赞道:“没想到黄兄不但是施毒高手,而且还是解毒行家。” 黄追风面露得色,正要谦虚两句,忽听皇甫云大叫一声,竟晕死过去。沙天海在皇甫云右肩臂处一撕,将他衣袖撕烂,只见一条筷子般粗细的黑线从他手掌处缓缓流动向肘弯。 智癫和尚和素云道长追踪无果,返回落在沙天海面前。智癫和尚惊问道:“这毒可有解?”沙天海与黄追风相顾失色。沙天海咬牙拔刀,刀光一闪,将皇甫云右臂从黑线前斩断。有人眼见手臂滚落在,禁不住惊呼。 智癫和尚急点皇甫云肩上云门、中府、天溪、食窦四大要穴,止住血流。素云道长取出金创药撒在他伤口,旁边有死亡谷随从用纱布将伤口缠上。 “好厉害的黑线穿心,让我与黄兄都看走了眼。”沙天海面容惨白,双眼呆望着皇甫云道。有人问道:“莫非下此毒之人比你们两位施毒大家还要厉害?” 黄追风惨然笑道:“这毒是赫赫有名的‘黑线穿心’!我只配做使用此毒之人的药童,因为我所使用的毒药比起人家来只不过是一碟小菜。” 智癫和尚惊道,“听闻‘黑线穿心’是当年毒王的看家毒药,据说此毒由七十二种花草炼制而成,凡是中毒之人,如不及时斩断黑线,必定毒发攻心而亡。”沙天海不可置信地道:“不错,刚才施毒之人就是在石壁上涂抹了此毒,只是此毒早就在江湖上失传了,如何今日又出现了?” 智癫和尚面色黑如锅底,望着黑沉沉的通道,道:“此人不但能用绝世之毒,还能算准我等不敢贸然攻入,而会借助石壁上攻。此人毒术与心机韬略实在都是一等一的,大家接下来可要万分小心。”巫谷主对手下之人下令道:“将中毒和受伤之人带回谷中。” 智癫和尚大步向前,大手一挥道:“不过见到了人影,总算让我知道对手是人不是鬼。既然他是人就有缺点,那我们就不用怕他,大家继续跟我前行。” 张青峰心中充满疑惑,走到刚刚骷髅升起的地方,心中想:“厚重石碑挡在骷髅头前,人不可能以气透过石碑将它们托起,那么石碑前必定有机关。”一边放低火把,贴近地面察看。 陈湘君见他一副搜寻状,走近前来问道:“青峰,发现了什么?”不想一脚踩在一方纽扣般大小的开启机关之上。机关设置隐秘,镶嵌在周边凹凸石块之间极难发现。张青峰道:“我在想……”话未说完,脚下巨石向下一翻,将他、陈湘君和石碑都翻卷向下。 沉重的石碑呼啸着向下翻落,火把的火光摇摆不定。 张青峰握紧了火把,在落下的瞬间担心地望向陈湘君,看到她的眼眸中有几分惊慌,但也有两分镇定。 张青峰稳定住慌乱之心,猛一提气,硬生生平移了二尺,抓住了陈湘君右臂。 两人一起向下坠落,似乎在坠落向无边的黑暗。 张青峰将左手的火把奋力向下掷去,只见一点火星一闪后即刻被黑暗吞噬。但火把火星被黑暗吞噬的刹那,张青峰却听到了石碑轰然砸在地面的沉闷响声,心中不由一喜,以石碑坠落的时间推测出他们坠落的地面的距离不算甚远。 张青峰默数了几个数,估计就快落地时,手间发出一股柔和而又强大的力量将陈湘君向右平平推出,一边叫道:“小心落地。”他全神贯注只想救陈湘君于危难之间,不觉左脚下沉,先自着地。大地被他的坠落之力踩得疼叫了一声,向他发出了一股排山倒海的反震之力。 张青峰听得一声碎响,接着左腿处一阵剧痛传来,似是脚踝处禁不住冲击之力断折了。他右肩向前一挺,一个滚翻化解去冲力,右腿单跪在地。 张青峰伸手抹去额头冷汗,手指不住颤抖,喘了几口粗气,问道:“湘君,你有没有事?”陈湘君在黑暗中道:“我还好,只是有点擦伤而已。” 陈湘君下坠之势被张青峰横向发出的劲力冲消大半,接着立刻用力在空中一个翻转化去其余坠力,方得以安然落地。她站立片刻,待眼睛勉强适应黑暗,立即跃到张青峰身畔。张青峰欣喜道:“那就好。”但脚踝断折的锥心之痛让他禁不住呻吟了两声。 第六十八章 地狱判官 陈湘君弯腰焦急地问道:“你伤在何处?伤的可重?”摸出火折点亮,想要查看他伤势。张青峰呼的一声将火折吹灭,压住她的手,轻声道:“我脚踝折断了。你背后有东西,不要点灯,退到我身后。” 陈湘君转头回望,只见身后是数十道绿光在黑暗中摇曳不定,而暗色中还有几道鬼影隐现。她一翻手紧紧抓住了张青峰的手,闪避在他侧后,颤抖着问:“那是什么?”随即想起张青峰脚踝断折了,立即用右手扶住他站稳。 通道中其余人听得陈湘君两人惊呼之声,纷纷转身来救。素云道长、华云师太等人更是心急如焚,想在地面找出开关,但那机关一个翻转,就又将地面和丝和缝封住,黑暗中绝难寻找。 青云道长扑倒在地,将二指撮拢在地面逐一敲击,一边以耳贴地倾听,忽停顿下来道:“此处隐然有空响,想来便是两人坠下之所。我们不妨向前,看前方通道有无向下去的路。”智癫和尚道:“如此,我们就继续向前。” 越往前行,地下通道越来越幽深,幽深的黑暗中忽然有了亮光,那是几盏油灯挂在前路通道的石壁两边。通道中几乎没有风,油灯呆呆地燃烧,没有一丝活力。 再往前行,分出几条小道来,一条分岔路口有一间石屋,透出华丽的光色。 众人走向发光处,见屋中唯有一株青铜树,树上枝叶甚是茂密,一只飞鸟停驻在一根枝丫上,口中含有一颗鸡蛋大小的珠光四溢的夜明珠。 众人盯住流光溢彩的夜明珠看得心花怒放。黄追风道:“如此珍稀夜明珠,在下愿取来为诸位照明。”黄追风身影一闪,到了石屋门口,先以一只脚小心踏入门内。他先是左脚尖轻点缓缓踏向地面,确认安全后才接着抬起右脚向前。 黄追风才走出四五尺远,数支箭忽然呼啸着从墙壁中射出。他正要闪躲,不料脚下一阵灼烧热感透穿鞋底袭来,抬脚一看,只见前脚鞋底竟被腐蚀毁坏了大半。情急之下,他急将脚从靴子中抽出向后退跃,同时以手中黄蜂针针筒格挡飞箭。 黄追风身在空中后退不能借力,被两只箭弩逼得落在地面。他心知地面凶险,脚尖一点便向后倒窜,但石屋门喀的一声落了下来,将他堵在屋中。 智癫和尚眼尖,寻找到石门右上角一块凸出的按纽,忙飞身按动,将石门打开。待石门打开之际,只见石室的地面上竟空无一人,只有几片衣衫和几支铁箭还浸泡在血水中。 沙天海身子一震,双目呆望着黄追风所化血水,喃喃道:“见血化水,好厉害……好厉害……”目光中布满惊恐之色。群豪见了,脸色也都变了。 夜明珠珠光闪烁,映照在众人一脸惊惧的脸上,也照出了人性的贪婪与怯懦。众人望着石室地下的衣衫残片,暗自心惊,一时无人再敢上前。 前面的几条小路远望皆是黑茫茫一片,不知有什么未知的凶险还等候着大家。有人问道:“前面几条道路,我们该走哪一条?” 断去一只手臂的李飞燕冷笑道:“大家都是历尽生死大战之人,不必因为几个机关就缩手缩尾不敢向前。”智癫和尚冷哼一声道:“李大侠豪气满怀,为何不展露绝妙轻功?” 李飞燕道:“在下正想小试牛刀。”将身向前一扑,似一只轻盈的燕子飘飞起来。他手臂虽断去一只,却依旧飞行轻稳,轻巧地落在青铜神树的一支枝丫之上。青铜神树的枝丫因年深日久已然朽坏掉部分,但李飞燕落在其上,只是微微一晃。 智癫和尚由衷赞叹道:“好高绝的轻功,果真人如其名。” 李飞燕这一手燕子抄水,武林中的确无人会比他使得更轻妙。李飞燕面无表情,右手缓缓伸手去摘取那流光四溢的夜明珠。 众人都屏住了呼吸,生怕一个响动都会触发机关。 李飞燕以两根轻而妙的手指指尖将夜明珠轻轻摘下,承载他重量的青铜神树依旧纹丝不动。李飞燕拿着夜明珠,珠光映照出他露出一丝喜色的眼眸。 铁秋生赞道:“五弟轻功真可谓天下一绝,好……好……”李飞燕持珠向门外轻轻一扑,这一扑借了青铜神树之力,以致树身轻轻晃了一晃,发出咯的一声微响。赵飞龙失声叫道:“五弟小心!” 这一扑触发了机关,只见漫天的毒水从石屋顶喷洒而出,如密密麻麻织就的渔网般向李飞燕笼罩下去。李飞燕单臂一摆,向外飞窜,但仅有腰间命门穴以上的部位探出石室,命门穴以下的部位都被毒水泼洒中。 众人听他惨叫不已,扑倒在地面不断翻滚,皆为之胆颤惊心。毒水凶猛至极,短短时间,已将李飞燕下半身腐烂入骨。 赵飞龙与铁秋生又是惊心又是心疼,就要扑上前去施救,却被智癫和尚与沙天海死命拦住。沙天海喝道:“此毒万不可触及,上前会溅洒在你身上。” 不多时,李飞燕声嘶力竭,难再动弹。赵飞龙与铁秋生上前双双将他小小扶起,眼中含泪。李飞燕眼望滚落在地的夜明珠,嘴唇颤抖道:“两位哥哥,你我下辈子再做兄弟。技艺不精,我也不怨天地,放心不下的唯有家中贤妻犬子,还望两位兄长照料,让我在九泉之下也能心安。” 赵飞龙哽咽道:“五弟放心,这颗夜明珠我必定交与弟妹,以后只要白马寨存在一天,便让她们母子一日安乐。”李飞燕闻言,艰难一笑,头一歪,闭上了双眼。巫谷主喝道:“来人,小心将李大侠尸首带回谷中存放。” 望着前面几条岔道,巫阿鲁沉吟半晌道:“此间道路难辨虚实,贸然前往,必定凶险。我先祖在世时曾到此处探寻,曾听与他同行者说过,左边这条通道是相对安全,我愿在前为诸位引路。” 赵飞龙厉声叱道:“你先祖既然来过,想来此中机关必有见识,为何谷主刚才不提醒我等兄弟?”铁秋生也在旁朝巫阿鲁恨恨地向他瞪眼。 “诸位有所不知,先祖也是在此间中了机关含恨而终。此说法乃是一位与他同行的兄弟逃出后所说,也不知真假。我不敢随便说出口来,只怕万一遇险,众位会埋怨老夫。先祖兄弟逃出来后,通道口便因火山爆发而引发坍塌而被封住,便再也没有人来过。”巫谷主见众人皆是目光灼灼地望着他,急忙耐心解释道。 全安邦眼眸闪动道:“谷主之言颇多玄机,叫我等如何相信于你?你说此处可绕开黑竹沟诸多凶险直达寻宝之地,可是现在看来这里边却机关重重,让我们已先后折损了几位高手。现在看来,此地凶险尤胜地面,让我等不得不怀疑你。”众人微微点头赞同。 巫阿鲁苦笑道:“如果说是我设计此中机关,那我完全可以乘几次混乱的时机逃走,而我留在此地,就证明我是与大家同甘共苦。” 智癫和尚道:“不错,我与素云道长可是时时关注着巫谷主的安危。”众人心中一凛,心道:“原来素云道长与智癫大师早已对他怀疑,从未放过他一举一动,不愧是老江湖。” 智癫和尚环视众人道:“洒家有一言,讲与诸位听,大家看能否可行?”众人齐声回应道:“愿闻大师高见。” 智癫和尚道:“洒家暗中观察,此间似有人操控设计机关,想来我等已被人引入彀中,所以就算我等想原路返回,也必定凶险万分,还不如奋力向前,方有一线生机。我看巫谷主虽言语闪烁,但的确也未有逃逸之状,不妨听他一言,只是……”智癫和尚牛眼停在巫谷主身上,思索不语。 素云道长道:“是否大师对巫谷主终归还是有所怀疑?”智癫和尚点头道:“洒家有一办法,只是要委屈巫谷主。”随即看了沙天海一眼。 沙天海一脸阴沉道:“我有附体噬魂丹,若人吞入腹中,须得在一日内服下我的解药,否则便会肠穿肚烂而亡,巫谷主可敢服下?”众人一片沉寂。 巫阿鲁长叹一声,伸出手要过附体噬魂丹,仰头吞下道:“好,我愿服下,以证清白。”智癫和尚狂笑道:“如此,巫谷主带路前行。” 巫阿鲁引着众人向左边岔路前行,一路之上,数只警惕的眼光四处扫射,将通道中动静尽收眼底。不知行进多久,通道越来越暗,众人手中的火把光焰也渐渐弱小下来。 智癫和尚道:“想来我们进入山腹了,此处气流微弱,火把很容易熄灭,大家小心。” 又走出一刻多钟,走在前面的巫阿鲁叫道:“大家快看,前面有一团亮光,莫非我们到了出口?”众人心头一亮,疾步上前,却发现光亮是从通道右侧的一间石屋透出。 石屋的屋顶高昂向上,穿透了山体直通地面,而屋顶顶部用通透的玻璃在一格一格的架子上铺成,从玻璃投下的光线将石屋照得半明半暗。 石屋靠里墙是一张巨大的堆满古籍的书柜,石屋的右墙角放着一张雕花木桌,一把红木椅子。雕花木桌点着二支手臂般粗的蜡烛,而红木椅子上端坐着一位披着大红披风观书之人。令人惊奇的是那人背对着门口,披风在摇动的烛光中红得耀眼。 巫阿鲁高声叫道:“死亡谷谷主巫阿鲁造访贵地,请求一见。”但屋内之人纹丝不动,唯有烛光轻轻摇曳。巫阿鲁上前几步,四周打量,就要一步踏入屋内。 几人同声道:“当心!”布衣神算安道子道:“谷主稍稍等候,待我先用铁莲子探探虚实。”只听呼啸声大作,安道子数枚灌注真力的铁莲子在石室中飞动,或击书柜,或击石壁……铁莲子纷纷乱跳,但屋内除去数声铁莲子发出的叮当声响外,那人竟纹丝不动。 巫阿鲁这才踏步入内,一边道:“此间有人秉烛而读,实在难得。”智癫和尚与素云道长满怀戒备随后跟进,三人以三角之势向红衣人逼近。 智癫和尚眼看离红衣人不过十尺距离,红衣人依旧一动不动,不由狂笑道:“不要和洒家装神弄鬼!”一掌向红衣人身侧拍去。听得咔的一声微响,红衣人猛地侧头望转过来,只见他绿眉红眼乌嘴唇,满脸腾腾杀气。 饶是三人艺高胆大,也惊得后退了两步,以拳掌护住要害。 第六十九章 巫鬼神殿 智癫和尚细看之下,失声笑道:“什么人制作出这只会动的判官木偶,惊吓洒家!”木偶左手执生死薄,右手拿勾魂笔,凶神恶煞,仿的是地狱判官形貌。众人虽已知那是假人,心中依旧惊惧。 门外众人眼见石屋内没有机关显现,都放心走进石屋。铁秋生摇着折扇走至书柜前,接连翻看了几本书籍,喜道:“这居然是道教和巫鬼教练气的秘籍!”喜不自禁,拿起书细看起来。 其余人听得他言语,纷纷上前,一观之下,见本本都是秘籍,皆爱不释手。 素云道长自觉其中隐隐似有不妥之处,却听智癫和尚高叫道:“好,好一句气沉丹田化神虚!”一边高呼一边手足舞蹈,十足一个癫狂和尚。素云道长不由也拿起一本古籍端详起来,不看则已,那书中似有无尽魔力让他沉迷。巫阿鲁笑道:“光线太暗,我再点燃几只蜡烛。” 过得不久,铁秋生忽地跌坐在地,叫道:“哎呀,头好生沉重混乱。”沙天海抽抽鼻子,悚然变色道:“不好,有毒。”想跨步出石屋,人却慢慢跌坐向地下。 巫阿鲁大笑道:“大家累了,不妨坐下好好看。”智癫和尚惊觉,叫道:“你敢使诈!”方要扑上前,却只觉全身酥软无力。一时之间,其余数人皆跌坐在地,唯余巫阿鲁当场站立。 素云道长道:“谷主好心机。”沙天海怒气冲天道:“趁我等为秘籍所迷,将有毒的蜡烛点燃。燃烧的蜡烛中含有毒王的无味迷香,你是毒王什么人?”巫阿鲁道:“当年毒王被天下武林正道追杀,是我将他藏在此处,然后跟他学习毒术。等我把他的毒术尽得真传,就将毒王藏身之所偷偷告知了武林正道,将他们引入毒王居所。我见双方火并,各自重伤,便见机杀了毒王抢了秘籍,而后精研毒王秘籍数年,尽得其间精髓,所以你的噬魂丹虽独步武林,却也难不倒我。”他挺直胸膛侃侃而谈,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 过不多久,听得石屋外脚步响起,涌进巫阿鲁手下数人,将众人捆绑带走。 张青峰目力远比陈湘君敏锐,隐隐见绿色的发光物在轻轻摇动翅膀,便道:“不要惊慌,这似乎是一种飞虫。前面有微微的亮光,我们可朝那边慢慢走去。” 陈湘君扶着张青峰向亮光处走去。走不多远,张青峰见脚下一条长蛇样影子横躺在脚边,提醒道:“小心脚下。”陈湘君举着火折来看,只见那是一条精钢打造的长枪。 火光中,长枪虽有部分已生了锈,却依旧散发出凌厉的杀气,可以想见他的主人必定是名震一方的英雄豪杰。 两人再往前走,又见地下散落着几具骷髅和几把制作精良的兵刃。张青峰挑了根铁棍做拐杖,说道:“想来当年这里必定有过几场血战,才会留下这些尸骨和兵器。”陈湘君道:“这些人中会不会有我们峨嵋派和你们青城派的高手呢?”张青峰四顾道:“看来我们走的是一条岔路,向前必定还可以发现一些端倪。” 两人步出岔路,转过一个弯道,面前出现了一座宽阔高耸而壮丽华美穹顶大殿。 大殿中央,是八条两人才能合抱的雕花石柱围成一个大圆,圆心处是一株五丈高的青铜神树。青铜神树共分五层,有十五枝,每个枝头上都立有一只翩翩飞翔之神鸟。穹顶大厅顶部铺以琉璃,上面描绘装饰着日月星辰与山川河流。雕花石柱柱身上雕刻着燃烧的火焰图案和翩翩飞翔之神鸟,而顶端上皆立着一头黑色牦牛头,睁着铜铃大眼俯视下方。 大厅周边石壁上挂着数只大杯盏式油灯,想来是年深日久,只剩下三只油灯还在燃烧,大厅地面散落着五六十具骷髅骨架和数十件兵刃。 两人走到大殿正面中央站定,见青铜神树之前还有一块长约五尺的石条,上面赫然放立一面巨大怪异的青铜纵目面具。 青铜纵目面具有着一对威武雄壮的扫帚眉,一双炯炯巨睛,眼球突出眼眶长达半尺,鹰钩鼻棱角分明,双耳极尽夸张如大猪耳般向斜上方伸出,阔嘴嘴角上翘接近耳根,作神秘微笑状。 张青峰道:“面相气势烜赫而又神秘诡异,这是何种面具?可惜二弟不在,不然他或许可以告诉我们。”陈湘君好奇道:“你二弟是谁?他如何知道?”张青峰道:“我结拜的二弟是巫教少教主,我看这面具似是巫教之物,所以觉得他会认识。” 陈湘君上前扶着张青峰道:“我们先在石凳上坐定,看看你脚上的伤势。”张青峰在一根石凳坐下,慢慢卷起裤腿查看伤势,只见脚踝周边已一片红肿。 陈湘君上前半蹲在他面前道:“小心,我帮你脱去布袜。”一边轻柔地为张青峰脱布袜。张青峰脸色一红,他还是第一次和女子如此亲密接触。 陈湘君一边查看伤势,一边道:“我给师父学过正骨之术,也为受伤的同门处理过骨折脱臼之伤。” 张青峰看陈湘君一脸肃穆认真之色,立刻收敛心神,想道:“她一位女子尚且如此坦荡自然,我一个堂堂男子怎么有了扭捏之态,惭愧!” 陈湘君反复查看他伤处周边道:“万幸,你的脚不是折断,只是脱臼而已。你且忍疼,我帮你复位。”说罢双手抓住张青峰脚踝,猛力一扭,只听咯地一声微响,张青峰脱臼脚踝已复好位。 张青峰眼见一双白玉般的手掌在自己脚踝按捏,一股温热隔着红肿的肌肤间传来,伤疼之感顿时减轻了大半,幼年时在陈湘君家养伤的一幕不由浮现眼前。 他笑着道:“湘君,小时候你就照顾我,没想到现在还要你照顾,真的谢谢你!”陈湘君抬起头,望着他打趣道:“你说会不会等你老了,还是需要我照顾呢?”张青峰望着她半分娇羞,半分调皮的模样,不由痴了,只呆呆的望着她娇笑的样子。 陈湘君顿时想起了自己无心之言中的含义,脖子耳根都通红起来,害羞地埋下头去。 两人一时无言,气氛似乎有些尴尬。陈湘君默默地为他细心抹上跌打损伤药酒后,又取出一块布巾将他脚踝简单包扎了一下,方才坐下。 陈湘君取下背上的包袱道:“你这个扭伤不算严重,养得几日就会恢复大半。一时找不到出路,看来我们要困在这里了,好在我包袱里面还有水和食物,可以支持几日。”张青峰道:“我包袱中也还有些水和干粮。我们先休息一阵,再做商议。” 陈湘君道:“青峰,你稍坐片刻,我先四处查看一番。”张青峰拿起铁棍点点地面道:“你一个人查看我不放心,我的伤没有大碍,还是我陪你一起。”找来一把剑,用地上未曾腐烂的布条缠了几圈,在油灯里蘸油点燃。 两人先是围着大殿游走一周,将大殿周边布局了然于心。大殿四周分布着数间小房,两人不敢贸然闯入,只是在门口用火把照了照,发现房中皆有骨骸。 张青峰思忖半晌道:“我看这些人多数是互斗而亡,想来双方大战惨烈异常。这些骨骸已腐,唯有兵器依旧锋利,我们先看看能否从兵器中发现一些蛛丝马迹。”陈湘君点点头。两人将一一兵器翻看,果然有所收获,在一杆铁枪的枪杆上发现“铁枪杨显”四个字。 陈湘君忽地吃惊叫道:“青峰,你看这把剑必定锋利无比。” 张青峰看去,只见一把剑当胸穿透过一具骨骸,剑身穿过骨头,只留下剑柄在外。 张青峰一脚踏住骨骸,右手握住剑柄运劲一拉,劲传剑身将它拔出,只觉眼前顿时一亮,一把寒光闪闪的宝剑露出真身。 他在火把下细看,见剑身上雕刻着诗句,念道:“金顶长风啸,剑气比天高。” “长风剑,这是我小师祖当年用的佩剑。”陈湘君惊喜地拿过宝剑细看说,“多年来白眉师祖对小师祖念念不忘,今寻得佩剑,我要将它带回峨眉山交与师祖,也可了却师祖一段念想。”说着将宝剑用布缚在肩头。 张青峰用铁棍在骨骸间拨动找寻道:“既然你们峨眉派失踪高手在此可以找到遗物,那么我们青城派失踪的高手也有可能在这里留有些踪迹。” 张青峰在地面上搜索,一件兵器引起了他的注目,那是一支外形似毛笔,笔身中间有一圆环的判官笔。判官笔通常为一对,但眼前只有一只,而且它竖立放置,笔尖连笔身前二寸没入了地面石块。 陈湘君见张青峰仔细端详判官笔,上前道:“敢使用判官笔的都是贴身近打的高手。判官笔使用时招招欺身进搏,凶险万分,更为奇妙的还是有的判官笔分为几节,能通过机关陡然暴长,杀敌于惊慌之间,和我们峨嵋派的峨嵋刺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是这只判官笔放置得好生奇快?” 张青峰上前握住判官笔,将笔连着地面一小块石片拔起。张青峰左右翻转细看,看得笔身上刻着两行细小字:寻得判官笔者,即为有缘人,可出巫鬼神殿。两人对视一眼,心间欣喜,但又不知此留言是何意,只得先将判官笔好生放入衣袋。 张青峰道:“难道这就是当年巫鬼教战败后退到黑竹沟建立的神殿之所?” 两人环顾四周,不禁为其宏大庄严而又神秘奇异的气度所震撼。 陈湘君沿着四周墙壁寻找道:“既然是巫教神殿,那么自然就有殿门,我们先找到殿门试试看能否打开?你先歇歇,我来仔细看看。” 大殿面积足足有一二十亩地大小,昏暗中搜寻极费功夫。陈湘君找寻差不多半个时辰后终有发现,叫道:“青峰,过来看看。”张青峰点动手中铁棍落在陈湘君身畔,只见面前是两扇三丈高的宽大铁门,便积聚内气,缓缓推动,但推了几次,铁门丝毫未动。 他又将劈空拳全力使出,数拳猛击在铁门之上,也只听得几声沉闷回响,门上也只留下几个凹坑,但铁门依旧不动。张青峰将肩倾斜靠在铁门上对陈湘君道:“你我合力推动。” 第七十章 柳暗花明 两人用尽全力推撞,铁门也只是吱吱响了几声,微微晃动而已。陈湘君紧蹙蛾眉道:“看来此门是机关控制,难以撼动,我们要另找出路。” 巫鬼神殿分上下两层,两人登上十多级高的石头台阶,选了一块石柱下的位置盘腿而坐。张青峰道:“这里可居高临下瞭望四周,又能背靠石柱有所依靠,我们就先在这里修整一番,再从长计议。”一边拿出水和食物递给陈湘君。两人默默进食,一时无言。 张青峰想到围困于此不知道还要多少时日,便想多保存食物,一张饼吃了一半便停下来,把剩下的一半小心包裹好保存起来。陈湘君也是吃了半张饼,随后轻启红唇,抿了口清水便不再吃。 半明半暗的光影间,张青峰抬眼向陈湘君看去,只见她鬓角虽散落凌乱的发丝,但衣衫依旧干净整洁,目光波澜不惊,柔美中蕴藏着坚毅,整个人有一种别样风姿,不由多看了两眼。 陈湘君见他望着自己,微微一笑道:“你的脚伤感觉好些没有?” 张青峰面上微微一红,道:“峨眉派的跌打药果然神效,伤口开初还感觉疼痛肿胀,现在伤口处已有清凉之感。我不由想起了多年前在你家养病的时光,真羡慕你父亲的摇船打鱼的生活。” 陈湘君笑着道:“他呀,每天一早不是去摇船就是去捕鱼,晚上回来总是要喝上两杯酒,一喝就醉醺醺的,劝他少喝酒也不听。上次他还说起你父亲,说你父亲作为总捕头,对乡亲从来都是那么热心和平易近人。不管公务有多繁忙,只要乡亲们找他办事,总是尽力解决,从不摆官架子,真是个官场中难得的好官。” 说到父亲,张青峰只觉心间一暖,眼前浮现出父亲高大忙碌的身影,眼角不由也有些湿润起来。 张青峰眼眸间闪着泪光道:“我父亲这个人就是不怕麻烦,有时张大爷的牛掉了,他要亲自去找,甚至王大娘家纺的布掉了二匹,他也要自己去找。他虽是总捕头,也从不讲身份,有时就和几个街坊邻居就在路边大碗喝酒,大声猜拳。” 陈湘君忽闪着大眼睛,关切地问道:“你在青城山过得可好?我父亲念叨过你几次,说你那么小就孤身一人上了青城山,怕你没有人照顾。” 她的眼睛明亮而清澈,像是深邃夜空下那晶莹剔透的星子在黑暗间闪烁。 张青峰道:“太师父、师父和师兄弟们对我都很好,谢谢你们对我这么牵挂。”想到故乡的三江之边,还有一位摇船打鱼的老人对自己念念不忘,他的心间充满了感动与温暖。夜色茫茫,两人聊着家乡的风土人情和上山学艺的趣事,不知不觉间沉沉入睡。 第二天,张青峰思索道:“此中想来必有开启机关,只是鬼巫神殿空间恢弘巨大,器物众多,而机关一般都比较小巧隐蔽,故难以找寻。只要我们耐心找寻,一定可以找到。”接下来,两人又勉力找寻二三天,未曾放过大殿四面的一个角落,但依旧一无所获,心不免松懈下来。 徘徊在昏暗冷寂的大殿之中,张青峰只觉青铜纵目面具上那双炯炯巨睛始终在盯着自己,背上不由生出一阵阵凉意。 又过了二天,两人已没有可以充饥的食物,只剩下一两天的清水。如果两人再找不到出路,就算可以打坐静息,但再过几日,也终不免饿死。修道炼丹之人,虽说血脉体力远胜常人,但终究也是凡胎,要吃五谷杂粮才能续命。 这一天,陈湘君走到一面殿墙前,只见几块青铜兽面纹悬挂在墙,便点着火折一一看过去。看到第二块兽面纹,突然“咦”了一声道:“奇怪。”张青峰转头问道:“你发现了什么?” 陈湘君的眼前挂着一个双眼硕大,方颐阔口,呲牙咧嘴,形象狰狞诡谲的夔龙青铜兽面纹。 陈湘君将手中火折放近一些,细看道:“青峰你看,其它青铜兽面纹都色调古朴斑驳,唯独这一面有几处明显要亮许多,仿佛被擦拭过一般。” 张青峰惊喜得一颗心似乎就要跳出胸膛,笑道:“莫非……莫非是经常以前有人经常按动的缘故?”一旁的陈湘君闻言,眼角眉梢也飞上了喜色。 张青峰急急忙忙地在兽面纹上点按了数下,但毫无动静,又上上下下点按了二遍,却依旧没有动静。陈湘君站在一边,心中暗暗祈祷他能有所收获。 陈湘君又看张青峰点按了多次,都无收获,说道:“让我来试试,看是不是需要双手一起扳动呢?”张青峰苦笑着一摊手道:“好,让你来试试,希望你好运。”陈湘君先是双手一起向上向左扳动,没有声响,又向上向右扳动,也没有声响。最后,她气得双手一起向下重重扳动,忽然之间,只听咔咔几声闷响,左边的某处石壁上响起了沉重的机括转动的声音。 两人不敢置信的望向机括声音响起的地方。 张青峰抓住陈湘君的手臂,欢跳着叫道:“你真的找到出口哪!”陈湘君看他一眼,嗔怪道:“怎么像个孩子?”张青峰讪讪地缩了手,道:“我来扳动机关。”说罢猛地跳起,向下一沉,全力扳动机关。 石壁间响起震耳欲聋的巨大咔咔声,接着见神殿一面墙壁颤抖起来,落下飞扬的灰尘。 石壁缓缓向两边退开,像一只猛兽般张开了巨口,露出一方黑黝黝的空间。待神殿安静下来,两人举着火把上前,在摇曳的火光中,可见石壁打开处右边有一个大的石室,而左面是空旷之地,在黑暗中一眼望不到尽头。陈湘君举起火折当先迈步,向近处的石室走了过去。 走进其间,火光映照之下,二人这才渐渐看清了这间石室中情形:整个石室呈长方形状,在石室中央,放着一尊巨大的青铜大立人塑像。青铜大立人面前有一张灰尘遍布的石桌,上边摆放着一个香炉和几支腐朽了大半的香烛。石桌前放着两个蒲团,左面蒲团上有一具骷髅, 两人对青铜大立人甚是好奇,上前详看。那具青铜大立人足有二人半高,长身玉立,头顶是一顶王冠,面目与青铜纵目面具一般,右手握着一卷古书,左手做握笔状。其脚下是一尊翘尾卷角势欲腾飞的单足夔龙,狰狞凶恶,似乎为其护法。 两人又转到青铜大立人塑像背后,见其后石壁上写着“巫神临世,沟通天地”八个大字。 张青峰道:“石室只见此一人,想来必是巫鬼教中重要人物,不然怎么会进得此间。转头一看,又说道:“从骷髅摆放的姿态可以推断其正向青铜大立人塑像跪拜,好生奇怪?”一边在骷髅附近找寻。火光照耀处,只见靠墙一块石块上放着一只尺多长的锦盒,用金色绸缎捆扎,上面印有“仙骸盒”三个大字。 陈湘君上前探见,见盒内空空,惊讶道:“这三个字是何用意?”张青峰也不解其意,沉思片刻道:“你我不做多想,想来此间骷髅必非常人,我们把那具骷髅收在盒中,让他的尸骸有所归宿好了。” 张青峰恭恭敬敬将骷髅摆放在盒中,刚刚放好盖上盒子,听得咯一声轻响,盒子底部缓缓推出一个格子出来,格子中是一块雪白绢布。 张青峰小心打开绢布,只见上面写着: 吾乃巫教第三十一代教主巫戟,感君恩德,为吾收存遗骸。若见锦盒而不收吾遗骸者,则必中此间机关而亡。此盒受吾遗骨之重压则开启暗格,君能见此绢即为有缘之人。 数百年之前,吾之先辈于青城山败于张道陵后便退隐此仙山,潜心修行,与世无争。孰料,世外有贪欲之人觊觎吾教至宝,常怀强取豪夺之心。 忽一日,黑白武林齐聚高手杀入此间。吾虽以凶险之地巧布疑阵重创来敌,但不提防麾下大将离忠明投敌,引敌深入,并突起发难重伤吾与两位长老。无奈之下,吾等只得将来敌引入鬼巫神殿,依靠鬼巫之神力方将来敌一一击毙。吾虽武功盖世,奈何来敌皆为当世高手,数战之后,气血衰竭,自知不久后难逃一死,故留下遗言。 吾不能明眼识人,死不足惜,然心中牵挂巫鬼神殿至宝不能传世,思之难以瞑目,故布下机关以待有缘来者。此间机关密布,若来者见得此绢,并能于青铜大立人前磕头一百并立下毒誓为吾除去离忠明者,则吾将赠予秘籍与指明出路。若违背誓言,则将终身为我巫鬼教诅咒追缠,死后坠入无边地狱,永世……看到最后,字迹已然模糊不清。 张青峰心中大震,想道:“这位巫教主想来已死去不少年岁,他所言巫鬼神殿至宝是什么?”陈湘君仰望挺拔高昂的塑像,慷然道:“你看这青铜大立人充满了神秘与诡异,想来是巫鬼教之神,我们正道中人岂能跪拜它。”话刚说完,娇躯一晃,以手伏桌方才站定。 两人被困十来日,断粮已有五六日,早已饥饿窘困,难以支持。 张青峰闻言,心下想道:“湘君所言甚是,我们青城派一向只拜道教神仙,岂能跪拜不明之神,不过不依靠这教主指示,我们两人逃出生天的机会必定渺茫。我可以死,但湘君对我有恩,我岂能眼看她香消玉殒。” 张青峰看看陈湘君已苍白虚弱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心间起伏不定,最后想道:“以时间算来,这教主所言的离忠明必定已死,至少我可以不用以杀人换取出去之路途。退一步讲,我是以救人为出发点,给神明跪拜几个响头也算不得什么,实在不必拘泥于礼教的束缚。” 陈湘君见他面上接连变了几种神态,知道他心中所想,叹道:“青峰,你不必为我担心,生死本自有天意,我们坦然面对就好。” 张青峰咬牙道:“我原本与巫鬼教就有交往,首先与巫教教主之子为八拜之交,也曾跟随巫教护法林道长学习符篆之术,那么说起来这留字之人我尊称他为前辈也不为过,所以给他们报仇磕头也是应当。”说完取过地下一只蒲团,向那青铜大立人恭恭敬敬磕了一百个响头。 张青峰刚磕完一百个响头,只见蒲团前方地面缓缓打开,送出一幅手绘地图来。 第七十一章 云篆天书 张青峰忙展开细看,将周边地形布局牢记,举起火把向石室左边空旷处走去。走出不远,见通道狭窄起来,两边都是石壁,而石壁中间只有仅供两脚踏行的两排一尺高的石柱,人要从通道上通过,须得踩在石柱上。 张青峰回头见陈湘君跟了上来,轻声道:“不可随意踏行,一定要看着我的落脚点前行。”两人全神贯注前行,不敢有丝毫大意。一路行去,石柱连绵不绝,走出一里来地,两边方才开阔起来,豁然露出一片花草地来。 张青峰轻跳下最后一根石柱,只觉眼前一亮,只见前方头顶有一口竖直穿透山顶的圆口大洞穴。此时正值午时,山中强烈的阳光照下来,在洞穴的正中照射出一个圆亮的光圈来。 陈湘君跑到光圈中,仰望洞口,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中。两人十来天都被困在阴暗潮湿的巫鬼神殿中,乍见阳光照耀,立觉身心舒畅。 张青峰心下暗自警戒,四处观察,见此处以圆口大洞穴为中心,四边皆是石壁,除去东边石壁干净外,其余三边石壁皆布满山草藤蔓。谛听之中,听得西边石壁脚传来几声细微的哗哗水声,闻声走近,只见石壁上的山草藤蔓湿漉漉的,有山泉从石壁上渗透流出。 山泉汇流到地下,在地面的凹陷处形成一方水池,细看去,只见其中浮动着数十条古怪的黑影。 陈湘君走到他身边道:“你发现了什么?”张青峰指指水池中浮动的黑影。陈湘君点起火折,慢慢将火光靠近一条黑影,只见它嘴吻呈汤匙状,形似鸭嘴,特别长,而身似鱼身,体表光滑无鳞,背部呈黑蓝灰色,有一些斑点在其间。 两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这鸭嘴鱼身的东西到底是什么。火光下,张青峰见陈湘君面色苍白,嘴唇间干裂出数条裂口,知道她数天未曾进水食已难以支持,忙道:“你先喝些山泉水,我看这个怪鱼是否能够吃?”缓缓伸手将一只怪鱼捉起。怪鱼虽形体古怪凶恶,却性情温顺,只是微微挣扎。 张青峰将洞中的枯枝落叶聚拢,烤起怪鱼来,不多时鱼香便溢满四周。两人饿了几日,当下狼吞虎咽连烤了几条鱼吃。 原来那鱼叫鸭嘴鱼,性情温顺,是所有鲟鱼中唯一以浮游动物为食的鱼类。它味道鲜美,肉煮得越久就越脆,软骨较多,连骨头也可以吃,就好像脆骨一样。两人一边大快朵颐,一边惊讶为何此处会有这样清新可口的怪鱼。 两人吃罢鸭嘴鱼,喝完山泉水,打坐调息两个时辰,一身的力气恢复了大半。 张青峰长吐一口气,掸衣站起,向四周石壁寻去,忽见东边石壁上插着一只笔状物,走近一看,见是一只判官笔,猛然想起在巫鬼神殿见到另一只判官笔时所见的留言,心中狂跳起来。 他一边呼叫陈湘君,一边举起火折在石壁上细看,又见判官笔旁边的藤蔓下现出些古字来。他心中惊异,急忙将字上的藤蔓纷纷扯去,只见这些大字嵌入石壁一寸来深,气势雄浑似乎要破壁飞出一般。 陈湘君见这些古拙字如龙蛇般飞舞,却一个也不识得,问道:“青峰,这是什么字,我怎么一个也不认得?” 张青峰道:“这是云篆天书。”又想起张乾云之言,心中猜测道:“莫非这便是《天道诀》第二卷。”他无意之间得窥道教秘典,当下在火光中细看起来。 看完文字,他又去看大字旁边的几十幅攻防图,看到半途,忽觉心中气血翻滚,头脑晕昏,手上一颤抖,火折掉落在地,脚下不觉退后几步,盘腿坐下闭目调息养神。 陈湘君见他神情苦怪,忽地后退几步盘腿坐下,忙走进关切问道:“怎么了?”张青峰摇摇头道:“这石壁上的图有古怪。”陈湘君听得是图有问题,好奇心大起,向石壁望去,只见几十幅图都是图绘的小人在施展剑招,方要细看,却听张青峰叫道:“湘君,不可多看。” 张青峰久习混元神功,内力雄浑,故调息不久便恢复神智,解释道:“这种字唤作云篆字,是中国道教所独有的一种文字,为道教所专用。它不但辨识困难,且充满了神秘莫测的色彩,人们对其知之甚少,故又谓‘天书’。你看它们形似篆书,神似狂草.其中或杂以云气,或间以星图,既奇异诡谲,又飘逸自如,尽显仙风玄韵,当真是非同凡响。我想此段文字便为江湖盛传的《天道诀》第二卷。相传《天道诀》上所记载的都是天地奥秘,若普通之人强行记忆习练,必定神智癫狂而死。想要探寻其间奥秘,必为有道缘之人。” 陈湘君惊惧道:“如此神秘之物,那我就随便看看文字就好。”张青峰待神清气定,又缓缓从头至尾细看起来,这一次方才渐渐看明白,石壁上云篆天书所写所描绘的是一套剑法口诀,旁边所配图文都是其用法注释。 张青峰看到大字之末尾,又见旁边藤蔓之下还刻着几行密密麻麻的小字,撕扯去藤蔓,露出上面刻写着一段文字: 数百年前,祖天师张道陵闻蜀中民风纯厚,故入蜀居鹤鸣山修道。祖天师居蜀中数载,先是修神丹符咒之术,而后青城斩魔,岷江伏龙,深得民心。祖天师得道飞升之日,恐妖魔再食人心,水龙再弄惊涛,便为蜀民留下此套斩邪伏龙剑法。习练此斩邪伏龙剑法,若能运转《天道诀》中所传混元真气,其威可降妖伏龙。 张青峰想道:“这混元真气我倒是修炼了数年,我便先以混元真气舞剑看看再说。”当下不再多想,运转混元真气,提剑依石壁上小人动行之态而舞。一试之下,只觉气息流转充沛,宝剑舞动处竟隐含惊雷龙吟之声。 前几日,张青峰亲眼见太白山人不论轻功还是指爪功夫皆是令人望尘不及,便一直在苦苦思索如何才能得报大仇,今因缘巧合之下见得斩邪伏龙剑法,便一心只想提升自己修为。 当下他对陈湘君道:“我想在此苦修几日,将此剑法烂熟于心后再想法出去。”陈湘君眼见眼前唯一的出路就是头顶洞穴,但其高远陡峭,无从攀援,便点头应允。 接下来的几日,张青峰带着狂热之心,不眠不休地研习着石壁上的斩邪伏龙剑法,遇有疑问便与陈湘君反复探讨剑招。陈湘君眼界视野虽远不及张青峰,但却不辞劳苦地给他喂招对练,让他进步神速,收获颇多。 张青峰每日全力习练斩邪伏龙剑法,只偶尔打坐调息一二个时辰。陈湘君除去每日勤习本派功夫外,便为他捉鱼烤鱼,闲暇时便四处查看,希冀找得出去的其它线索。 这一天,陈湘君看张青峰全神贯注地研习石壁图文,一会儿满脸苦思,一会儿惊喜若狂,浑然忘却自己就站在旁边,不由展颜一笑,心中暗道:“真是个呆子。”又去练习了几路峨眉剑法,静下来后颇感无聊,一时童心大发,心道:“这些道教方士之书虽不可识,但笔势却飘逸自如,奇妙非常。青峰说我不能修炼此剑法,那我不看剑法口诀旁边的图文,随便写写这些字应当无事”。 她提剑而起,身姿顺着那深刻的笔痕依势划动,一遍下来,只觉内气奔流,远比习练其它峨眉剑法舒畅。 陈湘君望着那些飞舞的云篆天书,只觉那一笔一画中似乎都蕴含了灵气活力,当下禁不住又从头至尾写动了几遍。及至后来,她的身姿已然与云篆天书笔势笔画浑然一体。 张青峰转头之时,忽见陈湘君妙曼身姿翩翩如蝴蝶般跟随石壁上云篆天书之笔势舞动,竟于不知不觉间将云篆天书的仙风玄韵以别致的风情呈现,不觉“咦”了一声。他再看得不久,只觉眼前佳人与天书两相合璧,美妙不可方物,不由自主为之目动神驰。 一遍舞罢,陈湘君停下身姿,转眼见张青峰痴痴呆呆盯住自己,顿时娇羞不已,脸颊之上飞染上两朵桃花。 张青峰大声请求道:“湘君,可否拔剑为我依照云篆天书笔势再舞剑一番?”陈湘君见他眼眸中一副渴求之色,微一迟疑,便收敛儿女娇羞之态,拔剑轻盈舞动。 张青峰看完一遍后,面露喜色道:“你再舞动几遍,将它好生背临下来。” 陈湘君不解其意,但也依言而行。她天资聪颖,不过一日已能将所有笔画线条牢记在心,并能独自舞动。 张青峰道:“看来你已将这些云篆天书的笔势笔画都练习熟练了,那你再仔细看看我是如何将它们一气呵成连动起来,并化为剑式的。” 张青峰取过陈湘君手中长剑,依着石壁上的云篆天书笔势划动,但见他手中剑之走势虽和陈湘君所施展的大致相同,但他剑尖所到之处却发出尖锐的惊雷龙吟之音,展现出凌厉的杀伐之意。 未了,他以一声充满畅快与欢喜的长啸将全套云篆天书完结。 张青峰转头含笑问道:“湘君,你看我这套剑法使得如何?”陈湘君惊喜道:“莫非……莫非这里面包含有一套精妙的剑法。”张青峰道:“不错,石壁上云篆天书写成的《天道决》虽然记载的是一套惊世的剑法口诀,但它本身同时也是一副美轮美奂的书家作品和剑法。看来,你无意间从云篆天书字形笔势中得来了一套精妙的剑法。” 陈湘君疑惑道:“你的意思是我们得到了两套剑术?难道我依据云篆天书字形笔画舞动的也是一套剑法?”张青峰道:“不错,你不妨用最为精妙的峨嵋派剑法攻杀我,看我如何用这套剑法来化解。” 张道陵创写下斩邪伏龙剑法口诀和攻防图时,实则没有以云篆天书的字形笔画独创出一套剑法之意,但不想张青峰深研其剑法,又对书法颇有造诣,故无意间从其中看出一套剑法来,这正与张旭观公孙大娘舞剑器悟草书之法类同。 第七十二章 冲跃半山洞 陈湘君将信将疑,缓缓拔出长风剑,摆出持剑姿势。她持剑的前臂微曲下沉,约与腰齐,以剑尖微微上指张青峰喉部。 峨眉剑讲究剑抢中线,剑不行尾,对剑时剑尖占据抢占中线,剑尖始终不离敌方,剑尾游动如灵蛇。 张青峰一步上前,剑尖与陈湘君一搭。 陈湘君剑在上方,见两剑剑尖一碰,突然手腕下抖,拍下张青峰手中之剑,顺着下拍反弹回击之力,上前半步突然刺击张青峰腹部。这招唤作“黄莺入林”,为静态中突然出击之剑法,剑招以轻捷隐蔽伤敌。 张青峰将剑一竖,将来剑格挡出中线,接着斜刺陈湘君右手臂。陈湘君斜步踏出,一招“玉带缠腰”,剑斜挑张青峰竖立之剑,随后一转身将剑身一拖,一招“云抹秦岭”,剑便到了张青峰咽喉。这两招一守一攻,正不失峨眉剑法之精义。 张青峰将剑一翻,翻在来剑剑身中部,运力一压,将来剑压出咽喉处。两人越打越快,三四十招过后,陈湘君已是心中微乱。这几十招都是陈湘君抢先出手,虽然快捷,但依旧被后出手的张青峰处处压制,诸多剑招皆被破解。 陈湘君暗暗蓄力,轻叱一声,使出峨眉派剑法中最为得意的残虹攻击之法。她将剑尖抖出五点,击向张青峰额、面、鼻与双眼,这五剑白光闪闪,如同五朵白雪般耀人眼目。 这一式唤作“西子描妆”,五剑意在扰乱敌手视线而后乱其心神,迫使敌手防守格挡,此时使剑之人可乘乱一剑制敌。 峨眉拳经剑篇中有诗赞曰:“玉女素心妙入神,残虹一式定乾坤。残虹者,非剑之残者也,犹棋之残局,只需一着,即可定输赢也。” 张青峰叫一声:“好剑法!”。将头一侧侧头不观剑芒,手中剑一搅,只听叮叮五声响,将陈湘君“西子描妆”化解。电光一闪间,陈湘君一式“越女追魂”,突然向前一步将剑用极快的速度向张青峰持剑的手腕点击。张青峰手腕正自转动抵御五剑,眼看手腕就要被击中。 张青峰腰突然向左一挺,肩不动脚不移,平移出一尺有余,一招攻出,匹练般的剑光,直砍陈湘君颈项。张青峰冰凉的长剑刚离陈湘君颈项半寸,方才硬生生顿住,笑道:“得罪。” 陈湘君香额上汗珠涔涔而落,颤声道:“你是如何做到的?你要说是从石壁上的壁画悟来,我难以置信。”张青峰道:“你莫要难受,你的剑法已得峨眉剑法精髓。若我不习练此处剑式,当你施展残虹夺命两式时,我或许便已然弃剑。 云篆天书天然形成的剑式奥妙的确非凡,我将习练之法讲与你听。” 张青峰走到石壁前,耐心将化解陈湘君剑招所用的云篆天书笔画一一指出。两人一边观摩云篆天书,一边相互拆招喂招,越是练习越是觉得其间奥妙无穷。陈湘君问道:“此种剑法,不属青城亦不属峨眉,我们要给它取个好听的名字才是,你说叫它什么剑法为好?” 张青峰沉思道:“此剑法是从《天道诀》剑法中悟来,又依据云篆天书字体笔画而成实际攻防之术,就叫天云剑法如何?”陈湘君道:“嗯,也可以说它是天赐的奇异剑术,具云舒云卷之美,就叫天云剑法好了。” 她闪烁着美丽的大眼睛,望着张青峰的眼眸里有几分赞赏,有几分钦慕。 张青峰心间激荡,转身对着石壁上的云篆天书点画继续细细揣摩。陈湘君依照张青峰讲解之法从新慢慢习练剑术,练习了数遍后,感觉有些疲倦,便站在最末一字处调气,转眼见这一段文字后还留有一个圆点。 陈湘君见圆点孤零零地与最后一字隔离了半尺有余,直觉古怪,便道:“青峰,你看文末这个原点似乎与通篇文字格格不入,但我又说不出怪在哪里。” 张青峰笑道:“想来是书写之人写完此篇文字后意犹未尽,就点下一个原点作为终结之意,书道中常有人如此处理完结的书作。” 陈湘君不懂书道,有些茫然说:“如此说来,这个圆点为完结之点。”想了一会儿,又道:“你说书写之人是用什么在石壁上写出的云篆天书?会不会是用的铁铸的判官笔?” 一边持着火折走到圆点之前,惊讶道:“这个圆点怎么比其它字痕深,火光之下居然看不到头。” 张青峰心头大动,猛地想起判官笔上的留言来,急急取过判官笔走到圆点前,将笔塞入圆点中,只见判官笔笔身大小刚好与圆点大小丝缝契合。 张青峰心头不禁跳动起来,掌心用力将判官笔缓缓推入石壁,才将判官笔推到一半,就听得石壁间咯咯两声响。陈湘君欢呼道:“这里面有机关。” 张青峰停下手来,但见周边却毫无动静。陈湘君眉头紧皱,焦虑道:“适才明明就是机关响动的声音,你再往前推动。” 张青峰用力再一推,将判官笔从头至尾完全没入石壁中,只听得几声沉闷的机关回响声响起,石壁上书写文字之处的石壁缓缓向两边张开,露出一道石门来。 张青峰纵身落在石门口,只见其后虚空,隐隐可见前方露出一条通道来。两人举着火折,平地走出一里多,又沿着出现的数百极石阶逐级而上。 石阶在黑暗中若隐若现,不知通向何处,四周静寂无声,只能听到两人沙沙的脚步声。 走出几里,两人方才走完石阶脚踏上平地。张青峰思索道:“我们似乎走到了山腰位置了。” 陈湘君乖巧地走在张青峰身侧,摇曳的火光中,望向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一种安全而甜蜜之感在她心中弥漫开来。 陈湘君脚下忽地踩中一个软绵的物体,惊吓得“呀”地叫了一声,秀脚触电般缩回。一条漆黑的毒蛇张开毒牙咬向她脚背,眼看就要咬中,张青峰手中长剑已斩下蛇头。 惊慌间,陈湘君的右手抓紧了张青峰左手,头也靠上他的肩头。张青峰只觉手掌间传来一股暖和的温度,同时脸颊上传来秀发轻拂过的丝丝痒感,鼻中又闻得阵阵少女香氛,不由转过头微笑着望向她。 陈湘君见到他脉脉含情的眼光,羞赧的垂下眉眼,右手向后收回。张青峰察觉她的手微微离动,握得更紧。陈湘君的手几次都没有抽脱,便不再挣扎,低下头嫣然一笑,脸颊上绽露出两个甜美的酒窝。 陈湘君那一声惊呼惊醒了山中某种深藏的兽物。两人忽听黑暗深处几声沉重的脚步声响起,惊骇中回首望去,见一庞然怪兽正缓缓从地面行来。它长着犀牛般的头颅,披着厚重的铠甲般的铁灰色甲皮,一双菱形眼眸中闪动着贪欲凶狠的寒光。 张青峰握紧陈湘君之手拼命地向前方尽头跑去,两人身后巨响不断,巨兽也正急速奔来。地面狭窄而黑暗,两人一路奔跑,在支撑通道的木桩上碰撞了好几次。 怪兽见两人狂逃,咆哮着追来,一路将支撑通道的木梁不断撞断,致使石壁间开始落下沙石,山体为之震动。猛然,前面闪出一团光亮,两人凭着心中对生的渴望,向光明处用尽力气狂奔。 光明处越来越亮,但张青峰也听到了怪兽脚步在他背后发出的清晰的脚步落地之声。 怪兽嘶吼一声,举爪向他头顶横扫而来,厉爪带起的阴风,让张青峰只觉头皮上一阵冰凉,吓得他集聚全身之力向前猛然一冲。 他这一冲,带着陈湘君猛然奔到了半山腰的一个洞口。一撇之间,张青峰看到道洞外闪耀着阳光,洞口之下是一片青草地。 他暴喝一声,右脚猛在地面一跺,借大地反弹之力弹簧般弹出通道口。噗的一声,怪兽撕下了张青峰后背的一片衣襟,却未能将他抓住。 洞口狭小,怪兽庞大的身躯追赶甚急,狠狠撞在洞口,将洞口撞得坍塌下来。张青峰与陈湘君腾空落向洞口的草地上。 山洞口处轰隆声不断,坍塌的山石间腾起漫天的沙尘,将怪叫连连的巨兽掩埋,也掩盖了巫鬼教诸多秘密。 张青峰逃离出生天,绷紧的全身一下松懈下来,张开双臂仰面倒在地下,手掌轻抚着微带湿润的青青山草,口中贪婪地呼吸着沁人心脾的山林气息,将心神放飞在高山与林木草地间。 不知过了多久,他感觉有一道温柔的目光落在他的心田,抬头看去,只见陈湘君双手抱膝坐在草地,带着甜美微笑望着他。 迎着她的目光,张青峰关切问道:“湘君,你还好吧?”陈湘君的张开嘴唇似乎想说什么,但却没有说出口。她的明眸之中眼波流动,含着劫后重生的喜悦泪水,向张青峰微微点头。 哗哗……哗哗……两人忽听头顶传来一阵沙石响,惊骇地望向响动处,只见刚才倒塌的洞口处山石正慢慢滚动,先是露出一颗硕大的野兽头颅,接着露出两只凶光爆射的菱形眼睛来。 山石继续震动,巨兽狂啸了一声,双掌撑地,想用力站立起来。陈湘君奔到张青峰身边,叫道:“青峰!”张青峰亦被巨兽的凶悍震骇,却轻声安慰道:“不用怕。”巨兽勉力将身躯撑起一半,忽将头颅一歪,颓然倒地而亡。 两人长长呼出一口气,两目相对,喜悦缓缓在脸上浮现。陈湘君不再矜持,欢跳着叫道:“青峰,我们逃出了巫鬼神殿,幸运地活了下来。”张青峰开怀大笑,仰天大叫道:“感谢老天,保佑我们。”一边饱含喜悦地望着旁边跳跃转动的陈湘君。在他此时的眼中,陈湘君就是山水间最美丽的仙子。 陈湘君遥指远处的一片海子水面道:“青峰,你看远处,我们是不是到了人间仙境?”天空之上,天色一碧如洗,唯有几朵白云漂浮其间;天空之下,海子波平如镜,惟有几只野兽在海子边草地上悠闲地觅食踱步。 两人痴痴地望着眼前如诗如画的景物,只觉时间仿佛已经停滞,凡尘俗世早已远离。半晌,张青峰问询道:“我看海子旁边有古树和悠闲的野兽,想来为安全之所,我们就先去那边休整一番,再去寻找我师叔和你师父,你看可好?” 陈湘君调皮地笑着道:“好,我们就去那边。你负责去森林里猎杀一只野味烧烤来吃,我们好久没有饱餐一顿了。”说罢衣袂翩翩,当先向海子方向跃去。 第七十三章 惊魂古寨 通往海子的路荒凉破败,路面尽是枯枝杂草,路面两边散落着布满青苔的树木,讲述着这里的沧桑故事。 两人一路施展轻功前行,偶尔在树木边停留,观赏无边景色,不多时便落身在海子边的草地间。 从云雾缭绕的高山上流下的泉水、雪水和雨水汇聚于此,形成了眼前这个半月形的海子。 它静谧地沉睡在巍峨的雪峰之下,安静而优雅,清澈而幽深,像一块晶莹剔透的玉翡翠。海子里成群的鱼虾在自由自在的游动,似乎不受外世一丝打扰。岸边有沧桑古树,形态古朴,像古稀老人沉默挺立。 陈湘君走到海子边,看到阳光星星点点地在水面间跳跃闪动,便满心欢喜地捧起一把湖水,轻啜一口道:“好甜!”张青峰道:“你找块凹地作为烧烤野味的地方,我去打两只野味。”说完如飞燕般纵飞上一株古树,居高临下地在周边察看,确认陈湘君安全无虞后方才向森林深处寻去。 陈湘君在海子边找了一块凹地,找来枯枝败叶,烧起火来。林中飞禽走兽繁多,张青峰不多时便捕获到一只肥硕锦鸡回来。青烟袅袅升起,柴火噼噼啪啪地燃烧着,陈湘君静静地坐在火堆边,看着张青峰转动烧烤锦鸡的木枝,面庞上满是欢愉期待的神色。 嗞嗞声响中,锦鸡闪亮的油脂不断滴落。火中,金黄色的锦鸡散发出阵阵诱人的香味,这对于十几日都未曾饱餐一顿的人来说,这样的野肉味具有致命的诱惑。 锦鸡的香味无孔不入,似乎将两人全身上下都包围起来,闻上一闻,便垂涎欲滴。张青峰眼看金黄色锦鸡呈现出烤熟的色泽,微笑道:“烤熟了!”取下树枝上的锦鸡,撕下一只健壮的后腿,递给陈湘君道:“吃吧,小心烫。” 陈湘君见他泉水洗涤之后的面庞之上双眉翘起略呈剑形,双目若朗星般大而明亮,不知为何,脸上突地红了,接过鸡腿,背转过身去小口吃起来。张青峰一愣,不知她为何扭捏起来,不及细想,一把撕下另一只鸡腿,大口大口啃起来。 远山吹来的山风,轻轻掠过海子,吹过陈湘君柔软的长发,奔向远处的森林。 纯净的蓝天与雪山将陈湘君衬托得美丽不可方物,张青峰便不敢正视她如酒的眼眸,只侧头问道:“好吃吗?这野味倒是鲜美,可惜就是缺少了盐味。” 陈湘君道:“我觉得它美味无比,是我一生中吃过的最为美味食物。” 张青峰转头望着她道:“有这么好吃吗?”陈湘君面色一红道:“因为……因为是难得和你一起共享,所以觉得它特别美味。”她的脸飘起淡淡的红晕,语气里带着几分的羞涩,说到最后几个字,如微风般几不可闻。 张青峰见她姿态娇羞,眼波温柔,说不出的柔媚可人,一时竟也看得痴了。 过得一会儿,张青峰找了一个话题,说起趣事来。两人一打开话匣子,似乎就有了说不完的话题,最后索性找了一棵大树,靠着树,晒着太阳,慵懒地聊天说话。 不知不觉间,陈湘君只觉困倦袭来,便眼眸低垂,缓缓睡去。张青峰盘腿坐在她身边,闭目调息守卫。不知为何,平日闭目即可很快入定的张青峰今天却无法静心下来,他的耳边不但有鸟在吵叫,而且还有陈湘君轻轻起伏的呼吸声,这二者都让他无法静心。 他忍不住回头看了陈湘君一眼,但见几缕乌黑的秀发散落在她脸庞,微风吹来,吹得发丝微动,更增添了几分不可言说之美。 不远处,是幽蓝开阔的海子,再远处是静谧圣洁的雪山。他收敛心神,让纯净的海子与雪山涤荡灵魂,而后让河车运转,开启自然与心灵相融的修炼。 静谧中,张青峰神识微微一颤,捕捉到一股危险的气息,右手立即伸向放在身边的宝剑。 离两人半里远处森林中,一株杉树枝丫上,一位面容冷峻的圆脸汉子正透过茂密的杉树针叶冷冷向两人盯看,眼眸中闪耀着野兽般残酷阴鸷之色。汉子脸上涂着油彩,身穿兽皮,手持长矛,似原始野人一般装束。 张青峰握剑站起,目光向汉子藏身处盯去。汉子只觉一道眼神刀芒般扫射而至,心生惊惧,向树干后一躲,待张青峰目光扫过,方才小心沿着杉树树干滑落,向密林深处奔去。 陈湘君揉揉眼眸,从梦乡中醒来,含羞望了张青峰一眼,起身去了海子边,在清凉洁净的湖水中细细梳洗装扮一番,方才返回。 走到张青峰面前,陈湘君轻声问道:“青峰,我们接下来怎么走?”张青峰思索道:“我们首先要找到师叔和曲木阿古他们,没有他们,我们很难从这样的凶险之地全身退出。我们和他们已分开十余天,也不知道他们安危如何?” 轰隆隆……轰隆隆……遥远的天际处传来巨大声响,接着一道红色光芒冲天而起,将天空照亮大片,广阔的黑竹沟为之微微颤抖。 两人抬头远眺,发现响动来自沟中的最高峰,远望去,只见缥缈的云雾间,矗立着一座顶部成金塔形的高山。高山巍峨高峻,在红光照耀下,金光四射,形成神奇梦幻的云山世界。 张青峰指着高山道:“上次群雄议事,说最后要到达的目的地就是那座金塔耀日神山。我们不如就赶往那里,或许师叔他们已到达了神山。陈湘君点头应允。 两人见金塔耀日神山位处在两人之北,便向北面行进前往。行出几里,来到一处二三丈高的断岩处。 张青峰纵身飞上一株高耸的古树,向神山方向眺望,但见断岩下的森林延伸出三四里后,林中露出数间房屋的檐角屋顶来,再远处似乎是一条灰白的上山小路,远远地伸向缭绕云雾的高山间。 张青峰落在陈湘君身边道:“远处山脚下似乎是一个村落,周边被巨大高耸的古树包围了起来,我们先过去。”两人跃下断岩,穿越过一片原始森林向前,最后站在几排大树间,望向不远处的小村落。 村落外围被茂盛的榕树、松树以及高大的铁杉树、冷杉树层层包围。村内散落着数十间茅屋和竹楼,一条石块铺成的路穿过村寨通向白云高山之间。 村落犹如一位饱经沧桑的老人,坐落在云雾缭绕的山麓下,古老而神秘。 张青峰率先向村子走去,陈湘君紧跟在后。两人慢慢行走,体味着世外小村的自然安静。 村口,白雾轻扬之中,一头大青牛正在草地间吃草,见到两人经过,也不惊慌,摇摇毛茸茸的尾巴,然后抬起头来望望远处的蓝天白云和高山溪流,哞哞地长叫了两声。 一路走来,自然质朴的村庄影像,宛如一幅原生态画卷于两人眼前徐徐打开,一切都是那么鲜活真实,一切都是那么祥和自然。 树叶轻摇,鸟声婉转,两人的心沉浸在小村浓郁的自然气息之中。 张青峰呼吸了一口湿润清新的山间空气道:“真想留在此处,不问世事,做一个逍遥自然的牧童或者农夫,那该多好!”陈湘君微笑道:“等给你父亲和母亲报了仇,你就可以来此处隐居了。过登高以舒啸,临清流而赋诗的世外生活。” 张青峰望了她一眼,道:“是呀,我这颗心此生必要为父母报完仇方能停顿下来,还是你了解我的愿望。” 一路上,张青峰神情看似悠闲,实则警觉地在四周观察,忽出声示警道:“湘君,小心。” 村口唯一的进口处赫然出现了一幅骇人景象:村路两边插着两根两人高的树干,树干顶端插着一个人头骨和一张五色布幔。人头骨上眼骨空洞地向着远方,而五色布幔随风飘动在人头骨下,这番景象让陈湘君观之骇然失色。 两人拔剑在手,在两边古树掩映下悄然前行。张青峰轻语道:“据我气息探察,前方一里都没有人活动的迹象,此处实在让人诧异。”陈湘君道:“此地实在恐怖,可能会有可怕的邪道高手掩盖了自身气息埋伏在四周。” 两人踏进村口,轻踩着石板路前行,路边不时闪过上下二三层的竹木结构草房。村庄以中央的路为主行道,两边不时有一条分叉小路向两边蜿蜒纵深而去。 村子的小路众多,看起来四通八达,纵横交错,若是没有识途老马引路,必定让人迷失方向。 陈湘君忽地停下脚步,道:“村外和村口都有飞禽走兽喧闹,为何越往里面走越是安静,而且似乎有一种超乎寻常的寂静。”张青峰点点头,向两边几条巷道一一寻去。 不多久,他从右边一条巷道钻出来向陈湘君招手。陈湘君急奔过去。张青峰指着几处墙角道:“你看,这里有血迹,旁边有沾满血迹的鸡毛,想来可能是被某种野兽所杀所食。我看前面有一户人家,我们去敲门问问。” 走到一处柴门外,张青峰敲门叫道:“主人家,我们是路过行人,想讨口水喝,请赐个方便。”连叫了数声,但院中皆无反应。张青峰一手持剑护身,一手轻轻推门,透过半开的柴门,只见庭院中躺着两具血肉模糊的尸首,血流了一地,恐陈湘君再受刺激,说道:“现场惨不忍睹,你不要进去。” 张青峰看了片刻,退出柴门,悲声道:“死去的两人尸身残缺不全,从伤口看来是野兽残杀了农户,我们要杀了它们为民除害。”陈湘君咬着玉齿道:“那我们赶紧追击,不然它们会伤害更多的村民。”张青峰望着巷道尽头思索道:“想来它们是从村子侧面进村的,因为我们在村口还看到村中饲养的鸡狗完好,只是……”话语一顿,面色凝重起来。 陈湘君被他严肃样子吓住了,问道:“你在担心什么?”张青峰担忧道:“事情可能不是那么简单,我猜想有可能这些伤人的野兽背后有驱使者,他们才是最可怕的。”陈湘君张大眼眸惊问道:“你的意思是它们是一群有灵性的野兽,伤人之事是被人指挥的。” 张青峰推测道:“野兽通常有贪婪的本性,我看它们只是吃掉部分猎物就离开了,想来是它们的主人强令它们退走的原因。”陈湘君闻言不禁花容失色。 张青峰满怀关切地望着陈湘君道:“你跟在我身后,不要和我分开,切记不要再走路的中央而要走两侧,利用两边的茅屋竹楼和树木隐蔽自己。” 空气中飘荡着血腥味,使宁静的村子充满了肃杀的气氛。 两人在贴着道路右侧的树木和茅屋竹楼小心穿行,全身散发出气劲,耳目不放过周边任何响动。又奔出一里来路,张青峰猛地低伏下身形,立即被眼前出现的一幕所震撼,只见前方道路两边插立着数十根木杆,木杆的尖端上插着猪、牛、狗等各种动物的头颅,有几根木杆上还有未干涸的血迹顺着木杆缓慢流动。 空气中血腥的气息远远弥漫散发,看来这些头颅刚砍下不久。 第七十四章 野人寨 木杆延伸向远处,一直延伸到前方道路转弯处才消失不见。 陈湘君的脸变得煞白,捂住口鼻。张青峰不愿意让她看见更加血腥的场面,指指前边一间竹楼二楼,轻声道:“你先去楼上隐藏,待我去看看再说。如我陷入危险的境地,你也可以在后边策应我。”陈湘君望向她,眼眸中尽是担忧道:“青峰,你要当心。” 张青峰点点头,从二楼跃向旁边一株榕树,然后落向前面房子的屋顶。为避免正面遭遇不测,他避开地面,选择在屋顶和树木上前进。 村寨中房屋数虽不多,地却宽旷。张青峰踏着山风的声响和节奏前进,不敢露出响动声。 越过数十处房屋,远远看见一座石殿依山而建,石殿前是一面巨大的香炉,插着数支指拇般粗的香烛,香烛上缕缕香烟正袅袅升腾。石殿前是一个空旷的广场,右边立着数根粗大木桩,木桩上绑缚着数人,广场左边角落是密密麻麻的人群和几头巨狼。 张青峰低伏着身体潜行,悄声到了广场木桩背后的一株大榕树附近,像一片树叶落在榕树枝丫间。他屏住呼吸向广场望去,但见香炉前的两把虎皮交椅上坐着死亡谷谷主和太白山人,两边木桩上绑缚着智癫大师、素云道长和华云师太等人。 场中有数人正在恶斗,面戴恶狼面具的七人将一群身穿兽皮,面绘油彩的野人围在中心。七人面对十几个野人却不落下风,似乎是以一套精妙的阵法将野人们围在阵中。 斗不多时,野人中有人发出两声惨叫,接着倒下两人。巫阿鲁长笑道:“巫寨主,还是放下兵器吧,不然今天你们寨子所有人都要死在天狼帮七星狼牙阵之中。”被称作巫寨主之人是一条两臂异常宽厚的汉子,闻言怒目圆睁骂道:“巫阿鲁,你我两人本为巫鬼教教众,理当合力守卫巫鬼教圣地,你怎么可以勾结外人,背叛圣教?” 张青峰乍听“天狼帮”三个字,一股热血顿时冲向脑门,手不自觉地伸向背后宝剑,心中道:“太白山人确信无疑就是杀父仇人了,须得找寻机会将他刺杀。”几年来,天狼帮三个字在他脑中千万次闪现, 他第一次和仇人面对,心中怎能不激动,怎能不颤抖,复仇的烈火怎能不熊熊燃烧? 巫寨主闪过两刀,脚尖挑起一只长矛一把握住,挺身猛力向巫阿鲁掷去。巫寨主臂力惊人,与巫阿鲁相隔不过四五十尺远,听得风声大响,长矛瞬间已到了巫阿鲁面门。 眼看巫阿鲁就要伤在长矛下,旁边一只长袖卷出,只听叮当一声,长袖似铁棍般将长矛击落在地。巫阿鲁面色苍白,勉力笑道:“以柔克刚,太白山人流云飞袖的绝技好生厉害,让人佩服。”众人见太白山人身形端坐未动,凭借一只长袖便接下飞动的长矛,都暗暗惊叹。 张青峰眼见太白山人以一只衣袖便轻易接下长矛,心中暗道:“从此人几次展露的身手来看,他已然将全身上下每一个部位都练成了杀人利器,而且此人真正的绝学或许还未展露。以我眼下的修为,想要报仇还得智取或者找找位帮手,不然恐怕报不了仇不说,还要白白送死。” 他长长吸口气,压抑住仇恨的怒火,冷眼静观场中情形,先想着如何才能帮助巫寨主破解七星狼牙阵。 七星指的是北斗七星,而北斗七星是指大熊座的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七星,连接之时形如古代舀酒斗形。天狼帮七星狼牙阵从道教“北斗七星阵图”中演变而来,将道教一元、两仪、三才、四相、五行、六合、七星、八卦、九宫的流变规律和其独特的恶狼追风步结合而成。 天狼帮七狼卫依上三颗“玉冲”星,下三颗“璇玑”星次序,占据方位,逐渐收紧包围圈。刀光闪耀中,村寨中人又重伤倒下三人。几人倒下之时,广场角落中随之传来孩子和妇人们的凄惨喊叫声,想来是伤者家人眼见亲人倒地而悲伤呼号。 七狼卫眼看村寨中人不断倒下,但巫寨主依旧力战不愿投降,便立即变换阵法,向他主攻。不多时,巫寨主闷哼两声,右臂中了一刀,鲜血染红了半边身躯。 张青峰见寨主脚步略显踉跄,知道他已是强弩之末,支撑不了多久,就要跃向场中相救,忽听得有人高叫道:“巫寨主,你缠住居中之人,我们在外围攻他们。”一人如大鸟般从高空扑向狼卫,身后跟着杀出几条汉子。 张青峰听得喊声,心头大喜,转眼望去,只见一位与自己年纪相仿的三眼少年正从村中石板路行来,正是巫教少教主姜山 。 扑向场中的领头之人是巫教护法林道长,其它几人是铁军以及几位手下。巫教之人与村寨中人从里外将天狼帮七卫士夹击,场中形式顿时一变。 林道长熟谙道教“北斗七星阵图”,不多时便看出七星狼牙阵的奥妙之处,不时在狼卫中穿插踩踏,迫使其阵法断连,不能顺畅流动。 姜山飘至一名狼卫眼前,盯着他道:“ 你好大的胆子,敢来寨中杀人,快给老子跪下叫声爹,就饶你不死。”狼卫眼见他年纪轻轻,却一副倨傲老成的样子,不由轻蔑一笑。不料,狼卫一望之下,双眼便被姜山瞳孔中闪动的奇异光芒锁定,心神随之一震,眼眸便不能再移开半分。 张青峰遥见姜山对面狼卫呆若木鸡,便知姜山已出其不意施展搜魂大法制住对方,当下不假思索,在树干猛地一踩,借树干反弹之力高高跃起,接着双手一张,便如生出双翅的飞鹰般凌空飞出。 他离场中决斗之人不过数丈,这一飞便到了与姜山对视的狼卫头顶。他在空中一个翻折,倒头向下成一条直线落下那狼卫头顶,眼看只有十来尺距离,右手向下猛冲,以劈空拳拳劲击向狼卫士头顶。狼卫士只觉头顶冷风飒飒,顿时清醒了二分,想要躲避,却动弹不得。 太白山人见一道灰影在空中一起一落,便已惊觉,察知来敌意图后,立时双掌一按,飞箭般向张青峰激射而至,同时右掌暴涨,向空中的张青峰拍出。 可惜太白山人掌还未到,张青峰劈空拳拳劲已穿透狼卫头顶百会穴,击碎了头骨。 太白山人甚是了得,此时右掌已森然拍至张青峰面门前三尺远,掌风如刀,吹动得张青峰眼眸难以张开。 张青峰在空中一折身想要闪避,但却觉来掌似乎无处不在,将他所有方向罩住,只得一咬牙,右拳击出,硬接下太白山人一掌。拳掌相击,张青峰只觉一股强悍掌劲瞬间穿过他的拳头直至肩部滚去,接着右臂一阵酸软似已无法抬举。 太白山人落在狼卫士身旁,扶住他软绵绵倒下的躯体,手在其脉间一搭,察觉狼卫已气息全无,面色顿时变得黑如焦炭。他见死去一名狼士,七星狼牙阵威力失去了三分,便喝道:“都退下。” 众人见场中局势大变,随即分成两派各自站立。姜山看到张青峰,欣喜非常,上前扶着他关切问道:“大哥,你没事吧?”张青峰摇摇头,闭目将气息在酸软的手臂间运转了几遍,胸中闷气方才恢复过来。林道长见了张青峰,领着铁军等人上前寒暄。 苦战多时,巫寨主受伤多处,满身血污,但凶悍之色依旧不改,将手中长矛遥遥一指,指向巫阿鲁骂道:“巫老怪,放了我村寨里的人,不然我就领人杀进死亡谷,将它夷为平地。”巫阿鲁冷笑道:“今日一战,你手下精兵强将只剩下几人,其余都是老弱妇孺,难道我还会怕你?今天只要你说出你知道的秘密,我就放了村寨上所有的人。” 村寨上之人听他如此说,纷纷朝巫阿鲁咒骂起来。 陈湘君久等张青峰不回,悄悄来到场边,乘着场中混战,将峨嵋、青城两派之人解救下来。 太白山人道:“不要多说,杀掉两人,看他们降不降。”他语调冷漠,说道杀人只如砍瓜一般。一名狼卫听命挥刀斩出,将两名五六十岁的妇人砍得鲜血四溅。 村寨中人见了,有的人惊惧叫喊,有的人呼喝咒骂……场中乱作一片。 几只原本静静蹲着的恶狼听得嘈杂的哭喊声,凶性大发,露出尖锐牙齿,开始焦躁地走动。巫寨主双目通红,似要流出血来。 张青峰向林道长道:“这些人乱杀妇孺,天理不容,我们杀上去,与他们拼死一战如何?”林道长锁眉道:“村寨妇幼还在他们手中,我们贸然上前可能引起混乱。对方如果动手,全村大半妇幼都要惨死。” 素云道长上前将智癫等人放下。智癫大师狂性大发,怒骂道:“好你个太白山人,老子原以为你是一方枭雄,却和巫阿鲁这种只会使下三滥伎俩害人的卑鄙小人勾结,还用妇孺老幼来威胁人,你算哪门子英雄?”太白山人闻言,不动声色。 巫阿鲁冷笑道:“我与太白山人是英雄一见如故,岂容你来辱骂。你可知此寨子所居为何人?我们杀他们就是为民除害。”智癫大师怒骂道:“老子看他们寨主浴血猛战,至死都不投降,想来必定是条好汉。这些妇孺老幼没有抵抗力,你们说杀就杀,说什么为民除害,简直就是猪狗不如!” 巫阿鲁道,“你们可知道村子外的那条山谷叫什么?为什么村子的入口处有堆放的死人头骨?你以为他们是良善之辈吗?”他的眼眸中发射出浓浓的仇恨之色。 寨主长叹一声,扔下手中长矛道:“罢了,只要你们放过我寨子上的老人孩子,老夫可以让你们宰杀,也可以告诉你们我所知道的秘密。”他身边的几条大汉相互望望,犹豫着也将手中兵器扔下。村寨中人纷纷喊叫道:寨主,不要呀……不要呀……” 巫阿鲁向前几步,指着巫寨主凛声道:“三年前的春天,我十四岁的女儿不识路途,骑马采花误入野人寨的村口,就被他们捉住不由分说煮来吃掉。我女儿还只是一个美丽单纯的孩子,无辜被这些野人分食,你们说他们该不该死?” 他悲愤异常,出声洪亮,在场的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现场群豪一生皆有杀人伤人行为,但要说到吃人一事却无人有过此骇人行止,他这一讲现场顿时鸦雀无声, 众人心中又惊又怒。都望向巫寨主,看他如何解释。巫寨主惨然道:“不错,你女儿的确是我领着几个村寨中人所食,其他人毫不知情。”智癫大师声音低沉道:“原来你们就是黑竹沟食人族,我等还以为食人族只是存在于传说之中,那你们今天被人所杀也是死有余辜。” 群豪听得巫寨主亲口承认村寨中人曾食人,看向他们的目光顿时复杂起来,先前所有的同情之心消了大半。 第七十五章 食人族的秘密 巫寨主惨然道:“我族人今日死伤惨重,只要你们放掉我村寨中存活的族人,我可以告诉我知道的秘密,也可以自杀为你女儿赎罪。也罢,你取纸笔来,我将巫鬼神殿机关描绘给你们。” 巫阿鲁闻言,眼眸露出欣喜之色,喊道:“取纸笔来!” 一位白发长者站了出来,对着族人朗声大喊道:“寨主,万万不可!所有族人就算是死,也不愿我们巫鬼神殿被外人占据,你们说是不是?”村寨中人闻言,双手合十,仰望天空,一起唱道:“巫神不死,佑我族人!巫神不死,佑我族人!” 白发长者道:“诸位英雄,我叫巫巡。今日寨主为了族人甘愿就死,我要为他声辩几句,我们绝不是穷凶极恶的食人族。”白发长者虽白发苍苍,却精神矍铄,目光炯炯,声震广场。 只听他说道:“大约二百年前,我们村寨遭遇瘟疫,人死了一半,猪牛羊马也染病死去许多,更为严重的是农作物收成也不好,五谷也生长不出来。整个寨子都生活在恐慌之中,老人们都说寨子要灭,整天对天祈祷。没有办法,我们只得去请巫鬼神殿的老巫师为我们化灾解难。老巫师特地为我们做了三场祭祀大会,最后告诉我们要用人头祭祀神灵才能化解灾难,于是寨主将闯入寨子领域的一位山下猎人杀了,用他的人头祭祀神灵。结果不久,寨子中的瘟疫就真的消失了,人和牲畜都慢慢恢复了生气,同时风调雨顺,庄稼长势良好,获得了大丰收。于是,我们寨子就有了杀人猎头祭祀的风俗,但我们从来都只是将恶意闯入寨子领域的外人杀掉用于祭祀,很少食人。” 巫阿鲁怒喝道:“巫寨主亲口承认他食杀我女儿,你还要为之狡辩。”巫巡泪光隐隐闪动道:“错,当日食杀你女儿的是我与儿子等几位族亲。那日寨主外出打猎去了,回来知晓后将我等怒斥,但为时已晚。他今日为了救族人,故亲口承认。寨主大义令我惭愧难当,所以出来相认。” 巫阿鲁提刀向前,怒道:“好,那我今日就要你父子偿命。”他的眼眸中怒火熊熊。“杀人偿命,我儿子已死在你们刀下,我今日愿以死换取寨主之命。”巫巡一边说,一边将长矛倒转一搠,刺进自己胸口。“不可……”巫寨主阻拦不及,那长矛已刺入他心脏,血染胸襟。 巫寨主上前扶住他倒下的身躯,双手颤抖,虎目含泪。众人虽厌恶巫巡食人,但见他为就族人不惧生死,毅然自戕,不由也心生出几分敬佩。 巫寨主悲愤道:“各位好汉,你们可知当日他们为何要食杀女孩?你们难道以为他们真的就是十恶不赦的食人恶魔吗?当日,巫巡之妻带五岁的孙女在村口玩耍之际,忽见巫阿鲁之女骑马狂奔而来,踩伤了小孩。巫巡妻子眼看发疯的快马踩伤了孙女,便上前理论,反被恶奴打伤。小杜鹃,你出来让大家看看你的腿伤。” 一位扎着辫子的五六岁年纪的女孩从人群中奔扑出来,一边叫道:“爷爷……爷爷……”她奔跑起来时,两脚高高低低,腿明显受过重伤,愈合后不能再正常奔跑。女孩悲伤奔跑,不慎摔倒在地。巫寨主上前将她抱起在怀中,说道:“敢问这样的小孩被人伤害,各位就没有一丝同情怜悯之心吗?” 太白山人道:“踩伤小孩,还殴打其家人,如果是我,我说不定也要食其肉。”众人闻言想暗道:“太白山人本来是巫谷主同伙,不想此人还有一两分正义之心。” 巫阿鲁遥遥向寨子族人一指,道:“也罢,只要你们交出巫鬼神殿机关图,我就不再追究食人之事,放了你们的所有人。”巫寨主眼看寨子族人皆视死若归,都昂首漠然不答,心道:“村寨中的妇孺老幼都不怕死,我又怎能贪生怕死?” 太白山人看村中人皆不屈服,冷喝道:“杀一人。”一名狼卫拖过一位青衣老妇,一刀砍下,引来众人一片惊呼。那刀何等快捷,眼看雪白的刀刃就要砍中青衣老妇颈项,急切之间,上前救人已很是麻烦。 忽听“突”的一声响,一物打在斜劈而下的刀身上,将刀荡出一尺开外。那物掉落在地,赫然是一颗红褐色的光滑核桃。 众人正诧异间,太白山人抬头猛喝道:“下来。”长袖一卷,凌空卷起一支长矛,抄在手中,向空中猛掷。 众人一齐仰观,见头顶上空一支巨鹤正缓缓降落。长矛去势惊人,呼呼作响,转眼便到了仙鹤胸前,挟带起的劲风将仙鹤胸前羽毛吹得纷纷张开。张青峰抬眼见巨鹤是青城山那只仙鹤,不禁惊叫了一声。 云端中闪出一道剑光,在长矛矛头一刺,将长矛击落。仙鹤伸出伶仃瘦长的腿落在智癫和尚面前的地下,鹤背上坐着一个老道和一个小女孩。 小女孩从鹤背上轻盈地跳下来,惊叫道:“咦,大和尚,你那么厉害,怎么刚才好像被绑了起来?”智癫尴尬地笑了笑,不知道说什么好。 长袍老道从鹤背悄无声息地落在地面,脚下未曾扬起一丝灰尘。老道士喝问那杀人狼卫道:“你为何要出手滥杀老人?”话语柔和清澈,却隐含无上威严。 狼卫张想要说辩,却摄于道士威严气度,张嘴说不出话来。太白山人喝道:“退下!”话音刚落,一晃已站在道士对面。 太白山人一脸肃然,冷然道:“想来尊驾就是四海闻名的鹤鸣观掌门张继仙天师了,久仰大名。” 张天师一手竖掌,一手持佛尘道:“无量天尊,贫道正是正一盟教第三十一代天师张继仙,敢问施主高姓大名?”太白山人道:“在下不过是北方乡间私塾一无名教师,自号太白山人,不敢劳动张天师问询。”他此时收敛神气,似乎就是乡间一位籍籍无名的教书先生。 张天师道:“太白山人自谦了,长矛掷空百尺而劲力不衰,放眼天下试问有几人能够做到?”他的道袍突然鼓动起来,向前挥了两次,逼出一股强大气流逼向对方。太白山人向前急跨一步,说道:“天师一剑轻挥便击落长矛,不愧为鹤鸣观掌教,太白山人今日就向张天师领教一二。” 他这一步看似普通,实则是御气布满周身,要与张天师混元真气相碰撞。空中两股气流轰然一响,两人身躯都只是微微一晃。这一交锋,两人看起来旗鼓相当。 忽听一人道:“掌教已多年未与人动手,何况对手还是无名老叟,还是让我来接他两招。”一双人影飞鹰般飞落在场中,接着剑光一闪,一人拔出宝剑,亮剑之人正是死亡谷中离去的张白驹。张巧珠叫了声妈妈,扑向张白驹身后的女人。 太白山人见张白驹宝剑流光溢彩,似乎有活物在剑光中游走,笑道:“久闻蜀中几大派中有名剑三柄,一柄为峨眉派秋水剑,一柄为青城搠虎剑,一柄为鹤鸣观斩龙剑。观君剑光流动如游龙,想来它便是斩龙剑了,今日得以观瞻,实属难得。” 太白山人见对手剑走游龙,绵绵不绝扑杀而来,当下袍袖飘动,单掌迎了上去。张天师自恃掌教身份,退在一边为弟子掠阵。 巫寨主弯腰拾起长矛,一步步走向巫阿鲁,冷然道:“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巫阿鲁望望太白山人,见他正与人激斗,而一旁被自己设计擒拿的几人都冷冷看着自己,顿生惧意,讪笑道:“杀你族人的是狼卫与恶狼,你我共居沟中多年,并无生死之仇,何不冰释前嫌,共享沟中太平光景。” 巫寨主恨声道:“你不但引狼入室还暗中杀我巫鬼神教教众,今日必要杀你。”他恨意极浓,一边说,一边将手中长矛直搠巫阿鲁咽喉,出手都是致命招数。两边手下见头领杀将起来,纷纷拔出兵器混战起来。 林道长等人与巫寨主同属巫鬼教一脉,无论从道义还是渊源,自然都不能眼看寨中老幼被围杀,当下舞动宝剑杀上前去。林道长大喝道:“兄弟们,我们不能眼看恶人欺压杀戮妇孺老幼,救他们出来。”七大狼卫死去一人,七星狼牙阵威力大减,见林道长率众杀来,余下六人长啸一声,便两人一对分作三队迎着来敌。 张青峰见场中混战,向陈湘君一招手,带着她向金塔耀日神山奔去。两人沿着曲折小路向上,穿过一排排深山古树,经过一面碧波清澈的海子,再越过一大片荒芜的沙丘地,最终到达了金塔耀日神山山顶。 金塔耀日神山高高耸立,既占据着黑竹沟中心之处,又是方圆数百里领域内最高点,天清气朗之际,据说人们可以从数十里之外就能看到它的巍峨英姿。两人站在金顶耀日神山峰顶四顾,将古冰川遗迹、冰斗、角峰、日照、海子等景观一览无遗,被其绝世姿容深深震撼。 陈湘君指着神山金塔塔尖道:“青峰,你看那金塔塔尖在阳光照射之下颜色在不断变化,好生神奇。”张青峰面色肃然道:“嗯,我也注意到了。刚才我看金塔下还另有五色光芒在闪耀,看来此处颇为奇异。你小心跟在我身后,我们再走近点看看。” 第七十六章 亦正亦邪镇魂珠 两人又奔出二里来地,到了金塔之下,只见金塔底座四周是满山遍野的虬松、苍松、冷杉树和野浆果树、白杨等林木,将金塔底座四周遮蔽起来。张青峰目光从丛林之上望去,可见金塔塔身是赭黄色岩石构成的,阳光打在塔身上便有数种颜色变幻闪耀。 金塔高约百尺,自下而上逐渐收缩,塔的下面部分为圆形,上行到离塔顶四五十尺处,塔身变作了六边塔楼形状。 张青峰望着高耸入云的金塔顶,惊讶道:“自然界的鬼斧神工实在让人惊叹!这塔怎么在阳光下会有数种颜色?而到了塔尖又自然变作六边之塔形?”心头几个疑问浮现,实在想不透其间缘由。 陈湘君指着塔底道:“青峰你看,那是不是就是你说的几色光芒?”张青峰望去,只见塔底左边丛林之巅果然有一团五颜六色的光芒一闪而没。 张青峰道:“金塔周边好生古怪,首先四周被山林封闭没有去路,还有奇异光芒闪耀,还有金塔不远处那座矮山,黑云在其头顶翻滚,一副杀气腾腾的气象。 五颜六色的光芒刚灭,原本亮堂的天空突然暗淡下来,先是一团巨岛般大乌云飘到金塔头顶,将太阳遮掩,随之又有数十朵滚滚乌云,从天际的四面八方向金塔汇聚而来,汇聚成墨之海洋。 墨色云海堆积之后,一阵狂风陡起,将山腰数株几十尺高的古树咔嚓咔嚓吹断。狂风肆虐之中,沙石飞动,吹得人衣襟哗哗作响,几欲破裂。 风沙中,太白山人脚移身转,袖尖直拂张白驹眼角,同时左手下沉,横掌暗拍他左肋处。张白驹剑尖挑开袖尖,左手斜砍,斩去来掌。不料,太白山人卷动的衣袖向前一伸,在剑上一贴后伸出半尺,灵蛇般向张白驹额头弯摆。这一下颇出意料,张白驹一摆头想闪过,但始终慢了一步,衣袖拂过他额头,一阵火辣辣地疼。 张白驹退后了一步,按剑默然不语,他一生用剑,鲜有落败,今天败在太白山人手中,自然心间失意。张天师道:“老先生手法精妙,老道深感敬佩,多谢山人手下留情。”张天师看得明白,若非太白山人手下留劲,张白驹恐怕额间早已见血,是以言语相敬。 太白山人道:“掌教客气了,老夫看贵弟子不过三十多些年纪,剑法已然登峰造极,真是武林中少有的才俊。”太白山人眼见四周强敌环伺,鹤鸣山师徒皆是非同凡响之辈,是以手下留情,不想给自己树立强敌。 山巅之上,狂风越来越猛劲。不知为何,金塔顶尖指向处乌云向四周让退,露出一片耀眼亮光来,随后不久,乌云围着那团灼眼光芒急速旋转。 一时间,黑竹沟周边风云激荡,天地撼动,惊吓得飞禽野兽惊恐地鸣叫哀嚎。 智癫大师的脸被狂风中吹得扭变,一身长袍也披散在风中,口中疯狂叫道:“宝物出世之时必定发生天地异象,看来宝物要出世啦!”一边狂叫,一边向山巅奔去。 太白山人眼眸四扫,喝道:“随我上山。”身形一晃,直追智癫和尚而去。六大狼卫与几头巨狼不再恋战,紧随其后狂奔上山。巫寨主见众人纷纷向山巅而去,急忙叫过两位精干族人,仔细吩咐两人将寨中妇孺老幼藏匿到安全之所后,也追上山去。 张青峰道:“没有路进去,我们只有从树梢飞越。”说罢飘身而起,轻踩树梢前行。金塔四周围绕的树丛并不宽阔,两人飞越过百来尺便落在草地之上。两人刚落地,陈湘君打了个寒颤,不自禁低声惊呼:“这四周怎么如此寒冷?” 眼前的景象让两人禁不住吸了口冷气,只见金塔塔脚之下,尽是密密麻麻的坟茔。它们高低大小不一,沉默地紧紧挨在一起,数以千计。坟群的中央之处是一座八角石井,高约二丈,每一面上都画着一幅五六尺宽大的太极八卦图,而八角石井周边的地面上也布着二圈太极八卦图。 张青峰自语道:“难道此处就是巫鬼教千葬顶所在地?”陈湘君不解道:“千葬顶?这名字听起来好生瘆人。”张青峰道:“传说数百年前,诸多鬼王巫王与张天师大战阵亡后,战死者的遗体便被带回埋葬在黑竹沟万葬顶。张天师为安抚和镇压住这些死者的魂灵,耗费三载光阴,从丹炉中炼制出一大一小两颗镇魂珠,将其中的大珠放置在万葬顶镇制其间凶魂。” 陈湘君道:“这样说来,不知道刚才闪动的几色光芒是不是镇魂珠散发的?我看这山顶上八角石井极为奇异,镇魂珠极有可能藏在其中。”她秀目转动,想找寻适才几色光芒闪动之处。 坟群之前有一条小径,小径右边尽头伏着一座矮山,最高处有一口大洞。大洞黑暗而幽深,透着阴冷而诡秘的气息。 山顶天空乌云密布,突然间又涌起一阵大雾,将八角石井遮盖。张青峰望着远处的云雾道:“刚才我看那光芒就是从八角石井处绽放,或许就是镇魂珠所发。我那结拜小兄弟是巫教少教主,我想找到镇魂珠帮他夺回巫教教主之位。此处处处透着怪异,我们再去左边看看,把四周情形了解后再说。” 左边小路的尽头是陡峭的悬崖,悬崖边竖立着一块红白肌理混杂的大理石,中央上书“神火渊”三个古朴大字。两人对面是另一座高山的崖壁,与金塔耀日神山的岩壁形成一条狭长的深渊。 两人走到悬崖边,向深渊下望去,只见云雾在其间缭绕翻滚,不知深浅几何。陈湘君道:“这道深渊看来深不可测,千万不要掉落下去了。” 忽听一人接口道:“张少侠,可得当心了,不要掉下去了。”石碑边转出一个少女来,穿着鲜艳绚丽的彝族服饰,含笑看着张青峰。少女背后簇拥着十来人,当先的是一位银发老婆婆,五六十岁年纪,眼中凶光毕现。 张青峰看清来人是龙鳞岗下酒馆所遇的彝族少女,顿时怒气上涌:“是你们,下毒迷人实在手段卑鄙。”少女看出张青峰对她怒气难消,依旧笑嘻嘻道:“没想到我们又见面了,你怎么如此生气,我看张少侠出手帮我的份上没有杀你们,你应该感谢我才对。奇怪,你们是怎么逃出来的?” 陈湘君冷冷道:“鬼公主,正邪不两立,你还是离我们远些。” 银发夺命婆婆将拐杖在地面重重一杵,道:“峨眉派小辈,对我们公主尊敬些。”鬼教公主望向陈湘君,笑容立时变得冷若冰霜,冷笑道:“江湖险恶,小姑娘长得如此甜美娇艳,还是少在外面走动好。” 一边的银发夺命婆婆暗想道:“公主一向心高气傲,怎么会对这个青城派的少年如此客气?而且公主对峨眉派小姑娘言语间似乎还有一丝嫉妒的语气,这又是为何?” 云雾中,几条人影飞落在石碑前,领头之人道:“鬼教虽然势大,但是想要欺压峨眉弟子,我们峨嵋派绝对不会答应。”来者面如冠玉,衣冠锦绣,富贵逼人,正是峨眉派全安邦。 陈湘君抱拳施礼道:“全师兄!”鬼教公主似乎也认得全安邦,出言讽刺道:“原来是峨眉派生意人,就是不知道武学修为上能否像财富那般富有?”全安邦身后有人冷冷道:“鬼教妖女,今天就让你尝尝峨眉派的手段。”双方一时剑拔弩张,就要动手。 天空中忽闻几声鹤鸣,一头仙鹤飞临金塔之下,接着一位老道从鹤背飘然而下。张青峰见是仙鹤,向它长唤了一声。仙鹤闻声转过头来,先向他清亮的啼叫了几声,随后又点头回应。 金塔之上,乌云越积越多,越积越厚,风也越吹越大,忽听啪地一声响,乌云围绕旋转的亮光中心一道闪电打出,令人惊魂夺目。 一道人影落在八卦石井下,狂笑道:“哈哈……哈哈……天地异象,宝物要出世了!”紧接着,十来道人影相续飞动而至。赶到的群雄刚刚落脚,就见巨大的八卦石井猛地抖动起来,一道五色光芒从随之从井口喷出,直射苍穹。 姜山走到张青峰身边,低声道:“镇魂珠稍后就要出世,如有可能,大哥可否助我一臂之力,将它夺取。”张青峰问道:“在场高手众多,我尽力而为,只是这镇魂珠颇具神力,我该如何做才能夺取它?” 姜山道:“镇魂珠本为道家神珠,正气浩然,但每逢月夜,阴气浓郁之时,它就被万葬顶周边的凶邪之气侵蚀,久而久之,已变得亦正亦邪。如今,它清神辟邪的神力逐渐减弱,鬼气渐浓,所以禁锢它的八卦石井阵便渐渐不能再控制于它。我听林道长讲,或许等不多久,它就会脱井而出,横冲直撞,引发黑竹沟异动。” 张青峰吃惊道:“如此神物,恐怕是我等凡胎肉体不能够接近的。”张青峰听他说得如此神乎其神,想要夺取珠子的勇气与信心顿时消散殆尽。 姜山道:“自然,能够全然掌控镇魂珠的恐怕只有身怀张天师正统道法之人。时至今时,张天师一身道法已然三分为巫教、鬼教和道教三个支派,普天之下已没有人能一统三教。幸得张天师飞升之日早已预测到数百年之后的困境,特意创制留下一套古咒语,用于对镇魂珠的掌控。我想你精通道家之术,又跟随林道长学习过巫教道法,如果再加上呼唤镇魂珠的古咒语,说不定镇魂珠能为你所用也未可知,请大哥务必帮忙。” 他自知自己几人势单力薄,无法与在场诸多高手抗衡,便寄希望于张青峰,毕竟张青峰身兼多派绝技,身后还有青城派和峨眉派两大门派支持。 第七十七章 惊心天劫 张青峰听罢一愣,心中暗想道:“一统三教?我拜师张道长习得鹤鸣观《天道诀》第一卷中的混元神功,前不久于巫鬼神殿习得《天道诀》第二卷中的剑法,再加上青城派和峨眉派功法,这算不算已大体习得张道陵天师在巴蜀间流传下来的道法。” 姜山见他神情古怪,呆呆出神,以为他有畏惧之意,于是出言道:“此事十分凶险,绝不勉强大哥冒险。”张青峰昂首道:“二弟的事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要去。我愿助二弟一臂之力,请二弟告知古咒语。”姜山大喜,将古咒语暗暗教授与张青峰。 各路人马各怀心事,汇聚于八角石井之前,将石井口死死盯住。不多久,昏暗天地间,一道光芒自井底缓缓亮起,先是拳头大小光团,接着慢慢变大,眼看宝珠就要破井而出。 张天师身边的仙鹤眼眸忽地睁大,转头望向金塔之下右边的矮山,接着长鸣一声,振翅飞升上矮山洞口,不断鸣叫,颇有争斗之意。众人转头望去,见得矮山山体中轰轰抖动起来,鼻子中闻得黑黝黝的洞口中一阵腥风吹来。 听得哗哗地一片长响声过后,一只黑鳞巨蛇从洞中探出头来。只见它铁鳞披身,头顶一块王冠状肉瘤,神色倨傲。黑鳞巨蛇头颅才一出洞,便抬头望着天空,似乎颇有畏惧之意。 这时,天际又一道闪电撕开乌云遮蔽的天空,光芒将众人眼眸刺得无法正视,几乎同时,一声巨大的雷鸣也随着响起。天地间雷接连出现,两者神威令人心惊胆战。 巨大的闪电似长了眼睛一般直扑黑鳞巨蛇,一闪而至它头顶。 张青峰想道:“这闪电怎么似有灵性一般,直接便向蛇王击打,看来它在劫难逃了。”黑鳞巨蛇见闪电击来,慌忙向后一缩,躲回洞中避过闪电。闪电没有打中巨蛇,击中了洞口旁边的一棵大树,将大树树干烧得焦黑,枝丫燃烧起来。 张青峰见巨蛇头顶一块王冠状肉瘤,惊道:“这是嘉定府黑龙洞的蛇王,它头顶的王冠非常独特,嘉定府好些人见过它。” 群雄看得目瞪口呆。素云道长道:“看来蛇王是要渡劫。”鹤鸣观张天师点头道:“正是!”场中人大都不明所以。赵飞龙眼见这天地奇异之事,禁不住大声问询道:“何为渡劫?” 素云道长望着天际风云激荡处,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天地万物,生老病死,往复循环,皆须遵循自然生死规律,这个规律被称之为天道。天地间一切生灵都要在天道的范畴中演变,有生必有死,而修道之物的终极目标便是规避死亡,飞升永生。追求永生违背了死生的自然法则,违背了天道,故而就要受到上天惩罚, 这种惩罚被称之为天谴。而逃脱天谴的过程就是渡劫。相传得道者或精灵每隔几百年便渡劫一次,若能渡过几次大劫才会飞升永生。” 张天师沉吟道:“上古早有蟒蛇渡天劫之记载,《述异记》有记载道,蛇五百年化为蛟,蛟千年化为龙,龙五百年化为角龙,千年化为应龙。蛇入江为蛟,入海为龙。看来此大蛇今日是想渡雷劫化为蛟。” 黑鳞王冠巨蛇藏在洞口,一双巨眼闪烁不定,猛地双眼紧紧一锁,全身游出洞口。 黑鳞巨蛇才一出洞,天空乌云立时疯狂旋转,接着数道闪电接连抽向黑鳞巨蛇。混乱中,一道闪电击打在黑鳞蛇王冠之上,打得它的头颅向下一沉,全身亦剧烈抖动,随之呆立不动,似乎有不能承受之苦疼,随后天空中风云减弱了几分,雷电停歇下来。 场中众人皆是第一次见灵物渡天劫,都看得胆颤心惊,惶恐不安,有人畏惧想道:“天地之威,非常人所能承受,苦练数载能益寿延年便也足够,如此天谴还是不渡为妙。”一阵大风过处,黑鳞蛇王摇摇头,一挺身躯又昂起头,只是一双眼眸中之光芒弱退了两分。 说来奇异,蛇王一振奋精神,那上天便有回应变化,只见散开之云又急速在蛇王头顶汇聚,雷声又轰轰隆隆在空中回荡。 啪……啪……数道闪电紧随着几声巨雷,击打在黑鳞蛇王腰腹和尾部。数声响后,蛇王身躯上的鳞甲落下一地,露出片片红花花的肉身来。蛇王口中嘶嘶疼叫不断,在地上翻滚,巨尾翻动之际将四周沙石搅得漫天飞动。群雄见它翻滚之势凶猛,躲避不迭。 素云道长惋惜道:“蛇王恐怕难以逃脱天谴,上天还有惊天一击。”黑鳞蛇王抬起头颅,俯身看看自己破败的伤躯,眼眸中流露几分悲愤与倔强。 蛇王渡劫之际,八卦石井又猛地一震,井口发出炽热光芒,照亮了周边数十尺范围。轰轰……轰轰……过得半刻钟,八卦石井猛烈抖动起来。井中,镇魂珠的五色光芒摇曳不定,向八卦石井一次次撞击。撞击中,八卦石井四周描绘的八卦太极图缓缓从地面升起,封压向想要破井而出的镇魂珠。 镇魂珠光芒越来越明亮,像火一般燃烧起来,一道道向封压在井口的阴阳太极图喷发。八角石井在八卦太极图的笼罩下承受着镇魂珠镇正邪交织的非凡力量,终于,只听啪的一声响,八卦石井坍塌下一角。 啾啾……啾啾……四周坟茔间发出令人胆颤心悸的鬼音,那是来自地狱的怪啸,是对挣脱枷锁的狂欢呼叫。 姜山面露担忧之色,对张青峰道:“不好,镇魂珠竞与葬在此处的凶魂有了强烈感应,想来它已被此地凶邪之气深深浸染,以致仙力减弱。如今它身上的邪气恐怕已然远远压过仙气,越发难以掌控了。” 镇魂珠闻得群鬼大啸之音,顿时光芒暴涨,自井口向上猛然一冲。井口的八卦太极图感知来力,散发的杏黄色光芒亦随之暴涨封压而下。 一时之间,镇魂珠与八卦太极图两相对峙,拼力对抗,互不相让。两者相持不下了半刻钟,只见镇魂珠仿佛一个负重之人用尽力气从井沿慢慢顶着光芒而出,将八卦太极图一点点逼退,最终,一颗小碗般大小的玉珠露出井口。 它洁白如玉,质地晶莹剔透。镇魂珠母珠珠光于珠体边可见是银色,至珠身一尺处则化作天青、冰蓝、深紫、桃红、桔黄五色彩芒,交织萦绕。 众人见镇魂珠露出真容,皆向前围堵。鬼教一行离镇魂珠最近,得以抢先出手。鬼教众人中一道影子无声无息地飘出,仿佛一道轻盈灵动之幽灵,在黑暗天空的遮蔽下,几不可辨。 鬼教公主见珠光诡异,低声警示那道飘出的身影道:“官长老,小心行事!” 素云道长赞叹道:“好身法,鬼影无形官飞鸿不愧为轻功名家!”张青峰闻言,心中暗道:“在场几大高手都不抢先出手,此珠必有古怪。” 出手之人为鬼教官长老,江湖人称“鬼影无形”,一身轻功号称鬼教第二。官飞鸿自恃轻功了得,想以独步天下的鬼影手摘取那万众瞩目的神珠。群雄见有人抢先出手,呼喝起来,亦有几人纵身而出,但官长老轻功好生了得,早已领先飘出三丈开外。 官飞鸿见镇魂珠此时已高悬于八角石井之上,飞到石井边时,竟不借外力,在空中将腰一挺,斜斜上升十几尺,眼将要接近镇魂珠时,手中挥出一个黑漆漆的网套套向镇魂珠。 银发夺命婆婆对鬼教公主道:“长老如此谨慎好,方可万无一失。”但官长老黑网套堪堪接触五色光芒之际,镇魂珠一颤,五色彩芒汇成为一股手指般粗细的光芒透过网套流向他手臂。光芒流通在官长老手臂的瞬间时,官飞鸿猛然呼叫一声,全身冒起白烟,接着与黑网套化作一股云烟消散在山顶狂风。 全场之人见此奇景不禁惊呼起来,几道飞到空中的身影吓得从空中硬生生翻落在地面。鬼教众人亲眼见轻功修为高绝的官长老竟然化为云烟而去,更是惊惧万分。 若不是亲眼所见,打死他们也不会相信。 智癫和尚转头向张继仙问道:“据闻此珠乃仙家灵异之物,有镇魂清神辟邪之能,为何却杀人于无形?”群雄眼见镇魂珠噬人于无形,都不敢再上前,连功夫高深莫测的太白山人亦停下跃跃欲试的脚步。 张继仙眼中凌厉之气大现,说道:“此珠已被万葬顶凶灵之气侵蚀。”右手掐诀,口中喃喃低语,念道:“神化周天,煮鼎为丹,镇幽冥魂,千载有灵……”他声音极低,张青峰隐隐听得两句,发现正是方才姜山传授于他的收伏镇魂珠的部分古咒语。 鹤鸣观为道教发源地,张天师为道法历代嫡传之人,自然知晓降服镇魂珠的古咒。 张继仙念罢咒语,便取出几道黄符向空中一抛,用剑指一指,几道黄符立时飞箭般激射向镇魂珠。几道黄符方才围住镇魂珠,镇魂珠光芒顿时黯淡了三分。 镇魂珠光芒刚刚黯淡下来,一阵不知从何而来的阴风吹来,吹得众人掩面躲避,而镇魂珠却得风又亮了几分。阴风一吹,天上乌云更浓,地面越发鬼气森森。 第七十八章 蛇王借珠渡劫 (对大家的支持,深表感激!本书上架之后,每日更新数字要增加了,计划下月每日更新6千字以上。) 林道长长啸一声道:“何方鬼魅,白日也要逞凶!”他脚踏七星,双指在眼眸间用力划过打开天眼,口中念念有词,用双指点燃两张符纸,看准风来之处猛然一指。说来也奇异,那股阴风被林道长一指,在原地打几个旋竟自消散了。 林道长收步对张继仙道:“我来助天师一臂之力。”张继仙欣然道:“如此甚好。”两人两剑齐出,口中咒语念念不休,围着八卦石井走动起来。 两人先是一步步缓行,到后来速度越来越快,带起两道滚滚烟尘。奔行九九八十一圈后,两人正对面遥遥站立,向镇魂珠同时抛出两张符纸,口中一齐大喝道:“太上老君降临,灵气冲,戾气除。”四张符飞临到镇魂珠五色彩芒上时,轰的一声燃烧起来。一时之间,符纸之光与五色彩芒之光交织,其间响起无数呼号与惨叫之音。 众人惊惧之中,见镇魂珠外围的五色彩芒渐渐减弱减淡,最后竟然全然不见,只留下一圈莹莹白光如月光流动。张继仙见镇魂珠光色变得皎洁通透,体积也变得如鸡蛋般大小,不由擦拭额头汗珠道:“此珠戾气已除,可再行镇抚此处魂灵。” 林道长长长吐出一口气,只觉后背一片冰凉,原来不知不觉之间,汗水也已湿透了他后背衣衫。镇魂珠悬于八角井口之上,光耀胜雪,照在场中仰望的数十张脸上。 场中人望着镇魂珠各怀心机,但都顾及周围环伺的高手与镇魂珠的奇诡力量,一时无人上前抢夺。 蛇王无力地抬起头颅望望上天,只见天空上一团团乌云正在聚集涌动,似乎是在蓄势聚力,即将对自己做出惊天一击。 银发夺命婆婆拄着拐杖,上前道:“我教长老为除去镇魂珠凶气以身试险,不幸遇难,此珠当由我教掌管,何况我教本为道教一支,亦懂掌控之术。” 张白驹道:“笑话,此珠本为鹤鸣山第一代天师炼制而成,自然该为我鹤鸣观收回才是。”一边向前走上数步,防备银发夺命婆婆抢夺。智颠和尚冷笑道:“隔山打鸟,见者有份。”赵飞龙和神算子等人紧跟在他身后,显然这几人已有了共同夺取宝珠的默契。 “神化周天,煮鼎为丹。镇幽冥魂,千载有灵……”姜山一边轻念神咒,同时几根手指做个古怪的鸟状手型,对准镇魂珠一点。镇魂珠闻得咒语,立时一动,缓缓向他游去。 张继仙将拂尘一摆,双目电光四射般在场中搜寻,说道:“休得念动神咒,此珠本为我教第一代天师炼制,当还归于我鹤鸣观。” 太白山人见众人争执不已,向身边白色狼王一摆头。狼王见得,立即伸爪凌空跃出,向镇魂珠扑去。林道长在狼王侧面,呼的一掌击向它脆弱的腰腹。太白山人一手斜掌砍出,将林道长掌力接下,随后纵步跃起,一爪凌空探出,将镇魂珠硬生生凌空吸过几尺来。 智颠和尚金刚掌直劈太白山人手腕,逼迫他收爪……场中其他人也纷纷出手夺珠,一时之间,场中刀剑拳掌起飞,好一场混战。 混战中,银发夺命婆婆窥得时机,杖头点出托在珠下,不由心头一喜。不料,赵飞龙从斜刺里用铁枪头一点,将她拐杖点开,紧接着用枪尖一挑将镇魂珠挑起。镇魂珠升在空中,耀眼的光芒照亮了四周仰望它的数张脸。 有人大喊了一声,更多的人加入了抢夺宝珠的队伍。 几声闷雷在天际回荡,蛇王惊恐地望着天空中云海旋动的漩涡,身躯颤抖起来。它受过闪电两次重击后,元气大伤,自知再难承受第三次重击。 绝望中,蛇王望着不远处光芒四射的镇魂珠,眼眸中闪烁起希冀的光芒,昂首缓缓向镇魂珠跳动的地方游去。 群雄混乱的抢夺中,镇魂珠在空中一个翻滚,于空中划过一道圆润的弧线落向蛇王头冠之上。此时,一道耀眼炽热的闪电在天空闪现,击打向蛇王伤痕累累的躯体。蛇王不再犹豫,猛地直立起身,昂头吐出信子一卷,将镇魂珠卷入腹中。 蛇王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温暖柔和的气流从身间滚动而过,身上被闪电惊雷击打时的巨痛感顿时消去大半。 闪电像一把巨大的白色铁鞭恶狠狠抽打在蛇王身上,天地的神异之力如此浩大威猛,将它狠狠打爬在地上,但蛇王只是在地上趴伏了片刻,便挺立而起,身围随即也暴涨了一尺。 众人停下身形,望着涨粗后的蛇王惊讶无语。张继仙沉声道:“这畜生居然吞了镇魂珠,借镇魂珠之神力抗击住了它要遭受的最后一次天谴。” 张青峰一脸茫然说道:“我听说这蛇一直出没在嘉定府的黑龙洞,它怎么到了此处?”林道长推测道:“此蛇灵异非常,看来它是特意到此处借镇魂珠渡天劫,可惜我等都被它骗过了,只是……只是……它本不可能拥有如此灵智。” 张继仙淡淡道:“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它身后还有远比它更为灵智的同类存在,给它指明了方向。”太白山人道:“比它更为灵智的同类,莫非是龙或蛟?听闻嘉定府大佛之下镇压有恶龙,难道这蛇王与那恶龙有关?”不由面露兴奋之色。张继仙道:“如此神异之事,我等不敢断定,或许有龙存在也不一定。” 蛇王吞食镇魂珠后一双眼光芒四射,摄人心魄,随即摆动长尾缓缓而去。众人见它禁受惊雷闪电后犹能存活,当下皆不敢阻拦,只得眼睁睁看着它趾高气扬地离开。蛇王行出不远,忽地停下身形,身躯猛地颤动起来,接着向右一倒,倒在地面,但片刻后又缓缓立起身来又行。 众人看得莫名其妙,但都不敢上前。不想蛇王行出二三十尺又倒在地面,这次嘶嘶叫了几声才又摇晃立起身来,似乎正经历着某种苦痛。 太白山人想了想,猛地跃起,飞落在蛇王身侧。张继仙沉思道:“想来镇魂珠神力非凡,散发之力在蛇王体内四处冲撞,以致蛇王肉体凡胎不能承受,故令它苦痛难行。”他见识广博,往往语出有理。 智癫和尚狂声道:“今天蛇王不把镇魂珠吐出来,我们就上前将它肚皮割开取珠。”说罢向身边几人使个眼色。赵飞龙几人闻言,纷纷向蛇王围拢。 蛇王渡劫之后,灵智大增,似乎已能听懂人言,见几人围拢过来,将头颅高高昂起,眼神露出凶狠冰冷之色。 “畜生,看枪!”赵飞龙不再犹豫,挺枪刺出,枪如游龙。他不知蛇王虚实,不敢正面对敌,闪身从斜旁出枪。蛇王将身一收,轻轻躲过 。 赵飞龙第一枪为试探,第二三枪方为实招,只见他借第一招之冲劲,身腾在空中,第二三招相续出手,直刺蛇王七寸之处。蛇王嘶嘶几声叫,一转身躲过第二枪后,蛇头一低一伸,将来枪咬住。只听咔嚓一声,赵飞龙精钢所铸铁枪被蛇王咬住。赵飞龙手中钢枪被蛇王大力拉扯,抓握不住,只得撒手急退。铁秋生叫道:“大哥,小心!”手中铁扇凌空飞出,如钢刀般切向蛇王。 蛇王遥遥望见铁扇飞来,将尾一摆,砸向铁扇,砸得铁扇斜飞而出。有人喊道:“快闪!”蛇王铁尾到处,不但将铁扇击飞,还将神算子击倒在地。 张白驹看蛇王如此霸道凶狠,手中斩龙剑剑光闪烁,迎面连刺蛇王头颅要害。斩龙剑为张天师炼制之物,蛇王不免有些忌惮,不敢以毒牙相抗击,忙避让开斩龙剑锋芒,两口毒液吐向张白驹。张白驹身在空中闻得浓郁的腥膻之气,知道厉害,将长剑挥舞得风雨不透,护住全身。 蛇王毒液飞溅,场中几人躲避不及,立时肌肤溃烂,惨叫连天。 蛇王见无人能掠其缨,顿时凶性大发,将身一摆就要杀出人群,忽觉腹中一阵绞疼。原来镇魂珠神力不受羁绊,又在它腹中滚动冲撞起来。这一阵疼疼得蛇王疼入骨髓,令它时而四处奔窜,时而在地上翻滚,奔窜翻滚之际又伤了几人。 天劫一过,天上乌云雷电竟自渐渐散去,露出一片明亮天空来。蛇王一边忍住疼痛,一边详查周边情形,见众人都用贪婪眼神将它紧紧盯住,自知如不想法迅速离开,自己最终难逃一死。 蛇王看得不远处神火渊边云雾缭绕,心下暗道:“那边云雾缭绕,或许能在云雾遮掩下得以逃离。” 蛇王边战边退,不多时已到了神火渊石碑矗立处。太白山人见蛇王靠近神火渊,已知其意,心中冷笑道:“想逃!”一挥手,指挥狼王与三头猛狼几个纵跃将蛇王围在石碑之旁。 蛇王见走不脱,便停在石碑边,用巨尾向四狼猛扫。一狼王见来者势大力猛,轻灵跳跃闪避。另一头灰狼躲过蛇王攻击,一跳跳上蛇王腰背,利爪一抓想将将利爪刺进蛇王蛇身。蛇王身上鳞甲厚重滑腻,灰狼狼爪一滑,身体也滑落下来。 蛇王见它站立未稳,一尾扫出正中灰狼肩膀。灰狼一声惨叫,翻滚而出,落在一丈外。一只银狼见得机会,飞身跃起,一只利爪牢牢抓入蛇身尾部鳞甲脱落处。蛇王只觉一疼,扭头看一只银狼已抓附在身,头一低,便向银狼咬去。灰狼翻身爬起,一声低嚎,张口向蛇王头部一处鳞甲脱落处咬去,一口咬定。 狼王指挥三只狼进攻,自己只在一边冷冷盯看,双目凶光毕露。蛇王两处受敌,心间恼怒,转头咬着尾部银狼腰部一紧牙,毒液立时流传银狼全身。银狼只觉全身渐渐麻痹,动作也停顿下来,最后头一歪,晕倒在地。 灰狼此时已得喘气机会,扑上咬中蛇王头部鳞甲掉落处红肉,死死咬住向侧旁拉扯,以图解救伙伴。蛇王吃疼,迫不得已放下咬住的银狼,不断甩动头颅。 太白山人闪身跃到银狼身边,将它嘴捏开,放入两颗黄色解毒药丸。 蛇王头部被灰狼死死咬定,烦躁地不断扭动蛇头,身躯渐渐变得呆滞,将七寸之处破绽露出。太白山人见时机成熟,向狼王微微点头。狼王闪电般跃起扑向蛇王,一口咬住蛇王七寸处。 蛇王皮肉颇厚,狼王一口虽未能咬透,但其利牙也深入其中,疼得蛇王发出嘶嘶数声凄厉之音,使出浑身解数与双狼争斗起来。 情急中,蛇王低头张嘴向狼王喷出一口散发着刺鼻腥味的毒液。狼王眼看毒液雨雾般洒来,依旧不松开撕咬蛇王七寸处的利牙,只猛一弓身,全身长毛如钢针般竖立起半尺。蛇王毒液与狼王长毛一触碰,狼王长毛之上立即冒起一片青烟,焦臭之味四处弥漫。 众人恐惧地看去,见蛇王毒液只烧焦了狼王长毛顶端之处,却一点未伤及皮肉。 场中众人眼见群狼恶斗蛇王,凶险之极,怕被误伤,一时皆不敢上前。蛇王见自己喷出的毒液未能杀伤强敌,仰天猛一抖蛇头,将灰狼甩落,低头向狼王头颅咬去。 太白山人飘身而起,宛如一缕云烟飘荡至蛇王左侧,五指并拢如狼爪,向蛇王七寸处狠狠抓去。蛇王将头一甩,以头部王冠撞击来爪。只听砰的一声响,蛇王将太白山人撞向远处,撞得他连翻两个跟头方才落在地面。 太白山人深知蛇王身具镇魂珠之神力,一击不中,便退在一边静观其变。众人皆知太白山人武艺超绝,眼见他亦不能禁受蛇王一个撞击,愈发不敢向前。狼王依旧死咬蛇王七寸不松口,同时右爪高高扬起,向咬来蛇口猛抓。 太白山人高声道:“若蛇王七寸处逃脱,恐怕再难追到,大家一起亮兵器攻击它薄弱处。”众人稍一迟疑,纷纷亮出兵器。张白驹长剑刺出,赵飞龙铁枪直挑,银发婆婆拐杖横击……场中数人同时出手攻击向蛇王要害。 蛇王四面受击,慌张起来,一边抖动身上鳞甲抵御,一边喷出毒液攻击。毒液漫天洒落,只听几声喊叫,又有几人受伤。蛇王苦战了半刻钟,猛然高高昂首而立,巨尾向斜上一勾转了一个圈,击打在狼王背脊上。 狼王一声闷哼,松开嘴爪,摇晃几下,退在一边。蛇王得意起来,轻蔑地望望狼王,用毒液和毒牙向其他人发起进攻。 蛇王依托镇魂珠神力,战斗力大增,且越战越勇,时间一久,合围众人和恶狼渐渐不支,露出败象。蛇王暗暗得意,看准机会,呲牙向狼王脖子咬去。太白山人如何能眼看爱将死于非命,衣袖一振,灌满真力的铁袖钢刀般斩向蛇王嘴角毒牙。 太白山人衣袖飞到蛇王嘴边时,忽从衣袖中放出一张金色鲛绡,将蛇王头颅笼罩其间。有人识得宝物,喊道:“南海金甲鲛绡!”据传南海金甲鲛绡为南海鲛人至宝,不惧火烧与刀剑。 太白山人落在地面,沉马尽力一拉,将那金甲鲛绡收缩,紧紧锁贴在蛇王头部。蛇王悚然一惊,想要张嘴喷吐毒液,不料金甲鲛绡死死地将它蛇嘴勒住。 第七十九章 深渊大险 太白山人高声叫道:“来人帮忙拉住金甲鲛绡手把。”蛇王头颅猛烈摇动之下,太白山人的身躯被拉动得飘飞在空中。赵飞龙应声而出,抓在金甲鲛绡手把上,发力与太白山人一道将蛇王头颅硬生生拉得低垂下来。 张天师轻轻一拍仙鹤,仙鹤立即展翅飞起,探出铁爪扑向蛇王腰腹。蛇王知道仙鹤的手段和意图,深知自己如不避开仙鹤铁爪,则难逃开膛破肚的下场,眼中不由露出惊惧之意。 蛇王用尽全力昂起头颅将腰扭动,将巨大身躯滚动了两圈,靠在石碑之上。蛇王滚动之中,使仙鹤铁爪接连落空,也将太白山人与赵飞龙带动得凌空飞起。 两人眼看就要摔砸在石碑上,只得松开手金甲鲛绡手把落在地面。蛇王翻起身后,张嘴就要撕咬掉嘴边松开的网套。鬼教公主恰好就在它身畔,飘身将金甲鲛绡手把握在手中,脚下连点,围着石碑转了一圈,将蛇王蛇头紧紧捆绑在石碑上。 蛇王受缚,惊惧中猛力挣扎起来,将石碑震动。张青峰眼看鬼教公主力弱,就要拉不住金甲鲛绡,当即跨步上前,与鬼教公主合力拉住金甲鲛绡。 狼王见机,飞身上前咬住蛇王腰腹处,而仙鹤也鹤唳 一声,向蛇王扑去。蛇王眼见几处受敌,眼中露出绝望的神情。 蛇王稍一思索,巨尾向空中猛然摆动,身体也随之猛然翻动,大力将石碑拔起,连着它沉重的躯体向深渊掉落。石碑翻倒跌落不过是片刻之间,张青峰、鬼教公主和狼王都来不及反应,皆随着蛇王一同下落。 情急之间,张青峰松开手,脚尖在蛇王身上一点,借助反弹之力冲上神火渊。仙鹤一声长鸣,从空中俯冲而下,向他伸出一只长腿救援。 张青峰眼看离仙鹤长腿不过三尺,心头不由一喜,伸手就要抓住它,但空中两道强劲掌风同时击向他和仙鹤。仙鹤正全力俯冲,背向着偷袭之掌,情急之下只得侧身闪避。 掌风急劲,一掌击在仙鹤腰侧上,一掌打向张青峰。仙鹤中掌,不由哀鸣一声,翅膀连振方才稳住身形,摇晃着飞向悬崖边一株松树上。 张青峰眼见刚猛掌风倏忽而至,只得提起双掌勉力迎接。两人掌风一碰,张青峰只觉心口如被巨石当空砸压下来一般,他身在空中无处借力,砸得他顿时向下坠落。 他坠落瞬间抬头看去,只见绝壁边站着出掌偷袭的太白山人,耳畔传来张天师与林道长等人的惊呼声与喝骂声。 张青峰心下想道:“天狼果然心狠手辣,又卑鄙无耻,不然以此人武艺身份,当不至于偷袭我一位无名后辈。想要我死,我却一定要想法活下去,为父母报仇。”活下去与复仇的念头在他心间转眼闪过,而他身体已直落而下。 仙鹤见张青峰危急,一声长鸣,忍疼拍动双翅将头一低,飞临张青峰背后,一爪抓着了他衣衫。张青峰受掌后下坠之力重逾千斤,仙鹤又受了伤,故一人一鹤下落数十尺后,衣衫就无法再承受下落重力,哗的一声撕裂开来。 张青峰衣衫撕裂后,便当空下落,下坠途中,大风吹得他衣衫哗哗作响,眼眸也几乎不能张开。他将双臂一展,稍稍缓住下坠身形,一边勉力睁开眼,见周边没有了云雾,可见蛇王急剧坠落的身影。他知道生死便在眼前关头决断,当下在空中一翻,让头朝下向下坠落,接连调整方向,想伸手抓住蛇王尾巴。 神火渊悬崖之上,众人见张青峰被太白山人击落,立即响起一片此起彼落的惊呼声和喝骂声。素云道长与林道长挺剑上前,两把长剑将他笼罩在剑光中。 张白驹高声道:“太白山人,看你武功修为,必定是一方枭雄,怎会对一位方及弱冠的青年落井下石,下此重手?”太白山人一言不发,他知道已激起众怒,此时任何辩白的语言都苍白无力。 素云道长与林道长两人盛怒之下,招招不离太白山人要害,只见场中两只利剑杀气森森,翻飞不断。面对两大高手的追杀,太白山人脚下踏着神妙的步法,将杀招一一化解。两大高手两支剑连施三十来招,连他的衣角都未摸到。 这一场好斗,看得旁观之人暗暗心惊。赵飞龙心下暗道:“这太白山人武艺当真是高深莫测,两大高手联手之下恐怕我躲不过五招,他却能轻易化解,还能在急雨骤风般的快剑下还手攻击。” 张白驹苦笑着向张继仙道:“掌教,看来此人与我过招时隐藏了实力,他刚才无非是想看看我正一教功夫的精华之所在。”张继仙点点头,沉思不语。 陈湘君亲眼见张青峰坠落向茫茫深渊之间,一颗心猛地一疼,只觉全身空荡荡的气力全失,身子一晃,头一晕,差点倒下,幸得华云师太一把将她扶住。她缓过神来,便向悬崖边奔去。 华云师太与林枫随她奔到悬崖边,只见那悬崖笔直向下,云雾遮盖之下不知有多远有多深。 陈湘君转头问华云师太道:“师父,能不能垂吊一根绳子下去看看青峰掉下的深渊到底有多深?”华云师太拣了个拳头大石块,握在手心道:“我们扔下这个石块,听落地的声响就可以知道它大概有多深。”说罢向云雾中扔出石块。 三人见石块呼地一声没入云雾间,皆全身心侧耳倾听,好一会儿才听到石块落地的微弱之音传来。华云师太变色道:“这个山渊幽深高远,恐怕青峰……”陈湘君闻言,心猛地咚咚咚跳动起来,面色刷地变得苍白无比。 天地间响起雨声,林枫抬头看看天上翻滚的乌云,望望山渊,骂道“这该死的老天,看来是要下大雨,这大雨雨一下,山渊两边的雨水恐怕都要向着山沟下面汇聚。”四周一片死寂,三人都明白,从悬崖摔下已是九死一生,何况还要面对滚滚山洪。 华云师太拉起陈湘君找寻避雨所在,开解道:“我们先躲过这场暴雨,再从其它地方到下面去找寻青峰。你放心,我看仙鹤抓住他衣衫飞落了一段距离,将他落地之冲击力缓冲了不少,这样的话,他应该可以安全落地。山洪虽大,青峰自会找到躲避山洪的所在。” 陈湘君细细一想,也觉得师父所言有些道理,一颗心稍稍安定了二分。 暴雨铺天盖地而来,太白山人趁着漫天大雨跳出两大高手布下的剑阵,领着狼卫冒雨而去。他自知群雄对他心怀怨恨,自己武艺虽强,但双拳难敌四手,还是离开为妙。 雨水在天地间肆意奔流,冲刷掩盖着一切。 蛇王庞大的身躯狠狠砸在地面,砸得地面腾起漫天尘土,也将抓住他尾部的张青峰甩出。张青峰被巨力抛在空中,转眼见不远处有一片老山松的苍翠之色,便顺力向山松扑去。 他见得眼前出现了一条手臂般粗大的松枝,便伸手在松枝一按,想借着松枝反弹之力,向上急纵化解下坠之力。但悬崖坠下的力道何等凌厉,以致松枝受力啪地一声即被折断,带着他重重冲倒在地面。张青峰身躯贴地滑出十几尺才停下来,只觉一阵剧痛从背部传来。 这一摔,摔得张青峰全身像散架了一般,全身都酸疼乏力。他只得仰面躺着不动,过了半个多时辰才慢慢缓过气来。地面有温热气息从他背部传来,感觉颇为舒适。他索性躺着吸收那温热气息在体内运转,又躺了半个时辰方才缓缓爬起。 他双手用力慢慢撑立起来,背部被擦破了皮肤的地方,被风一吹,只觉火辣辣地疼。 他看看远处折断的松枝,暗道:“好险,若没有这支松枝化去下坠力,恐怕今日就要命丧此处,只是不知其他人和蛇王掉落在何处?”抬眼望去,只见三四十尺外,蛇王巨大的身躯趴伏在地,一动不动,不知死活。 张青峰慢慢爬过去,又见蛇王身后躺着鬼教公主和狼王,想道:“这公主虽然行事不正,但对自己终归也算友善,还是救救她好了。狼王凶狠残暴,吃人不吐骨头,不救也罢。” 张青峰待体力恢复了四五几分,这才慢慢走到鬼教公主身畔,将她扶起,只见她面色惨白,嘴角满是血迹。急忙伸出双指在鼻下一探,只觉她气息微弱,想道:“看来是鬼教公主从高处跌落,五脏六肺和头部都收到了震动极大,故昏迷过去了。” 他低头探查鬼教公主气息之际,两人面颊相隔不过半尺,于脂粉的幽幽清香之中,看到了公主那张精致的,几乎没有一点瑕疵的美丽面庞。 他清晰的看到她右眼下有一颗像垂下泪珠的小黑痣,让她更增二分柔美妩媚,而鲜艳绚丽的彝族服饰又赋予她几分神秘野性之美。张青峰不经意间看了佳人两眼,脸上不由微微发红,急忙将她扶到旁边的一块石头上斜靠着。 隔得一会儿,张青峰镇定下心神,走到鬼教公主面前,慢慢伸手到她腰间,手指尖才堪堪触摸到鬼教公主腰间锦囊,只听得一声微弱的娇叱声:“你……你要做什么?”张青峰抬头一看,鬼教公主正睁着一双杏眼,气喘吁吁地怒斥自己。 他的脸腾地红起一片,不自觉向后移动一步道:“我……我……”鬼教公主道:“你再敢向前,我就要你尝尝我的毒针。”她挣扎着要起身,却不能动弹,右手刚刚举起便落在地上。 张青峰正色道:“公主误会了,刚才我只是想看看你腰间的锦囊中是否有治疗内伤的药,好取来给你疗伤。”鬼教公主闭上眼,思索片刻,嫣然一笑道:“在高山脚下的店中看你还不算坏人,想来也是如此。好了,我就暂且谅解你唐突之罪,你过来把我腰间锦囊中白玉羊脂色的瓶子拿出,再倒几粒药丸出来。” 张青峰上前,从一个白玉羊脂色瓶子中取出几粒豆大药丸递给鬼教公主。鬼教公主面露嗔色道:“你看我手都难以举动,你说我怎么吃?” 张青峰一怔,想了一会儿,道:“那我喂你,你看如何?”鬼教公主无奈,只得点点头。张青峰先去地面低洼处用树叶盛了些水回来,伸出左手手臂将她头托起,随后取药去喂她。张青峰喂完二颗药,低头去看她咽下没有,恰巧鬼教公主也在看他。 两人两目相对,不知何故,鬼教公主的目光和张青峰眼神一碰便闪躲在一边,脸色羞红着闭起眼眸。鬼教公主咽下五六颗药丸,就斜靠石头闭目养息。 过了半个多时辰,天际猛地响起几声闷雷,接着啪啪地落下稀疏的豆大雨点来。鬼教公主望着天空道:“看来这场蓄势很久的雨就要落下来了。”天空中,乌云翻滚,一场暴雨蓄势待发。 张青峰站立起来四顾道:“我们要立刻找一处避雨的地方。”鬼教公主急道:“赶快找个地方避雨,这里是山谷的低处,不然大雨一来,两边高山上的暴雨都要向这里的山谷汇流,我们都得淹死。” 张青峰四处找寻避雨之所,只见沟底狭长,两边都是陡峭的山崖,一时难以找到藏身的地方,而天上的雨却越发的下得密集。 他焦急前行出半里来地,向山谷两边张望间,发现一块五六尺高的巨石上方可见一个不大山洞,不由心头一喜。张青峰返回鬼教公主身边,说道:“那边有个小山洞,应该可以藏身避雨,只是如何带你过去?” 几滴雨急骤地打在鬼教公主脸上,打得她粉脸生疼。 鬼教公主沉思片刻,低声道:“雨马上就要下大,我无法动弹,只能劳动你抱我过去了。”急雨开始下落,啪啪的雨声响彻天地。张青峰见事情紧急,一时难顾男女之大防,便急将鬼教公主轻轻抱起,向山洞跃去。 两人刚奔出不远,听到身后传来嗷嗷几声野兽的叫声,转头一看,只见狼王正缓缓站起。鬼教公主奇道:“狼王也没有摔死。”张青峰不及细想,尽力狂奔,跃上杂草间巨石落在洞口,一只手拨开石洞门口杂草,只见面前是一个只容四五人容身的小山洞。 他将鬼教公主缓缓放下斜靠在洞壁上,说道:“你先靠一下,我把四周收拾一番。”刚说完,听得洞外巨石下传来一阵阵哀叫声。张青峰走出洞口,走到到巨石上向下望去,只见狼王正一瘸一拐地艰难地向巨石下走来,远处一股奔腾的浑浊的水流正从山谷上头向下涌来。 狼王望望站在巨石顶端的张青峰,凶恶地呲牙朝他吼叫了一声,走到巨石脚下背靠巨石而立。雨越下越大,一股股水流从山谷两边的峭壁流下,在山谷中汇流成河。谷地底面水流渐渐升高,从站立着的狼王嘴角处流过,可以推测,下一波洪流来临之际,狼王就要被滚滚洪流卷走。 张青峰望着在浑浊水流中浮沉的狼王,想道:“这只恶狼是杀父仇人的得力帮凶,今日将它除去,日后报仇必定少些阻碍,只是此时杀它未免有些落井下石。” 他心中正在犹豫杀不杀狼王之际,眼之余光扫到水波间有一物逆流而上,可见黑色鳞甲在浑浊的水流中浮沉,心中暗道:“不好,蛇王见我们在此处避水便也赶来。我与鬼教公主都受伤不轻,实在无法抵御蛇王毒牙毒液,这该如何是好?” 张青峰犹豫片刻,折下一根一指粗的榆木树枝伸到狼王嘴边。狼王一愣,抬头看看张青峰,眼眸中有些惊讶,有些不解,呆了片刻,一口咬住树枝。张青峰刚将狼王拉上巨石,只听水波里哗哗作响,蛇王庞大的身躯已游来巨石之下。 张青峰吃了一惊,急忙奔进山洞,站在洞口守卫。雨幕中,狼王狼狈地带着一身雨水爬向山洞口。 背靠石壁而坐的鬼教公主颤抖着叫道:“张公子,快阻拦住那只恶狼。”张青峰抽出宝剑挡在她面前,轻声道:“不要怕,它断折了一只腿也受了内伤,所以无法伤到我们。上天有好生之德,就让它进来躲避雨水吧!” 鬼教公主嗔怪道:“好心不一定有好报,小心它吃了我们。”张青峰转头向她微微一笑,却不说话。鬼教公主摇摇头,但自己无法出手,只得作罢。 狼王爬进洞来,抖落一身雨水,警惕地四处打量。它对两人深怀戒备之心,便远远离开两人,在靠近洞口处的角落趴下,半闭眼眸养伤。洞外雨越下越大,在小小的山洞口织成一道雨帘。 鬼教公主满怀愁绪道:“这里又冷又饿,要是能生出堆火取暖就好了。我们受伤在此,又有二大强敌在周边,不知道今晚能不能平安度过?”张青峰面色平淡道:“公主请暂且忍耐,等雨停了,我就出去给你找些柴火和吃的。老子有云:‘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不管雨是如何的来势汹汹,是如何的排山倒海,也无论雨是如何地令人心烦意乱,它最终都是会停下来的。” 鬼教公主闻听,嫣然一笑道:“张公子年纪轻轻,似乎已参悟天地之道,有着远超同龄人之稳重与内敛,眉月佩服。父亲常常教我多读些道教典籍,说道家学说能够改变一个人的气度和眼界,看来此言不虚。” 张青峰客气道:“公主谬赞。” 眉月公主道:“学道之人视功名利禄为粪土,张公子为道家中人,不要老是公主公主的叫,不然就太过俗气啦。我叫眉月,以后你就叫我名字好了。” 张青峰道:“公主的眉月之名雅致而又有高远的意韵,不由让人联想起天上那轮小巧柔美似佳人美眉的弯月。”心中又暗自想道:“这位眉月公主虽外貌洁净高冷,但却心机深沉,用眉月这个名字恐怕有些名不副实。” 眉月公主笑道:“张公子面上这么说,心里或许不是这么想吧?不过你这样赞我,我心里倒是喜欢的。”张青峰只觉面上一热,心道:“这个眉月公主的确有些古灵精怪。” 空气中突然传来一股腥臭之气,眉月公主一看之下惊叫道:“蛇王怎么也来了这里?”张青峰转头望去,只见洞口处大雨织就的雨帘中,缓缓伸进一只巨大的蛇头来,来者正是黑龙洞蛇王。它双眼精芒闪闪,头顶上王冠两侧之处长出两支短短的角来。张青峰出了一身冷汗,大惊道:“蛇王吞下了镇魂珠,不但借其神力度过了天劫,还真的长出角来进化成了蛟王。” 蛟王堵住洞口,两人实在无法逃遁。眉月公主失色道:“那我们怎么办?”张青峰镇定心神,缓缓道:“一阴一阳谓之道,只要懂得阴阳平衡的道理,我们就能化险为夷。”眉月公主茫然望着张青峰,苦笑道:“这样关头,你还在掉书袋子,你的道恐怕没有什么作用。” 蛟王将头一伸就要进洞,洞口忽地响起一声低沉的咆哮声,只见趴在洞口养伤的狼王睁开双眼,露出尖利獠牙。蛟王猛一扭头,恶狠狠逼向狼王。狼王虽折断了一腿,但却未露半点惧色,勉力站起,露出凶狠霸气的神态与蛟王面面相对。 张青峰对眉月公主道:“你小心靠墙,待我相助狼王。”走到洞口一侧,与狼王一左一右对蛟王形成夹击之态势。张青峰反手从肩上拔出搠虎剑,只听一声虎啸般剑吟声响起,搠虎剑光芒流动,将洞中照亮了几分。 蛟王双眼被那剑光一照,气势消弱,头向后一缩,眼中露出闪躲之意,犹豫了半刻,竟自缓缓退出石洞口。张青峰收回宝剑,向狼王拱手示意。狼王看着他,眼神中的凶狠戒备之色也退去三分。张青峰暗自庆幸道:“蛟王自行退走,万幸!” 第八十章 夺珠 眉月公主道。“联合狼王击退蛟王,张公子放狼王进来原来是早有深意,这恐怕就是张公子所谓的阴阳平衡之术。我们也算幸运,若不是蛟王也跌落身受重伤,你和狼王恐怕不能吓走它。”张青峰望着雨帘道:“不错,只是不知道这蛟王有没有离开?我担心它依旧留在石洞附近。” 张青峰走到狼王面前向它抱拳拱手示意。狼王见他靠近,不知他用意,立刻呲牙咆哮起来。张青峰盘腿坐在地下,向狼王受伤前腿指一指,然后做了几个推拉动作。狼王目不转睛地望着它,有些明白,但还是有些疑惑。 张青峰又伸出自己的腿,用手抓住做了个拉扯动作。狼王低头看看自己的伤腿,明白过来,盯着张青峰看了半晌,方才点点头。张青峰慢慢靠近狼王受伤的前腿,缓缓伸出右手,才碰到狼王腿上狼毛,狼王嘶叫了一声,腿向后闪躲。 眉月公主惊叫道:“你想做什么?”听到惊叫声,狼王张嘴向张青峰右手咬去。 眉月公主望着狼王暴戾的双眼,紧张得死死抓紧身边的石头。狼王利牙咬下,牙齿在张青峰手背咬下一排血痕,但张青峰面对利牙,手一丝也没有抖动。狼王看向他的眼神柔和下来,将利牙收了回去。张青峰深吸一口气,将狼王伤腿接好,又取出怀中疗伤药膏给它敷贴好。 眉月公主眼中露出钦佩之色,笑道:“没想到张公子还有这样的胆识,敢为凶残暴戾的狼王接骨。”张青峰摇头抹汗道:“眉月公主就不要取笑我了,适才我心中也是颤颤惊惊,深恐失手。” 眉月公主道:“我神教之中也颇多英雄豪杰,只是像你这般有胆识的,能在狼王利牙下坦然进退之人就极少。我父亲向来喜欢有胆有识的英雄,日后有机缘,我一定要向他引荐你。”看他的眼神多了两分赞许。 张青峰道:“眉月公主抬爱了,令尊独霸恭州,门下高手如云,我不过乡野中一位无名小卒,万万不可能入教主法眼。”“心下暗想道:面对鬼教,我避之尚且不及,还说什么引荐。” 眉月公主看他似有所思,不喜道:“你是不是以为自己是正道中人,就不屑于与我们鬼教中人相交?”她从悬崖摔落,内脏本就深受震伤,这几声高喝,顿时引动伤口,玉唇边流出鲜血来。 张青峰急忙道:“我没有这样的意思。眉月公主小心伤口。公主震伤内脏甚重,若不医治,恐怕有性命之虞。你吃下教中药丸虽能保一时无事,但也不能将伤势长时间拖延下去。” “哎!”眉月公主长长叹了口气,闭上了双眼。她明白自己的伤势,如不及时治疗必定留下重患,甚至挨不过今晚。眉月公主虽服下本门金丹,但受伤过重,只恢复了极少许体力。 张青峰说道:“请公主面向石壁,让我为你运功疗伤。” 眉月公主断然拒绝道:“你摔下悬崖,也受了不小内伤,怎能让你为我运功疗伤?何况我们身边还有凶悍异常的野狼和巨蛇。”张青峰面露担忧之色道:“大雨一时半会不会停止,高山夜间必定寒冷难耐,如果不以内力为你疗伤,你很难度过今晚,我不能见死不救。” 公主面色沉下来,冷然道:“我乃堂堂神教公主,与你素昧平生,现今与你共处一室已是不妥。如果再让你接触疗伤,被人知晓说出去,我该如何面对悠悠众口?” 张青峰道:“我被仙鹤拖行了一段距离,下坠时又借松树之力化解了下落之力,是以没有大碍。大丈夫行事要顺应自然而行,既然你我有缘相遇,见你伤重我就要医治,至于悠悠之口所言,问心无愧就好。” 张青峰见她还要出口分辨,知道她自恃身份不肯疗伤,便出手点了她哑穴和麻穴。 “公主得罪了!”张青峰将她扶转向后,当下不再多言,右掌拍在她后背命门穴位,将真力源源不断输入眉月公主体内。 “命”,人之根本也。“门”,出入的门户也。命门穴因其位处腰背的正中部位,内连脊骨,为维系督脉气血流行不息的作用,为人体的生命之本,故张青峰选择此重要穴位输送真气疗伤。 眉月公主又是气恼又是娇羞,却口不能言,手不能动,只得作罢。过得片刻,她只觉一股暖流慢慢从身间流淌而过,奇经八脉暖洋洋说不出的舒服,便静心疗伤起来。 过得半个时辰,张青峰从眉月公主命门穴收回右掌,解开她穴位,道:“公主好好休憩,这些真气已可让你支持二三日,你只需待明早你属下来接你返回渝州疗伤就好。”眉月公主抬头看看他,腮上腾起一抹红晕,然后低下眉黛,不再言语。 张青峰看她欲言又止,心下想道:“公主必是劳累过度想要休憩了,那就明天再让她数落吧。”他也奔累了一天,便静心盘腿打坐调息。他提防着狼王和蛇王,不敢完全入睡,心间虽是一半空明,一半迷沉,将洞内洞外百尺左右内的动静悉数掌握。 雨声中,张青峰要提防着狼王和蛇王,故心神难宁,好在一夜无事。过得几个时辰,听得石洞外的雨声渐渐小了。 晨光微露之际,张青峰忽听洞外传来一阵鸟雀鸣叫之音,接着是几声哀鸣声。张青峰听得鸟声有异,轻轻飘身在洞口,拨开野草探开,一看之下吃了一惊,只见蛟王正半躺在离洞口不远的巨石上,面前是几片零落的羽毛,想来正是它吃了刚刚哀鸣的鸟雀。 蛟王惊觉洞口杂草拂动,三角眼精芒陡然一张,向洞口游来。它一天一夜未进食,一两只小鸟雀根本不能满足胃口,是以下定决心要来洞中觅食。 蛟王因吞下了神珠,故养伤一夜之后,体力已恢复大半,便气势汹汹杀至洞口。张青峰屏住呼吸,提剑在手,和惊醒的狼王一左一右将洞口锁住。 蛟王在洞口狡黠地吞吐着信子,眼眸中是冷如千古寒冰的眼神,将全身缓缓弯曲,宛如一张蓄势待发的巨弓。 蛟王头向前一探,进了洞口。洞中寒光连闪,是张青峰搠虎剑两剑连出,一剑刺蛇王右眼,一剑直刺蛇王七寸处。狼王扬起一只利爪,带着呼啸劲风向蛟王头部左边斜划而下。 洞口不大,蛟王身躯庞大,转动不便,只得一收头退出洞口。蛇王抬头看看洞口,眼中寒光逾浓,猛地高高昂起巨大躯体向洞口撞去。只听哗哗几声响,洞口被它千钧之力撞塌下几块,落下一地沙石。 张青峰叫道:“不好,蛇王如再撞击洞口几次,石洞必然要被掩埋。眉月公主小心,我先出洞口引开这蛟王。”说罢挺着搠虎剑杀出。狼王见了也跟着跃出。 张青峰见蛟王兀自昂头撞击石洞顶部,便落在蛟王直立身躯之下,搠虎剑连刺它鳞甲脱落处。蛇王惊觉,低头以利牙来咬宝剑。狼王扑动上前,死死咬住蛟王撕扯。 张青峰宝剑被蛟王咬住不能挥动,脑中飞速旋转,思忖制敌之法。狼王全力撕咬蛟王,将蛟王鳞甲拉扯下两片,利牙深深嵌入蛟王肉身中。蛟王吃痛,拼命想摔掉狼王。 张青峰细看之下,见蛟王争斗时腹部中亮光闪动不已,心中想道:“莫非蛟王被外来强力侵扰时,便不能掌控它吞下的镇魂珠?待我用劈空拳之透劲打击这镇魂珠试试看。”一念间,内力运转凝聚于左拳,在大地上猛踏一脚,腰马转动发出一拳,直击在蛟王躯体上闪光处。 这一拳直透过蛟王鳞甲击在镇魂珠上,拳到处,镇魂珠猛地一震,发射出炙热光芒。蛟王身躯先是一震,随后停顿了片刻,接着一阵剧烈颤动,向巨石下的沟谷翻滚而下。狼王嘴中咬着蛇王一片肉,望着滚下的蛟王,不明所以。 此时,山谷中水流流去一半,只留有三尺来深浊水。蛟王在浊水中不断嘶叫,不断翻滚,激起阵阵水花。蛟王翻滚了一刻钟,方才停歇下来,头在水中半浮半沉地望着巨石上的一人一狼,眼神中尽是痛苦无奈之色。 张青峰向前几步,俯瞰蛟王道:“你能度过天劫,大概亦能懂我言语,今何妨听我一言。你腹中镇魂珠原本为道教仙物,后来又沾染千葬顶邪气,故非你凡胎肉体能掌控它。你能借它之力度过天劫已属万幸,现在想要将它吞食便是德不配位。不如你将它吐出,免受它反噬之苦。”说完,张青峰指指自己腹部,再张嘴做吐出状道:“我知召唤此神珠之秘咒,可助你一臂之力。” 蛟王缓缓抬头望着张青峰,眼眸中光芒闪烁,良久方才微微点头,张开大口。张青峰立时念动神咒,将手摊出。他此时身具《天道诀》内功剑法于一身,是与张天师渊源极深之人,故神珠闻得咒语之音,便在蛟王腹中亮起光芒,缓缓向蛟王嘴边浮动而出,落在他掌上。 蛟王吐出神珠后,如释重负,径自随水流而去。狼王站在巨石上瞭望,思索片刻,见下游岩石上一只锦鸡正自避水,便跳入水中前去捕捉,也随水流向下一去不返。张青峰见两大凶物皆自离开,长长舒口气,自回洞中。 眉月公主见他安然回来,问道:“你可曾受伤?”张青峰摇摇头,道:“万幸,蛟王与蛇王都离开了,我们可以出去透透气了,然后等下午水流全部退去,你的下属自会来寻你。”眉月公主疗伤一晚后,已能勉强走动,便与张青峰走出洞口。 待到暮色时分,山谷中水皆流尽,露出地面沙石来。 张青峰在洞口遥遥看一行人寻来,说道:“公主,远处来了一群人,你先在洞中藏匿,我在外面看看虚实。”张青峰站在巨石等候来者,遥遥见到来的领头之人是一位银发婆婆,放下心来。 一行人来到近前,鬼教一位堂主大声喝道:“ 青城派那小子,看到我神教公主在何处没有?”张青峰见他粗鲁无礼,冷笑着不理不睬。 堂主纵身上前,又要喝骂,却听一个冷冰冰的声音道:“吴堂主怎敢对张公子无礼,可知张公子对我有相救大恩。”原来是眉月公主听得吵声,出得洞来,站在洞口说话。鬼教教众急忙纷纷上前参拜。 吴堂主听得张青峰对公主有相救之恩,立时收敛狂态,向他恭敬行礼道:“适才多有冒犯,请张公子见谅。”眉月公主冷冷道:“本次青城派张公子对我颇有恩德,日后江湖相见,我教上下任何人皆不得对张公子无礼,违者死。”鬼教上下齐声道:“谨遵公主号令。” 张青峰与她交往,见她多有儿女之态,但在鬼教教众前却宛如一位发号施令,威严十足的将军,心中不由暗暗惊奇。 张青峰转眼见谷中远处又奔来几条人影,当先一人正是师叔素云道长,欣喜迎上前去。素云道长握着他手臂激动道:“青峰,我们为你可担心了一整夜。本想昨晚就来寻你,但水势太大,故等到水势退去这才进来。” 张青峰深受感动道:“我虽有小伤,却无大碍,谢谢大家!”林枫俏皮道:“峨眉派师太和湘君小姑娘天未亮就催促我们出发来寻你,还不快去谢谢人家。” 张青峰走到两人面前,施礼道:“谢谢师太,谢谢师妹。”华云师太道:“青峰,你没事就好,我们都很担心。”陈湘君虽未言语,但眼里含着泪花,轻拭着眼眸,微笑着望向张青峰,对他的挂念与担忧之情却表露无遗。张青峰只觉心间温暖,见她月白色的裙摆和紫靴上沾着数点泥沙,感激道:“有劳师妹关怀和辛苦奔走了。” 背后忽听一人道:“怪不得张公子不打一个招呼就走了,原来是急着想见峨眉派漂亮的小姑娘。”鬼教不知从何处弄来一顶软轿,将受伤的眉月公主抬着走到张青峰面前停下。张青峰面色微红道:“我与峨眉派师妹从小就认识,眉月公主不要说笑。” 眉月公主笑谑道:“这样呀,那你们就是青梅竹马的玩伴啰,那更应该好好叙叙。”随后手一摆道:“走!”走出几丈远,她回过头来嫣然一笑道:“张公子,有闲请一定到渝州,我请你喝酒。” 素云道长紧锁眉头,道:“你怎么看起来和这魔女有些熟络?青峰切记,万不可和这些鬼教中人走得太近”。张青峰听得此言,心中道:“鬼教行事一向正邪不分,看来为眉月公主疗伤之事不能告诉师叔他们,不然我恐怕就有口难辨了。”想到此处,低头道:“是,师叔!青峰只是和她说过几句闲话而已。” 看时间已不早,素云道长一行人商议后,决定到金塔神山脚下的村寨住宿,于是众人急急忙忙向山下赶去。山路陡峭难行,众人赶到村口时天色已昏暗下来。刚进到寨子,就有村民急奔告知巫寨主众人前来。巫寨主闻讯,即刻带着几位长者热情前来迎接。 村寨里的人们热情好客,拿出最好的美酒佳酿和山中野味来款待帮助过他们的人。吃罢晚饭,巫寨主又叫人在大坝上燃起熊熊篝火,跳起欢快的歌舞将美好的祝福献给客人。 大家喝着醉人的美酒,听着动听的歌声,看着美妙的舞姿,整个心都融化在美酒歌舞中。 张青峰大口喝着酒,将进山以来的疲惫与恐惧都一扫而空。他喝得醉眼朦胧之际,忽闻得身边一阵幽香袭来,接着耳边一个温柔而甜美的声音响起,说道:“青峰,酒虽醉人,还是少喝为好。”转眼望去,见陈湘君正笑意盈盈地望着自己。 夜色灯火给眼前的少女抹上了一层迷人的色彩,火光映照中的陈湘君美得不可方物。 张青峰看着她感叹道:“湘君,山中的酒也醉人,歌也好听,舞也好看,真想长做这世外之人。”陈湘君道:“你伤势未好,还是少饮酒。你掉下悬崖是怎么脱险的呢?” 张青峰道:“万幸有仙鹤和松树救我,我才没有受重伤。”当下带着七八分醉意,将自己如何掉下山崖,如何给眉月公主疗伤,如何给狼王医治伤腿慢慢说来。正说到他与狼王一起如何鏖战蛟王之际,旁边闪出一人道:“听闻鬼教眉月公主冷艳神秘,世人难得见她一面,不曾想大哥会与她如此投缘,大哥好福气!” 张青峰道:“兄弟不要说笑,我只是见她性命堪忧,出于仁义救人之心方才出手救她。”姜山走上前道:“江湖中都说眉月公主如天边弯月,只可远观,而不可亲近,是不是真的?”张青峰摇头道:“那是没有和她相交之人或鬼教中人看法,其实她也有几分邻家少女的可爱与俏皮……” 话未说完,听得旁边的陈湘君长长叹口气道:“你们兄弟好好聊,我有事先走了。”她原本笑靥如花,面色忽地变得冰冷,转身轻摇莲步离去。 张青峰急忙挽留道:“湘君,今晚月色清朗,我们一同去山间看看月色吧。”陈湘君头也不回,如同没有听到一般,径自离开了。张青峰楞在当地,想道:“自与湘君相识,记得她对自己都是和颜悦色,有言必答,不知今夜为何情绪大变?” 姜山一拍手道:“糟了,我们两人只顾说笑,不想湘君姐姐以为你与眉月公主交好,所以大怒而去。大哥千不该万不该,还将与眉月公主肌肤相亲之事告诉她。” 张青峰酒顿时清醒了大半,责备道:“二弟,你竟然还说什么肌肤相亲,今天真是被你害死了,谁叫你在一边煽风点火的?湘君可能还真以为我与眉月公主有什么特别关系,真生气了。美酒误事误人,此言不虚,以后我要给自己定下规矩,喝酒不过三杯。”姜山厚颜拱手赔笑道:“都是小弟的错,大哥恕罪。” 张青峰苦笑道:“让我好好想想,怎么给湘君解释一番。”向不远处望去,只见陈湘君低垂着眼睑,呆呆地看着燃烧的篝火,似乎满怀心事,满脸不悦。沉默半晌,张青峰站起来道:“二弟,请随我到密林中一叙。” 淡淡的月色透过树木枝叶,在昏暗的地面编织出一朵朵形态各异的花叶图案。张青峰轻踩着林中的光影幻境向林中深处走去,看四周静寂无人,从怀里取出镇魂珠。 镇魂珠在幽暗的密林深处流淌出柔和纯净的光芒。 林中陡然响起重重的心跳声,姜山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结结巴巴道:“神珠怎会在大哥手上?”张青峰笑了一笑,将镇魂珠放在他手心。姜山颤声道:“有了神珠,我就可以修炼镇魂秘法了。终有一天,我必定要重掌巫教,夺回属于我父亲的宝座。”镇魂珠的光芒照亮了他泪光闪烁的眼眸。张青峰欢快地抓起他的手,笑道:“走,你我兄弟再去喝个痛快!” 不远处,一株老松的树梢几乎不可察觉地微微一动,复归于平静。 夜色茫茫,歌声悠扬,大家觥筹交错,笑语欢颜,深夜方归。 早晨的山村分外宁静,淡淡的云雾在山脚的小村中飘荡,偶尔传来几声鸟鸣声。村寨中忽地响起几声急切的喊叫声:“少教主……少教主……”叫声打破了村寨的平静。张青峰闻声跃出,奔向姜山所住竹屋。林道长和铁军住在姜山隔壁,两人已早先他一步来到姜山身边。 林道长在姜山周身详细查看,见他进来,说道:“一位手下一早来给少教主送早饭,发现少教主处于昏迷之中,我们听到呼叫就立刻赶来。我探看过了,少教主只是被人点中晕穴,无妨。”说罢中指连点他几道穴位。 过得片刻,姜山悠悠醒来,脸色大变,急忙就要起身,向张青峰道:“大哥……”话未说完,见张青峰向他摆摆手,便不再说话。张青峰道:“少教主昨晚和我多喝了几杯,大家先退下,让他多休息一会儿。”姜山黑着脸向大家挥挥手。林道长等人闻言虽有疑惑,但见姜山挥手让他们退下,便都离开了。 第八十一章 古道猎狼 姜山起身在衣服旁边急急找寻,几番搜索后一无所得,嘴唇颤抖道:“大哥,镇魂珠不见了。”冷汗从他额头滚落。张青峰缓缓从衣袖中取出神珠,递给姜山,说道:“昨晚在林中,我便察觉有人在暗中窥视,所以趁你酒醉不备,偷偷从你身上取走了镇魂珠。此珠你还是交给林道长保管好了,你江湖经验不足,遇到高手抢夺,恐怕难以保住神珠。” 姜山擦去冷汗,双手接过神珠,颤声道:“还是大哥思虑周全,都按大哥吩咐的办。” 张青峰走到木楼边,望着远处云雾蒸腾的密林道:“从山谷回来,我就觉得有人跟着我们,但却始终没有发现是谁。二弟身边还有高手护卫,此人竟也能神不知鬼不觉将你点穴,还从容找寻镇魂珠,想来此人必定是顶尖高手。二弟看密林那边,我直觉之下,断定必有人潜藏,恐怕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在这些人的监视之下。” 姜山道:“大哥昨晚推测是何人所为?此人为何不向我下毒手?”张青峰沉思道:“我们一行中能神不知鬼不觉盗取镇魂珠不超过三人,因为大家在一起有好几天,彼此比较了解。我以为盗珠之人最有可能是太白山人,因此人智计过人,老谋深算,武功又深不可测,但也不敢肯定,毕竟黑竹沟神秘难测。所幸来人志在偷取镇魂珠,还不想和你们巫教结仇,没有对你下手。” 姜山闻言神情落寞,心间虽暗自庆幸,但心中也不断反省自责,暗想道:“日后行事必须小心谨慎,再也不能随意醉酒,不然收复光大巫教的宏愿还未达成,恐怕就半路死于敌手。” 张青峰目光盯着远处密林良久,确认退到木楼后面可以躲避对面视线后,便默默退到木楼后面边缘,一个轻盈的空翻落在木楼一层地面。他猿猴般向前扑出,跃过十余座木楼后,又直飞过村寨中间的石板路,落在一株高耸入云的杉树。 张青峰目如鹰隼,在密林中仔细搜寻,终于寻得几根石灰色的树丫间潜伏着两道身影。两人一动不动,草灰色的身影好似两只灰猴趴伏在古树间。张青峰脚尖轻轻一点,悄无声息地凌空飞起,落在两人侧旁一株古树树干上。 他落下时衣袖不小心在枝丫上一刮,令几片树叶哗哗一阵响,急忙十指紧扣树皮,屏住呼吸,贴树藏在一根巨大树干后。暗藏之两人立时警觉,双耳猛然竖立,低身谛听四周声响。 过得一会儿,只听一个沙哑的声音道:“什么声音?”过得半晌,听无动静,暗藏之两人才缓缓松了口气。 不久,树林间传来一阵鸟雀翅膀扑腾的声音,一只鸽子从天而降落在一个灰衣人手中。张青峰从树干后慢慢露出眼睛,见得两人是狼卫中的两人。 灰衣人解下鸽子身上一个纸条看过,说道:“主人飞鸽传书,说他有急事先赶回太白山去了,叫你我两人赶往神火渊再看看镇魂珠的踪迹,然后赶回太白山候命。”另一位灰衣人道:“你我昨晚一夜监视也没有什么收获,那就再去看看,没有发现就立刻赶回太白山。” 张青峰暗想道:“听这两位狼卫言辞,镇魂珠并没有被天狼帮攫取,那么偷珠之人会是谁呢?”他正要离开,却听那沙哑的声音道:“主人如此急着赶回,莫非是辽国的特使来到了?上次老大醉后说金人想联合我们做件惊天大事,还说什么天下很快就要易主,我们天狼帮也要分得江山……” 另一位灰衣人颤声道:“六哥,如此大事,回到山上千万不要说,否则……”一边四顾张望。两人不再多言,腾身远驰而去。张青峰听得两人言语,心下震惊,当下不再多想,奔回木楼住所,找寻到素云道长,说道:“师叔,适才我在密林中追踪到天狼帮两人,发现这两人身间藏着诸多秘密,我想继续跟踪他们。师叔回到青城山,请告之太师父,就说我随后就回山。”张青峰心知若告之素云道长实情,道长绝不会允许他单独行动,便含糊其词。 素云道长道:“青峰,你不要贸然行动,天狼帮非同寻常,我们要从……”话未说完,张青峰已跃向密林深处。他自觉事关父母之仇和江山社稷之危,一刻也不能停留。 神火渊在山中只有一条进口,张青峰便在谷口找了一块藤蔓密集之所隐身。过得一个时辰,两名狼卫方才出来,站在谷口打量四面山野。一名狼卫道:“六哥,谷中找不到镇魂珠踪迹,你我是否要再寻找一日?”另一名狼卫摇头轻声道:“七弟,不必了。此处神秘莫测,又常有天地异象发生,你我没有帮主护佑,恐怕会陷落此地,何况直觉告诉我我们被跟踪了,须得小心离开。” 七狼吃惊道:“那如何是好?”入谷几天,他见识了太多异于平常之事,此时已如惊弓之鸟。两人翻身上了山谷斜坡,凝聚耳目四下查看,但却未发现一丝异常。张青峰在他们不远之处,不露丝毫气息,也未能被察觉。 六狼低声道:“七弟,我们还是小心离开为妙。”说罢腾身而起。张青峰心想道:“这狼卫警觉犹胜野狼,要小心追踪才是。”便小心追踪在两狼卫之后。 两位狼卫行路之时,有时会在草丛潜藏,有时会跃上参天古树或爬上高山居高四望,有时会躲于乱石之间窥视,如此反复数次以勘验是否有人追踪。好在张青峰目力惊人,身法又高妙,故将两人行动识破,始终若即若离地跟在两狼后。 两名狼卫来到古井村村口,偷偷逛到一户彝民马厩中偷了两匹马,抽打马身狂奔而出。彝民惊觉,高呼起来,顿时引得数人追出。两名狼卫狠辣彪悍,动起手来,连伤几人,吓得山民们皆不敢上前,只在后面狂呼乱骂。 张青峰上前安慰山民一番,付钱买了一匹劲健山马,随后追出。 两名狼卫出得黑竹沟,便沿着前往邛部县的古蜀道前行。一路尽是高山峻岭,崎岖山道,惯走山道的山马行走起来也是苦不堪言。一日后,三人方才到了嘉定府管辖的金河口地区,此时山路方才宽敞平坦了些。 又过得近一日,张青峰随着两人到了成都府眉州地界。一入眉州,眼前展露出一派繁华昌盛气象,与建昌府荒凉贫瘠景象大不相同。 唐代至五代至宋代的六百多年间,巴蜀基本上局势稳定,经济繁荣。宋时战乱虽多,但宋朝与契丹、西夏、金之战没有波及眉州,故宋时的眉州人文鼎盛,经济富庶。 两狼卫选了去眉州府的官道前行,到达眉州府时找了一家大客栈住下,叫上大鱼大肉饱餐了一顿,然后又去买了套新衣换上,便醉酒早早睡下。 张青峰随着两人住下同一家客栈。他在山道颠簸几日,只觉身心疲惫,便叫上好菜吃了一顿,暗想道:“随后要行之路是官府大道,来往人杂,不比以前的小道,自己可以堂而皇之地跟在两狼卫前后了。但我从邛部县过来时与两狼卫照过面,不好再跟在他们后面,还是小心装扮一番为好。”他怕两狼卫疑心,又特地去换了一匹马,买了一套村夫的服饰换上。 客栈分上下两层,张青峰选择了两狼卫斜对面的第三间房住下。半夜时分,他正闭目将气息在体内做大周天流转,忽听得青瓦铺就的屋脊上咯的一声轻响,接着是几声轻盈的脚步声,张眼暗想道:“如此静夜,莫不是有人来偷盗财物?我可不能让这些鸡鸣狗盗之徒得逞。“轻轻打开窗户,双脚在梁上一挂一翻,将眼露出屋檐看来人。 昏暗月色之下,张青峰见一位瘦小的夜行者正轻点屋脊前行。张青峰大怒,悄悄从屋檐取下一片瓦,就要向来人掷去,同时警告屋中人。 那人飞落到两狼卫所居房屋时停下,轻轻揭开瓦片。张青峰心中讶异,暗道:“此人为何要偷袭狼卫?”当下停住了手中瓦片。夜行者方才揭开瓦片,只见一道金光一闪,从屋顶揭开的地方迎面向他打来。夜行者迅疾一闪头,金光未能射中咽喉,从他颈项擦过。 夜行者见事情败露,双手一撑,便向客栈对面的房屋扑落,接着在落下的屋脊处一纵,向院子中落下。 六狼与七狼翻上屋脊,只见到黑影落下院子时飘动的衣袂。七狼低声问道:“六哥,追不追?”六狼摇摇头,阴沉着脸色道:“对手虚实未知,还是不追为妙,不过明日我们在路上要特别小心行事了,看来我们是被盯上了。” 张青峰返回房间静心而卧,一觉睡到五更,听得斜对面两狼卫打开房间门下了楼,便翻身而起,收拾好包袱也下楼跟了出去。此时天色未明,两狼卫在街边包子铺买了两笼肉包,便跃上马背而去。张青峰牵出马来,知道此时上前追赶恐被怀疑,就在街边喝了一碗热气腾腾的豆浆,吃了两根黄灿灿的油条,方才跃马追出。 他一路急赶二百余里,不觉间连过成都府、汉州,赶至绵州地段,但一路都没再见到两狼卫身影。张青峰见前方一路空旷,跳下马来,问官道边一位耕田老者道:“老丈,有礼了。不知前方还有多远路程方有街镇可以吃饭喂马?”老者停下锄头,抬头道:“看你的马都出了一身汗,恐怕是累坏了。前面再行十来里有座小镇,那里可以喂马休憩。” 张清峰问道:“老丈可曾见过两匹快马经过,马上人带有佩刀。”老者道:“不久前确有两匹快马经过,可我在耕种庄稼,未曾留意细处。” 张青峰向老者抱手行礼称谢后,上马又行。此时他料得两位狼卫必定会在前方小镇休憩,毕竟他这一路急赶,自己的坐骑已感劳累,两位狼卫想来也该歇息歇息了。 赶出十来里,果然遥遥看见一座小镇。小镇与官道交汇处有家饭铺,门外一根木桩上拴着四匹健马。张青峰走到拴马桩前翻身下马,辨认出其中两匹正是狼卫坐骑。 他进得饭店,找了个角落坐下,点了饭菜,见邻桌六狼与七狼两人都将外袍脱下,敞开衣襟正在喝酒。 此时已是午时末,当天又不是小镇赶集的日子,故人流稀少。不大的店中算上张青峰只有四桌客人用餐,除了张青峰和狼卫两桌,一桌是两位喝得满脸通红的村夫,一桌是两位青衣汉子。两位青衣汉子皆矮壮,包着头帕。张青峰发现其中一位汉子身形似乎是昨晚偷袭狼卫之人,细看之下,心中疑惑道:“这人一脸络腮胡,看来就是昨晚偷袭狼卫之人,他怎么也在追击狼卫?” 六狼忽地重重将酒杯在木桌上一砸,冷笑道:“跟了我们两百里,敢出来说说话吗?”他这一砸虽用力,但酒杯没有破,酒也没有溅出一滴,显得手上功夫不俗。 张青峰心中一紧,装作没有听见,拿起茶杯喝了口茶。两位青衣汉子听得六狼喝问,停下手中夹菜的竹筷,转过头来向两名狼卫怒目而视。 七郎冷笑道:“兄弟,敢不敢将脖子上小药膏撕开,让我等看看伤势?我想那伤口是金钱镖留下的吧!” 络腮胡汉子面色大变,凶狠道:“老子被野猫野狗抓伤了脖子就贴块药膏,干你鸟事。”他眼里闪着寒光,咬着牙齿,拳头在木桌一砸,面前的杯盘哗地跳起来。 同桌青衣汉子嘴一歪,嗤笑道:“你们已经中了我教蛤蟆盅之毒,还敢嘴硬。” 六狼不怒反笑,道:“说什么蛤蟆盅,你可知大爷我也是使毒行家。现在你不觉得脖子上伤口处有麻涨的感觉吗?其实老子早就知晓你是昨晚偷袭我们的人。” 络腮胡汉子面露不信之色,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六狼平静说道:“我昨晚看准你从屋脊跃下的落脚之处后,五更天便在你们所居客栈门口蹲守。天未亮,我见你们就骑马出发了,半途还有几次装作过客在我们前后查看。这些我都知道,所以进到店中,我暗中将你们下毒的杯子换去,然后在你们上的菜中下了点毒。” 两位青衣汉子脸色立时变了,身形晃动,急急抢门而出。两人脚步刚迈出门槛几步,便扑通栽倒在地。络腮胡汉子艰难地抬头向两名狼卫怒视,只见他面上一片乌青,口鼻中留下血来。六狼恶狠狠道:“你们中的是五步蛇之毒,不动还好,走出五步则必定七窍流血。只要你们说出主事之人,我就可以留你们一命。” 两位青衣汉子冷哼几声,喉头滚动吞咽了二下。六狼抢步上前,出手卡向两人咽喉,但已迟了一步,只见两位青衣汉子眼一翻,已然死去。 张青峰惊讶想道:“此二人藏毒于嘴中,见事发就咬破毒药而亡,宁愿一死也不愿解毒求生,也算得一条好汉。七郎面色一沉,说道:“他们背后到底是何人指使?”六狼脸色变得阴沉起来,摇头道:“来者不善,想来我们很快就能见到幕后指使之人。我们即刻启程,尽快赶到剑门关,还是早点与兄弟们会合为好。” 张青峰默然想道:“看来这六狼知道仇家厉害,想要躲避开。听他话语,似乎一过剑门关就进入天狼帮势力范围了。” 六狼眼珠一转,落在张青峰身上,上前站在他身前,斜着眼道:“小子,你好像也是一路从眉州过来的?”张青峰转过头,口舌不清道:“是呀,两位大哥也是从那边过来呀!我不过是去昭化古城走我亲戚。”他装作极度恐惧的样子看了看地下的两人,手中的筷子颤抖起来。 小店的掌柜和伙计见死了人,早已吓得藏到店后面去了。七狼闪步到张青峰身侧,从指尖弹出一些粉末在他茶杯之中。六狼狡黠笑道:“你想不想和我们一起上路?听说去剑门关一路路险强人多,大家可以结伴而行壮个胆。” 张青峰站起身来,道:“两位大哥武艺高强可以保护我,那我就和两位大哥一起上路。”六狼举起茶杯道:“小兄弟,我敬你一杯茶。”张青峰佯作不知,举起面前的茶杯将茶水一饮而尽。七狼笑着道:“看来这人就是一个乡下少年。”话音刚落,张青峰头一歪,扑倒在桌面一动不动。 两狼快步出了门,翻身上马向前方疾驰而去。两人奔出不远,官道上奔来四匹快马,向两人追赶而去。领先之人身披一件黄金色大氅,奔驰之际,大氅翻飞卷动,引人注目。 六狼听得身后传来急骤的马蹄声,警觉回望道:“七弟,打起十分精神,这一路恐怕少不得恶战一场。”说罢扬起马鞭在马身猛一抽,抽打得坐下健马一声长嘶,狂奔而出。 后面四人扬鞭急行,想追赶上两名狼卫,但两名狼卫不但骑术精良,而且坐骑矫健,故后面四人始终隔着一段距离而追赶不上。两狼卫纵马骑行,不觉之间已奔出五六十里路,来到一处荒山前。 六狼抬头四顾,见山下石壁上雕刻着“猛虎岭”三个粗壮大字。笑道:“猛虎岭到了,听说此山中常有猛虎出没,上次没有遇上,不知这次会不会碰上?”猛虎岭陡峭险峻,马走得极为艰难,两人好不容易才翻下山。 两人从山脚行出半里不到,见远处呈现出一派郁郁葱葱的上佳风景来:道路两边是绿茵茵的山草,前方路边有一块高约十丈的青幽幽石崖,石崖上长满繁茂藤蔓花草,而石崖脚下是一条曲折小溪,溪流之声不绝于耳。 有山中村民看此处风景秀丽,又常有过客停留休憩,便在此处搭建木石,开了一家茶铺。 青色崖壁下是一座用木架搭起的茶棚,因年岁久远,茶棚木架显露出斑斓色调。山风吹过,茶棚木架便吱吱嘎嘎作响,像是一位风烛残年的老人在连连咳嗽。 店主除了卖些酒菜、野味和山茶,还叫匠人在青石崖上雕刻了两句诗文,将此处装点出几分文雅气韵。 两狼卫骑着马不紧不慢地走过,只听见马蹄在青石板上嗒嗒作响的声音。一位肩膀上搭着抹布的伙计快跑过来,站在马前满脸堆笑道:“两位客官,一路劳苦,下来喝杯香茶再走。” 七狼将缰绳一提,喝道:“不要挡道,我们还要赶路。”伙计一伸手,牢牢抓住了马的辔头,那马顿时动弹不得,惊吓得低头猛踢乱踏。 六狼冷笑一声道:“好功夫!”手中马鞭毒蛇般抽向伙计抓住辔头的手。啪的一声响,马鞭狠狠地抽打在伙计手臂,抽裂了他的衣衫,留下一条拇指粗血痕,但伙计纹丝不动。 六狼笑道:“七弟,你看店家何其热情,苦拉着不让走,看来我们不喝茶都不行。”七狼杀气陡现,恶狠狠盯着伙计道:“如此热情,不知道茶水免不免费?”伙计冷笑道:“茶水免费,就是不知道你敢不敢喝?” 几人争论间,听得马蹄声响,背后一位披着金黄色大氅的大汉纵马赶了上来,三位大汉紧跟其后。披大氅的大汉笑道:“店家不请客,我请客,两位何妨进店一叙。”六狼转身,见来人面上闪着奇异的金色,长着一只鹰钩鼻,笑道:“今日过猛虎岭,未曾打得老虎,总觉得不畅快,那今日打只阿猫阿狗也好。”七狼闻言,仰天狂笑起来。 七狼笑声未停,转眼看马间猛地拔刀大喝道:“休得伤我坐骑。”只见寒光一闪,六狼的刀已斩断伙计一只手手腕。 伙计鲜血流了一地,虽汗珠滚落,却哼也没有哼一声。几乎与此同时,七狼坐下俊马马蹄高高扬起,发出一声惊天长鸣,随即轰然倒在地上,口中不断流出泡沫,抽搐而亡。 七狼高高跃起,落在马头旁,敛聚眼神望去,只见一枚黑色的细针插在坐骑的腮边,原来那伙计装作拉马,将毒针巧妙插入马头。六狼也立即看出异样,翻身落在七狼身边。 此时,两人已知身处险境,一个小伙计已然如此狠辣冷酷,那披着金黄色大氅的大汉手段自然可想而知。 第八十二章 剑阁英雄气长存 大氅客跳下坐骑,走到两人对面两丈开外,笑道:“两位可是天狼帮帮主身边的贴身狼卫。”六狼见身份暴露,一脸戒备之色道:“不错,老子就是天下第一大帮天狼帮帮主身边近卫,敢问阁下是?” 大氅客脸色一变,怒道:“多年前,贵帮在川陕道上对我与犬子多有照料,是以有此一问。这几年我年年都要打几只小狼,今日要打两只大狼方才过瘾,方才稍解我心头大恨。” 两狼卫闻言脸色齐变,这些年天狼帮势大强横,江湖中无人敢惹,大汉之言,颇有挑衅之意。六狼冷笑道:“这几年我天狼帮中总有狼兵无故失踪,却始终查不出是何人所为,难道是阁下所为?”一双眼烁烁闪动,直盯着对方。 大氅大汉道:“今日老夫特来给你们送终,以告慰爱子在天之灵。老夫金蚕帮帮主,江湖人称‘金掌催魂’金耀天。”解下大氅,向不远处茶桌一抛,大氅似一朵金云落在桌凳之上。 忽听山道上又传来一阵马蹄的急响声,一位乡下少年催马行来。少年见着六狼、七狼,远远叫道:“两位大哥,我们又遇上啦,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呀?”两狼卫见来人是店中被毒倒的乡下少年,惊愕不已,暗想道:“这少年明明中了毒,怎么还能赶来?” 张青峰拍马上前,笑道:“刚才我在店中觉得有点困,便小睡了一会儿,没想到还能赶上两位。”跳下马来,在一张茶桌边坐下,自己取过茶杯倒茶喝起来。 金蚕帮众人见他一副土里土气模样,言语间似乎和两狼卫不相识,便没将他放在心上。 金蚕帮中闪出一人,手中拿着两把短锄般的兵刃,叫道:“老子鲁向阳,今天就叫天狼帮的龟孙领教一下爷爷的手段。”他本是帮中种植药草的头领,平常锄种药草,得以从中创出一套独特的武功来。七狼拔出狼刀,与鲁向阳战在一起。七狼狼刀狠辣,二十招后,鲁向阳两把短锄渐渐架不住。 激战中,七狼双手握刀高高跃起,人刀合一,向鲁向阳头顶劈下。鲁向阳见无处躲避,只得咬牙将双锄叉架。刀锄重重相碰,火花轻溅,将鲁向阳虎口崩裂,右手锄刀掉落在地。七狼斜步沉身,将刀推刺向前。金蚕帮中刀光一闪,一把缅刀硬生生将七狼狼刀截击下来。鲁向阳一声怒喝,脚尖一勾,将落下的药锄挑起在空中,伸手抓住。 使缅刀的汉子是金蚕帮执事堂堂主张龙,行事严苛,性格暴烈,长得燕额虎须,常以三国张翼德自况,人称小张飞。张龙刀法猛烈,一把缅刀宽阔厚重,使动时刀声呼啸,一上场便不惧狼刀与七狼碰撞。 鲁向阳见张龙向七狼正面猛攻,便把锄法一变,以小巧轻灵身法为张龙助攻。战得半个时辰,七狼陷入险境,肩上手臂受了两处轻伤。六狼眼看事急,就要拔刀上前助阵。 张青峰悠闲地饮口茶,慢悠悠道:“双狼合刀,威力大增,恐怕你们四人都战不下他们。”金耀天立时惊醒,自己以前在川陕道被三位狼兵刀阵围困的情景立即浮现在眼前。 他深知狼刀阵的厉害,立即心意转动,发出两支夺魂针,一针奔六狼咽喉,一针奔六狼握刀之手,随后一声冷喝,闪步上前,一掌斜斩六狼拔刀之手。六狼躲过两针,见金耀天手掌斩来,将掌一翻,推开来掌。两人展开拳脚,近身搏杀。 金耀天查询到仇家为天狼帮后,深知仇家势力雄厚,便日夜苦练独门绝技—金掌催魂。他为练成天下独一无二的毒掌,不惜深入西南蛮荒十万大山,搜寻沼泽荒山之中剧毒之物练掌,几年下来,终于将金蚕掌炼至最高层。 场中,金耀天满怀悲愤,将金蚕掌全力施展,只见双掌金光闪动,腥风大作,一双毒掌只在六狼要害处强攻,甚至冒着不惜与对手两败俱伤的危险出手。 六狼虽身经百战,却第一次遇见如此凶悍不要命的对手,只得提起十二分精神对敌。 激战中,金耀天毒掌连出几掌迎面拍向六狼。六狼只觉一阵腥腐之气袭面而来,不知不觉间吸了数口腥腐之毒气,脑中忽觉一瞬眩晕感袭来,不由心中暗暗叫苦:“此人掌风居然都能发毒,这是何等功夫?”其实金耀天毒掌上也涂了毒粉,发掌之时就有毒粉散落向六狼口鼻。 两人斗过七八十招,六狼只觉头间渐渐沉重,眼看金耀天一掌斜步横砍而来,将身一侧,双掌在其右臂一推,接推力后飘出几尺远。六狼怕金耀天追击,脚尖再点,向后又飘移数尺,急忙从衣袋中取出两颗解毒丸吞下,同时取出一颗烟丸拨开抛向远处。 烟丸跳在空中,冲天发出一股黑色浓烟。金耀天眼见六狼发出求援信号,长啸一声扑上前去,一双毒掌将他死死缠住,只待他毒发倒毙。六狼拔出狼刀,稳守四方,只待救援。 青石崖茶铺距离剑门关不过二三里地,剑门关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以及蜀道通往外地的紧要所在,故天狼帮在此埋伏了一支狼队,以处理与蜀中有关要事。 此时,狼队派有一狼兵在山顶瞭望,一见浓烟起,狼兵立时知晓,立时在山巅向狼队所在处射出一支响云箭。狼队队长闻报,立即翻身上马,带着五名狼兵杀气腾腾地赶去救援。 混战之中,鲁向阳见张龙一刀斜砍,遂一蹲身向七狼下盘横着扫出一锄。七狼狼刀硬接斜砍来刀,提脚闪过膝盖处来锄。不料鲁向阳另一只手使一锄自下而上撩向七狼裆部,趁他闪避时,右手一锄扫中七狼小腿处。七狼一声低哼,鲜血立时染红了裤腿。 那边六狼虽服下两颗解毒丸,但只消除去毒粉两三分毒性,再战不久,毒粉之毒已散布全身,他只觉脚下渐渐虚浮,只得死命以狼刀守住攻击。 不出半刻钟,山道间便远远传来疾风骤雨般的马蹄之音。金耀天久战不下,心头焦躁,瞥眼又望见远处尘土飞扬,有快马奔来,不由更为焦心。 金蚕帮共有五人,一人断腕后回屋中包扎养伤,一人在一边提刀警戒。金耀天一边出掌,一边高呼道:“洪堂主上前截杀对方援兵!”洪堂主闻命提着雪亮的朴刀纵身落在山路中央。 六狼、七狼听得马蹄声到来,立时精神大振,死命守住要害,让金耀天等人一时不能取胜。 狼队队长来得最快,听得几声嘶鸣,他的快马已龙腾般奔到茶铺前。洪堂主不等人马站稳,拖着朴刀跃到了奔马前,横刀斩向来马前腿。狼队队长刹住烈马冲劲,再猛一勒缰绳,将马前蹄高高提起闪过横刀。 那马仰头向天举蹄,惊吓的咻咻连叫。狼队队长长刀在手,居高临下俯身一刀向洪堂主当头斩下。洪堂主将刀杆一横,挡住来刀。狼队队长狼刀砍在刀杆之上,将刀稍顿,力压刀杆,凌空翻出。 狼队队长尚未落地,听得对面一个声音道:“来者是客,喝杯茶!”话音刚落,一个茶杯带着呼啸破空之音瞬间飞到他胸前。狼队队长见眼前一个微微泛黄的茶杯飞来,便伸出左手将茶杯接住,提刀落在地上。他刚刚立定,只觉一股大力透过茶杯冲撞而来,不禁后退了一步,抬眼见掷来茶杯的是茶桌边一位土里土气的乡下少年。 狼队队长正要喝问,只见少年在木凳轻轻一拍,轻飘飘向他飘来。少年眼看离他五尺距离,右手猛然凌空一拳击在他手中茶杯之上,只听啪的一声响,打得茶杯散碎在地。 狼队队长只觉一股强霸之力从茶杯上撞来,连带着破碎的茶杯重重撞在他心口,令他心口剧疼,心间一口气竟然再也提不起来。张青峰落在地面,左手又是一拳凌空轰在他胸口,打得狼队队长踉跄退了两步。 洪堂主见狼队队长步伐紊乱,脸色大变,举刀一刀斜劈在他头顶,但见鲜血四溅,将狼队队长斩杀在地。 狼队队长倒地之际,几名狼兵恰好拍马杀到。五人在马上见到狼队队长身躯倒下,不由大惊失色,各自抽出狼刀跃下马来,随后身形晃动,摆出阵法,死死盯着洪堂主手中朴刀。他们只道狼队队长几个回合便死于朴刀之下,心中又是惊惧又是恼怒。 洪堂主挺起朴刀向狼兵们杀去。狼兵们见他来到,先是四面一散,然后合拢过来,将洪堂主围困在中心。张青峰在黑竹沟见识过七大狼卫布下的七星杀狼阵,便有意想再看看这些狼兵如何布阵,只见五名狼兵脚踩玄妙方位,以一套此进彼退,相互呼应的阵法将洪堂主压制在阵中。 五名狼兵武艺平平,但洪堂主不识阵法奥秘,便被围在阵中,连番几次都不能冲出,气得哇哇怪叫,却无可奈何。 张青峰观看过狼兵几次布阵,已然明了其阵法规律,眼看洪堂主渐渐不支,便揉身上前将狼兵阵法搅乱,激战中,张青峰挥拳施展劈空拳将两名狼兵击毙,洪堂主也舞动朴刀砍死两名狼兵。 七狼带伤苦苦坚持,眼见前来驰援的狼队队长倒地毙命,接着又听耳边传来狼兵几声惨叫,不由心神大震,刀法渐渐散乱。 鲁向阳见七狼步法已乱,举起药锄一锄头敲在他耳跟,将七狼击毙。六狼与金耀天激战时肩膀上中了一掌,此时中掌的肩膀已渐感麻木而失去知觉,听闻七狼惨叫,知大势已去,狼刀只攻不防,连使两招“直刺黄龙”和“横扫六合”,将金耀天逼退。 六狼强行内力用劲攻杀几招后,毒液随着气血加速流遍他全身。他踉跄后退两步,只觉眼前天旋地转地不能再稳稳站立,只得以狼刀插地支撑。金耀天冷冷道:“再过一刻,你全身将似有百条钢针在扎刺一般,然后皮肤开始溃烂,三天三夜受尽折磨而死,但只要你说出天狼帮秘密,我便给你解药,并送你到金蚕帮密地保护起来,让你享受富贵生活。” 六狼没有回应金耀天,死死盯住张青峰,眼中变得血红,问道:“你是何人,为何要乔装改扮暗算我等?”他原本已等到救援的狼队,不料狼队却被眼前的乡下少年将击杀,是以对张青峰恨之入骨。 少年慢慢抬头挺胸,眼中寒芒闪动犹如猛虎眼眸,那里还有半点乡下少年怯懦胆小的模样。张青峰咬牙悲愤道:“几年前,天狼帮入蜀抢夺黑龙剑,残忍杀死嘉定府捕头及众多捕快,想来你也知道此事。” 六狼眼神慢慢失去了光泽,苦笑道:“不错,当年我帮出的确曾派出多员猛狼,前往凌云寺夺取黑龙剑。本来我等对黑龙剑志在必得,只可惜剑没有取到,少帮主反而被嘉定府捕快杀死,后来,狼主震怒,号令将嘉定府捕头及捕快尽数斩杀。难道你与这件事有关联?”六狼满腹狐疑地看着张青峰,大约已猜出几分。 张青峰怒道:“你们虽将捕头夫妇杀害,但他们的儿子却逃过一劫。这些年,我日夜所思的就是将你们穷凶极恶的天狼帮剿灭,为我父母和捕快复仇。” 六狼仰天狂笑道:“想来你就是那捕头之子?”张青峰从纷繁往事中拉回思绪,喝道:“只要你绘制出太白山天狼帮兵力分布地图,告诉我天狼的真实身份,我就给你解药,放你远走。”说完转头望向金耀天。 金耀天道:“少侠尽管做主。”洪堂主刚才将战杀情形都禀告与了他,这使他心中既感震惊又是感激,心知若非眼前这神秘少年出手,今日胜负还很难断定。 六狼狂笑几声,言道:“天狼座下,没有畏死之人!”张青峰正要出手阻止,六狼已咬舌自尽。金耀天惋惜道:“他的家眷和亲友都被天狼帮监视控制了,一旦叛敌,天狼帮就会对他家人下手,所以他不得不死。”这些年他对天狼帮明察暗访,对其管辖部下的方式已多有了解。 洪堂主上前对张青峰抱拳行礼道:“在下金蚕帮洪涛,多谢少侠拔刀相助。”金耀天亦上前见礼。张青峰回礼道:“在下青城派张青峰,与天狼帮有不共戴天之仇,所以今日之事完全是自然而行,金帮主不需言谢。” 金耀天道:“你我皆视天狼帮为必杀仇敌,以后要击杀天狼帮,只要张少侠传讯一声,不管千里万里,金蚕帮必定赶来相助。此地不宜久留,不知少侠作何打算?”张青峰望着白云缭绕的远山,思索道:“我想前往太白山一探天狼帮虚实。” 金耀天面色严肃道:“我曾带着帮众高手屡次上山探看天狼帮虚实,都未能进入其核心腹地。天狼帮山上防守严密异常,明面上设有三道防线:第一道防线为狼兵巡逻,第二道防线为数百头野狼守卫,第三道防线就不得而知了。我曾有两次进入第二道防线就被察觉,不但损兵折将,连我喂养多年的金蛇也战死在山上,张少侠务必小心行事。”张青峰感谢道:“多谢金帮主提醒,我见机行事就好。” 金耀天取出一条黄金铸成的小金蚕递与张青峰,道:“张少侠请收下此物,日后你到了金蚕帮地盘,拿它出来就可通行无阻。”张青峰再三推脱不得,只得收下,然后与金蚕帮等人挥手道别。 他走出不远,忽地想起一事,急忙拍马追上金耀天,问道:“金帮主,我在嘉定府曾见过一只金蚕,不知道是否和贵派有关?”金耀天奇道:“少侠详细说来听听。”当下张青峰将金蚕之事一一告知。金耀天露出抑制不住的兴奋之色,笑道:“那是我帮中圣物,实为西南方十万大山中百年难遇之神物,不想后来被人偷盗。张少侠可否还能找到它行踪?” 张青峰笑道:“金蚕就在我小院静修,金帮主可拿我书信一封去青城山中拿取。”言罢手书书信一封交与金耀天。金耀天大喜,取了书信千恩万谢去了。 一双寒光闪闪的眼眸藏于不远的山石之间,冷冷打量着茶铺周遭发生的一切。一位黑衣汉子看着张青峰等人远去的背影,从怀中放出一只信鸽。信鸽展翅飞起,越过座座如利剑般的山峰,飞向远处。 张青峰拍马向剑门关方向继续前行,过了剑阁县城,山道两边已可见蜀道奇险天下的情状,只见山道蜿蜒崎岖,一头扎入深山之中,一路百转千回不见尽头。 他小心翼翼骑在马上,抬头右望,只见山崖高绝,需仰头方可见崖顶,而左手边则是刀削斧劈般的深不见底的悬崖。马似乎也畏惧十分这眼前的天险,不敢在悬崖边行走,一路只靠着右壁而行。一人一马在人烟稀少的山道上行出三四十里,见一座色调古朴的小镇出现在眼前。 小镇入街口是一座巨大石磨,木头碾子足有手臂粗,而不远处矗立着一面硕大石壁,上书“剑门镇”三个古拙的朱红大字。 街道上铺着斑驳的青石,每一块青石都被来往的路人和车马打磨得发亮,留存着古老岁月的痕迹。街道两边是有上百年年岁的雕花涂漆之木楼,木楼门前的飞檐翘角上挂着道道商铺的布招牌,色泽斑驳的木楼栏杆和立柱上是褪色的朱红油漆色。 古镇的一切看来皆历经千年的风雨沧桑,展现出古朴悠远的情韵。 剑门古镇自古为陕甘入蜀的要道,山道虽崎岖难行,来往之人却也时时可见。时近黄昏,街道上走着三三两两在此歇脚的行商旅客,正各自找寻今晚的落脚之所。 张青峰牵着马,抬头望向远处,只见群峰座座挺立如剑,一轮如血残阳挂在群峰头顶,一派天地壮美景象。 他放松心境,缓缓而行,任由马蹄声得得地脆响在心上,任由残照余晖飘洒在身间。 街边店门口,一位中年妇人满面笑容的招呼道:“小哥,天黑啦,欢迎到我们小店吃饭歇脚。这家店的豆腐手艺是祖传下来的,当年姜维将军都专门来吃过我们店的豆腐呢!”张青峰抬头望望这家店门口的 “三国豆腐”店招牌,又向别处望去,只见街边数十家饭店门外都打着与豆腐相关的店招牌。 中年妇人见他有犹豫之色,又道:“小哥,我家店里的豆腐宴可是剑门古镇第一家。店主专门选了剑门关上好的沙地,种植出饱满的黄豆,再加上制作豆腐的水是取自剑门七十二峰清澈甘甜的山泉水,所以做出的豆腐颜色雪白,细嫩鲜美,且有淡淡清香,韧性极强,过往客商都要尝尝。” 中年妇人风韵犹存,礼仪得体,声音甜柔,令人易生好感。张青峰听她说得好听,不由停下脚步。一边店小二立即上前,接过张青峰手中缰绳牵马去了后院。 张青峰进店坐下,向小二问道:“你们这个古镇的店面怎么大都打着卖豆腐的招牌?”店小二道:“那是因为剑门豆腐不单单好吃,而且还和三国蜀汉英雄历史有联系,这样来往客商都愿意出钱消费。”转身忙着去打杂去了。 张青峰闻得此处豆腐多与三国英雄有关,顿时心中兴趣大生,想找人聊聊三国英雄事迹,可惜无人讲述那千古热血英雄事,只得低头喝茶。 张青峰喝了两杯茶,伙计就端上来几样豆腐菜。他一边吃饭,望向窗外那一轮残阳和无数矗立似剑的尖山,胸间顿时涌起一股英雄气来,不由拍着木桌吟道:“残阳如血照剑山,佩剑纵马越千年。愿效三国英雄志,一腔热血洒雄关。”吟罢心中热血沸腾,又想起了父亲当年为自己讲述军旅生涯的往事,纷繁世事不由在心间如波涛般起伏。 忽听邻桌有人赞叹道:“小兄弟之诗思飞越千年,与三国英雄会于此兵家必争之地,将为国效力之雄心壮志表露,好诗!”张青峰转眼看去,见说话的是临窗而坐的一条长大汉子,穿着灰白布袍,浓眉大眼,四方脸,鼻若悬胆,双眼透露出一股逼人英气。 第八十三章 翠云屏悍匪 张青峰抱拳道:“兄台见笑,乡下村夫随口而吟的诗词入不得大雅之堂。”长大汉子摇摇头道:“非也,诗虽直白,却有一股难得的英雄气.小兄弟休得自谦。你的诗说出了我心中想说之言,闻之好生畅快!” 一位带着书生巾的儒生接口道:“乡下少年土里土气,做得出什么好诗词。诗词要绮丽婉转,方才为上佳。若要说到诗词绮丽婉转,美不胜收,自然非我蜀中《花间集》莫属。《花间集》中后蜀文人之作最是艳丽香软,道不完那靡靡之音,说不尽那眉目传情,可谓字字珠玑,首首非凡!” 同桌儒生摇头晃脑道:“孙兄所言极是,这些市井之人如何懂得真正的诗词之道。孙光宪一首《浣溪沙》写道:‘十五年来锦岸游,来曾何处不风流,好花长与万金酬。满眼利名浑幸运,一生狂荡恐难休,且陪烟花醉红楼。’你们看这首词写尽蜀中的舞榭歌台,声声丝竹,道完蜀中的绣幌佳人,绮宴公子,这样的诗词才是真诗词。” 长大汉子高声道:“两位秀才,你们可知当今之世,内有奸臣当道,外有辽金夏三国觊觎,战乱一触即发。我辈中人就当似这位小兄弟多几分热血,多几分豪情,时有愿为国家效力之心。两位秀才虽饱读诗书,但不为家国谋,也不过是迂腐文人,可笑可叹!” 长大汉子说完,转头邀请张青峰道:“小兄弟何妨过来同坐,我这里有剑门关好酒‘夜雨巴泉’,你我一同畅饮一番。”张青峰见他气度轩昂,言语不俗,便不客套,端起茶碗就去他对面坐下。 大汉笑道:“我乃陕西五路名将曲端帐下校尉刘沛勋,绵州人氏,回家探亲后正欲返回军营,不知小兄弟如何称呼?”张青峰道:“小弟张青峰,乃嘉定府人氏。”他自小便听父亲谈论自己在军中事迹,听得为刘沛勋军旅中人,心上不由对他心生两分亲近之感。 刘沛勋道:“小兄弟,可知这剑门关豆腐宴之来历,‘夜雨巴泉’酒之醉妙?伙计,来个酒碗再加菊花豆腐、空城计和草船借箭三道菜。”张青峰摇头道:“我第一次游历到此,实不知晓,还请军爷告知。” “休得叫军爷,小兄弟若不嫌弃,就叫我一声大哥。旅途漫长,难得可以遇见一位志趣相投的兄弟,你先喝些酒,听我慢慢讲述这剑门关豆腐宴的故事。” 刘沛勋满满倒上两碗酒道。 刘沛勋讲道:“剑门雄关,史称天剑,东抵嘉陵,西至涪江,北望秦川八百里,系巴蜀门户;南控天府第一关,乃川中咽喉,群峰插汉,如剑之置,两崖相向,其状若门,故称剑门。三国时,蜀汉丞相诸葛亮于此地凿石架空以通行旅,又于大剑山峭壁中断两崖相峙处,倚崖砌石为门,置阁尉,设戍守,谓之剑阁。 三国时期,姜维在汉中被魏将钟会、邓艾打败后,退到险隘剑门关。姜维见营中兵疲不能战,马乏不能骑,蜀北屏障剑门危在旦夕,心中不有万分焦急。当地有官员献计:本地盛产上佳豆腐,将军可闭关不战,令百姓磨豆浆,以豆腐犒赏兵士,以豆渣喂战马,待兵马体力恢复再战。剑门豆腐神奇非凡,使兵士和战马得以强壮,几日后,姜维引兵大败钟会,解了剑门危急。” 他一边讲述剑门关史事和剑门豆腐来历,一边向张青峰敬酒。张青峰听得津津有味,不觉也畅饮了好几口美酒。 伙计叫喊了一声:“客官,菜来啰!”将两人新加的三道豆腐菜端了上来。 刘沛勋指着一道菜,笑道:“刀从四面将豆腐切割开来成为菊花形状,所以这道菜唤作菊花豆腐菜。你看,厨师将易断的豆腐轻割数刀而居中处未断,可见豆腐的韧性非常。”他轻轻用筷尖挑起小片豆腐送到嘴边,长长的豆腐条竟然连一点细细的裂缝都没有出现。 刘沛勋又指着另一道菜,笑道:“这道菜中间是灯盏般的锅巴片,四陈散落雪白豆腐,小兄弟猜猜它叫什么?”张青峰道:“锅巴片中空,四陈豆腐似众兵围城,想来是空城计了。”刘沛勋点点头。 张青峰举筷又犹豫着落下,微笑道:“如此具有情趣的豆腐菜,我觉得都不好下筷吃了,只恐筷子一碰,就会将这艺术与历史交融的美感破坏!” “小兄弟不必客气,看我先将司马懿的围兵吃掉,为诸葛武侯解围。”刘沛勋伸出筷子挟起“空城计”中的豆腐道。张青峰笑道:“那小弟也来为诸葛武侯效力。”他一口颜色雪白的豆腐下口,只觉豆腐细嫩鲜美,入口则散,口齿间留下淡淡清香。 刘沛勋问道:“小兄弟,你觉得我这‘巴泉夜雨’酒如何?”张青峰细细回味道:“小弟酒龄还浅,不知道如何品酒,只是觉得这酒闻之醉香袭人,饮之柔和绵甜、清冽净爽,饮后余香悠长、神清气朗,似有一股浩然之气回荡心田。” 刘沛勋大饮一口道:“此地雨水丰沛、气候湿润,居长江上游嘉陵江段,此处自古就是酿酒之天堂,而此酒又以川北第一泉‘巴泉’为酒之血,以三国英雄气为酒之魂,故为绝世好酒。小兄弟已然品出其几分精髓,日后必为酒中之仙。” 张青峰忙道:“小弟极少饮酒,怎敢称酒仙。”转眼见桌上另一道菜用豆腐片做成一道船帆,插立在豆腐雕成的船头,而船上插满豆腐箭,笑道:“这道菜很是形象,想来是草船借箭了。这厨师是何等的心灵手巧,令人见之已梦回三国,纵使懦夫食之必然也要心生英雄浩气。” 刘沛勋又大饮一口美酒,笑道:“一道豆腐菜不值一提,等你明日入得剑门关,见到三国英雄雕像,登临剑门关楼,再眺望一番八百里浩浩秦川,你心间才真的会豪气激荡。” 张青峰听他说的豪迈,心间生起对剑门关楼的无限向往。两人随后又说起江湖事迹和军中之事,不知不觉便到了掌灯时分。 两人又加了两道菜,喝了一个时辰的酒,店里的客人都住店休憩去了,店家只留下老板娘和一个老态龙钟的老伙计看店。 黑暗之中,街道远处突然响起了数道马蹄声。张青峰喝酒未醉,将耳竖立,听得足有二三十匹快马从大街口的另一头传来,心中立时警觉起来,想道:“如此暗夜,还有这么多人一起疾奔,他们是什么人?” 剑门关镇地处偏远,山路艰险,要赶来的行旅客商一般都会在天黑前赶到,天黑之后便少有来客。 这队快马来得好快,转眼已奔到正街。刘沛勋醉眼朦胧的眼眸猛地清亮起来,抬头望向店门口的汉代样式灯笼道:“这些人骑术不错!”说话间,马蹄急促嘈杂之音大响,一条火龙狂奔到豆腐店门口停下。张青峰站了起来,见门口二十几条大汉,除去领头三人,其余大汉皆头上扎着黑头巾,背上背着大刀,散发出狂野彪悍之气势。 二十几条大汉齐齐勒马跃下,动作干净矫健,落地无声。 当先三人走进店中,领头之人穿黑色条纹长衫,嘴部形似狗嘴向前凸出,耳朵竖立如狗耳,两眼闪着阴森的寒芒,令人见之不忘。他身后两人一左一右,护卫其后。其余大汉静候店外,牵马而立,似标枪般一动不动。 老板娘见有人来,不敢上前迎客,反而连退几步,颤声道:“三位爷,小店马上打烊,几位爷要吃饭喝酒请到别处。” 领头之人肩不动脚不弯,飘过高高的门槛,落在老板娘面前,冷笑道:“我们不吃饭喝酒,只是特意来看看老板娘。”饭馆老板娘闻言吓得花容惨淡,已然说不出话来。 领头之人笑着道:“老三老说自己还差一个押寨夫人,你们看这位老板娘如何?”他左手之人接口道:“这老板娘虽然老了点,但风韵犹存,还可以凑合吧!”那老大闻言,哈哈长笑,声如裂帛之音,难听之极。 老板娘向后连退几步,面色愈发苍白,转身向后院奔跑而去。店里老伙计提过茶壶,颤颤巍巍走到三人面前桌子,说道:“三位爷稍坐,我给你们倒杯茶。”老人手抖得厉害,茶水洒了一桌。 刘沛勋仰头喝下一口酒,冷笑道:“好大的威风,可惜只能吓吓妇人和老人。”老伙计低头在刘沛勋耳边小声道:“军爷,这三位是臭名昭著的翠云屏山匪,当先那人是老大恶狗苟啸,右手那人是老二飞刀陈刃,左手那人是老三孤鹰郭冲,你说话可要当心了,惹怒了他们可是要丢性命的!” 刘沛勋手按桌上腰刀,笑道:“听闻翠云屏几十里松柏间藏有一群山匪,时而劫掠来往客商,时而偷盗本地山民,无影去无踪,想来就是你们!你们可知此地离剑门关关楼不远,只要有人前去报信,不出半个时辰,守楼官军就会来到。” 恶狗阴沉着脸道:“可惜,前去关楼的小道已被高手堵截,不要说人,就算是麻雀也飞不过去。告诉你们,今晚镇上的人一个也不要想活命。” 刘沛勋霍然站起,抽出腰刀,大喝道:“你们要屠镇?”恶狗点头道:“不错,有人出千两黄金要这个少年的命。客人要求我们做得干干净净,要他从这个世界无声无息地消失,不留下一点痕迹,”刘沛勋疑惑的望向张青峰道:“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乡下少年,怎么可能有人会出如此高的价格杀他?” 孤鹰道:“他可不简单,虽然籍籍无名,却刚刚伙同他人,杀死了天狼帮帮主身边两位贴身狼卫和数名狼兵。”他不仅语气中含轻蔑的意味,心下也不相信眼前这个少年会是杀死狼卫和狼兵之人。 刘沛勋在陕甘两地从军多年,驻军之地与天狼帮老巢太白山不远,早已听闻过天狼帮势力和手段,心中想道:“就是当今的大派或豪强也不敢轻易招惹天狼帮,要说眼前这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能杀死天狼帮数名高手,我可不太相信。” 张青峰面色一片惶急,分辨道:“我一个普通乡下少年,怎有能力杀死天狼帮多名好手,你们一定是认错人了。” 孤鹰冷笑摇头道:“这小子缩手缩脚,三爷我也不信他会有那等本事。”一个追步上前,两只手化作鹰爪,抓向张青峰双肩锁骨。只听得他双爪破空作响,鹰爪已粘上张青峰肩上布衫。 孤鹰将鹰爪手与沾衣十八跌的功夫融合,创出一套鹰爪沾衣十八跌的功夫,只要这一招将对手锁骨锁住,对手便挣脱不得,稍一用力,锁骨便会立时断折。 张青峰“啊”地惊叫一声,脚尖一点,向后倒退,差点撞在老伙计身上。孤鹰一招即发,便追步上前,将鹰爪沾衣十八跌的招数对张青峰贴身攻击。 当下孤鹰将鹰爪沾衣十八跌沾衣号脉、分筋错骨、脱化移形、闪转走化的绝妙之法一一施展。张青峰见来招凶猛,步步紧逼,忙不住躲闪,虽狼狈不堪,但每一招都能勉强躲过。孤鹰不觉间连发二十几招都未能擒拿住对手,忽见张青峰身形不稳,向后侧倒,便将鹰爪一变变作杯手,身体前倾,闪电般卡向张青峰咽喉。 张青峰见了来爪,顿时一团慌乱,双手乱舞,有意无意间将五指并拢在孤鹰手腕一拨,拨开孤鹰来手。恶狗在一旁提醒道:“三弟,我看他是在故意示弱,小心这小子有诈。”恶狗对孤鹰功夫颇为熟稔,知道就算是普通武者在孤鹰爪下也走不过几招,但眼前少年却每每都能于间不容发间躲过,便怀疑他在故意示弱,找寻强袭机会。 孤鹰闻言,急向后退出一步。恶狗话音未落,张青峰已猛然追上一步,隔着二尺距离,右手爆发出劈空拳拳劲直冲在孤鹰左胸骨上,打得他倒飞而出。 恶狗横跨一步,右掌在孤鹰后背一挡,接下他飞出的身躯,问道:“三弟,伤势如何?”孤鹰在伤口一摸,恨声道:“断了两根骨头。”接着连吐两口鲜血出来。 刘沛勋见他将孤鹰重伤,满脸惊喜道:“小兄弟,看你气劲,俨然为高手所发,你为何要掩盖自己?”张青峰苦笑道:“这剑门三兽人多势众,来势汹汹,小弟孤身一人,自然不能力敌。” 刘沛勋笑道:“好一个剑门三兽。我见你虽无章法,却能依据对手来势随机变化,巧妙化解攻击,这份功夫,非常人所能做到,想来小兄弟必定师出名门!” 张青峰道:“小弟在青城丹阳道长学艺几年,偶然知道了水虽柔弱,却可以随物赋形,无坚不摧的妙用,刚才正是勉强使用了青城派水拳高妙的躲闪步法。”刘沛勋苦笑道:“小兄弟原来是青城丹阳道长门下高徒,怪不得身手不凡。” 恶狗双眼在夜色中烁烁闪动,道:“久闻青城派劈空拳至刚至强,可于数尺外伤敌,今日老子就来领教领教。”见兄弟受伤,他心中极为恼怒。 刘沛勋将刀握在手中,喝道:“听闻翠云屏山匪老大恶狗苟啸原是东京御林军中高手,再下恰巧也是军中校尉,曾与辽人、金人大战数次,侥幸活下来,你我正好可以一战。” 张青峰自从从石壁上无意中悟得《天道诀》第二卷中的天云剑法后,日夜思索苦练,渐渐悟出了其间化书笔为掌刀的奥妙,便想挑战恶狗验证一番。 正思索间,忽听飞刀周刃喝道:“想与我老大一战,先问问我手中双刀答不答应?”只见他手中寒光闪烁,亮出一双短刀,直扑刘沛勋。刘沛勋腰刀斩出,接下周刃双刀。 恶狗口中怪叫一声,,长发披散下来,半遮住天生的一张狗脸,灰色黑条纹衣衫也鼓荡起来,顿时活脱脱变作一只凶残的吃人恶狗模样。他一个纵扑,向张青峰面门扑抓而来。 张青峰将掌斜出,依天云剑法中笔画写了个“点”,斩向恶狗肩头 。此“点” 如高峰坠石,磕磕然实如崩也。只见这一招劲气十足,如高山坠石般砸向恶狗肩头。 恶狗折身闪过,右爪抓扣张青峰左手臂肘弯,使的是擒拿手法。张青峰左手一提,以天云剑法中笔画写了个““撇”,撇去王猎来爪。此“撇”如陆断犀象,走的线路有些不同寻常,卸去对手擒拿狠招。 恶狗手上两招落空,右脚一抬,脚掌边缘化作脚刀,直扫张青峰左脚黑腿骨处。张青峰左脚一提,依天云剑法中笔画写了个倒笔画的“竖”,稳稳闪过来腿。 张青峰腿提至二尺高处,脚斜切向下依天云剑法中笔画写了个“点”,直点恶狗膝盖之处。张青峰连用两招,抢得先机,手上便不放松,将天云剑法中数种笔画用法连出。这些招式劲力充沛,与平常功夫不同,往往出招奇异,杀得恶狗应接不暇。 张青峰以前只是将天云剑法中数种用法与周湘君相互喂招练习,并没有在实战中运用,当下乐得与恶狗近身肉搏。 张青峰将天云剑法中数种用法使出几轮后,便已渐得其间奥妙,忽地以天云剑法之述写了个“横折钩”,此 “横折钩”连招如劲弩筋节,使出时他用上全身劲力,手臂经脉突起,空中风声陡起。 恶狗后仰躲过一横,侧身躲过一折,却不料张青峰手一抬钩在他下巴。只听来咯的一声,这一击打得恶狗上下牙碰在一起。恶狗一个空翻落在六尺开外,吐出满嘴鲜血,这下虽未重伤他,却挫了他三分锐气。 周刃斜见老大受伤,双刀上下刺出,逼退刘沛勋,退到恶狗身边,问道:“大哥,受伤重不重了?”恶狗满面怒气,一言不发,只是凶狠的盯住张青峰。 刘沛勋道:“我也曾见过青城功夫,你这是哪青城派中哪一门功夫?”张青峰脸上一红,道:“这是小弟自书法中悟出的一些招式,胡乱用来。” 刘沛勋哈哈大笑道:“怪不得你让恶狗都吃了苦头。他可跟我一样都是粗人,如何懂得书道的奥妙。” 恶狗破口大骂道:“休得胡弄老子,说什么狗屁书法用于功夫。” 老伙计弯着腰,上前给张清峰到下一杯茶,道:“公子辛苦,喝杯茶。”给张青峰倒完茶,老伙计又转身给旁边的刘沛勋倒茶。 见张清风端起茶杯饮茶,恶狗向周刃使个眼色。周刃会意,左手手一指,一把飞刀自衣袖中射向张青峰左眼,而右手上一斜,一把飞刀几乎同时出手,两把飞刀直刺张青峰左腰与左大腿。 张青峰只得将身右转,跨出一步。恶狗此时腾身跃出,一腿脚尖直踢张清峰左太阳穴,一落地,一腿侧蹬张清峰左腰眼处。张青峰再左退一步。撞在倒茶老伙计身上。 老伙计哎哟叫了一声,向后便倒。张青峰双手刚扶住老伙计,周刃两把飞刀一上一下往他咽喉裆部射到。张青峰只得一手扶住老伙计,一手接住射到裆部的飞刀,再低头张口咬住射来咽喉的飞刀。 老伙计一只手抓住张青峰右手臂,一边口中唠叨道:“我还是走开些,怕伤着老骨头。”突然,他的另一只手向着张青峰腰眼一扎。 昏黄的灯光下,寒光一闪,一把短刀刺入张青峰右腰上七八寸处。张青峰直觉腰上一寒一痛,短刀已刺入肌肤。眼看短刀就要从张青峰腰间肋骨刺入,直杀心脏。 张青峰意念陡转,气随心动,将短刀刀尖带转,刺入后背肌肉之中。张青峰中刀之时,左手接下的飞刀已上抬斜刺中老伙计咽喉。这几下发生得好生突兀,刘沛勋转眼看张青峰腰上一片血迹,已然明白是怎么回事,急忙上前扶住张青峰。 刘沛勋厉声喝问道:“老伙计是天狼帮的人,还是你们翠云屏山寨之人?” 恶狗冷笑道:“当然是我手下的人,不然大名鼎鼎的天狼帮凭什么会出高价让我们办事。告诉你们也无妨,这镇上有的是我们的眼线。” 第八十四章 血溅剑门论英雄 刘沛勋愤然道:“怪不得每次官军都不能将你们围剿,看来是这镇上甚至军队上都有人给你们通风报信。” 周刃语意中透着几分得意道:“不错,那又如何。废话少说,今晚你们已必死无疑,还是想想怎么个死法吧。” 张青峰紧紧咬牙,忍着剧痛,反手将腰间短刀抽出。刘沛勋撕下老伙计一块衣襟将他伤口包扎好,低声问道:“怎么样,你还能一战否?” 张青峰望着窗外黑沉沉的远山道:“腰间中刀,恐怕已不能激战。此处地形复杂,我们可择机退走,只要逃入山间,想来他们便难以追逐。” 此时不过晚间亥时初,平常商家行旅大多还没有熄灯安睡。但今天不同,镇上忽然出现了二三十条凶神恶煞的快骑大汉,有眼尖的商家认出是山匪来到,便告知大家急急忙忙忙关店避祸。 街道两边的灯火都熄灭了,街道上空荡荡,昏黑一片,再没有一个人走动喧闹,热闹的小镇顿时变作了一座死镇。 猎狗的眼神狂热而贪婪,望着张青峰与刘沛勋,像是望着两只待宰的羔羊。门外的二十几条大汉举着火把虎立在店门口,只待老大一声令下,便要冲杀入内,将两人砍作肉酱。 周边一边死寂,只有火把噼噼啪啪燃烧的声音。风吹动火把,将火光吹动得摇曳不定,似狂魔般乱舞。 张青峰拔出搠虎剑,充满歉意道:“刘大哥,今日连累你了。你可从后门出院子离开,我来断后,凭我手中宝剑,抵挡他们一刻钟没有问题。” 刘沛勋笑道:“小兄弟休得如此说,你我兄弟今日有缘,就当同生共死。你可知道,我可是从死人堆里爬出的人。1098年,那年我才十八岁,就跟随郭成将军与西夏人在平复城大战,战了三天三夜,身上重伤八处。我躺在死人堆里,以为自己要死了,可是又被救活过来,我可是一个阎王都不收的猛人。” 恶狗将手一挥,叫道:“杀!”门外大汉分作两队,一队先冲了上来,一对依旧执火把立于门外。张青峰搠虎剑刺出,刺伤冲上来的两人。店中空间狭小,两人背靠墙面,一人与二三人对敌,其余对手只能站在后面,难以挥动刀剑上前。 张青峰手中宝剑锋锐,不多时又伤了两人。忽听一人喝道:“你等退下。”两把狼刀在火把摇动的火光中亮起,忽左忽右,忽上忽下以呼应联动之刀法将张青峰围堵住。 张青峰心道:“这天狼帮果然无孔不入,只是不知道自己是何时被他们跟踪的?”他与天狼帮大战几次,已渐渐知晓天狼帮刀法路数,故而出剑快捷精准,不多时便将两把狼刀压制。 刘沛勋出身行伍,刀法与胆识多次在残酷的军队冲杀中磨练而熟,面对两名好手,也不落下风。 恶狗看得一刻,见己方四人一点讨不到好处,便提刀跳入场中,唰唰数刀将张青峰与刘沛勋分开,喝道:“将他们逼到中央。”恶狗在一旁配合几人进攻,不时出招相助,渐渐将张青峰与刘沛勋逼到饭店中央。 看张、刘两人被逼到中央,周边又围上几人围杀两人。两人腹背受敌,渐渐不支。 张青峰奋起神威,削断天狼帮两位高手狼刀,杀死一名,重伤一名。但对手凶悍,一人一刀砍伤了他左手臂,一人与他对掌之际将他腰间伤口震得流血不止。刘沛勋砍死了两名凶悍的翠云屏山匪小头目,自己也挂了两处彩。 恶狗喝令换下伤者,又补充上几名好手。战不多时,刘沛勋右腿被一名使地趟滚刀的好手一刀砍伤,顿时脚下不稳,险象横生。张青峰听得刘沛勋忽地发出闷哼之声,瞥眼见他举刀招架下一把沉重鬼头大刀,双腿再止不住地颤抖。而另一名山匪见机,又举刀就地一滚,砍向刘沛勋下盘。 张青峰一边以飞腿侧踢一人,一边用搠虎剑格开一把来剑,眼见对面一人又长枪刺到,便转马侧身一剑斩落来枪枪头,蓄力一拳击向使枪人胸口。 这一拳他用了十足劈空拳拳劲,虽隔着半尺,也打得使枪人倒飞而出,撞倒了另两名山匪。几乎同时,张青峰向前一冲,剑尖刺中砍杀刘沛勋下盘之人颈项。只见一股血箭从那人颈项间喷洒而出,刀当啷一声落在地上。 杀了一人后,他脚步又一跨,低头钻到使鬼头刀之人的腹部左侧,闪过提起的顶膝,低头用左拳狠狠击打在他腹部,将他击飞出数尺,倒地不起。 张青峰站起,靠在刘沛勋身侧,问道:“刘大哥,可还支持得住!”他接连催动内力击杀几人,消耗甚大,又牵动了伤口,此时已是困劳不堪。 刘沛勋将腰刀刀尖杵地,喘气道:“痛快,好久没有如此酣畅淋漓的大战一场了。虽力气消耗了不少,不过你放心,我还能再杀两人。” 天狼帮狼兵及翠云屏山匪见张青峰接连击杀几人,一时不敢上前。恶狗高喝道:“此二人已受重伤,支持不了多久,杀一个奖赏黄金百两。”此言一出,几人红着眼又冲杀上来。 张青峰与刘沛勋背靠着背,相互支撑着与之恶斗,不久,鲜血染红了两人的衣襟,身边又倒下几具尸首。两人看着门外还有十几条大汉,无奈地苦笑起来。 恶狗与周刃带着几人慢慢围拢上来,他知道此时出手已有七八分的胜算,眼前不由浮现出黄金金灿灿的耀眼色彩,不由咧嘴笑了笑。 张青峰一手撑着桌子的边缘,因失血过多,觉得头有些眩晕,冷风呜呜地吹进店来,吹得他失血过多的身体有些发冷。他心中想道:“如果有一堆火该多好。”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与陈湘君围坐在巫鬼神殿烤火的甜蜜时光,心里觉得温暖了些。 刘沛勋转过头对他轻声道:“张兄弟,如果你能出去,请你一定照顾一下我的小女儿香娘,我家住在在绵州城的清水巷。”张青峰定定神,握紧搠虎剑道:“我们一起杀出去,一起去看她。”恶狗的脸离两人越来越近,因狞笑而越发扭曲可怖。 张青峰将剩余的内力积蓄,就要拼死一战,忽听街道对面响起几声细微的响动,接着是飞箭破空射击的劲响。恶狗听觉异常灵敏,将他的双耳一抖,高喊道:“小心弓弩箭!”话音刚起,门外响起几名大汉的哀叫声,接着只听得噗通噗通倒下几人的声音。 哀叫声中,又听得嘶的一声长响,一道火焰射上半空,在孤寂的夜空划出一道耀目的光芒。 周刃怒喝道:“将火把扔向街对面!”偷袭之人藏在暗处,门外的几名山匪还在夜色中高举火把,无疑是愚蠢之举。几条大汉一边将火把扔向对面街道,一边挥刀砍劈射来的弓箭。 火把翻在半空,照出了对面屋顶上趴伏的几条人影,最后,火把落在地面,将街道照得半明半暗。 在场之人不约而同都在猜想:“来者是谁?”张青峰拉着刘沛勋退到墙角,小声道:“不是说进镇的路途都被天狼帮高手堵住了吗,怎么还会有人来?”刘沛勋道:“我也感到奇怪,也不知来者是谁,不过,似乎不是山匪友军,我们先静观其变。” 只听空中又是嗖嗖一阵箭响,山匪中又有两人中箭哀叫,吓得屋外的大汉都奔进屋内躲避弓箭。 不久,街道中的火把也都熄灭,唯有昏暗的月光照在街道。周刃闪步到了门口,将衣衫一掀,露出衣袋中二十把飞刀,先取出四把飞刀在手,接着提起一把木凳向街对面扔出。 木凳刚刚落地,只听咄咄两声响,两支弓箭射在其上。这两支弓弩箭暴露了射箭之人的位置,周刃手中几把飞刀立刻看准发箭之人射出。 张青峰见周刃飞刀在手,立即高声警示:“小心飞刀。”周刃飞刀到处,只听瓦屋上传来几声响,是飞刀跌落在瓦面的声音。 周刃见飞刀落空,恼怒异常,侧身向张青峰上中下三路发出三把飞刀。张青峰听得分明,以剑将飞刀击落。周刃又要上前与张青峰决战。恶狗拉住周刃道:“此人手中宝剑锋利,二弟不可黑暗中上前。” “来者何人,可敢报上姓名?”恶狗探头在门口叫道。街对面瓦屋上有人回声道:“我等乃是剑门关驻军将士,翠云屏山匪还不束手就擒。”周刃低声问道:“大哥,对面屋面约有五六人,我们都不知对手虚实,该如何是好?” 恶狗沉思道。“不要慌乱,你带两人先守住门口,我走后院上屋看看。”黑暗中,他身影一闪,蹿出了店门后窗,飞身上了屋顶。 张青峰望着周刃藏在门口的背影,低声道:“刘大哥,我们要不要从后院杀出去?”黑暗中传来两人粗重的呼吸声。刘沛勋道:“我们体力不支,还是按兵不动好,而且此处还可与对面之人对山匪形成前后夹击之势。” 恶狗伏在屋顶,只见朦胧月色下有五条人影伏在对面瓦屋上,虽看得不甚分明,但也可以看出其中四人手执弓弩。 猎狗正想从屋顶跃过街道,却见对面一人竖起手臂,向前做了一个向下的动作。手执弓弩的四人见了,立即纵身跳下青石街,随后几个翻滚滚过了街面。恶狗见来敌开始进攻,口中发出一声响亮的警示信号。 恶狗口中啸声一出,便向街面纵下,凌空直扑一位落在街道中心的弓弩手。那位弓弩手抬头见空中一人恶狗般当头扑来,立即仰头举起弓弩向他发射。恶狗好生迅猛,抢先抓住弓弩手右手前臂,落地转身一靠一扔,将弓弩手扔到对面一铺面木窗之上,哗哗砸碎了木窗。 对面屋顶指挥之人见恶狗凶猛,举刀跃下,向恶狗当头砍来。 周刃守在门口,见两名弓弩手滚到门口,立时飞刀连出。一名弓弩手躲闪不及,一刀扎在右臂,手上的弓弩掉落在地。另一名弓弩手拔出腰刀,舞出一片刀花,击落射向他的一把飞刀。 与周刃随同守门的是一位天狼帮狼兵,他见弓弩手用刀挡击飞刀,心中暗喜,一刀直斩弓弩手。旁边不远处,一位弓弩手见狼兵砍向伙伴,举起弓弩,连发两只劲弓射在狼兵身上要害。 张青峰一双利眼借着昏暗的月光光影将门口情形看得分明,知道机不可失,乘山匪慌乱间悄悄上前,先是一剑刺死一人,接着一剑刺伤一人。 周刃听得惨叫声连起,而店内又是一片漆黑难辨事物,口中叫道:“小心店内有人偷袭。”几名山匪急忙提刀警戒。 混战中,忽听得临近街道上响起一阵马蹄声,随即几十道火把闪耀而来。恶狗见火光中映照出数十名官兵威武鲜亮的盔甲武器,脸色大变,知晓如不立时撤走,就会被围捉。 当下他沉声喝道:“兄弟们,扯呼子上山!”飞身将一名官兵击毙,夺过一匹高头骏马,将受伤的孤鹰扶上马后,提掌在马背猛拍一掌。那马受惊,带着孤鹰疾奔而去。 恶狗见孤鹰身影消失在夜色中,飞身夺过一把长枪,挥舞着杀入官兵之中,一边高叫:“二弟快带兄弟们走。” 周刃飞刀连续射杀了几名骑兵后跳上马匹,掉转马头催马逃窜而去,忽听箭声响起,一只劲箭射向他背心。周刃将身一伏,弓箭贴着他背脊嗖地射过。张青峰深吸一口气,拾起地上两把飞刀,运劲向催马急行的周刃背心先后飞刺。 夜色中,两把飞刀一前一后飞近周刃背心,眼看第一把飞刀离周刃背心还有三尺距离,第二把飞刀猛地加速越过第一把飞刀向前。周刃贯使飞刀,闻得风声响,侧身两指一伸将前来之飞刀挟住,不想,另一把飞刀猛地加速穿透他后背没入体内。 周刃大叫一声,栽倒在马下。张青峰将最后劲力集聚妙用,使其中一把飞刀后发先至,致使周刃判断出错,将其击杀。 张青峰用尽平生之力杀敌后,全身已然力尽,缓缓倒向地面,只觉眼皮沉重得抬不起来,暗想道:“真想好好的睡一觉。”身边有双大手扶住了他,有个隐约的声音在耳边喊道:“小兄弟……小兄弟……” 不知睡了多久,张青峰从沉睡中醒来,发现身上几处伤口已包扎得妥妥帖帖,但伤口处阵阵疼痛传来。他坐起身环顾四周,只见头顶是宽大的帐篷顶,隔着结实粗厚的帐篷可听得一阵阵雄壮的呐喊声传来。 他慢慢下了床,掀开门口布帘一看,见四周是几十座大大小小的帐篷,远处两座险峻高山的中间空旷地面上筑着一座点将台,台前几百名兵士手正执长枪在对练。 练兵场上军旗招展,兵士个个生龙活虎,杀声响彻云霄。 一轮秋阳遥遥挂在远山之巅,将明媚的秋光洒在练兵场,照在点将台一条魁梧的身躯之上,也照在点将台左角站着的刘沛勋身上。 点将台上,一位身穿铠甲的将军巍然站立,虎目闪闪,威严十足地观看着兵士们的操练。 张青峰虽从小便听父亲谈论军旅之事,但亲眼见到军队操练还是第一次,当下上前静看将军练兵。他看军士练兵练了半个时辰,便退回帐篷,运动内息将全身检视了两遍,发现体内并无大碍,这才放下心来。 张青峰吃了些桌上的食物,又盘腿静息了半个时辰,走出帐篷。山谷中,军士们依旧在刻苦训练,他们吼声震天,踏起阵阵的尘土。 军人的英雄气概和震天的呐喊声深深吸引了张青峰。他上前驻足观看,见场中令旗挥动,军士随之演练,进退严整有序。操练足足又进行一个时辰,将军将手一举,军士们顿时停下阵势,井然有序地散去。 将军下了点将台,领着刘沛勋朝张青峰迎面而来。刘沛勋向张青峰道:“这位是戍守剑门关的李将军,以前曾在曲大将军帐下行事,与我算得是军中故交。”张青峰见将军面目威严,身形挺拔,浑身自然散发出一股杀伐之气,不由肃然起敬,当下恭敬施礼道:“张青峰见过李将军。” 李将军展颜一笑道:“看不出来,张少侠如此年轻便有精湛之武学修为,青城派道家功夫果然了得!”张青峰道:“将军谬赞了,我不过是侥幸杀了几名山匪而已。” 刘沛勋笑道:“小兄弟休得自谦,我和昨晚领头的校官把你斩杀天狼帮和山匪的事都告诉了李将军。”李将军正色道:“本将军就欣赏那些不怕死,敢真刀真枪杀敌之人。”看张青峰的眼神中颇有几分赞赏之意。 张青峰问道:“不知道昨晚将恶狗擒获没有?”刘沛勋惋惜道:“可惜我们都挡他不住,被他逃脱。恶狗带来的二十几人除他和孤鹰两人逃脱外,其它山匪都被我们当场击杀。这次翠云屏山匪精英大失,元气大伤,想来日后不会再掀起大风浪了。” 李将军恨恨道:“这群山匪手段残忍,不但烧杀本地居民,还抢过官银,将解押官银的官兵杀害,实在罪不可赦。我已派出多人查访,只要寻得恶狗踪迹,就必定要将他斩尽杀绝。” 张青峰慨然道:“如需我相助,烦请李将军通告与我,我愿随同前往。”他不但想为民除害,也想将恶狗擒获,探听一些天狼帮秘密。 李将军喜道:“如此甚好!张少侠先养好伤,我们一有消息便告知你。张少侠先回帐篷稍候,我命军士给你备些热的饭菜来吃,待你用完餐,我与刘兄出南门陪你去逛逛剑门关关楼。”恶狗功夫了得,李将军手下军校难以将他制服,是以他很想借助张青峰之手除去这盘踞山关多年的悍匪。 张青峰刚回到帐篷,随即便有两名兵士送来一套簇新衣衫和几样饭菜,待张青峰换好衣衫吃完饭,一名兵士便引着他来到剑门关南面出口。 李将军与刘沛勋正站在一块古色古香的牌坊下等候着他,因张青峰与刘沛勋都还有伤,三人便慢慢沿山道前行。 李将军指点四周景物道:“此南去成都府六百里,北距广元府百余里,风景以山之险,石之怪,柏之翠,峡之幽而闻名。剑门关历史悠久,众多三国蜀汉英雄曾在此洒下血汗,张少侠可于山水关楼间细细体味剑门英雄之豪气与风姿。” 三人行走在一条悠长的峡谷,两边是笔直耸立的崔嵬高山和翠绿山木,道路左手边山崖下还有一条十尺来宽得河流。 沿路走来,时见碉楼耸立于峭壁之下,楼上有兵士手执长枪,身背弓箭,警惕地注视着远方,途中还见有几面巨大的赭色山壁,雕刻着蜀汉军队行军图。 三人走过金牛峡栈道不远,就见险峻的两山之间有一座巍峨关楼高高耸立。 李将军目光远眺剑门关外苍茫群山,沉声道: “此地发生过太多三国英雄可歌可泣之事迹,见证了蜀汉政权之兴衰。211年,刘备应割据成都的刘璋之邀从此处进川,三年后,刘备反客为主,夺取了成都,成就了蜀汉霸业。只是可惜,此后不过五十来年,蜀汉英雄竟然会于此地无奈接受投降诏书。” 刘沛勋道:“此中英雄最为悲壮的当属姜维大将军。由于汉中阳平关、文县阴平桥头失守,姜维会合张翼、廖化退保剑阁,以三万人马抵挡钟会、邓艾十八万大军。姜维大将军首战便大败魏兵,何等豪气。可惜后来江油关、绵竹关被邓艾设计攻破,再后来,刘后主听信谗言,不战而降,下诏书前往剑阁令大将军投降。诏书到时,剑阁将士皆眦牙裂目,悲愤长啸,誓与剑门关共存亡。第二年,姜维大将军便与蜀汉一同灰飞烟灭。”他将三国蜀汉旧事娓娓道来,说到蜀汉英雄被迫受诏投降时,不由满面悲愤,全身微微抖动。 张青峰心中听得热血沸腾,叹道:“英雄如此,实在让人悲愤难当!”李将军感叹道:“古人有言‘兴实在德、险亦难恃’,想要江山稳固,不能依靠山河之险,需得明君当朝,良臣辅佐,君臣同心,以德治国,方能江山长远呀!” 第八十五章 密林追击 刘沛勋道:“李将军言之有理。想诸葛武侯在世之时,治国廉洁奉公,治军军纪严明。尽管那时蜀汉弱小,还连年出兵,税负和劳役都很重,但是人心都向着蜀汉;诸葛武侯死后,后主不思进取,横征暴敛,安于享乐,致使蜀汉人民生活贫苦不堪,人心涣散,最终蜀汉灭亡。剑门关再险又有什么用?须知雄关不足恃,天险不足凭,人心才是捍卫江山的长城。” 三人谈古论今,议古今之得失,不觉走到剑门关楼之前。 眼前是一座外貌斑驳陆离,石砌拱券门洞,南北贯通的雄伟关楼。关楼石砌楼座正中,立着两扇朱红多层铁皮门,门扉之上,铜钉突起密布,镶嵌有兽首门环两枚。 厚实楼座之上,置剑楼三层,重檐歇山造,翼角凌空,气宇轩昂,檐下匾题“天下第一雄关”四个金色大字,威严十足! 李将军指点眼前雄关道:“自诸葛武侯建关设尉以来,剑门关就是历代兵家必争之地,就是有志于称王蜀中者必须攻下的天险。此处西边山崖是金城山,东向山崖是姜维城,两崖相向,构成剑门关的关口。关楼东高处,修筑有烽火台,四陈有堞垛射孔,平时可登台瞭望,观山赏景;战时可燃狼烟烽火,发放敌情联络信号。” 张青峰见山道狭隘陡峭,感叹道:“易守难攻,不愧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天下第一雄关。”三人从南向北穿过关楼,站在关楼之上,向北远眺剑门关七十二峰壮美景象。李将军道:“张少侠,你看面前就是七十二剑峰,八百里秦川!” 张青峰心中涌现出一片盛世图景,叹道:“八百里秦川,壮哉!极目之处,那是当年每一个大唐人心中的梦想所在—锦绣长安,不知今日我们的大宋东京城可比得当年的长安?” 李将军笑道:“看来张少侠还未见识过我朝大宋都城。我大宋都城东京城是四海第一大城,人口一百五十万,富丽甲天下。据说当年的唐朝开元盛世,长安城的人口也不过百来万。大宋皇宫内金碧辉煌,楼台亭阁,飞龙画凤,金钉朱门,禁卫森严。东京城城墙内外分为皇城、内城、外城三城,单是外城的城墙加起来就超过五十里。城中百街千巷排列着无数店铺酒家、妓馆茶楼、香铺勾拦、药房马行、酒肆瓦市,我敢说东京城的繁荣昌盛必定胜过长安一筹。” 张青峰听李将军说得绘声绘色,心甚向往,笑道:“什么时候我一定要去东京看看京都的盛世繁华。”刘沛勋在观楼城墙狠狠一拍,道:“话虽如此,但大唐武力强盛,一统海内,而我大宋朝却有幽云十六州之恨,连西夏小国也敢对我朝不敬,思之甚恨。” 李张两人闻言,顿时面色一沉,皆面露忧愁之色。 接下来的几天,张青峰静心养伤,有闲便向将军请教治军列阵之术或切磋武艺。如此过得八九日,一天,三人正在帐中谈论兵法,一名军士疾步前来禀报道:“禀报将军,我等在七曲山大庙附近发现恶狗踪迹。” 李将军喜道:“吩咐下去,跟紧些不要跟丢,这次一定要将山匪斩草除根。前次夜战,他们死伤不少,目前他们还有多少人?”军士道:“山匪还剩有十余人。现在这些山匪异常警觉狡猾,一般都不住宿在店中或农户家中,而是躲在很难让人发觉的山洞或密林之中。”李将军道。“好狡猾,怪不得我等几次都寻他们不得。” 军士道:“七曲山中古树高耸,枝叶浓密,藏身其中,不但难以被发现,而且还能居高临下将四周情形尽收眼底。这次他们选了远离大路几里地的一处密林避难,晚上住在空地帐篷里,白天则躲在树上。”李将军沉思道:“那如何捕捉为好?”说完眼望刘沛勋与张青峰二人。 刘沛勋道:“我看可以抽选擅长轻功,来去无声之将士,于深夜之时,近身突袭。外围我们则安排长枪劲弓,击杀漏网之鱼即可。”张青峰道:“此计可行,我与刘大哥可做近身突袭之领头人。”李将军有些担心道:“不知张少侠腰上伤势如何?可否还能行动自如?” 张青峰慨然道:“无妨,伤已好了七八分。我与恶狗、孤鹰交过手,知晓他们的功夫路数,想来以夜袭的方式拿下他们没有多少难事。” 李将军笑道:“如此就有劳两位了。来人,命郭卫速速抽调精锐人马午后出发。”不多时,李将军麾下一名部将郭卫引着六十人精锐小队前来领命。李将军对其严加叮嘱,令他听从刘、张二人号令行事。吃罢午饭,一行人穿上便服,骑上快马出发。 出得剑门关一二十里,两边的古树渐渐稠密起来,放眼望去,但见成排的古柏林苍翠欲滴,沿着群山峻岭间的长路绵延向远方,组成一条翡翠般的画廊,更远处可见剑门群山高耸挺立。 一路之上,苍松翠柏与尖锐群山不绝于目,一派蜀道古朴雄壮风姿。 郭卫领着众人催马急行,但道路上尽是崎岖凹凸的石头路,足足走了两个半时辰方到七曲山附近。郭卫远远看到一位农夫打扮老者立在古道边张望,便拍马上前。农夫见郭卫上前而来,叫道:“参见校尉,请随我先到文昌宫一处道观休憩。” 农夫领着众人前行不久,到了一座山前,只见山虽不高峻,却一路峰回路转,风光秀丽。郭卫见山势渐陡,跳下马来,牵着马带着刘沛勋与张青峰步行上山。 他早听军中传言张青峰击杀飞刀周刃之事,故对张青峰格青眼有加,热情指着山道道:“张少侠,此山唤作七曲山,很有些来历。天宝十五年,唐玄宗避祸蜀中,途经此山时,随从侍臣中有人看这山道盘旋绮丽,便写下‘细雨霏微七曲旋,郎当有声哀玉环’的诗句。从此七曲山之名便传扬开来,被道教誉为天下第九座名山。” 张青峰道:“七曲山大名,我在青城山听掌门讲述道教名山时听过,只是未曾想它会有如此凄婉的来历。玄宗皇帝早年励精图治,开创唐朝极盛之开元盛世,可谓一代明君。可惜他后来宠信奸臣李林甫,重用安禄山,导致安史之乱,实在令人惋惜感叹!” 山间空气湿润,山风吹动树林哗哗有声,张青峰想起三四百年前,曾经开创一代盛世的君王就走在眼前的山间,心中感慨不已。 山道两边,数以千计的古柏树,郁郁葱葱,一眼望不到边,空气中飘荡着清新而略带点药味的林木气息。 向山上走上约半个时辰,便见数座庙宇掩映于古树之间。农夫将众人引入一处阔大庙院道:“大家先在这里整修,待落霞时分吃罢晚饭,便等我前来带路,引你们去缉拿山匪。” 庙之中庭,一株硕大枯树挺立,不知年岁几何。 郭卫一声令下,军士们便各自修整,养精蓄锐。待到落霞时分,众人拿出干粮,吃罢晚饭,收拾好兵刃弓弩,只等天黑出发。 山间黑下来,只有昏暗的天光。昏暗的天光下,农夫推开庙门,向郭卫低语几句,引着众人向七曲山大庙北边行去。夜晚的山道上寂静而清冷,路的两边是一棵棵树干粗壮、高耸入云的古树。 古树在山道上投下浓重而巨大的阴影,带给人阴森寒冷之感。一行人皆是短打装扮,脚上穿着苎麻编织的轻捷软和的麻耳鞋,行走间,只听得脚步轻微的沙沙之声。 郭卫三人在前引路而行,低声对身边的张青峰与刘沛勋道:“侦察军士说,过了七曲山古柏王几里有一处密林,那便是恶狗等人落脚点。” 北行不多远,见不远处道旁有一棵巨柏,在巨大的古树群中赫然特立。它虬枝粗干,宛若苍龙腾空,树冠遮天蔽日,覆盖了周边二三十尺长宽的地域。 郭卫做了个手势,低声道:“七曲山古柏王到了。”众人立时散向两边的古树阴影之下藏匿起来。郭卫转头对刘张两人低声道:“此树之上有恶狗布置的外围哨,我带几名兵士前往剪除,你们先在此稍候。” 几人将身隐在树林间,悄无声息前往。张青峰对刘沛勋道:“我前去看看,好有个照应。” 张青峰几个起落,跟在郭卫两人身后十来尺远处。夜色中,郭卫与一名兵士来到古柏王树下,似猿猴般攀援而上。不多久,张青峰见树枝叶晃动起来,紧跟着是两声闷哼,心想:“得手了!”又见两条人影从树上跳下,看时正是郭卫与兵士。 夜色越深,幽暗的古树间偶尔传来鸟雀半睡半醒时的一声啼叫。 郭卫在前面引路,古树将道路遮蔽得昏暗异常,他不时停下来警觉地察看谛听四周动静。行出约三里路,郭卫向右一拐,出了大路,沿一条小路向一处斜坡下行。 走下百尺斜坡,只见左边是一处水塘,水塘边是一条黄泥小路,路的尽头是一大片古树林。 郭卫站在水塘前一挥手,六名手执神臂弓的兵士立刻沿着黄泥小路低身疾步上前。兵士们的身影很快便被黑暗吞没。 张青峰凝聚心神,想捕捉林中动静,但距离过远,只是隐隐听得林中有沙沙之音传来。 四周一片寂静,突然三声鸟啼传来。郭卫听得三声鸟叫,低声道:“上!”引着众人穿过水塘和数十棵古树,来到密林的深处的一块空地边,空地上张着十来张简易帐篷。 张青峰静听之下,听得四五处帐篷传来打鼾之声。郭卫用手画了一个圈,向空地几张帐篷指去。六十名兵士迅捷散开成内外二圈,内一层二十人持刀向前,外一层四十人持刀和神臂弓在外警戒。 林中四周都是高大林木,静寂无声。一步,二步,三步……持刀兵士听到鼾息之声越来越近,心陡然紧缩起来。 突然,张青峰听得空中呼声响起,接着眼中一亮,抬头见一把火把从空中翻转着抛向林中空地,急忙大叫道:“小心,有埋伏!”几只火把相继飞出,轰然落地,火星四散,将兵士们的身影都映照出来。 火把一落地,立时听得弓弦声连响,场中兵士应声倒下数人。郭卫大叫道:“有弓箭手在树间,大家散开,三人一组撤出树林。”场中帐篷裂开,十几条大汉手执大刀跃出,杀向兵士。射手隐蔽在古树之上,将弓箭不断射出。他们居高临下,人数虽不多,却箭法精准,趁着混乱,又连伤数人。 郭卫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从一位兵士手中接过一把神臂弓,瞅准一株大树发出一箭,弓箭到处,一人应声掉下树来。 张青峰与刘沛勋也觑得两名弓箭手位置,拔出刀剑跃上树,各自砍落一名射手。树底下几名兵士拔刀上前,将受伤落地的三名弓箭手就地砍死。兵士们见杀死三名射手,顿时精神一振,稳住了军心。几名矫健军士找寻到树上其他藏匿之人,上前追击射杀,双方一时各有损伤。 场中十几名大汉刀法精熟,与二三十几名兵士相战不相上下。郭卫见场中局势慢慢扭转,发起神威,挺枪杀入其中。他久经杀阵,一把锥枪使得虎虎生风,不多时便刺伤三四条大汉。 忽见密林中三人缓缓走出,其间一人,正是翠屏山匪首恶狗。恶狗怒道:“原来是剑门关郭卫,好大神威,想暗算我等兄弟,好卑鄙,可否敢与我决一死战?” 一人是个老者,双目闪烁不定,下巴上留着缕山羊胡须,一副狡黠之色。紧跟他身后的是上次恶战逃脱的孤鹰与恶狗。恶狗与剑门关守军有过几次冲突,是以认得郭卫。 “寨主不要发怒,先待老夫为你出口气。”老者口中冷哼一声,山羊胡须微动,长衫一摆,身影眨眼间从三位兵士面前掠过。场中除去张青峰等少数几人,其余人皆未看清他如何出手,但见三位兵士已闷哼一声,倒地身亡。 张青峰借着火光定睛看去,只见三位兵士咽喉皆是被手掌边缘击碎而亡。郭卫悲愤不已,锥枪一挺,化作数条枪影,连刺老者眼、咽喉和心窝。这几枪是他二十年沙场用枪心血之精华,在战场上多次将强悍对手击杀。 老者脚步并不移动,只是上身几个晃动,便将几记杀招闪过。老者闪过最末一枪,侧身上前一步,横掌砍落在郭卫枪杆之上。 这一掌看似轻描淡写,却砍得铁枪嗡的一声响,令郭卫持枪的双手向下一沉,几乎抓握不住。张青峰见状,长剑一伸,搭在长枪枪身中部之下,一股内力涌出,将枪杆托住,随后长剑一送,直刺老者心窝。 郭卫长枪既稳,向后退一步,将枪尖横扫老者颈部。两人枪剑合击之下,老者只得后退一步。 郭卫长呼一口气,双手紧握枪杆,双目盯住老者一瞬不瞬。老者看也不看他一眼,转头望着张青峰道:“想不到剑阁军中还有如此高手,‘飞燕投林’这一招乃是青城派剑招,想来你是丹阳老道门徒。你退下,老夫从不与小儿交手,你家掌门前来还差不多。” “有些眼力,在下正是青城派弟子。”张青峰使个剑诀道,“我青城派新创出一路天云剑法,今日想向阁下请教两招。”他这些日将黑竹沟中所观云篆天书反复揣摩,渐渐体悟出其间奥妙,正想将之与高手过招实践一番。他一时不敢施展所习得的斩邪伏龙剑法,怕江湖人士觊觎。 恶狗恨声道:“军师,这小子武艺了得,我二弟三弟就是死伤在他手下,军师须得小心。”老者道:“这小子乳臭未干,能有多大本事。看我将这小子打发了,为你二弟报仇。” 张青峰听得军师二字,心砰砰地急剧跳动起来,握剑的手紧握得经脉暴起,颤抖起来,暗想道:“下巴上有缕山羊胡须,又是军师,这不就是何叔所说的当年害死我父母的天狼帮带头之人吗?” 张青峰拔剑出手,先是一个短竖,接着剑尖下滑出一个小圆弧,见军师斜闪,便斜步上前,横划咽喉。近来他冥思苦想,刻苦练习,出手之下,已能将云篆天书中古拙的篆笔画与流畅的狂草笔画的流畅衔接。 军师见他横划到终点,一指如铁棒便点他手背。张青峰剑尖上提斜画军师手指,接着画了一个伸角的圆圈将军师头胸笼罩。军师见他剑招怪异,头后仰,收回手指,出脚如风,脚尖如铁啄直点张青峰膝盖。张青峰后退半步使个竖,划向来脚脚背,逼得军师只得收回脚尖。张青峰见脚刚刚落地,右脚前踏,剑尖顺势上提,上撩老者胸膛…… 那边厢,刘沛勋提刀与孤鹰战成一团,而郭卫以一条长枪将恶狗缠住,其余军士散在林中与翠云屏山匪和几名狼兵激战。双方酣战一刻,依旧难分胜负。恶狗见张青峰年纪轻轻,一把宝剑将军师缠住,未现败象,不由心中急躁起来。 又过一刻,散入林中的兵士将潜藏在树中的几名射手射杀,返回场中助阵。几名兵士用神臂弓看得机会,又将翠云屏山匪射杀几名,有利的战局局势慢慢向官军这边倾斜。 张青峰全神贯注,将云篆天书奇妙笔法巧妙融合,一一使将出来与军师酣战。军师虽见识广博,武艺精湛,但何曾见过这般奇异剑法,一时难以破解张青峰云天剑法。 又战了半刻钟,军师勉强适应张青峰招式后,招法一变,使出以快制敌的法子,看准张青峰要出之剑招之前便抢先出手。这样一来,张青峰往往剑招才出一半便被对手封阻攻击,顿时危机迭出。 激战中,张青峰一招横折加圆弧剑招使出,险被军师擒拿住手腕,只觉手腕上火辣辣地疼。他略一思索,见以古拙剑招难以取胜,便一声长啸,以剑代笔,施展出飘逸剑招来,身姿也由沉稳变得飘逸起来。 云篆天书笔法兼具古拙篆书笔画与飘逸狂草笔画之韵,在书写速度上,狂草笔画比古拙篆书笔画书写速度明显加快。 这一变,张青峰将古拙篆书笔画减少,将飘逸狂草笔画增加之后,他的身法剑法速度立时暴涨。只见他宝剑剑招淡化了起收笔画的提按动作,把一部分笔画的藏锋变露锋,把方折变为圆转,大大简化了笔画符号,加多了牵丝连带和连笔的书写法。 张青峰自小便苦临名家碑帖,早已将多位书家一笔一划融入血液,得其几分神韵,他书写云篆天书笔法自然驾轻就熟。 他写出第一个字后,顿时笔意笔法如滔滔流水般不能遏制,迅速便写至第二三字……那一道道流动飘逸的用笔,从剑底流出,将他的身姿也带动得灵动而飘逸。 军师正自得意,忽见张青峰笔法一变,身形如飞蝶般灵动起来,剑法连绵不绝而又飘逸如龙蛇,让一时他无所适从,不由暗暗称奇。有时,他欲要正面迎敌,张青峰一飘已到了身后。有时,他刚要转身接招,张青峰飘身又到了他头顶。 刘沛勋与孤鹰战成一团,激战间,听得孤鹰呼吸渐渐不畅,知他被张青峰重击一掌后内伤未好,便将浑身解数使出,不给孤鹰半点喘气机会。他接连使出几招重招,逼迫孤鹰硬接。 孤鹰无奈只得硬接下数招,两人碰击之劲力将他伤口震动。孤鹰体力渐渐不支,步法也散乱起来,被刘沛勋看准时机,一刀砍在胸口。 恶狗武艺高过郭卫一筹,但无奈郭卫旁边有两名兵士相助,一时无法取胜。恶狗耳畔听得孤鹰一声惨叫,心系兄弟安危,发起狂来,手起一刀斩杀掉一名兵士,然后跃起,唰唰连出几刀逼退郭卫,奔到孤鹰面前。 恶狗扶起孤鹰,只见他双目紧闭已死于刀下,不由长声哀嚎起来,声似野狗之音。 郭卫见他心神大乱,长枪刺出,将恶狗围困在枪影之中。刘沛勋向两名弓弩手使个眼色,挥动腰刀向恶狗身侧砍杀而去。恶狗放下孤鹰,杀得红了眼,连出几刀,将刀枪砍开。两名弓弩手转到他身后,两箭齐发,一箭射腰,一箭射小腿。 恶狗砍开刘沛勋腰刀,听得背后箭响,也不回头,使出一招“苏秦背剑”,用剑将箭格挡落地。但射向他脚下的一箭已闪电般射到,正中他小腿上。 第八十六章 太白寻狼踪 郭卫与刘沛勋见他中箭,刀枪去势更猛更急。恶狗咬牙强战,怎奈下盘不支,不提防肩头被郭卫一枪挑中,一边的刘沛勋见机一刀架上他脖子。刘沛勋问道:“杀不杀?”郭卫摇头道:“来人,绑好了,回去交由将军处置。” 恶狗手下兄弟见大哥被擒,心间越发慌乱,纷纷窜入林中逃走。郭卫领着兵士上前将军师团团围住。此时,张青峰将云天剑法正施展得酣畅淋漓,只见他剑光闪动,身影如天际流云般将军师缠住。军师虽身经百战,但初遇此种见所未见之剑法,当下不敢大意,只是小心应对。 刘沛勋见张青峰身法飘逸,剑招凌厉新奇,但军师却往往能在险急时从容化解,知道张青峰仅仅依靠剑招新奇支撑久战必败,大喝道:“小兄弟,待我来助阵。”刀光一闪,腰刀斩向军师左肩。旁边又围上来两位弓弩手,连发几支强弓劲箭偷袭。 军师眼见四面受敌,当下不再恋战,闪过来刀,与张青峰来掌对拍,借力向后飘出。几名兵士就要上前追击,被军师以诡异狠辣手法拿住,一一扔入林中。 刘沛勋知道兵士与军师这样的高手对战就是白白送命,便高声叫道:“ 让他走。”军师冷笑几声,径自闪入林中隐没。 刘沛勋对郭卫道:“ 此人武艺高强,我们没人能拦得住他,普通兵士上前,也只会白白丧命,只得任由他离去。”郭卫道:“此人颇为神秘,到底是谁?”张青峰恨声道:“此人极有可能就是天狼帮副帮主和军师老狼。”郭卫道:“原来是天狼帮在背后之时,此帮派中人不但插手江湖中事,而且还与官军作对,待我禀报李将军,上书朝廷,治他们重罪。” 郭卫命令兵士打扫战场,随后押解恶狗等人回了七曲山庙中。一行人一夜奔袭鏖战,此时疲惫不堪,回到庙中倒头便睡。第二日一觉醒来,只见太阳已当头悬挂,郭卫一骑当先,引着众人赶回剑阁军营复命。 第二天,刘沛勋向张青峰道:“我探亲假只剩下二日,明天须赶回军中,不然曲大将军会军法处置。不知小兄弟有何打算?” 张青峰道:“我明日想要赶往太白山探一探。”刘沛勋惊讶道:“你伤势未曾痊愈,何不休养几日再说?”经过两次恶战,两人已是生死之交。 当下将张青峰父母之仇一一告之刘沛勋,道:“前几日,我听得有辽人使臣要前往天狼帮共谋大事,故想前往探一探,一则为家仇,二则为国事。” 刘沛勋道:“难得兄弟有如此家国情怀,只恨我军务在身不能一同前往。辽人使者前往天狼帮这一要事关系重大,我赶回军中后即刻禀报曲大将军。” 张青峰问道:“以刘大哥之所见,辽国与那天狼帮会有何种图谋?”张青峰知刘沛勋在军中多年,对宋辽战事必定知晓得详细,便想了解一番。 刘沛勋道:“太宗赵光义于太平兴国四年亲率大军攻北汉,先败辽援军,继破太原灭亡北汉,以图收复燕云,自此二十多年的宋辽战争开启。景德元年秋,萧太后与圣宗大举攻宋。大宋以澶州为决战战场,集中兵力与辽军相持。真宗亲临前线督战,以振军心,后真宗唯恐辽军突破澶州,危及东京,遂以向辽纳币帛为条件,缔结和约,史称‘澶渊之盟’。‘澶渊之盟’后,宋辽战争遂告结束。但这些年来,辽国灭我之心不死,时常派出奸细使臣前往大宋各地活动,企图找寻时机,占我锦绣河山。” 张青峰道:“既然关系如此重大,那我有消息便快马通知兄长。” 第二日清晨,秋风阵阵。 张青峰与刘沛勋各骑一匹快马出发,一路山路崎岖,上午骑行二百多里方到了棋盘关。两人在棋盘关吃罢午饭,又行了二百多里方到汉中地界。汉中地区自古便是兵家必争之地,为北上或者南下的咽喉所在. 两人在汉中一家小镇写了间客栈,先是游玩了半天,又彻夜喝酒长谈。 第二日,两人在山道依依不舍地道别。刘沛勋叮嘱道:“天狼帮防守严密,高手如云,张兄弟万不可轻易行动,如有险情,则走为上策。太白山我去过两次,你可假装收野味的客商,先在山下住下,然后找一家猎户,说是要体验打猎趣味,随他们上山就可。”张青峰点头答应。 北宋之时,穿越秦岭的山脉主要有四条道路,自西向东分别为陈仓道、褒斜道、傥骆道、子午道。穿越巴山的部分又分为四条道,自西向东分别是阴平道、金牛道、米仓道、洋巴道。这八条古道,构成了穿越川陕的主要通道。 张青峰去太白山,走褒斜道到太白县。刘沛勋驻军在宝鸡城外,走成仓道。两人分手后,张青峰沿着褒斜道前往眉县。 褒斜道是秦岭四道中最早的一条,是循渭水支流斜水及汉水支流褒水两条河谷而成的一条古道。从褒斜道出蜀,需从汉中出发,经留坝出褒谷再沿褒水、斜水而上,经过太白五里坡和眉县斜谷而出。 山路越来越难走,张青峰坐下虽为良驹,也只得不快不慢而行,傍晚时分方才到了太白山下的一座古镇。 古镇门口矗立一座古朴古坊,正中书“庵岭古镇”四个古拙大字。进牌坊半里路远,可见路中塑着一尊老子骑青牛的石雕像。张青峰跳下马来,恭恭敬敬向老子雕像拜了三拜,心道:“想来这座古镇必与道教有关。” 此时正是仲秋时节,小镇南望可见一座大山,山间漫山遍野的红杉林最为耀人眼目。秋阳灿烂照耀,照得大山层林尽染,缤纷多彩。 道边走来一位老者,牵着一头小牛,乐呵呵地望着张青峰,笑道:“小哥,从何处来,又要往何处去?”张青峰谦恭说道:“老人家好,我从成都府来。听闻太白山风景冠绝天下,故慕名前来游览,还请老人家告知一二。” 老者道:“好说,好说!我看小哥拜太上老君和青牛好生虔诚,想来是信奉道教之人。我也信教,老汉我闲来常去老子道场跪拜,烧几柱香,小哥与我投缘呢。当年道家鼻祖老子骑牛路过此岭,解鞍休息,南望太白山,见雪峰皑皑,明烛天南,时有祥云缭绕,故称其为福地,还在附近建立道场,后来有道家弟子在此建庵,随被传称为庵岭。” “不知该如何称呼你老人家?我想今晚在镇上投宿,住哪里好?”张青峰牵着马,慢慢走在老人身边道。 小牛好生调皮,眯着眼去马身上闻嗅。 老人笑着道:“我是本地菜农梁老汉,在这镇上租了几亩地,以养牛种菜为生。这不,我刚刚带小牛去镇外坡地吃草回来。”一边说,一边拍了小牛的头一下。 小牛转头望了他一眼,露出像孩子似依恋的眼神,轻轻叫了两声。张青峰看着眼前的温馨画面道:“梁大爷,这只小牛好像你的孩子一般。” 梁大爷道:“你跟着我走,我带你去镇上最好的太白酒楼。太白楼的酒最好,是用高山上湖里的雪水酿造的,叫作‘太白仙翁’。不过这酒太贵,过往达官贵人和富商才喝得起,老汉只在过年的时候偶尔去打一斤。” 说起美酒,梁大爷眼神也亮了起来,嘴角也堆起笑容。 行出一里来地,只见路边一座三层楼酒矗立道边,门口粗竹竿上挂着一面酒招旗,在晚风中猎猎作响,上面绣着 “太白酒楼”四个金边大字。 酒楼门边有伙计在门口迎客,远远看见张青峰到来,便上前牵马引路。张青峰道:“梁大爷,请稍候片刻,我还有事找你,写好房就出来。”梁大爷不明所以,牵了牛在不远处道边等候。 张青峰来到柜台,摸出五两银子摆在柜台道:“给我写间上房,马上再用酒葫芦给我打五斤上品‘太白仙翁’,我要送人。掌柜见银子闪闪发亮,欢喜道:“好勒,马上给贵宾安排!” 张青峰拿着酒葫芦走到梁大爷面前道:“梁大爷,感谢你今日带路,送你老五斤上品‘太白仙翁’尝尝。 梁大爷喜欢得有些手足无措,道:“这如何使得,我只是顺道给你带路而已。”说话间,眼眸不自觉便看了葫芦酒两眼,手也不自觉地伸出接下酒葫芦。 张青峰笑道:“不过小小心意,还请笑纳。梁大爷,告诉我你家住址,明日我去找你。我人生地不熟,想在本地带点新鲜的山间野味回老家,还要请你老人家帮忙。” 梁老汉拍着胸口道:“我老汉在这方圆十里还是有些头面,你明日到前面二里地远处的梁家村梁家巷,找菜农梁老汉便是,野味的事就包在我身上。”张青峰目送老汉欢喜离去,自去房间住宿不提。 张青峰去客栈房间放好包袱,出了房间,上到太白酒楼的三楼,凭窗选了一个面山的座位坐下。极目远眺,但见太白山巍然挺立,秋风浩荡,吹送来山中林木山草清香,令心中好不惬意。 伙计殷勤地上前为他倒茶,推荐本地美食。张青峰点了三道太白本地特色菜:柴火土鸡、太白真菌汤和太白农家野菜饼。 待到他第一道菜“柴火土鸡”送上来时,听得楼梯响,上来两位书生装扮的客人,都穿着宽博长衫,头顶戴着方正的“山谷巾”,手拿折扇。两人来到张青峰旁边,一人道:”钟秀才请坐上座。”一人道:“狄秀才请坐上座。” 狄秀才道:“钟秀才年长我两岁,理当坐上位。”钟秀才道:“狄秀才先于我考中秀才,理应坐上位。” 狄秀才道:“钟秀才学富五车……”张青峰见两人为座次推让半天,实在迂腐,不由暗暗好笑,便道:“按寻常之礼仪,该是年长者坐上座。”两人听了,微一点头,按年岁依礼坐下。 张青峰正一边津津有味品尝柴火土鸡,一边醉心眺望太白山景,忽觉背上一道寒光射到,心间顿时似有重压一般。转头望去,见又上来两人。 当先一人是一位二十岁上下青年,手中提一条布裹住的兵器,穿着粗麻布衣衫,面大而方,广额剑眉,一双虎目精光闪烁,顾盼之间,威风凛凛。走在青年身后的是一位九尺大汉,身似黑塔,面如黑漆,杀气腾腾,背上背负着两条四棱镔铁锏。 两人走到张青峰身侧的小桌边,将兵器靠墙而放。张青峰竖耳细听,听得两件兵器触地之时发出沉闷之响,心中道:“以落地声判断,两样兵器想来皆有四五十斤,不是高手绝对难以舞动。” 两人选桌坐下,张青峰不由向隔桌两人望去。青年知觉敏锐异常,张青峰目光刚落到他身上,青年也转头看他,一双虎目将张青峰目光锁住。 寒光笼罩之下,张青峰看那青年身形虽然只比寻常男子稍微高大一些,衣着也极为普通,但不知为何,坐在他身边的威猛黑脸大汉和他气势相比,却远远不及。 青年端坐稳如泰山,身姿遒劲挺拔,似乎蕴含无穷之力,看了张青峰一眼,便转头喝茶。黑脸大汉叫来伙计,给青年斟上茶水,点了几样小菜,问道:“大哥,可否点斤酒喝?”青年道:“不点。” 黑脸大汉苦笑一下,有些无奈道:“听说这里的‘太白仙翁酒’可是出名的醇美醉人,不喝可惜了,不过我们的盘缠带得实在不多。”青年一言不发,低头沉思起来。 张青峰听其所言,推测两人都想喝酒却因酒贵不舍得喝,当下抱拳道:“小弟孤身一人至此,见太白美景无双,颇想对酒当歌,只是一人难以成欢,故小弟想斗胆叫两斤美酒,移桌与两位英雄畅饮一番如何?” 从剑门关走时,李将军感激他为剪除山匪尽心尽力,馈赠了五十两白银。张青峰手中宽裕,见两人一副英雄气概,便想结交两人。 黑脸大汉喜道:“小兄弟长得俊朗,说话又好听,那自然好。”青年转眼看张青峰,眼中似有戒备之色。张青峰报以诚恳微笑道:“在下不过是到此地买些野味,看看美景。”青年细听他口音后,眼色渐渐柔和下来,道:“请过来坐。” 张青峰买了五斤‘太白仙翁酒’,加了两道菜,移桌上前与两人一起共饮。青年道:“在下岳鹏飞,这是我二弟牛大。” 张青峰估摸两人不是报的真实姓名,心想:“此时已到天狼帮老巢附近,天狼帮必定耳目众多,自己也须得改名。”便道:“小弟张三江,在成都府做些野味和皮毛生意,乘着秋凉风景好,就来太白山看看”。 张青峰见岳鹏飞性情沉默寡言,没有多少话说,便与那牛大喝酒谈天。牛大笑着道:“我大哥性情刚直深沉,不喜多话,不过再喝几杯,你便能与他找到共同话题,打开他的话匣子了”。 邻座两位秀才喝了些酒,好不快活,不由谈诗论文起来,说话声音也不自觉大声起来。钟秀才道:“说到写诗,自然以气韵悠长的唐诗第一,宋诗虽也名家辈出,但大多重于理趣,还是比不上唐诗的绚丽恢宏。太白山离大唐都城长安颇近,留下过不少名家诗句,我们这次一定要于美景中好好品味一番这些诗句。” 狄秀才道:“据说站在太白山山巅,可以望见长安城,明日你我必要登高而望之。当年李太白在长安的数年里,近郊的太白山是他经常踏游的地方。若说描绘太白山之诗句谁写得最佳,自然要首推李太白。李太白所写太白山诗三首,不知钟秀才以为哪一首为最佳?” 狄秀才道:“在下推崇李太白《太白山》一诗,诗中写道:‘太白去天三百尺,山草古雪皓西极。若教伯夷居上头,山是蚁蛭雪如墨’。” 钟秀才道:“这首固然不错,但小生以为还是《登太白山》为佳,诗仙写道:‘太白何苍苍,星辰上森列。去天三百尺,邈尔与世绝。中有绿发翁,披云卧松雪。不笑亦不语,冥栖在岩穴。我来逢真人,长跽问宝诀。灿然忽自哂,授以炼丹说。铭骨传其语,竦身已电灭。仰望不可及,怆然五性热。吾当营丹砂,永与世人别’。” 狄秀才道:“《太白山》这一首,言语干练,寥寥数语,便写尽太白山高远险峻之貌,自然以这首为佳。”钟秀才道:“非也,非也,李太白之诗与其它诗人最大不同之处就是仙气勃发。《登太白山》这首诗写诗人神游八极,求仙访道论长生,正是太白仙气的自然流露,自然以这首为佳。” 狄秀才道:“神仙长生都是妄语,做不得真,我等读书人就该脚踏实地,笃行于事。如果都像你这般不务正业,求仙论道,那怎么行。”钟秀才怒道:“放肆,你敢说诗仙不务正业……” 两位秀才先是文质彬彬地谈论诗文,说到后来,火药味越来越浓,居然吵骂起来。 牛大喝了口酒,笑道:“这两位儒生实在迂腐,为两首诗就吵个你死我活。”张青峰道:“据说有文人因为一首诗打起来的也有,争吵两句倒也不足为奇。”岳鹏飞闻言笑着摇摇头。 牛大大笑道:“我大哥文武全才,放眼当今之世,就没有几人能入他法眼。”岳鹏飞道:“二弟休得狂言!” 钟秀才听得牛大嘲笑自己两人,酒气上涌,指着牛大大声道:“就你这粗莽村汉,也敢嘲笑我等读书人,量你大字也不识几个,你懂什么!”牛大火气上涌,握着拳头虎地站立起来。 狄秀才见两人靠在角落的兵器,便知道两人必不是寻常人,急忙按下钟秀才手指,陪笑道:“钟秀才醉了,说话不知深浅,请英雄见谅。”钟秀才道:“说他怎的?” 牛大两个跨步便走到钟秀才面前,张开一双铜铃大眼狠狠盯着他。 岳鹏飞道:“二弟,回来。”简单一句话却铿锵有力。牛大哼了一声,放下拳头,轻轻在钟秀才面前桌子一角一捶,将厚实的木桌捶落一个角,走回坐下。 钟秀才见牛大发怒,吃了一惊,酒醒了几分,掩饰胆怯之意道:“太白山下太白酒楼,为千古文采风流之所,除去谈论诗文,必然要留墨迹一副方不虚此行。”狄秀才道:“钟兄高论,你就趁醉赋诗一首写于宣纸如何?” 钟秀才道:“你我今日大醉,正可以狂草书之。”打开包袱,取出文房四宝和洁白宣纸,乘着醉态大呼小叫,挥动毛笔,一顿乱涂乱写。 太白酒楼时有文人墨客流连,钟秀才的举动顿时引来数人围观。有人见钟秀才将墨汁挥洒,脸上身上尽是点点墨迹,夸赞道:“秀才好书法,如此笔法,可谓直追张旭、怀素两位草书大师。” 听得众人夸赞,岳鹏飞站起来,对张青峰道:“张兄弟,随我去观瞻一番。”张青峰随之上前一看,不由哑然失笑,只见一张雪白绢纸上几十个字乱如垂柳,其间还有斑斑点点的墨猪数处。 张青峰摇头苦笑道:“这也敢称狂草吗?”岳鹏飞大笑道:“如此泼水般丑书,竟然有人还说可以直追张怀两位大师,实在可笑之至。” 钟秀才狂态大发道:“醉后草书你等小儿如何识得,既然你口出狂言,可敢上场为我等一书?”岳鹏飞道:“醉后书狂草算不得本事,醉后能写端庄劲健之楷书方始见得功底。”牛大见岳鹏飞兴致勃勃,大呼道:“店家,取张宣纸来。”掌柜听得楼上喧闹,问明缘由,便拿了两张新纸上来。 岳鹏飞展开宣纸,用笔之前段饱蘸墨汁,悬起肘来,运动手腕,写下“山河壮美”四个楷体大字。张青峰见四个正楷端庄雄伟,入木三分,已然有颜太师七八分神韵,不由喝了几声彩。岳鹏飞写完四个大字,停肘不动,似在思索后面四字如何落笔。 张青峰自幼便摹写颜太师《多宝塔碑》和《颜勤礼碑》,见之不由心痒难耐,叫道:“岳大哥可否能让小弟也挥毫泼墨一番?”岳鹏飞转过头来,看着他笑道:“小兄弟也是书道中人?”说着将毛笔递到张青峰手中。 第八十七章 书道知音 张青峰接过毛笔,端端正正在岳鹏飞四个大字下写下四个“英雄血热”大字。这四个字写来筋骨强劲,笔架神韵竟与岳鹏飞书写的四个大字极为神似。牛大看了半晌,张口结舌道:“我怎么看不出这八个大字是两个人所写了,到似是一个人所写一般。” 店家在旁边道:“这幅字老夫要装裱悬挂起来,让大家观赏。老夫见过南来北往的读书人不少,但写得如此端严有力,如此有丈夫之气的大字实在罕见。” 岳鹏飞望着张青峰,眼眸如大星子般闪亮道:“小兄弟为何喜颜太师之字?”张青峰道:“只因他忠义之气冠绝古今。”岳鹏飞一把拉住张青峰手臂,大笑道:“此言深合我心,你我兄弟今日不醉不归!” 狄秀才道:“老板,你可把钟秀才的这幅草书装裱起来,我等就不找你要润笔之费了,你把今日的饭钱给我们免了就是 。” 掌柜面露难色,推辞道:“算了,这幅草书两位秀才还是带走吧,小店简陋,可不敢挂这样的大作。”四围的人群闻言顿时一齐哄笑起来。 岳鹏飞和张青峰碰碗喝了半碗酒,道:“不知张兄弟何年开始习字?”张青峰道:“小弟五岁多便随私塾老师习字,楷书主习颜太师碑帖,行书最喜苏东坡与王右军书帖。” 岳鹏飞点头笑道:“甚好,你我二人所喜书家竟然相同。我见小兄弟步履轻捷,腕力沉稳,想来也曾习得功夫。”张青峰初到太白山,怕被天狼帮爪牙只觉,是以尽力收敛锋芒,但不想岳鹏飞眼尖,被他看出些端倪来,便道:“小弟随父亲习练过一些粗浅的入门的拳脚棍棒。” 张青峰满脸疑问道:“我看岳大哥精通书法,功夫更是不凡,我有个问题想请教。”岳鹏飞道:“但讲无妨。” “如果将书家点画、游丝化为剑法,该如何做才能将剑法威力发挥到极致?”这个问题一直在张青峰脑海萦绕。他虽然已能将云篆书笔化作剑法,对付一般人还可,但要对付高手始终杀伤力不够。 岳鹏飞沉思道:“张旭曾言:‘见公主担夫争路,而得草书笔法之意;见公孙氏舞剑器,而得草书笔法之神’。我想既然张旭可以以剑悟书,那么书剑两者必然就有相通之处,只是这微妙之处在何处,想来非常人能轻易知晓,待我细想几日,与你再切磋一番。”他对这个想法露出饶有兴趣的思索状。 牛大大摇其头道:“你们说什么书剑相通,我可听不懂。剑用来伤人,毛笔用来写字,你们多事,非要把它们两者生拉死扯在一起,好没意思。” 岳鹏飞大笑道:“这个小兄弟可不简单,是想做剑客中的张旭呀!”三人说说笑笑,频频举杯,一时皆喝得有六七分醉。 一阵凉风吹来,岳鹏飞心中一紧,心道:“明日还有大事要办,可不能醉酒误事。”当下放下酒碗对张青峰道:“时候已然不早,你我兄弟有缘再喝。”张青峰唤来店家结了帐,三人各自休憩不提。 张青峰难得有暇放松一番,带着醉意好好地睡了一觉,睡到第二日的日上三竿方才起来,起来后,吃了两个肉夹馍,问明梁家巷方位,便去找那种地卖菜的梁老汉。 行出两里地,只见一条巷子口墙上挂着一块写有“梁家巷”三个字的木牌。 张青峰见一位大娘走过,便上前问询梁老汉住所。大娘领着来张青峰到一座小院门口,敲了四五下门,一位老汉闻声打开木门。老汉见是张青峰,欢喜道:“张公子快进来坐。” 张青峰一边喝着药王茶,一边打量眼前这座小院,道:“今日有空,便来叨扰梁大爷一番,一来喝杯茶,二来问问山中野味的事。” 梁老汉问道:“太白山山民自古就有狩猎习惯。太白山冬季才是狩猎主要季节,现在还是秋天,故野味不太多。猎人们主要猎杀野猪、鬣羚、青羊、红腹锦鸡等,不知道张公子想收购哪些野味?”张青峰道:“自然是稀缺贵重一些的好,那样才买得上价钱。” “秦岭羚牛,大熊猫、金丝猴和朱鹮一起被称为‘秦岭四宝’,它们还可以卖上好价钱,只是这些年太白山恶狼出没频繁,就很少看到四宝出来巡山的身影了。”梁老汉有些郁闷道。张青峰有些不解,道:“恶狼?如果恶狼阻拦了大家的财路,那猎人可以先组织灭狼队打狼呀!” 梁老汉气愤道:“开初大家都这么想,可是一连失踪了好几位猎人,大家都不敢去了。听说山上的狼时常成群结队,厮杀起来比人还狠比人还聪明,连官府派来的官兵也不管用。后来不知怎么回事,还被人在山上划分了警戒线,只准大家在山腰以下区域位置打猎和游玩。” 张青峰低声道:“听说这山被一个神秘帮派控制了?” 梁老汉点头细声说:“小声些,天狼帮的爪牙在镇上好多。占据这座山的帮派叫天狼帮,听说帮主和朝中高官有勾结,所以连官府也对他们无可奈何,就更不要说我们这些小老百姓了。” 张青峰面露憾色道:“我原本想找些野味,顺便再好好看看山中幽独胜景,看来只得在山腰之下看看了。” 梁老汉道;“如果公子非要上山,还是有其它办法的。天狼帮虽然势力大,但太白山地域阔大,他们还不能够全部控制。老汉我年轻时候也喜欢打猎,几条上山的路也都熟知,可以为公子找一条隐秘之路上山。太白山地跨陈至、眉县、太白三地,南北常规登顶线路有五条:南坡一般由陈至的厚畛子或都督门登山,北坡可从眉县的汤峪、营头、远门口或太白县的鹦鸽上山。 张青峰惊喜道:“听梁大爷的意思,五条线路中有的线路没有被天狼帮控制?” 梁老汉道:“不错,我知道远门口有条小径可以秘密上山。从远门口到下板寺八十来里,一路山高谷深,植被茂密,不但荒废的山路极难辨认,而且沿途岔道与断崖众多,可以说人迹罕至,险象横生。这条线经十三宫、接官亭、金锁关到下板寺与汤峪线汇合,因这一路过于凶险,故天狼帮只在汤峪线设置了几道防守。公子可由此线上山,然后待到黑夜,乘着夜色过下板寺关卡潜进上山。” “如此甚好,那就请梁大爷帮忙联系一位熟络的猎人带我上山,一路打些野兽,一路看看那罕为人知的风景。”张青峰道。“好,我下午就去联系猎人,谈好了就到太白楼告知公子。”梁老汉笑道。 张青峰自回客栈,只待梁老汉通知消息。吃过午饭,张青峰走出客栈门口,沿着汤峪线路向山上而行。一路疾行,约一个时辰到了上接待寺,只见山道上插着一面金线绣织的狼头大旗,两队人马分左右将上山之路封堵。 张青峰佯作不知,直往前行。一名狼兵将刀抽出一拦,道:“闲人到此请回,否则斩杀无赦。” 张青峰退后一步,装作有些害怕,道:“我从成都府到此看看风景,收些野味而已,难道山上我等不能前去?” 狼兵傲然道:“闲人只可在山腰以下游玩观赏,山腰以上乃是我天狼帮管辖区域,不得特许任何人皆不可上山。”张青峰道:“原来山上是闻名天下的天狼帮总坛,我初来乍到,实在不知,冒犯之处,还望海涵。” 狼兵听他说得客气,稍微和气了些,说道:“你可在四处看看,就下山去吧。” 张青峰装作四处查看景色, 将周边山形地势熟记在心,心中想道:“此地险峻,守卫两队二十四人,其中必然有高手,看来一个人是断断不能强攻而过的,只有走梁老汉所言的险路了。” 回到镇上,已是傍晚时分。张青峰快走到太白酒楼时,猛听得马蹄声嗒嗒响起,一个粗暴的声音高喊道:“天狼帮办事,闲人回避。”路人闻言,纷纷闪躲。 一位老人耳朵不太灵便,依旧在街心慢走。张青峰眼看当先奔来那匹马就要撞上他,伸手在老人手臂一抓一带,以巧劲将老人拉到自己身后。 马上之人带着一张凶恶的狼头面具,低头怒骂道:“老东西,长点眼睛。”一行人留下满街飞扬的尘土绝尘而去。老人惊魂未定,望着在太白楼前跳下马鞍的几人骂道:“天狼帮越来越霸道无礼了,这一次下山不知道又要去干什么坏事?” 张青峰轻言安抚老人几句,几个健步到了客栈门口。客栈老板满脸堆笑迎出来,道:“飞天狼大爷,快请进。”飞天狼厉声问道:“贵客今晚就要入住,后院那几间上房收拾好没有?” 客栈老板领着飞天狼向后院走去,躬身道:“全照大爷吩咐,打扫干净,也换上了簇新的被褥,请随小的往后院看看。”张青峰暗自想道:“不知是何等人要到来?会不会就是那辽国密使?” 张青峰回到房间静坐,忽听一匹快马呼嘶嘶欢叫着停在太白楼前,心中一动,走到二楼栏杆处查看,只见一人急匆匆奔进了后院。很快,飞天狼领着几名随从急急忙忙出了客栈门,站在大门口向镇口张望。 不到半刻钟时间,三条大汉骑着三匹马不快不慢地从镇口而来,马皆膘肥体壮,人皆魁梧雄壮。待几人走近,张青峰在楼上将几人看得清清楚楚,只见三人皆穿着圆领窄袖的左衽长袍,头顶部分的头发全部剃光,左右两绺头发修剪整理为奇异形状,下垂至肩,裤脚放于靴筒内。 张青峰心中揣测道:“莫非这便是所说的辽国密使?要不然,天狼帮不会派出专人前来迎接。”这三人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大咧咧骑着马来到太白楼前。飞天狼快步上前迎接,笑道:“耶律大人辛苦,先随我等往客栈休息。”两边三名狼兵上前为三人牵马。 领头的契丹大汉只将一只脚轻轻一摆,便悄然无声落地,坐下坐骑身上的鬃毛一丝竞也未曾颤动。他落地之后,目光一转,一道火炬般眼光扫到了张青峰面上。 张青峰正在好奇地看几名大汉奇特的发式服饰,被大汉眼光一扫,顿觉心中一寒,心道:“此人看起来大腹便便,养尊处优的样子,却有着上乘的轻功与内功,没想到契丹人中也有如此顶尖高手。”他收敛眼中锋芒,假装四处闲看的样子,避开了契丹大汉的眼光。 院中住客见狼兵牵几匹良马进来,皆过来围观。有人不由自主赞叹道:“好马,好鞍!”领头契丹大汉骑的是一匹四腿粗壮高峻,毛色黑亮的大马。 马全身上下没有一根杂毛,更难得的是其马背上有包银木马鞍饰,鞍上凸起来的龙、凤、卷草等花纹上加以鎏金錾花,形成银地金花,显得华贵富丽,在晚霞残照中熠熠生辉。 一位商人啧啧赞叹道:“听人言‘契丹鞍具甲天下’,契丹鞍可以与中原的端砚、蜀锦、定瓷并称,被我宋人评为天下第一,今日一见,果然大开眼界。”围观众人纷纷附和。飞天狼与掌柜领着三位契丹大汉自去安顿不提。 不觉到了掌灯时分,飞天狼领着三位契丹大汉上了酒楼二楼一间雅间,将门紧掩,谈笑喝酒。张青峰随着上了二楼,在几人雅间外选了张小桌,点了三样小菜,佯作吃饭,实则凝神细听房内几人谈话。 此时已到吃饭时间,酒楼热闹起来,喧闹之中,张青峰只隐约听得耶律与早间上山等字样。正偷听间,忽听得一人叫道:“张兄弟……张兄弟……”张青峰抬头见岳鹏飞与牛大走上楼来,忙站起来道:“岳大哥、牛大哥,这边坐。”两人也不推辞,叫伙计加了两样小菜,便坐下吃起来。岳鹏飞道:“酒虽好,却易误事,今日就不饮酒了。” 张青峰问道:“今日在客栈都没见到你们一眼,两位是上山看风景去了吗?”牛大愤然道:“本想上山看看山上好景色,可惜走到了山腰,就被天狼帮人马挡下。天狼帮好生霸道,竟然将这太白山霸占为他们的巢穴。” 张青峰指指附近的雅间,道:“我这次来,本想顺便收些野味和皮毛回成都府贩卖,但一半的太白山都被天狼帮占据了,猎人根本就打不了多少好猎物,实在可恨。又一指雅间道:“这里面就有天狼帮的头目正在宴请几个契丹人,我怀疑他们有所图谋。” 三人一起往里面看去,恰好小二正推开雅间房门送菜,只见飞天狼正举杯向坐在主位的契丹大汉敬酒。 张青峰皱紧眉头,怒道:“这些契丹人也不知道是来做什么的,来我中土就一副傲慢自大的模样。天狼帮的人平时对老百姓凶横霸道,可见了契丹人就没有了多少骨气,完全就是讨好谄媚的奴才样。” 岳鹏飞眼中闪过一抹浓重的杀机,怒道:“张兄弟可知契丹人与我宋朝之关系?可知我大宋朝今日之危机?如今民间流传着一首民谣:‘打破筒,破了菜,便是人间好世界’。筒菜说的是当今徽宗皇帝宠幸的蔡京、童贯两人,他们与王黼、梁师成、朱勔、李邦彦六贼贪赃枉法、横行霸道,弄得民不聊生,是导致江南方腊起义和辽国入侵中原的罪魁祸首。”言罢深深叹了口气。 岳鹏飞又转头望向张青峰道:“《易经》中有卦辞‘丰亨,王假之;豫大有得,志大行也。’你可知其间的意思?” 张青峰思索片刻,说道:“大概应这样解释:王者在最盛之时,应当一切都崇尚盛大,不必过分忧虑财货不丰,应当顺天理而动,王德自然如日行中天般地普照天下。” 岳鹏飞苦笑道:“根据‘丰亨豫大’卦辞,蔡京独创出一套前无古人的理论,说大家只有尽量花钱,才能迅速生产财富。天下如果有一个人舍不得花钱,就会有很多人没钱赚,如果所有人都舍不得花钱,天下人就都没钱赚。当今圣上便听从蔡京的说教,追求‘丰盛、通达、安乐、阔气’的生活,贪图享乐、穷奢极欲起来。” 张青峰摇头道:“竟有如此离奇之说!” 岳鹏飞又道:“于是当今圣上便滥增捐税,大兴土木,营造宫殿园林,铸九鼎、建明堂,令童贯在苏州、杭州设立了‘造作局’,制造各种工艺品;令朱勔在苏州设立“应奉局”,搜罗各种奇花异石,用船经大运河运往汴京。大兴花石纲,设‘西城括田所’,尽改盐法和茶法。同时崇信道教,封自己为教主道君皇帝,炼丹修道,追求长生不老。如今,六贼已把几朝积储盈余的国库消耗一干二净,导致国库虚空,入不敷出。而且还不顾百姓死活,滥发纸币,成倍加重农夫税收,致使民怨沸腾。”说到国事,沉默寡言的岳鹏飞滔滔不绝,忧心忡忡。 张青峰言道:“岳大哥,如今国家外忧内患,危机四伏,大宋朝看似繁花似锦,实则危机重重。不知我等平民百姓能够为国家社稷做点什么?” 岳鹏飞一字一句,铿锵有力说道:“如圣上能远离六贼,亲近贤臣,使文武百官皆能忠君报国,文官不爱才,武官不惧死,则我大宋境内天下太平可期。我辈愿提一旅忠义之军,为圣上为社稷荡平四方,一统寰宇,虽九死亦无悔。” 岳鹏飞这般心怀天下,不慕名利,愿为国家民众拼死向前的忠义之论,直讲得张青峰热血沸腾,也让他全心佩服。 张青峰抱拳道:“岳大哥英雄气概当世无双,今日一番高论,实在令我钦佩。大哥异日必能实现雄才大略,为国分忧,为民解难。” 岳鹏飞微微一笑,不再言语,埋头吃起饭来。他身形虽不雄强,饭量却极佳,足足吃了四碗饭菜方才吃好,放下碗筷道:“今日登山略感疲倦,我二人就先行回房间养神。”张青峰知道他有事,便不挽留。 飞天狼陪着三位契丹人大腕喝酒,大醉方归。这一夜太白楼后院灯火通明,院中地面房顶都有狼兵把守,警戒十分严密。 张青峰先自睡下,等到四更时分醒来,用一块布蒙了面,跃出窗外,沿着二楼走道走到尽头,攀着瓦檐轻轻翻上屋顶。 他伏在屋顶向契丹人住宿的小院望去,只见房间门口站着几名狼兵,屋顶上亦趴伏着几名狼兵,想道:“看来乘夜盗取密函是不可行了,不如先去契丹人明日必行的路途,看看有没有半路掩杀的地方。” 他悄悄返回房间,静养精神,看天边露出鱼肚白时,翻身而起,下楼在街边小摊吃了两张大馍,便向太白山上行去。 此时山道寂寥,空无一人。 太白山深秋之景色,高寒险奇与富饶神秘。 站在高耸的山道望去,但见白云在山间涌动,四周山连着山,一直蜿蜒到天际的尽头。视线最高处,太白山主峰拔仙台孤高峥嵘,如一座铁灰色金字塔,在云雾中巍然挺立,直刺苍穹。 昨夜山中高寒,下了一场小雪,故空气寒冷,风吹过有些刺骨。 在山脚,张青峰见昨日上山时还是烂漫开放的花叶上大都挂着晶莹剔透的冰柱,山间冰色与花叶五彩之色交融,别有一番动人情致。 再往高山上行去,满山的花草树木上都笼罩着一层浅浅白冰,如琥珀般晶莹剔透。枝干赭红色的红桦,针叶金黄的落叶松,树冠都被积雪压得抬不起头……人行其中,宛如置身水晶世界。 薄薄的雪地上,偶尔可以看见狐狸、松鼠和野兔一闪而过的姿影,甚至还能看到一大一小两只羚羊相伴在山坡出现。 小羚羊在残雪中轻快跳跃,调皮玩雪,见到张望的张青峰,眼中没有胆怯之色,一边走一边用充满好奇的眼神回眸看他。 张青峰看看已接近接待寺天狼帮设卡处不远,忙放低身形,闪身到一块巨石之后,抬头张望。一望之下,却见那面猎猎吹动的狼头旗意外不见了,只剩下孤零零半根旗杆矗立,不由吃了一惊,暗自思索道:“这是为何?” 第八十八章 岳飞沥泉神枪 他当下不敢大意,在路边的树丛和巨石的掩护下慢慢向路卡处行去。 在离路卡处只有三四十来尺的地方,张青峰停了下来,只见那面旗杆顶端不知被什么兵器或重力击打得支离破碎,旗杆下的木头路障也散落了一地,到处都是木头碎片,最令人惊奇的是守卫的两队狼兵连一个人影都看不见。 暗处有杀机潜藏,张青峰不敢丝毫大意,猫腰小心上前,扔出一块拳头大石块,听石块咚的一声砸在地上,但四周半晌都无动静。 到了近前,他躲在山石边小心查验,只见地面上都是散乱的脚印和血迹,几块路边的山石上也溅落着了血迹,暗暗想道:“据现场推测,这里显然发生过剧烈打斗。这些人能将二十几名狼兵杀害,可见实力非凡,他们会是谁呢?” 敏锐的直觉告诉他,那些偷袭者还像野兽般藏在附近。他抬头望望四周的山崖和树林,但见山石四布,白雪茫茫覆盖,绝难看出偷袭者藏匿之所。 张青峰想道:“我也在近旁找个地方先藏匿起来,看看这些偷袭者如何行事。”一边思忖,一边找寻就近的藏身所在。一眼望去,右手远处的斜坡上有一块鼙鼓形状的大石,石边有一株一人多高的茂盛矮松看来适合藏身。 他遂以五指抓地,施展壁虎游地功爬行而去,藏身于大石之后。 时候还早,张青峰背靠着巨石闭目养神,四周是空寂的山谷,时有山风呜呜怪叫掠过,说不出的凄凉冷清。 山谷空旷,天寒地冻。他将混元真气在经脉中运行了两个周天,不觉间热气从衣衫中腾起,将身边一尺左右的积雪也融化了。 又过了半个时辰,山道上隐约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响。张青峰探出头,居高临下向山道俯望,只见山道上,飞天狼领着三位契丹人和十来位狼兵正登山而上。 飞天狼抬头一望,脸色大变,喝道:“大家停步,小心戒备。”说罢身形冲天而起,凌空几个纵跃落在天狼帮设置路障处。 飞天狼细看之下,脸上立时罩上寒霜,一双锐利的眼睛四处扫动。后面的十几人,除了带头的契丹人都拔出了兵器。 领头契丹人环顾四周几眼,飞身落在飞天狼身边。遥遥山间百尺距离,他只是落地一次,脚尖轻轻在一块山石上一点便跃到。 领头契丹人问道:“何事如此惊慌?” 飞天狼恭敬答道:“耶律大人,我帮在此处设有路障和两队狼兵把守,总领队也是帮中高手,现在全部消失。”他绰号飞天狼,只因轻功了得,但适才契丹人展示的飞身功夫却比他技高一筹,令他不得不恭敬佩服。 耶律大人目光四转,沉声道:“由现场留下的痕迹看来,动手之人大概有三四人。你看旗杆是被硬生生捏破的,可以断定其中一人练的是外门鹰爪硬气功。有许多血迹滴落在山崖边上,想来狼兵们是被杀死后扔到了悬崖之下。” “耶律弘大人好眼力,悬崖边的确有多处滴落的血迹。雪地上的脚印凌乱,看不出有多少偷袭者,我在明敌在暗,为保大人安全,我建议我们现在原路退回山下。”飞天狼狠狠地盯着远处的山石树木道。 耶律弘道:“来者既然将贵帮两队人马都斩杀殆尽,自然会断了我们退路。今日有我契丹勇士在此,你不须害怕几个山贼。”他目光落在远山一片松林间,面露杀机。 话音刚落,山上林中两支飞箭破空而至,射中两名狼兵正背,深陷体内,两名狼兵立时倒地而亡。其余的狼兵并不慌张,迅捷散开,躲避在路旁山石后找寻射箭之人。 接着又听得破空之声,两支飞箭一上一下直奔耶律弘而来。耶律弘见两只箭转瞬即到,依旧气定神闲的负手而立,面对两只飞箭不惊不躲。说时迟,那时快,他身边两名随从闪身而出,闪电般拔出腰间镔铁刀,各自挥刀斩断一支飞箭。 斜坡上一株百年冷杉树一阵抖动,这两箭暴露了射箭人藏身之所。 耶律弘眼尖,向晃动的冷杉树一指,四名狼兵一声怒喝,向斜坡上冷杉树扑去。 树上轻捷跳下一人,手持一杆红缨枪,迎着四名狼兵厮杀。只见他枪杆翻飞,红缨似血,身姿矫捷,力战数人竟不露丝毫怯意。 风吹动耶律弘的衣袍哗哗作响,他仿佛一尊千年的雕像沉静而立。两名贴身侍卫紧握镔铁刀,将他护卫在出刀的范围。 山坡的一块巨石后走出一位英武青年,肩臂异常宽阔,气宇轩昂,手持一把巨大的铁胎弓,宽足有三尺多长,腰间箭囊里放着数只长箭。随即,他的身后又走出一条黑脸魁梧大汉,一手提一把蟒蛇缠身的铁枪,一手拿两条四棱镔铁锏。 耶律弘低声道:“小心那人手中巨弓,没有六百斤力气,恐怕难以拉动。”契丹人纵横天下,多靠高强的弓马之术,耶律弘作为契丹勇士,对弓箭自然十分熟悉。 张青峰望着山坡上两人,惊喜想道:“伏击之人原来是岳大哥和牛大哥,想来使红缨枪的必定也是他们二人兄弟,我须得去助他一臂之力。”张青峰拔剑自山坡凌空飞出,剑刺狼兵。他出其不意自斜坡杀出,出剑凌厉,几招便将两名狼兵刺伤倒地。飞天狼带几名狼兵分作两队,将张青峰与使红缨枪的大汉分开围住。 岳鹏飞脚尖一掂,飞落向距离耶律弘等人二百步开外的山道上,牢牢立定。他长长吸了一口气,自背后拔出一支长箭,拉弓如满月,吐气开声射出一箭。这一箭力大势猛,在空气中发出嘶嘶之声。 他一箭既出,后箭连发,接连不断射出了六箭。这六箭好生神威,只听静寂的山谷中箭啸声大起,箭带起的劲风竟将山谷中浮动的白云也激荡得涌动起来。 耶律弘喝道:“小心闪避,不要硬接。”其余几人武艺低他许多,听他言语,见箭之威,都不敢硬碰,只想躲闪。但那六箭似有灵性一般,在空中有先有后,有高有低,织成一张无形的大网向几人扑撒而至。 耶律弘侧身连续闪过两支来箭,见一支箭向一名侍卫当胸射去,一沉腰马,伸手抓住箭尾,那股大力竞没有将他带动一步。飞天狼仗着轻功精妙,闪过一箭后,见一箭当喉射到,便向后一仰,使个铁板桥功夫,躲过一箭。 耶律弘的一名侍卫闪过一箭,再用刀拨开一箭。另一名侍卫动作稍慢,只得竖刀硬挡一箭,只觉一股大力穿透刀身,连刀撞在他心口。侍卫受巨力站立不稳,向后几个翻滚后,方才停住滚动之势,撞在一块石头上,吐出一口血来。 重箭虽被耶律弘三人闪过,却射入后面的狼兵之中,只听几声惨呼,射死和重伤了三名狼兵。 岳鹏飞放下手中大弓和背上箭囊,接过长枪,和牛大走下山坡来。律耶宏赞道:“好箭,好臂力!我契丹族有千万勇士,也难见得这样的好汉。”他的右手不由紧紧握住了刀柄。 年轻人展现出的神射术让杀气浓重,他知道对手的枪也必定非凡,不出则已,一出必定饮血。 律耶宏身边未受伤的侍卫见岳鹏飞走进,大叫一声,几个踏步上前,举刀连连砍出,刀光霍霍,又快又猛。 岳鹏飞并不闪避,只将右手腕左右一翻,两枪将来刀化解,接着沉枪一抖,枪尖已到了侍卫心口。 律耶宏飘身上前,长刀唰唰劈出几刀,一刀砍头,一刀砍枪,一刀砍握枪之手。岳鹏飞将身一退,将枪杆斜架,化去三刀。律耶宏这三刀只是为救那侍卫咽喉一枪,三刀用完,便不再抢攻。 岳鹏飞将枪身一平,稳稳扎定马步,脚下连换三个方位,枪头连点刺出,近乎于同时连刺律耶宏等三人。 律耶宏眼见岳鹏飞一枪化三枪,三枪化九枪,分三个方位攻击三人,叫一声道:“来得好,好一招‘一马三箭’。”手中刀使得翻翻滚滚,或砍或架或撩或劈,将岳鹏飞九枪接下。律耶宏接下九枪,持刀后退了两步,道:“没想到,我梦寐求战的神枪术又出现了,十年了,我终于等到了它。” 岳鹏飞提枪道:“久闻耶律将军为辽国军中第一猛将,今日一见果然了得。”律耶宏道:“年轻人枪法使得如此这般神出鬼没,实在难得。” 律耶宏盯着岳鹏飞手中长枪,目光闪闪地问道。“不知阁下手中神兵唤何名?”岳鹏飞将枪杆在山道重重一杵,道:“此枪唤作沥泉神枪。” 他手中枪为一丈八长蘸金枪,枪杆为亮银色,枪杆前端有一条金色的蟒蛇头,再往前是金舌枪头。整杆枪杀气森森,一派王霸之气。 律耶宏叹了口气,道:“十年前,我在契丹族比武大会上夺得第一武士称号后,听闻中原方有天下真正的高手,于是前往中原,遍访中原高手较量。其间,我历尽大小六十余战,未逢敌手,自此以为天下无敌。不料,在我返回辽国途中,出雁门关二十里的地方,五百招后败在一个人的手上。那人所用枪法之中便有你刚才所用之枪招‘一马三箭’。” 他眼望远山飘动的云雾,陷入回忆之中,似乎那精彩纷呈的一战犹在眼前。 岳鹏飞道:“想来那一战必定是震烁古今。”律耶宏将衣袍袖口卷起,露出手腕上一块铜钱大伤疤道:“不错,那一战的确可以载入武林史册。与我对手之人,功夫精湛高深为我平生仅见。我们拳术三百招不分胜负,然后以兵器相搏,可惜还是输在了那人一招‘大漠孤烟’之下。既然你枪法使得与他是同一路数,想来你必定便是他门下弟子。” 岳鹏飞傲然道:“天下功夫纷杂,有几招甚至数招相同何足为奇,何况我大宋江湖一等一的高手众多,胜你之人不一定就是我师尊。” 律耶宏瞳孔猛然收缩,杀机陡现道:“怪不得我大辽这么多年始终不能夺取你大宋江山,原来大宋朝堂之上的百官虽腐败无能,朝堂之下却潜藏众多杰出之士。”他深知眼前这位年轻高手若不除去,数年之后必为顶尖高手,成为辽国争夺天下的心腹大患。 岳鹏飞脚下站犁头桩,沥泉枪枪尖斜向上如龙探首般刺出,喝道“今日请教辽国第一勇士之手段。”律耶宏亮出镔铁大刀,接下岳飞来枪,展开大战。岳鹏飞枪法如神龙惊怒,招招取其要害,将进攻之刺,戳、点、扫、挑与防守之格,拨、架、挡、淌两相交融,攻守兼备。 律耶宏使出火焰四十九刀与岳鹏飞沥泉神枪一番好战。他手中使的是一把火焰镔铁刀,刀身之上为数十朵腾腾燃烧之火焰图纹,精良异常。辽国与镔铁有诸多因缘,契丹本意为镔铁,表示坚固,辽以镔铁为号,也是取镔铁之坚意。 辽朝开国君主律耶阿保机为夺取天下,暗中征集四海利器,在与波斯印度人的贸易交往中,惊喜发现了名扬天下的世界第一名刃大马士革钢,于是辽国使重金暗中购置,并建立镔铁局,专门负责炼制带错金花纹的镔铁器。 辽国集中国力,暗中打造数万把镔铁兵器,选出其间最为精良者赏赐给勇猛的勇士。律耶宏乃律耶阿保机子侄,自小勇猛,喜欢刀法。律耶阿保便四处聘请中原、波斯和印度刀法名家指教,不出十五岁,他已然尽得多国刀法精髓。十八岁律耶宏通过比武,成为辽国第一勇士,得到辽国第一刀—火焰镔铁刀。 成年后,律耶宏随军征战,刻意在残酷的军战中磨砺刀法。火焰镔铁刀随他南征北战,杀人饮血通了灵性,一到晚上,就会发出呜咽之声。三十岁那年,他在火堆边静坐六六三十六天,悟得精绝天下的火焰四十九刀。 牛大大喝一声,舞动两条四棱镔铁锏杀上前去。飞天狼挥动狼刀上前拦挡,只听当的一声响,右手被震得一麻,手中狼刀差点脱手而出。牛大天生神力,又精习内功,四棱镔铁锏舞动之时威力惊人,飞天狼只得仗着轻巧身法与他游斗。 山道中一刀一枪施展开来,四边几十尺之内劲气荡漾,逼众人纷纷闪避。张青峰与那使枪好汉见两位顶尖高手大战,自然不想错过观战的机缘,各自跳出战团,近前观看。 岳鹏飞枪为神枪,枪法招式古朴,举重若轻,气吞六合,招招必杀,可谓枪中之王。律耶宏火焰镔铁刀百炼成钢,削铁如泥,刀法勇猛彪悍,雄健无双,刀刀如猛虎,可谓刀中之皇。两人大战二百回合,犹自不分胜负,只看得观战之人眼花缭乱。 岳鹏飞将枪使得矫如神龙,到后来已然人枪合一,身姿化作一条淡淡的烟雾般龙形之物。 张青峰见两大高手比试,心中想道:“太师父常言‘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今日见了岳大哥与契丹第一高手手段,方知此言不虚。如果我是场中比武之人,如何才能攻守自如?” 他一边观看,一边将生平所学与场中高手假想过招。他眼界宽广,亦有数场与高手实战经验,观战臆想之际,不知不觉间,武学修为已然又得以前进一步。 两人又战一百余招,岳鹏飞不觉间退后数步,从山道开阔处渐渐退到一处狭隘之地,使得律耶宏不能得以左右纵跃进攻,只能正面攻杀。岳鹏飞占据高处,一杆神枪将山道全面封锁,自此不再退后半步。 两人再战一百来招,律耶宏将刀一拦一摊,摊开岳鹏飞枪尖,收刀道:“也罢,你我如此再战一千招也是平手。今日我还要上山办事,可来日再战。”岳鹏飞收回金枪,气定神闲道:“辽国第一勇士,刀法果然绝世无双。若我今日不占据地利,恐怕也不是你对手。” 律耶宏意兴索然道:“你休得瞒我,你之枪法已尽得那人真传,必定为其亲传弟子。我战败后返回辽国,派出手下多方打探,方知胜我之人原来是‘陕西铁臂膀大侠周侗’。不知你师父近况如何?十年来,我日夜苦思刀法,勤练不辍,自以为已可雪当年一枪之仇,不想今日也只能和他年轻弟子战为平手。” 岳鹏飞知道无法再隐瞒,朗声道:“家师几年前与一位顶尖高手一战,受了内伤,精气稍衰。但若论枪法,他老人家已然通神,远胜于我。” 场中其余几人暗自想道:“此两人一枪一刀已然臻于化境,却都对周侗推崇备至,那他们口中的是周侗岂不是已是神仙般的人物。”张青峰惊喜想道:“原来岳大哥是周侗老前辈的弟子,太好了。” 律耶宏盯着岳鹏飞道:“周大侠为北方江湖领袖,我平生之愿便是与他再战一番。”他心中其实已然明白,周侗的年轻弟子已然如此了得,那他自然无法匹敌。 岳鹏飞淡然道:“我师父收了几名弟子,都是江湖上响当当的好汉,有卢俊义、林冲、孙立、栾廷玉、史文恭等人,我不过是师父门下最小的关门弟子。我大师兄卢俊义持麒麟黄金矛,麒麟黄金甲,宝马麒麟兽,号称河北三绝,棍棒天下无双,是四尊座下最强弟子。如今,我师父已然谈出江湖,若你能战胜我大师兄,方才有资格挑战他老人家。” 众人都听得明白,他的意思是你连我岳鹏飞都不能战胜,还有何资格与我师尊一战。 耶律弘哈哈大笑道:“近年江湖上多闻得卢俊义名号,只是无缘拜会,待我处理好军机大事,必定与其一战。”飞天狼带着没有受伤的狼兵慢慢向律耶宏身后集聚。 张青峰上前向岳鹏飞见礼道:“青城派弟子张青峰见过岳大哥。”岳鹏飞欣喜道:“兄弟,原来你是青城丹阳真人门下。前几月你师祖和师叔还到过汤阴,与我师父彻夜畅谈。” 牛大笑道:“那你可得对我们叔辈相称。”岳飞道:“我等年纪相仿,不必以俗世礼节相束缚。今有缘相遇又谈得投机,彼此便以兄弟相称。我真名岳飞,其他两位是我兄弟牛皋和张宪”。 张青峰低声道:“见过牛大哥、张大哥。我在黑竹沟听天狼帮手下说契丹人派出密使要与天狼帮谋划大事,故追踪而来。”岳飞紧握手中长枪,道:“我等也是为此事而来。我师父秘密探听到此消息,便派我三人前来夺取密函。” 上山之道仅可容两人并排而过,岳飞持枪而守,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飞天狼等人见岳飞守住山道,皆不敢贸然冲上。张青峰断然道:“交出密函,否则让你等命丧此山”。 飞天狼冷笑道:“好生狂妄,若是平地,你们谁能挡住耶律大人。”他见面前道路险要狭隘,内面是藤蔓覆盖的高耸石壁,外面是斜着向下的深谷斜坡,本想仗着高妙轻功从几人头顶越过,又恐岳飞神枪将他凌空挑落。 此时天色大亮,张青峰向山巅望去,远远见一队人影疾奔而来,低声向岳飞道:“岳大哥,山上冲下一队人马,我们恐怕要暂且退让,不然腹背受敌。”岳飞提枪而起,喝道:“三位兄弟随我杀下山去。” 原来山上狼兵早起巡山见两队人马厮杀,带人杀下山来。 耶律弘冷然笑道:“腹背受敌,自寻死路,还想走。”张青峰怒道:“看我宝剑。” 腕一抖,宝剑向下斜划,向耶律弘眉心划向下巴,写了永字的第一笔斜点。写完斜点,他剑尖在耶律弘下巴一顿一拖,向他喉咙横扫,边写边叫道 :“《兰亭序》之永字。” 他这几日练习云天剑法时,忽然触类旁通,想道:“《兰亭序》为天下第一书,若果将其书画化为剑法,自然也是一流。”故他今日想以从《兰亭序》悟出的剑法对敌,看看其威力如何。 他这一喝,用意便是提醒岳飞为他品评剑法。岳飞自然心神领会,将枪一竖,叫道:“两位兄弟阻杀山上来敌。”然后聚精会神观看两人之战。 第八十九章 惊天阴谋 耶律弘年轻之时便会尽天下高手,待张青峰剑尖将永字八法之竖钩划下之时,已察觉剑意走向,将刀横砍,想砍飞张青峰之剑。张青峰见他重刀横砍而到,将宝剑一缩,剑尖斜提而上,随之策、掠、啄、磔四笔连出,顿时将耶律弘全身笼罩。 相传,东晋大书法家王羲之用几年的时间,曾专门练习“永”字数年,他认为“永”字具备书道大法,写好“永”字,便所有的字都能写好。张青峰自小浸染书道,对王羲之更是顶礼膜拜,便仿效他苦练了两年“永”字,早已将“永”字烂熟于胸。 这次面对辽国第一高手,他自然首先要将自己最拿手的字化为剑招迎敌。“永”字在张青峰心中永固,又时常深思揣摩,故“永字八剑”一出便使得飘逸潇洒,神完意足。 耶律弘见他外貌俊朗,不过弱冠年纪,起初浑然不将他放在心上,待见他剑法飘逸飞动,一派高手风范,而出剑方式又刁钻奇异,与寻常剑客大不相同,方使小心应对。 岳飞为武道、书道高手,见张青峰剑势飘逸灵动,化书道为剑意,其间之精妙难以尽述,也点头称奇。 张青峰“永”字写完,提剑顺着书意,一口气将《兰亭序》全书帖写出。他手中宝剑为青城搠虎剑,不惧耶律弘火焰镔铁刀之锋锐,一时与耶律弘斗得不分上下。 不多时,山上一队狼兵杀到,约有三十来人,当先一人举一面金边锦旗,旗上绣有一张露牙之狼头狼头,狼头之下是六把狼刀拼出的一个杀字。 牛皋面露凶光,挥动两条四棱镔铁锏狂砸横扫,杀入狼队之间。不多时,几名狼兵被他铁锏击中,惨叫声遥遥传来,但其余狼兵却毫无怯意,依旧死命向前。 狼兵队中一人猛喝道:“闪开!”只见一个长脸大汉,手中提一把狼牙大刀跃队而出。长脸大汉使用之狼刀刀背又厚又重,不像其它狼刀刀背轻薄锋利,大刀背脊上锁着九颗狼牙铁件。 狼兵见了,纷纷为之让道。长脸大汉将手中狼刀挥动,冷冷道:“我乃天狼帮杀狼堂堂主薄天虎,可敢与我决一死战。” 狼刀抖动之时,九颗狼牙铁件当当作响,扰乱人心。 牛皋纵步上前,挥动四棱镔铁锏,喝道:“休得多言,接下四棱镔铁锏几招再说。” 薄天虎开气吐声,硬接下牛皋四棱镔铁锏的狂轰乱砸。杀狼堂手下见自己头领将煞神拦下,士气大振,喊杀着猛冲向前。张宪挺枪上前拦住厮杀。 天狼帮杀狼堂为天狼帮拼杀江湖的最为精锐的堂口,堂下皆是专职杀手,个个穷凶极恶。牛皋与张宪施展出浑身解数与杀狼堂高手混战。战不多时,张宪以枪重伤了两位杀狼堂高手,自己后背却也被砍了一刀。岳飞持枪在一旁观战,深知四人腹背受敌,久战下去,必定陷入危机,立时当机立断,持枪挑翻杀到牛皋、张宪身后的两位杀狼堂高手,高声道:“你们先向山下杀出一条路,我带张兄弟随后冲出重围。” 牛皋、张宪二人枪锏齐出,与岳飞逼退杀狼堂众高手,向山下猛冲。岳飞拖枪走在后面,杀狼堂众高手随后冲杀而来。岳飞不慌不忙,回身几枪搠翻二人。杀狼堂众高手见他回马枪使得鬼神莫测,枪尖蛇头杀机外露,不由都慢下脚步。 岳飞跃步跳到张青峰面前,见两人兀自鏖战不已。此时,两人已战一百多招,张青峰剑招开阔流畅,剑断意连,依旧不落下风。耶律弘久战不下,只觉面上无光,出刀渐渐有些烦躁起来。 岳飞熟知张青峰笔意剑招所向,便在一边配合张青峰进攻。他见张青峰攻其上盘,便施展“月夜扫雪”攻其下盘,见张青峰攻其下盘,便使“青龙探首”攻其上盘。如此数招,两人招招配合得天衣无缝,将耶律弘逼退。 岳飞道:“我们先杀下山去,再从长计议。”两人如飞鸟般纵身向山下而去,飞天狼等人皆不能挡下。 薄天虎带领手下还要再追,飞天狼道:“先办正事要紧,我等需先送耶律弘大人上山,晚间帮主还要宴请耶律大人。”耶律弘望着山道上飞鸟般消失的几道背影,阴沉着脸一言不发。 四人轻功俱佳,不久便将追踪的狼兵甩掉。岳飞道:“这里是天狼帮地盘,镇上也有他们眼线,太白客栈是断然不能再住了,我们须得先去客栈取出包裹和马匹,在镇外找个地方落脚。” 四人急忙赶回客栈,取了马匹、包袱就向镇外而去。果然,四人身后悄悄跟来天狼帮两人,被牛皋、张宪打晕扔在草丛间。 张青峰道:“听当地老农讲上山共有五条路,我知道其中一条可以避开天狼帮的控制,只是这条路分外绵长艰险,一路上都是丛林杂草和断崖险峰。” 岳飞沉思片刻道:“天狼帮以为我们要逃离太白山,必然已通知山下周边的人马围追堵截我们。现在估计他们的兵力部署主要在山下,山上必然空虚,我们此时正好乘虚而入。” 张青峰道:“各位兄弟稍等我半个时辰,待我乔装改扮一番去找个本地猎户来给我们领路。”随即换上被打晕狼兵的衣服,偷偷来到粱老汉家。 粱老汉已找到上山的猎人,见张青峰到来,小心道:“张公子,我已找了一个经验丰富的猎人做你们进山的领路人。你们一路要务必小心,被天狼帮的人发觉就麻烦了。”张青峰道:“大爷放心,我们理会得。” 张青峰返身回去叫上岳飞三人,小心翼翼地来到粱老汉所说的猎人家。猎人叫梁天,是梁老汉的远房侄子,已准备停当。他知道此次行动须得避开天狼帮搜寻,便绕了两里路,找了一条人迹罕至的偏僻小道上山。 小道是一条人迹罕至的险道,只有极少数的猎人才有胆识前往打猎。多年来,因山间绝少有人行走,上山的山野小路已被疯狂生长的草木枝叶掩盖。 最近几年,上山的其它线路都被天狼帮封锁,失去生计的猎人不得不在从这条小路上山打猎谋生。 梁天前一个月还走这条路,上山打过猎,故他很快便找到了山上的路,领着四人向陡峭的高山攀登。 前一段山路天公作美,还有太阳朗照,等几人爬到十三宫时,大雾突然弥漫在山谷间。迷雾中,山高谷深,岔道与断崖时时出现,荒废的山路愈发难以辨认。 五人不惧山高路陡,向上艰难攀爬。张青峰几次回望来途,未见茫茫山林野草丛生覆盖,不由暗暗心惊,想道:“若没有经验丰富的老猎人带领,我们恐怕早已迷失在这莽莽大山。 山道虽险,但好在五人脚力劲健,两个时辰不到,已过接官亭和金锁关到了下板寺与汤峪线汇合处。 岳飞纵身上了一棵大杉树,从山坡上的树叶缝隙间向斜前方查看,只见山道上布满狼兵,领头的三位太阳穴高高隆起,双目杀气十足,显然是因此处事发,天狼帮增加了高手镇守。他跳下杉树道:“天狼帮又从新派了高手在此把守,硬闯必然要惊动守卫。” 梁天指向远处一面山崖道:“想要避开此处,须得翻过那道山崖,多绕道数里方可上山。”岳飞沉思道:“上山之路艰险,天狼帮又戒备森严,梁天大哥带我与青峰上去就好,牛皋与张宪在此埋伏。若我们被发现,可能要走山道下山,你们两人可冲出,从背后攻击守卫,接应我们下山。” 牛皋与张宪齐声道:“愿听大哥吩咐。” 梁天领着岳张两人攀爬过高崖,向山顶行去。一路走出不知几里,梁天停下道:“前面的路我不能再带你们走了。”只见前面路的正中是一条宽约五六尺的平缓石道,左右两边石壁刀劈斧砍般竖直向下,形成千仞悬崖。 石道的尽头,地面宽阔起来,道路两边是两座木亭,两名狼兵牵着两只巨狼一左一右把守着山道进口。 再远处,可见宽阔地面的中央有一座湖,湖水湛蓝,散发着蓝宝石一般的色调。湖的周边建造着数座金碧辉煌的楼宇,精美的栏杆回环曲折,将楼宇连成一片。 张青峰道:“这天狼帮好生奢华,在这高山湖畔修建如许楼阁,不知道要耗费多少钱财?”岳飞道:“此处修建得如此铺张,想来便是天狼帮总坛所在。梁天大哥,你先下山与其他两位兄汇合,我们小心上山就好。” 张青峰有些无奈道:“这如何是好,面前只有一条独道。只要我们一露身,便暴露无遗。”岳飞笑道:“先不急,我们先吃点干粮,然后上树在树上睡一觉,等天色黑下来再找机会。”说着递给张青峰一些牛肉干和一块馍。 张青峰接过食物,看着岳飞自信的笑容,心里觉得踏实了一些。 张青峰吃完食物,爬上一株大松树,选了一枝粗壮树枝背靠而眠。两人白天奔走大战,已然有些疲倦,这一睡便直睡到暮色沉沉之时。他一睁眼,听得岳飞在他耳边道:“醒啦?”只见岳飞在他旁边的树干上坐着,双目在夜色中闪闪发亮地望着他,手中正在用小刀削一只木箭。 张青峰明白过来,笑道:“岳大哥神箭一百多步之内都百发百中,何况此地离那岗哨不过一百步,想来岳大哥是想开弓射杀守卫和狼。”岳飞点点头,递给他一个由树枝扎成一圈的花冠,笑道:“等会儿戴上它,狼的眼睛在夜里可不是一般的锐利。” 待到天色全黑下来,岳飞向张青峰道:“走!”两人借着树林间洒下的微弱天光慢慢靠近守卫的岗哨所在之处。 不远处,两狼静默的蹲坐在木亭前,眼中闪烁着冷酷敏锐的光芒。两人不敢靠得太近,在离岗哨七八十步时便停留下来。 岳飞悄无声息地爬上一棵大树,换了几处地方,观看守卫的角度和位置后,跳下树轻轻告诉张青峰道:“耐心等待,只等我在树上摆手提醒你,你便向山道扔出石块。” 夜色无边,将眼前的大山无情覆盖,静寂之中,唯有山虫唧唧的鸣叫声和夜鸟的偶啼声传来。 此时,木亭的檐下挂起了两盏灯笼,山风吹来,将它昏暗的灯光吹得越发迷离。远处,大楼灯火通明,楼前是来往穿梭的人影,夜风送来人语喧闹之声。 一个守卫骂骂咧咧地说道:“妈的,这些人又在大吃大喝,大爷却在这里吹风守夜。”一个守卫站起身来道:“去他妈的,我去拉泡水再来,顺便散散心。这样的天,这样高的山,现在谁他妈还上来。”他伸了个懒腰,懒洋洋地去了,身影很快便被夜色吞没。 张青峰见树上的岳飞向他摆了摆手,便向山道中扔出一块石头。只听砰的一声响,石块落在山道上发出沉闷的声音。 守卫闻声拔出狼刀,看向石块落处。两只狼也嗖地立起身,转过眼眸向落石处望去,呲牙咧嘴咆哮了几声。 夜空下,岳飞稳稳站在树梢,居高临下,连续三箭射出。三箭似流星,准确射在两狼一人的头部要害处,穿在头颅之上。两狼一人闷哼一声,倒地而亡。 岳飞从树梢纵下,向另一名守卫消失的地方奔去。奔出半里地,岳飞见守卫刚从茅厕出来,便弯弓搭箭,远远一箭将他射翻。 岳飞奔回哨楼,见张青峰已将守卫与狼的尸身扔下悬崖。 两人向湖边灯火通明的高楼处奔去,近了见楼前挂着数盏大灯,楼前站着两层岗哨。岳飞望了几眼高楼四周形势,低声道:“我们可从高楼背后上去。” 高楼背后有一座花园,栽种着大树,园中灯火昏暗。 两人跳进花园,在树木掩映下,闪步到楼下墙角躲藏。张青峰抬头上望,只见一楼下是一桌喝酒的大汉,正在划拳赌酒,里面有两人是耶律弘的两名贴身卫士。 二楼唯有一间大房亮着灯光,正有几名丫鬟正上上下下为之忙碌。 张青峰判断道:“岳大哥,想来那耶律弘在二楼。”岳飞点头道:“上面几名都是高手,人去多了容易被发现,我一个人上去,你就在下替我把风。”说着伸出手爪,五指坚硬如鹰爪,轻捷如猫向上爬动。 他片刻便到了二楼檐角之下,双脚一勾,使个倒挂金钩挂在屋檐下。 岳飞透过一扇蝙蝠图案镂空木窗向室内窥视,只见那是一间豪奢雅间,雅间高屋顶、大进深,装饰得富丽华贵,用字画、古玩和盆景加以配饰点缀,彰显出主人非凡的品位与尊贵。 屋中坐着三人,一位是面色阴沉的老者,一位是下巴挂着缕山羊胡须的老者,一位是头顶油光的耶律弘。 只听耶律弘道:“帮主与副帮主本为北汉贵胄,说起来与我辽国颇有渊源,故我主愿与贵帮结盟。帮主有何要求,不妨明言。”面色阴沉的老者长笑道:“好,疼快!若我能帮助辽国夺取天下,则我要依旧以晋阳为都城,再加上晋阳附近三十州的领地。” 耶律弘面露不悦道:“三十州?上一次谈判时,贵帮使者说成大事后,依旧以后汉原有领土为酬劳,怎地我一来就变得许多,把领地扩展了几倍。” 山羊胡老者笑道:“上次是第一次与贵国谈判,只是口头谈谈。现在,帮主认为以我天狼帮的势力,原有后汉十二州的酬劳不够。” 耶律弘勃然大怒道:“此事我主已召集群臣议定此事,叫我前来歃血为盟,尔等怎可出尔反尔,坐地起价。”岳飞暗自想道:“想来两位老者必定就是天狼和老狼了,他们两人原来是北汉贵胄,怪不得要和辽国结盟。” 天狼面色一沉,怒道:“今日之辽国,早已不是以前萧太后与辽圣宗在世的鼎盛时代。当日之辽国君臣同心,兵强马壮,天下谁都惧怕三分;今日之辽国奸佞当权,君臣腐败,军队衰弱,势力已大不如从前。” 耶律弘怒火中烧道:“大胆,你敢讽刺我朝圣君。你当知你后汉四帝,若不是我大辽国福佑,早已烟消云散。” 天狼冷笑道:“你可知今日我天狼帮堂口遍布天下,足有数十万之众,又皆是精通武艺之勇士。只要我振臂一呼,狼兵立时可聚集为无敌大军,攻城掠地,所向无敌。” 耶律弘盯住天狼,口气中带有三分讥诮之意道:“帮主休得妄言。我早派人打探清楚,贵帮总共约一百来堂口,虽有十万之众,且多半为江湖上招募的匪徒,精锐不过数千人。何来数十万人只说?” 老狼冷然道:“耶律大人有所不知,江湖上的堂口不过是我帮中普通兵力,我帮真正的精锐其实深藏在此山之中,看来我要带大人去开开眼界才行。”耶律弘道:“喔,想不到天狼帮还有隐藏的秘密实力,不妨先说来听听。”面上露出深不以为然之色。 天狼道:“现在,天狼帮与蜀中一位枭雄已然达成盟约,先汇集两派高手,伺机臣服西南群雄,而后夺取巴蜀军政大权,借蜀中富庶物资与天险屏障独霸西南。若贵国以虎狼之师发兵攻宋,我等则云集景从,遥相呼应,对大宋形成腹背夹击之势,则天下唾手可得矣。” 耶律弘面露惊讶之色,笑道:“不曾想帮主有如此手段和宏图大计,我倒是小觑贵帮势力了。可否详细告知?”老狼正要说话,只听屋外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有人道:“帮主,有急事禀报。”老狼喝道:“讲来。” 来人高声道:“适才我等巡逻山道守卫亭时,发现两名守卫和狼犬离奇失踪,我们怀疑有人趁夜潜入了大楼附近。”来人话音刚落,天狼一双利眼已扫落向岳飞藏身所在。岳飞暗叫了一声:“不好!”立即向后一荡,手抓住屋檐,翻上了屋顶。 他心知屋内都是顶尖高手,不敢停留半分,脚在屋檐一点,鹰隼般向山道入口飘飞去。岳飞发出的响动虽然轻微,但已惊动屋内三名高手。屋中三人几乎同时从高楼跃出,纵身向岳飞逃离的方向追击。 一支响云箭向岳飞逃走的方向射出,在漆黑夜空燃放出醒目烟火。 老狼道:“帮主,我去追杀此人,下山的山道上我设有二道守卫,量他跑不了多远。”天狼喝道:“来人,搜查四处,看看还有没有贼人同伙?”数名狼兵立时闻声而动。 张青峰遥遥望见岳飞急速离去,知道不好,一个滚翻,藏于花园一座假山之后。不多时,听见数道嘈杂的脚步声响起,接着看见数支火把闪动而来。 他急切间四处察看,眼见花园中假山、太湖石和大树皆不好藏身,只得轻手轻脚下到花园水池之中。 深秋时节,太白山池水寒冻异常。张青峰刚一入水,只觉一股冰寒之意立时浸体而来,冷得他打了几个寒颤,忙运气御寒。不多时,他看几只火把向水面照耀而来,只得猛一咬牙,将混元真气运满全身,一头扎入阴暗寒冷的水池之低。 一名狼兵将火把在水池边四处照看,睁眼盯着水面道:“会不会有人藏在这水中?”一位狼兵骂骂咧咧道:“水池一到半夜就要结为冰块,谁他妈会藏身在这里面,那不是要冷死。走啦,喝酒去!”几人打着火把将花园搜寻了几遍,方才离开。 张青峰听得四周静寂无声,方才慢慢浮出水面上了岸。他找了一块假山藏身,而后暗运内气将衣服蒸腾干燥,再看看四周,心中想道:“此处白天必然被发现,而山道出口也必然被封锁,我须得先找其它出处。”待到三更时分,他翻身出了花园。 此时,夜宴早已完结,四周一片黑暗,山间一片静寂。 张青峰向山道入口处望去,捡守卫亭的灯火似小小的火炭般隐隐可见,想道:“岳大哥机智武勇非常,何况还有牛张两位兄弟接应,想来不会有什么事。” 第九十章 狼王报恩 他知道天狼帮高手如云,岳飞虽然武艺超群,但还是对他担心不已。眼见下山路被封,他只得向守卫亭相反的方向奔去。 湖边山地不是太狭长,奔出不远,尽头出现一条山谷,远远望去,山谷中阴沉黑暗,又听得山风呜呜怪响。 张青峰提起十分精神,提剑在手,向前疾驰,急速穿过山谷。穿过山谷尽头后,路面变小为三尺来宽,路的左右两边是高耸的山壁,正中是一扇铁门。铁门厚重高大,门闩是一根手臂粗铁棒,用巴掌大一把铁锁将门锁定。 张青峰提气跃起一丈多,跃上铁门最高处,然后轻轻跳下地面。他走出百来尺,见小路靠近山体一方挖着几口大坑,跨步向最近一口大坑走进,探头一看,见坑中竟然有上千蝎子在蠕动,不由大吃一惊。 再往前行,他越是吃惊,但见几口大坑中依次圈养着数以万计的蜘蛛、毒蛇、蟾蜍和蜈蚣。 走出小路,面前的是一块广阔的平地,昏暗的天光下,不远处的平地上出现了一座座方形木屋,仿佛是军营中士兵驻扎的军帐。 黑夜中,一眼望去,木屋连绵不绝,竟似望不到边际。山风吹动,送来一阵阵动物难闻的腥檀味与呛人的腐败气息。 张青峰以右袖掩住口鼻,向前飘动,落在离木屋三尺开外全神静听,只听得周边传来数百道此起彼伏的呼吸之音,似乎是野兽所发。 张青峰全身汗毛不自觉倒竖起来,惊道:“这是什么地方,怎么会豢养有如此之多的野兽和毒虫?”夜色中,他忽感背后一阵寒意,忙转过头向山体的阴影中望去,同时以手中宝剑斜挑守住中门。 夜色深沉,山体投下的巨大阴影下,一个丈高的巨人悍然站立,双目在暗影中闪闪发亮。 巨人一步踏出三尺,十几步便到了离他最近的木屋之前。木屋前挂着一只红灯笼,巨人站在红灯笼下转头向张青峰咧嘴一笑。这一笑说不出的恐怖,吓得张青峰心头砰地一跳。 红灯笼的红光之中,巨人全身都是红褐色毛发,浓密的脸毛之中,露出一口白森森吃人的利牙。 巨人挥起巨掌,将木屋木门击碎。在纷飞的木屑之中,张青峰看到三四十头巨狼猛然抬起头来向他眺望,几十道绿莹莹的摄人光芒在黑暗中闪动。 回身之路狭隘黑暗而危险,张青峰只得猛然前冲,向前方山地奔去。 身后,巨人接连砸破两座木屋,放出五六十头巨狼。狼群破屋而出,立即兴奋异常,嚎叫着,拥挤着,向张青峰身后追扑而来。 听得狼群嚎叫,木屋中的狼群齐齐醒来,一起仰天嚎叫,叫声声震云霄,远传数里。张青峰只听得头皮发麻,将内劲提至巅峰,全力疾驰。 夜色中,群山茫茫,山地一眼望不到头。 他奔出四五里,见路边竖立一块木牌,一只红色灯笼照出木牌上的“训狼场”三个大字。张青峰急看之下暗暗叫苦,心道:“阴差阳错竟然误入天狼帮训练恶狼的场所,那我岂不是要变成了这群恶狼的猎物,这可如何是好?” 一入训狼场之地,地面立时变得高低起伏起来。训狼场道路时而向上翻陡坡,时而向下穿过树林,时而向左驰过海子,时而向右飞跃独木桥,一路曲折高低,不知有多远。 夜色中,四处皆是黑黝黝一片,张青峰不敢停留,一口气沿山道又奔出五六里,依然看不到尽头。 张青峰本以为凭自己深厚的内力,不出十里便可甩掉全部群狼,但奔出十里后,回头见几头恶狼依旧在他身后保持着半里远的距离,看不出丝毫力衰的迹象。 他又狂奔奔出二十来里,方才将群狼甩掉一段一二里的距离,见身后群狼没有追上来,便跃上一处山崖想休憩半刻钟。 抬头看看天际,见山巅之上的天际露出些许云彩与亮光来,想道:“须得找处山道改道下山,这些恶狼强悍远胜寻常之狼,这样下去迟早要被它们累死。”一边想,一边四下找寻下山路途。 张青峰借着稀疏的晨光细看,不由暗暗叫苦,只见自己跑了几十里,不过是在围着一个大圈在奔跑,现在的他又几乎回到了最开初奔出的位置。原来天狼帮训狼场是围着太白山山顶修建的一个大圈。 他观察片刻,向一条分支小路奔去,一路疾奔,一边想在前方找寻出路。奔出两三里,前行山道忽地断绝,尽头是一面悬崖,只得退回。 他又提剑奔向另一条小路,见晨熹微光中,二头狼影正飞扑而来。这条路靠下山的一边,尽是悬崖峭壁,一眼望下去,望不见地面。 向靠内的山坡望去,是数十阶约三尺宽的石梯以陡峭的角度修建上了山顶,石梯旁的山壁上刻着“点将台”三个斗大篆字。 张青峰望着山顶想道:“狼群很快就要追到,我先死守住石梯,然后观察形势,再图良策。”当下跃上点将台,手提宝剑死死守住石梯上口。 不久,见几道狼影闪动,三只恶狼相续落在点将台下,齐齐抬头向张青峰露出雪亮尖利的狼牙。张青峰索性盘腿坐下,手提宝剑,剑尖指在石梯中间。 一只白狼跳上石梯,目露凶光,低头一步步向静坐的张青峰逼近。走得近了,白狼利爪一探,向张青峰面门抓到。张青峰宝剑一抬,直刺白狼脚掌柔软之处。 白狼见他掌中宝剑在晨光中熠熠生辉,知晓厉害,爪子才抓到半途便猛然收回。 张青峰见它不动,便也不动。白狼试着进攻了几次,都被张青峰宝剑逼退,焦躁乱扑起来,一个不防,被张青峰一剑刺中右前腿。白狼嗷嗷哀叫几声,留下几行血迹退下石梯。 剩下的黄狼与灰狼相望一眼,向石梯上的张青峰踏进。石梯容不下两条巨狼身躯,故黄狼在前,灰狼紧跟在黄狼身后。两狼走到离张青峰五尺开外,抬头望向山顶。 张青峰见两狼如此分列,已知其意,立时起身,两脚一前一后沉身站立。 忽听得阵阵嚎叫声响彻山间而来,接着见山地上尘土飞扬,一条魁梧高大的身影引着数十条恶狼风驰电掣般而来。张青峰见来者正是巨人与另外五六十只恶狼,心下不由暗暗惊惧。 巨人张着铜铃般大眼怒视张青峰,向上一指,几只恶狼立刻扑上了台阶。张青峰暗暗叫苦,正在思索如何杀出狼群之时,黄狼已向他脚踝扑去。张青峰低身一剑刺向黄狼嘴腮。黄狼一扭头闪过,张嘴向剑尖咬去。张青峰剑尖右抹,直削黄狼下巴。 灰狼见机,双腿猛蹬,向右斜前方扑跃向山顶平台。几乎同时,黄狼后面的一只恶狼向上冲出两步,向左斜前方直扑山顶平台。 张青峰已然将三狼意图看在眼中,先将刺向黄狼的宝剑半途收回,左步斜跨,一剑正中灰狼腹部,随后剑尖斜扫,将黄狼逼退。 眼看另一只狼落在山顶平台,张青峰转身右步上冲,一剑刺中左斜前方恶狼颈项。两狼相续惨叫,跌落下平台。巨人伸出巨掌,将两支伤狼接住,放在地下,并撕下身上衣角为之包扎伤口。 张青峰宝剑虽快,但手中剑两次刺入狼身再拔出,已被黄狼觑得破绽,窜上平台,扑向张青峰身侧。张青峰左脚跨出转身,剑指黄狼面部。张青峰见石梯之下的恶狼接连不断地扑将上来。微一思索,知道自己若再留在山顶平台,不用多久,便会被恶狼逼下平台。 他双脚一踮,向前凌空飞起,飘向平台另一头,落在平台边缘之际,脚尖借势在地面一点,右脚提膝向平台下方地面落去。 群狼目光从未从张青峰身上挪开,见他腾身向地面落下,立刻潮水般向他落脚处扑去。张青峰在空中猛吸一口气,向前连翻两个跟头,落在地面。 巨人看准他落地处,一拳挟带着劲风向他当胸击到。这一拳刚猛凌厉,张青峰落地后,来不及转身,只得出拳硬接下来拳。两拳相碰,张青峰脚下止不住滑出三尺开外方才站稳,泥地被脚下靴子硬生生划出一道深痕。 张青峰心中暗暗吃惊,想道:“我一拳已使出七八分混元真气内劲,还是被逼退三尺,看来巨人天生神力,不能力敌。”他见巨人虽然力猛,但动作迟缓了一些,当下不再犹豫,脚下疾驰,手中搠虎剑围绕巨人暴风骤雨般连环使出九剑,这招在青城剑法中叫做“风雨九连环”,以快捷灵便制胜,专门对付手脚迟缓的对手。 巨人见眼前对手身影剑法变化万千,只得小心化解。 只此交手时间,群狼已狂叫着围攻上来。它们颇为机敏,奔跑到来之际,自然分为三队,与巨人一道将张青峰四面围住。 张青峰推想道:“既然此处为训狼之所,那么必然就有驱赶群狼下山的路径,不然将来这些恶狼如何放下山真正攻战,只是不知下山路径藏于何处?”他见群狼对自己手中宝剑颇为忌惮,便挥动宝剑向身后远处可以看见林木的地方退去。 乱战之际,一只狼扑向张青峰持剑前臂,被张青峰一掌击碎天灵盖,但凶悍的恶狼也撕下他手臂小指大块肉来。 血滴落而下,血腥味在空中弥散开来,群狼闻到血腥味,狂性大发,越发死命向前。 巨人见一双大掌始终不能将张青峰压制,便亮出腰间一把短刀,掌刀齐出。战不多时,张青峰避让巨人短刀之际,一头狼一口撕破张青峰右腿小肚腿。 张青峰宝剑反手斜刺,将狼穿身刺死,随之沉身向下,双脚向上向后猛蹬,凌空向后飘出。见悬崖边处有一块十几尺高的巨石,便积聚内息飘动而去,想获取喘气的机会。 他眼看距离巨石不远,猛一提气,凌空翻落在巨石之上。群狼奔到巨石之下,一时无法上前,围在巨石下狂嚎乱叫。张青峰调整好紊乱的呼吸,检视了手腿伤口,简单将伤口止血包扎,所幸两处伤口均不严重。 他望着巨石前仰天狂吠的群狼,苦笑了一下,转头向远处林木中搜寻,欣喜地发现半里开外的路边有一扇铁大门,门外是一条小路穿过杂乱的林木向山下蜿蜒而去。 他望着离巨石二十丈开外的树丛,心中又是欣喜又是担忧,想道:“看来判断不错,只是如何才能杀出群狼的包围?”他想要不落地就腾身飘落树丛绝无可能,巨人与狼群极有可能会在中途将它逼下悬崖。 群狼中奔出几匹狼,站在远处的悬崖边,将张青峰想要落脚换身的点位占据。张青峰暗暗诧异,想道:“这些恶狼怎么如此聪慧,居然能看出我的心思意图?” 巨人望着大石上的张青峰冷然一笑,手指遥遥一指。两头狼走到巨石下站定,转头嚎叫了两声。张青峰正在猜想它们的用意,但见另两头狼向后退出数米,双腿猛地蹬地,向巨石猛扑,冲至巨石下时,在站稳野狼的背上一蹬跃起,凌空扑向巨石两端。 张青峰看右边一狼身在自己右方头顶上时,右手伸出,反手握住它右前腿一拉,将它拉下悬崖。见右首那狼哀叫一声,落向悬崖,左首那狼乘机落在巨石之上。 张青峰跃步上前,以剑直刺那狼头面。巨人看巨石另一端空虚,向上一纵身,双手在巨石上一抓一拉,腾身落在巨石之上。 巨石只容四五人站立,巨人与恶狼将张青峰夹击在中间。狭隘空间之内,巨人短刀与重拳将张青峰压制。张青峰难以施展腾挪轻身功夫,只得与巨人短兵相接。恶狼见巨人将张青峰缠住,跃起直咬张青峰后颈之处。 张青峰觉后背凉风掠起,一低头,一剑横扫巨人膝盖,待巨人提脚闪躲之际,贴着石壁滑下地面。 群狼见他落地,从三面蜂拥扑上。张青峰此时只背后无敌,其它三面已然被围死,只得舞动搠虎剑,将全身要害护住。剑光霍霍之中,只听连声惨叫,数只恶狼伤在他剑下。但恶狼并不后退,拼死向前。 恶狼蜂拥而上,将张青峰身上撕咬出数道伤口。再战一刻,他身上之血流失过多,真力也渐渐衰竭。 眼看张青峰就要淹没在漫天的狼爪之下,忽听得一声低沉有力的嚎叫声响起,声音虽不响亮却霸气十足。 群狼闻声潮水般退去,自觉分为左右两排,两腿跪拜在地,抬头迎接来者。 一阵劲风过处,一匹巨狼出现在狼群队列之前。那是一头没有一根杂毛的银白老狼,身躯足有普通恶狼的二倍高大,眼眸中尽是沧桑死寂与黑暗冷漠之意。 银白老狼威杀之下,群狼静寂无声跪拜在地。银白老狼目光在群狼面上一一扫过,威严十足,高高在上,带着腾腾杀气。 群狼在它的注目之下,皆不敢对视其眼神,慢慢低下头颅。 狼王龙行虎步般走到张青峰面前站定,望着被群狼撕扯得衣衫褴褛的张青峰,似在沉思。 群狼纷纷站起,弓身发出愤怒而贪婪的低吼,只等狼王一声令下,就要扑上前去将张青峰分而食之。 张青峰此时失血颇多,气力衰竭,只能背靠巨石支撑站立,望着狼王那双空洞冷漠的眼神想道:“这不就是黑竹沟所见的狼王吗?看来今日难逃厄运,可惜父母之大仇还未能得报,实在愧对父母在天之灵。” 狼王仰起头,对他露出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秋风中,它银白色的毛发轻轻浮动,煞是好看。狼王向张青峰又逼进几步,张青峰举起搠虎剑指向狼王。 群狼开始骚动,向他逼拢。 张青峰冷然道:“在黑竹沟神火渊下,如果不是我救你一命,你早已命丧沟底。都说狼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的高贵物种,不知道你作为万狼之首,是否懂得知恩图报?” 他见群狼中有几匹恶狼似乎有着非同寻常的智慧,故心存白分之一的侥幸,希冀狼王能够听懂话语。 狼王停下步伐,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勇敢顽强的少年,眼神中闪过几缕惊奇而疑惑的光芒。狼王身边的野人忽然开口道:“你救过狼王?”只见狼王在野人耳边低吼了几句。 张青峰见野人对狼王低头对话,吃了一惊,想道:“难道这狼王真能够听懂话语?”狼王听罢野人话语,咬牙深深吸了口气,眼中露出凌厉杀气,对着狼群吼叫了几声。 群狼停下逼近的脚步,不解地转头望向狼王。 野人一指远处道:“前行半里多,是下山之路。狼王今日就放你下山,偿还当日相救的恩德。狼王有言,念在你曾救过它的份上此次不杀你,但下次相斗必食你之肉。” 张青峰闻言,恍若身在梦中,惊喜之余回过神来,急忙凝聚残存气力,向野人所言处勉力行去。群狼发出恼怒而低沉的吼叫,望着张青峰滴向地面的诱人鲜血,却没有谁再敢移动半步。 行出约半里多路,果然看见一道高高的铁栅门,张青峰立即举剑将门锁砍断,走出大门。远远望去,只见一条得弯弯曲曲羊肠小道,一头扎向远处的林木间。 他生怕另有变故,望望羊肠小道旁边陡峭的斜坡,咬了咬牙,和身向坡下滚去。他滚下数十尺,落在地面,好在那坡虽陡,却不太高远,荆棘针刺亦不繁多,只是将他身上脸上轻微划伤了几处。 张青峰滚下坡地,正要依靠斜坡调养气息,猛听得坡上脚步声响,有数人疾奔而过,心中想道:“果然有追兵随后追杀而来,须得向密林处躲避。”立刻起身向山下密林深处行去,走出二三里,寻了一棵大树休憩。 清晨的密林静谧安静,有云雾浮动其间,空气中满是林木的清香之气。 他先取出金疮药给伤口敷上要,再闭目运转气息,沉沉调息了三个多时辰,方觉周身劲气凝聚。他张开双眼,满怀愉悦地看着眼前清幽的山景,肚中忽地咕咕叫了两声,这才发觉时辰快到午时,想道:“不知道岳大哥安全下山没有?须得早点下山汇合。” 在莽莽大山中行走,一眼望去,林木和山地没有边际尽头。 张青峰数次跃上树巅,查看几人来时之路的方向,在穿过无数的古树,翻越数道深沟和高崖后,方才找到他与岳飞袭击木亭守卫的地点。他在林木间休息了半个时辰,方才慢慢找到上山时的路,下山而去。 到达山下几人约定汇合点时,已是暮色时分。张青峰望见两株大树下几条大汉席地而坐,满怀喜悦地叫道:“岳大哥,我回来啦!” 岳飞猛地站起身,见他一身衣衫破烂不堪,身上满是伤痕,吃了一惊,疾步上前,细细察视他的伤口,担忧道:“张兄弟,你可算回来了,没事就好。牛皋,快快去打些干净水来,为张兄弟洗净伤口。”张青峰道:“多谢大哥挂怀。我受伤不重,大多只是皮外伤。” 牛皋很快用水囊打来干净水。岳飞小心翼翼地用净水为张青峰洗净伤口,又拿出金创药一一为他从新仔细敷上伤口,指着干净的草地道:“来,青峰,坐下说话。”一边找来干粮给他吃。 张青峰有些哽咽道:“多谢岳大哥照料!”他年纪虽不大,却早已习惯了受伤流血的日子,成长为铁骨铮铮的硬汉,难得今日有人像岳飞一般悉心照料他,故他颇为感动。 张青峰将两人别后情形一一告知。岳飞听后沉思道:“想来天狼帮所言之秘密武器便是他们暗中圈养的恶狼。”张青峰担忧道:“我今天领教过这些恶狼的实力,发现它们不仅战斗力远超普通野狼,而且训练有素,擅长群战,智慧非常。若以它们为大规模进攻武器,恐怕没有哪座城池能够挡下它们的利爪。” 岳飞沉思道:“狼群有此实力,辽国必然会与天狼帮联盟,如此我大宋朝危亦,何况我还听得天狼帮已与蜀中某枭雄暗中结盟,有夺取蜀中军政大权之意图。”张青峰急道:“那如何是好?岳大哥可知蜀中武林与天狼帮结盟之人为谁?” 第九十一章 峨眉仙峰秀 岳飞紧咬牙齿,表情严肃地摇摇头,猛然站起身来,道:“待我赶回去,报与师父商议。师父识得京中要员又和军中人士多有交集,可以通过他们上报朝廷。张兄弟,此事紧急,我们要即刻赶回。” 张青峰道:“我从黑竹沟沟拜别师叔也好多天了,恐怕师门众人也会担心于我,我也要早日赶回青城向太师父和师父报个平安。” 岳飞道:“你太师父在蜀中德高望重,可由他出面联络成都府、播州、大理国、渝州几处豪杰,查出与天狼帮结盟的蜀中武林败类。同时联合西南武林同道,牵制在江湖上日益壮大的天狼帮,为国家出力。我师父可号召北方武林人士,对抗天狼帮与辽国。” 猎人梁天走过来道:“昨晚你们被天狼帮察觉,此刻天狼帮必然已将太白山周边要道封锁,但好在还有出去的几处秘密小道,我先去看看哪里看守薄弱,你们可以突围出去。” 几人坐下吃着干粮,等梁天返回。岳飞向张青峰道:“这两天我好好想了想你所说的化笔为剑的问题,略有所得,正好乘此机会与你探讨一番。” 张青峰喜道:“岳大哥精通武艺与书法,想来必有独到见解。” 岳飞笑道:“我也略懂而已,不敢说见解独到。我以为想要将《兰亭序》化为剑法,有三点须得掌握:第一,须总揽全局,将所有笔法笔意皆烂熟于胸,并可任意将两笔两字连贯使用,第二,剑客需化身为点画,腰马腾挪皆与点画象形,最终做到人画合一,第三,行书讲究飘逸流动,运剑效仿行书行笔难免漂浮无力,故用剑时须以劲力灌注剑身,多仿效用笔书写时的中锋行笔法,如此方可意气相交,威力无穷。” 张青峰似有所得,展眉道:“岳大哥可否实演之?”言罢将手中宝剑递与岳飞手上。岳飞提剑道:“请张兄弟赐教。我就以永字为起使,将开初四字演练。”说罢将剑斜点,接着斜劈横抹弯挑,瞬间出了四招,收剑道:“张兄弟看这样使得如何?” 张青峰略一思索,展颜笑道:“小弟明白了,大哥这四招将永字的点、和字的撇、九字的横折和弯钩巧妙结合,且有中锋行剑之法。岳大哥如此组合,则这套剑法可千变万化,层出不穷,远胜我以前按着顺序写来的招数与变化。” 岳飞笑道:“不错,但组合之时,感觉气流不畅,发力不顺则不要勉强组合。看我如何人画合一,入木三分。”说罢大喝一声,腾身一纵,腰马下沉之际,手腕竖画,写出永字的竖钩。只见他人若惊龙,剑划过出空中,发出嗤嗤的啸声。 张青峰连连点头,道:“好一个竖钩画。如果岳大哥是以毛笔书之,必定力透纸背,入木三分。”心中对岳飞又多了二分敬佩。岳飞将剑抛给他,道:“你再试试!” 张青峰沉思揣摩一刻,欣然道:“小弟若有所悟,想依岳大哥所言,施展几招与大哥看看。”言罢舞动搠虎剑。这一次他的剑使得越发飘逸流动,剑气闪动间,迫得周遭几人不得不退后几步。 他开初几剑,剑式还稍感滞怠。到后来,他已将《兰亭序》三百二十四字,每一字每一笔都看作是包含活力,筋骨血肉完足的生命个体,赋予一笔一画独具意象的精神,以流动剑势将之淋漓尽致的展现。 三百二十四字写完,他停式收剑,他的周边留下被剑气震荡而下落的满地树叶。 牛皋粗声道:“张兄弟如此剑法,恐怕只有岳大哥的沥泉神枪方能挡住。”张青峰面色微红道:“牛大哥休得取笑,我这剑法如何能与岳大哥的枪法相提评论。” 岳飞正色道:“张兄弟年纪轻轻,内力居然如此强劲,实在出乎我之所料。假以时日,你的武艺修为必将凌驾我等兄弟之上。”张青峰忙道:“岳大哥不要折煞小弟。”三人见他有些腼腆之状,都笑起来。 岳飞正色道:“《兰亭序》凡三百二十四字,无论是将之拆散,还是组合,皆变化无穷,可谓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宝藏,张兄弟务必善用之。” 张青峰道:“我定当日夜揣摩,以报岳大哥指教之恩。”几人正在谈论武艺间,见猎人梁天急匆匆赶来。梁天喘着气道:“从太白楼出镇的两条大路被天狼帮封了,正一路盘查。我看关卡上有好几位高手坐镇,你们要硬闯恐怕难,还是我领你们从另一条小路出镇好了。” 四人牵着马匹,跟着梁天找到小路,耗时耗力了许多,方才绕出小镇。几人谢别梁天,又前行了三十来里,只见前方两条岔路,一条通成都府,一条往陕甘路。 岳飞道:“张兄弟,我们就此别过,日后有缘再相聚。方今大宋朝内危机重重,四周强敌环伺,我等回去后必定要投军报国。你为人忠义,武艺高强,可将这一身武艺报效朝廷,为国分忧。” 张青峰抱拳道:“岳大哥所言极是,待我俗事了却,自当追随大哥投身军旅,精忠报国。”几人在附近寻得一酒家住下,对书道、武艺、行兵布阵又谈论了半夜,第二日方才洒泪道别。 张青峰骑马行了一里来地,爬上高坡,向岳飞几人方向望去,见岳飞依旧在原地眺望着他。他内心暖流汹涌,向岳飞挥手示意道别。岳飞举手挥手回应几次,这才掉转马头,绝尘而去。 秋日,峨嵋仙山的清晨,山间云雾渐渐散去,绚烂的秋阳带着微微的温暖洒向一座山峰。 此峰与峨眉山最高峰金顶相对而独立,山势奇突,形貌清秀,峰形如塔,美名华严峰。 华严峰在峨眉山九岭岗上,一峰耸翠,直摩云表,峰顶就是华严顶。居其间,可仰瞻金顶之奇,俯览玉笋之秀。 峨嵋派当今掌门白眉道长座下有五大弟子,分别是大弟子巴蜀大侠全兴国、二弟子飞猿剑白飞猿、三弟子至真道长、四弟子华云师太、五弟子林婉容,除五弟子林婉容外,四名弟子皆是名震江湖的人物。 白眉道长为便于派中管理,将派中女弟子皆归华云师太座下,将地域独立的华严仙峰划为女弟子们练功居住地,并严令任何男子未得通告许可不得入内,否则重罚。 此时,峨嵋派女弟子分为数队,正在山顶的平地上练习各种峨嵋功法。峨眉派属于道教,功夫以阴阳太极为指纲,功法介于阳刚与阴柔之间,亦柔亦刚,内外相重,长短并用,攻防兼具。其拳经上讲:“化万法为一法,以一法破万法。拳不接手,枪不走圈,剑不行尾,方是峨眉。” 几名入门不久的女弟子正在练习剑法,只见她们动如脱兔,利剑寒光闪动,轻捷倏忽,变化万方。这些女弟子练习的是峨嵋派嫡传基础剑法“白猿剑法”。 相传春秋战国时,武师司徒玄空云游到峨眉山下,见峨眉山的鸟鸣猿啼、秀绝天下,便结草为庐定居下来。司徒玄空以采药为生,闲时研习猿跃猿攀之技,于是模仿峨眉白猿的扑击动态创出“白猿剑法”,开峨眉派技击术之先风。 还有几名女弟子正在练习簪法。簪即峨眉刺,长约一尺,两头细而扁平呈菱形尖刀锐刺,因该械形似鹅眉,故得名。 峨眉刺短小轻巧,方便携带隐蔽,一直是峨眉女弟子最为喜爱的防身器物。只见练习的女弟子将峨眉刺圆环套在中指,利用抖腕和手指的力量将其运用。她们时而跃动作出刺、穿、挑、拨等攻击动作,时而凭借手指的拨动使其快速飞转,发出嘶嘶之声,以临敌时迷惑敌手眼耳。 另有几名女弟子正自练习针法,只听空中发出轻微的嘶嘶响,飞针在空中飞动,肉眼难见其踪迹…… 秋阳照耀在陈湘君跃动的身姿之上,她正在苦练峨嵋派上乘剑法“金顶照阳剑法”。自从她上次跟随华云师太去黑竹沟历练之后,深知江湖凶险且高手辈出,自己功夫还需极大提升,于是,每一天她都要先将师父安排的功课认真完成,而后还要坚持多练习二个时辰。 “师姐……师姐……师父叫你去大厅,大师伯的公子全安邦来了,还带来了好多礼品点心。”师妹雅婷穿一袭红衫,像一只桃红的鸟雀飞奔过来,喜悦的叫喊道。雅婷比陈湘君晚入师门一年,故叫她师姐。 陈湘君头也不回道:“你们去吧,我还要再练习半个时辰!”手中宝剑使了一式“金顶飘雪”。这招要求剑尖急点,瞬间数道剑光闪动,似数点雪花飘飞,以使敌手眼花缭乱,难以防守。这招颇难练成,是以她反复练习。 雅婷笑道:“师父说是要答谢全公子在黑竹沟相助之情。快去吧,不然师父要责罚了。” 陈湘君这才想起全安邦在黑竹沟的确对师父和自己施以过援手,便收起宝剑,道:“好吧,你告诉师父,我回去简单梳洗一下就到。” 华严峰大厅内,一位穿戴绣袍玉带,面如冠玉的儒雅公子正与华云师太谈笑,身后两边站着两位太阳穴高高突起的随从。他面前的桌子之上,是十几盒扎着丝绸缎带的精美礼盒。 华云师太淡然道:“师侄何必如此客气,大家本是同门,如要前来探望,何必要送这些美食和丝绸。”公子哥正是峨嵋派大弟子全兴国的爱子全安邦。 全安邦笑着道:“晚辈从黑竹沟归来,就想来华严峰拜会师姑,只是生意场上有些俗事要处理,故去了趟江南的杭州。这些杭州的糕点和丝绸也不贵重,只是略表心意而已。” 站在华云师太身畔的是华严峰大弟子清莲道姑,华严峰一向是她处理迎来送往事务。清莲道姑笑道:“难为师弟想得如此周到,清莲道姑代华严峰上下谢过!”全安邦正色道:“区区薄礼,不成敬意!不知师姑与湘君师妹后来可曾找到直真师叔与关鹏师兄没有?” 华云师太黯然道:“我们后来与素云道长等人四处找寻,始终未能找到他们。我们寻找了半月,见高山风雪越来越大,只得下山回了峨眉,临走时,许下重金,叫黑竹沟猎人代为找寻。我想你直真师叔与关鹏师兄应该没事,毕竟我们没有亲眼看见他们尸首,而且有些未知之地我们也没有去寻找。” 全安邦面露一丝恐惧,苦笑道:“黑竹沟某些人迹罕至之处,存在神秘力量,恐怕是我们所不能掌控的。我们可在明年春天再派高手入内找寻,那时节天气最为适合。听闻巫教少教主夺得镇魂珠,可是却又被人暗中抢走走,不知师叔可知真假?” 华云师太摇头道:“巫教少教主身边有巫教几名高手守护在旁,来人还能将镇魂珠神不知鬼不觉地盗走?我实在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 陈湘君走上大厅,微微欠身施礼道:“陈湘君见过师父,见过全师兄。”晨练之后的她,面色红润似红梅迎春开放,身姿微动如碧荷轻摇秋风。 全安邦望向气韵优雅,落落大方的陈湘君,眼中一亮,笑道:“自黑竹沟一别,师妹可好。” 陈湘君微笑道:“甚好,回来后便每日专心练剑习簪。黑竹沟多得全师兄出手相助,甚是感谢!” 全安邦越发笑得开怀,道:“师妹客气,就算旁人,我等也要拔刀相助,何况我们还有同门之谊。” 几人一边喝茶,一边谈论些近年来峨眉派大事。全安邦杯中的峨眉雪芽茶泡了三次又饮完后,便起身道:“师姑,我还有俗事需要办理,就先行告退。” 清莲道姑和陈湘君将全安邦送到山门口。全安邦笑道:“师姐、师妹练功辛苦,若有闲就到峨眉城中游玩,我来安排就好。”清莲道姑道:“师父管教严厉,我们可不敢偷偷下山,除非师父准允。” 全安邦看了陈湘君一眼,翻身上马,笑道:“师姑管教女弟子一向严厉,但节日总要休闲玩耍,如你们要到峨眉城中游玩,可找十几家全字号酒楼、商铺、钱庄,报我的名号免费消遣就好。”他目光在陈湘君面上紧紧停留,又说了好些闲话,方才带着随从骑马下山而去。 几位年轻的女弟子见客人远去,立时围了上来,叽叽喳喳地说道起来。有人道:“那个年轻的公子哥看起来风流倜傥、精明能干,他是谁?”有人接口道:“他就是我们大师伯的独子,不但一身功夫深得峨眉派真传,听说还是大富商,在天下各州府有数不尽的资产。”面上露出钦慕的神态。 还有人道:“原来他就是我们峨眉派在江湖上有名的青年侠客,玉面玲珑剑全安邦。”全安邦只在峨眉山上待过几年,便下山闯荡江湖和经商,是以华严峰入门不久的弟子只闻其名不识其人。 雅婷从大厅跑到清莲道姑身边,叫道:“师姐,我看里面有好多好吃的糕点,什么时候可以分给我们吃呢?”清莲道姑笑道:“先挑两盒送到师父房间,余下的就你们分来吃吧!” “好,多谢师姐。”年轻的女弟子们一边应答,一边欢跳着跑向大厅。 清莲道:“湘君,你怎么不去呢?她们几个可能很快就要把糕点分吃完。”陈湘君淡然一笑,摇摇头。清莲笑道:“我看全公子有时虽然和我说话,眼睛却大多时候在看你。他平时忙于生意,从不上我们华严峰,但这次他刚从江南回来就送礼物上山,未免有些奇怪。我看这些东西,不是送师父的,倒像是送给你的。” 陈湘君面色微微一红,说:“大师姐,可不要开玩笑。我要练剑去了。”说道有人喜欢她,她还是有些羞涩。虽然她远比同门中同龄人成熟稳重,毕竟还是在情窦初开的年纪。 陈湘君提剑奔向峰顶后山的一片松林。她与张青峰在黑竹沟研习过云天剑法后,便发现其中蕴含着巨大的力量和独特的剑道。 云天剑法不便在师门间展现,故她一人常常往峰顶后山幽静无人的松林练习。 密林深处,旭阳将云雾扫除一空,伴着鸟叫蝉鸣,一群群红腹角雉开始在林中觅食。 陈湘君从一群红腹角间走过,这群野鸡只是抬头开看看她,没有露出半点惊慌的样子,依旧埋头啄食。她来到林中一片空地,吐气调息后开始练剑,但今天不知为何,她始终无法静心练剑,勉强将云天剑法练习了两遍便停下来。 她叹了口气,调整心绪,从新从头练起。只听嗖的一声响,一个松果从她右侧袭到。陈湘君玉手一伸,将松果接在手中,听得松树枝叶间一阵吱吱叫,一只综红色的小熊猫探头出来看她,一双眼珠滴溜溜地滚动。 它的眼眶、两颊甚至连嘴周围的胡须都是白色,最好看的是一条蓬松的长尾巴,上面有红棕色与白色相间的九节环纹,极其惹人喜爱。 陈湘君正自忧闷,恼怒中将松果以暗器手法重重发出,击中了小熊猫额头。小熊猫疼得嗷地叫了几声,吓得急急地跑了。陈湘君看着小熊猫狼狈逃窜的样子,不禁莞尔一笑。 她望着远处林中一朵漂浮的云雾,眼前浮现出一个少年俊朗的脸庞。少年剑眉星目,坚毅的神态中带着几分倔强和忧郁。林风吹动,吹乱了她的衣衫,也吹乱了她的心。 陈湘君幽幽地自言自语道:“不知道你现在怎么样了?为什么要独自一人冒险去远方呢?” 张青峰披星戴月,日夜兼程向青城山赶回,两日后的下午回到了青城山。他先回到自己小院换了衣衫,稍作休憩,便上上清宫叩见丹阳道长。 时逢丹阳道长正与门下几位弟子饮茶,谈论修道养生之术。张青峰远远叫了一声:“太师父!”丹阳道长捋捋颔下白须,怒道:“你小子以为自己翅膀长硬了,就可以到处飞了。你怎能随便给你师叔说一句,未经允许就跑到北方,须得好好责罚你一番。” 张青峰上前恭恭敬敬见礼道:“青峰鲁莽,让师祖、师父、师叔担心,甘愿受罚,还请先让弟子将此行情形告知各位长辈。” 素云道长道:“青峰是报仇心切,念在他一片孝心,师父就轻饶他吧。”丹阳道长沉声道:“那就罚你抄写《道德经》和《参同契》一百遍。”他言辞虽严厉,但见他安全归来,心中喜悦,面上也露出一丝笑意。 林长风道:“青峰还不快过来谢过师祖,将详细经过告知师祖。”张青峰道:“弟子张青峰谢过师祖。”当下将太白山一行所见详详细细讲述开来。 素云道长闻言愤然道:“本以为天狼帮只是想称霸武林,没想到他们还想勾结辽国谋夺天下,实在是罪大恶极。现在看来,天狼帮不但有十万帮众,而且还豢养恶狼数千,实力实在不容忽视。” 丹阳道长蹙眉道:“不错,现今天狼帮帮众遍布天下,又养有恶狼数千培增势力,看来当今天下任何一个门派都难与之抗衡。我们巴蜀因蜀道天险而独立于中原,巴蜀豪杰应当率先警醒,先联合西南武林各派力量,然后与北方武林同道一起联手,方可与天狼帮抗衡。” 素云道长道:“青城派该如何处之,请师父示下。” 丹阳道长站起身,沉声道:“当今教主道君皇帝对我派恩宠有加,教民又时以香火供奉青城道庭,故我等唯有忠君报国,一心护民,方不失正道。青城弟子听令,自今日起,我等当以侠义为先,以国家大局为重,为社稷黎民抛头颅,洒热血,虽九死亦无悔。” 门下青城弟子皆高声道:“谨遵师命,自今日起,我等当以侠义为先,以国家大局为重,为社稷黎民抛头颅,洒热血,虽九死亦无悔。” 丹阳道长一振道袍,起身道:“素云立时派弟子知会白眉道长,我三日后上金顶拜会于他,共商大计。青峰三日后随我上山,这么多年,你也该上峨眉山看看你母亲的师门了。” 第九十二章 峨眉有佳人 太白山山脚,天狼与老狼并肩而立。老狼对即将返回辽国的耶律弘道:“大人赶回,请务必在辽帝面前美言几句。”说罢一挥手,几名狼兵吃力地抬着两口箱子上前。 耶律弘笑道:“请帮主放心,帮主实力非凡,如我再美言几句,必能促成美事。只是此次我等的谈话被人偷听,恐怕贵帮的巴蜀大计就要落空了。”老狼冷笑道:“大人不必多虑,我天狼帮布局巴蜀中棋局多年,来人不过偷听了只言片语,根本动摇不了大计根本。” 耶律弘大笑道:“如此,我就放心了。所谓夜长难免梦多,望贵帮早日成就大计,异日你我好共享荣华富贵,多谢厚礼,就此别过。”一提缰绳,跟着运载珍宝的马车纵马远去。 三日后的清晨,丹阳道长带着张青峰策马向峨眉山奔去。青城山距离峨眉山三四百里,两人一路不快不慢地观景弛行,五个多时辰后,方才走到峨眉山山脚下的一座古镇。 丹阳道长跳下马道:“青峰,这座古镇唤做青龙场,建于唐高祖武德元年,你看它可遥观仙山,真可谓采菊青龙场,悠然见峨眉呀!” 张青峰望望街道边的小店,笑道:“这个小镇既独立于世外,可又有着这么多的店铺,充满人间烟火,真是一个好所在。” 不远处传来打铁的声音、饭馆炒菜的声音、市场鸡鸭嘎嘎呱呱的声音,人们吵嘴的声音……小镇热闹非凡。 丹阳道长望着不远处高耸入云的峨眉金顶,一时出神,似乎陷入了回忆之中,许久才道:“青峰,陪我四处慢慢走走。”两人牵着马匹慢慢穿过顺河街、万埝路、半边街……几条古街。 张青峰发现老人异常地沉默,有时停步望着街头出神,有时叹息一声,似乎满怀心事。他感觉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便牵马默默跟在老人身边。 古镇不大,不多时,两人便将几条街道逛完。经过半日的奔波,张青峰早已觉得肚中饥饿难耐,目光不自觉地望向街边饭馆。 街道两边廉价风味小吃店处处皆是,每家店门口几乎都摆着长条凳、四方桌,店中炒菜的油菜香、豆瓣香四处飘逸。 张青峰望着街边一碗热气腾腾、香鲜红亮的肥肠血旺,不自禁吞动着喉结。丹阳道长看在眼里,微笑道:“今天带你去个好所在大吃一顿,给你解解馋。”张青峰连连点头,喜形于色道:“实在有些饿了,早就在等太师父开口请吃饭。” 丹阳道长带着张青峰转入一条僻静巷道,走到街道尽头的一家酒馆门口。酒馆门楣上挂着块“绣雅轩”的招牌,踏步入内,见院中一切皆有岁月沧桑的色调,仿佛向人们默默地讲述着远久的过往。 踏着古朴的石板路,两人在大厅靠水池的地方坐下,点了几样菜:猪血旺汤、粉蒸肥肠、红烧牛肉、豆腐脑。丹阳道长望着墙壁上雕刻的古旧的花卉人物,问点菜的年老伙计道:“老伙计,老夫几十年没有来了,老板还是姓黄吗?”老伙计惊讶道:“老道长几十年前来过?算起来这家店传了三代到现在有百来年了,老板还是姓黄。” 丹阳道长幽然道:“几十年没有来,一切似乎都还没有改变!我清楚地记得那是四十二年前的今天,那是我最后一次来这里,那一次也是坐在这个位置。伙计,给我拿一壶你们酒家珍酿的峨眉雪酒。 张青峰有些吃惊道:“师祖四十二年的今天来过,怎么记得如此清楚?。”丹阳道长低声道:“不错,四十二年的今天我和峨嵋派‘飞霜一剑’白若曦女侠来过。” 张青峰张着嘴,一时说不出话来。丹阳道长淡然道:“不必吃惊,师祖也年轻过,也有过两情相悦之人。”张青峰道:“青峰从未听闻,是以吃惊。”在青城数年,他从未听人说起丹阳道长有过俗世情缘,在青城弟子印象中,丹阳道长就是清心寡欲、全心向道的修道之人。 “你师祖十岁便出家做了道士,从此便一心向道。有一年,我们正道与魔教在雁荡山大战,我在混战中受了伤,与师父、师兄弟们走散。在找寻师父的途中,我被两位魔教长老追杀,眼看就要命丧魔教长老之手,这时峨眉派女侠白若曦出现了,她救了我,也受了伤。我们边战边退,终于躲过了魔教的追杀。我受伤过重,昏迷了三天三夜方才醒来。这三天之中,白若曦一直在身边照顾我,后来又送我回山。”丹阳道长波澜不惊地叙述道。 伙计端上酒菜。丹阳道长道:“青峰,今日你也陪我喝一杯。”张青峰打开酒瓶,慢慢斟上两杯酒。张青峰追问道:“后来你们在一起了吗?” 丹阳道长苦涩一笑,道:“我们青城派源自道教正一教,出家道士原也能娶妻生子,但我为能继承掌门之位,发扬道法,便决定全心向道,绝了尘俗的念想。四十多前的今天,我来到这个古镇,约她下山,向她说出要独身修道的话。我还记得那天她画着娇艳的妆容,是世间最美的女子。她满心欢喜,以为我要说娶她做新娘的话,因为我曾经信誓旦旦的对她说,我为了她甘愿放弃一切。” 张青峰“呀”地,轻声了一声,心中对白若曦充满了同情,过了片刻,问道:“那她后来怎么样了?” 丹阳道长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木然道:“后来她远嫁南海,嫁给了南海第一大家族的公子南浩天。这么多年,我潜心修道,以为已然忘记了她。如今一到峨眉山下,就禁不住想来看看。听说只有老人才总是回忆过去,看来我真的老了。” 张青峰不知如何劝解眼前的老人,许久才道:“徒孙不懂,只是以为太上无情不好,还是做个有情的凡人好了。”丹阳道长淡淡一笑,慢慢饮下一杯酒。 吃罢午饭,两人牵着马来到古镇外的沱江河边,静看潺潺河水东流而去。张青峰看着丹阳道长深思的神情,暗中猜想道:“师祖是在回忆当年和峨眉女侠在这河边漫步谈心的往事吗?” 望着潺潺流动的河水,他面前浮现出一位女子甜美温婉的面容,不由说道:“师祖,我去镇上买些礼物,这次上山除了见白眉掌门,还要去见华云师太,还是要送些礼物。”丹阳道长点点头,道:“难为你想得周到,去买几份礼物好了,我在这里等候你。” 张青峰急急赶到街市,买了些时令瓜果和糕点,接着寻思道:“该给湘君买个什么礼物好呢?”他第一次给心仪女子买礼物,一时也没有什么好主意,四处逛看,好不容易找到一家玉器铺。 店家见有人进店,急忙拿出几只好玉器殷勤待客。张青峰听人谈论过玉器辨别之术,看中了一只青翡翠玉镯,雪白的底、鲜绿色的斑,绿色浓而集中,便以为好。 他掏出银子付给老板,叫店家用布好好地将玉镯包裹起来,藏在身上。 丹阳道长见他提着瓜果、糕点回来,笑道:“买这些寻常瓜果怎么用了这么久的时间?难不成是给哪位峨眉女侠买了胭脂水粉、金银玉器?”张青峰被他无意中一语道破心事,脸色顿时涨红起来。 两人催马上山,不多时便到了峨眉派山门,见早有白眉道长派出的弟子在门口恭迎。丹阳道长道:“青峰,你先去华严峰看望华云师太,随后上金顶找我。”张青峰答应一声,朝一位峨眉弟子指引的华严峰方向行去。 张青峰从两河口上山,一入华严峰路途,一路见林木茂密、山容清秀,耳边鸟雀啼鸣之音不绝于耳,想道:“都言峨眉天下秀,青城天下幽,两者景色皆出尘脱俗,都是养生练道的洞天福地。” 再往上走,山道两旁尽是参天古树和垂挂藤萝,于云雾飘舞中又是一番美不胜收的景象。张青峰放慢脚步,一边观赏山道诸景,一边暗自言语道:“母亲,今天峰儿来你自小生活的华严峰来看你了,你可还好?” 从峨眉山两河口到华严峰,不过二三十来里,张青峰慢走了一个多时辰才来到山门前。他幼时随母亲来过二次,还依稀记得华云师太站在山门口送行她们母子的情形。 他正自哀伤追忆回想慈母的音容笑貌,忽听有人喝道:“华严峰为峨眉派女弟子习武居住所在,请香客留步。”山门内闪出一位道姑和一位俗家女弟子,两人皆身负长剑。 张青峰连忙施礼道:“请两位师姐代为通报华云师太,就说林婉容之子,青城派弟子张青峰求见。”道姑面露惊讶之色,向他上下打量道:“师妹快去通报师父,我带张公子前往会客厅。” 俗家女弟子快步前去通报。等张青峰跟随道姑来到会客堂时,华云师太已站在门口迎接,堂前两边站着十几位女弟子。峨眉女弟子们闻讯林婉容之子前来,都赶了来。 张青峰急忙上前向众人施礼。 峨眉女弟子之中妙清道姑与林婉容最为交好,见他到来,不自禁上前拉住他的衣袖,流下泪来,说道:“小时你两次来山,我常常抱着你在这峰前峰后游玩,没想到你都这样大了,师姑她……”妙清道姑只比林婉容小七八来岁,拜在华云师太门下,两人虽不同辈,却情同姊妹。 华云师太眼眶潮湿道:“妙清,青峰来看我们,应当高兴。”妙清擦泪道:“是,师父。我去给青峰倒杯茶。”陈湘君上前微微欠身施礼道:“青峰,自黑竹沟一别,你去太白山可还顺利?”脸颊上露出两个甜甜的酒窝,微笑看着他。 张青峰只觉心间一甜,心跳快跳起来,回礼道:“师妹好!此去太白山凶险万分,但收获颇多。” 妙清端上热茶,放在张青峰桌前道:“天狼帮到底有些什么底细,你可查清楚了?我们日思夜想,就想着要早点给师姑报仇。”张青峰看看四周,欲言又止。华云师太道:“湘君和妙清留下,其她人暂且退下。” 张青峰当下将太白山见闻一一告知。华云师太道:“青峰还要上金顶拜见掌门,到时就请掌门示下如何为婉容师妹报仇一事。湘君,你与青峰算是旧交,今天你就先带青峰去她母亲以前住的小院看看,然后送他上金顶吧。”陈湘君低头道:“弟子遵命。” 陈湘君引着张青峰走过两条曲折的回廊,来到一处小院角落,只见院中贴墙种植着一排纤细修长的翠竹和一株芭蕉。陈湘君打开一扇房间木门,屋内摆放着一张精致的雕花装饰木床、一张雅致梳妆台,一把靠背松木椅和一个藤箱。 张青峰见一面云纹铜镜放置在梳妆台上,镜面洁净光亮,便问道:“你们平时还常常来打扫吗?”陈湘君道:“你母亲住过的这个房间,师父一直以来都说要空着,不准师姐师妹们住。每到打扫的时候,师父都叫我们要将这里扫除干净。这间房一直都是我或妙清师姐打扫,我们每次都仔细擦拭。” 张青峰深深向陈湘君一拜道:“难得你们如此重情重义,深为感激!”陈湘君急忙扶起他双手道:“只是力所能尽做点小事,怎能受此大礼。”张青峰在小院周遭来回盘恒数次,方才恋恋不舍地离开母亲旧居。 回到会客堂,张青峰跪下向华云师太和妙清道姑各自磕了几个响头,说道:“难得世间还有两位尊长对我母亲如此挂念,张青峰永世难忘。”妙清道姑急忙将他扶起道:“我们与你母亲情同家人,快快起来,不要行此大礼。今天见你长大成人,我们都替婉容师姑高兴呀!” 张青峰不由洒下几行热泪,与峨眉众女侠告别后,跟随陈湘君向峨眉金顶而去。 两人默默步行上山,张青峰一路还沉浸在思念母亲的哀伤情绪中,长久无语。陈湘君见张青峰眉头紧锁,便说些宽解的话语,让他忧郁的心境慢慢得以舒畅。 山风吹荡中,张青峰有些难为情道:“刚才情不自禁,流下泪来,让你见笑了。”陈湘君微笑道:“这是你心存孝道的流露,怎么会笑你?何况我小时候都见过你偷偷哭鼻子,不会再惊奇哪!” 张青峰又是惊讶又是尴尬,苦笑道:“真有这回事吗?”陈湘君微笑道:“有次给你送饭,看你在床上偷偷对着墙壁小声抽泣,然而一叫你,你却转头露出笑容来。你年龄那么小父母就不在了,自然感觉孤独无助,但我都知道你很伤心。那时我也还小,也不知道说什么话来安慰你,抱歉。” 张青峰心中一暖,说道:“你说起话来,声音甜美,言语又大方得体,总是让人心中感觉妥帖舒服,我现在感觉好多啦!” 陈湘君叹气道:“你呀,说话总是言不由衷,鬼教的妖女可比我的声音甜美得多,我还听说有人见了她就走不开身。在黑竹沟,我看她对你嫣然俏笑,你们相处想来不错吧?” 张青峰急急分辨道:“你不要误会,我和她几乎都没有怎么说话。她是鬼教妖女,诡计多端,我是不会与之为友的!”陈湘君依旧叹口气道:“你离开她了就这样说,可见了她,又会魂不守舍了!”张青峰急道:“你不相信,我可以发誓。若我张青峰对魔教妖女有心,就五雷……” 他话未说完,陈湘君忽上前二小步,伸出纤纤玉手掩住了他的嘴。这两步,使得两人几乎贴面而立。张青峰闻得一股芳香扑面而来,又见眼前是佳人含羞的眼眸,瞬间头中只觉得一片迷离恍惚,耳朵也嗡的一声响,面上好似发起烧来,热得发烫。 陈湘君吐气若兰道:“你的心里藏着谁?”张青峰只觉全身轻若羽毛,轻声道:“我的心里只有你。”陈湘君佯作没有听见,一双会说话的眼眸盯着他眼睛,轻笑道:“没有听清楚,刚才你在说什么?” 张青峰紧握她的右手,大声说:“我说我的心里只有你。”只听得自己的心砰砰地跳动起来。陈湘君从他手中抽出手退后了两步,羞涩的垂下头向前疾走。 张青峰轻巧地赶上前去,在她身边轻声道:“湘君,我特意给你买了只青翡翠,你试试合不合适?”陈湘君停下来,依旧低垂着头,将手慢慢递给他。 张青峰略有些慌乱地取出手镯,一手握住她的右手手腕,一手将手镯轻轻戴在皓腕之上,但觉掌中玉手手如柔荑,肤如凝脂。 陈湘君将手臂从张青峰掌中轻轻抽出,半抬眼帘,细声道:“刚刚合适,倒像是我当面试过一般,谢谢你!”两人心中皆喜悦甜蜜非常,一路慢慢相伴上山。 陈湘君细细问起张青峰在太白山的经历,张青峰一一道来。 张青峰道:“这次我与那契丹高手一战,并得到岳大哥的指教,剑法有了新的领悟,我演练给你看看。”他在山道边找了块平地,将云天剑法施展开来。自得岳飞提点后,他又苦练了数日,云天剑法渐臻圆熟。 他对陈湘君道:“不要拘泥于一招一式,要将人剑、笔墨化而为一。你试试看!”陈湘君依言演练。她经张青峰一再指正后,渐渐将云天剑法贯通于一气。张青峰见她掌握了其间诀窍,笑道:“湘君,你已将方法掌握,剩下的再慢慢揣摩苦练就好。” 甜蜜美好的时间总是过于短暂,两人沉迷在玄妙剑法与朦胧感情之中,不觉三四个时辰一晃而过。张青峰抬头向西一望,见秋阳正慢慢向山下落去,惊觉道:“时间有些晚了,太师父还说叫我早点上金顶去拜见白眉掌门。” 陈湘君收起剑道:“都怪我,练起剑来就忘了时辰。”当下她展开轻功,引着张青峰向山顶疾驰而去。不过半个时辰,两人到了峨眉金顶会客厅之中,只见丹阳道长正与一位白眉极长的老者正在喝茶谈笑。陈湘君上前参拜了两位掌门,自行下山而去。 丹阳道长看了他几眼,责备道:“怎么耽搁了这许多时间,还不快过来参见白眉掌门。”张青峰面上一红,急忙上前参拜道:“青城派弟子张青峰参见白眉道长。” 他抬头见老人身材挺拔、须发皆白,一双半尺多长的浓眉垂下到了嘴边,好似画中老仙神下凡,心中不由暗暗称奇。 白眉道长上下将他打量,哈哈笑道:“这个娃儿长得器宇不凡,年纪轻轻就精气内敛,修道的根器很是不错。可惜了,当年我还是应该把他抢过来。” 丹阳道长道:“他是你弟子的儿子,自小受你弟子传授武艺,自然无论他走到哪里都是你徒孙,掌门不须拘于世俗礼仪,非得拜在你门下。” 白眉道长听得这句话甚是受用,笑道:“道长如此说来,倒是我心胸狭隘了。”说笑之际,他长垂的两道白眉微微颤动,更添仙风道韵。 “听闻道长闭关一年,悟出了绝世剑法,今日你徒孙初次拜山,不知道长可否传授几式?”丹阳道长笑道。白眉道长面露沉疼之色,悲声道:“老友早逝之际,将婉容托付于我,而我竟不能护她周全,念之甚是遗憾。也罢,而今老友血脉只剩青峰一人,我就传他几式吧!” 丹阳道长道:“道长无需自责,只怪那天狼帮凶狠险诈。近日我夜观天象,天帝星摇摇欲坠,不出三五年,恐怕天下就要大乱呀!” 白眉道长白眉一垂,满色凝重道:“天下即将大乱,百姓又要受苦了。你我年岁已高,早就该退隐江湖,以后的江湖就要靠青峰他们这些年轻人了。我一生好剑,曾习练剑术数十种,近年闭关,深悟大道至简之理,于是将我一生所学去繁就简,化为四式。青峰,我今日就将这四式传与你,望你日后能以它行侠仗义,除暴安良。” 第九十三章 金顶问道论剑 丹阳道长大喜道:“青峰,还不上前跪谢白眉师祖。你们好好练剑论道,我去周围看看峨眉的金顶绝美秋光。”他见白眉道长要将毕生所悟传与张青峰,自然知道不能在旁视看,便找个借口避让在一旁。 张青峰上前恭敬磕了几个响头。白眉道长道袍一抬,将他带起道:“青峰,你先听我讲述这四剑的来源与义理,你需明源头通义理后方能习练至高剑道,否则你习武一生皆会在招式中沉沦。老子曰:‘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你可知这几句之要义?” 张青峰熟读《道德经》,当下不假思索回答道:“意思是将,道是独一无二的,道本身包含阴阳二气,阴阳二气相交而形成一种均衡的新物,万物都在此新物中产生。万物背阴而向阳,并且在阴阳二气的互相激荡中而成新的和谐体。不知道徒孙解得对不对?” 白眉道长不置可否道:“我这四剑便是从上句中悟化而来。这四剑的第一式叫做‘金光万点’,第二式叫做‘三星高照’,第三式叫做‘阴冲阳和’,第四式叫做‘一统九州’。今日但求你能将‘金光万点’一式学会,其余三式你先将它们牢记,日后自己慢慢领悟。你需留意,第四式‘一统九州’是从道中化来,且接近于道,不是仅靠苦练就能练就,更需要机缘天赋方能悟得。” 张青峰暗想道:“从今晚到明晨还有许多时辰,白眉道长说只需学得一式,想来这一式必定极为繁复。”白眉道长道:“将你剑给我,我将‘金光万点’这一式演示与你看看。”他接过张青峰递过的宝剑,先持剑缓行,到后来猛然奔行,快逾闪电。张青峰看他这一式使完,步法身法使了数种,剑法招式变化了数十种。 白眉道长道:“我见峨眉金顶日出发金光万点,这一剑便是从峨眉金顶日照和数种剑术中悟出。金光万点寓意为一剑化万剑,万剑如日出之光。这一剑的最高境界便是让剑光如日光洒落敌身,敌虽能眼见,却不能低挡。这一剑用于被多敌围困之时,最难处为瞬间移身换形数次,同时连出数十剑,剑身步三者需配合无间。我曾于几年前用这一剑怒挑天狼帮巴蜀分坛,一剑刺伤了四十九人。” 张青峰震惊道:“一剑刺伤四十九人,师祖好生了得。” 白眉道长道:“可惜,这一剑只能将他们轻伤,因出手过于快捷,力就分散而不能强劲,这也是这一剑的弱点。我原本想一步化七剑,七步化四十九剑,于无形无实中一剑出,而杀四十九人。但实战时发现如此力量会被分散弱化,故最终还是将它定为三十六分剑。”当下白眉道长将金光万点的六种步伐,三十六式剑招一一传与张青峰。 月出西山之时,张青峰方才将这一式勉强掌握,使动之时,只见他身影闪动间,剑光点点难辨虚实。白眉道长点头道:“青峰,你悟性上佳,已得此剑精髓,只需日后勤加练习即可。”随即叫来丹阳道长,摆上饭菜,一边吃饭,一边谈天说地。 吃罢夜宴,丹阳道长自去饮茶,白眉道长则带着张青峰习练讲解金顶四式之后三式。 白眉道长道:“先容我将金顶四式的理论细细讲解一番,你要明白心法为要,剑招为其次。你日后可依据我对剑道的阐述,自行修正完善剑招亦无不可。第一式‘金光万点’是从金顶万道金光中悟得,也是我一生中学得的数十种剑术的散发。练此剑招时需见识过世间多种武学流派,心藏万般武学,取各派武学精华汇为这一式,一剑出则万剑发,像日照天下,有网罗四方的气度。” 第二式‘三星高照’,是我一生武学的汇总。三代表着各种各样的事物,三不是指具体的三招,而是指阴阳两气交汇形成的冲气。阴阳两气是世间万物最精纯强大的气场代表,冲气是两气激荡的产物,为阴阳两气之附属之力。这一式施展时以强横无匹的内力为强大立足,一剑出则风云激荡,有横扫天下之势。 第三式‘阴冲阳和’源自道家所言二,二指混沌之气分出的阴阳两气,两者阴阳对立,有无相生,对立又相互依存。此式需习练者先从天地间找寻吸取天地间至精纯阴气与阳气,而后将阴阳两气熟练掌控,使动时内力化作阴阳两气。此式难点在于如何将至纯的阴阳两气平衡掌控。你想,为天地间至精纯之阴阳精气,想要吸取已是难上加难,以人之肉体凡胎又如何能熟练掌控运用?” 张青峰问道:“这至精纯阴阳二气存在何处?该如何吸取化解?”白眉道长道:“此气藏于我道教三十六洞天,每一洞天皆有一处放存。我峨眉派之气就在这金顶,你们青城派之气则藏于张天师除魔时设置教坛处。还有一途,天地灵果吸取天地灵气,可食而炼化之,提炼出阴阳二气。当年的张天师创此修炼之法,记载于其所载《天道诀》第一卷中,可惜,今为鹤鸣观所独有,我只知晓其中大半。”说罢将那吸取运用阴阳二气之秘法告诉张青峰。 张青峰一听之下,惊觉白眉道长所传秘法竟然与师父张乾云所传相同,不由又是惊喜,又是诧异。 第四式唤作‘一统九州’,源自道家所言道。道指宇宙的本体,也指原始混沌之气。混沌之气在宇宙中还未有生命存在的时候,或者说宇宙还未形成之际,就已经如同轻柔的风一样四处游荡,而道在流转的过程中使混沌之气有了后知后觉的生命力。想练成此式,需知何为道,方能练得天地初始之气。练得此气可御剑而行,纵横飞升,斩敌于无形。这一式只是在设想阶段,如果能将道教统一,汇集几家心法,再服食龙虎长生丹,或许能练得。” 丹阳道长讲完,默想了一刻,道:“你可勉强理解与记得?”张青峰道:“徒孙闲来熟读道家典籍数十种,师祖所言我还是记得大半,但只理解小半。”丹阳道长笑道:“以你这样的年纪,能如此已实属不易。你记得关键所在就好,其余遗忘无妨,你自去吧。” 张青峰走出不远,听白眉道长道:“这几日天清气爽,想来明日可观金顶日出。《礼记·大学》讲‘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明日辰时,你可到舍身崖观看金顶日出,可从万点日光体悟一番武学之道。从万象中抽象,从抽象至无象,格知万物共同的特性,而后物我一体,心物一体,天人合一,方可成就无上剑道。” 张青峰将白眉道长所言记在心中,自去半山峨眉派客房休憩。这一夜,他难以入睡,心中念想的尽是白眉道长对剑道的精妙讲述。 白眉道长的一番话语,打开了他通往武学辽远天地的一扇大门。 翌日天刚微亮,还未到辰时,张青峰便带着欢悦激昂的心情来到峨眉山金顶之上。站在高耸入云霄的峨眉山金顶远眺。眼前是一片壮阔的云海,远处几座蜀中名山在云雾中时隐时现。 云海间,云雾时而如波涛翻滚,时而静如处子,时而微微浮动……真可谓气象万千,难以尽述。 张青峰想道:“这云雾似铺盖了千里万里,不知来自何处,不知去向何方,天地究竟是以何种无穷之力方能造就这万千气象?”一时之间,心中思绪便如那云雾般翻滚。 观景间,忽听身边喧闹起来,几名游客来走到他身边不远处观看日出,这些人都是与峨嵋派有些渊源的客人。众人见眼前云雾壮观非常,有几人惊叫欢呼起来,打断了张青峰的思绪。 天色一点点亮堂起来,云海之上洁白的云彩开始闪亮飘动。突然有人高喊一声:“来了!”只见极远的地平线处,亮出一片浅红与金紫色,随着光亮逐渐上升扩大,露出了太阳顶部一道桔红光芒的小小圆角。 几朵云雾见朝阳露出一角,欢快而热情的上前拥抱它。朝阳似醒未醒,在云雾中伸着懒腰,有些不喜似的驱散了身边的云雾。过得一会儿,云雾不情愿似的散去,露出朝阳半圆的金红色面容。 此时朝阳似乎已从早梦中清醒,猛地一跳,跳出云海,容光焕发的向云海与天地间俯瞰,将身边的白云镶嵌上道道绚丽的金边。 朝阳散发万点金光射向大地,将金顶宫殿、云海、观赏日出之人皆涂抹上一层层耀眼的金色光芒。 太阳耀眼的光芒将观赏日出之人的眼眸照射得难以张开。张青峰将内气积聚在眼尖,努力张开眼眸向君临天下的太阳望去,见缕缕金光中有千万道五彩斑斓的光芒闪动。 张青峰站在金光之中,思绪万千,似有所得,似又难以勘明,想道:“这万道金光瞬间而至,流泻着将人笼罩其中,令人无所躲藏,如此神威,可否化入金光万点这一式?道道金光实则由数道各色光芒融汇而成,这又有何奥妙?可否数剑化作一剑……” 黎明前的天空是美妙的,渐渐地,地平线上天开一线,飘起缕缕红霞,三两朵金色镶边的彩云托着太阳升在山头。 浩瀚宇宙之中,太阳成为当之无愧的王者。它当空而照,照亮了天边的云彩,照亮了无边无际的云海。 朝阳殷红,彩霞绚丽。 众人正看得如痴如醉,忽地一阵遮天云雾气涌来,将光芒四射的太阳遮盖。众人带着赞叹而去,张青峰犹自站在原地,出神思索,直到白眉道长叫人来叫他用早膳,这才回过神来。 吃罢早饭,三人又饮茶几壶。时近巳时,丹阳道长道:“我等欲返回青城,请道长多加留意西南武林动静,详查与天狼帮暗中勾结之枭雄。至于推举西南武林盟主一事,就由峨眉派发出英雄贴,定于明年中秋在金顶召开西南武林大会。” 白眉道长点头道:“此事关系国家兴衰,我等当同心协力玉成此事,只是担当武林盟主一事,老道年岁已高,恐怕要另寻高人。道友意欲离别,就让老道领两位去看看云海散去后的金顶晴日景象,以尽地主友谊。” 此时云雾散去大半,三人在崖边眺望蜀中家园,将蜀中山川水势尽收眼底,只见低处,几条巨蛇般的河流在盆地中时隐时现,那是青衣江、大渡河与岷江等几条灌溉蜀中千里沃土的大江。再看高处,众山高与天齐,连绵不绝,或状若平顶巨屋,或横亘天际,那是西岭雪山、瓦屋山、蜀山之王贡嘎雪山等几座傲视蜀中万里江山的大山。 张青峰眼见万象排空,千里胜画,视野无极,感叹道:“壮哉,好一幅蜀中壮丽画卷,如此大好江山,岂能让异族染指!”白眉道长笑道:“日后大好河山就要靠你们年轻一代守护了!” 时至午时,白眉道长陪两人吃罢简淡午饭,又饮了一壶茶,方才将两人送到山门口,依依惜别。 两人一路不急不缓地赶路,赶到离青城山尚有四五十里时,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丹阳道长道:“青峰,难得带你出来一趟,前面是崇州三郎镇,今天就顺道带你去游玩一番。” 张青峰喜道:“多谢太师父!”丹阳道长勒转马头,向远处一座葱茏青翠的大山奔去。两人一阵疾奔到了山脚。丹阳道长跳下马来,指着远处一座青瓦小镇道:“前方古镇唤作三郎镇,我年轻时候来此处游玩过几次,好多年没来了。眼前这座山唤作翠围山,此处佳山秀水,可是大有故事之处。” 张青峰兴趣盎然道:“太师父可否讲来听听?”丹阳道长道:“不急,我们先看看这里的好山水。”两人牵马沿着松针铺地的山道缓行上山,放眼望去,可见数座彩绘寺庙半隐于林叶之间,露出飞檐翘角。 从山脚到山腰,一路叠嶂挂绿、流泉叮咚、鸟语婉转,云烟深处隐约传来樵夫欢唱山歌之音。行到山腰,见一座六角木亭矗立山溪之边,檐上挂着六个铜色风铃。 风吹过,风铃清脆之音便散满山间。 丹阳道长上前道:“我们便在此面山观赏,再吹拂山风,聆听山泉,享受自然野趣。”张青峰道:“如此甚好!”两人正坐着看山景,忽听得脚步声响,转见山道上走上来八条大汉。八人身姿彪悍,皆穿一身灰白劲装,腰上扎一条黑色腰带,脚上扎着绑腿,背上绑着一块长形黑布。 八人来到木亭边,为首之人走入亭内,其余七人留在的石阶之下,将亭子团团围住。 为首之人满脸横肉,头发自然卷曲披散,浑身杀气,像是山中一头狂野猛兽。他瞪着一双铜铃般的大眼向丹阳道长两人瞪了几眼,便望着从山顶流淌下来的山溪呆看,似乎是在等什么人。 不出一刻钟,山道上又走上来四人。四人都穿着对襟无领的上衣和长裤,缠着头巾,当先之人头帕上插着引人注目的几片鲜艳的雉翎。 四人皆一手拿着一面太阳轮,一手拿着一面弯月轮,轮子边缘都是锋利的轮齿,闪着寒光。亭内野兽般的大汉起身走到亭外,对头插鲜艳雉翎之人道:“帮主来了。”那人点点头,站在亭外半闭眼目养神。 张青峰见四人装扮特异,兵器罕见,不由多看了四人几眼,低声问道:“太师父,后来四人看起来有些奇异,是何来路?”丹阳道长微笑不语。张青峰又问道:“那师祖还是说说与这翠围山有关的好故事吧!” 丹阳道长点点头,道:“当年安史之乱时,玄宗逃乱途中发生兵变,无奈只得赐死杨贵妃。杨贵妃死前遗嘱道:‘幼时常随父辈游宴于蜀州西北三郎镇一带,入宫后常念故乡蜀州佳山秀水,求归葬于翠围山中。’于是玄宗入蜀后便将贵妃遗体葬于翠围山旁之小镇,以杨贵妃常呼己‘三郎’之名,更镇名为‘三郎镇’以伴妃。” 张青峰吃惊道:“这里竟然葬着四大美人之一的杨贵妃!”丹阳道长站起来,指着四周几座青山道:“翠围山本为九龙山脉分支,山后之山为凤鸣山,北面之山为凤栖山,山中有寺庙凤林寺,而古人对皇妃常以‘凤’相称,这可是块可以葬贵人的风水宝地。” 满脸横肉的大汉拊掌道:“好地方,如果道长能够葬在这个地方,能够与贵妃相伴,道长必定满意。”他的铜铃大眼凶光爆射,在两人身上游走,像是在打量即将到手的猎物。 丹阳道长不怒反笑,道:“老道老朽不堪,怎敢与贵妃同葬,老道还是钟情青城上的山水。”张青峰听他出言不逊,起身怒道:“这里地方够大,葬你们十几人都足够!” 哈哈……哈哈……十几条大汉见张青峰年不及弱冠,长得儒雅俊秀,说话却故作老成狠辣的样子,闻言不由狂笑起来。丹阳道长冷然道:“几位在山道出没了几次,跟得很紧。为何不早点下手?” 头帕上插雉翎之人道:“天狼帮几位兄弟按捺不住,早就想要对道长下手了,是我劝住了他们。我想的是青城掌门为大名鼎鼎的人物,在大道上围杀青城掌门,难免会引起大家的注意。” 张青峰冷笑道:“好一个天狼帮,没想到你们的阴谋这么快就展开了。你们勾结辽国觊觎我大宋河山,必将受人万代唾骂。可笑今日你等还不自量力,主动找上门来受死。” 满脸横肉之人长发抖动,怒道:“哪里来的奶油小子,口出狂言,今天这翠围山下的山谷就是你们一老一少葬身之处。”张青峰道:“你是天狼帮哪条恶狼?可敢报上名来?” 满脸横肉之人道:“告诉你也无妨,你八位爷爷就是天狼帮中令江湖闻风丧胆的杀狼堂八大高手。我乃杀狼堂副堂主武天霸,至今执行狙杀任务数百次从未失手。”他身后几位杀狼堂高手闻言随之仰天狂笑,狂笑声将木亭附近几只觅食飞鸟惊吓得拍动翅膀远飞离去。 丹阳道长缓缓站立起来,笑道:“这几位原来是天狼帮高手。久闻南海帮帮主南问海一对日月飞轮独霸南海,来的可是南帮主?” 头帕上插雉翎之人道:“南问海见过丹阳道长。久闻道长大名,今日冒昧相见,多有得罪,还望海涵 。”张青峰暗想:“这人真是奇怪,要来杀人,却还客客气气!”只听丹阳道长问道:“你我两派相隔千山万水,又素无仇怨,南帮主何故如此?” 南问海冷笑道:“江湖之中,杀人难道需要理由吗?我这次来就是要杀了你。”他将手中的日月双轮在秋阳中一晃,闪烁出道道寒光。 张青峰缓缓走出木亭道:“在下见识过天狼帮天狼、老狼的功夫,不知道杀狼堂副堂主的功夫如何?在下青城派弟子张青峰,愿领教各位的高招,各位要先过了我这一关,才有资格挑战我太师父。” 武天霸狂笑道:“你就是张青峰,听说前不久你还以偷袭的方式杀了我帮数名狼兵。你以为杀了几名普通狼兵就证明有实力替你父母报仇了吗?天狼帮数十个堂口,我杀狼堂才是实力最为强悍的堂口。你可知河北神枪李长术,山东铁拳蔡锦等人都是我堂下亡魂,江湖上不知还有多少成名的豪杰死在我等手下。” 丹阳道长闻言暗想道:“几年前听得闻名江湖的河北神枪李长术,山东铁拳蔡锦不知何故突然暴毙家中,原来是天狼帮中此人所为,可见此人必定为一流高手。青峰虽然所学广博,但毕竟年轻,缺乏实战,想来必定不是此人对手。”思索片刻,喝道:“青峰,你先退下!” 第九十四章 黑白阴阳掌 张青峰听武天霸提及父母,眼中复仇之火熊熊燃烧起来,转身对丹阳道长道:“太师父无需担忧,青峰自觉有几分取胜把握。”丹阳道长关切道:“小心应对。” 杀狼堂众人中一道魁梧身形踏步而出,喝道:“绣花的小子,可敢和我过几招?”这条大汉肩宽臂厚,身长九尺,一边眼眶戴着眼罩,一只独眼中闪烁着凶狠狡黠的目光。杀狼堂中有人道:“独眼狼捏死他那还不容易,好比捏死一只鸡。” 张青峰见他肌肉虬结,想道:“看此人肌肉,想来练的是铁布衫、金钟罩之类的外家功夫。”正猜想间,独眼狼左手蒲扇般大掌已向他领口抓来。张青峰右手一翻,将独眼狼来手格开。独眼狼左手一偏,右手一转向他左胸抓到。张青峰一矮身,斜步一钻,已钻到独眼狼胸前,左肩撞向他右腹部,手扣住他腋窝下穴位。 独眼狼将身下沉,右手猛抓住张青峰腰带想将他倒提而起。他手指刚抓住腰带,忽觉手臂一麻,脚下腾空,身体已当空飞了出去。在场的十几人不可置信地看着牛高马大的独眼狼凌空飞出,仰天摔在远处的地面,腾起一地尘土。丹阳道长微笑着点点头,心道:“这一招前冲顶摔使得还不错。” 独眼狼在杀狼堂也算一个狠手,却被少年两招放倒,令杀狼堂几名高手都吃了一惊。他们看出少年将钻空档,点穴和顶摔一气呵成,这一身功夫已不失为高手风范。 只听两声拔刀声响,杀狼堂众人中两道人影同时飞出,两道刀影向张青峰砍去,眼看两道刀影就要砍中张青峰。张青峰身影忽一闪,从原地消失了。杀狼堂两狼死死咬住张青峰身影不放,在山间将他追逐。张青峰猛地拔身,高高地冲天而起,将两狼甩在身下。 张青峰上冲身影跃过一株四五十尺高高树的树梢后,在空中猛地一翻身,反手拔出背后宝剑,一个俯冲向两狼临空刺去。南海帮帮主惊讶道:“好一式峨嵋派大鹏轻功中的大鹏折冲!这小子是青城门徒,怎么峨眉功夫也如此了得?” 张青峰剑尖在两狼刀身一碰,借力翻出,随即围着两狼疾风般旋转一圈。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张青峰已旋转一圈落在出发点。只听两狼之狼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只见两人右手手筋皆被挑断,痛得流下一头汗珠来。南海帮帮主沉声道:“武堂主,派出三位高手,连青城派一个徒孙都拿不下,看来天狼帮杀狼堂也不过如此,”武天霸闻言脸色变做了猪肝色。 武天霸猛吐一口气,踏步上前,右掌先向张青峰面门虚拍,掌到半途,右脚向他膝盖斜切,接着腰一转,腿已侧踢张青峰太阳穴。他这三招虚实结合,转换攻击方位快捷,出腿勇猛。张青峰退了半步,提腿闪过下盘来腿,举肘接下他重重一腿。只听啪地一声脆响,那是武天霸脚背踢在张青峰小臂的声音。 “好腿法!”武天霸身后几人喝彩起来。他们似乎已看到张青峰身体飞出,撞倒木亭的景象。但眼前十六七岁的少年只是上身向侧面稍微倾斜,立时恢复原态,脚下竟然未曾移动半步。丹阳道长见张青峰以青城十三太保拳法迎战武天霸,不由皱了皱眉,想道:“这武天霸身形魁梧,步履轻捷,一看便是内外兼修的高手。青城十三太保拳法虽刚柔兼济,但毕竟还是青城派筑基拳法,又是以刚猛为主,青峰想用它与对手硬碰硬,恐怕不是好办法。” 张青峰挡下猛腿后,将身一沉,闪步上前冲到武天霸中线位置,一肘斜撞武天霸,逼他后退一步,接着五指随之如铁棍一般指戳他面门。武天霸将拳一转,上冲他掌心…… 只见场中两人你来我往,时而传出拳掌击打之声,两人使的尽是硬碰硬的贴身近战招式。场中人见张青峰中等身材,虽比武天霸瘦弱不少,却毫不畏惧地与之近战,杀得难解难分,都暗暗敬佩惊异。 青城十三太保拳法由古蜀巫师、巫祝、方士等所创,后张道陵将他们易为道士或庙祝后,为之繁衍出十三丹功在教门秘修。古时的巫师、巫祝、道教庙祝等被称为太保,青城十三太保拳法便是由此而来。 传到后来,十三太保拳渐渐成为青城山镇山拳法之一和代代相传的筑基之功。它不尚套路,由功法、技击、心法三部分组成。内以养气、炼气、锤炼内丹为主,外以硬功修炼人体的拳、掌、指、臂、肘、脚、胫、膝、胸,腹、裆、背、头十三个部位。张青峰内功充沛,内丹渐成,当下催动内气,将内气散布于全身上下十三处重要部位,将之变作十三种近身利器与防御盾牌。 武天霸见张青峰以硬打硬之法与自己硬拼,数十招依旧不落下风,而且与自己碰撞时似乎毫无疼感,自己被撞部位却隐隐作疼,似有劲力投体而过,心中不由又惊又怒。 又战数十招,张青峰内气愈发悠长充实,将青城十三太保拳的身闯、步逼、肩靠、脚踩、头撞、臂挑、胫扫、肘顶、拳击、膝冲、指戳、踢弹、掌砍十三种打斗技法发挥至极致,一招一式皆带起风雷之声,散发出刚猛暴烈、无坚不摧的太保霸气。 武天霸只觉渐渐支撑不住,一咬牙接连使出六记穿心腿将张青峰逼出数尺,随后仰天一声长啸,双掌运劲下斩,只听他手掌啪啪几声爆响,一双手掌猛然变作黑白二色。 丹阳道长变色道:“青峰小心,千万不要与之掌心相对。”武天霸一晃来到张青峰面前,双掌齐出,一掌击他腰腹,一掌击他面部。隔着一尺距离,张青峰闻到黑掌散发一股腐烂腥臭之气,而白掌则散发一股彻骨寒气,惊得脚尖一点,向侧后越出六尺躲过。武天霸此时身法大变,脚下诡异飘忽,始终紧随在张青峰周身三尺之内。 武天霸连连挥掌,腐烂腥臭之味与彻骨寒气弥漫四周,惊得众人连连后退。张青峰连变身法皆不能跳出武天霸掌圈,只得以青城、峨眉两派高妙轻功闪躲,只觉口鼻处腐烂腥臭之气浓郁难当,而身上又寒气逼人,不由暗中叫苦。 丹阳道长细看武天霸双掌挥动之间,空中气流随之旋动,竟然隐隐现出一白一黑两股气流来,吃惊道:“这是什么功夫,挥掌之间竟然可以形成黑白两气?难道这就是江湖失传多年的阴阳黑白掌?”反手抽剑在手,就要上前换下张青峰。天狼帮几人见他拔剑,知他意图,纷纷拔出刀来上前将他截住。 武天霸双手左右上下旋揉,发出一股股旋转激荡之力,将张青峰圈在黑白两股气流中。不出一刻,张青峰觉得脑中渐渐眩晕,被激荡之力一带,差点站立不稳。 武天霸看得分明,黑白两掌向张青峰当胸拍到。张青峰只得一咬牙,双掌平推接下双掌。四掌相对之际,张青峰只觉一股彻骨寒冷气立时沿着手腕到了肩膀上,而另一只手一麻,一股黑线慢慢沿着手腕向上爬动。丹阳道长见机不妙,想挺剑飞身上前,又被天狼帮几人出刀死死缠住。 武天霸狞笑着催动内力道:“今天要你尝尝黑白阴阳掌的滋味。”张青峰惊得全身肌肉紧缩,丹田处集聚所有内气,分为两道精纯之力,猛然爆发而出,迎向武天霸黑白阴阳掌力。 张青峰体内有银龙长生果仙力和日夜修炼吸收的天地阴阳之气,内力修为已然与一位四五十岁的修道高手的内劲相当。当下,他体内两股精纯的阴阳内气冲出,一股瞬间冲上肩膀将寒冰之气挡下,一股冲到小臂处将黑气逼退,稍作停顿后便直冲武天霸掌心。武天霸只觉双掌掌心先是一热一冷,接着两股强霸内气窜入自己手臂肩膀,随后重重击中在心脉之中。 武天霸呆了一呆,蹭蹭连退几步,魁梧的身躯仰面倒在地上。 杀狼堂杀手见武天霸倒地,两人跳出战团围拢过来。一人将他扶起,只见他面上一半乌黑,一半雪白,双目紧闭,已然没有了气息。原本以张青峰内力至多将他击伤,但那两股内气连带他的黑白两道毒气反冲入他体内,不但震伤了他奇经八脉,也让毒气散入气血中反噬了他。 杀狼堂其余七人见得副堂主战死,一起向天嚎叫,未受伤的四狼拔刀将张青峰围在核心之中。张青峰翻看两掌,见手臂和手掌之上依旧有深深浅浅几点墨色和雪色斑点留存,便点了手腕手掌几处穴位,将残余毒素封住。 丹阳道长见他受伤,持剑挡在他面前。张青峰摆摆手道:“我无大碍,正好用他们试试白眉道长传授的剑招。”丹阳道长关切道:“多加小心。” 只见场中四把狼刀闪动,杀狼堂刀阵开始运转。张青峰几次与狼兵厮杀,知晓刀阵是从北斗七星阵演变而来,心中一片雪亮,一声长吟,脚下按二十八星宿构位踏出数步,手上闪电般刺出数十剑。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只听几声惨叫,四狼手腕处各自中了一剑,四把狼刀掉落在地。张青峰停下脚步,持剑而立,吐出一口血来。 原来张青峰是在受伤情形下集聚内力,本想勉力使出三十六剑。但方将十八剑使完,已是力不能及,只觉喉头一甜,哇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来。丹阳道长看出张青峰强行使剑,心脉受伤,忙跃到他身边,给他服下两颗金丹,叮嘱道:“护住心脉,运气调息。” 南问海见张青峰凭借一人之力破除阵法,击杀天狼帮高手,尽显高手风范,暗想道:“不曾想青城派功夫如此了得,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便将天狼帮众多高手击败。丹阳道长作为青城掌门,功夫必定胜过少年,开来今日胜负难定了。”不由向跌坐在地下行功调气的张青峰望了几眼。 其实他哪里知道,张青峰曾食银龙长生果,又得鹤鸣山张乾云灌入残余功力以及修炼《天道诀》中盗取天地阴阳气的秘诀。若论内力之精纯,张青峰内力已然不输丹阳道长。但若论见识实战,张青峰自然远不及丹阳道长。 丹阳道长对恐惧后退的杀狼堂七狼道:“今日不杀你们,带着尸首离开。”七狼恶狠狠盯着张青峰看了几眼,带着武天霸尸首含恨离去。 忽听南问海高声喝道:“日月争辉!”空中顿时啸声大作,接着见数道飞轮光芒闪动飞舞,齐齐切在杀狼堂七人颈项之上。七人颈项之间立时喷洒鲜血,倒地而亡。 丹阳道长微怒道:“他们手腕都已被挑断筋脉,南帮主何必赶尽杀绝。”南问海道:“道长,对这种人不可慈悲。听说天狼帮不但喜欢滥杀无辜,祸害百姓,而且还暗中勾结辽国挑起战争。不杀他们,将来不知道会有多少无辜百姓和官兵死于其手。” 丹阳道长惊奇道:“南帮主与他们难道不是同道中人?”南问海道:“江湖中本就没有永远的朋友。以前有杀你的共同目标,我和他们还算是朋友。如今知道他们要勾结辽国挑起战争,那么他们自然就变成了我的仇人。”丹阳道长拱手向南问海施礼道:“南帮主原来是忠义之士,老道失敬了。” 南问海道:“道长可知道峨眉派白若曦女侠嫁给了南海第一大家族的南浩天。白女侠嫁到南海后,一辈子都不开心,因为她至死都对有个人念念不忘,临死前还说要见那个人一面。”丹阳道长黯然道:“这是几十年前的往事了,恐怕知道的人不多。” 南问海又道:“白若曦的丈夫一辈子都在讨白女侠开心,但他搜集了世上无数的奇珍异宝,都无法让白女侠开心。南浩天临死之前告诉他儿子,一定要替他杀了那个让她妻子一辈子伤心的男人。”他看着丹阳道长的眼神有些复杂起来,含有些恨意,又含有些迷茫。 丹阳道长苦笑道:“想不到她会赌气嫁去南海,更想不到她会因为我一辈子都不开心,这都是我的错,我实在有负于她,”开朗的古稀老人忽然伤感起来,面上显露出几分憔悴的神情。 丹阳道长仔细望着南问海,忽道:“你的眉目神情和她年轻时有五分相像,你自然就是白若曦女侠的儿子了。”南问海道:“不错,我就是她的独子。” 丹阳道长持剑挡在张青峰面前护法,暗想道:“南问海身后还带着三位高手,如果他上前索战,另外分一两人偷袭青峰,就难以应对了。” 南问海见天狼帮众多高手都伤在张青峰手下,心中盘恒几次,道:“久闻青城为蜀中大派,今日见张少侠身手非凡,晚辈十分佩服。自古忠孝为先,今日晚辈不得不遵从家父遗命,向道长讨教几招。晚辈想以三招为限,若三招不能击败前辈,我等自然离去。” 丹阳道长将剑一横,道:“早就听闻南海帮日月飞轮的大名,只是无缘得见。请帮主等移步百尺,赐教南海飞轮绝技。”他怕几人分身偷袭张青峰,故提出到远处较量技艺。 南问海知晓他心意,淡然道:“道长放心,若我手下胆敢偷袭张少侠,我即刻将他们斩杀谢罪。我南海帮与天狼帮不过利益之交,并无生死同盟关系。”他想先卖丹阳道长一个人情,若自己几人战败,则丹阳道长自然会因此手下留情。 丹阳道长道:“如此甚好,请南帮主赐教。”他适才见南问海四人日月轮在空中纵横飞动,奇妙难测,不由暗暗提放。 南问海大喝一声道:“旭日东升!”将手中日轮横抛而出,横扫丹阳道长腰部。一人闻声跃上他头顶,使一招“金鸡独立”,以单腿在他头顶巍然而立,接着将手中日轮抛出,竖劈丹阳道长头顶。另一人跃上第二人头顶,日轮挥出,斩杀丹阳道长左肩臂。第四人跃上第三人头顶,日轮挥出,斩杀丹阳道长右肩臂。 南海帮四人瞬间便在空中排成一线,抛出手中日轮将丹阳道长上下左右封死。 丹阳道长剑尖点出,点在第一面日轮的横面将它点落,随后横腕将剑一托托住竖劈而来的第二个日轮,接着手中剑一个横刺,一个反刺将左右日轮刺落。这四剑看似轻捷柔美,轻松将来势迅猛的四轮挡下,实则是丹阳道长剑法的巅峰运用。 站在顶端之人眼见日轮落空,俯身下冲,大喝道:“月落西山!”他手中月轮在空中旋转,向丹阳道长当面飞扑而去。第二三人与南问海手中月轮相续旋转飞出。这一次,四个月轮不像前面四支日轮直来直去,明眼易变,而是在空中旋转翻飞,不断改变方向,飘忽不定。 四支月轮上下飞舞,像是白色月光下飞舞的洁白蝴蝶,难辨东西。丹阳道长眼中精光暴涨,脚下连换几种身形步法,猛的大喝一声:“着!”手中宝剑剑光闪动连出八剑。他这一招为青城七星剑法中的一剑,唤作“月照八方”,原为青城派一位高手在夜间被袭击时所创。夜色茫茫之中,多位敌人突然偷袭青城高手。青城高手借着月光,数剑连出,将敌手尽数击毙。 丹阳道长八剑四分分刺在四支月轮上,一剑减弱其来势,一剑重击其身。只听八声连响,四支月轮受剑沉落在地。他方才看清敌手掌控飞轮的秘密,只见每只飞轮上皆有肉眼难辨的细绳连接,南海帮四人皆是通过细绳掌控着飞轮的运动飞行线路。 南海帮四人手中一拉,收回日月飞轮。南问海又大喝一声,道:“日月同辉。”话音刚落,四人飞跃而起,落在丹阳道长四周,急速奔驰起来。四人越奔越快,到了后来,只能见四条淡淡的影子。 丹阳道长持剑而立,静观其动。猛然之间,忽听呼啸之声大作,八只日月飞轮同时向丹阳道长斩杀而来。 轮光闪动,轮影交错,织成一张漫天大网将丹阳道长笼罩其中。 轮影乱飞,扰乱了他的视线;轮声呼啸,扰乱他的听力。 丹阳道长脚下不断闪动,方能躲开几个方向飞来的飞轮。 他手中长剑数次恰到好处地将飞轮击退,欲要冲出飞轮网阵,但几次都见空中交织着肉眼难辨的银色丝线。他不敢贸然冲击包围圈,因为南海帮四人既然能以银色丝线拉扯飞控日月轮,那么他就可以断定其上丝线必然异常坚韧。如果他不能一剑将众多丝线割断,身形必然受到阻碍,从而陷入困境。 圈外四人时而前奔,时而跃起,以手中的日月飞轮与丝线交织成阵网。 丹阳道长将上下眼帘压成一线,在漫天的轮光与丝影间找寻着四人的阵法破绽。 再战一刻钟,丹阳道长眉头一展,计上心来,看准网阵破绽,刷刷几剑连出,将几只飞轮击飞。飞轮受击,操控它的银丝线顿时一乱,再不似以前交织均匀。丹阳道长见斜上方露出一片大的空白处,脚尖一点,长剑剑尖一旋,向那空白处飞鸟般急冲而出。他冲出阵网,在空中一翻,头下脚上一剑划出一块六尺大圆,向银色丝线割去。只听叮叮当当一阵响,飞轮悉数掉在地面。 南问海神色黯然道:“银丝飞轮阵已破,道长告辞!”丹阳道长拱手道:“南帮主,承认!” 四人走出不远,南问海回头望向丹阳道长,面上露出犹豫之色,沉思片刻,走至丹阳道长面前,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囊,说道:“家母临终叫我一定将这件东西交给你。我本不想给你,但想了想,还是交给你为好。”说罢将布囊放在丹阳道长手中,面上神情似乎轻松了许多,转身大步而去。 第九十五章 青城五灵夜聚首 丹阳道长颇为惊奇,不知道布囊中所放为何物。他打开系紧囊口的丝线,取出一只金银珠钗来,只见数枝梅枝上点缀着几朵暗红梅花,中间镶嵌着一颗珍珠。 珠钗已然陈旧,但对于丹阳道长而言,它却带着一种独特的韵致和情思,是旧时光里留下的无上珍宝。丹阳道长看着眼前的珠钗,一向稳固的双手竟然微微颤抖起来,不由想起了很多年前送珠钗给白若曦的画面。 那一天,阳光灿烂,南风吹得无比的温柔。他轻轻将珠钗插在白若曦鬓发间,她羞涩地垂下头,珠钗在耳畔轻摇…… 丹阳道长在回忆中竟有些痴迷,翻来覆去地翻看古旧斑驳的珠钗,似乎永远看不够。目之所及处,他看到珍珠中间裂开一道缝来,露出一片纸片一角。他好奇地将珍珠轻轻一捏,珍珠裂为两半,从中掉下一张纸片来。 丹阳道长双指将它夹住,展开来看,只见上面写着几个娟秀发黄的小字:南问海,生于神宗皇帝元丰二年六月。 丹阳道长一时有些不明白,反复推算时期,这才想起南问海出生日是白若曦嫁去南海的第六个月……他笑起两人温存的时刻,全身大震,纸条掉落向地面,想道:“南问海确有二分自己年轻时的模样,莫非……莫非……”心中如江海般翻滚起来。 丹阳道长将布囊珠钗收入袖中,来到张青峰身边,为他输送内气疗伤。过得一个时辰,张青峰睁开双眼,只觉周身已被汗水湿透,再看两手,一只手上的斑白之点虽全部消去,但另一只手的黑色斑点却依旧隐隐可见。 张青峰骇然道:“太师父,练功能练到双掌发出一白一黑两股气流,那是什么诡异功夫?还好我曾食过百年银龙长生果而百毒难侵,不然恐怕早已命丧当场。” 丹阳道长沉思道:“此为黑白阴阳掌,据说是天师教中黑白道人所独创秘传之功。黑白道人虽在天师教中修行,其人心却邪恶歹毒,暗中修炼巫鬼邪法,创建了阴阳道。阴阳黑白掌掌法为阴阳道镇道绝技,两掌至毒至寒,歹毒非常。只是奇怪,几十年前,武林正道早已将阴阳道灭绝,为何还有人会用次掌法?多年前,凌云寺敬海方丈曾被一老者用阴阳黑白掌掌击伤,用少林易经功法和峨眉仙丹疗伤去毒,经两月方才痊愈。” 张青峰沉思道:“杀狼堂副堂主会用这黑白阴阳掌,那么天狼帮帮中就必定有阴阳道之人。”丹阳道长点头道:“据我们调查,天狼帮杀狼堂正副堂主一向都是天狼嫡传弟子担任。那么可以推测,既然杀狼堂副堂主是天狼嫡传弟子,那么天狼就应为阴阳道传人。今日你杀了天狼嫡传弟子,下次遇着天狼你最好要暂时避其锋芒,以你目前的修为,还绝对无法与天狼抗衡。” 张青峰黯然道:“是,弟子谨记。”一边缓缓起身,暗想道:“这杀狼堂副堂主不过才得天狼阴阳黑白掌几分功力,已然让我打伤,目前,我自然无法与天狼抗衡。看来要想为父母报仇,我还需百倍努力修炼。” 丹阳道长看他气色黯淡,关切道:“青峰,我看你大伤未愈,我们今晚就下山在三郎镇住宿一宿才返回。” 张青峰点头道:“多谢太师父体谅。徒孙有一事不明,还请太师父见教?”丹阳道长道:“你讲。”张青峰道:“我们的此次行程被天狼帮知晓得一清二楚,是他们跟踪能力强大还是我们青城派中有他们的耳目?” 丹阳道长笑道:“青峰,看来你的观察力提高了。青城派十里之内,皆被我派派出的明桩暗哨所监视,所以天狼帮高手想要入内查我行踪很难不被发觉。这次你我的行踪与来去时间都被知晓得一清二楚,那么我敢断定,不但我们青城派中有敌手眼线,峨眉派中也极有可能有他们眼线。” 张青峰吃了一惊,担心道:“如果峨眉、青城两派都被天狼帮布控了的话,那么蜀中其它门派恐怕也有天狼帮势力插入了。” 丹阳道长面色凝重道:“青峰,江湖要比你想象的凶险得多,如今国事危殆,不久的将来,蜀中武林必将有一场血雨腥风,我们道家中人亦难逃身事外。天狼帮与你仇怨极深,必然要想方设法除去你,所以以后你要切记,尽量不要独自行动。” 两人下山自去三郎镇住宿,第二天一早便催马返回青城山。一上山,丹阳道长便唤来门下三大弟子,密令加派了数处明桩、暗桩,将青城派周边要道严严实实地监控起来。 时光如白驹过隙,一晃便到了冬天。张青峰初尝阴阳黑白掌威力,深知自己功力尚浅,越发日夜不缀地勤加练习功夫。他一心只想急于求成,练功时难免心烦气躁,故冬天的开初两月练习下来,虽勤勉胜过往昔,功力反而没有增进。 丹阳道长将他练功情形都看在眼中,却不点明。一日,丹阳道长叫过张青峰道:“青峰,我观你近十年来日夜勤学苦练,已然将青城多种功夫烂熟于心,虽得其形却难窥其神。时至今日,你依旧苦练不已,但功夫进展却越来越缓慢。你可知有何缘由?” 张青峰垂首道:“弟子对此深感困惑,乞求太师父指点迷津。” 丹阳道长沉声道:“第一,修道一途讲究静心悟道,而你报仇心切,一心只想突飞猛进,则难免急乱。你修道之心已乱,还谈何修道,故你首先是要静心。第二,老子有言:‘少则得,多则惑’。而你却贪多求全,所练功夫过于杂乱,想同时练好一二十种功夫。你要敢于舍弃不适合自己的功夫,将精力主要放在修炼二三种精妙功夫之上就可。” 张青峰沉思半晌,豁然开朗道:“多谢太师父指点迷津,青峰已然明白。” 丹阳道长微笑道:“若想增强内丹之术,你可去天师洞洞窟附近静坐吐纳。天师洞洞窟为当年张天师修道悟道之所在,据传那里有一处洞穴可向西北方通昆仑,实实在在集聚了众多精纯的天地灵气。当年,我曾在那里静坐三年,收获颇丰。天师洞为本派禁地,不得掌门特许,普通弟子不得在那里逗留,日后我就特别允许你前往修道。” 张青峰暗喜,施礼道:“多谢太师父!”听得丹阳道长又道:“青峰,记得夜晚阴气浓盛之际,不要入龙桥,特别是月圆之际。”张青峰居青城多年,知道其间故事,回答道:“青峰自然知晓厉害,我便是白天也不去。” 张青峰告辞退下,边走边想道:“杀狼堂副堂主阴阳黑白掌才得天狼三四分真传,便已然如此了得,如我异日要与天狼相战,该以何种功夫应敌?” 他将自己所习功夫一一梳理分析,苦思自己该精修哪些功法方能与天狼、老狼这种真正的高手抗衡。 想了大半一天,他渐渐理出头绪,暗想道:“阴阳黑白掌不能以拳掌与之相触碰,那我最好用所习得的劈空拳和剑法与之搏杀。第一个办法是要勤修混元真气,到时用混元真气催动劈空拳将黑白掌挡在一尺外。第二个办法是要勤练《天道诀》中记载的斩邪伏龙剑法和白眉道长所传的授金顶问道四剑式剑法,因为这两种剑法时我所习剑法中最为高妙的剑法。师祖说修炼功夫须得静心和循序渐进,那么我就先踏踏实实将劈空拳和两种至尊剑法练好再说。” 他这一番细想终于打开心结,心中顿时感觉舒畅许多,不禁对着落向青城山腰的落日长啸了几声。 第二日一早,天刚微亮,张青峰便翻身跃起,向天师洞奔去。 相传东汉末年,天师张道陵在青城山山腰第三混元顶峭壁间修炼布道,故其修炼处被后人称天师洞,那里修建着青城山最为重要的道观。 天师洞三面环山,一面临涧,在白云溪和海棠溪环抱的山坪之上。冬日清晨的青城山,仙雾缭绕,青翠幽静。 张青峰不久便来到天师洞前,只见一株长满金黄色银杏叶的银杏树从飞檐翘角的宫殿角落处冲天而立。它气势雄浑苍劲,似一位饱经沧桑的将军披着黄金甲胄傲立于天地间。 张青峰踏着满地的金色银杏叶,轻步上前,虔诚地磕了三个响头,低声道:“弟子张青峰,欲往天师洞边修炼内丹,请白果大仙赐我灵气。” 这株千年银杏相传为张天师亲手种植,多年来道法自然,与道共生,吸取着青城山中的天地钟灵之气,成长为山中万物灵异之首和青城山的守护者,故张青峰诚心跪拜于它。 张青峰拜过银杏仙树,向天师洞东边而去,走出不远,只见东边有一块奇异三岛石,巨石上合下分,分三足鼎立,上书斗大的“降魔”两个字。 传说为张天师降魔时,见此石挡路,遂拔剑劈之,裂成三块。三岛石旁泉水环流、浓荫蔽天。 张青峰走到岩石边缘,向岩下海棠溪边望去,见涧深壁陡,藤萝垂挂,涧底一条雪白小溪正淙淙流淌而过。他立定站立运行修炼丹田的功法,只觉丝丝清凉之气从毛孔皮肤间缓缓渗透而入,汇聚至丹田处。 他将几轮周天运行完毕,暗想道:“此处灵气果然充沛而精纯,如常来此地吐纳,必定可以助我壮大内丹。据闻月色圆满之际便是灵气至盛之时,那我月圆之际来此必定更有收获。”当下收敛心神,静心呼吸吐纳了两个时辰方才收功。 一位道士踏步而来,向他见礼道:“张师弟,掌门已告知你可在此地清修,只是入夜之后,掷笔槽和龙桥那边万万不能去,特别是月圆之夜。” 道士是天师洞管事崔秋云道长,管理天师洞道观已有十多年。 张青峰道:“掷笔槽和龙桥一向是禁地,我自然知晓不能去,请崔道长放心。”崔道长笑道:“张师侄记得就好,掌门一再叮嘱我要转告于你,否则定当门规处罚。”说着转身就要离去。 张青峰正色问道:“崔师兄监管天师洞多年,想来夜间和月圆之夜必定也来过此处,是否真的见过什么奇异之物?”崔道长脸色微变,摆手道:“我曾有几日夜巡至此,听得龙桥那边有异动声响,但从未想过越过界线。” 青城派一直有这样的禁忌和传说:约一千年前,巴蜀地区人鬼混杂,巫妖横行,残害百姓,青城山就是鬼魔盘踞之所。张天师得太上老君旨意,率弟子于山中设立法坛,大战“八部鬼师”、“六天魔王”,扫荡了鬼城龙宫,降伏了鬼帅魔王。最后,张天师命五方八部六天鬼神,会盟于青城黄帝坛下,使人处阳明,鬼行幽暗,使六天鬼王归于北酆,八部鬼帅领众窜于西域…… 至今,青城山中仍随处可见天师降魔宏道的遗迹,有鬼神会盟的黄帝坛,有藓幽壁湿的掷笔槽,更有“人鬼分途”的龙桥。其间龙桥之处最为诡秘,传张天师与众鬼于此立誓,以朱笔画山,使青崖中绝,至此人鬼各居一边,相安无扰。 至此,张青峰便选择灵气最旺盛的寅时和辰时,到天师洞边的三岛石附近打坐吐纳,吸取天地精纯气息。时光飞逝如闪电,很快到了腊月过年,紧接着一晃又到了炎热的六月时节。张青峰日夜苦练,内丹又长大一分,已可以将“金光万点”这一剑式神完气足地使出,体内的阴阳二气也愈发坚实。 这一日,太阳一早就跃上青城山山头,散发出万丈光芒。到了午时,它仿佛发狂一般,发射出一阵又一阵的滚滚热浪,将山中林木都晒得无精打采地垂下枝叶。太阳一直暴晒到酉时,方才慢慢温凉了二分下来。 这一天好晒,晒得向来幽静清凉的青城山也炎热难当起来。 张青峰在上清宫吃罢晚饭,只觉热气依旧未散,想要读书,看了几页一句也没记下,心中想道:“今天是农历十六,这般炎热的天,晚上一定会有银盘般的圆月出现。青城山中还是天师洞最为清凉,不如先去那里散散热气,晚点再看看圆月。” 他吹着带着热气的晚风,信步走下天师洞去。走至山门外,见墙壁上贴了张红纸黑字的告示,上面写着两行字:今日有事外出,任何人不得擅入天师洞,否则门规处罚。落笔处写着崔秋云三个字。 张青峰只得止步,转头向别处行去。他乘兴而来而不得入,自然有些扫兴,便折步去天然画图处徘徊观赏了一番。 不多久,一轮皎洁明月慢慢爬上西山之顶,将青城山照耀得如白昼一般。张青峰从天然画图处返回上山,抬头向耸立在云天月色下的银杏树望去,见银白的月光与银杏金黄的光彩交织辉映,将青城山装点得恍若仙境一般。 张青峰居住山中时,几乎每日都埋头苦练武艺,极少有放纵心境欣赏山中美景的时候,见眼前美景非凡,当下看得如醉如痴。 他正看时,忽见掷笔槽附近一股碗大的杂色烟雾冒起,升至树顶便消散不见。这股黑烟在月色中常人极难察觉,但张青峰眼力极其敏锐,一瞥之下心中惊道:“莫非天师洞失火了?崔道长不在,须得有人看顾才好。”他猛地拔身而起,向烟雾升起处奔去,只数个起落,便跃过山门和古银杏树,落在掷笔槽边。 月色如水,张青峰似一片银杏叶般悄无声息地落在三岛石之上,居高临下向四周打量,只见月色之中,天师洞自“人鬼分涂”的龙桥处将月色两分,显示出人界清,鬼界浊的两分奇观。 张青峰暗暗诧异,心道:“若非今晚亲眼所见,实难相信真有人鬼界。”月色下,人界月色明朗与白日几近,但鬼界内却灰茫茫一片,时有黑气漂浮升腾。 张青峰飘身落在人鬼界线上,在月光中睁大双眼查看鬼界情形,但见眼前尽被翻滚浮动的灰白色云雾遮蔽,此外并无异样,心中想道:“看来黑烟只是鬼界内偶尔升腾的烟云而已,鬼界内为本派禁地,还是不要前往为好。” 他退回到掷笔槽处,正赏看月下别样美景,忽听鬼界内一声呼啸声响起,紧跟着升起一股腾腾黑烟。那啸声凄厉怪异,令人悚然心惊。 张青峰不敢贸然进入鬼界,正要想跃上人鬼界附近一株高耸的古树查看,忽见月光下数条影子向龙桥处奔来。张青峰见来者皆快动如风,不由吃了一惊,微一思索便藏身入一处蓬勃茂盛的藤萝阴影之中。 只听劲风嗖嗖作响,几道身影相续落在龙桥人鬼界的边界之上。张青峰见来者如风,原以为来者是几位武林高手,细看之下惊得张大了嘴巴,只见飞腾而来的是一只金丝猴,一只青城玉鸦,一只羚羊,一只白虎和一只云豹,五者皆是青城山中的珍稀灵长之物。张青峰上山十余年,也不过偶尔见过它们二三次,见了不由心中暗暗称奇,想道:“这些灵物怎么会突然积聚在一起?难道它们与鬼界黑烟有关联?” 金丝猴第一位赶到,它向鬼界中云雾望了一眼,便毫不犹豫地跨步进入。最后赶到的是青城玉鸦,它一拍翅膀,落在羚羊背上,跟在白虎和云豹之后跃入了鬼界。 五兽背影消失不久,鬼界云雾深处又传来一声怪啸声。张青峰想道:“掌门说青城山已然被全面监控,不知道有没有同门发现并监控眼前的怪异之事?如今崔道长恰好外出,那我就有责任查看其中情形了。先不管门规禁令,进去看看再说。” 他飘身来到人鬼界分界处,待将地面看得分明时,方才敢踏步入内。 鬼界之内迷雾重重,地面被薄雾笼罩,月色虽明,道路在雾中也只能隐约能见,而四周山石在云雾中隐现,像是骇人的怪兽。张青峰将耳目运用到极致,一步步小心前行。呼呼……呼呼……云雾中似有物掠过。张青峰转首望去,却只见一团黑烟卷过。 一条人影裹在雾气中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张青峰背后,一只手慢慢伸向张青峰后背。眼看那只手就要触摸到他的衣衫,张青峰突然动了,只见他头也不回,右脚脚后跟向上猛然翘踢。他这一式唤做“疾风后踢”,发招人不回头转身,以脚后跟翘踢偷袭者裆部。 张青峰踢完回首,隐隐见到云雾中收回的一只粗大手掌。他又惊又怒,劈空掌接连劈出,拳掌发出之际,只听空中嗤嗤声大响。近一年来,他专心致志修炼阴阳两道精纯之气,内力又进一层,故这几掌威力惊人,将周边云雾激荡得翻滚涌动起来。 他前几掌皆落于空处,最后一拳啪地一声击在一物上。云雾中有人“咦”了一声,似有惊讶之意。张青峰喝道:“不要装神弄鬼,出来!”但只见云雾漂浮,再无其它响动。 张青峰不辨东西,继续前行,行出百来尺,只觉山路开始向下行。他不敢有丝毫大意,全程小心防备,向下又行出二里来路,终于到了平地。 平地上景色猛然一变,四周再无云雾,月色竟然比人界那边还要明亮两分,一切都在月光中看得分明。张青峰见远处数块山石上端坐着几团黑影,忙伏低身悄悄潜近,走近一看,只见适才进来的几只灵兽正盘腿坐在山石之上仰头对月吞吐呼吸。张青峰在青城数年,也偶尔遇见过山中奇异灵兽,但亲眼见灵兽对月吞吐呼吸还是头一遭。 张青峰走得愈发近前,只见五头灵兽口鼻处,竟然隐隐有大小不一的白色丝线在飘动,暗想道:“此处竟然能吞吐如此充沛的月华之气,实在神奇。”当下禁不住深呼了一口气,只觉一股阴寒的精纯气息缓缓纳入丹田,竟比平常吸纳的阴灵之气多了数倍,只是那些气息有些冰寒透体,叫人隐隐感觉不适。 第九十六 聚阴生死阵 张青峰环顾四周,只见此处是一块中间下沉,四面环山的小盆形状之地,几只灵兽盘踞之处恰好是平地中心之所。 他接连猛吸了几口气,心中喜道:“看着周边布局,以前在青城书库的秘籍上见过, 似乎像是鬼教的聚阴大阵。此处灵气充裕非常,我若能在此处常修苦修,功力必定回突飞猛进。” 因他刚才在云雾中被人偷袭,所以不敢在明处纳气,便在山壁下找了一块石壁,以背部依靠石壁面对小盆地中心盘腿坐下。 张青峰全身沐浴在月光中,舌低上颚,气行周天,贪婪地对着圆月之光吸纳吞吐,将月华炼化作精纯阴气,慢慢纳入丹田之中。两个时辰下来,他只觉丹田内丹壮大了一分,心中大喜。 张青峰眼看月亮升到中天之上,散发最为浓郁的光辉,又心无旁骛地对月吐纳了一个时辰,方才吐出一口长气,缓缓起身。 他见几头灵兽依旧在对天吐纳,便贴身在石壁的阴影下,向四周游走,查看有无其它异物潜伏四周。小盆地在月下看来不大,但他贴着石壁慢行了半刻钟,也才走过大半。 他正行走间,忽见石壁暗影间跃出五位黑衣人,手中各自提着一面黑色的网罩,向盘坐的几头灵兽奔去,忙止住脚步。这五人轻功精妙,几乎脚不沾地,几个起落已到了灵兽们身后。 张青峰见几人手持丝网,想道:“不好,开来这些黑衣人是要捕捉这几头灵兽。灵兽栖息青城山,就应当受我青城派庇护,我绝不能让外人猎杀它们。” 张青峰立即拾起一块拳头大的巨石,向小盆地中心的山石间掷去。石块与山石相撞,发出哗哗地声响,顿时将几只打坐的灵兽惊动。灵兽们立时转头警觉四顾,发现了悄声上前的黑衣人,口中一齐发出愤怒的嘶叫警示声。 五位黑衣人见行迹败露,立时向五位灵兽撒出手中黑网。金丝猴敏捷,窜身闪过。玉鸦轻灵,拍着翅膀从黑网下飞出。羚羊矫捷,将腿一蹬,远远跳落在十几尺外。白虎凶悍,伏身向一个黑衣人下盘扑去。云豹剽悍,举起利爪将迎头而来的黑网抓住。 银色月光中,两条黑影先后扑向张青峰藏身点。张青峰刚吸纳了月色精华,只觉体内真气鼓荡,当下施展劈空拳连续砍出,真气撕裂了空气发出嘶嘶大响之声。当先那条人影暴怒喝叫了一声,接下了第一拳,却被逼落在地上。等他接下第二拳时,又被逼得退了两步。他不想硬接第三掌,向旁边一纵闪过,口中叫道:“山鬼,不要硬接。”飞扑过来的另一人闻言,在空中将身一折,闪过拳劲。 张青峰看接掌之人身形高挑瘦削,仿佛深山中一株饱受风吹雨打的老树,冷冷道:“青城山为我青城派辖地,你等速速离去。” 一位妖娆女子飘身落在张青峰面前,娇笑道:“张公子,我们又见面了。你可说得不对,青城山在张天师未占据之前,是我们巫鬼教总坛,后来,张天师与我鬼教立誓,以龙桥为界分出人鬼地,将此处划为我鬼教所有。” 张青峰道:“原来是山鬼护法。张天师以龙桥为界分出人鬼地,不过是传说而已,如今青城山周边所有地域早已归为我青城派统辖,你们再不离开,我就要发出召集同门的信号了。若我青城同门闻讯赶到,你们恐怕就无法再走。” 木魅冷笑道:“你已深入地下几里,何况上面又有百尺云雾遮蔽,就算是你高声呼喝有谁能知晓?刚才在山顶,我等本想将你击杀,不过有人说要对你手下留情,不然你还能站在此处。本以为你会知难而退,你却不知好歹。” 张青峰一怔,暗道:“鬼教中人可没有谁和我交情好,怎么会有人为我说情?” 场中五位黑衣人见黑网落空,手腕一翻,各自亮出一把尖刀,向五只灵兽刺去。五把尖刀寒光闪动,刀刀不离灵兽要害,只想将它们刺伤制服。 张青峰双掌一错,飘身上前,两掌将一名扑杀玉鸦的黑衣人逼退,接着连续两腿,一脚踢伤了扑杀羚羊的黑衣人。玉鸦脱困,展翅落在羚羊一只羚角上。 张青峰向羚羊一指向上的石头阶梯,高喝道:“还不快走!”羚羊转动灵秀清澈的眼眸,在张青峰面上凝视片刻后,几个纵跳便消失在云雾中。木魅见两只灵兽逃走,怒喝着扑向石头阶梯处。 张青峰纵身落在石头阶梯当中,挥掌将追杀而来的木魅与一名黑衣人拦下。木魅与黑衣人一左一右夹击张青峰,但张青峰两只铁拳变幻万千,雄强劲道,任凭两人如何扑动斩杀,身体始终占据在阶梯中位,移动未曾超过半尺尺寸。 场中三位黑衣人一手持刀,一手持一张一尺大的绢巾,小心踏步上前,将剩下的三只灵兽围成一圈。三人将绢巾在灵兽口鼻边抖动,洒下一些肉眼难见的药粉。 灵兽凶狠扑动,欲逃出包围圈,但不知不觉中吸进了空气中散发的药粉后,动作渐渐缓慢下来。黑衣人看准灵兽穴位,闪身将它们点倒在地。 忽见石壁间一道隐秘石门缓缓打开,走出一位面目清俊阴沉的中年男子和一位带着黑丝面纱的少女。山鬼见到两人,躬身施礼道:“属下见过鬼帝,见过公主。” 中年男子微微点头,看看场中捆绑着的三只灵兽,变色道:“怎么只捕获到三只灵兽?”山鬼垂下头道:“有青城派的人闯来,放走了两只灵兽。”鬼帝眼睛望着不远处激斗的三人,皱眉问道:“来者是青城派哪位高手?” 山鬼不敢抬头,低声道:“他只是丹阳道长的徒孙,叫张青峰。”鬼帝面露惊讶之色道:“青城派一个年轻弟子居然有如此修为,能在我教一位护法和一位堂主联手攻击下安然无恙?” 蒙面纱的少女轻声道:“爹爹,他就是在黑竹沟中救过我的那位青城派弟子张青峰。”鬼帝面色一沉,喝道:“木护法、易堂主退下。” 木魅与黑衣人闻声停下攻击。鬼帝只鬼魅般一闪,看不清他如何动作,已到了张青峰面前,接着身影一晃一身化作三身,瞬间在张青峰身边攻出三拳。月色下,张青峰见来者幻化出三条人影,形同鬼魅虚实难辨,只得硬着头皮全力向四周连出数拳。心中惊惧想道:“此人使出的是何种轻功,竟然让我看不出踪迹?” 蒙面纱的少女叫道:“爹爹,不要伤他。”张青峰接连数招都接了个空,心中正暗叫不好,直觉胸前两道劲风已然击到。鬼帝虚空幻化发出三招之后,一瞬间又回到第一招发出的位置,发出第四招。张青峰想要闪避已然来不及,只得双肘向中门一夹前推,以肘发力用前手臂接下来拳。 只听砰地一声响,张青峰被击打得倒飞着撞向身后三丈外的石壁。张青峰向后飞出要撞上石壁之时,右脚一抬蹬住石壁,方才止住退势,只觉心中气血翻滚,说不出的烦闷。 鬼帝飞扑而上,双拳变鹰爪,一爪抓向张青峰咽喉,一爪抓向张青峰胸骨,眼看就要抓中他两处要害。 蒙面纱的少女一点脚尖,似柳絮般飘落在鬼鬼帝身边,伸手抓住他手腕,叫道:“爹爹,住手。”鬼帝无奈收住鹰爪道:“眉月,不要胡闹。这小子擅自闯入我鬼界不说,还放走两只灵兽,我今日须得教训他一番。” 眉月公主道:“不错,按理是该如此。但假如他曾经救过我,对我有救命之恩那又该如何?”鬼帝道:“那自然是有恩报恩。”眉月公主道:“那好,青城派张公子在黑竹沟救过我一命,你说该怎么办?”鬼鬼帝道:“那今日就放过他一命,让他自去吧。” 张青峰调整了几口呼吸,道:“我与公主一起掉下悬崖,只不过顺手帮过公主而已,说不上救命之恩,在下也不需要鬼帝手下留情。”说话之际一派傲然姿态。 鬼帝狂笑道:“月儿,你看这小子一副骄傲自负的样子,好像不想领你的情意。”张青峰向公主拱手道:“张青峰谢过眉月公主相助之意。” 眉月公主抬眼望着张青峰,月光照在她发髻衣襟之上,给她增添了二分清秀雅丽之美。她望着张青峰似有所言,过了一会儿,方向张青峰道了个万福,说道:“多谢张公子在黑竹沟相助之恩。”鬼帝苦笑道:“既然张公子的确救过犬女,那你便自行离去,就当你今日没有来过。” 张青峰指着捆绑在地上的三只灵兽,道:“既然青城分为人鬼两界,那我便不问你鬼教擅闯我派领地之罪。只是这三只灵兽原为我青城山中灵物,我青城派有保护它们的责任,所以你们今晚必须要将它们放走。”三只灵兽似乎听懂了他的话语,一齐望向他,口中呜呜地低叫。 鬼鬼帝冷笑道:“既然张天师默许此处为我鬼教之地,那么我就算得此处主人,灵兽入此地就该归我所有。你可知为捕获这几只灵兽付出了我等多少心血,我们不但要采集天下奇花异草炼制香料,还要等到月圆之夜这一天。” 张青峰道:“就我观之,恐怕鬼帝布置这聚阴大阵,耗费的功夫更多吧?”鬼鬼帝惊讶道:“想不到你小小年纪,居然识得我这奇阵。不错,我的确是出了重金,聘请了易学第一风水大师于此处精心布置了这聚阴大阵,而且还等候了一年,才将这些灵兽从它们的巢穴引来此处,实在不容易。”他看向张青峰的眼色中多了两分惊讶之意。 张青峰道:“原来空中腾起的烟雾是你们放出的香烟。你等请易学风水大师在此布下聚阴大阵诱捕灵兽到底有何用心?” 鬼帝冷笑道:“此乃我教天机,岂能让你知晓。你自速速离去,不然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张青峰恳求道:“这几只灵兽都有父母妻儿,你杀死了它们,其家中亲人必然悲痛。鬼帝善窥先机,身法变幻莫测,晚辈自知难以匹敌,还请鬼帝大发慈悲将它们放归山野。” 他联想及自己身世,不觉出言恳切恳求。 鬼帝盯着张青峰,双目射出骇人光芒,怒道:“老夫说话做事从来说一不二,今日不想和你说了这么多废话。说什么善窥先机,想来你是觉得我抢先出手你才不敌。既然你自诩内力不弱,那我们便以三掌为约,如果你能硬受我三掌,我便放走这三只灵兽。” 眉月公主深知自己父亲的手段与禀性,急道:“张公子,万万不可答应。”鬼教众人听得公主言辞中颇为少年担忧,都觉讶异,想道:“公主一向孤傲清高,怎么会对青城派一个地位低下的弟子如此关切?” 张青峰向眉月公主拱手道:“多谢公主好意。古人言上天有好生之德,何况这几只灵兽为我青城山灵物,就算我血溅当场也要将它们救下。”眉月公主道:“事关性命,你怎么如此倔强!” 张青峰向鬼帝拱手道:“晚辈自知功力浅薄,但事关三条生命,不得不勉力硬接三掌,请鬼帝不吝赐教。” 鬼帝将长袍一振,说道:“不需多说,接招吧!”身影一闪到了张青峰左侧,右掌直拍而出。张青峰早已留意他来招,当下不敢大意,转马双掌并冲,以两拳上下同时来接他这一掌。 不料鬼帝手掌斜沉,便像一片遇风而飘动的羽毛般从他拳头飘过,一掌拍在他出拳露出空档的左胸之上。 张青峰真气为护体自然发出,和对方拍来的掌力相撞。两力相撞之际,鬼帝掌心微移将他内气引开,掌力一吐,透发出一股冰寒之气,穿透了张青峰护体真气,散入他经脉之中。 张青峰只觉体内似有一根冰锥从身侧刺入,比刀锋刺入还要尖锐还要苦痛,一时立足不定,向后平移几尺,口中喷出一口鲜血,似一条沙袋慢慢弯下了身躯。 鬼帝的阴寒掌力飘忽尖锐,且能用一部分掌力引开敌人的内力,一部分凝聚成锥穿透敌人内力,实在是内家武学中精奥至极的修为。 鬼教旁观战众人识得这一掌的妙处,忍不住叫道:“鬼帝冰锥掌出神入化,举世无双。”张青峰双手撑地支撑着不让身体倒下。 眉月公主大急,奔到张青峰身旁,伸出双手待要去相扶,迟疑间又收回双手,屈身叫道:“张公子,你……你……”张青峰觉筋脉间一股寒冰之气在体内穿行,不由打了个寒颤,立即驱动混元真气抵抗。 他盘坐在地,以混元阳气接连几次将冰锥寒气缠裹后,方才感觉血脉渐渐温和过来,抬头向眉月道:“还好,还能一战。”说完摇摇晃晃站起身来。 鬼帝喝道:“月儿,快退回来。”眉月几步走到他身前道:“给我解药。”鬼帝猛然皱眉,虚空几指点了她穴位,说道:“山鬼,看好眉月。”山鬼上前将眉月公主扶在一旁。眉月公主口不能言,手不能动,只得满脸关切望向张青峰。 鬼帝对三名黑衣人道:“将灵兽体内内丹取出。”三名黑衣人应声道:“遵命!”举着尖刀向捆绑在地下的三头灵兽走去。三只灵兽见得尖刀耀眼,嗷嗷地哀鸣起来。 张青峰稳住身形,走上前阻拦道:“鬼帝说我受得三掌,就要放它们一条生路,我愿再接鬼帝两掌。”鬼帝刚才与他真气冲击,试出他内功正大浑厚,再看他面色,知他已然运功将冰锥掌寒气化解大半,念及他曾救过爱女,不由起了爱才惜才之意,说道:“你可知适才这一掌,我只用了五分功力,你应知难而退。若我将寒锥之气全数散入你筋脉,你可能会气血凝固而亡。你知道厉害么?” 张青峰见他掌力吞吐之势,知他所言不虚,心道:“鬼帝身法掌法诡异,我该如何应对?幸得我修炼的混元内气似乎可以很快将他的冰锥寒气化解大半,只是他步法变幻莫测,我实在难以正面应对。但不论余下的两掌如何难挨,我总不能顾全自己性命,让灵兽身首异处,便道:“在下不自量力,想再领教鬼帝两掌。” 鬼鬼帝朗声道:“你既要硬充英雄好汉,那就是自己找死,休得怪我出手伤人。”只见他一晃,月色中已不见他身在何处,只见他晃动出的无数虚影间,一掌悄无声息按向张青峰胸口。 张青峰知他掌力奇特,便向后跃起后退,空中连用三记全面防守的劈空拳,与之隔空硬对了一拳。 鬼帝与张青峰雄劲的劈空拳一碰之后,身影鬼魅般一闪,接连使出几个令人眼花缭乱的翻折,翻到了空中飘退的张青峰身后。张青峰身在空中,又正全力防守面前,听得背后响动,来不及转身,只得将全身真气转运后背。 来掌猛然击中了他的背心,打得他身体从空中向下斜扑,面胸重重摔在地下。木魅等人见他一动不动,似已毙命,本要高声恭维,还未出口,忽见山鬼向他们摇了摇要头。几人转眼向眉月公主望去,见公主满脸悲切,立时会意闭口。 山鬼轻声道:“眉月公主如此关切张公子,你等是想要回去被公主处罚吗?何况张公子侠义心肠,你等不要再喝彩了。”几人听她说得在理,转头又见他惨遇不幸,不由心间叹息。 鬼帝道:“木魅,过去瞧他伤得有多重。”木魅急跃上前,在张青峰手腕处掐脉察视片刻道:“气息微弱,恐怕难以醒转。”鬼帝道:“今日实在扫兴,你等将三只灵兽暂且关押,继续追捕那两只逃走灵兽,等五兽齐聚后,再行定夺。此子就留在此处,是生还是死就看他自己的造化吧,我等先行撤退。” 说完看了眉月公主一眼,见她眼中湿润,稍一思索后,走到张青峰身边,给他服下一颗丹药。 鬼教众人打开从石壁快步离去,偌大的平地上只剩下重伤倒地的张青峰。 清冷的月光洒在他背上,一片凄凉之色。 张青峰于内劲前发,后背虚空之际挨了一掌,故受伤极重。过了一个多时辰,他背脊方才一动,挣扎着慢慢坐起,环顾天地之间,见鬼教众人与那三只灵兽都已不在,心中依旧记得为三支灵兽性命担忧。 此时,小小盆地四周寂寂无声,唯有月亮默默地倾洒着银色月光。 张青峰抬头看向中天之月,只觉心中无比的孤寂凄凉,突然支持不住,向天喷出一大口鲜血,仰面倒下。他一动不动地躺在地面,身边四周有数十块圆石将他围在中央,只觉身间寒气越来越盛。 他身边数十块圆石布成的阵法是鬼教布下的聚阴大阵,而他从空中受伤跌落处恰好是阵法中心,为阴气汇聚之所,故只觉寒冷难当。 不久,圆月升至正中天,散发出漫天清光,将聚阴大阵照耀得越发清亮。四周石壁之上忽地射出百道光辉,一起照耀在张青峰身上。 他斜眼望去,只见石壁上不知被何人装下了上百来面大镜子,将月亮之光反射到聚阴大阵中心。月上中天之际,月光才可照在镜子之上,从而将上百道强光反射集聚在阵眼上,将聚阴大阵强势开启。 张青峰仰面看着升至中天的圆月,被百来道反射而至的冰凉月光照冻成了冰块一般,只觉周遭阴凉之气越来越浓郁,身体渐渐僵硬起来,想要挪动,却无法动弹,心中只暗暗叫苦。 在这百光汇集照耀之际,张青峰突然间记起《天道诀》中一句:“盗天地虚无之气,窃阴阳造化之权,此为修真之道。” 他在心中诵读过这几句经文无数遍,始终难明其间真谛,但今日看着眼前的月光与镜光,忽想道:“此阵将月光精华积聚,正是盗天地虚无之气,窃阴阳造化之权,依照经中要义将来,这正是修真的绝好时机。经文下面又说:‘养自然之气,可以得生。’那意思岂不就是说如善用天地之气,可以起死回生。” 第九十七章 昆仑恶客 他想到此处,心下豁然有悟,虽不能动,便仰面依照经中所示的法门调息,将阵中月光精华尽数吸纳入丹田之中。《天道诀》秘籍中所传吸取天地灵气的大威力,这时方才显现出来。 充沛的月光不绝地汇入他丹田之中,立时转化为活泼流动真气,在四肢百骸中流动。 他受伤虽重,但聚阴大阵中的月亮精气精纯无比,故不到一个时辰下来,鬼帝留在他体内的冰锥掌寒气已被消除得一干二净。张青峰如饥似渴吸取着月亮阴气,直到月落西山方翻身爬起,一提气便觉体内真气鼓荡。他对着那轮落向山后的落月一掌击出,一股阴冷之气立时将空气凝固成雪白色薄冰。 张青峰心中大喜,想道:“不曾想无意间将混元真气中的阴气练成了实形,日后只待阳气练成,那么白眉道长所传的“阴冲阳和”一式就可使动,或许就可与仇人决一死战了。他想到此处,禁不住仰天长啸,将心中数年郁结之气宣泄。” 月色下,他双眸布满血丝,向月狂啸,面上呈一片狂野疯癫之态。原来他吸收月亮精气过盛,导致体内阴气远胜阳气,阴阳失去了平衡,已然走火入魔。 乘着夜色,张青峰神不知鬼不觉地返回住所。 第二日,崔道长已回。张青峰白天在三岛石附近打坐吐纳,到了夜晚,便偷偷避开崔道长,于夜色掩盖之下进入聚阴大阵,将月亮充沛阴气吸收积聚于丹田。 一日清晨,张青峰在太清宫外练习桩功,呼吸吐纳之间,将淡淡的灵气从薄雾中吸入。薄雾中,丹阳道长走过,双眼在他面上停留了一会儿,关心道:“青峰,我看你面色白中显青,没有了往日的红润之色。可能是你练功过于急躁,导致阴阳失调阴胜而阳衰,须得好生调理。” 张青峰垂首道:“太师父所言极是,青峰记下了。”丹阳道长又看了张青峰面色一眼,面露疑惑之色,这才转身离去。 又过了些天,天气炎热起来,热得连藏在密林深处的松鼠和山鸡都跑出来在山涧中戏水消暑。吃完晚饭,张青峰漫步山间,观山赏水,不知不觉走到夜幕降临之时,不久见一轮明月升起在西山之上。 张青峰眯着眼,咬着一根青草,仰天翘腿躺在一块山石上,任月光在身上轻轻流动。他正享受着月光的温柔抚摸,头上忽地被什么东西一碰,虽不疼痛,却也吃了一惊。 他颇为恼怒,心道:“什么小东西,又来惹我。”他于山中时常遇到小动物与他打闹,便不太在意。他气恼恼地哼了一声,继续躺在大石上享受月光浴,忽听得一阵翅膀拍动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接着一物又向他扔到。 张青峰大怒,向后一抬腿翻身飘在空中,只见一只成人身材般大小的飞鸟正在脚下飞动。 他惊讶叫道:“是你!”只见眼前的飞鸟是被他从鬼教手下放走的那只青鸦。青鸦一身青色羽衣,朝张青峰点点头,叫了几声,算是应答。 青鸦双翅一拍,向前飞出,一边回头向张青峰啼叫,似有叫他跟随之意。张青峰深感诧异,想来无事,便纵身跟在青鸦身后。 月色下,青鸦身速极快,快得几乎只见一片淡淡的影子。一人一鸦很快飞到了龙桥人鬼分界线处。青鸦在空中停住身形,拍动翅膀示意张青峰坐上去。张青峰微一犹豫,轻轻一个翻身落在它背脊。青鸦带着张青峰飞过龙桥人鬼分界线,钻进漫天的迷雾中。 迷雾中,张青峰闻到一股腐败而潮湿的气息传来,想道:“传说青鸦喜吃腐食,它又将我带到这鬼界之中,到底有何用意?都说这乌鸦是不祥的象征,会不会……” 正胡思乱想之际,青鸦俯冲向下,落在一块大青山石上。张青峰跳下青鸦背脊,向下边看去,只见四面山石将一面洼地包围起来,形成一处面盆状的山地,中心处正是自己到鬼界时看到的聚阴大阵。 青鸦将两只翅膀耸起,一声不啼的俯望着眼前的盆地,月光打在它身上,投下一道瘦长而孤寂的影子。张青峰见它像是在等待什么的样子,便盘腿坐在它身边,静默等候。 此处阴气浓郁,虽在盛夏,周边石块林木中也都透出清凉之气,张青峰只觉身心一片幽凉。 眼看月亮越升越高,待它升到中天之际,月光将小盆地四面的石壁都照得亮堂起来。青鸦忽地展开翅膀,向张青峰呱地叫了一声。 张青峰立时会意,飘身落在它身上。青鸦拍动翅膀,向一处挂满藤萝的石壁飞去。 说来奇怪,这小盆地四周石壁都是光秃秃的,唯独有一团长宽约五六丈大小的藤萝挂在石壁上。这团藤萝生长得茂盛浓密,灰褐色的枝蔓如龙蛇般蜿蜒,将下面的石壁完全遮掩。 青鸦落在藤萝间一支巨大的藤枝前,满目警惕地望着藤枝间。张青峰跳下地面,好奇地顺着它的目光望去。 青鸦对着藤枝尖利地叫了一声,月光下的藤枝间猛然抖动了一阵。张青峰吃了一惊,定睛一看,藤枝间亮起两道雪亮光芒,原来是一条缠绕在藤枝上的墨黑色大蛇抬起头看来。 青鸦伸出尖啄闪电般向黑蛇尾巴啄去。黑蛇缠在藤枝上的铁尾一摆,铁棍般扫向青鸦头部。青鸦闪过铁尾,尖啄啄向黑蛇眼睛,中途却将头一转又啄向黑蛇七寸。 青鸦这三啄犹如一位武林高手,瞬间连击黑蛇头中尾三处。 黑蛇一半身躯穿插缠绕在藤枝上,躲闪虽快,却不如青鸦轻灵飘逸,最后一下七寸要害处被啄中。青鸦之啄深入黑蛇身躯一指长。黑蛇吃疼,尾巴一卷,将青鸦拦腰卷住,死命勒紧。 一蛇一鸦在月光下缠斗,使得藤萝的碎叶青枝扑簌簌落了一地,斗得难解难分。张青峰本想上前帮助青鸦击杀黑蛇,但见两物在山壁上斗得混乱,不好落脚,只得闪在一旁。 过得一刻多钟,轰的一声响,山壁上的巨大藤蔓承受不住争斗之力,掉落了大半下来。 张青峰见黑蛇落在地面,折下一支两手指粗的老藤枝,乘着黑蛇挣扎之时,看准它七寸受伤处插去,正中其要害。黑蛇在地面惨疼翻滚了好一会儿,最终归于寂静。 青鸦拍拍翅膀抖落下数根羽毛,抬脚走到藤蔓掉落处,转头向张青峰呱呱叫了几声。张青峰上前看去,只见石壁上露出一扇锈迹斑斑的木门,门上两边居中雕着两只巨大的凸眼。 两只凸眼冷漠呆滞地注视着前方,透着怪异。 张青峰猜想道:“此处怎么会有一扇木门?从青鸦的行迹来看,似乎是专门将我带到此处,看来它对此处颇为熟悉。而这门上的两只怪眼似曾见过,只是想不起来在何处见过它。” 青鸦伸啄猛然向门上接连啄去,将木门啄烂几处,露出背后黑黝黝的山洞来。张青峰见青鸦举动奇异,便上前猛拍一掌,将木门拍倒。木门被藤枝掩盖多年,湿气早已将它侵蚀腐朽。 青鸦抬起鸦脚,露出一幅轻车熟路的姿态向黑洞深处走去。张青峰点燃火折跟在他身后,走出半里地,抬头见几道人影隐隐约约立在一面不大的石厅中,连忙顿住身形。 青鸦却毫不顾忌,依旧大摇大摆地走过去,蹲踞在几人面前的一张椅子上。张青峰小心上前,方才看出那是几个石雕的人像。 石厅之上端坐一人,右手边是一只猛禽的雕像。张青峰细看之下,惊觉猛禽的雕像与青鸦有六七分像,便指着雕像问道:“这个是你?”青鸦露出一副笑态,点了点头。 张青峰想道:“原来这里是青鸦的老巢,怪不得它如此驾轻就熟的就来到了这里,只是它带我来此处做什么?” 青鸦望着大殿之上端坐之人,面色慢慢凝重起来,走到雕像之前,跪下磕了几个头。磕完头,青鸦站起来向张青峰叫几声,继续向黑暗中走去。 沿路两边黑影幢幢,隔离四五十尺便立着一尊石雕的小鬼雕像,在飘忽不定的灯影中露出狰狞面目。张青峰见四周阴森可怖,鬼像众多,只觉似乎来到了地狱之中,心中不免有些惊惧,但又觉青鸦并无恶意,便硬着头皮紧随其后。 走出二三里,张青峰推测已然来到山壁腹中,但见路的尽头出现了一间松木青砖屋。青鸦走上前,用尖啄挑开门上一面水晶竹帘,走进了一间房间。张青峰随后跟入将屋中一盏油灯点燃,见屋中布置有桌椅书柜、文房四宝和茶具等物,但这些家具上都布满了灰尘,想来是许久没有人打扫收拾。 张青峰一边四面探看,一边想道:“青鸦带我到此处是何用意?”青鸦忽地飞跃而起,将挂在墙面的一幅人物山水画叼下,露出一块白玉色按钮,随后在其上一啄。墙壁上吱吱呀呀一阵响过后,打开了一扇门。 青鸦拍翅落在门后的一间密室中。张青峰慢慢跟着走了进去,见有人在密室的两个角落放置了两颗鸡蛋大的夜明珠,将暗室照亮。 屋中除去夜明珠外陈设简单,只放有一块船木和一块圆形锦缎坐垫。夜明珠流动闪烁的流光中,张青峰看到地面描绘着一面伏羲先天八卦图,旁边密密麻麻标注着文字,而沧桑古旧的船木上也雕刻着蚂蚁般大小的黑字。 青鸦走到锦缎坐垫前,用尖啄将坐垫移开,赫然露出“烟鬼夜行”几个字来。张青峰上前,只见伏羲先天八卦图上有数十个点位标记,都用石刻线条连接了起来,看来似乎是一种玄妙的轻功步法图。他默默依照图上步法方位标记踏出,反复数次之后,忽然想起这套步法似乎在何处见过。 他又围绕着伏羲先天八卦图上的点位线路认真练习了数十次,愈发觉得这套步法奇妙无比,猛然记起这些步法中的数步与鬼帝与自己对敌时使出的步法相同,心中不由又惊又喜。 狂喜之下,张青峰将“烟鬼夜行步”不断反复练习,心中想道:“这套步法莫非就是鬼教独步天下的绝世轻功,听说天下唯有鬼帝才得到了真正的传授,它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青鸦见他反复揣摩,如痴如醉,便走到室外,不再打扰他。“烟鬼夜行步”何等神妙,就算是修为精湛的壮年高手也无法于短期内掌控其要诀,何况张青峰不过是一位十六七岁的青葱少年。 张青峰如醉如痴地研习烟鬼夜行步,不知不觉间已到天亮之时。青鸦在旁边见他脸上忽地一阵红,忽地一阵青,忽地又一阵黑……面色接连变化了七八种,心知不妙,当下走到他身边,在他面耳边响亮大叫几声,但张青峰依旧无法被叫唤清醒。 青鸦心中焦急,急忙飞出去,含了一大口冷泉水,劈头盖脸喷洒了张青峰一头,然后在张青峰面上人中穴处一啄。 张青峰大叫一声,清醒了一半过来,只觉全身气流乱窜,心口传来一阵阵剧疼,手脚也麻木僵硬难以动弹,心中暗叫不好,想道:“不好,今日急于求成,妄动真气,致使气血乱窜,看来已走火入魔了。”他幸得被青鸦半途叫醒,否则最终难免气血逆流乱窜而亡。 张青峰当下剔去所有思虑,让头脑中空空如也,如此静卧了一个时辰,才觉气血平顺起来。他缓缓站起来,只觉四肢依旧有麻木之感。青鸦引着他慢慢向洞外走去,出得洞来,见天色已然大亮。 青鸦趴伏在地,驮起张青峰向上清宫飞去。 青鸦知道张青峰受了内伤,过得三日,方才又来找寻张青峰,驮着他来到密洞习练“烟鬼夜行步”。这一次,张青峰不敢再贸然猛进,只是耐着性子,待一步步熟练之后方才敢习练下一步法。 如此一晃过了数月,白眉道长眼看临近中秋,提前半月便向西南诸府送去英雄帖,邀请西南知名豪杰于中秋之日共赴峨眉金顶论道,共商大计。 农历八月十二,深夜,白眉道长金顶卧云别院。 夜色渐深,月光洒在卧云别院中,为小院平添了几分雅致风情。 白眉道长喜竹,犹喜凤凰竹,所以在卧云别院的三面围墙下都种上了婆娑修长的凤凰竹。自古有言传凤凰性格高洁,非晨露不饮,非嫩竹不食,非千年梧桐不栖。 这里所说的竹就是凤凰竹,据说它可以引来凤凰,是祥瑞吉祥的象征。 不知何时,两朵黑云在峨眉山金顶的一片林间漂浮而出,直奔白眉道长居住的卧云别院。不过几个呼吸间,二朵黑云已到了卧云别院墙头,越过凤凰竹落在院中。 黑云所过之处,凤凰竹枝叶尽皆枯萎,云间显然藏有剧毒。 两朵黑云皆有十来尺长宽,在月色中看起来神秘而诡异。云朵刚落地,院落中一阵罡风忽地吹起,将两朵黑云吹散,露出藏于其间的一人一兽的身形来。 白眉道长披着道袍,双眸寒光闪闪,站在屋檐下望着来人与兽,含怒道:“凤凰竹是我几十年前亲手栽种的,每年金顶高山上的冬天下雪太冷,我都要特意给他们养护保暖,养它们可真不容易。你们贸然闯来不通报不说,还将它们置于死地,实在没有礼数。” 来人狂笑道:“放眼天下,棱格勒峡谷谷主到任何地方都不用通报。”来人长着一对黄蜂眼,额头上两块头骨凸出像是长了两只角。他身边的怪兽听到他发出的刺耳的狂笑,亦嗷嗷怪叫几声,向白眉道长怒目而视。 怪兽肌肉发达,骨架雄健,外形与牛相似,长着利角,毛发披散至蹄子处。 白眉道长双眉上挑,皱眉道:“原来是昆仑神山的魔鬼谷谷阳昆山到了。江湖传说,阳昆山一生从不出谷,世人很难见到他的真面目。”阳昆山桀桀怪笑道:“不错,世上能见到我真面目的人的确不多,因为见过我真面目的人差不多都死了。” 白眉道长紧锁眉头道:“江湖传言,魔鬼谷峡谷中神秘凶险,凡有妄进者必定抛尸荒野,就连昆仑山当地的牧民也绝对不敢让牛羊跑进魔鬼谷里吃草。又有人说棱格勒峡谷常有魔兽出没,它们性情残暴,专食活人以及各种禽兽。这些传言是否当真?” 阳昆山面色一寒,笑道:“老夫在谷中从小到大住了数十年,只要来人不闯入谷中禁地,我等便绝不会伤人。不过,倒是时常有人被我的獓狠吃掉,是因为这些人闯入了谷中禁地,企图夺取谷中宝物。” 白眉道长面色一肃,盯住怪兽道:“它就是《山海经》中记载的上古奇兽獓狠?据说它遁生于幽冥,以食活物为生,最喜欢吃人,为上古时期十大凶兽之一。” 阳昆山伸出手,在怪兽长毛上摩挲道:“它不是真正的上古奇兽獓狠,只不过它源于獓狠一族,有些獓狠的血脉罢了。可惜这一族传到现在,就只剩下我昆仑魔鬼谷中的这只了。它脾气很不好,容易发怒,一发怒就会吃人。” 白眉道长不禁笑了笑,说道:“它在魔鬼谷可以横行无忌,但在峨眉金顶肯定就不行。” 阳昆山冷笑道:“是吗?它这次上金顶可是通行无阻上山的。江湖上都说峨眉派高手如云,我怎么看是浪得虚名呢?”说罢将手指一指。浓浓夜色中,獓狠一双后脚一蹬,幻化成一道黑烟向白眉道长冲撞而去。 白眉道长冷哼了一声,丹田处蛰伏的强大力量立时涌动起来。他将洪流般的气息灌注在长袍的衣袖上,迎着獓狠强横的身躯拂去。 獓狠低垂着头,以头前的两只铁角恶狠狠地撞向白眉道长,身躯带起的劲风将凤凰竹的叶子荡落一地。 白眉道长的衣袖拂上了獓狠的额头,只听砰的一声响,整个院子都微微颤动了一下。这一拂,白眉道长将獓狠排山倒海般的冲撞之势阻拦了下来。 与獓狠碰撞的那一刻,白眉道长藏在衣袖中的右拳也猛冲而出,狠狠地砸在獓狠额头正中。阳昆山想要出手相助,但已慢了一步。 獓狠只觉一道拳劲像大铁锤一样砸撞在自己的额头,然后钻进自己的骨骼血脉之中,令全身一阵酸痛。它呆了一呆,只觉头脑中一阵昏晕,不自觉后退了两步,后腿一软坐在地上。 阳昆山斜眼看了一眼爱兽,见它收敛了凶猛之态,面上肌肉扭曲,显然是吃了大亏,暗自想道:“峨眉老道能够一袖一拳便击退獓狠,看来道家功夫已然到了返神还虚的境界,不愧为西南第一高手。” 只听白眉道长道:“我峨眉山一向戒备森严,连一只苍蝇也逃不过我们的耳目,你们能闯上来,想来是阳谷主买通了我座下的某位门徒吧。阳谷主此次深夜上山,不妨明言,到底有何贵干?” 阳昆山道:“久闻白眉道长修为高深莫测,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明人不说暗话,此次上山,是有人让我请道长去个僻静的地方安安静静休息几天,等西南武林大会一过,我们即刻恭请道长归山。” 白眉道长面色一沉,冷笑道:“原来阳谷主是受人之托前来,只是老道除了峨眉其它地方都住不习惯,我看谷主还是请回吧。新月,掌灯取剑!” 一位瘦瘦的十四五岁的道童闻声走出屋来,睁着朦胧的睡眼,披着睡衣,将一盏灯笼挂在了院子的屋檐下。 新月道童挂完灯笼,退回到屋中,取下一把宝剑恭敬地用双手捧在手中,退到屋檐下的阴影中站立。道童静默无声地盯着巨象般的獓狠看了几眼,却没有露出丝毫惧怕之色。 阳昆山笑道:“昆仑山距此地三千里,我不惧路途遥远而来,道长至少应该请我进去喝杯茶才是待客之道吧。”说着身形向前飘动,落在了白眉道长身前十尺远处。 獓狠低吼了一声,与他并步上前。它虽然刚刚被白眉道长击退,看上去似乎还有些狼狈不堪,但它身上始终流淌着上古奇兽的血脉,筋骨非同凡响,将白眉道长一拳扛了下来。 第九十八章 密谋 獓狠忽地发出一声怒吼,全身的长毛似刺猬的针刺般猛然竖立而起,同时张开大嘴向白眉道长喷出一股墨黑之气。 黑气聚集成束,弥漫腐朽之气。 白眉道长眉头微皱,右手长袍向右一引,在空中带起一股强大气流,将黑气引带到一边。黑气击中了屋檐下一根木柱,只听嘶嘶几声响,竟将木柱腐烂了半尺见方。 与此同时,阳昆山凌空飘起落在巨兽头颅之上,面色变得阴沉暴戾。只见他双手连挥,数十道暗器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着幽光,交织成一道蓝网向白眉道长当头盖去。 白眉道长面色冷峻,低喝了一声:“剑来!”将手一招,凌空吸过新月手中宝剑。 他脚下站得四平八稳,手中一抖,抖出数道剑光,向蓝色光芒来处一一迎去。他使出的是他独创的金顶问道四剑式中的第一剑“金光万点”,只不过脚下站立未动。一时之间,小院中尖啸声大作,几十道清亮的脆响声在空中响起。 一阵响声后,院中落下一地的暗器。阳昆山见蓝色暗器网被白眉道长破去,面上不由露出微微的惊讶之色。屋檐下的白眉道长将身躯微微一沉,一剑一手掌在胸前做出环抱之状,然后剑掌一左一右缓慢旋动起来。 白眉道长剑掌越动越快,周边气流也随着他的剑掌涌动起来,到后来,可见两股气流在他剑掌之下翻滚起来。 白眉道长忽以掌抵住剑柄将两股气流合二为一,直刺眼前的阳昆山与獓狠。他使出的正是金顶问道四剑式中的第三式“阴冲阳和”。 一股巨大气流挟裹着寒光闪闪的宝剑飞出,劲风大作,将几株凤凰竹啪啪折断倒地。 阳昆山猛喝一声,一脚在前,一脚在后,似铁柱般牢牢站立,双掌相并向白眉道长刺来的宝剑拍出。两人掌剑相撞,整个小院都为之猛烈一抖,屋顶青瓦破碎无数。 阳昆山站在巨兽头颅之上,全身在狂风中不断抖动,最终站立不住向后飘落在院墙之上。他脚下的巨大恶灵发出一声嘶吼,躯体硬生生滑移退后了数尺,将小院院墙撞得轰然坍塌。 阳昆山凌空一翻,落回獓狠头颅,擦擦嘴角泌出的一缕鲜血,缓缓道:“峨眉剑术,果然天下无双。”白眉道长微笑道:“道之为物,广大无边,岂是邪魔外道可以抗衡。”说完剑掌向前慢慢探出,正要驱动内气,忽觉丹田处猛一疼,似被数百钢针同时刺中一般,内气竟然不能提起。 阳昆山盘腿坐下,笑道:“我魔鬼谷有一深不可测的黑洞,传说是通向地狱之处,入内十里,有一奇花唤作‘幽灵使者’,若将其制成粉末神不知鬼不觉化入水中,饮者必定功力全失。” 白眉道长面色大变道:“想不到我身边最近之人会陷害于我。新月,是不是你下的毒?”他记得晚饭后只饮过新月送来的一杯山茶,除了新月,他实在想不到还会有谁会在他茶中下毒。 躲在阴影中的新月慢慢走出来,面上露出成熟的笑容,笑道:“我八岁就被开始训练怎么进入峨眉派,怎么讨得派中各位前辈的欢心,怎么来到掌门的身边潜藏。几年来,我就只为做好今天这件事而努力。” 白眉道长叹了口气,说道:“如此说来,你是他们派来的了,江湖上除了天狼帮,还没哪个帮派能有这样的势力将这件事做得如此天衣无缝。” 新月抬头看看天空,笑道:“月亮常常被乌云遮蔽难现光辉,我就像被乌云遮蔽的新月,等候散发光芒的这一天太久了。不错,我就是天狼帮中执行绝命秘密任务的一只孤狼。” 新月向院外喊道:“来人,送掌门到密室静修几日,掌门年岁已高必要好好照顾。”二位黑衣人幽灵般出现在他身后,上前点了白眉道长穴位,押解着他出了小院,消失在黑暗中。 农历八月十三辰时,张青峰正在树林间练剑,听得一阵脚步声踏来,转头一看,来者是丹阳道长身边的见素道童。见素上前道:“青峰师弟,掌门有急事相请。”张青峰听得有急事,忙展开轻功奔到了上清宫会客殿,只见丹阳道长与林枫正在谈话,赶紧上前行礼。 丹阳道长道:“我派派出的密探今早来报,说峨眉派附近有多位神秘人物出现,峨眉派似乎已发生异变。为确保西南武林大会能顺利召开,我想派你们两人乔装改扮后秘密前去查探。”张青峰与林枫齐声道:“谨遵掌门号令。” 丹阳道长取出两套衣衫,笑道:“你们便装作去峨眉山游学之儒生,到了峨眉山下青龙小镇,自会有人前来联络。”说着亲手上前为两人乔装易容。不过一个时辰,张林两人已容貌大变,变身为两位风度翩翩的书生。 张青峰与林枫对视片刻,惊叹道:“没想到掌门亦精通易容之术。”丹阳道长笑道:“我们那一辈的江湖中人都懂点易容之术。江湖险恶,你们务必小心行事,不到万不得已不可行险。” 两人拜别了丹阳道长来到山门口,只见山门口早已有人准备好了两匹快马。两人翻身上马,向峨眉山方向纵马奔去。两人一路只午时简单在马背吃了些干粮,其余时间都在马不停蹄地急行,下午未时正点便到了峨眉山下的青龙小镇。 两人一进小镇入口的牌坊,便跳下马来,一边装作看街道两边的风土人物,一边留意前来接头之人。走过两条小街,忽听街边茶馆有人说道:“两位读书人,何妨入内一坐喝杯山茶。” 两人心神领会,将马匹拴在茶馆两边的拴马石上,迈步入内。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汉子迎上前来,给两人叫了两杯素毛峰茶,然后将两人引到茶馆角落的一间茶室,说道:“两位师弟来得正好,我已等候多时。” 林枫道:“邹师兄,掌门派我两人急急赶来,不知现下峨眉这边有何急事?” 邹元文道:“我们已探得鬼帝领着十来位高手到了镇上,他们与天狼帮和峨眉派的人都有了接触,恐怕这三派会有非比寻常的阴谋。刚刚有更为惊人消息传来,说本次西南武林大会白眉道长不会露面,改由道长大弟子全兴国主持大局。” 张青峰道:“上次我与掌门上山,白眉道长还说本次大会他会亲自主持,莫非他老人家出了什么事?消息可否准确?” 邹元文道:“消息准确。昨天,白眉道长的老友神镖钱飞老英雄上山拜访白眉道长,可几次都见不到人。其大弟子全兴国言说白眉道长要闭关修炼,需三月方才出关。钱老英雄私下询问了一位私交甚好的峨眉子弟有关白眉道长行踪之事,那弟子说他昨日下午还见白眉道长在金顶喝茶,从未曾说起要闭关一事。” 林枫道:“此事非同小可,马上飞鸽传书报与掌门知晓。”邹元文起身出外,安排人报信和探听消息去了。 一个多时辰后,他回转茶室道:“天狼帮高手与鬼教诸人分别住在镇上两家客栈。你们前去盯梢天狼帮,我自去盯梢鬼教诸人,到时有消息就来此处告知。天狼帮住在镇上最大的青龙客栈,他们将二楼的房间全部包了,我只得帮你们在青龙客栈一楼的角落订了一个小房间。” 林枫和张青峰喝完茶,骑马径直赶往青龙客栈。两人站在客栈大堂,见二楼房间皆紧锁。林枫向客栈老板道:“我两人只订到楼下小房间,楼下房间过于简陋,住着憋屈,二楼可还有空房间,给我们换一换?”客栈老板道:“客官,二楼的房间的确没有住满人,可他们是付了双倍价钱把房间全包了。” 张青峰道:“他们有多少人?我看上面足足有十几间上房,我们愿意给三倍的价格让他们让出一间房。”客栈老板道:“我看他们最近两餐吃饭都是一大桌十二人。这些人凶神恶煞也不缺钱,我想他们是不会把房间让给你的,你们两位文弱书生还是不要招惹他们为好。”林枫道:“老板说得是,我们还是住小房间好了。” 两人放好行囊,便去四周闲逛,将周边地形山势熟记在心。夜色很快降临,林枫道:“青峰,今天赶了大半天的路,人马疲乏,今晚我请你喝点小酒。”两人回到客栈,叫了一斤峨眉山泉酿出的美酒和几样当地小炒,吃喝起来。 忽听店外传来一阵马蹄声响和马的嘶鸣声,几人随后迈步进来。当先一人长着一副古铜色的脸孔,一双眼睛闪烁着老成之光,尖尖的下巴上飘着缕山羊胡须。张青峰一撇之下,便认出那人是天狼帮副帮主老狼。 老狼几人趾高气扬地找了一张八仙桌坐下,一边高声呼喝店小二上菜。张青峰皱了皱眉,用筷子蘸了茶,在林枫面前写了“天”字。林枫会意地点点头。张青峰低声道:“还有几人,不知道去了何处?”林枫道:“我出去看看。”说完起身出外。 天色浓黑起来,张青峰久等林枫不回,便结账自回客栈房间,眼看月亮自窗边越升越高,林枫依旧未回,不由有些担心焦虑起来。夜半时分,客栈的灯都熄灭了,小镇四周沉寂下来。 张青峰正盘腿打坐调气,忽听得二楼头顶上方的木窗伴随着轻微的吱呀声响打开,接着是衣袂飘动之声。 他握剑在手,缓缓打开房间后窗雀鸟般跃出窗外,只见朦胧的月色下,一道人影似野狼纵跃般向后山奔去,身形依稀可辨出是老狼。 张青峰脚不落地,化作一缕鬼影无声无息紧跟其后。自他习得鬼教“烟鬼夜行步”后轻功大进,跟踪之际无息无声,何况还借着山间林木遮蔽踪迹,是以连老狼这样的高手亦难察觉。 山高不过千尺,老狼去势极快,不多时已上了山顶。月色下望去,山巅的平地上一团火光跳动着,光影中挺立着数道人影。 张青峰不敢走得太近,便贴着草地慢慢爬到离火堆一百来尺外的几株黄荆树丛下潜藏。透过黄荆树枝叶看去,只见场中站立着鬼教木魅、山鬼及三位蒙面人。 老狼轻飘飘落在火堆边,面无表情道:“两位来得好早。”木魅冷笑道:“副帮主好大的架子,害得我等吹了半天的风。”老狼低声道:“从昨天晚上开始,我们就被人盯上了,所以不得不小心。今天白天在山道,就被我重伤了一个青城派的探子。” 张青峰闻言心头猛然一紧,暗道不好,心想:“天狼帮心狠手辣,不知被他们重伤是哪位师兄弟?”领头的蒙面人略微吃惊道:“你们惊动了青城派,那可要当心了,他们高手可不少。” 老狼笑道:“蜀中一向以峨眉派为尊,莫非你们峨眉派还怕那青城派不成?”领头的蒙面人冷笑一声道:“说不上怕,只是青城掌门丹阳道长智慧超群,武功声望又高,可不是一般人能应付的。听闻贵帮好几个高手都折损在青城派一个小辈手下,看来贵帮手段也不甚高超。” 张青峰越听越是吃惊,心道:“这天狼帮竟然与鬼教和峨眉派沆瀣一气,看来这次西南武林大会真有大阴谋。”当下竖耳细听,不敢漏过一句言辞。 老狼因张青峰连失几名干将,听蒙面人提起旧事,顿时大怒道:“你敢质疑我天狼帮势力。”呼的一掌直击领头蒙面客。领头蒙面客见他一句话未说完,铁掌已到,躲闪不及,只得沉身运气硬接了一掌。 老狼这一掌是在暴怒之下出手,掌风激荡,领头蒙面客被击退了两步方才站定身形。另两位蒙面客怒喝一声,拔出宝剑就要向老狼刺去。 木魅手中木杖一挑,将两把宝剑挑在一旁,笑道:“几位好朋友,休得动手。如今大事还未完成,我们内部就动起手来,让三位首领得知,恐怕大家都不好交待。” 老狼笑道:“木护法所言有理。我等大事还要仰仗峨嵋派各位豪杰,等大事一成,我向三位峨眉好汉敬酒致歉。” 山鬼娇笑道:“不愧是老狼,能以大局为重,能伸能屈。”老狼笑道:“多谢姑娘赞誉。”山鬼年纪三十有余,听得有人叫她姑娘,不禁笑得花枝般乱颤。 领头蒙面客整整衣衫,冷然道:“两位师弟退下。”老狼向他拱手道:“失礼之处,请多海涵。”领头的蒙面客道:“有机会,必定要好好向副帮主请教。”木魅道:“请告知后日如何行事。” 蒙面客道:“峨眉山上除去华云师太等人,皆已在掌控之中。届时,山下还有些峨眉俗家弟子赶来,这些人中,除去“飞猿剑”白飞猿,其余皆不足为虑。” 老狼道:“你们不必忧虑白飞猿会碍事,他早已在我等严密算计之下。大会后天举行,我等已知他明天上午就要出发,半路我等自会解决他。华云师太一群女流之辈,更不在话下,只需我的剪除白飞猿后,略施小计就可将她们除去,保证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木魅道:“华云师太峨眉剑法威震西南,你们可不要大意。到时我们也派一队人马前去相助,华云师太等人必定难逃一劫。” 张青峰闻言心中怒火冲天,又是万分担心,心道:“这伙人实在歹毒,我要尽快告知白师伯和华云师姑才是。” 领头蒙面客忽道:“主上特意嘱托,不可滥杀华云师太及门人,将她们擒获即可,需好生看管。”老狼冷笑道:“干大事怎么如此婆婆妈妈,如此菩萨心肠,你们干脆去吃斋念佛好了,须知留下华云师太等人,肯后患无穷。” 领头蒙面客道:“我等行事自有底线和准则,天狼帮不答应,那我们就各自散伙好了。”老狼目光闪动,笑道:“既然如此,我们就给你们老大一个面子。” 木魅问道:“如何安排大会当日事宜?”领头蒙面客眼眸中精光爆射,向四周查看一番,低声道:“请两位上前,我以地图为示。” 老狼与木魅跨步上前,只见三人埋头密谈,声音细不可闻。张青峰竖耳倾听,只断断续续听得几字。三人密谋约一个时辰方才散去。张青峰伏在树丛下,敛声屏气,等山间静寂无人之际,方才潜行回屋。 张青峰自后窗落入房中,听得林枫问道:“师弟怎么才回?”张青峰道:“看你久去未归,又发现了天狼帮踪迹,所以追踪方回。你去了这么久,去了哪里?” 林枫颓然道:“我在镇上找寻天狼帮踪迹不得,便去茶馆找寻邹师兄问询。不料,另一位师兄说邹师兄跟踪天狼帮时被察觉,被天狼帮重伤,跌落河中。我与那位师兄沿河找寻了半夜,也未寻得邹师兄踪迹,看来他凶多吉少。” 张青峰悲伤道:“一定要替邹师兄报仇。适才我跟踪老狼,发现他暗中与鬼教和峨嵋派的人勾结。”林枫大吃一惊,失声道:“这如何了得,蜀中武林将要大乱了。”当下,张青峰将山野间听来的消息一一告知林枫。 林枫愤然道:“我依照天狼帮所骑马匹特征遍寻天狼帮其余几人不着,原来他们是去伏击白飞猿去了,好卑鄙的手段。我们目前该如何解救峨眉派危机?是否需要连夜上山告知白眉道长?” 张青峰沉思良久,方才说道:“我在山顶听蒙面客所言,似乎峨眉山上除去华云师太及弟子外,都已被人完全控制,再以邹师兄得来的密报分析,目前几乎可以断定白眉道长也都被贼人设计暗算了,我们上山恐怕是自投罗网。” 林枫点点头道:“那我即刻给掌门传递讯息,请掌门决断。你可听得峨眉派中与天狼帮、鬼教勾结之人是谁?” 张青峰摇头道:“峨眉派上下数千人,高手众多,很难知道勾结之人是谁?” 张青峰沉思道:“此镇狭小,以天狼帮的手段,邹师兄一暴露,我们联络的茶馆很快就要被发觉。林师兄,请你立即去茶馆带剩下的两位师兄连夜返回青城山以防不测,并将此处详情面禀掌门。” 林枫道:“如此可行。你不和我们一起返回青城山吗?”张青峰摇头道:“峨眉派如今陷于风雨中,我怎能置身事外。我要连夜赶往嘉定府到峨眉山的必经之路先助白大侠脱险,随后还要赶往华严峰为华云师太解围。” 林枫担心道:“师弟,此行凶险异常,不如你回山告知掌门,我去相助白大侠与华云师太。” 张青峰道:“师兄放心,我多次与天狼帮交手,已熟知他们手段,只要我不与那天狼、老狼交手,自信都能全身而退。”林枫知道这位师弟功夫已远胜于己,便道:“如此师弟要千万小心。” 两人即刻收拾包裹,悄悄出了客栈,各自行事。 张青峰极为熟悉嘉定府往峨眉山的道路,不加多想,便往峨眉山东边的符溪镇方向赶去。符溪镇在嘉峨大道之上,是峨眉山东大门,地理位置得天独厚。张青峰从白飞猿的府邸位置判断,此路为他从嘉定府东进峨眉山的必经之路。 峨眉山至符溪镇不过四五十里,张青峰不到半个时辰便到了镇上。此时还未到四更时分,他便找了一家客栈住下,睡到辰时末,只觉精神已饱满,便翻身而起,往符溪主街而去。 当日正是符溪街逢场的日子,街道两边摆满了各种售卖交易的农家用品和商品,只听讨价还价之声不绝于耳。 张青峰来到一家豆腐脑店,叫了一大碗符溪古镇豆腐脑。那豆腐脑中加着脆香豌豆、绵软的粉蒸牛肉和酥脆的花生,着实好吃。 他吃完豆腐脑,眼看茶楼已开,便上了一家茶楼的二楼,叫了一杯高山云雾茶,临窗找了个可以俯览街景的雅座坐下,又借来茶楼纸笔写了张小字条,只等白飞猿到来。 第九十九章 伏击枯树坡 不出一个时辰,只见一人骑一匹高头大马缓缓从镇口而来,身边跟随着两名仆从。 马是一匹金鞍银辔、神清骨峻的西域良驹。 马上端坐一人,穿一身华贵的金丝镶边月牙白绸缎衣裳,脖子上挂一串红珊瑚宝珠,腰间挂一把嵌金镶着宝珠的古剑,来者正是多金富贵的峨眉派高手白飞猿。 街符溪古镇不宽,每逢赶集的日子,街道就会被小商小贩和售卖自家田地里瓜果蔬菜的农民占据,只留下街心三尺来宽空间。白飞猿见街道狭窄,眉头紧皱起来。他身边一左一右两个家丁,一个为他牵马,一个在前面吆喝开道。 张青峰心道:“这么多年不见,白师叔还是富贵逼人的派头。”他飘身下楼,混在街道人流之中,眼看离白飞猿不远,中指一弹,将小纸条弹向白飞猿后脑勺,然后转身假装与一位卖蔬菜的老农民攀谈起来。 白飞猿听得风声响也不回头,伸出食指与中指恰好夹住来物,见是飞来的是一张纸团,颇为惊讶,随即展看细看,看后脸色立时大变。 白飞猿将纸团揉碎一扔,转过身来,目光在人群间一扫,喝道:“是哪位江湖朋友?”张青峰只觉一道灼人寒光在自己脸上扫过,心道:“还道白师叔养尊处优落下了功夫,看他眼眸中目光如刀,看来他修为依旧不减当年!” 街上周边的几位小商小贩和农夫闻声,茫然地抬头看了白飞猿几眼,又低头各自忙活着。白飞猿低声对两位家丁道:“小心四周,快走。”张青峰买了两把白菜和一斤猪肉,紧紧跟在三人身后。 穿过喧闹的小街,出镇便是一条小路,越往前走人烟便越来越少。 走出二三里路,白飞猿忽地将马一勒,跳下马鞍,与两位家丁停下脚步,待张青峰走到面前,道:“小兄弟,这是要往何处?”张青峰陪笑道:“小生家在前面的小村,今日从成都府求学归来,顺道赶街买点肉菜回家。最近这条路不太安全,几位是有钱人,骑高头大马又穿金戴银的,可得小心一点。” 白飞猿听他说话有些深意,暗含警示之意,笑道:“无妨,我等不抢别人就算好的了,哪里有人敢来惹我们。你一个书生,要多担心你自己的蔬菜和猪肉才是。”两位家丁闻言都笑起来。 黑脸家丁瞪起铜铃大眼道:“看看你,一个书生,背上背着宝剑,手里提着蔬菜猪肉,你这个书生可有点不伦不类。” 张青峰看看自己,禁不住哑然失笑道:“谁说书生就一定要手拿书卷,吟风弄月?太白诗仙当年也都是佩剑云游天下的,我带把剑不过就是装装样子,其实也不懂剑术,” 黑脸家丁怒道:“还想装神弄鬼。”一边说,脚下向张青峰右脚跟一个勾踢,左手虎爪向张青峰宝剑抓去。他这一招打下指上,劲力十足,哪里是一位普通的奴仆家丁,分明就是一位高手。 张青峰装作惊慌的样子向后一提右脚,身往后退后仰,顺势将手中猪肉向上一提,口中叫道:“怎么这么无礼,光天化日之下打杀读书人。”将那猪肉恰好送到家丁虎爪之中,油光光,滑腻腻沾地了家丁一手。 黑脸家丁气得大叫起来,拉开架势又要上前。 张青峰躲闪着叫道:“喂喂,那位富商,看你一脸正气之像,怎么能容忍家丁打人,赶快制止他,不然我就要报官了。” 几人一打闹,几名赶集的村民都围拢上来指指点点,有人道:“看那骑马的人就是有钱有势之人,怎么能仗着有钱就指使家丁打人呀!” 有人道:“看看这几人,欺负一个文弱书生,还要脸不?” 白飞猿闻言,脸上有些挂不住,将手一伸拦下黑脸家丁道:“不要对读书人无礼,我看这位小兄弟没有恶意。”他见张青峰不着痕迹地化解了自己家丁勾踢擒拿之招,已知书生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但看书生行迹,还无法判断他是敌是友,故也不想先与书生为敌。 张青峰对白飞猿一拜道:“看来还是这位经商的老爷见多识广懂道理讲道理,谢过了。”白飞猿知他在故意掩饰身份,便不再追问,道:“如此,我们就先行一步了。”张青峰笑嘻嘻点头道:“恕不远送。” 白飞猿得到警示,接下来的路途便走得十分小心。 三人又走出十来里地,远远看见路边一株黑色的巨大枯树下,一伙人正坐在大石上说说笑笑,枯树上方正有几只黑色的乌鸦盘旋。 白飞猿对两位家丁道:“丁三、胡四,枯树坡到了,要小心枯树下那一伙人,突然出现在此处,必有古怪。”眼看越走越近,黑脸家丁丁三道:“白爷,我们走过这枯树坡不知多少次,可从来没有见过这般大的乌鸦出现过,还有坡上那块怪石后似乎有杀气隐隐传来,千万小心了。” 丁三、胡四原是江湖中亦正亦邪的大盗,一次犯了大案失手被捉要杀头,被白飞猿花巨资救下,此后,两人便隐姓埋名在白府做了家丁,隐去真名只叫做丁三、胡四。平日无人,白飞猿对他们都是以兄弟相称。 白飞猿手握住剑柄之上道:“你们兄弟也曾火拼过不少高手,莫非今日有些怕了?”胡四道:“跟随白爷大小数十战,可见我畏缩过。”提起手中腰刀向枯树下走过去。树下那伙人见胡四过来,齐刷刷转头望向他,十几道目光中闪露出野兽般的寒光。 胡四大笑道:“要靠人多吓唬人吗?来来来,你们是一个个的上,还是一齐上?”那伙人亮出背后兵刃,皆为形状似狼牙的砍刀。 其间走出一人,一脸黄胡茬,根根张扬如针刺,冷笑道:“杀狼个个都是狠角色,杀你不要几个人,让你爷爷单独会会你。”他背后几个兄弟叫道:“黄狼,杀了他,给白飞猿一个下马威。” 白飞猿跃下马鞍,站在胡四身后,冷笑道:“原来是天狼帮的恶狼。”话音未落,黄狼与胡四已战在一起。两人两把刀又快又猛,空中只听得刀铮铮地碰撞。两人来往战了四五十招,猛地一声大吼,各自向后退出数尺。 白飞猿望向胡四,只见他握刀的双手微微抖动,虎口处裂了一条小口,沁出一丝血迹。而黄狼目光有些散乱,右臂上被刀划出一道半尺血痕。 黄狼猛吸一口气,脚下一蹬,向胡四当腰横斩而去。几乎同时,山坡上的怪石后升起一团黑云,自胡四背后直扑而去。 白飞猿对山坡上怪石早有留意,见黑云出现,立时警觉。黑云刚扑到坡脚,白飞猿手中飞猿剑已出手将他截下。 白飞猿见黑云奇异非常,一出手就是一招“金光万点”,只见他一剑化出三十六剑,如暴风骤雨般瞬间将黑云笼罩。这一式,正是他年前看望白眉道长时,白眉道长传给他的得意剑招。 飞猿剑雪白的剑光在乌黑的云雾中穿动闪耀,白黑两色交相辉映,对比鲜明。 白飞猿数剑使尽,只听乌云中传来一声低沉而凶狠的长啸,乌云散处露出一头野牛般的凶兽来。怪兽长啸一起,株枯树上的乌鸦似乎在冥冥之中受到了召唤,一起向胡四头顶飞啄。 胡四将刀竖立硬接了黄狼一刀,不想头顶处风响,几只乌鸦扇动怪风在他头顶乱啄。 胡四一边要抵挡黄狼狼刀,一边要躲闪乌鸦攻击,立时陷入困境。丁三见胡四有难,急忙抽刀上前。天狼帮早有两人候着,将他左右夹击。 一条人影飘落在坡下的凶兽身边,一双黄蜂眼冷冷地望着白飞猿,来人正是昆仑山魔鬼谷谷主阳昆山。 凶兽张牙舞爪向将白飞猿扑去,缠住不放。混战之际,胡四一个疏忽,被一只乌鸦啄中头皮,将他头发啄去一块。他的头发披散下来,头顶火辣辣地疼痛不已,立时陷入危机。白飞猿见胡四危急,舞剑退到他身边,以飞猿剑连刺两只乌鸦,刺落数片羽毛。 杀狼堂中高手发一声喊,拔刀结阵将白飞猿三人围在中央。一时间,狼刀刀光霍霍闪动,乌鸦怪声声声乱叫,白飞猿三人被团团围住。胡四头皮上受伤处流下血来,乌鸦及凶兽嗅到血腥气味,狂性大发,向他猛烈进攻。 白飞猿大叫道:“背身而战。”三人背靠背围成一圈,奋力死战,勉强抵住四周来敌。 阳昆山闭目合十,口中低低地念起一阵古怪咒音,音响处,乌鸦闻咒似被施以诅咒,疯狂向胡四上三路扑上去猛啄。 胡四腰刀狂舞,无暇顾及全面,被一把狼刀砍中大腿。 白飞猿斜眼见胡四伤腿鲜血流淌,不住地颤抖,知道他支撑不了多久,当下使动飞猿剑,将胡四护在剑光之中,低声对丁三道:“你带胡兄先走,我来断后。” 黄狼狂笑道:“兄弟们,他们支持不住了,下手再狠些。”数把狼刀翻翻滚滚,向围在核心的白飞猿三人围逼过去。不出一刻,狼刀阵将白飞猿飞猿剑舞出的剑圈挤压得越来越小,眼看三人危在旦夕。 忽听道路上响起一阵踢踢踏踏的足音,紧着有人说道:“不好,今日行路平白无故遇见乌鸦,好晦气,你们快快闪开,待我为你们驱赶乌鸦,化凶呈祥。” 黄狼抬眼看去,只见路上来了一位书生,背上背一把剑,手上提着白菜、猪肉,正站在路上对空中盘旋俯冲的群鸦怒目而视,便喝道:“哪里来的臭书生,还不快滚开,爷爷们手里的刀可是不长眼的。” 那书生闻言笑道:“你这个粗人,怎么敢对我一个读书人无礼,与那些只知道哇哇乱叫的黑乌鸦一般无异。”说着将手中猪肉、白菜向空中扑啄胡四的两只乌鸦扔去。 张青峰这两掷尽运劈空拳刚猛之力,那看似乱掷乱扔的猪肉恰好掷在一头乌鸦面上,白菜恰好掷在一头乌鸦胸脯间。 两头乌鸦皆几声惨叫,掉落几片羽毛,挣扎几下后死去。 场中人皆停下打斗,难以置信地看向张青峰。那乌鸦能闪避胡四凶猛的腰刀和白飞猿迅捷的飞猿剑,却死在了普通的猪肉、白菜之下,是以众人惊讶地看向他。 白飞猿乘机一剑割下衣袍一角为胡四包扎好腿上伤口,与丁三护着胡四慢慢退到枯树下背树而立。 阳昆山望向书生装扮的张青峰,面上露出森森冷气,面容狰狞地念出一阵古咒之音,獓狠和其余乌鸦闻声一上一下扑向张青峰。张青峰“哎哟”地叫了一声,吓得手忙脚乱,脚下一边施展“烟鬼夜行步”躲闪着獓狠,一边双手乱舞遮挡来自群鸦的飞扑。 张青峰看乌鸦扑腾在手边之际,将劈空拳凌厉发出,只听扑扑几声响,几只乌鸦又被击落于地。獓狠身躯巨大,眼看乌鸦们不明不白地落地死亡,不禁有些惊骇莫名。 张青峰一闪身到了獓狠身后,一把将它长毛抓住一大把狠狠扯下。獓狠发出一声凄厉的吼叫,疼得暴跳起来,伸出铁爪,扭身向张青峰抓去。张青峰吓得哇哇乱叫,在道路边四处乱窜起来。 獓狠身躯巨大,无法追赶得上张青峰施展的独步天下的“烟鬼夜行步”。过了一会儿,张青峰又奔到獓狠身后,一把抓下它一把长毛。獓狠跟着张青峰又是一阵乱扑乱叫,但始终连张青峰衣角也抓不住。 阳昆山与黄狼等人初看书生有些狼狈,脸上还有点笑意,但脸色渐渐地变得越来越难看,因书生看似狼狈慌乱,实则脚下运用了轻功绝妙,将凶恶的獓狠在当做猴一样耍。 白飞猿见书生展现精奇的轻功,心道:“这书生步法似是鬼教独步天下的‘烟鬼夜行步’,想来书生是鬼教高手,只是鬼教高手为何要帮我?但此人施展的掌法雄大浑厚,俨然为青城派劈空掌,想来书生是青城高手才对,这书生身兼正邪两派绝技,到底是谁?” 他脑中接连发出几个疑问,但始终想不出眼前的书生的身份。 黄狼亦从张青峰身法掌法中看出端倪,高声道:“朋友是鬼教高手还是青城高手,为何要相助峨眉派中人?”阳昆山眼看獓狠狂奔乱跳,疲于奔命,拿张青峰没有半点办法,发出一声长啸,将它召唤回身边。獓狠跳回主人身边,喘着粗气,恶狠狠盯住张青峰。 黄狼面色阴沉道:“摆阵。”狼刀挥动,几人从空中跃出,将张青峰围在核心。张青峰闻听黄狼之言,心道:“不好,这黄狼久走江湖,看出了我武功路数,若被人知晓我一名青城弟子习练鬼教轻功,必定大祸上身,须得小心掩饰才行。” 张青峰看向黄狼几人,冷笑道:“天狼帮杀狼堂被称为天狼帮最能打的堂口,可惜在我的眼中你们就是几条死狼。你们副堂主武霸天去年命丧荒山,可见其武艺之低微。我今天想见识见识你们堂主的功夫,不知道他有没有到来?”群狼闻言,脸色大变,纷纷喝道:“你究竟是什么人?如何知道我们副堂主之事?” 黄狼狼刀一挥,向张青峰当头斩到。其余几把狼刀也随之舞动起来将张青峰围困。张青峰闪动身形,展开“烟鬼夜行步”在刀影中游走。 张青峰与天狼帮帮众大战数次,早已将其布阵之法烂熟于心。但他迟迟不下手破阵,只因想将“烟鬼夜行步”与白眉道长所传之峨眉金顶四剑式结合试练一番。 他在阵中仗剑游走,缠斗二三百回合后,渐渐将“烟鬼夜行步”与“金光万点”融会贯通后,便不再恋战,长啸一声,手中宝剑使出“金光万点”一式。 张青峰身形忽地鬼魅般飘动,白昼之下身影几不可见,挥舞出的数十道剑光接连闪烁,随之数道惨呼一齐响起。待他停下脚步时,黄狼等人手腕处相同部位皆被刺伤,流下涔涔鲜血,兵器也无法拿稳,掉落在地。 站在坡上观战的阳昆山见张青峰突然暴起伤人,想要出手相救已然来不及。但他目光如刀,将张青峰手法看得分明。 阳昆山飘身落在黄狼身边,帮他点了穴道止血,摸出一包药粉道:“上好我的昆仑灵药,退到一边。” 黄狼感激道:“多谢阳谷主。” 阳昆山盯住张青峰道:“原来来的是峨眉高手,敢问阁下是峨眉派哪位高人?”张青峰有些惊愕,心道:“此人一派死气沉沉的模样,见识还不小,从我一剑中便看出了我的路数。”阳昆山一天前吃过白眉道长金顶四剑式的苦头,故记忆犹新。 张青峰故作轻狂,哈哈笑道:“阳谷主可真能说笑。如果我是峨眉高手,难道白大侠还认不出我?白大侠是也不是?” 白飞猿听他发问,也是颇为惊奇,应答道:“这位书生在下的确不认识,但今日援手于我,白某先谢过了。”心中想道:“此人脚下施展的乃是鬼教秘传的‘烟鬼夜行步’,手上施展的又是我峨眉剑法绝技,还有青城绝技,此人到底是谁?”阳昆山听白飞猿所言,似不像说谎演戏之举,冷笑了一声。 张青峰笑道:“你们几人在关道公然打劫嘉定府大商人,你们可知这位白员外可是正当商人,再不走我可要报官府了。如果你们缺银子花,不妨求白员外施舍些银子给你们。”说罢向白飞猿说道:“白员外,可带有银票,给这几位绿林好汉一些过路钱。” 阳昆山冷笑道:“知道你是位高手,何必装疯卖傻掩饰自己,我们还是手底下见真章好了。” 阳昆山凌空飘起,双手连挥,数十道蓝色光芒在晨光中闪着幽光向张青峰当头扑去。白飞猿远见无数道蓝光交织成蓝网将书生笼罩,自忖以他手中闪电剑,亦无十足把握破去空中的篮网,心中大是替书生担心。 张青峰双目紧锁,将篮网中的点点光芒悉数收在眼底,脚下纹丝不动,长吐一口气,将剑一抖,瞬间刺出数十道银色光芒。 空中只闻得嘶嘶的剑响声与暗器的叮当撞击声,向地面落下一地的星状暗器。 白飞猿眼见书生出剑快准异常,将阳昆山诡异的数十道蓝光化解,赞叹道:“好快的剑,好准的剑。” 阳昆山见张青峰以内劲抖动宝剑,将自己独门暗器一一击落,脸上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神色。他的独门暗器数十枚一齐连发,不但闪烁着的蓝光可迷惑对手眼神,而且暗器数量众多形体小,令人防不胜防。 几十年来,他凭此暗器独霸昆仑山从无对手,没曾想几天前在峨眉金顶被白眉道长破去了一次,不久后又被一位年纪轻轻的读书人将它破解。 阳昆山见张青峰这一式脚下不动,正与前晚白眉道长一式近似,冷笑道:“原来你真是峨嵋派中人,这一招分明是白眉道长所传。”一旁的白飞猿满腹疑团,心道:“这书生到底是什么来路?为何阳昆山说他用的是师父的剑招?难道近一年不见师父,师父新近收下了弟子?” 白眉道长的金顶问道四剑式为近一年来悟得,只有门下近身门徒见识过,何况一个陌生之人,是以白飞猿疑惑不已。 阳昆山站在半山腰,纵身向张青峰当头扑下。张青峰一声大喝,左手一击劈空拳击向阳昆山胸口。阳昆山将腰一挺,避开来拳强劲的拳风,自空中斜冲向张青峰侧脸部。 张青峰将左拳摊开一翻,将阳昆山来掌格挡在外门,手中剑向他当面刺出,将阳昆山逼退。张青峰一手将劲气灌注在剑尖,施展云天剑法与阳昆山恶斗,每一字都写得刚劲凌厉。阳昆山见空中剑气激荡,眼前剑法见所未见,怪异非常,只得小心应对。 张青峰右手剑剑出如风,将阳昆山死死压住,左手将阴气灌注左掌,等待时机就要发出致命一击。两人越斗越快,张青峰只觉心中真气激荡翻滚,体内的寒冷之气也四处乱窜起来,再也难以遏制。 第一百章 峨眉十三鹰 他将体内拥挤的寒阴之气引向左手掌心,阵阵寒气似乎要从掌心涌出,当下向阳昆山劈空拍出一掌。 他一掌拍出,只觉体内寒冷之感少了一些,不由想道:“看来体内寒气似乎可通过此法减少一些。”当下接连数掌拍出。 阳昆山见他浑身颤抖了几次后,左掌猛然向自己拍出,隔着四五尺的距离也感觉一股劲气寒冷异常扑面而来,吹在脸上让面皮似有冻住之感,想道:“这个书生怎么有如此奇异功夫?” 张青峰以左掌将体内阴寒之气不断拍出,拍出的寒气也越来越浓,到最后每一掌拍出便在空中凝结为了冰。 两人激战中,张青峰一掌隔着半尺距离拍在了阳昆山侧脸之上,掌风凝结成冰与阳昆山脸颊相碰,哗的一声破碎开来,将阳昆山面皮划伤好几处。 阳昆山吃了一惊,退了半步,见对手剑尖随后刺来,左手一掌又当胸拍到,只得将头一摆闪过剑花,硬接下张青峰左掌。 双掌相撞,两人双双闷哼一声,向后退出一步。张青峰面色苍白,哇地一声喷出一大口鲜血来。阳昆山面容之上一片苍白,面色变得似霜雪一般,随后全身禁不住打了几个寒颤。 白飞猿见张青峰身子摇晃了一下似要跌倒,飞身上前将他搀扶住。阳昆山上下牙磕碰着道:“好生厉害的阴气,阁下看起来年纪轻轻,何来如此阴寒彻骨的功夫?” 白飞猿冷笑道:“技不如人,何须多言。”阳昆山见白飞猿死死盯住自己,沉思了片刻,便跃起落在凶兽宽厚的头上,一声长啸,飞身而去。 张青峰走到胡四身前,查看他腿伤道:“伤得可重?”胡四自嘲道:“无妨,只是皮外伤,这几年跟着白大侠吃好喝好,武艺着实有些退步了。”白飞猿向张青峰抱拳道:“多谢相助,请问大侠高姓大名,日后定当图报。” 张青峰抱拳回礼道:“白大侠不须客气。在下不过是一位江湖游子,拜过几位江湖不知名的师父,学得些杂乱功夫而已。” 白飞猿听他话语,知他不肯实言相告,见他面色不好,便道:“刚才一掌,我看你也受了内伤,我这里有一粒峨眉金丹,可助你早日恢复。”自衣袖取出一枚金灿灿的丹药递送到张青峰面前。 张青峰近几月多在聚阴大阵中行功运气,刚才以阴气硬拼了一掌,伤了阴脉,以致体内阴气乱窜,疼苦不堪。 他知道峨眉派金丹了得,便不客气地接了过来仰头吞下,说道:“多谢白大侠金丹。据我所知,峨眉派近两日有大变故,白大侠今明两日须得小心行事。”白飞猿闻言,吃惊道:“有大变故?大侠何以得知?” 张青峰面露忧色道:“昨日有几人上山想拜见白眉道长都没有见到,峨眉派中有弟子说前两天还好好的峨眉掌门忽然不见了踪影。我得到确切消息,贵派有实力人物已勾结天狼帮和鬼教企图掌控峨眉派,进而掌控巴蜀两地。” 白飞猿面色大变道:“我师父的功夫当世罕逢敌手,何况他老人家住在金顶,敌人就算要靠近他也要避开重重关卡,除非……除非是身边的人出了问题。” 张青峰道:“白大侠若要明上峨眉,恐怕也难逃暗算,须得小心提防。”白飞猿道:“多谢警示,我自有计较。”两人拱手告别,白飞猿满脸凝重的带着丁三、胡四继续上路。 张青峰望着三人身影,想道:“白师叔武艺好,又久走江湖,听他口气似乎已有应对之法。只是我该如何上峨眉山为华云师太她们解困呢?” 他一边向峨眉山快行,一边思索近几日发生的事情,忽地想到一事,心中忖度道:“阳昆山为何看我施展“金光万点”一式便肯定我是峨眉弟子,莫非他与白眉掌门交过手?会不会是这个怪人与峨眉门人内外勾结暗算了白眉道长……不好,须得将设伏暗算之事提前告知华云师太,迟则生变。” 他越推想越是惊心,想到白眉道长受了暗算,而歹人接下来还要攻击华云师太和周湘君,脚下不由使出十分足力,向峨眉山疾驰。 他一路直奔峨眉前山山门而去,快到山门前时,远远听得一群人在大声吵闹。走近了,听得有个粗豪的声音叫道:“他奶奶的,这次竟然不让我们上山住。我们上山多少次了,白眉掌门哪一次不是好好地招待我们好吃好住,何况这次我还有请帖。” 山门口站着几位峨眉派弟子,其间一位背剑的中年男子沉声道:“今年不同,掌门身体欠恙,任何人今日不得上山,要上山须得明早方可。” 一位白须老者气忿忿道:“蒲人杰,白眉道长恐怕不是身体欠恙这么简单,我们要见白眉道长。”老者江湖人称“铁腿太保”万国涛,在川西武林颇有威望。 他话音刚落,便有几人附和道:“不错,我们要见白眉道长。”又有人说:“今天我们就要随万老英雄等白眉道长来见我们,我们才走。” 背剑的中年男子是峨眉派全兴国门下大弟子蒲人杰,峨眉派威震江湖的“峨嵋十三英”正是以他为首,自然守山门的人也都以他为尊。 蒲人杰冷笑道:“多说无益,今天山门封锁,如有人硬闯,就不要怪我们剑下不留情面。” 张青峰向山门后望去,只见十二位身负长剑的峨眉弟子,清一色穿着白色长衫立在上山的必经之道上。“峨嵋十三英”为峨眉派闯荡江湖,成名立万的年轻一代的代表人物。“峨嵋十三英”分则人人都是一流的拳剑高手,合则可组成峨眉派惊世剑阵。 张青峰心中一凛,想道:“难怪眼前这群汉子只是吵闹,不敢硬闯,原来有峨嵋十二英为蒲人杰撑腰,看来今天是很难上山了,只得明早早日上山。” 他转身下了山,为安全起见,不再返回青龙镇上住店,而是向镇外走去。 走到镇外,远远见一家白墙黑瓦的川西庄院,门前是几株高树垂柳和一条潺潺流淌着一条小溪,院墙四周散落着几块水田,屋后种着几笼青翠摇曳的翠竹。 张青峰走到院门前,轻叩院门。一位老者闻声而至,开门后和颜悦色问道:“老朽是庄院管家,不知公子前来所为何事?” 院内照壁横陈,粉墙分列两旁,墙上有福寿二字和蝙蝠、梅鹿等吉祥图案的浮雕石刻。 张青峰道:“我本是嘉定府秀才,路过青龙镇,见镇上的客栈都住满了,故想在贵庄借宿一宿,房饭银钱奉上,不知可否?”老者道:“请公子稍候,待我禀报老爷。”去得不久,老者返回道:“公子请进。老爷向来喜欢读书人,说读书人借宿可免银钱。” 张青峰随着管家穿过两道门来到一处雅致庭院,只见一位穿着蓝绿绸缎衣衫的老者,正弯腰修剪一盆枝丫苍劲的盆景。管家叫了声老爷,说道:“这位就是今晚要借宿的张秀才。”转身对张青峰道:“这位是我们老爷赵员外。” 赵员外直起身,眼中精光在张青峰面上一闪,随即收敛下来,说道:“张秀才光临寒舍,不胜荣幸。王管家,你给张秀才找间上房,好好安排酒菜。”张青峰见他目光凌厉,心想:“看这位老者精气收敛自如,分明是一位高手,为何要以乡间员外身份隐藏蛰居在此?”口中应道:“叨扰了,多谢赵员外。” 张青峰随着管家穿过院门,忽听赵员外在身后道:“张公子,若深夜听到有什么响动,万万不可出屋。”张青峰面露一丝惊奇,回答道:“全听员外吩咐,小生胆小,夜间只管埋头大睡。”张青峰随老仆到了住宿处,只在院中闲逛。 天黑时,老仆送来好酒好菜,他不客气的大吃了一顿,便将房间门一关,打坐练功。 凉风习习,秋月朗照。张青峰几轮周天运气完毕后,睁开眼来,见窗边洒进一地月亮的皎洁光辉,顿觉心旷神怡。他正要展被躺下,只听对面屋顶上几道风声掠过,跃在窗边从窗口望去,只见几道黑影扑向前面的院落,当先一人飞动之状似一只巨大蝙蝠。 张青峰微觉惊讶,心道:“此院偏僻幽静,为何一下来了几位高手?当先那人轻功了得,看起来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只是员外吩咐我不要多事,还是不去为好。” 他正要睡下,忽地想起乱石村往事,随即想道:“这空中当先飞动之人似展翅蝙蝠,飞动之状独一无二,正是巫教蝙蝠老巫。”又想:“这蝙蝠老巫为邪恶之辈,来此必定没有好事,那赵员外看来为人良善,须得提醒他一下。” 张青峰跳出窗户跳上屋顶,几个起落,轻落在夜行而来的几人身旁不远处的屋脊侧,见其中一人正蹲身在二楼一间房窗户外取出一节竹筒,向屋中吹吐东西。张青峰心中骂道:“江湖败类!”自怀中取出一枚铜钱,运足全力向那人掷去,随后飘身藏在屋檐之下。 他这一掷又快又狠,铜钱风驰电掣,正中偷袭之人拿竹筒的手臂,深陷在他肉中。那人忍疼不敢出声,但竹筒却掉在地面,发出一阵滚动之音。“谁?”屋中有人发出一声暴喝,紧跟着黑暗中,一件暗器破窗飞出,直取偷袭者面门。 蝙蝠老巫怪眼一翻,双袖一展,飘向空中,向张青峰停身处怒视,却一无所见。只听得院中脚步声和兵刃声响动,接着院子四周亮起十几盏灯来,将屋顶上的蝙蝠老巫等人形迹照耀得明白。蝙蝠老巫一阵怪笑,道:“虎护法,数年不见,你居然躲在峨眉山下做了员外享清福,害得兄弟们好找。” 赵员外站在院中,手提一把虎头大刀,冷笑道:“出卖老帮主,残害帮主夫人与少帮主的凶手,谁是你兄弟?”他大刀手柄末端出处是一张张嘴仰天长啸的虎嘴,露出几只锋利牙齿,杀气腾腾,将百兽之王的威风彰显。 张青峰闻听蝙蝠老巫称赵员外为虎护法,又见他手中是一把虎头状大刀,心中想道:“巫教鬼魔虎龙四大护法各怀绝技,鬼魔龙三大护法的绝技我都见过了,不知道这位虎护法会有什么惊人绝技?今天倒要仔细看看。”当下目不转睛看场中两人有何动作。 蝙蝠老巫阴沉下脸来,一双袖袍一摆,在月色下抛出两把半尺长蝙蝠铁爪,凌空飞出,向赵员外面门抓去。赵员外毫无惧色,虎头大刀砍出与铁爪硬碰。 张青峰翻身上了屋脊,朝下观战,只见蝙蝠老巫一身黑袍凌空,脚不着地,一击不中立即转换方向,瞬间便在赵员外四周连变数道方位攻出数招。 月光中,赵员外一把虎头大刀舞得风雨不透,见蝙蝠老巫脚不落地只在空中换气,凌空连攻自己数处要害,不由暗暗吃惊,想道:“数年不见,蝙蝠老巫轻功又进一步,须得小心应付。” 蝙蝠老巫不与赵员外刀硬拼,铁爪往往与虎头大刀一碰便借力飘出,落地时脚尖只轻轻一点又升向高空,接着在空中连续几次换动身形,以快打快攻击赵员外。 赵员外虎头大刀虽有三四十斤,却举重若轻。他稳扎了下盘,边战边细察对手,不轻易出刀,一刀出便将蝙蝠老巫空中发出的快捷刁钻的攻击化解。就算蝙蝠老巫有时背后攻到,他亦能不回头一刀化解。两人战到一百多招,依旧不分强弱。 张青峰一边探头观看,一边在屋脊上想着怎么暗中帮助赵员外,忽见远处一道灰影飘来,细看之下不由一惊,来人不似先前巫教几位高手纵跳而至,而是脚步不抬,膝盖不弯,直接滑行般而来。 来人无声无息落在院子一处屋脊,冷冷撇了张青峰一眼,便转眼望向院中之人。张青峰见藏身不住,便索性站起身来。 来人见张青峰毫不避让,眉头一皱,衣袖一拂,拂带起十几片青瓦呼啸着向他扑到。张青峰吓得“呀”地大叫一声,脚下一滑,仰面向院中跌落下去。 十几片青瓦哗哗落向屋上地面,这一下惊动了全院所有人。管家眼看张青峰就要狼狈地跌落在地面,站在屋檐下不远处的奔出几步,右手一抓抓住张青峰腰带,将他放在地面。 管家惊讶道:“张秀才,怎么是你?”张青峰苦笑道:“我见月色撩人,便从院墙爬上屋顶,本想吟一首好诗词,却发现几个盗贼前来行盗。这些强盗好生强横,将我逼下屋来,还讲不讲王法了?”说着向屋顶上将自己逼下屋的人一指。 蝙蝠老巫几人向屋顶那人齐齐行礼,恭敬叫了声离帮主。赵员外面色大变,手中刀紧紧一握,冷声道:“原来是副帮主到了。”蝙蝠老巫呵斥道:“虎护法,不得无礼,还不上前参拜帮主。” 赵员外长傲然道:“巫教中赵某只认老帮主一人,其它人概不参拜。” 离浩天笑道:“你我兄弟一别快有十年了,虎护法与王堂主躲在这小镇生活过得好滋润。巫帮主离世后,众位兄弟非得推举我做帮主之位,我实在推辞不得,只得勉强坐了上去。虎护法如果愿意重回巫教,我愿将帮主之位拱手相让。” 管家冷笑道:“拱手相让?你处心积虑得来的宝座会轻易让给别人,你暗中威胁和追杀帮主夫人和少帮主的事做得还少。” 离浩天飘然落地,向管家怒目而视,口中怒喝道:“王天来,你只是一个小小的堂主,这里还轮不到你说话。”管家被他威势震慑,目光竟不能再移动半分。离浩天叫道:“王天来,还不上前跪拜,向我赔罪。”说也奇怪,王天来闻言非但没有搭腔,而且还慢慢向离浩天面前走去,先前的硬气与豪气荡然无存。 赵员外眼见管家不言不语地向离浩天越走越近,心知有异,叫道:“王堂主,退下。”跨步想要上前阻止,却被蝙蝠老巫一闪挡住去路。 张青峰看管家神态,怀疑离浩天是使用搜魂大法掌控了他,转眼向离浩天双眼看去,果见其双眼闪动着两团异火。他一个箭步斜步上前挡在王管家身前,说道:“管家,这是要去何处?” 张青峰以身隔在两人视线中间,顿时将搜魂大法作用消去大半。张青峰一边护住管家,一边定住心神,转头向离浩天双眼望去,失声叫道:“鬼火,他眼中有鬼火!”他的叫声又尖又硬,凝聚为一条无形的声线,向离浩天右耳射发。 离浩天正心无旁骛地全力以神视控制住王天来心识,忽觉耳边嗡嗡作响,紧跟着一股无形声波穿过耳膜向他脑海袭到。 只听波地一声响,无形声波击打在他脑中,将他凝聚的神视震散大半。 离浩天手下几人见张青峰从屋顶狼狈摔下,大都以为他不过是一位文弱的秀才,后来又见他在帮主面前吓得失声叫喊,越发觉得他酸腐可笑,是以无人上前阻挡。 张青峰见离浩天眼中奇异光芒散去,知道已破去他搜魂大法,便将王天来拉回到赵员外身边。赵员外在王天来肩头一拍,喝道:“王堂主,醒来!”王天来身躯一震,醒转过来,转动双眸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蝙蝠老巫见王天来醒转,大惊,转头向离浩天道:“帮主,这是怎么回事?”离浩天眯着眼,恶狠狠盯住张青峰道:“这个书生可不简单,居然识得我巫教秘法。” 蝙蝠老巫听得张青峰破去了离浩天搜魂大法,不敢相信地道:“就凭这个文弱书生?” 张青峰脑中急转,心道:“我就吹吹牛,将天狼帮局势搅乱。”于是说道:“你这搜魂大法在巫教说不上稀奇,连巫教遗落在黑竹沟的镇魂珠母珠我也曾摩挲过一番。”巫教中数人闻言失声叫了起来,大声叫道:“镇魂珠,你知道在哪里?” 张青峰道:“你们三眼少主原本已拿到镇魂珠,可惜后来又被天狼帮帮主暗中夺去。”说完,又加了一句道:“黑竹沟夺珠大战中,天狼帮帮主带着狼王和七大狼卫仗着兵强马壮抢走了镇魂珠,实在可恶。今晚天狼帮老狼就带着狼卫住在青龙镇的青龙客栈,就是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胆识去问问?” 蝙蝠老巫狐疑地望望张青峰,又转头向离浩天望去道:“这书生所言有几分可信。据江湖传言,黑竹沟一战虽不能断定是谁盗走了镇魂珠,但以当时的情形判断,天狼帮的确嫌疑最大。” 离浩天面色一凛道:“镇魂珠为我教镇教之宝,我身为一帮之主就算是粉身碎骨,也要将其夺回,天狼帮又何惧之有!”蝙蝠老巫等人望向离浩天,一齐呼喊道:“帮主英明,帮主神武!” 张青峰心道:“这离浩天除了阴谋,也有些笼络人心之术。” 离浩天一挥手,纵身跃上了屋檐,忽又转头道:“虎护法,十几年来,我始终不明白,巫帮主对你苛刻严厉,还曾因你误事而鞭笞于你,而我时常送你财物和美女投你所好,为何你今日依旧心向巫帮主?” 赵员外沉思片刻,方道:“因我知道年轻自己好酒贪杯误事,本就是错误的,巫帮主惩治我是依法而行。我虽不满,但心中却明白。我为人处世自有一套准则,那就是犯错就该认罚,也不能因个人私怨而失去忠勇仁义之气。” 蝙蝠老巫手持铁爪,喝道:“若你不愿归顺帮主,那么就是我们的敌人,今晚你难逃一劫了。”离浩天右手将牙铁爪按下,笑道:“我与虎护法有深厚的兄弟情义,怎能以兵刃相见。”随后抱拳道:“在下佩服虎护法的忠义,后会有期。”说罢带着手下飘然而去。 张青峰抚掌道:“好一句犯错就该认罚。” 第一百零一章 恶战钻天坡 赵员外忽向离浩天背影高声道:“镇魂珠为我教至宝,只要你们想夺回镇魂珠,老夫就可以拼着这条老命助你一臂之力,但于忠勇仁义而言,我绝不会认你做帮主。” 离浩天远远回答道:“好,如有消息,就通知你,还请虎护法不要食言。”转眼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赵员外道:“王堂主,还不过来谢过张秀才,若不是他,今晚你逃不过搜魂大法。”王天来上前道谢不已。几人来到厅堂,赵员外问道:“张秀才是否与我少主相识?可否告知我巫教这十几年来情形?” 张青峰便将自己所知巫教之事一一告知,只是隐藏了自己与巫教林道长等人相遇相交之事。赵员外欣喜道:“原来帮主夫人、少帮主和林道长他们都还好,感谢上天福佑。”王天来道:“张秀才看来和我教有些渊源,不知可否能再详细告知更多少主等人的情形?” 张青峰道:“我就是一个读书人,偶尔与贵教中人相识而已,所见所闻等已告诉了你们。”两人见张青峰不愿多说,知道他故意要隐瞒身份,便也不再追问。 张青峰道:“赵员外久居此地,可有办法让我明早一早上峨眉山。我久闻峨眉山秀美冠绝天下,想一早上山观赏秋光。” 赵员外道:“张秀才算是问对了人。我在此地有一开酒楼的好友钱员外,家中良田百亩,牛羊成群。他本是峨眉派俗家弟子,峨眉每次要办大事都是叫他全力操办,今晚你可随操办武林大会宴席的人员上山。”张青峰心中一块大石落地,欣喜道:“如此多谢赵员外。” 张青峰立时起身,和赵员外一起来到钱员外宅院,等候操办武林大会宴席的人员一起上山。众人收拾好各种宴席用器物,吃罢晚饭这才启程上山。 张青峰进了山门,走出不远,便故意落在人群的最后,随后向华严峰山道奔去。此时已是晚间酉时,山中空寂无人,唯有云雾飘荡,鸟雀啼叫。 张青峰一路狂奔,奔到华严峰山门处方才落下脚步,向守卫山门的一名女弟子问道:“我有急事要找华云师太或清莲道姑,请即刻为我通报。”女弟子道:“你来迟了一步,她们刚刚离开不久。” 张青峰急道:“你可知她们去了何处?为何事而去?”女弟子想了想道:“听清莲大师姐说,山上管事叫人来告知师父要师父晚间便带弟子上山,为西南武林大会帮手准备诸多事宜。我想她们应该是从九岭岗上的钻天坡上了金顶! 峨眉山一年四季皆有绝佳美景,但秋天的峨眉山色泽斑斓、绚丽多彩,最是令人称道。 峨眉山秋景之中,又当数中秋佳节时节的景色气象最佳。中秋节的白天,峨眉山像是打翻了数种颜色的脂粉盒,将红、橙、黄、绿等诸色胭脂倾洒在山间;中秋节的夜晚,李太白笔下熠熠生辉的峨眉山月,高悬夜空,朗照千里! 秋风在山间嬉戏,色调鲜艳的林木在漫山遍野的山风中摇曳,摇曳出峨眉山美不胜收的秋景。 华云师太带着华严峰二十几名女弟子向金顶赶去,清莲大师姐沉默寡言,像一朵的秋叶飘走在她身边,而几位年轻的女弟子则被道路两边的美景所吸引,一路轻声打闹着。 不远处是峨眉山南北两条上山路的汇合口九岭岗,顾名思义,九岭岗意为峨眉山九道山峰在此汇聚。 大片的红叶林在九岭岗的山风中肆意摇荡,片片鲜艳的红叶像一朵朵燃烧的火焰,汇聚成火的海洋。 周湘君与十四五岁的师妹碧莲走在最后,两人时而采摘一朵野花,时而伸手接住空中飘落的一片红叶。碧莲水灵灵的眼眸在山草间搜寻,见坡上一朵紫色的山花映入眼帘,便将裙摆微提着小跑上前。 不远处,云雾薄纱般飘动,草丛中隐藏着一双阴森狡猾的眼眸,闪动着莫测的光芒。 周湘君在路下叫道:“师妹,快走,师父她们都看不到了。”碧莲娇嗔道:“难得今天出来游玩,师姐等我一会儿。”弯腰下去采摘那朵紫色山花。 她的手才触摸到那紫红的花茎,忽觉腰间一疼,手脚已不能动弹,口中也呼叫不出。 周湘君对这小师妹极为疼爱,眼睛视线一直没有离开过她半分,忽见她弯腰的姿态停顿下来,立时警觉,拔出手中长剑。 山坡上一丛灌木一晃,一位灰衣男子从碧莲身侧站起,接着数条大汉从山草中现出身形。 灰衣男子见周湘君身形要动,手中一晃,亮出一把短刀架在碧莲脖子上。灰衣男子眼中充满笑意道:“小姑娘,你敢放声呼叫,就叫她血溅当场,即使你喊叫你同门也没有用,因为我们的兄弟早就在前面等候着她们了。” 碧莲从未经历过江湖险恶,此时已吓得花容失色,娇躯颤抖。一位汉子猥琐笑道:“小娘子,乖乖跟着哥哥去享福,哥哥让你以后连绣花针都不用拿,只管享福就是!”哈哈……哈哈……旁边几个汉子闻言粗豪地大笑起来。 周湘君脑中急转,眼见师妹被擒,又听得师父遇险,两件事不由让她心急如焚。 “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忽听不远处的山道传来一阵诵词声,接着见一位书生摇头晃脑而来。书生望见前面亮刀持剑的几人,顿时止声,快步走到几人面前,望着灰衣汉子怒道:“你等居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用刀强抢少女,还不赶快放开她,否则我立刻报官让官差打你们屁股板子。” 灰衣汉子几人见书生一脸正气凛然的样子,有人骂道:“龟儿子,哪来的书呆子,见了老子还不过来跪拜。”又有人骂道:“还不快滚,否则老子剁碎你喂峨眉山山猴!” 书生一听,暴怒起来,指着几人骂道:“龟儿子,几个不晓得王法的粗人,还敢跟我一个秀才斗嘴。你们信不信,老子今天就要收拾你们。”书生一边骂一边向坡上爬,不想山草湿滑,他脚下一个打滑,让他一个前扑扑倒在半坡。 山上数人起初看他一副有恃无恐、指天骂地的样子,还以为他身怀绝技,看他忽地扑倒摔了个嘴啃泥,都哈哈大笑起来。 周湘君见他摔倒,不忍再看下去,叫道:“秀才,快回来!”秀才狼狈地从半坡爬起来,正正头上的书生巾道:“凭地如此倒霉,摔了一跤,还把我衣衫都弄脏了。”众匪闻听,禁不住笑得愈发厉害,其间几人捧着肚子大笑不止。 书生摇摇晃晃又向坡上爬去,眼看离灰衣汉子还有十来尺,脚下又一个打滑,向前扑到。周湘君转过脸去不忍再看,耳边却传来远处灰衣汉子一声惊呼。 众人眼前一花,只见书生已然站在灰衣汉子面前,右手紧紧扼住灰衣汉子咽喉。他这一下兔起鹘落、快捷轻敏,十尺远的距离一闪而到。 众匪都惊呆了,几人正在大笑的嘴巴还未及合拢。 秀才左手虚空两点,解了碧莲穴道,抓住她腰间裙带只轻轻一提一送,便将碧莲腾云驾雾般送向周湘君身侧。秀才松了手笑着道:“鬼教高手不少,怎么派你们几个不中用的东西来。”说着两只手抓住灰衣汉子腰间一举将他凭空举起,向他身后鬼教数人砸去。 灰衣汉子是鬼教成都府堂主,其余数人为其手下。几人见堂主飞来,便想着合力将他接下,不料手才刚刚沾上堂主衣衫,身上已各自中了一拳,惨叫着飞入山坡草丛,挣扎不起。 张青峰恼怒几人手段卑劣,冲撞了周湘君,是以下手极重。 张青峰一点脚尖落在周湘君面前,见她一双大眼睛清澄明澈,犹如两泓清泉,粉红脸颊间酒窝微动,不由心中一动,见她正要说话,故意沙哑着声音道:“不须多言,华云师太她们可能已到了歹徒埋伏的地方,快走!” 两女正要言谢,听他说道师父遇险,立时担忧万分,提气向前方飞奔。 暮色中,九岭岗上钻天坡处,薄纱般的云雾漂浮山间,给峨眉山平添一派仙气。 三人疾奔出数里,见前方一道斜坡险峻非常,数道身影正从坡脚向上缓行。她们脚下和腰间云雾缭绕,远远望去,几人似乎行走在云端。 周湘君急得大叫:“师父,不要再向上走,小心埋伏。”两人相距尚有一里多地,华云师太虽耳力敏锐,但山风吹动,也只听到隐约的喊叫声,回头向两位调皮任性的小徒挥了挥手。 张青峰见她们二十几人已全部上了险峻山道,深知埋伏者若前后一夹击,华云师太等人立时便身陷险境,当下对周湘君道:“你与你师妹留在此处,万不要上前,钻天坡上下可能皆有埋伏,你保护好你师妹。” 张青峰一声长啸,脚下发劲,狂飙般奔到岗脚,高声喊道:“天狼帮狗贼,还不现身!”他这一呼喝,华云师太等人闻听后顿时都停下步法,纷纷拔出兵器。 华云师太叫道:“清莲带师妹们退后十丈,小心坡上。钻天坡路面狭窄,仅有三四尺宽,华云师太深知人多反而碍事。”话音未落,坡上飕飕射下一阵暗器来。 清莲袖袍一摆,大部分暗器被她袖袍击落。但两位道姑防守疏忽,一人被射中了左肩,一人被射中了腰,疼得叫出声来。华云师太叫道:“清莲还不快带大家后退。” 雾气之中,一把长枪毒蛇般窜出刺向华云师太心窝,同时一把混元铁棍向她当头砸来。华云师太轻轻跨步,单足踏落在山道边缘,剑尖急点左边来枪者手腕,接着斜向山道抢落一脚,剑刃横扫右边用棍者双眼。 两位偷袭者身在半坡,被华云师太贴身巧攻,顿觉长枪、长棍不好施展。使枪人枪杆一转,以枪把砸向华云师太。用棍者拖棍向坡上退跳出一步,一落地,棍尖立时一挑挑向华云师太长剑。 使枪者砸退华云师太半步,枪杆一抡,枪尖先是点向一名女弟子,接着斜刺一名女弟子,逼退前来接应华云师太的两名弟子。 华云师太长剑在铁棍上端一压,一剑顺着棍身直削掌棍者前手,随之横抹使枪者右肩,随后对身后留下的两名弟子道:“你们退下,我自有主张。” 两名女弟子知道自己武艺平常,留在山坡反而拖累师父,便随着清莲道姑跃下。 清莲道姑带着同门跃下钻天坡,急忙为受伤的两位女弟子消毒疗伤。华云师太轻吟一声,如飞雪般迎风飘起,施展出峨眉女弟子所必习的上乘剑法“峨眉风雪剑法”来。只见她身姿飘逸,手中长剑舞动处似已化作一片片飞雪。 坡下的张青峰见她剑法浑然天成,轻功与精妙剑招相得益彰,暗赞道:“自母亲离世,不见此精妙峨眉剑法多年。华云师太这套剑法飘逸快绝,似乎比母亲当年还要高妙两分,如果母亲健在,看了也要为华云师太喝一声彩吧。” 华云师太在空中接连使出“云雪剑法”中的“飞雪初临”、“翩翩雪鸦”、“雪漫金顶”精华三式。使到第三招“雪漫金顶时”,闪烁的剑光似数十片飞舞的雪花洒向偷袭的两人。漫漫雪光中,只听二声惨叫,华云师太宝剑刺中了使枪者手腕和使棍者的左胸。 华云师太落在地面,抬起一脚将使棍者踢下左边山沟,顺势一剑将使枪者割喉。忽听坡上有人道:“久闻峨眉华云师太是江湖中难得的女高手,今日一见,果然不凡。老夫也喜欢用剑,就由老夫来向师太领教几招。” 那人说完,拥挤在坡道上方的十来人立时散开,慢慢走出一位道士来。 峨眉派女弟子们正自观赏惊叹华云师太精绝之剑法,不防坡底四周灌木丛中数条大汉猛然现出身来。这伙人手持强弓拉弓激射,箭矢飕飕射出之际,只听几声娇呼,又有三名峨眉女弟子中箭受伤。 清莲道姑叫道:“结剑阵!”但见道袍翻飞,剑光闪动,峨眉十三名女弟子结成了峨眉金阳剑阵,以十二把长剑将受伤的几名弟子护在阵中。峨眉金阳剑阵是峨眉派第一阵法,外围八人占据乾、坤、震、巽、坎、离、艮、兑八个方位,功力最强的一人在阵中心,剩下四人辅佐阵中主帅。 张青峰见伤了三名峨眉女弟子,心中震怒,展开“烟鬼夜行步”鬼魅般射出,奔行到几位发箭大汉身后,一一将其后颈穴位抓住,扔向不远处的灌木林中。 只听得几声惨呼响起,手持硬弓偷袭的几位大汉都被他扔向树丫枝上,树刺扎得他们满身是伤。 张青峰站在钻天坡坡脚,望着五十步开外薄雾缭绕的山林道:“潜藏在林雾中,恐怕衣衫早就湿透了,出来吧,野狼们!” 薄雾中,山林中一株大树的一处枝叶微动间,两把短兵器一闪便到了张青峰面前,一把上刺他咽喉,一把下刺他大腿。 那是两支精钢打造的狼牙短刀,刀身长半尺,尖锐的刀尖闪烁着黑光,一看便是淬过剧毒。 张青峰脚尖斜一勾踢,踢在下方狼牙短刀侧面刀身,接着转马侧身右掌前抓,抓向上盘刺来的狼牙短刀手柄。 下盘狼牙短刀顺势一收,收回了林雾中。而上盘狼牙短刀猛一抖,向他手掌斜划而来。狼牙短刀闪过的一瞬,张青峰已看出短刀刀柄系着一条白丝,当下右手掌化掌为刀凌空砍向白丝,而脚下一跺地,冲天而起,左手掌变拳,以劈空劲击向一处茂密树林,喝道:“还不现身!” 劈空拳劲到处,大树震动,传来树枝啪啪折断之声,树叶也扑簌簌掉落了一地,惊起一道颀长的身影,翻落在张青峰面前。 他是一位三十几岁的中年男子,手中把玩着两把狼牙短刀,脸上是一副玩世不恭的笑容。男子身后几道身影在空中一翻,向峨眉派结成的剑阵扑去。 男子面上露出一丝讥诮之色,笑道:“怎么峨眉派女人堆里还藏有位秀才,你艳福可不小。”不远处的碧莲怒道:“这位秀才可不是我们华严峰的人。”张青峰瞥了一眼扑向峨眉派剑阵的几人,高声道:“他们的兵器有毒,小心提防。” 华云师太目光灼灼地望着面前的道人,惊讶道:“听闻崂山高手风雨剑余沛然也是位孤傲的人物,没想到居然也投靠了天狼帮!” 余沛然叹了口气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不说也罢!”说罢自肩上缓缓拔出一把宝剑。宝剑在黯淡的暮色光影中依闪耀着精光,正是崂山第一名剑风雨剑。 华云师太向山道内斜跨一步,剑尖斜指余沛然右肩。余沛然将剑在空中划了一道优美的弧线后竖立于空中,他知道只要他的肩膀一动,华云师太的剑就会刺出,所以他没有动。 面前的男子,一副懒洋洋的模样,眼神柔和而慵懒,但张青峰却敏锐地觉察到从他骨子中透露出凌厉杀气。张青峰将劲力布满全身,道:“狼牙短刀淬毒,你是天狼帮中哪一条狼?” 男子笑道:“等你全身又麻又痒,生不如死的时候你就知道了。”话音刚落,他眼中杀气陡现,两把狼牙短刀舞成两团银花滚到了张青峰面前。 张青峰接连几闪,躲闪开来刀。照面几招,他几乎没看清男子的招式,因为那刀实在太快,而且刀离他要害很近。 男子舞刀以沾衣之法将张青峰困住,逼得张青峰只有继续避让,幸亏他脚下的“烟鬼夜行步”独步天下,才堪堪躲过那致命的双刀。 躲过数十刀后,张青峰渐渐看出男子破绽,长吸一口气,脚下变幻莫测地转换着角度,转到男子右身侧,脚尖看准男子手腕穴位踢去。男子一转右腕,刀尖向下刺向张青峰脚背。 张青峰收回脚,一手下拍按男子右手肘,一拳直冲其肩膀。男子转身以左手刀扎向张青峰拳背,张青峰一收腹向后飘出数尺。 又战了数十招后,张青峰暗自皱眉,他的搠虎剑寄存在山下庄园,想要徒手对博贴身缠斗的狼牙双刀实在凶险。 他飘退出数尺后,望了一眼远处山坡上的华云师太与道士,见两人正在山道上恶斗,一时难分上下。不远处,以清莲道姑为首组成的剑阵中剑光闪烁不绝,首尾相护。但外围的八位女弟子中又有二位女弟子受了伤,剩下的女弟子们还在苦苦支撑,面对数把狼牙短刀,露出不能支撑的迹象。 张青峰借腾空之机落在碧莲身边,道:“借你宝剑一用。”伸手取过宝剑,与狼牙双刀杀成一团。周湘君走上前去对碧莲道:“师妹,你跟在我身后,我们去帮助清莲师姐她们”。 张青峰接过长剑,接连几剑将男子逼开,展开精妙身法,在狼兵与峨眉阵法间暴走。他脚下踏着“烟鬼夜行步”,手中剑上使出剑招,总能恰到好处地在狼兵与剑阵间找到攻击契机,向狼兵发出致命一击。 只见他时而踏步在一名狼兵身后提掌一掌将狼兵砍晕在地,时而落步在一名狼兵身侧,用剑柄反手一戳戳在一名狼兵腰间将其戳倒……他身法诡奇,内力浑厚,狼兵实在难以抵挡。 余沛然占据钻天坡上方位置,将“崂山风雨剑法”全然使出,立见山道上布满剑光,似老天带来一场漫天风雨。华云师太见来剑剑势有风雨沛然之势,与峨眉风雪剑法似有异曲同工之妙,便将剑一抖,施展峨眉风雪剑法应对。 两人剑法,若说到精妙灵巧,“峨嵋风雪剑法”要胜上一筹;若要说到浑厚朴实,则“崂山风雨剑法”要胜上一筹。 两种剑法实在难分轩轾,一时之间,只听山道间剑击之声叮叮当当响个不断,故两人剑法势均力敌。 百招之后,华云师太见久战不下,便腾身向坡底地面落去。余沛然带着十余人追杀而下。 第一百零二章 夜刺 男子见张青峰连伤几名狼兵,心中焦急,紧跟在张青峰身后欲要找正面他厮杀,但步法轻功始终追赶不及。张青峰接连将几名狼兵击倒,飞身上前将追击华云师太的余沛然拦下。 华云师太落在剑阵前道:“湘君你前去相助清莲师姐,这里我来抵挡。” 华云师太一声长喝,跃入敌阵之前,直挑三位来敌,只见她剑尖先点击一位头陀拿禅杖的右手,接着横扫使判官笔之人的面门,再一跨步斜刺使鬼头刀之人的小腹。 这三招一气呵成,华云师太以五六十岁之高龄,面对三位壮年高手竟丝毫不落下风。 余沛然见半路杀出一位武艺高强的书生,连伤数名狼兵,一朝面便使出崂山风雨剑法,将张青峰笼罩在疾风骤雨般的剑光之中。 张青峰见余沛然崂山风雨剑法劲气充沛,剑法精妙,有心要见识一番,手中剑便先以守为主。 余沛然风雨剑法果然了得,使到兴处,只听剑气之声大作,隐含海涛翻滚,劲浪扑面之气势。余沛然初学风雨剑法之际,开初对其领悟初浅,后来有一日,他在崂山海边遇大风雨,惊叹大海惊涛骇浪之景象,遂将海涛之气象融入剑法,遂使崂山派风雨剑法开创出一派新天地。 张青峰打起十二分精神,小心应对,每逢险境,皆以精妙步法化解。余沛然一套崂山风雨剑法用完,见未能伤得眼前秀才,当下一声大喝,剑法一变,使出另一路崂山剑法来。张青峰舞动长剑一边与之拆招,一边看准机会向敌阵方出击。不多时,他仗着精妙的“烟鬼夜行步”又击倒了六人,都被峨嵋弟子捆绑起来看守在一边。 余沛然为这次偷袭行动领头人,眼见己方多人被捉,而秀才内气内敛,轻功身法也极为高妙,心知今日无论如何讨不了好去,当即朗声说道:“华云师太,你们中了暗器的弟子,要不要解药?” 华云师太见己方中了暗器的几名弟子面色青黑,伤处流出黑血来,知道暗器淬有剧毒,听余沛然之言已明其意,叫道:“拿解药来换人!”余沛然自怀中掏出一个瓷瓶,叫一名手下送到华云师太身前躬身递上。 华云师太接过瓷瓶,厉声道:“解药倘若有效,自当放人。”余沛然道:“华云师太当非食言之人。”将手一挥,引着众人抬起伤者和死者尸体下山而去。 华云师太上前对张青峰施礼道:“多谢大侠相助。”张青峰急忙低声道:“师太,我是你相识之人所扮,只是为了行事而隐藏了身份。因我诸多不便,还请师太见谅我不能以真面目相见。” 华云师太面露微喜与疑惑交织之色,说道:“原来是相识之人,今日幸好有你来解围,不然我们必定凶多吉少。你不能露面自然有你的苦衷,我等都能理解。” 张青峰道:“近日峨眉派发生了许多大事,请师太听我细细道来。”当下,张青峰将自己所知所闻尽数告知华云师太。华云师太闻之变色道:“不知道峨眉派谁会是内奸?没想到我派奸贼居然和天狼帮勾结在了一起,师父他老人家可千万不能出什么事!” 张青峰道:“我已得知白飞猿白大侠正赶上山来要和你会面,师太今晚就不要上山了,就回华严峰等候白大侠,与白大侠共同进退为好。我想即刻下山,告知其他正义的武林同道有可能发生的不测之事,要他们为明日召开的西南武林大会有所准备。” 华云师太望着金顶之巅,忧心仲仲道:“现在不知我派中谁会是内奸?师父虽然修为高绝,但他已是百岁高龄,希望师父他老人家安好。” 张青峰安慰道:“师太尽管放心,明日我们青城派和其它正义门派会全力支持你和白大侠。晚辈就先下山通知白大侠上山与你们汇合,也好互相有个照应。”华云师太道:“那就有劳你了,江湖风云陡变,你自己也要当心。”华云师太见他为华严峰众人搏杀奔走,对他自然特别关切。 暮色中,张青峰望向周湘君,只远远看到她美丽的剪影。此时,周湘君一只膝盖跪在地面,正神情专注,满怀关切地给一位同门包扎伤口。 张青峰暗暗一笑,心中流过一片暖流。世道不管有多艰难,如果一个人知道有一份美好而甜蜜的情感在等待他,这个人就会有向前的信心与勇气。 他一转头,向幕色中的峨眉山脚下奔去。 昏暗的华严峰山道上,三道人影小心地向前行进着。三人离华严峰山门口还有三四里,道路边忽地亮起一盏灯笼。 只听一个女声喝问道:“来者通名!”发声者是华云师太设下的第一道警戒线的守卫者。 白飞猿沉声道:“峨眉派白飞猿带两名朋友前来,快报知你师父。”清莲道姑惊喜道:“原来是白师叔,清莲等候多时了,弟子等恭迎师叔大驾。”几名手持长剑的峨眉女弟子从路边草丛站起,其中一人急匆匆上山通报去了。 白飞猿三人到达山门口时,华云师太早已等候在门口,将三人迎进一处小院。清莲道姑提着一盏灯笼走在前面,在客厅中点燃了两支蜡烛。 蜡烛在微风中摇曳,照亮了白飞猿略微苍白的脸庞。 因为白天的遇袭事件,整个华严峰都加强了警戒,院中只点亮了两盏马灯,十几名女弟子一手持长剑,一手扣着暗器藏在暗处。 华云师太道:“师兄,看来你们在途中遭遇过强敌?”白飞猿点点头道:“天狼帮半途设伏,我一个兄弟受伤不轻,幸好一位书生出手相助才得以脱险。书生告诉我贼人会袭击你们的事,我就连夜从小道上山,想的是你我汇集一起,也好彼此有个照应。” 华云师太道:“多谢师兄。崔管事通知我今晚带弟子上山为明日的武林大会宴席帮手,不料,我们在钻天坡被贼人埋伏,幸得一位神秘书生相助方才脱险。” 华云师太又道:“听书生说我派中有人与天狼帮、鬼教勾结,又听说师父不见了踪迹,于是我上山去问了师父身边的童子新月。新月说师父要闭关修炼几月,也不知这些事是真是假?”师父虽武艺精绝,但终归年岁渐长,我还是很担心他安危。” 白飞猿沉思道:“如此说来,崔管事和我派内奸可能有极大关连。依崔管事本领,他不可能有翻天的本事,极有可能他是被人利用了。依目前局势,峨眉山可能已被黑手暗中掌控,我想乘着夜色先上金顶暗中探视一番,先看看师父如何,再去看看大师兄。师妹刚与强敌对战,就好生休息调养一番。今晚叫你门下弟子好生警戒,就怕贼人还会前来偷袭。” 他又转头望向丁三道:“今晚大家都严加戒备,小心再有来敌。我这位丁兄弟久走江湖,可在院内角落暗处保护大家,等我回来。” 华云师太道:“如此,辛苦丁大侠。”丁三道:“师太客气,这是我份内之事。”他本是江湖恶客,听人叫他大侠,虽觉浑身不大自在,但内心却也有一点欢悦之情。 白飞猿随清莲道姑将受伤的胡四安置在一处小屋休憩后,便展开峨眉大鹏轻功奔向峨眉金顶而去。 丁三找来一张木凳,放在院落一株大而圆的桂花树下坐下。清莲道姑带着几名女弟子在院落周边布下了几处暗哨。 时光流逝如电,一晃两个时辰已过,上山的白飞猿依旧没有返回。丁三藏在桂花树投下的阴暗树影中,握着刀,嗅着桂花的芳香而静坐。 他的双耳将周边一二里范围的动静尽收其中,哪怕是两只蚂蚁打架的声音和蚯蚓翻土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 四周寂静无声,静坐的丁三却忽地睁开了眼,只因一股浓重的杀气弥漫而来。 半明半暗的月色中,一道人影似一片桂花飘落在院墙之上,无声无息,院墙外放哨的二道守卫对来者竟毫无觉察。 隔着三四十尺距离,丁三莫名只觉来人杀气逼人,后背不由出了一身冷汗。他知道以来者的精湛修为,自己断然隐藏不住,于是定一定神,手持腰刀站起,走到落在院子中央,喝道:“来者止步!” 来者蒙着面纱,一双寒光闪闪的眼眸望向丁三,嘴角露出不屑的一笑,忽地凌空扑下,以剑向丁三当头斩下。丁三一招“横栏猛虎”用腰刀横架在头顶接下来剑,只听咔的一声响,他精钢打造的腰刀竟然被拦腰砍断。 丁三顿时吃了一惊,急忙侧身一闪,空中来剑贴着他右肩砍落。来者落地,一点脚到了丁三左侧,掌中剑横着斩向丁三左臂。来者不仅宝剑出奇锋锐,而且身法轻妙,一闪已然到了对手意想不到的位置。 丁三暗叫一声不好,将身一转,竖起断刀想挡住来剑。只听又咔的一声响,断刀又被来剑斩断。来剑趁着丁三惊讶的一瞬间,顺势一翻将他左手自前臂中间斩断。 丁三闷哼了一声,手中断刀当啷落地,连退几步,额头淌下黄豆般汗珠来。 丁三刀断臂断不过两个起落,华云师太已然落在他身边,将他扶住,高喊:“清莲,快取金疮药来止血。” 丁三咬牙道:“小心他手中的剑,太过锋利异常。”朦胧月色下,来者面含笑意,低下头欣赏着他手中的宝剑。华云师太这才看清那是一把黑白两色辉映的宝剑。 宝剑雪亮的剑刃间缠绕着一头通体黝黑的黑龙,而剑柄末端的龙眼精光流动,在淡淡的月光下流动着鲜活而摄人心魄的寒芒。 华云师太浑身一颤,惊呼道:“黑龙剑!”此时,清莲道姑带着两名守卫的弟子冲进了院子。华云师太道:“你先帮丁大侠止血,然后你带他去山下医馆接上手臂。”清莲道姑道:“师父……”她担心华云师太安危,不愿离开。 华云师太道:“快去,救伤者要紧。再不走,迟了他的手就再也接不上了,会永远残废。”她见来者一出手便将丁三重伤,不但武功深不可测,而且手握绝世邪兵,自己恐怕也难以匹敌,不由想道:“门下几名弟子武艺太弱,留在山顶自然难逃厄运,还不如叫她们下山,为华严峰留下些血脉。” 清莲道姑含泪道:“师父小心。”带着两名弟子含恨离去。 蒙面客剑尖向华云师太一指道:“今日只是来请师太去个地方休憩几日而已,师太放心,其余女弟子我自会网开一面。” 华云师太怒道:“你是何人?钻天坡设下的埋伏恐怕也是阁下精心安排的吧!”言罢手中宝剑寒光闪动,连击而出。蒙面客不露声色,亦不用剑格挡,只是以精妙的步法、身法躲闪。华云师太连使两路剑法,皆被对方轻易躲过,心中恼怒,剑法一变,使出她最为得意的“峨眉风雪剑法”来。 小院间立时剑光大盛,待华云师太使到“峨眉风雪剑法”最后一招“风雪漫天”这一招时,蒙面客终于躲避不了漫天的剑光,手中黑龙剑黑龙般跃击而出,只听叮叮当的剑击之声响起,两把长剑碰撞出数道火花。 华云师太“风雪漫天”一招隐含九剑,是她最为精绝的秘技。但当她最后一击使完,只听当的一声响,来人手中黑龙剑将华云师太宝剑从剑尖五寸处斩断。 华云师太握着断剑,心中惊惧道:“此人是谁,我几十年苦练的峨眉剑法绝技在他手下似乎就没有多大威力。”蒙面客压着声音道:“师太这一式,已尽得峨眉剑法精髓,在下佩服。”言罢,黑龙剑如影随形将她控制在长剑所及之处。 华云师太不敢再以剑硬碰,一边躲闪,一边暗思退敌之法。旁边几名弟子想要救援师父,但修为低微,连场中两人身法都难以辨清,更不要说上前为师父解围。 数招后,蒙面客冷哼一声,黑龙剑剑尖点向华云师太小腹,接着上提横抹她面门再向下滑落。这三招使完,蒙面客待华云师太后仰之际,长剑一沉一送直刺向华云师太心口。华云师太见躲不过,只得太短剑斜撩。两剑相撞,只听啪的一声响,华云师太断剑又断了一截。 蒙面客这几剑狠辣迅捷,先将华云师太逼得无可躲避,接着将黑龙剑微一偏,刺在她左肩上,又伸指虚空点向她麻穴。 华云师太门下几名女弟子见师父被擒,一起惊呼起来,不顾安危拔剑冲了上去。蒙面客冷哼一声,出腿如电,几腿将她们全部踢晕在地。 夜色中,忽听得一人大喝:“休伤我师妹!”空中一人形若猿猴,挺剑刺向蒙面客。来者正是上山归来的白飞猿。只见他飞猿剑剑光霍霍,瞬间刺出数剑,救下了华云师太。 华云师太脚下后滑几步,取过一名弟子手中长剑,道:“师兄,小心他手中长剑,那是绝世的黑龙剑。”蒙面客亦向白飞猿连刺数剑,迅捷灵动竟与白飞猿快剑不相上下。 白飞猿手中飞猿剑耗费了数千黄金打造,坚固非常,当下不惧黑龙剑,与来剑硬拼了数剑。华云师太怕白飞猿有失,急忙挺剑上前助阵。蒙面客见两大高手联手,低声道:“好一个飞猿剑。”言罢拔身跃起,消失在暮色中。 华云师太弟子急忙上前为师父包扎伤口。幸得白飞猿出剑及时,华云师太只是受了轻伤。 白飞猿低头查看手中宝剑,只见飞猿剑剑身上伤痕累累,留下了数十道剑伤,不由心疼道:“黑龙剑果然名不虚传,竟将我飞猿宝剑伤了数十处,须知我这飞猿宝剑是花费了数千两黄金,特请天下第一名匠欧冶子大师后辈欧龙泉来锻造的。” 白飞猿担心歹人另有阴谋和华云师太伤势,便任由蒙面客离去,转身问道:“师妹伤势如何?”华云师太道:“无妨,只是刺入半寸,也未伤及筋脉。奇怪,此人本可重伤我,为何要将剑偏移?” 白飞猿惊道:“你的意思是此人手下留情?”华云师太点点头,沉思起来,良久道:“师兄上山可有收获?”白飞猿道:“我暗中探视,见山上众人皆在准备明日的宴席,接着四处找寻,也始终没有见到师父,后来,我去了师父闭关之所九老洞,见洞门紧闭,门前守着师父书童新月和大师兄门下峨眉十三鹰中的两鹰,再后来。因担心你们安危,便下山来了。” 华云师太道:“看来书生的讯息有几分真实,明日我们要十分小心应对才好。” 白飞猿沉思半晌道:“峨眉派与天狼帮勾结之人会不会是……是……除了他,我想不出还有谁会有这样的势力。” 华云师太面色大变道:“你说的是他?”白飞猿摇头道:“我只是猜测而已,以他现在的身份地位和名声,绝不会如此。只因师父淡出俗世,他早已掌控峨眉,实在没有制造阴谋的理由。”华云师太宽心道:“的确如此,我峨眉派高手众多,想来必是其他人。” 张青峰放开脚步,回到山下镇外青城派建立的秘密联络点,见丹阳道长、素云道长等正在等候他。众人见他回来,随意吃了些饭菜,便秉烛夜谈,商议明日武林大会事宜。 第二日,丹阳道长率同青城众弟子迎着东升的旭阳动身上山,走到峨眉山山门,只见山门重檐拱卫,丹壁青瓦,正中上下两面藏青色匾额,下匾上书“峨眉山”三字,上匾书“震旦第一山”三字,几个字皆笔力浑厚,大气磅礴。 峨眉迎宾弟子见丹阳道长到来,急忙远远跑上前来,执礼甚恭道:“峨眉末学后辈,恭迎青城掌门大驾,敬请掌门移驾峨眉金顶共襄西南武林盛会。”又道:“鹤鸣山、巫教、三江帮、蜀南竹海门等门派的英雄们都已山上,青城掌门和众位师兄到来,峨眉派上下尽感荣宠。” 张青峰素来喜欢书法,前几次过峨眉山门都是匆匆经过,这次才有时间仔细端详,当下抬眼看那匾额上的题字,不由目不转睛,心醉神移。 丹阳道长笑道:“峨眉山”三个大字,那可是当今圣上御笔亲题。”张青峰赞叹道:“此三字瘦挺爽利、侧锋如兰竹,笔笔如屈铁断金,可谓一家独创,非书家天才不能为之!” 丹阳道长道:“若说到艺术造诣,当经圣上可谓千古奇才,诗词书画无所不精,可惜……”忽地停下言语,面色变得肃然起来。 “可惜宠信奸臣,不顾百姓死活,肆意搜刮民脂民膏,以致民怨沸腾。”素云道长门下一名弟子愤然道。素云道长见有峨眉弟子在旁,面色一皱道:“宋松,休得妄议朝政。”带头向山上行去。 张青峰随后跟上丹阳道长,问道:“那山门之上还有一块匾额,说来奇怪,谁敢在当今圣上头上题字?”。众人闻之,都好奇心大起,转头望向丹阳道长。 丹阳道长道:“那可是个神仙般的人物,是传说活了一千多年的千岁老和尚宝掌。宝掌是印度僧人,曾在峨眉山驻锡修持。古印度把我国称作震旦,宝掌和尚惊叹于峨眉山之神奇灵秀,所以叫它‘震旦第一山’,意指太阳升起的地方。宝掌和尚还说峨眉山‘秀甲九州,高凌五岳’,峨眉天下秀之美誉盖出于此。” 素云道长道:“宝掌老和尚真是神仙般的人物。” 丹阳道长等人一路上山,只见一路秋色醉人,山道上也打扫得干干净净,连路边的杂草野花也整饬了一番,而且每过二三里,便有峨眉弟子在路边奉上茶水点心款待来客,将大派风范展现备至。但青城派众人皆心怀警戒,无心欣赏峨眉秋日胜景。 张青峰心道:“大师伯一向以‘巴蜀大侠’之美誉驰名江湖,今日看来他治理能力亦是一流,不愧是西南武林魁首。 第一百零三章 金顶武林大会1 一行人快步急行,过了洗象池上行过五六十里,再经过有二千多石级的七里坡险坡,便到了接引殿。 又见有几名峨眉派弟子迎上来,领头之人是全兴国门下二弟子马震海。 马震海向丹阳道长垂首见礼,说道:“恭迎西南各派的掌门人和前辈名宿会聚金顶,参与峨眉派主持的西南武林大会。丹阳掌门来得正好,大家都在山上候你大驾。” 几人目光与眉宇之间颇有傲色,听他们语气,显然自认为峨眉派为西南武林之尊。 此际已到会场附近,前来接待的峨眉弟子本应有些身份,按理丹阳道长都应认识,但丹阳道长见马震海旁边几人皆面色陌生,心间不由疑云更浓。 众人又上了一段山路,望见峰顶的旷地之上已有无数人众聚集。 引路的一名峨眉弟子飞奔上前报讯,跟着便听得鼓乐声响起,欢迎丹阳道长等人到来。 峨眉派全兴国身着一袭黄色锦袍,率领两排十二名弟子,快步赶来,拱手相迎。 丹阳道长是青城掌门,论起辈份来与白眉道长同辈,虽年岁比全兴国大不了几岁,却比全兴国辈份高。当下全兴国躬身行礼,说道:“峨眉全兴国,恭迎青城掌门。”丹阳道长道:“两年不见,全大侠越发精气内敛了。不知尊师白眉道长在何处就坐,老道想去找他叙旧喝茶?”一面说一面观察全兴国面色。 全兴国面上连肌肉也未曾牵动一下,目光中精芒闪动道:“尊师近日探寻武道忽有所悟,要闭关三月,故将今日武林大会事宜交由晚辈全面打理。” 张青峰站在丹阳道长身边,双目紧紧盯住他面色,瞧他脸上是否现出惭色,却见全兴国谈笑自若,心想道:“全师叔城府极深,听他如此言说,很难说峨眉派与外人勾结之人就是他。” 全兴国淡然笑道:“鹤鸣山张天师、三江帮龙帮主、蜀南竹海听竹老人……以及西南各处前来观礼道贺的不少武林朋友都已到达,请掌门过去相见。”丹阳道长问道:“不知凌云寺的敬海方丈到了没有?”全兴国淡淡地说道:“敬海方丈住得虽近,但他一向喜欢清静,想来是不会来的。” 便在此时,空寂的山道上两名穿黄袍金丝的峨眉弟子快如奔马般奔上来,引得众人皆注目而视。两人奔到全兴国身前,单膝跪地禀道:“恭喜师父,凌云寺敬海方丈和建昌府土王鲁率领随从已过洗象池二十几里上山而来。” 全兴国道:“这二位可是难得的稀客,我需亲自下七里坡迎接。”他语气虽冷,但目光中却有喜气闪动,随即踏步下山,一路脚步轻盈,心中喜悦之情难以尽掩。 在金顶的群雄听到凌云寺敬海方丈、土王鲁齐到,登时耸动,不少人跟在全兴国之后下山迎接。张青峰心道:“若说敬海方丈身份显赫,那是大家敬重他佛法精深又是少林高手的原因,但从未听说土王鲁是何人。从全师伯神色可以看出,他对此人也甚是看中,此人在江湖上怎么从未听人提起过?”不由问素云道长道:“师伯,这土王鲁是谁?怎么全师叔甚是看中他?” 素云道长道:“”土王鲁是彝族的王,可号令西南彝族各处头人。你全师叔真是交友广阔,竟连他也能请到,不简单。” 丹阳道长也率众弟子下到七里坡迎接寺敬海方丈。张青峰关切华云师太等人安危,急忙入场找寻。正找寻之际,忽听得人群中有人叫道:“张少侠……张少侠……”抬头望去,只见东南角集聚了一群身着身着苗族回族服装之人,人群中一人正在向他招手。 张青峰一愣,随即见一位金色面膛的汉子领着十几人向他走来,正是金蚕帮帮主金耀天及其手下。 金耀天快步上前,握住张青峰的手,面露喜色道:“张少侠,你我又见面了,见到你真是开心?你们掌门在何处?我要去好好拜谢他老人家一番。” 张青峰不想他对自己如此热情,笑道:“金掌门何须如此客套。我看金掌门面上金光又强了一分,想来那金蚕掌法又精进了。”金耀天说道:“多亏张兄弟帮忙找回我派圣物金蚕,我才能有今日威震大理和播州武林的地位。” 原来,金耀天近年依仗金蚕,击败了大理、播州等地域其余几个门派,俨然已是西南十万大山的霸主。金耀天喝道:“几位堂主,还不上前见过青城派的张少侠。”几位堂主早知张青峰对金蚕帮的恩惠,急忙上前见礼。 张青峰连忙一一回礼,道:“不知帮主今日可将小金带来没有?”金耀天一招手,一名弟子急忙奉上檀木香鼎。 金耀天上前打开檀木香鼎,只见金蚕正趴在锦绣绸缎铺就的盒底。自金蚕丢失过一次之后,金耀天便将他时刻带在身边,须臾不离。 听得喧闹,金蚕神情倨傲地抬眼向围观众人瞥了一眼,眼神凌厉凶狠。张青峰见金蚕一别之后虽身躯没再长大,但全身金色由玫瑰金色变成了黄澄澄的黄金色,顿觉有些惊奇,便伸手在它金甲上一弹,同时叫了声:“小金!” 只听铮的一声响,张青峰一指在金蚕背壳上弹出一声钟声般动听的清音来。几名金蚕帮帮众见张青峰在圣物面前如此大胆放肆,吓得惊叫起来。 金蚕头一昂一转,张嘴向张青峰手指咬去。围观的几位金蚕帮堂主也吓得齐声惊呼,因他们都知道金蚕之毒冠绝天下,这一咬之毒就是猛虎亦会倒地毙命。 哪知金蚕只是在张青峰手指轻轻一吻,便爬上张青峰手指跳向他怀中。 张青峰用手轻轻在金蚕背上摩挲道:“小金,现在你过上了舒坦日子,是不是把我给忘了?”又转头对几位目瞪口呆的堂主道:“无妨,我只是和金蚕亲近一下,它不会伤害我。” 金蚕眯着眼,露出享受的模样来。 张青峰道:“回你的木盒,我还有要事要办,晚上再和你玩。”金蚕闻言乖乖地跳回檀木香鼎去了。 张青峰转头对金耀天道:“帮主可见过华云师太?我有急事要找她。”一位堂主向西北方一指道:“华云师太及弟子在那边就座。” 张青峰拱手道:“各位金蚕帮的好汉失陪了,我还有要事要办。”金蚕帮全体一起躬身道:“恭送张少侠。”十几人神色恭谨地目送张青峰离去。 只听得山道上人声喧哗,群雄簇拥着凌云寺敬海方丈上得金顶来。 张青峰顺着汉子手指方向,找到了正与白飞猿低声商议的华云师太,上前道:“师姑、师叔,我们到了。”华云师太见他到来,大喜道:“好,你们掌门在何处?带我和白师叔去见他。”说罢站起身来。 站在华云师太身边的女弟子见是张青峰,都望向他。清莲道姑说道:“这次峨眉派恐怕少不了波折磨难,还需要你们青城派多多相助。”原来华云师太已将峨眉派派中危急告知了身边几位入室弟子。碧莲笑道:“多谢的话我们就不说了,反正说起来都是一家人。” 张青峰道:“我母亲与大家同出一门,如果客气就是见外了。”一位叫玉兰的女弟子笑道:“碧莲说的一家人,是除了和你母亲的关系,恐怕还有我们湘君呢。”其余女弟子闻言,都抿嘴笑起来。 有的道:“听说湘君师妹和张师兄从小一起长大,是青梅竹马的同伴。”有的道:“听说上次在万象沟,两人一起在地宫待了数晚,可好啦!”一时之间,一群小女子叽叽喳喳,交头结语个没完。 张青峰只觉面色刷地红了一片,耳根也红了。微微侧头向周湘君望去,只见她峨眉淡饰,穿一身素雅的月牙白白衫,婷婷玉立,宛如世外仙子。 周湘君想来也听到了同门姐妹们的笑谑之言,转头和张青峰目光一触,突然间满脸通红,微微含笑垂首。 张青峰见她看向自己的目光中情意绵绵,心中宛如饮下一口蜜甜可口的蜂蜜,同时向峨眉众女弟子拱手道:“各位师姊师妹,我要带师姑、师叔去见师父,稍后再见。” 全兴国朗声道:“众位好汉,请随我到金顶聚会场地中就坐。”群雄跟在他身后向金顶大院中走去。 金顶阔大的地面上早已划分出各大门派的落座之处,只见每一个门派落座之处都摆着数张座椅,竖立着每一家门派的号旗。数十名峨眉派弟子领着群雄去到自家门派下的旗号下落座。 一眼望去,只见场中人头攒动,锦旗招展,一派热闹非凡的景象。 此时旭日东升,将万道金光照耀在金顶之上,宛似给整个山顶披上了一件硕大的金色大氅。其中有一处最为引人注目,阳光照耀其上,则万点金光闪烁其间,那是金顶金殿所在之处。 金殿高三丈,广二丈,瓦柱门窗四壁全为掺金的青铜铸造,门壁上雕刻着花鸟虫鱼和圣贤道君,处处精雕细琢,栩栩如生。 峨眉派在巍峨的金顶大殿之下搭建了一座长六十尺高二十尺的宽大木台。木台前放了数张雕花太师椅,给西南武林最有名望的武林名宿就坐的位置。木台之后,是峨眉山全山最宏大的一处建筑群,其间有大小寺庙及寮舍数十间,可容纳数百人。 全兴国缓缓上台,走到西南武林大会锦旗之下站定,微笑着朗声道:“今日乃我西南武林盛会,承蒙各位武林同道赏脸,不远千里而至,我峨眉派上下深感荣幸。如有诸般供应不足,招待简慢之处,还望各位海涵。” 群豪中有人大声道:“全大侠客气啦,金顶上风景好,茶也好喝,招待得周全。” 全兴国气宇轩昂,身形挺拔,漆黑的头发中夹杂着几根白发,一派宗师风范。他的身后是在阳光中威严矗立的峨眉山古老建筑物,更是将他映衬得威严端庄。 张青峰心想:“大师伯就要继承峨眉掌门之位,不但在江湖中名望极高,而且家族在生意场上做得风声水起,可谓权财双丰,想来他绝不会与天狼帮、鬼教勾结。” 大台前方端端正正放了九把雕花大木椅。 全兴国走下木台,走到敬海方丈面前道:“请大师在前排中心位置就座。”敬海方丈笑道:“老衲不过是方外之人,今日前来只是看看热闹,怎能坐在中心显赫位置?全大侠还是另请高人就座吧。” 全兴国道:“大师慈悲为怀,佛法无双,何况又是少林武学高僧,今日在场的前辈高手虽多,但都难及大师,此座位非大师莫属。” 丹阳道长道:“宾客都已到齐,方丈大师德高望重,领袖西南群伦,首座非你莫属,不需推辞。”群雄中有人道:“敬海大师方才坐得中心位置,否则谁坐我都不服。”又有人道:“既然大师是方外得道之人,四大皆空,又何必在乎一座之位置呢?”群雄见峨眉派与青城派都力推敬海大师就坐中心位置,便都纷纷附和。 全兴国向敬海方丈做了个请的动作。敬海方丈为难道:“感谢各位抬爱,老衲如再推辞,难免耽搁大会时间,如此老衲就随缘上座吧。” 全兴国又请丹阳道长上前在敬海方丈右手第一位置就坐,自己坐了敬海方丈左手第一位置。 全兴国高声道:“峨眉七鹰上前,请七位武林前辈就坐。”全兴国门下十三鹰依次为耿定康、马震、海龙飞、蓝柏涛、俞正斋、黎自然、景玉堂、杜子化、严信武、王子灵、彭元路、路远、陈成功十三位弟子,站在峨眉派众人之前。 峨眉十三鹰中的前七位闻声从全兴国身后走出,上前请其余七名到场武林名宿上前在第一排依次就坐。在场群雄对前排座次颇感兴趣,抬眼望去,只见前排九人从左到右依次是:三江帮龙三江、金蚕帮金耀天、鹤鸣观张天师、峨眉派全兴国、凌云寺敬海方丈、青城派丹阳道长、蜀南竹海听竹老人、渝州鬼帝、巫教离浩天。 全兴国向大弟子耿定康点点头。耿定康拾级走上木台,向场中群雄一抱拳,朗声说道:“西南武林大会现在开始!”此时,峨眉金顶虽山风云海啸动,但耿定康内力雄浑,吐字清晰,将这一句话清清楚楚地传入了各人耳中。 场中本还有一部分人正交头接耳,闻言顿时悄然静立,一齐抬头望向耿定康。 耿定康道:“在下峨眉派耿定康,今日代表家师‘巴蜀大侠’全兴国首先欢迎参见本次大会的英雄们。今日各位西南武林同道惠然驾临金顶,峨眉派上下深感荣幸。到场的武林同道想必已然知晓,今日之会是为统一西南武林各派力量而召开。” 台下数人齐声高喊起来,道:“不错,听闻此次盛会是峨眉派白眉道长提出的!” 耿定康又道:“想我西南武林各派向来同气连枝,早便如同一家。今峨眉派忝为西南武林之大派,故由我峨眉派组织各派于峨眉金顶举行此次盛会。近年来,国家局势动荡不安,有辽、金、西夏诸国对我大宋河山虎视眈眈,以致我西南武林亦杀戮不断。我派白眉掌门与几派前辈商议后,均觉西南武林各派应推举出一位德才兼备的武林盟主,从而合并各派,统一号令,壮大声威,抵御异族入侵。” 台下有人冷冷道:“什么时候白眉掌门和各派的前辈们商量过了这事?为何金某人听说白眉道长只是提出要在西南武林推举几人组成长老会,统一协调西南武林各方力量。为何今日在耿少侠口中变成了并派和推举武林盟主?” 说话之人面上金光流动,正是金蚕帮帮主金耀天。此言一出,表明金蚕帮是不赞成并派了。 耿定康道:“金帮主,请听我将来,为何西南各派非要合而为一不可?这是因为这几年来,咱们西南武林发生过多宗大事,有凌云寺宝藏被盗一案,有青城派弟子张宗正和峨眉派弟子林婉容被害一案,还有数年前金公子在去长安的途中被人杀害一案。时至今日,杀害的金公子的元凶依旧没有找到,不知是也不是?” 金耀天恨声道:“是!”张青峰听得他提到自己父母惨死之事,只觉心中顿时气愤填膺,右手不自觉紧握住了腰间宝剑。 耿定康冷笑道:“金帮主是个明白人,贵帮虽然闻名大理播州两地,但无论是正大光明地与凶手拼斗,还是背后对其下毒手,金蚕帮都不足以与之抗衡,” 金耀天恨声道:“我日日夜夜都在想为爱子报仇雪恨,只恨我道行微末,而元凶隐藏极深又实力雄强,所以大仇始终难以得报!不过斗它不过也要斗,老子一辈子都要给他们干。” 耿定康道:“白眉掌门与恩师提及我派弟子林婉容遇害之事,复仇之心也每每皆溢于言表。难道金帮主不想依靠我西南武林的力量为贵公子报仇?故唯有西南武林合为一派,由盟主统一号令,方能将那实力雄厚的元凶斩杀。” 金耀天黯然道:“我是个粗人,听你这么一说,好像有点道理。” 全兴国站起身来,目光在群雄面前一扫道:“西南武林各派合而为一,是我西南武林百年盛事。金兄,你为西南十万大山之枭雄,当知大事为重。只要于我西南武林有利,我们就将个人利益抛开也罢。为贵公子报仇一事,你也不用太过担心,若我西南武林得以大统,那么你的事便是大家的事。待我西南武林各派合并之后,到时在座的英雄豪杰都是一派兄弟,必定会为金公子报仇雪恨,大家说是也不是?” 场中以峨眉弟子为首的上百人轰然道:“是!” 金耀天面露沉思之色,不再言语。全兴国微微一笑,说道:“金蚕帮于并派之议,想来是同意了。三江帮龙帮主,贵派意思如何?” 耿定康见师父亲自出马,声望气度远胜自己,便退回阵列之内。 龙三江高大的身形挺立,声若洪钟道:“在下自为帮主以来,只想把岷江、青衣江、大渡河的生意做好,守住三江帮多年的基业就好,从未想过要涉足其它。我三江帮一向在江河中讨口饭吃,这并派之议还是诸位陆地上的豪杰商议就好。” 众人听他虽说得婉转,但意思显然就是不想并派。 全兴国失望道:“龙帮主水中真龙,不曾想却眼界短视,只看到三江水流之所在,不见长江、黄河之巨流。久闻贵帮诸葛奇云先生为诸葛武侯后裔,不但智谋过人,而且见识超群,不知诸葛副帮主对并派之议可否赞同?” 三江帮中一中年男子走了出来,朗声说道:“龙帮主所言差矣。三江帮近年来迅猛发展,时至今日,三江帮三大堂口沿江共有一百来座码头,上千帮众,声势浩大。兄弟们都在想着长足发展,小小的岷江、青衣江、大渡河早已不能满足我帮发展,可不能因为帮主一个人的眼界,阻挠全帮之大业。”此人一副儒生服饰装扮,场中人大半认得此人,正是三江帮副帮主诸葛奇云。 龙三江表面看起来温和儒雅,实则脾气暴躁。听得诸葛奇云这么说,顿时心中暴怒,大声喝道:“诸葛奇云你这话是何意思?自从我执掌三江帮以来,哪一件事不是为了本派的声誉基业着想?我反对合并,正是为了保存三江帮。” 诸葛奇云冷笑一声道:“想想这两年来,我们多次被两浙路的黑鲨帮打压,都只能忍气吞声。如西南各派合并,必定声势大盛,日后我们大可不必再怕那黑鲨帮,再说合并之后,可以人人沾光,恐怕唯有帮主是怕帮主之位做不成了吧?” 第一百零四章 金顶武林大会2 龙三江怒气更盛,大声道:“诸葛奇云,你不过是副帮主,合并之事轮不到你来做主,说什么三江帮也不能给人吞并了。”诸葛奇云道:“我只是代表帮中大多数兄弟的看法而已。这不单单是我的想法,而是大家的意思,不信帮主可以问问三位堂主的意见如何?” 龙三江转头向身后三位堂主道:“难道三位老兄弟也赞同并派!”众人看得出他手臂青筋暴涨,积蓄着的劲力似乎随时都要爆发出来。 大渡河堂主狄大海率十来名弟兄高声道:“属下愿与龙帮主共进退。”龙三江点点头,面上露出喜色。 忽见岷江堂主常惊涛、青衣江堂主孙孤鸿两人越众而出,站到诸葛奇云身边,高声道:“诸葛帮主高瞻远瞩,我等愿追随诸葛帮主。”龙三江闻言,面色顿时变得一片灰黑。 龙三江高声道:“全大侠的意思是各派合并之后要以盟主为尊,我三江帮要变为盟下一个支系,是也不是?” 全兴国道:“不错,如此方能凝聚统一力量。各派合并之后。西南各派需得听从盟主调遣,凡是盟主号令需得无条件服从,要人出人,要力出力,这样方能将各派力量统一最大发挥。盟主坐镇某处,以令旗为号,西南各帮派以地域划分为分坛,如金蚕帮可为大理分坛首领,三江帮可为水军分坛首领。” 狄大海怒喝道:“常惊涛、孙孤鸿,你们居然背叛帮主。” 常惊涛笑道:“若按全大侠的提议,我帮日后可为西南水系统领,可统一西南其它水系小帮派,何况统一之后既可抵御黑鲨帮又可发展壮大,何乐而不为?” 全兴国面色一寒道:“据悉,北方武林已推举“陕西大侠铁臂膀周侗”为北方武林盟主。北方武林豪杰组成的队伍除了除暴安良之外,还抵御击杀金人和辽人的侵略兵马,对国家社稷和黎民百姓皆有所贡献。我们巴蜀之人一向忠贞卫国,自然不能落后于北方豪杰!依靠个人的力量难以成就大事,故我们应当迅速将西南武林力量集聚起来,方能应对当今武林风雨飘渺的局势。” 人群中有人接口道:“全大侠高瞻远瞩,识见卓绝,我等愿追随全大侠。” 又有人道:“全大侠所言甚是有理,西南豪杰的确应该推举一位盟主出来主持大局。”诸葛奇云高声道:“不错,西南豪杰形同散沙,早该统一并派了。” 龙三江怒道:“好你个诸葛奇云,休得代我三江帮发言,莫非你想取代我的位置?”诸葛奇云一伸手,从怀中取出了一张方形铁牌,上面镌刻着三江交汇的图案,大声道:“三江帮帮众听令,龙三江暗中勾结黑鲨帮,速将他拿下处以刑罚,擒获龙三江者我愿力推他做本帮帮主!”那令牌正是三江帮帮主信物。 三江帮本次来了三四十人参与武林大会,听得诸葛奇云之言,有几人面色微动,但都惧怕龙三江手段,不敢动手。龙三江在怀中一探,面上一凛,道:“诸葛奇云,你敢盗取本帮令牌。” 诸葛奇云冷笑道:“帮主只知道以上压下,短视无能,还是退位让贤吧。”三江帮中岷江堂和青衣江堂帮众齐叫:“龙三江短视无能,退位让贤!龙三江短视无能,退位让贤!”三江帮中岷江堂和青衣堂帮众占了大多数,诸葛奇云暗中与最大的两堂联手,突然同时跟龙三江作对,故龙三江一方顿时在声势上落了下风。 大渡河堂口的十来人叫道:“逆徒诸葛奇云犯上作乱,不守帮规,该当擒下发落。”但他们人单力薄,声势比诸葛奇云等人小了大半。 张青峰冷眼旁观,料想一切皆是那诸葛奇云暗中布置。龙三江性子暴躁,武艺虽高,却无辩才,平常又不太会收买人心,故三言两语便陷入困境。 张青峰举目向坐在左手第一位的青城派人群中望去,见丹阳道长面色如常,心想:“不知太师父有何良策?这三江帮之事也是出乎意料,按理这龙三江与我父亲有些交情,又反对全兴国并派之举,我该相助他才对。” 诸葛奇云右手一挥,他身后的三十几人立即亮出兵器,将龙三江等人围在垓心。龙三江怒吼道:“好大的胆子。”伸手探出,将两条汉子当胸抓住。他身长力大,抓住两条汉子的同时已点了两人膻中穴道,两人顿时动弹不得。龙三江提掌将两人砍晕踢出,喝道:“谁敢上前?”他这一砍一喝,威风凛凛,围困他的三十几人,除了诸葛奇云和两位堂主都向后退了几步。 诸葛奇云上前,在两位倒地汉子的膻中穴啪啪一拍,给两人解了穴位,笑道:“龙帮主你还是喜欢以武服人。这些年来,你一喝醉酒就对兄弟们喝骂责罚,试问在场的兄弟有几个没有被你胡乱鞭打杖责的?连最忠诚你的狄堂主只因翻船丢失了一船山货,你就当场鞭打他乱骂他老娘。大家都知道,狄堂主不但在我们与黑鲨帮的大战中为你挡过夺命之刀,还是出名的孝敬老母亲。”三江帮中有几人道:“不错,龙三江烂喝醉饮,口无遮拦,实在过分。” 龙三江歉然道:“各位兄弟,我好酒且酒后发生过几次失态之事,这的确有对不住兄弟们的地方,还请见谅。狄堂主之事,我是当面给他道过谦的。”狄大海高声道:“不错,龙帮主不但给我道了歉,而且还上门给我母亲磕头道歉,认我母亲做了干娘。” 众人闻言,心道:“这龙三江倒也算得一条汉子,能知错就改。” 龙三江道:“大家兄弟多年,常堂主、狄堂主,如你们不与诸葛奇云为伍,我可既往不咎。若诸葛奇云一当帮主,立即将本派出卖给峨眉派,就会成为本派的千古罪人。你们就忍心三江帮毁于一旦,到时你们又有何面目去见老帮主?”三江帮老帮主龙长飞在世时,为人仁义豪迈,帮众人人敬服。龙三江最后一句话打动了三江帮中数人。 诸葛奇云将令牌一举道:“三江令牌在我手中,你们不服帮主的三江号令,便是叛离本帮,小心顷刻间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龙三江怒道:“今早令牌还在我袖中,你是怎么得去的?” 张青峰听得又说到三江令牌,心中一震,心道:“龙三江为一流高手,绝不会轻易将帮中至宝弄丢,想来令牌极有可能是刚才在山顶被人神不知鬼不觉盗去,那盗取之人岂非比他还要厉害许多?”他心中隐隐觉得诸葛奇云设下了凶险的圈套让龙三江去钻。 龙三江道:“要我答应归降峨眉派,那是万万不能。三江帮的兄弟们,今日咱们就拼命死战,血溅峨眉山。”他身后的大渡河堂口众人高呼道:“拼命死战,决不投降。” 诸葛奇云将手中令牌一挥,道:“将他们拿下。”领着岷江堂和青衣堂帮众向龙三江等人围拢。 龙三江等人怒目而视,脸上现出视死如归的英雄气概。 全兴国双目一皱,高声道:“住手。这是在峨眉金顶,如何容得你等胡乱厮杀。诸葛奇云,你们不得以多欺少,须得找一个公平的解决办法才可。不知道在座的各路豪杰有何高见?”在座许多人看得明白的,全兴国一开始便与那诸葛奇云暗中呼应,现在却反过来帮助龙三江,不由皆感到纳闷。 全兴国向敬海方丈与丹阳道长望去,说道:“场中以前排九位武林名宿为尊,请几位示下。”丹阳道长道:“几十年来,老道知道三江帮帮主从来都是姓龙,不知敬海方丈以为如何?” 众人皆望向敬海方丈。敬海方丈合十道:“三江帮此事为帮内纷争,老衲方外之人,似乎不便多言。不过据老衲所知,三江帮帮主始终只有龙帮主才是衣钵传人。”其言下之意,三江帮还是应以龙三江为帮主。说罢垂首不语。龙三江听得明白,拱手感谢道:“多谢敬海方丈,多谢丹阳道长。” 鬼帝忽然大笑道:“我等都是江湖好汉,自然是以强者为王。”离浩天接口道:“不错,想要稳坐帮主之位,恐怕还要看谁的拳头更快,谁的拳头更硬才行。”两人各怀鬼胎,只想看戏。 常惊涛跃众而出,道:“此事本是我三江帮自己的事,本不劳在做的各位好汉费心。我常惊涛是个粗鲁的汉子,要我对谁心悦诚服,那拳头就要比我硬才行,我可不服像娘们一样的帮主。”他的话引来一片笑声。 孙孤鸿道:“不错,三江帮中谁武艺最高,老子就服谁。”张青峰闻言,暗暗纳闷:“这两人明知龙三江比诸葛奇云武艺高,葫芦里面卖的什么药?”龙三江怒道:“听两位堂主的意思,只要我能赢得诸葛奇云,你们还是认我这个帮主。”他对诸葛奇云的武艺甚是了解,是以一问。 全兴国道:“常惊涛人粗话不粗,我等的确都是外人,不便多言三江帮帮内纷争。我听常孙二位堂主的意思是不管是龙帮主还是诸葛副帮主,只要谁武艺高强就愿意认谁为帮主。那么大伙就请两位比试比试,胜者为帮主,就请在座的各位豪杰做个见证,好不好?”场中数百人轰然道:“好!” 龙三江森然道:“如此甚好!诸葛奇云,如你今日能胜过我,这三江帮帮主之位便是你的了。”诸葛奇云笑道:“在下自知武艺难敌龙三江,但愿为三江帮前途大计而战。今日就请在座的各位豪杰做个见证,若在下输了,愿任随龙帮主责罚。” 丹阳道长见他神色坦然,暗道:“这其中恐怕有诈,诸葛奇云明知武艺不及龙三江,为何还敢慨然应敌?”此时场中情形不容他细想,龙三江已然双拳一前一后直击诸葛奇云。他这一招唤作“双龙出海”,只听得他出拳之声大作,如同猛龙出海时带动的哗哗海水之声。 三江帮横行三江数十年,依仗的是三江帮第一任帮主龙长飞独创的“猛龙过江十二式”,“双龙出海”为其第一式。诸葛奇云似是不敢硬碰,侧身斜闪,右掌在龙三江右拳一托化去来劲,接着五指伸张企图扣住来拳,同时左掌上拍龙三江右手肘尖。他这一招以小巧擒拿手应敌。 龙三江只觉手上一紧,见诸葛奇云五只手指已然扣来自己手腕,当下双拳变掌,肘尖向腰间一收,破去诸葛奇云擒拿手。几乎同时,他左脚一踮,右膝腾空前顶诸葛奇云心口处,这一招唤作“猛龙冲浪”。诸葛奇云右掌在龙三江膝尖一按越过龙三江头顶,似云般飘起,接着在空中一折身,右脚化为脚刀直斩龙三江后颈项。他这一招轻灵怪异,转眼间化守为攻,常惊涛等人齐声为他喝起彩来。 喝彩声中,龙三江向前滑移五尺,头也不回,侧身一腿踢出,踢中诸葛奇云脚掌边缘。两脚相碰,诸葛奇云一个后翻筋斗飘然落地。龙三江转身道:“你有恃无恐,原来是有高人指点。”诸葛奇云道:“龙帮主久居三江,难道以为“猛龙过江十二式”就是天下绝顶的功夫,须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龙三江再度出手,将前九式一一使出。诸葛奇云灵巧如燕,皆以轻捷的身法、步法将龙三江劲招化解。龙三江使完前九式,猛然一声长啸,震得场中群豪耳中嗡嗡作响,接着他全身骨骼啪啪连响,双掌挥动中隐隐传来巨浪风啸之音。场中有人叫道:“龙家‘猛龙过江十二式’最后三式叫作‘猛龙斗三江’,龙帮主要施展家传绝学了。” 龙长飞祖上常年行走三江,见江海之惊涛巨浪而创出“猛龙过江十二式”前九式。龙长飞继承家传武学后,总觉其势未臻极致。一夜晚归,他驾船过嘉定府三江交汇处时遇大风雨,驾舟博浪时忽有所得,不但将“猛龙过江十二式”前九式改进升级,亦独创出后三式。‘猛龙斗三江’后三式悟自三江险恶风浪,使动时惊天动地,有摧枯拉朽之势。 场中龙三江冲天而起,随即向前一扑,使出“猛龙过江十二式”第十招“猛龙布雨”,但见漫天掌影向诸葛奇云当头罩下。诸葛奇云面色一肃,身影先如陀螺般转动,最终沉桥坐马,双掌并排向头顶拍出,硬接下来掌。只听砰地一声响,两人双掌相击。 龙三江在空中碰掌后向后一飘,稳稳落在地上。而诸葛奇云上身一晃,虽未后退,但一双脚下已然下陷入地半尺。这一招场中高手看得明白,诸葛奇云极力想躲避来掌,但终归还是躲不过,只得硬结下来,从诸葛奇云接掌现状看来,他在内力上还是输了二分。 龙三江怎可能给诸葛奇云喘气的机会,刚一落地,他的“猛龙过江十二式”的第十一招已紧跟着出手。只见他猛然向前腾起,左右腿连续踢出,腿腿如刀似电不离诸葛奇云头部要害。诸葛奇云只得晃动头部躲闪,躲不过时便以臂肘硬挡。 只见场中尘土飞扬,龙三江的重腿将诸葛奇云踢得灰头土脸,不但口角泌出鲜血,腮边也乌青了一块。龙三江连续踢完十二腿,左脚落地,双手化作龙爪手,右爪抓向诸葛奇云腰部肋骨,左爪向诸葛奇云心窝掏去。这两招为龙三江“猛龙过江十二式”的最后两招,空中十二腿叫做“龙腾四海”,落地用龙爪手的两招叫做“直捣黄龙”。这两招指上打下,实中有虚,虚中有实,一气呵成,让人防不胜防。 眼看龙三江龙爪手指尖就要插入诸葛奇云心窝,诸葛奇云突然间直挺挺向后便倒,眼看背部贴地之际,他双掌一按向前滑出,从龙三江的胯下钻过,接着身体侧翻而起,左掌一掌重重拍在龙三江背心。 诸葛奇云这几招直来直去,身体发力抢位怪异之极。金顶之上豪杰虽众,但众人却都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龙三江见诸葛奇云甘受胯下之辱从自己裆下钻去,猝不及防,立时一声暴喝,将全身真气集聚在背部掌风来处,硬接下来掌。龙三江身后帮众欲挺刀上前救援,但已然迟了一步。诸葛奇云铁掌与龙三江后背相撞,只听砰地一声响,龙三江背部衣衫碎裂成数十块,在山顶劲风中如蝴蝶般四散飘飞。 龙三江硬抗来掌的同时,右脚脚后跟后撩向诸葛奇云裆部将其逼退。待他转身面对诸葛奇云时,一张淡红脸膛已黑成一团。有人见得龙三江背部正中一只黑色掌印深深印在上面,禁不住惊呼起来。 龙三江听得惊呼,正要开口喝问,口中一股鲜血直喷而出。诸葛奇云站在他对面,吃了一惊,将头一侧,躲闪不及,一半殷红鲜血喷在他面上。龙三江见机一腿踢在诸葛奇云右腹部上,将他踢飞出去。诸葛奇云跌落在地,痛苦地扭曲着身体。 龙三江慢慢向斜躺在地的诸葛奇云走去,走到诸葛奇云身前三尺处停下,居高临下地望着他。诸葛奇云眼中露出困兽犹斗的神色,想挣扎着爬起。 龙三江慢慢提起右掌,虎躯突然抖动起来,猛喝一声,向后倒向地下。狄大海等几人抢上前去相扶,见他不甘心地慢慢闭上眼眸,登时恸哭起来。 敬海方丈精通医道,上前探视龙三江,见他已然气绝。原来诸葛奇云那一掌将龙三江五脏重伤,但他依旧奋起神威,想运用残存真力击杀诸葛奇云,强行运动内气时使得五脏破裂,经脉俱断。 三江帮大渡河堂口帮众眼见帮主惨死,大势已去,有人无奈地沉默低头,有人咬牙切齿地咒骂,有人满脸悲愤地怒目。狄大海咬牙道:“兄弟们,带走帮主,先将帮主厚葬再说报仇之事。”十几人抬上龙三江尸体,悲愤离去。 人丛中忽然有人说道:“诸葛奇云,想你诸葛一家继承的是诸葛武侯忠义血脉,如何竟有如此阴毒的功夫?不知阁下是向何人所学?”众人向说话之人瞧去,见是个形貌清瘦的老者,手中握着一根绿莹莹的竹杖,正是蜀南竹海的听竹老人。 常惊涛上前扶起诸葛奇云。诸葛奇云佝偻着身躯,说道:“江湖弱肉强食,只有强者才有机会活下来,我不过懂点黑砂掌而已。” 听竹老人道:“诸葛奇云,你这可不是黑砂掌,恐怕此掌与黑白道人的黑白阴阳掌大有关系。” 这“黑白道人”四字一出口,人丛中登时发出一阵轰声。黑白道人乃是数十年前黑道第一高手,当年黑白道人狂乱杀戮,激起正道公愤,被正道高手追杀于太白山之巅。黑白道人临死前以黑白阴阳掌击杀正道中人数十人,场中门派之人多有死伤在其掌下者,故在场之人大都有所听闻。 诸葛奇云抬头道:“听竹老人何出此言?想那黑白道人乃是数十年前凶神恶煞的黑道巨擘,此人早已被武林正道斩杀,我如何能与之结识?” 听竹老人道:“当年我师父、师叔参与了太白山一战,两人皆重伤不治而亡,我看龙三江所中之掌与我师父、师叔当日所中之黑掌颇有相似之处,此掌……” 全兴国忽地高声道:“恭喜诸葛奇云夺得三江帮帮主之位,想来贵帮对于合并之议是赞同的了。”诸葛奇云说话仍然困难,便向常惊涛使个眼色。 常惊涛面露喜色说道:“西南各派并而为一,于我等惟有好处,没半点害处,故我等全心全意赞成。峨眉派为西南第一大派,我三江帮愿以峨眉派全大侠为尊,推举全大侠为西南武林盟主。三江帮自今日始,愿听全大侠号令,为我西南武林安稳出一份力。倘若有人恶意阻挠,我三江帮首先便容他们不得。” 第一百零四章 并派 众人听得全兴国将听竹老人问话岔开,顾左右而言他,而常惊涛立时便发言向峨眉派示好,都明白了诸葛奇云与他交好。 三江帮其余人轰然应道:“三江帮全帮尽数赞同并派,愿听峨眉派全大侠差遣。”三江帮的人数虽不多,但这些人同声高呼也颇有些声势。 全兴国闻之,颔首微笑。 张青峰心想:“诸葛奇云与常惊涛等人对全兴国恭敬万分,料想全兴国必定暗中给了他们极大利益。 全兴国朗声道:“我西南武林门派之中,金蚕帮、三江帮两帮对并派之议十分赞同,只因并派之事利国利民,有百利而无一害,我峨眉派自然不愿落后,愿举全派之力追随众豪杰完成此大事。” 场中数家小门派齐声附和道:“我等愿追随全大侠共襄大举。”这些人同口齐声,颇有些声势。 张青峰心道:“全兴国好生会说,西南各派并派之事全是他一人背后策划推动,却将它说成是自己追随别人行事。如果再加上他收买的些小门派对他的支持,这并派气候到也有了几分。” 只听全兴国转头向丹阳道长道:“西南各派之中,已有多派同意并派,青城派为蜀中大派,不知青城派意下如何?我师父白眉道长闭关修炼之前告知我说并派一事,丹阳道长已与他商定好。” 青城派中,站在丹阳道长背后一人说道:“全大侠何出此言?我派掌门和贵派掌门只是商议推举西南武林盟主总领西南各派,从未说起并派之事,你怎可擅自改变白眉道长之言?” 众人齐向说话之人瞧去,见他正是闻名武林的青城派素云道长。素云道长与全兴国同辈,是以他出来应答。 素云道长又道:“半月之前,白眉道长与我派掌门约定今日召开西南武林大会,并亲口应承由他老人家主持大会。以他老人家的行事风格,原本绝不会缺席今日之会,故江湖风传,白眉道长恐怕已遭不测,我想请全大侠给现场诸位好汉一个解释。” 群雄闻言,顿时纷纷为之交头接耳,私语不断。 全兴国朗声道:“尊师武艺出神入化,试问天下何人可以暗算于他?何况我峨眉山上上下下共设三道明岗,三道暗岗,就是苍蝇也飞不上峨眉金顶,在座各位,是也不是?” 场中顿时又响起阵阵私语来。 一人高声道:“峨嵋派戒备森严,白眉道长武艺出神入化,外人连他身都无法接近,更不要说暗算于他了,全大侠所言不虚。”场中数人纷纷附和。 峨眉派中一个清脆的声音道:“华严峰昨日接到崔管事上山讯息,赶到钻天坡时却被歹人袭击,死伤了好几位同门,不知全师叔可曾知晓此事?“说话之人一身道袍,面容清秀,神情严厉,正是华严峰大弟子清莲道姑。” 全兴国喝道:“耿定康,此事查得如何?”他这一问,无疑默认了峨眉派女弟子被杀伤一事,场中问询议论之声顿时大起。” 耿定康立时抱拳躬身道:“回禀师尊,弟子赶到崔管事住所时,发现崔管事已上吊自杀,于是弟子多方搜寻,从其房间暗格中搜出珠宝一箱。” 全兴国叹气道:“崔管事向来贪财,想来是被人收买了。耿定康,安排人手全力追查收买崔管事之人,务必给华云师太一个满意的结果。”耿定康道:“是,弟子已安排人手追查。” 峨眉派中一位穿着华丽锦袍的中年男子站起来,沉声道:“大师兄,昨晚我前往金顶拜见师尊,遍寻师尊不得,待我返回华严峰时,一位高手已杀伤我一位护卫,正要制师妹于死地。我见凶手手中所持的正是那至邪凶兵‘黑龙剑’,师兄掌管峨眉全山之事,对此可有发现?”说话之人一身富贵之气,乃是是峨眉派白飞猿。 “黑龙剑”三字一出,犹如一个惊雷炸响当场。 敬海方丈猛然站立起来道:“白大侠,可曾认出或擒获凶手?这剑与我凌云寺关系极大,万望告知。” 白飞猿含恨道:“来人对我峨眉派武艺甚为熟知,手中兵器又锋利无匹,故被他走脱。来人蒙面而来,所以没有看到其面目。” 敬海方丈对身边的一名僧人低语了几句,那名僧人转身向山下而去。 白飞猿追问道:“峨眉派一向由大师兄门下弟子负责警戒巡逻,不知大师兄对此可有解释?”此言一出,众人皆望向全兴国。 全兴国道:“华严峰皆为女弟子,一向与峨眉主峰相对独立,其中警戒巡逻之事一向由师妹负责,故我想上山歹人或许是师妹门下弟子与外人有所勾结也未可知。待今日大事办毕,峨眉全派一定要好好排查一番,找出内奸。” 这话大家都听得明白,他是在责备华云师太疏于防范。张青峰暗道:“全师叔此话将外敌入侵之事说成主要是华云师太之责,实在狡猾。” 忽然有个有个沙哑的声音说道:“兴国一向敬重师父,飞猿怎可对大师兄无礼。你们师父入关之时,是我看着他闭关的。你们如果不信,大会之后,我可陪你们亲往掌门闭关之所察视。”众人向那人望去,见那人道袍飘飘,相貌清奇,乃是峨眉派一位退隐多年的长老—乙奎道长。 白飞猿道:“峨眉上下谁不知道师叔与大师兄交好,既然师叔言之凿凿,那我和师妹就待大会结束之后与师叔同去看师父。若非有假,休得怪我不认人。” 乙奎道长冷笑一声,不做应答。 全兴国见乙奎道长将白眉道长一事平息,心中虽喜,脸上却不动声色道:“我师尊因道缘武缘忽至,是以将本次大会主持一事全权委托于我,各位要见师尊,可于我师尊出关之后再上金顶探望。” 诸葛奇云疗伤调息一番后伤情好转,开口道:“峨嵋派一向为我西南武林魁首,白眉道长武艺精绝,德高望重,是以若要推举西南武林盟主,我等自然要首推白眉道长做盟主。我想,在下的提议在会的众位豪杰皆不会反对。”众位豪杰纷纷道:“那是自然。” 人群中一个粗莽声音接口道:“刚才全大侠说了,白眉道长闭关之前已将本次大会主持之事全权委托全大侠,自然全大侠就代表了白眉道长,何况全大侠在江湖中行侠仗义,一向有“巴蜀大侠”的美誉,是一等一的好汉,所以西南武林盟主之位非全大侠莫属。” 诸葛奇云高声道:“这位兄弟说出了我心里话。”场中二三百人齐声道:“西南武林盟主之位非全大侠莫属!” 全兴国抱拳说道:“感谢各位豪杰抬爱,全某必定为西南武林之事殚精竭虑,死而后已。” 忽然有个粗豪的声音说道:“如果今天是白眉道长主持大会,那西南武林盟主之位我等都自认非他莫属。但全大侠虽为峨嵋派大弟子,又如何比得上白眉道长的声望修为?更何况在座多位武林名宿无论声望还是修为都不比全大侠差,敢问全大侠有何资格做西南武林盟主之位?” 此人隐藏在人群中,没人知道他声发何处。此言一出,场中倒也有一二百人议论称是。 金顶群雄之中,除了全兴国所笼络的人物之外,对于并派一举,大都颇具反感,更有丹阳道长等人,深恐勾结天狼帮为祸江湖之人就全兴国会。 全兴国面上肌肉不察觉地抽动一下,冷冷道:“不知发声的是哪位好汉?不妨站出来明言,如何在天下英雄之前胡说八道?”但场中无人应答。 金耀天面色不动道:“这位好汉说得极是。虽然全大侠威名赫赫,但要说到修为声望,在座之人可以和全大侠平起平坐的也有好几位。若全大侠可做盟主,他们自然也做得。” 一位三十来岁青衣汉子站起来道:“在为青城派俗家弟子胡威。想我青城掌门丹阳道长,深得张天师所传道家道学和武学精髓,名声威震西南,这西南武林盟主自然也是做得的。” 几十位青城弟子闻言连声赞同。 一位穿着道袍的道士站起来道:“西南武林谁不知晓鹤鸣山乃我张道陵张天师创教之地。想当年,青城、峨嵋、鬼教、巫教这些西南武林大派,不过是我正一教数十治中的分治之一,可见西南武林盟主当属我鹤鸣山现任张天师。”鹤鸣山几十名弟子闻言,立时附会高呼起来。 东汉中期,张道陵在鹤鸣山创建天师道,奉老子李耳为教祖,以老子《道德经》五千言为主要经典,由此,制度化道教正式形成。张道陵以鹤鸣山为中心,划分了二十四个道教教区,即“二十四治”。汉献帝时,其孙张鲁于二十四治之外另立“八品游治”。 其中第一治即为峨眉山,第二治是青城山。张鲁在丰都设立了道教“平都治”,道教又称其“罗丰山”……所以鹤鸣山门徒说青城、峨嵋、鬼教、巫教要尊奉正一教都是有历史依据而言的。 本次参与金顶大会的帮派大大小小算起来足有三四十家,大家一听青城派弟子和鹤鸣山弟子之言,立时纷纷论说起来,一时场中吵吵嚷嚷,闹成一团。 全兴国缓缓走到木台中央,朗声道:“各位英雄豪杰,今日各派对并派和推举武林盟主之事,有的赞同,有的反对,莫衷一是,全某忝为东道之主,请静听我一言,以促成西南武林大事。” 他这几句语声沉厚,将众人所在之处都覆盖住了,每说一句话,都像在每一个人耳边回响,震得武艺稍低者耳中嗡嗡作响。 一时之间,群雄的目光都向他望去,许多人均想:“全兴国这一手‘虎啸山林’的传音之术,将声音、内力都用到登峰造极的境界,恐怕就算是白眉道长在场施展也不过如此,看来全兴国确实有做盟主的势力。” 全兴国继续道:“近几年来,我常陪恩师喝茶谈天,恩师时常感叹江湖之中多有仇杀斗殴,无数的英雄豪杰为此死于非命。究其原因,多半是大家各自开宗立派,局限于门户之见。想我等江湖中人往往疏于礼法,且没有规则法条来调停斡旋或以法化仇,所以我们峨眉派想合西南各门派为一派,设立统一执法调停之机构,选取在座各派德高望重者为执法之人,如此可使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将仇杀流血之惨剧减少大半。” 全兴国这番话诚挚婉转,饱含悲天悯人之情意,闻者大都点头赞同。 有人低声说道:“峨眉全兴国人称‘巴蜀大侠’,深具大侠风范,仁者之心,果然名不虚传!” 报国寺智真老和尚闻言合十道:“善哉,善哉!全大侠深明大义,宅心仁善,老衲深感敬佩。只盼日后武林能有此一日,大家都能和睦相处,良善以待,将腥风血雨消弭于无形。” 全兴国道:“大师过奖了,在下的一些浅见,在座的各位豪杰自然早已想到过。适才鹤鸣山道友提到了一些往事,让我感触良多。张道陵祖师不愧是道法高深、智慧过人的神仙人物,我们苦思数年的难题其实他早就给了我们一个完美的答案。此事关系到西南武林全体同道的生死祸福,在下就斗胆提出我揣测的答案,请各位探讨指教。” 群雄纷纷道:“全大侠的见地定然是很高明的。”“原来这事张仙长早有答案呀,快说,快说。”“要清除门户派别之见谈何容易!” 全兴国道:“东汉后期,张天师弃官学道,入大邑鹤鸣山修炼,据《仙鉴》记载,当时巴蜀地区人鬼杂混,巫妖横行,鬼魔盘踞,令百姓苦不堪言。张天师亲率弟子,扫荡了鬼城龙宫,降伏了‘八部鬼帅’与‘六天魔王’,使得古巴蜀海晏河清,时和岁丰……想来这些道教史事在座的诸位巴蜀豪杰皆有耳闻。” 在座的数十人道:“我等自然知晓一些。” 全兴国继续道:“后来,张天师将教中数万民众组织起来,划分为二十四个教区,即“二十四治”。在教区内,张天师设立祭酒统领道民,用《道德经》教化民众,还在教区中设立义舍义仓,救济路人与贫苦道友。张天师全心向道,全心为民,故使天师教昌盛发展。也受到了百姓的爱戴。好了,关于天师教的讲述大概就是如此,大家可曾从中悟出什么道理?” 群豪闻言纷纷道:“张天师道法高深。”“张天师爱民为民。”“全大侠给我们讲讲,我就一粗人,琢磨不出大道理。” 全兴国沉思道:“我从中悟出要治乱勘正,关键就是两个字‘统一’和‘分治’!张天师入川之时人鬼杂混,巫妖横行,怎一个乱字了得。但张天师面对乱局,以无上道法除魔降妖,统一了巴蜀,而后设立‘二十四治’将巴蜀治理得井井有条。而今,天师教四分五裂,化为峨眉、青城、鬼教、巫教等众多流派,原本情如一家的兄弟姐妹却勾心斗角,互相仇杀。面对此景此情,我辈侠义中人怎么能坐视不理,无动于衷。所以要想治乱勘正,其实也不难,我们只需先仿效张天师一统巴蜀,而后再以仁义治理就好,你们说是也不是?” 全兴国这番话有理有据,何况又是以人人敬仰的张天师为说辞,场中顿时有数百人连连高呼称是。有人觉得不妥出言辩驳,但语音早被数百人的声响淹没。 鬼教中一人站立起来,叫道:“全大侠深明大义,高瞻远瞩,我鬼教支持全大侠并派之议。”此人身形高挑,满面沧桑,正是鬼教护法木魅。 木魅所言代表了势力强大的鬼教的立场,全兴国顿时声威大增。 全兴国闻言将大手一挥,场中支持他的帮众高呼起来,喊道:“一统巴蜀,仁义治理!一统巴蜀,仁义治理!”接着场外数名峨眉弟子点燃了高悬的数只火炮,一时鞭炮齐鸣,烟纸飞扬,金顶之上好生热闹。 张青峰暗想道:“全师叔将并派一事与张天师统教治教联系在一起,真让人一时难以反驳,口才倒也了得。” 全兴国待震天响的鞭炮放完,展颜一笑道:“各路豪杰赞同并派,可谓深明大义,全谋衷心敬佩。”金耀天冷冷道:“全大侠好快的动作,这么快就将庆贺的鞭炮放了,看来我金蚕帮要反对,只怕就很难走下这峨眉山了。” 全兴国挤出一丝笑容道:“金帮主说笑了,金帮主要下山,自然是来去自由。” 金耀天笑道:“既然西南武林各派要并派推举一个盟主,那我也想做盟主。想我金蚕帮雄霸一方,我作为金蚕帮帮主也是有资格做盟主的。如果大伙一致推举我,我也就勉为其难当一当,到时全大侠也需听从我号令。” 金蚕帮门下一群汉子哈哈哈大笑起来,喊道:“我等支持帮主做盟主。”“帮主金掌无敌,谁敢不服。”“帮主英明神武,盟主之位非他莫属。”场中群豪皆暗自想:“看来这金蚕帮是要和峨眉派杠上了。” 全兴国门下“峨眉十三鹰”中一位身材瘦削的青年冷笑道:“金帮主用毒倒是行家,但说要做西南武林盟主,恐怕还差得远!”说话的是全兴国门下二弟子马震海,江湖人称“灵猴”。 金蚕帮多为粗豪汉子,一听马震海之言登时许多人都鼓噪起来。有一人说:“妈的,敢看不起我们帮主,老子就叫你尝尝毒物。”只见空中两条“彩带”一闪飘向马震海。 马震海两手一抄将来物捏住。众人一看,惊呼起来,原来那是两条五彩斑斓的毒蛇。马震海不愧有“灵猴”称号,这一抄一捏已闪电般捏住毒蛇七寸处,令蛇不能挣脱撕咬。 马震海哈哈一笑道:“我最近双眼昏花,多谢金蚕帮好汉送来清肝明目的蛇胆。”言罢以牙撕破蛇身,吃下两枚蛇胆。金蚕帮见他手段了得,一时安定下来。 全兴国微怒道:“金掌门,各派掌门皆在此处,你怎能放纵你手下乱扔毒蛇?”金耀天长笑道:“全大侠说道要将西南各派并而为一,又说道张天师统治巴蜀之壮举,老夫猛然有些想法,想说出来叫在座的各位豪杰商讨商讨。” 他此言一出,一群人都叫了起来,叫喊道:“金帮主快说。” 金耀天道:“西南地域主分为巴蜀、大理、吐蕃、矩州几大部分,可谓门派众多,地域广阔,要想并为一派,实难统一。其实西南之地以巴蜀地域最为繁华,故只需在巴蜀地域推举出一位盟主就可统领西南。老夫自信在大理、播州一带还能说话算数,老夫愿统领两地好汉追随选出的巴蜀盟主。两地的各位帮主可否愿听从老夫之言?” 金耀天暗想道:“老夫可不想掺和在今日争斗之中,等他们去抢这个西南武林盟主之位好了。我等在千里之外,正所谓山高皇帝远,盟主之命听不听,到时还不是要看老夫心情。”大理、播州两地中的五毒派、飞虎帮等小帮帮主急忙应声道:“我等愿听从金帮主之言。” 张青峰见大理、矩州豪杰言行间皆对金耀天毕恭毕敬,心道:“想来这金帮主必定手段不凡,不然西南十万大山的豪杰如何肯听命于他。我无意助了他一次,说不定还为青城派找了个强援。” 金耀天又道:“巴蜀各派,以鹤鸣山、峨眉派、青城派、鬼教、巫教势力最为强大,故盟主要从这五派中的掌门人中挑选,其它小门派就不要再去争抢,不然说来说去,斗来斗去,只是徒耗时日。” 全兴国眼眸一亮,说道:“金帮主所言有些道理,鹤鸣山、峨眉派、青城派、鬼教、巫教五教派与天师教最有渊源,完全可以五派教合一,以统一西南武林。” 第一百零五章 比武 一位大汉闻言起身,声如洪钟道:“我峨眉派一向为西南第一大派,这盟主之位自然由我峨嵋派代表人物全兴国大侠担任。”此人是来自郫县的峨嵋派俗家弟子黄天亮。 群雄之中,与全兴国暗中交好的上百人立即轰声附和,声震金顶。 张青峰暗想道:“看来在场之人支持全兴国的不在少数,他暗中笼络了这众多豪杰,看来今日盟主他是势在必得了。如有人反对,势必会刀兵相见,血雨腥风。” 金耀天道:“黄大侠所言不错,假若白眉道长在场,这盟主之位不用说自然是白眉道长担任。但今日白眉道长不在,若论修为声望,鹤鸣山、青城、鬼教、巫教四派教掌门也都可担任盟主之位。老夫以为青城派丹阳道长道法精深,德行高尚,可谓除白眉道长之外的第二人选。” 他这一说,众人都暗暗纳罕,心道:“金耀天这番话看似在捧峨眉派,实则是支持青城派。青城派一向清正,何时与那行事邪正参半的金蚕帮有了联系?” 金蚕帮帮众听得帮主推崇丹阳道长,纷纷赞道:“丹阳道长仙风道骨,实在是神仙般的人物,盟主之位自然非他莫属。”还有人喊道:“丹阳道长的搠虎剑可降虎斩妖,谁敢不服?” 张青峰心想:“想来金耀天对掌门送回金蚕一事甚是感激,故全力支持我们。如果我青城派、金蚕帮协力同心,再加上峨眉派白师叔、华云师太以及其它交好小派,对抗全兴国等人到也有可能获胜。” 耿定康冷笑道:“金帮主什么时候和丹阳道长攀上了关系,一力推举丹阳道长。” 金耀天沉声道:“我只向丹阳道长讨过两杯茶喝而已,并无交情。但我绝对反对与天狼帮和契丹人勾结的人做武林盟主,这样的人叛国投敌,卖国求荣,人人可得而诛之。”这句话颇有含义,在场之人大都听出他在暗指全兴国与天狼帮和契丹人暗中有勾结。 耿定康喝道:“如此诬陷人清白的话,可要有真凭实据。” 张青峰心道:“原来那晚追踪老狼的人不止我一个。是了,我能查知老狼行踪,金蚕帮自然也能查知老狼行踪。金蚕帮与天狼帮有杀子之仇,金帮主必定是在全力追踪他了。” 果然,听得金耀天又道:“昨晚深夜,我追踪天狼帮老狼到青龙镇后山,亲眼见老狼与几位蒙面客密谋截杀华云师太的事,最后,我跟随三位蒙面客返回住处峨眉山,发现是其中一位竟然是全大侠门下剑客黎自然。” 群雄闻言,顿时喧哗起来,向峨嵋派中望去。 耿定康面色变得铁青,怒道:“不知金帮主可有其他人证?金帮主想要助丹阳道长,也无需污人清白。”金耀天摇头道:“没有其他人证,当时只有我一人追踪。” 耿定康面色稍缓道:“没有其他人证,你如何证明你话之真假?难道就凭你一面之词?” 金耀天高声道:“黎自然,可敢出来当面对质!”一位三十来岁年纪,面容冷峻的青年从峨嵋派中走出,盯住金耀天道:“在下一向恪守峨嵋派行侠仗义与忠义报国之派规,金帮主休得污蔑我。” 金耀天道:“老夫说话向来有凭有据,我想请几位武林朋友陪我走一趟,去拿取证据。请青城派的张青峰少侠、峨嵋派的白飞猿大侠和耿定康三位随我前去,各位好汉稍候。” 金耀天身影一闪,向山下疾驰而去,其余三人不明所以,随后而去。 不过半盏茶时间,四人落回场中。金耀天环顾四周一遍,说道:“请白大侠向大家讲述此行之事。”白飞猿缓缓举起手中一块腰牌道:“我们四人在黎自然睡床下的暗格中找到这块腰牌。” 金耀天道:“昨晚深夜,我追踪与老狼会面的其中一名蒙面人到其住所,发现他就是黎自然。刚才我们四人在他屋中发现了这块腰牌。”群雄向腰牌看去,只见腰牌上刻有凶恶的狼头图案。 群雄中有数人认得腰牌,高呼道:“不错,那正是天狼帮令牌。”黎自然立时面如死灰,冷汗涔涔流下。 群雄齐唰唰朝台前站立的全兴国望去。全兴国长叹一声,缓缓走到黎自然面前,一字一句重若千钧般说道:“金帮主说与你同行的还有其他峨眉弟子,到底是谁?” 场中忽地剑光一闪,站在黎自然身后的耿定康一剑刺出,将他穿心而过。 黎自然“呀”地疼叫了一声,想要开口说话,未及说出却已倒地而死。 事起突然,人群中传来一片惊呼。黎自然年少有为,深得全兴国喜爱,却被耿定康一剑刺死,他们是以震惊。 全兴国一挥手,说道:“抬下去。天狼帮向来喜在其它帮派中安插眼线,老夫一时不查,差一点就中了其暗算,多谢金帮主帮我查出身边的奸细。我峨眉弟子不得勾结匪类,否则黎自然就是下场。” 场中有人道:“这天狼帮好生卑鄙,还好全大侠发现及时。”又有人道:“幸得金帮主胆大心细,将天狼帮狗贼奸计识破。” 金耀天拱手道:“全大侠决伐果断令老夫佩服,不过下手实在快了些,老夫都还没来得及追问一番。” 耿定康按剑走到台前,朗声道:“黎自然之事,峨眉派定会详加调查,随后知会天下。时间已然不早,请大家继续对推举盟主之事发言。” 他语声高亢,在一片嘈杂声中,发出的一字一句仍听得清清楚楚,金顶绝顶之上的千余人闻言顿时静寂下来。 离浩天眼眸闪动道:“老夫以为刚才金帮主所言有一定道理,西南各府以峨眉派、青城派、鹤鸣山、鬼教、巫教为大,那么盟主自然该从这五家教派中产生。古语说‘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大家不妨在拳脚上见真章,武艺最高者就为西南武林盟主,大家方才口服心服。” 此次金顶大会,几十家小门派都知道自己无法和几家大派教争夺盟主,早有见识五大门派实力之心,一来好为自己选好日后大的靠山,二来也想看看热闹。 离浩天一说完,众人登时纷纷叫起好来。 张继仙点头道:“想我天师教分裂日久,今日正可借比武实现大一统的局面。若祖师爷仙界有知,必定也要盛赞我等的盛举。我正一教赞同五派派合一,可以武艺高低定西南武林盟主之位。” 众人闻言暗想道:“看来鹤鸣山也想借此机会一统五教派,再现当日天师教在西南地域的辉煌。那么鹤鸣山自然会全力以赴争夺盟主之位,接下来张天师少不了要为盟主之位流血拼命。”一群江湖汉子听全兴国说了半天,早已坐得不甚耐烦,听得鹤鸣山张真人如此一说,顿时亢奋起来。 金耀天振臂高呼道:“丹阳道长为人秉公无私,武功识见更是超卓,可说是人人心悦诚服,西南武林若不由丹阳道长来当盟主,哪里还找得出第二位来?我金蚕帮推举丹阳道长为西南盟主!” 他说了这番话,青城派及大理、播州各派武林人物登时大声鼓掌喝彩起来。 这数派人多势众,气势不凡,全兴国闻声顿时眉头紧锁。张青峰看在心里,想道:“全师叔没有想到金蚕帮会带领大理等地群豪支持青城派,是以烦恼。” 有人说道:“丹阳道长固然不错,但比之峨眉白眉掌门和全大侠却总还是逊了一筹。”蜀南竹海帮有人道:“我竹海帮听竹老人一手摘叶伤人的功夫和以竹为友的风范天下闻名,若他老人家出任西南武林盟主,那才是顺理成章之事,怎能将它老人家排除五教派之外?” 又有人道:“以我之见,西南武林盟主可由五教派中的一派掌门来当,另外可设立其余几大派的掌门担任副盟主,这样方能互相监督,互相牵制,不然权利过于集中,会造成滥用权力。” 想看热闹的几名汉子热血沸腾起来,叫喊道:“比武做盟主,比武做盟主!谁的武功高谁就做盟主!”上百名江湖汉子跟着叫喊起来:“比武做盟主,比武做盟主!谁的武功高谁就做盟主!” 听竹老人缓缓站起道:“老夫也有好多年没有出竹海了,今天很想看看丹阳道长与全大侠的身手。老夫也想等你们五教派决出盟主后,向盟主讨教一二招。” 众人闻言想:“听竹老人之言,似乎对五大高手中的丹阳道长和全兴国比较认可,认为盟主将从两人中产生。” 只听得巫教教主冷冷道:“听竹老人,听你之言,是觉得我巫教势单力薄,没有实力夺取这盟主之位吗?须知打架不是靠人多!” 在场之人大都知道巫教近年来新旧势力仇杀,以致巫教分崩离析,元气大伤的事。离浩天为人敏感,是以出言与听竹老人顶撞。 喧哗声中,敬海大师苍老有力的声音拔众而起,说道:“老衲原本不愿以比武定盟主,但想如果今日各派真能选出盟主,一统西南武林,从而减少门户纷争,减少流血牺牲,就长远而言,也是好事。我对五教派比武仅有一个要求,那就是点到为止,一分胜败便须住手,不可再追杀性命。” 众人听他以慈悲之心论事,都心中敬佩。峨眉派中有一女弟子说道:“大师所言极好,只是刀来剑往,快如闪电;拳打脚踢,重如铁锤,生死之间出手实在难以掌控。” 一大汉接口道:“既然要比武,那就要不惧生死,毕竟比武比不得绣花种田。就是女人生个孩子,也要见点血呢!” 峨眉派女弟子听他有嘲讽自己之意,怒道:“休得看不起女人,小心我手中宝剑。”大汉故作惊恐道:“女侠饶命,我再也不敢了!”群雄都轰笑起来。 全兴国道:“那我们就请敬海方丈、听竹老人和金帮主做胜负裁定者。若决斗中胜者想伤败者性命,就请三位高手一起出手惩戒他。这样胜者必定有所忌惮,至少不至于伤了败者性命。” 群雄都道:“全大侠悲天悯人,这样好!”敬海方丈道:“善哉,善哉!如此这般,便消弭了无数血光之灾,实在是上策!” 金耀天忽地高声道:“老夫再提个建议,就是巴蜀五大教派,每一教派可派出二人比武争夺盟主之位。五大教派的掌门自然要出战,其它出战之人可由各教派自定。我等好多年没有见到过五大教派的绝技了,今日除了想看看掌门的风采,也想看看门下弟子的实力。我们就先给五大派教身怀绝技的青年侠客们一次较量技艺的机会,最后再看五大教派掌门的绝技如何?” 群雄原本以为只是五大教派五位掌门比武,未免太不热闹,听得还有年轻几位高手要比拼,都想看看五教派中年轻高手的英姿与绝技,是以金耀天一出言,场中数百人立即大声附和。 全兴国慨然道:“如此,就先请五大教派派出优异弟子下场比试,为本次大会助兴,获胜者可获得西南第一青年侠客称号。峨眉派派出第三代弟子耿定康出战,请各派选定出战人员。” 耿定康闻言出列,走到广场前空地处抱拳向群雄施礼。 张继仙道:“鹤鸣山派出张白驹出战。”张天师背后一位眉清目秀,目光坚毅锐利的年轻人走了出来,抱拳向四周施礼。人群中有人道:“这是张天师的独子,未来的天师道法继承者,十年前因一人独灭黄河帮而闻名江湖。” 鬼教一众人中一位轻灵雅秀的女子走了出来,满面寒霜道:“鬼教就由小女子眉月出战,请各位好汉赐教。”她一双眼眸妩媚灵动,声音却如寒冰般冷冰无情。 有人低声道:“这是鬼教眉月公主,不要看她一副清秀雅丽的模样,实则满腹心机,心狠手辣,死伤在她手下的豪杰可不少。” 巫教教主道:“我教派出离彩儿出战。”只见巫教中走出一位身着红黄蓝白紫五色彩衣的女子,向大家盈盈一笑,微微低身施礼。 众人都不识得这女子,心道:“其它各派派出的都是有名的年轻高手,巫教派出之人人皆不识,看来巫教这些年来内讧自伤,的确是后继无人了。” 五大教派最后只剩青城一派未派出年轻高手,群雄目光都向青城派中望去。 张青峰位置距离眉月公主不远,忽见她目光穿过人群对自己嫣然一笑,心中微惊,忙避开她的目光,转头想道:“不知掌门会派谁出战,是要派出林师兄或者其它武艺好的师兄弟吗?” 丹阳道长朗声道:“我派派出张青峰出战。”众人目光注视下,张青峰闻言只得缓缓站起来,走到场中空旷之处道:“青城派张青峰见过各位英雄豪杰。” 眉月公主莲步款款,走到张青峰面前,目光在他面上流转,低声关切问道:“青城山龙桥处,本想相助张公子,但被父亲点穴带走,别后我一直牵挂张公子伤势,不知张公子伤势如何了?”张青峰不敢与她显得过于友好,微笑着小声回答道:“多谢公主牵挂,我的伤势已然痊愈。” 眉月公主笑意盈盈道:“ 如此我就放心了。” 众人见鬼教公主主动上前与张青峰对话,而张青峰不但笑脸相迎,似乎神情自然,都觉诧异。 忽听敬海方丈苍老的声音说道:“敢问张少侠令尊可否是张宗正捕头?”张青峰走到他面前,躬身道:“张青峰见过敬海大师,家父青城派张宗正,家母峨嵋派林婉容!”敬海方丈凝视他道:“往昔你父亲常来凌云寺与我饮茶谈佛,今见故人之子,老衲不免心神浮动。回忆往昔,令尊音容笑貌犹如还在眼前!” 谈起好友,禅定功夫了得的敬海方丈语音之中禁不住有了几分波澜。 多年前青城派张宗正、峨嵋派林婉容被杀一案震动江湖,现场的豪杰人人皆知,是以听得张青峰为二人之子,全场上千来道目光都落在他身上。 张青峰含泪道:“大师之情谊,家父若泉下有知,必定感激万分。” 耿定康手按长剑走到场中,朗声道:“今日峨嵋派为东道主,那就由我先代表峨嵋派向天下各路豪杰请教。”拔出手中长剑斜斩而出。 耿定康一双电眼紧紧盯住张白驹,笑道:“鹤鸣山一向以巴蜀道教第一名山自诩,须知我峨眉山方才是巴蜀道教第一名山,方才是道教正统。今日群雄毕集,耿定康就斗胆请鹤鸣山张白驹道兄下场赐教!” 峨眉派数十名弟子齐声高呼:“我峨眉派才是巴蜀道教第一名山。” 在场豪杰坐了半天,已有些精神不振,忽见耿定康拔剑对张白驹叫阵,顿时精神大振,齐齐向张白驹望去。张白驹微微一笑,脚尖一点,落在耿定康面前六尺远处站定,笑道:“早闻得耿兄为峨眉派十三鹰之首,可惜一向无缘见识道兄高妙手段,今日有缘,请耿兄不吝赐教。” 耿定康将剑提起,反手倒转剑尖将剑插入剑鞘,朗声道:“耿定康先在拳脚上向道兄请教一番。”言罢,两手臂提气缓慢侧平拳与肩同高,手爪心向下,两手屈指用力抓成鹰爪势,脚下右脚向前缓缓伸出成虚步。 张白驹见他成鹰爪势的五指陡然暴涨粗大了三分,肃然道:“峨眉金刚铁爪手。” 耿定康一口真气从鼻腔喷出,脚尖一踮,手上划出一片爪影向张白驹上中盘攻去。 全兴国看着厮杀的张耿两人,向场中的另三位年轻高手道:“西南武林大会召开时间不多,请三位人选下场比斗。”离彩儿向张青峰和眉月公主望了望,抬步向张青峰走去。 眉月公主跨步将他拦下,笑道:“张公子乃男子汉大丈夫,不会和你一个女子争斗,还是你我两人先斗一斗好了。” 离彩儿早就听说过眉月公主的手段,本想避开她,但见她拦下自己,只得银牙一咬迎战,怒道:“妖女,今天就叫你见识见识我的手段。” 场中豪杰见眉月公主不坐收渔翁之利,却主动为张青峰拦下强敌,更觉讶异。 场中难以看清耿定康迅捷的身影,只听得他十指撕裂空气的嗤嗤之音。许多人不由心中想道:“江湖中都道峨眉派以剑法出众,没想到其爪法也如此了得。如果是我在场与其为敌,恐怕难以躲过这耿定康的利爪,更不要说他的腰间利剑了,峨眉十三鹰第一高手果然不是浪得虚名。” 张白驹亮出双掌,轻飘飘地与耿定康战在一起。张白驹知道对手爪法厉害,施展的是鹤鸣山镇山掌法“虚柔掌”。 只见他脚下灵动,一双掌看似轻柔,实则凝聚着十足的道家混元真气。 耿定康连续几抓不中,又是几抓随至,来势更为迅捷刚猛。张白驹接连闪避几次后,眼看两抓不能躲闪,便挥掌与来爪硬碰,只听得空气中几声凌厉的响声过后,两人落在地面。 两人对面而视,面色都变得凝重起来,连续硬碰几招之后,都知道自己碰上了平生劲敌。 耿定康深吸一口气,如大鹏般腾空跃起,五爪连续呼呼发出,瞬息之间,便似变成了一条展翅飞跃的大鹏。这五爪,耿定康将峨眉大鹏轻功与峨眉金刚铁爪手完美融合,只见空中鹏影飞空, 金刚铁爪挥舞,耿定康以居高临下的俯瞰姿势将张白驹压制得无处躲闪。 猛听得嗤的一声响,张白驹向后接连退出十几尺,方才立定。众人这才见他右胸前的衣衫被耿定康抓破,现出几条长长血痕,鲜血随之缓缓流下。 峨眉派中数人见耿定康取胜,喝起彩来,但喝彩声中却夹杂着鹤鸣山几名弟子的惊呼。 张白驹面色一黑,变得异常难看,转身向鹤鸣山张天师道:“无妨,只是皮外伤,我已看出他爪中一些门路。”张天师沉声道:“混元者,元精、元气、元神三者合一也。纯一不杂为精,融通血脉为气,虚灵活动为神。一者三,三者一,一体三用。你久避江湖,少得实战,需得在实战中好生体悟。”张白驹沉思着点点头。 第一百零六章 魔剑锋芒 耿定康一招得手,岂能让对手喘息,一声长啸,纵身而起,又扑将过去。张白驹双肘一沉,双掌满布混元真气,将劲力增加了两分,而脚下也更加虚灵活动了两分。 张白驹时而以脚下灵动步法躲闪,时而以掌抵御来爪。耿定康连抓九爪,尽皆落空。 张白驹一边接招,一边察看他金刚铁爪手招数中的秘奥。 看到第十三招时,只见耿定康向前疾扑,左爪探出撕抓,使的又是第二招“撕抓式”,接着他第十四招右手向前直戳,姿势和第三招“抢戳式”相同,不过是左手换了右手。 原来峨眉金刚铁爪手只有二十四招,要旨在凌厉狠辣,不求变化繁多。 张白驹等他又将金刚铁爪手一路使完,心中已有计较,笑道:“你这爪功不过是仿效山中野猴摘取山果而来……”耿定康闻言大怒,乘他开口说话而真气不纯之际,接连攻出数招。 张白驹不再闪避,以柔虚双掌将来爪抵御。 张白驹身在空中,虽不断出掌接爪,说话却没有停顿下来,继续说道:“野猴耍的套路招式,怎么会被你拿来奉若珍宝?”这几句话中间语气没半分停顿,像是与老友心平气和地坐着说话一般无异。 群雄见耿定康在空中始终不发一言,只是凶狠出爪,想道:“从两人争斗来看,耿定康虽以利爪胜了一招,但从张白驹谈笑自若的状态来看他内力胜了一筹,时间一长,恐怕耿定康要吃亏。” 耿定康空中连施几招,落在地面道:“你轻功内力固是极佳,但要在拳脚上赢得我,却也休想。”张白驹道,“过招比武,不到最后,谁又能预料胜败?”两人一边说话,一边拆招,出招越来越快。 只听耿定康道:“休得多言!拳脚上你我就这几招分出胜负吧。”一言甫毕,喝道:“接招!”左手虚探直拿张白驹左边锁骨,接着右脚斜踏,身体一转,一瞬之间已到了张白驹身后,右手五指并拢点向他后颈要穴。 张白驹见他左手微动,这一招从未用过,便已知他要施展暗藏绝技,当下缩身一退,再向前一滑到了耿定康身侧,竖掌向他太阳穴拍去。 两人所使招式由空中大开大合的凌空飞斗变成了贴身近搏。 耿定康双手齐出,使一招“双龙抢珠”,五指戳向张白驹左右太阳穴。张白驹双掌一分,将击来的两手分开,向后微仰,右膝猛然顶向对手胸口。 耿定康只得后退,但张白驹脚下晃动,膝头如影随形追随对手不断。耿定康见无法闪避,只得双掌来接猛膝。 张白驹内力灌注膝头,一膝将耿定康顶退数尺。张白驹见将他逼得后退,右掌轻飘飘拍向耿定康胸口。耿定康后退之际,内气渐渐衰退,只得拼力挥出左掌硬接。 只听地嘭一声响,耿定康左臂衣袖被混元真气尽数击烂,破烂的衣服碎片纷纷落地。 群雄见耿定康赤裸着半边膀子,左手一团乌青,还微微颤抖,知道他吃亏不少。有人不禁笑出声来。 金耀天笑道:“两位拳脚上各胜一爪一掌,可谓旗鼓相当。两位可稍息片刻,看看鬼教和巫教两位女侠的武艺。” 场中另一边,只见离彩儿正挥舞着两条色彩绚丽的彩绸。将眉月公主缠绕包围。 眉月公主身姿翻飞在彩绸之中,双手手持着一双亮晶晶的月牙短刀对敌,两人已战了大半个时辰。离彩儿见久战不下,一手从腰间取下一只小葫芦,仰头喝下葫芦中水液,一口喷向翻飞的彩绸。水液沾上彩绸,立时使彩绸颜色多了四五种。 离彩儿将彩绸一抖,鼻子敏锐之人立时闻得空气中有异香隐隐传来。鬼帝冷眼提醒道:“小心巫术。”果不其然,翻飞的彩绸中飘飞出数只色彩斑斓的飞蛾,扑向眉月公主。 眉月公主见飞蛾飞动迅捷,形貌凶奇,不由眉眼一沉,脚下一变,身影猛然迅疾地飞动起来。其时,金顶之上阳光明朗,眉月公主这一飞动,竟然在朗朗日光之下只留下淡淡的身影。 张青峰双目凝神,追逐着眉月公主的步法,心道:“公主施展的‘烟鬼夜行步’好生了得,我自愧不如,正好看看她怎么使用对敌。”一边暗念‘烟鬼夜行步’口诀,一边留神她脚下的起落之法。 群雄中有人道:“想来眉月公主施展的是鬼教绝顶轻功‘烟鬼夜行步’,不想白天施展都有如此鬼神不测之机。如此秘传精妙轻功,大概率已然立于不败之地,我等还怎么与之敌对?” 群雄闻言,不由对鬼教生了几分惧意。 离彩儿见眉月公主轻功如此了得,不禁面色大变,将彩绸舞动守住门户,口中喃喃念动出一番咒语来。离彩儿咒语一出,数十只色彩斑斓的飞蛾不仅身躯暴涨一倍,连翅膀震动的速度也加快了一倍,在空中划出一片唰唰之音,向眉月公主追逐撕扑而去。 眉月公主提身一纵,纵在半空,飞蛾跟着向她身后追扑。眉月公主在空中猛地一转头,双眸杀气显露,一手自腰间皮囊取出一把银针向飞蛾迎头冲去。只见一手她洒出银针,一手抛出手中月牙短刀,冲入飞蛾群将飞蛾群打散。 飞蛾猝不及防,被银针和月牙短刀尽数杀死。 眉月公主口中又发出一声轻咤,在空中一纵身,将飞动的月牙短刀抓住侧身抛向毒蛇般飞来的一双彩绸,她这几个空中动作一气呵成,竟然没有停顿半分,已然深得轻功轻、飘、奇三味真诀。 空中嗤嗤声连响,离彩儿手中彩绸被月牙短刀划破了数道长长的口子,无力地沉落向地面。眉月公主如一朵彩云落在地面,向离彩儿道:“承让了。” 离浩天看看一地的飞蛾和破碎的彩绸,满脸铁青,向离彩儿挥手示意她退下。 耿定康右手缓缓伸出握住腰间剑柄,双目寒光爆射,死死盯住张白驹右手。张白驹右手正握上剑柄时,耿定康的剑已闪电般点向他手腕。 两人相距十来尺的距离,耿定康一跃而至,一招“飞燕凌空”将张白驹拔剑的手拦下。 张白驹只得将手一缩,收回抓剑之右手,后撤了一步,右手贴着剑鞘一滑向前抓剑。耿定康一招“青龙摆尾”向他向前的前臂平斩,迫使张白驹又将抓剑的右手收回。张白驹斜上步落在耿定康身侧,左手如刀斩向耿定康右手腕,暗道:“这下我总可以拔剑了吧。”右手已握在剑柄。 耿定康右手腕一转,一招“金蛇出洞”,剑尖在张白驹剑柄上一点,接着顺势又一点点向他虎口穴。 耿定康施展的为峨眉派自古传下来的“猿公剑法”。它是峨眉派传统基础剑法,一般是入门弟子练习,峨眉弟子行走江湖一般皆不用它与强敌对阵。 在场的峨眉弟子都对这套剑法了然于心,见耿定康用它与名满江湖的高手对战都感惊讶,但等见到耿定康一连三剑竟使对手无法拔剑,都喝起彩来。 丹阳道长赞道:“不愧是峨眉十三鹰之首,一套普通的猿公剑法也能使得虎虎生风,又快又巧。”张白驹闻言一声冷笑,虎口向上一提,食指猛然弹出,将来剑剑尖弹开,右手一抓,已然拔剑在手。 耿定康一声长啸,纵身而上,宝剑犹如狂风骤雨,施展出“左拦右截”、“力劈华山”、“锦鸡上岭”、“游龙戏水”、“青龙摆尾”、“金蛇出洞”、“金鹰扑雀”、“白蛇吐信”八招,接连疾攻而至。 八剑连环,绵绵不绝,便如是一招中的八个变化一般,瞬间连出。 张白驹微微一笑,一脚如大树般扎根在地,另一只脚只是换了几个方位,便将八剑一一挡下。有人叫道:“张白驹手中剑看似轻柔飘忽,却怎么将耿大侠凶横猛捷的剑招轻松化解?” 竹老人闻言道:“这可是鹤鸣山看山的剑法,叫做‘虚柔剑法’,是一路柔中带刚,以柔克刚的上乘剑法。” 耿定康一路二十四式“猿公剑法”使完,忽地一沉身,剑法亦变得轻柔飘忽起来,行剑风格竟有四五分与鹤鸣山“虚柔剑法”相似,使的正是峨眉派|“柔云剑法”。 张白驹依旧以“虚柔剑法”对敌,但见他出剑看起来似是比耿定康慢了二三分,却往往后发先至,始终将来剑压制。 耿定康将“柔云剑法”连使两路,见不能占得上风,便从一位师弟手中抢来一把重剑,又将剑法一变,使出峨眉派刚猛的“开山剑法”对敌。 只见他竖劈横砍,掌中重剑发出哗哗之声,直似猛兽在开山劈路一般。 耿定康以重剑使了三路剑法,忽地一顿,将重剑扔还师弟,又取过自己的宝剑施展出几路剑法来。 两人比剑不过半个多时辰,耿定康已连使十几路剑法,每套剑法都使得精妙娴熟,造诣不凡,令观者赞赏。场中群豪多人心中想道:“峨嵋派剑术果然了得,一个三代弟子已然掌握了如此众多的非凡的剑术。” 忽听一人道:“这张白驹怎么始终以一路剑法对敌?”有人冷笑道:“这才是高手风范,能以不变应万变,张大侠已然深得‘虚柔剑法’虚中坚实,柔中含刚的精髓。你看他脚下看似虚柔,换步之时实则稳如泰山;你看他剑法虽飘忽,与耿定康宝剑硬碰之时却坚韧无比,不退丝毫。” 又听得有人道:“鹤鸣山毕竟是道教发源之地,张道陵天师仙气至今留存,峨眉派如没有秘术,恐怕今日难敌鹤鸣山。听闻白眉掌门新近悟得惊世四剑式,不知有没有传与耿定康?”果然,不多久,张白驹手中宝剑渐渐斗意见旺,接连进攻数招,将耿定康逼向困境之中。 张白驹忽地拔身跃起,长剑在身前挥出一道扇形剑影,将耿定康周边数尺笼罩。耿定康只觉周边一股无形压力将自己锁住,手中的剑顿时沉重了几分。 张白驹这一招唤做“漫天散云”,是以深厚的混元真气挥出重重剑影将对手压制,致使对手手忙脚乱,竭力招架,最终败在‘虚柔剑法’的最后一招之下。 忽听听竹老人道:“二十年没有见到鹤鸣山‘虚柔剑法’的最后一式‘老君布雨’了。” 鹤鸣山独传的“虚柔剑法”本来走的是阴柔路子,但到了最后一式时,阴柔与刚猛并重,已到了返璞还真、炉火纯青的境界。 听竹老人话音刚落,身在空中的张白驹猛然发出一声长吟,又凭空向上纵起数尺,向耿定康当头洒下一阵剑雨。鹤鸣山混元真气果然了得,剑雨中的每一剑都伴随着尖锐刺耳的风声。 众人见耿定康还未从“漫天散云”的压力中挣脱,仰头招架之际眼中闪过慌乱的眼神,都替他捏了一把汗,眼看点点剑光就要落在耿定康身上。 耿定康脚下忽地接连踏出数步,不但挥剑挡下刺来的数剑,而且还围着张白驹旋转了一圈,在他身后瞬间飞刺出数剑。 张白驹也甚了得,落地转身挥剑连刺数剑,将来剑一一挡下,但耿定康剑中奥妙非常,有时张白驹需得连刺几剑才能挡下一剑。 嗤嗤的剑响声中,耿定康不断逼近,张白驹接连后退。 耿定康破解张白驹绝技后,又接连使了三招,将张白驹逼入绝境。张白驹接连退出数步,满面骇然道:“你竟然使用拘魂术,将邪物残魂拘留在剑法之中。”两人离群雄有数十尺远,寻常江湖豪客看不出耿定康剑法奥妙,听张白驹所言都觉诧异。 张青峰听到张白驹所言,聚集目力望去,只见一团淡淡的黑烟正随着耿定康宝剑舞动,形似龙蛇。 张白驹又闪了几步,不再后退,将身一沉,双目猛张,口中念动咒语,剑法一变,使出鹤鸣山道家祖传的“降魔剑法”来。 这路剑法刚正凶猛,与张白驹精纯的混元真气正是绝配。两人翻翻滚滚战成一团,到后来,只见耿定康宝剑周边龙蛇般的黑烟越来越浓,竟将张白驹身影罩住,只能时而见到黑烟中有几道雪亮的剑光闪起。 张青峰心中惊道:“这是何种剑法,怎么从未听闻?”转眼向鹤鸣观张天师望去,只见他眉头紧蹙,担忧地望向张白驹。 不多久,场中响起一阵精铁交鸣之音,场中两人各自退了两步。 耿定康望着手臂滴血的张白驹道:“本想留力两分,但激战中难以收手,故误伤了道兄,抱歉。”众人见他最后三剑全力而为刺杀对手,哪里有留情的迹象,不由有数人发出嘘声。 鹤鸣观一名老道急忙上前为张白驹包扎伤口。 张天师沉声问道:“不知耿贤侄所使的是峨眉派何种剑法,怎么其中充满妖邪之气?”说话之际却望向全兴国。 敬海方丈闻言,低声宣了声佛号道:“佛法无边,回头是岸!”全兴国笑道:“此乃我派一位老前辈在九老洞中修道时发现的一套上古无名剑法,不提也罢。小徒适才只是侥幸得胜,天师不必如此在意一次比武之胜负。” 张天师忽地高声道:“凌云寺大佛有一古老传说,传说大佛之下镇压着一条扰乱三江的邪恶的远古黑龙。黑龙虽被海通法师与众高僧镇压在了大佛之下,但黑龙却神通广大,从佛像下逃出一缕魂魄,后来这一缕魂魄被巫教大神炼成了黑龙剑。听说后人如有人能以巫教秘术破解黑龙剑的秘密的话,就可召唤出远古黑龙,从而驾驭黑龙称霸天下。” 金耀天听得如此密事大感兴趣,高声道:“凌云寺大佛竟有如此传奇之事,在场之人中,自然是凌云寺主持敬海方丈最为清楚。”众人都点头称是,一齐转头望向敬海方丈。 敬海方丈露出为难之色,缓缓道:“老衲入住凌云寺不过十几年,那些久远的往事也只是略知一二而已。不错,凌云寺的确有大佛镇压作恶黑龙之传说,但此事真与不真就很难说了。在座的各位豪杰多有前往凌云寺瞻仰大佛面容之人,试问你们有谁见过被镇压的黑龙了?” 此言一出,群雄皆摇头不已。 有人低声道:“这是凌云寺的大秘密,自然不能让外人知道,不然天下人都去夺宝,凌云寺可就麻烦了。”又有人道:“据说真有过江的人在船上见过江底有大动静呢!”又有人道:“敬海方丈为人正直,想来是不会说谎的。” 敬海方丈闻言,只是低头不语。 全兴国将手一举,道:“大家不必再为神鬼龙蛇之事费心,当下还是选举西南武林盟主一事最为迫切。比武继续,请下一位青年高手上场。”张青峰见场中只剩下三人,心道:“眉月公主娇贵,她已为我挡了一战,绝不能再让她先与耿定康比试了,还是我先出战。”当下抱拳道:“青城派张青峰请耿师兄赐教。” 此时他心中只觉隐隐对眉月公主有了一些感激之意。 众人见青城派派出一位面色还略显稚嫩的年轻弟子,都露出轻视之意。耿定康面上亦露出不屑之意,笑道:“张师弟如此年轻就出来夺取西南第一青年侠客的名号,可能心急了些,何不再好好练几年?” 金耀天笑道:“你们是不知道张少侠的本事。若要说谁是西南第一年轻高手,老子绝对力推张青峰少侠。兄弟们,给张少侠把场子搞起来。” 他身后的一群汉子见老大发了话,纷纷喊叫起来:“张少侠武功举世无双,一拳就要把耿定康打成熊猫。”“张少侠英俊潇洒,内功深厚,一口气就要将耿定康吹飞……” 金耀天手下大大小小几个门派一百多号人一起喊叫起来,场中顿时喊声一片,热闹非凡。 金耀天哈哈笑道:“要得,要得,这样子就有气势了。”众人见枭雄金耀天如此支持张青峰都觉惊奇。张青峰听金耀天手下如此吹捧自己,又见丹阳道长皱起眉头来,不觉脸上大红,连忙摆手道:“各位好汉快停下来。” 耿定康喝道:“少在那里胡闹,还是拳脚上见真功夫吧!”拔剑纵步向前,一剑直刺向张青峰。只听当地一声响,一条人影鬼魅般从张青峰身侧跃出,接下来剑。众人看时,却是笑意盈盈的眉月公主。 眉月公主笑道:“耿道兄,我看你宝剑挥舞时四周竟然有龙蛇般的烟雾缭绕,觉得好玩,就想向道兄请教几招。”鬼帝知道自己爱女的本领,见少年便成名江湖的张白驹亦被耿定康重伤,心中担忧,喝道:“刀剑无眼,眉儿还不快退下。” 群豪都见过耿定康诡奇莫名的剑法,都知道眉月公主是在以身试险,是要替张青峰探试剑招,心中不由想道:“这青城派的小徒弟先是得到金蚕帮的支持,现在又得到鬼教公主的庇护,他究竟是什么来路?” 群豪都好奇地向张青峰望去,见张青峰长得星眉剑目,一表人材,一人道:“莫非是眉月公主看上了这俊秀的青城小子?这小子真是好艳福呀!”一人道:“是呀,要不孤傲冷艳的眉月公主怎会替他挡刀……”几十人一边交头接耳地谈论,一边低声嘲笑。 张青峰耳尖,听得议论之声心中大窘,心道:“不好,湘君可千万不要误会我与眉月公主有了什么关系!”转头向陈湘君望去,只见陈湘君正瞪向自己,一向甜美微笑的脸庞上笼罩着一脸的乌云。 眉月公主似乎也听到了议论之声,口中一声轻喝,向发笑的几人洒出一把细针,展开“烟鬼夜行步”轻功向耿定康攻去。 有人中了银针,发出哎哟哎哟地疼叫声,骂道:“鬼教妖女,怎么暗器伤人?”张青峰见她去势极快,来不及阻止,只得叫道:“眉月公主,小心!”眉月公主身在空中,听得他的呼喊,不由心中一暖。 第一百零七章 入魔 眉月公主身姿飘忽不定,手中所持月牙短刀亦是轻灵活动,当下似一只飞燕般围着耿定康翻飞攻击。耿定康剑法虽奇,但脚下却比眉月公主慢了二分,只得拔剑守住周身要害。 眉月公主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忽东忽西,将“烟鬼夜行步”的迷幻奇踪之处施展得淋漓尽致。耿定康连施几路剑法皆被眉月公主的逼得手忙脚乱。 忽听人群中有人道:“何不以快制快?”耿定康闻言,立即使出一路“猿公剑法”二十四式对敌。这套剑法是以快捷见长,耿定康想的是以它以快制快。但当他双脚腾空使出“金鹰扑雀”这一招时,眼前忽地一花,发现对面的眉月公主凭空消失不见了。 耿定康心知不好,忽觉后脑勺一阵凉风吹来,急忙前纵,也不回头,反手从左肩向后向斜上刺出一剑,将跃在他头顶的眉月公主逼退。 等他持剑护胸转身时,惊觉头上束发的头巾被眉月公主挑开散落下来。这一刺只差二寸就要刺中他的头顶要害,惊得耿定康出了一身冷汗。 耿定康口中念起一阵古怪咒语,面色随之变得淡黑,接着他手指向眉月公主一指,只见他剑尖上腾起一片黑烟,似龙蛇般向眉月公主扑去。 这黑烟有六尺见方,闪电般一冲就到了眉月公主面前,以致眉月公主不及起步已被笼罩其中。张青峰心下暗叫一声道:“不好,看来耿定康与张白驹交战时将奇术还隐藏了两分实力,眉月公主一刺之下彻底激怒了他,让他将全部实力爆发出来。” 眉月公主身在黑烟之中,想要举步却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牵制着,举步沉重。张青峰见她脚下虽踏着“烟鬼夜行步”,但速度却明显慢了三分,不由暗自替她担心。 他向前走了数尺,细心观察眉月公主安危。 耿定康双目放射着骇人光芒,仗剑向黑烟中的眉月公主指指点点,过不多久,只见黑烟竟慢慢凝聚成一团,凝聚成为一条张牙舞爪的烟龙,在眉月公主身边游走。 耿定康见时机成熟,咬牙一喝,剑尖朝烟龙额头连点三点。耿定康三点之下,黑龙眉目变得活灵活现起来,竟已有了三分真龙模样。 黑龙一摆尾将眉月公主拦腰缠住拖向半空,然后高高昂起龙头,向眉月公主一口咬去。不知何故,眉月公主面对龙口不能动弹,见黑龙咬来,竟不闪避,面色漠然面对。 场中变故突起,众人都无从预料制止,眼看龙之巨口就要将眉月公主一口吞下。鬼教中奔出数人,奈何相隔较远,一时难以近前。 鬼帝轻功之妙,也不能及时解救。 张青峰随着两人起落之势行进,见事情危急,丹田中的混元真气猛然集聚,脚下不自觉踏出奇快的“烟鬼夜行步”,一溜烟飞落在巨龙身下,接着双臂一展,似大鹏般飞振而起,在空中以十成的混元真气拳劲打在龙头侧面之上。 他情急之中将自己最为得意的武学修为展现出来,场中立刻传来几声低沉的惊呼声,分别来自丹阳道长、鬼帝、全兴国和张天师。 张青峰这一拳,浑厚沉猛,轰得一声将恶龙头颅击碎。 张青峰击中龙头之时,只听一声凄惨的龙吟声响起后,黑龙身形一抖,扭头在张青峰胸口猛一撞,然后化作一缕黑烟飘散在空中。 黑龙形散之际,眉月公主的娇躯亦从半空落下,鬼帝急忙飞跃上前将她接下。 耿定康看着黑龙形散化作黑烟消失,顿时面色苍白,捂着心口蹬蹬连退了数步,仰面吐出几大口鲜血,扑地一声倒地不起。 龙头带着神秘之力如一击重锤撞在张青峰心口,撞得他连退几步,心疼欲碎。他只觉心口呼吸一滞,一口气似乎就要断掉,但忽觉心口处一暖,方才缓过气来,心道:“这恶龙力量浩大,幸得天字玉佩护住了心口。” 张青峰只觉心口处一松,稳住了脚步,急忙奔到鬼帝身边,问道:“眉月公主还好吧?”鬼帝冷声道:“还好没有大碍,不然老夫可不会放过你。” 另一边,峨眉十三鹰中的马震海、龙飞两人抢出将耿定康扶起。龙飞探视了他几次呼吸,失声叫道:“大师兄驾鹤西去了。”此言一出,峨眉派中数十人立即惊呼起来。 全兴国怒喝道:“青城派张青峰,留在台前,向大家说清楚你武功来路。” 离浩天高声道:“刚才这位青城派张青峰连使了烟鬼夜行步、大鹏轻功、混元真气和劈空拳四门绝技,大家都知道其中的三门功夫来自鬼教、峨眉派和鹤鸣山。请问一位普通青城弟子,怎么会偷学其它门派的绝学?” 群雄亲眼见到张青峰救下眉月公主的诡奇步伐与雄浑内劲,的确是连用了其它几大门派的绝技,顿时哗然一片。 须知江湖中习武之人最忌偷学别派武学,这是欺师灭祖的行径,本派和别派都不能相容。 张青峰心中连转,心道:“这如何是好?”峨眉派中,碧云师太站起身道:“张青峰母亲本为峨眉弟子,他习得峨眉大鹏轻功本为情理中事,何况我派白眉掌门还亲授过他剑法,说他偷学峨眉派绝学不成立。”群雄闻言皆点头称是。 离浩天高声道:“张青峰偷学鬼教“烟鬼夜行步”一事,总是事实吧!”群雄闻言转首望向鬼教众人。木魅森然道:“烟鬼夜行步为鬼教不传之谜,唯有本教教主方有传授的权利。本教教规规定,凡偷学烟鬼夜行步轻功者要挑去其双脚脚筋作为惩罚。” 鬼帝正扶着眉月公主疗伤,闻言道:“不错,张青峰,你是自断脚筋还是由老夫动手。”忽觉手臂一紧,转头一看,只见爱女正抓住自己手臂,满眼哀求地望着自己。 眉月公主低声道:“张公子接连救过我两次,求父亲放过他,不然眉月就……”举起月牙短刀,放在心口就要刺下。 鬼帝见女儿以性命要挟自己,不由勃然大怒,正要呵斥,忽见爱女脖子上挂着的一串赭红珊瑚珠,正是爱妻留给女儿的遗物。 他心中连转了几转,眼前浮现出爱妻的面容,心下不由一软,高声道:“张少侠曾在黑竹沟救过爱女一命,所以老夫就传了他“烟鬼夜行步”一些入门的法子作为回报。他不过学得些皮毛而已,不提也罢。” 全兴国怒道:“鬼帝,你何必自欺欺人。我看张青峰施展步法娴熟,奔行诡奇,就算是与眉月公主的轻功修为相比也相差不远,你为何要庇护于他?” 张青峰心中亦是疑惑不已,心道:“我曾亲眼见鬼教和峨眉派有结盟之举,鬼帝为何要偏袒我一个无名小辈?”转念一想,心中道:“是了,想来是眉月公主哀求于鬼帝相助。我不过是顺道救了眉月公主,她为何对我这般好?” 他心中波澜起伏,不禁向眉月公主望去,只见她面色苍白,似乎受伤不轻,心中关切之情大起。 只听青城派中林枫道:“张青峰幼年曾有吞食仙果之奇遇,故内气雄浑刚劲。适才那一掌用分明用的是劈空拳劲,全大侠为何说他用的是鹤鸣山的混元真气?” 全兴国道:“鹤鸣山混元真气与劈空拳劲虽同出道家,但混元真气正大浑厚,劈空拳劲却凌厉凶猛,只有熟知这两种功法之人方才能予以甄别。我想在场能甄别这两种真气的高手不会超过五人,谅你青城小辈如何能得知?张天师,是也不是?”会场顿时鸦雀无声,静等张继仙言语。 众人见丹阳道长未出言为张青峰争辩,都信了七八分。 张继仙缓缓道:“老道见了张青峰掌劲破空之音与激起的气流形状,敢十分肯定地说,他施展的正是我鹤鸣山独一无二的混元真气。毫不夸张地说,张少侠混元真气之纯良,真气之充沛浑厚,已可与老夫一较高下,敢问张少侠是从何处习得这如此纯正的混元真气?” 张继仙此言说得明白,群雄中惊奇之音,嫉妒之声,叹服之声交织不断。 张青峰沉默半晌,缓缓道:“晚辈绝对没有偷学贵派绝学。” 张继仙道:“那张少侠不妨说出来让大家听听,若合理合规,那老道就放你过关,否则老道就要散去你这一身的混元功修为。” 张青峰道:“晚辈实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恕晚辈不能明言。” 张继仙双眸精光陡闪,怒道:“如此就不要怪老道无情,老道今天就要看看你混元功到底修到了几层。” 张继仙纵身轻飘飘跃起,双掌在空中连续拍出数道掌影,将张青峰周边数尺地方尽数笼罩。 张青峰只觉头顶数股雄浑掌力铁锤般接连砸来将自己锤住,无法躲闪,只得举掌竭力招架,双腿为之接连颤抖。 张继仙这一招正是鹤鸣山“虚柔掌”中的倒数第二招“漫天散云”。 张继仙暴怒出手,数掌之下以深厚的混元真气将张青峰双脚压得深陷入石地半尺有余。群雄见空中劲风狂吹,真气爆裂之声不断,脸色都不禁为之色变。 张青峰失了先机,见无法举步脱身,只得举掌硬拼,幸得他身上有张乾云灌注给他的混元真气、银龙长生果赋予他的灵力,故还能勉强将张继仙暴风骤雨般的攻击接下。 张青峰生命危机之下将功力全然爆发,实力被张天师数掌测出混元真气深浅出来。 张天师只觉他掌力中阴柔有余但阳刚不足,与自己所修的正大浩然混元真气大体相似却又有不同,不由心中疑惑不解。他哪里知道,张青峰在青城山鬼界内的聚阴大阵中吸取了过多的阴寒之气,体内真气已然阴阳失衡。 张天师占了先机,自然不容张青峰喘气,猛然发出一声巨龙般的长吟,又凭空向上纵起数丈,向张青峰当头双掌拍下。 张青峰抬头望去,见张天师翩翩如天外飞仙凌空而下,双掌未到,劲风已吹得他张不开眼眸。他情知凶险万分,只得抬头猛喝,双掌一翻迎了上去。 张天师掌风劲吹之中,一缕无人察觉的黑烟慌乱地躲避着张天师正大刚烈的混元真气,不觉之间飘荡到了张青峰嘴边。 张青峰仰天大喝之际,黑烟惊觉头顶一股正大刚烈之气袭来,而附近一处地方正散发着自己喜好的阴寒之气。黑烟大喜,将身一扭,从张青峰张开的口中飘入,欢天喜地地融进了他体内的阴气之中。 张青峰勉强接下头顶双掌,只觉胸口似已无法呼吸,双臂酸痛无力地缓然垂下。 张继仙一个翻身落在地面,望着张青峰道:“看来西南第一年轻侠客非你莫属了,老道这两掌你也能接下来。” 张青峰好不容易缓了口气,正要长长吸气一口,猛觉咽喉处一寒,一股极冰凉阴寒之气窜入了胸口,然后迅速散布全身周身筋脉之中。 他想要对张天师言语,发觉面部和舌头都僵硬下来,接着是半边身子僵硬下来,手脚皆不能动,最后只觉头脑中一片空白,向后便倒。 群雄正自惊讶于张青峰的非凡修为,忽见他仰面倒地,都吃了一惊。素云道长与林枫抢上前去,见张青峰双眸还在转动,都松了口气。 林枫急切问道:“师弟,伤在何处?” 张青峰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素云道长见他面色乌青,口不能言,急忙在他头手、足处部位切按脉动,惊道:“你体内有股极阴之气乱窜,以致半身不遂,你不可乱动,需将它们定伏下来。” 素云道长伸出右掌缓缓放在张青峰脚部的厉兑穴处缓缓将真气推入,沿着张青峰足阳明胃经的线路推进,先为他打通足阳明胃经的伏兔穴、梁丘穴、足三里、上巨虚、丰隆穴、下巨虚、解溪穴、内庭穴等穴。 见张青峰气色稍好,素云道长又将手掌放在张青峰食指桡侧端商阳穴处,将真气沿着张青峰手阳明大肠经线路推进,想先为他打通肩髃穴、臂臑穴、曲池穴、手三里、合谷穴等穴位。 素云道长真气刚行进到张青峰肩头巨骨穴处,忽地一股极阴寒之气从旁边冲撞而出,与他的真气斗在一起。 素云道长运起自身八九分真力方才把它压服,正要松口气,忽地一股似冰锥般的阴邪之气又冲杀过来。这股气流虽小,却极小巧尖锐,将素云道长真气刺破出数道小孔。 原来那股阴寒之气压力一松,立时又乱窜起来。素云道长只得打起十二分精神与二股怪异寒气争斗。这一番争斗可苦了张青峰,他只觉身上忽地这里一根冰锥扎刺而来,忽地那里肌肉一阵冰冻僵硬,忽地再有一阵酸麻肿胀感袭来…… 素云道长与两股邪气斗了一刻,见张青峰时而大汗淋漓,时而咬牙忍疼,时而摇头苦嘶,知道凭自己功力不但不能为他打通经脉,反而让他受苦,只得撤回了自己的真气。 张天师面露关切之色,上前探视道:“张少侠怎么会如此?” 素云道长苦笑道:“他体内有两道阴邪之气乱窜,以致气血滞留,口眼喁斜,半身不遂,看来是练功走火入魔的症状。” 张天师苦笑道:“老道还以为是我混元真气伤了他,本还想问他些问题,等他好些才说吧。” 丹阳道长道:“素云,你就先带青峰回青城山疗伤。”林枫叫上一名弟子上前将张青峰背起,就要下山。 峨眉十三鹰中的二师兄马震海带着数人奔出,拔剑拦住他们去路,悲愤道:“这小子以卑鄙手段杀害了大师兄,还想下山。”会场中顿时有数十人纷纷喊叫道:“杀人偿命,不能放他走。”“在峨眉派的地方杀了峨眉派的人,还想走人!” 金耀天走到张青峰身边道:“耿定康以邪术害人,张少侠是为救人才迫不得已出手的,何况他并没有直接打杀耿定康。是耿定康自己倒地而亡的,这与张少侠根本就没有关系,不放张少侠走,老子可不答应。” 他身后数十名好汉立即蜂拥上前,站在他身后与峨眉派众人怒目相对。 眼看双方就要展开一场混战。 全兴国见局势混乱,心道:“如此下去,还如何选出西南武林盟主之位。”当下一声长喝,纵身落在两方人马中间,长袖左右猛然一摆,将剑拔弩张的两对人马冲杀的步伐逼停住。 金耀天在站在队伍最前面,在强劲的袖风中连晃几晃方才稳住身形,又看身边的五毒教教主退了一步才站稳,心中惊道:“这老儿看起来温文尔雅,没想到却有如此霸道的内力,看来‘巴蜀大侠’的称号不是浪得虚名。” 全兴国冷然道:“张青峰无耻杀害我爱徒,此事必须要对大家有个交代,否则我峨眉派绝不答应。比武开始之前,我们推选出了几位德高望重的主持人主持公道,就请三位主持人来决断此事吧。” 他这几句以充沛内力发出,声如洪钟,骚乱的现场立刻闻声静了下来。 众人闻言各自退后原位,静听武林大会公推的几位主持人决断。 听竹老人握住碧澄澄的手杖站起来道:“比试之前大家就说过不能向对手下死手,双方点到为止即可。张青峰全力攻击耿定康的护体龙烟,以致耿定康死亡,说起来张青峰的确违反了规则,故应该受到惩罚。” 金耀天接口道:“龙烟?听竹老人这个名取得好不妥帖,我等看来那就是邪派妖术。耿定康施展妖术想要残害眉月公主,张少侠出手救人侠义。鬼教的木魅、山鬼两位大护法,你们说是不是?” 金耀天此言是想逼得鬼教众人发言支持自己,支持张青峰。 木魅看看眉月公主,只得答应道:“不错,张少侠侠义救人,怎么能污蔑他杀人?” 山鬼道:“张少侠非但不该受罚,反而该受到褒奖才对。” 马震海怒道:“简直是放屁,我敢说张青峰炼成的才是邪术。你们看他如此年轻就有了诡异的杀人之术,如果修炼的不是邪教巫术,怎么会有这般功力?你们杀了人就想一走了之,根本就没把我们峨眉派放在眼里。今日想要下山,除非踏过我等的尸体,亮剑!” 峨眉十二鹰闻言亮出长剑,只见剑光闪烁,十二人瞬间已结成峨眉派闻名天下的“金光大阵”,将金耀天和林枫等人围在剑阵中。 眼看一场混战将起,丹阳道长高声道:“还有凌云寺的大德高僧敬海方丈未曾发言,休得放肆。”他在巴蜀一向颇有威望,动手的双方闻言慢慢收回兵器,一齐向敬海方丈看去。 万众瞩目之下,敬海方丈缓缓站起身道:“老衲以为要判断此事对错,只需明断清楚二个问题就好,第一,如果大家能认定耿定康施展的是妖术,那么张青峰在紧急救人的情况下就没有错;第二,如果耿定康施展的只是普通的幻术,那么张青峰伤人致死就该处罚。” 群雄闻言纷纷点头称是,皆言老方丈智慧明断。 马震海走上场前道:“想我巴蜀几大教派与远古鬼巫之术和道家之术皆有密切关联,各门各派皆有鬼巫之术和道家之术流传传授,而我大师兄施展的正是九老洞仙家留下的幻术,所以张青峰伤人致死就该处罚。”林枫急道:“空口无凭,我说耿定康施展的就是妖术,要不眉月公主何以会被烟龙束缚昏迷?” 听竹老人道:“我等眼拙难辨妖术真伪,但敬海方丈乃佛门高僧,法眼如刀,就请方丈为我们断一断耿定康施展的究竟是妖术还是邪术如何?” 敬海方丈沉思片刻,道:“有些事说来和凌云寺有些秘密有关,但因这件事关系到两条人命,老衲就说一说吧。”全场豪杰听敬海方丈如此说来,顿时寂静下来,一齐望向他 第一百零八章 剑气惊狼 敬海方丈道:“大家都知道凌云寺有关于黑龙剑的传说,传说中,黑龙剑是抽取了大佛镇压的黑龙精血魂魄锻造而成。但大家或许不知道凌云寺还有有一种特别的传承,那就是历代方丈必须要掌握一种叫驭龙咒的咒语。大佛庞大无比,修建需要耗费无数的人力物力,你们可知道为什么海通法师不惜剜去双目也要修建佛像?” 有人道:“听说是要镇压搅乱三江之水的恶龙,保过江人的平安。” 有人道:“大力宣扬佛法恐怕才是海通法师的心愿。”有人道:“说什么镇压黑龙,龙只是传说中的神物,在座之人谁都没有见过,恐怕是另外有隐情……” 敬海方丈道:“不错,老衲也没有见过真正的龙。老衲只知道佛家修建佛像来降妖除魔有个规则,那就是修建的佛像越大,大佛要镇压的妖孽就越凶猛。大家想想,凌云寺大佛举世无双,那要镇压的妖孽必定是惊世大妖,或许大佛之下真的镇压着一条黑龙。” 听竹老人惊道:“听方丈口气,似乎连方丈也不清楚大佛之下究竟镇压着何种大妖。” 敬海方丈道:“历代凌云寺寺规,任何人都不许进入大佛取出黑龙剑,更不许手持黑龙剑念动驭龙咒,否则将引得天下大乱。世间有没有真龙我不敢肯定,但我敢肯定的是,适才耿定康念动的就是驭龙咒。驭龙咒将人之心神与龙魂紧密连接,施展之际,人龙一体,人兴魂兴,魂亡人亡。” 群雄闻言大惊。马震海冷笑道:“敢问大师怎么能断定我大师兄刚才念动的是驭龙咒?” 敬海方丈没有回答他的问话,只是弯腰拾起耿定康的宝剑,口中念动古奇咒语。几个呼吸间,只见耿定康宝剑剑尖四周缓缓冒出一缕黑烟。 敬海方丈继续念动咒语,又过得不久,空中黑烟渐浓,渐渐凝聚成为一条龙的形状来。 众人听两人所念咒语相近,又见敬海方丈面前黑烟龙形渐成,都惊呼起来。 敬海方丈转头望向全兴国,道:“数年前,凌云寺黑龙剑被天狼帮盗出,但不想半路有一队军汉杀出,将黑龙剑从天狼帮中抢走,从此黑龙剑销声匿迹。全大侠首徒精通驭龙咒,想来全大侠一定见过黑龙剑并破解了其间秘密。可惜全大侠虽筹划精密夺取了黑龙剑,但却绝对想不到老衲也熟知驭龙咒,而因驭龙咒而露出马脚吧。” 众人听方丈言下之意是说全兴国盗取了黑龙剑,全场顿时发出阵阵惊讶声,都朝全兴国看去,只因大家都敬重敬海方丈德行,相信他的话重若千钧,绝不会平白无故冤枉任何一人。 全兴国闻言仰天长笑几声,说道:“方丈当日可曾亲眼见我夺取了黑龙剑?”敬海方丈摇头道:“未曾得见。” 全兴国道:“就凭我门下弟子使得除了方丈外谁都不能识得的驭龙咒,方丈就断定我盗取了黑龙剑,这未免有些武断。众位好汉,习武之人除了跟一位师父学得武艺外,往往还有可能从其他师父手中学得的技艺,是也不是?就像这位青城派的张青峰,除了习得青城功夫,还熟知峨眉派和鬼教绝技,难道我们就能说他太师父丹阳道长也精通峨眉和鬼教绝技吗?所以耿定康所掌握的咒语,不一定就是我传授给他的。” 场中多人听他说得有理,纷纷出声赞同。 敬海方丈慈和微笑道:“就算黑龙剑与全大侠没有关联,但抢夺黑龙剑的几十名彪悍的军中好手却与你有莫大的关系。” 众人听得糊涂,都不明白抢夺黑龙剑的军汉与全兴国有何关联。 张青峰转头盯住全兴国看去,只见他闻言后眼中凶光毕露,脸色一变,却很快恢复了平常之色。 有人喊道:“方丈,全大侠怎么会和抢夺黑龙剑的军汉有何关联?你不妨明言,我们听得云里雾里的不明白得很。”金耀天高声问道:“既然驭龙咒只是历代独传之术,耿定康是如何习得的?现在驭龙咒现世,会引发何种灾祸?我等又该如何避祸?” 金耀天连环三问,问出了在座之人的疑惑与担心。 敬海方丈缓缓道:“金帮主和各位好汉莫急,先待老衲说一段荡气回肠的史事。”众人都止声静心听来。 敬海方丈讲道:“话说北宋太祖乾德三年,发生了为时一年有余的蜀兵叛乱事件,为首之人为后蜀文州刺史全师雄,不知各位好汉可听过兴蜀大王全师雄这人?” 群雄闻言纷纷摇头。 有人道:“太祖乾德三年到今天已有一百五六十年的时间,在座的人多半不读史书,恐怕知道那段史事的人极少,方丈还是一次把事情说完好了。” 有人道:“对,我等都是粗人,方丈一次讲个痛快好了。” 敬海方丈讲道:“乾德二年冬,太祖下诏征伐后蜀,命王全斌任西川行营前军都部署,率领禁军步兵骑兵由凤州路进讨。王全斌为统帅的伐蜀军队攻克蜀都后,嗜杀好贪,大肆杀害后蜀降兵,还残酷掠夺当地人民。史中记载,王全斌等首领 日夜饮宴,不恤军务,纵部下掠子女,夺财货,蜀人苦之。甚至出现了宋兵将领割民妻乳而杀之的恶劣事件,连太祖闻之都不禁哀叹: ‘妇人何罪,而残忍至此。’ 宋军暴行不断,最终激起了蜀人,导致兵变。蜀人降军推举原蜀将全师雄为首领,号称‘兴国军’。王全斌派马军都监米光绪前去招抚,米光绪却尽灭师雄之族,纳其爱女及橐装。全师雄大怒,率军攻克彭州,分兵占领灌口、新繁、青城等地,自称兴蜀大王。兴蜀大王势力最盛时,巴蜀共有十六个州响应于他。可惜,乾德四年,全师雄败走金堂。终因箭伤病死金堂。以上就是老衲想要讲述的一段史事。” 敬海方丈结束了讲述,叹了口气,似是在为死去的英雄哀叹。 静了少时,敬海方丈道:“大家觉得全师雄算不算得上英雄?”有人道:“此人不畏强暴生死,反抗暴军,而且有胆识有谋略,当然可以称得上英雄!” 张青峰听讲述的人物姓全,又是领军带兵的将军,隐隐觉得这个故事可能与全兴国有关。 敬海方丈又叹了口气,道:“全将军本想归顺大宋,却被大宋几乎灭了全族,爱女也受了侮辱,自此对宋王朝恨之入骨。幸运的是,他当时还有一个四五岁的小儿子被一名家将救出,逃过一劫。全将军临死将儿子托付给几名得力部将并告诉儿子,要其后人皆要以推翻大宋王室为家族极致目标,从此全将军后人一边暗中组建军队,一边集聚财富,等待着天下大乱的机会,以期实现当日兴蜀大王的遗言……” 敬海方丈正讲述间,全兴国突然厉声打断他话语道:“我等本都尊方丈为得道高僧,方丈怎能倚老卖老,说些不相关的事,耽搁争选西南武林盟主的大事。” 此时,敬海方丈正坐在会场前排,面对台前主持大会的全兴国讲述。 全兴国话音刚落,敬海方丈身后几尺远处,一条大汉狸猫般轻盈般纵出,向敬海方丈后心一拳砸出。 此人带着一顶范阳笠,将眉眼遮住,不知不觉间混在人群中走到了敬海方丈背后。 这几尺的距离,众人都还来不及出手阻止和惊呼,但见重拳瞬间已到了敬海方丈背心。 敬海方丈修为虽然精深,但奈何偷袭之人身手非凡,且两人距离太近,拳到他背后一尺处方才察觉。敬海方丈身边的丹阳道长与张继仙立时惊觉 ,起身向偷袭之人扑去。 敬海方丈身躯原本背靠木椅靠背,紧急之下,身体带着木椅向前一斜将木椅靠背抬高半尺,以它先挡下来拳,同时将护体真气猛然集聚在背心之上。 只听嘭地一声响,来拳将木椅靠背击碎,顿时木屑飞溅,之后,来拳并不停留,依旧狠狠砸在敬海方丈背心。 高手之争向来只在一息之间,木椅靠背阻挡来拳的瞬间,敬海方丈从少林《易筋经》中修得的浩大内气已然在背心布满,为他消去大半拳劲。 饶是如此,来拳依旧将敬海方丈击打得闷哼一声,向前跨出二步。 敬海方丈一个转马化劲方才站稳,忍住口中一口鲜血没有吐出,猛喝一声,向空中扑来的偷袭之人冲出一拳,此时,众人方才惊呼出来。 众人的惊呼声中,偷袭之人凌空一脚踢出一块飞散在半空的木块,将敬海方丈来拳阻挡,接着空中双掌挥出一白一黑两道真气,相继接下丹阳道长发出与张继仙的拳掌。 丹阳道长的劈空拳与张继仙的虚柔掌皆是独步江湖的绝技,但也只将偷袭之人逼落在地面。众目睽睽之下,那人脚尖只在地面一点,随后凌空虚踩几步,已然到了二百尺之外,落在一株古树树尖。 望着站在树尖纹丝不动的偷袭之人,众人皆震撼不已,数人议论道:“在场的三大巴蜀高手联手竟然都留不下此人,他会是谁?” 张青峰看他狼腰猿臂的身形,面上一双眼眼尾上吊,眼珠发黄,目若颠狂,心间顿时热血上涌,高喊道:“他就是天狼帮帮主天狼。”仇人的身形眉眼自然让他一见不忘。 范阳笠下的半张脸一动,冷笑道:“不错,老夫正是天狼帮帮主天狼。今日小试牛刀,方知上千条西南武林好汉就没有一个真正的高手,哈哈……哈哈……”天狼的笑声还未停歇,突然半路硬生生地停顿下来。 只见半空中一条人影,似展翅的大鹏般飞凌到天狼头顶上空,手中剑洒下漫天的剑光。 峨眉弟子看到空中那条飘逸的身影,不知何故,一起发出满天的欢呼声来。先是见空中幻化出数十道人影,随之响起数十声清亮的金铁交鸣之声,接着古树上落下一地的树叶,像洒下漫天的绿雨。 响声一停,两道人影落在地面,只见后来之人穿一袭白衣,须发皆白,一双半尺多长的浓眉垂下到了嘴边,好似画中老仙神,来者正是峨嵋派掌门人白眉道长。 群雄立时欢呼起来,有人道:“龟儿子天狼口出狂言,还不是一招就被白眉道长逼下树来,看他还敢不敢张狂?”有人道:“看来西南武林还是要白眉道长做盟主才行,只有他老人家才镇得住场面呀……” 欢呼声中,天狼与白眉道长两人面色肃然,远远对立。 猛然,天狼脚尖一点,爆射而出,空中拍出的双掌一只手变作墨一般黑,一只手变作雪一般白,向白眉道长当面攻到。 空中,只见天狼一掌周边黑气滚滚,一掌周边白气缭绕。有人惊呼道:“莫非这便是令人闻风丧胆的黑白阴阳掌。” 众人见天狼双掌诡奇霸道,不禁都暗暗为白眉道长担心。 白眉道长双目一沉,提起掌中剑,在面前划出数道弧形剑影。剑尖划过之处,只见形成了两道激荡的气流,宛如两条游鱼。 白眉道长眼看天狼来掌还有数尺,剑尖一指,宝剑带起的两条激荡的气流立即向两道黑白真气迎了上去。 张青峰见白眉道长使出的正是金顶问道四剑式中的第三式“阴冲阳和”,当下全心查看揣摩。 白眉道长宝剑挥出的两道气流不过一双筷子般大小,却劲急非常,向天狼阴阳黑白真气撞了上去。只听空中四道真气嗤嗤相碰,大响后,天狼落在地面,身形微微一晃方才站稳,白眉道长脚下却晃了一晃。 前排的数名高手将两人细微反响看在眼中,心中暗道:“这天狼好生了得,修为竟与白眉道长伯仲之间。两人若再恶战,白眉道长年岁已高,恐怕不能长战。” 丹阳道长与张继仙相视一眼,跃身落在白眉道长身边。天狼环顾四周,笑道:“老夫还有要事,今日就不奉陪白眉道长了。”脚下连点,如一缕青烟般远遁而去。 白眉道长缓缓走向会场,以白飞猿为首的数十名峨眉弟子纷纷上前,将他簇拥在中央。 白飞猿急切道:“师父,弟子上山四处都没寻得你,你去了哪里?最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白眉道长肃然道:“这恐怕要问问你们的大师兄。”说罢分开众人,向远处的全兴国走去。 众人见其余峨眉弟子都上前问候传言消失的白眉道长,唯独他最器重的大弟子全兴国却站在远处一言不发,都觉奇怪。 全兴国见白眉道长向自己走来,忽地几步抢上前去,噗通一声跪下,磕了一个响头道:“弟子辜负了师父多年栽培之恩,请师父责罚。”众人忽见名闻天下的全兴国竟磕头认罚,不知道发生了何事,惊呆在场。 白眉道长半尺长的一双白眉微微颤抖,却依旧微仰头颅,不看跪在前面的大徒弟一眼,许久方道:“兴国,若你只是为家族之仇而行事有误,为师还可看在你父辈面上饶恕你,可你不但勾结异族妖邪,还要杀戮良善和谋反乱国,那为师只得依门规行事了。你是自废武功还是要为师动手?” 说到最后一句,白眉道长的话已然冰冷无情。 跪在地面的全兴国低头无语,忽道:“待弟子大事办成,愿挥剑自戕于师父面前谢罪!”“罪”字刚出口,他按在地下的双手一撑,向后腾空倒飞而出。白眉道长听他一出口,已然勘定他心意,见他一动,手中长剑向他当胸刺去。 全兴国在空中全力后退,但白眉道长的长剑始终不离他胸前一尺左右。 全兴国接连闪动,皆难以躲过来剑,遂将牙一咬,侧身用肩挡下一剑。他落在地面,望了望肩头流血不止的伤口道:“弟子受这一剑就算低销去一些师父教导的恩情。弟子还想留下这有用之身做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还请师父今日暂放弟子一马。” 白眉道长叹气道:“休得多言,你已触犯门规,今日决不能放你走脱。” 全兴国咬牙道:“原本弟子是万万不敢与师父动手的,但师父今日不放弟子走,那只有得罪了,还请师父见谅。” 只见他右手向后一摆,高声道:“龙飞上前。”峨眉派中龙飞急步上前,走到全兴国面前时,解下背上背负的一把宝剑,低头恭谨的双手递到他手中。全兴国缓缓打开包剑的绸布,取出一把剑来,只见剑外面的剑鞘是绣着一尊金佛的紫黑色鲨鱼皮,剑柄最上端是一个凶猛的黑龙头,眼中镶嵌晶亮的玛瑙石。 一向稳重如山的敬海方丈高叫了一声:“黑龙剑!”声音中充满惊喜。 全场人闻声顿时轰动起来,皆目不转睛的望向全兴国手中的黑龙剑。全兴国嘴角露出一丝笑意,缓缓拔出宝剑。 那是一把黑白相间的宝剑,雪白的剑芒耀眼夺目,剑身上缠绕着一条黑黝黝的凶神恶煞的龙。 白猿飞忽道:“大家不要小看这把剑,我耗费千金的飞猿剑昨夜就是被它砍得伤痕累累。”说罢拔出腰间光芒流动的飞猿剑,其上果然有着数处缺痕。 华云师太悲声道:“大师兄,原来昨晚的刺客是你,怪不得刺客对峨眉剑法了如指掌。” 白眉道长道:“连一向敬重你的师妹你也要下手,看来你的确已迷途难返。”全兴国伸出食指与中指在肩头蘸上一些鲜血,随后在黑龙剑剑身上竖着一抹,念起咒语来。一股浓重的杀气顿时在四周漫延开来。 白眉道长见他动作,怒喝道:“休得使用邪术!”手中金顶问道四剑式中的第一式“金光万点”已然使出。只见数十道剑光向全兴国天网般撒去,瞬间飞到了全兴国眼前三尺处,眼看就要将他淹没。 全兴国将黑龙剑猛然在身前一竖,猛听一声龙吟响起,他身前凭空腾现出一只张口的硕大龙头,将数十道剑光吞去。 全兴国一摆右手,剑尖向山下一指,龙头亦随之转向山道冲去。全兴国飞身扑在烟雾缭绕的龙头之上,旋风一般从会场上空飞过,消失在远处的山林。 众人看得目瞪口呆,好久方才回过神来。白眉道长似乎也被眼前出现的不可思议的景象震撼,手中的剑也没有再次攻击。 敬海方丈向白眉道长叹道:“全兴国邪术初成,刚才拼着以自身精血召唤神龙,也不过唤来雾龙而已。可惜了,刚才道长若出剑阻拦,或许还是可以将他拦下。如今只怕全兴国已窥得黑龙剑中驭龙术的秘密,假以时日,他法术见长,恐怕就无人可以抵挡他了。” 白眉道长惊道:“这驭龙术大成会有何等威力?”敬海方丈向白眉道长叹道:“驭龙术大成之日可驾驭真龙,兴云布雨,翻江倒海。” 丹阳道长上前压低声道:“可还有阻止之法!”敬海方丈沉思半晌道:“有是有,千难万难!” 丹阳道长快步走到会场中央,高声道:“如今白眉道长归来,西南武林盟主之位自然就该白眉道长担任。” 群雄见白眉道长二剑击退雄视四海的天狼,心中自然钦服,无人反对。白眉道长跃上高台。朗声道:“当今乃国家多事之秋,我西南武林同仁自当摒弃罅隙,同心合力为社稷黎民出一份力。今日老道就将西南武林全部势力取名为巴蜀盟,由丹阳道长、张天师、金帮主、鬼帝、离帮主和老道六人共同主持。日后,巴蜀盟遇大事之际,以一半以上人数通过即可执行。西南武林各门各派收到巴蜀盟令旗便需积极响应行动,不得推辞,否则盟规处罚。” 群雄见白眉道长不愿一人独揽大权,而以多人执法的方式运行巴蜀盟,都纷纷叫好。 众人吃罢午饭,又听了白眉道长拟定的巴蜀盟盟规,便纷纷散去,只留下几位大门大派的首脑商议要事。 第一百零九章 会诊 金顶大殿之内,白眉道长、丹阳道长、张天师、金帮主、鬼帝、离浩天和听竹老人七位西南武林名宿肃然而坐。 丹阳道长向白眉道长关切问道:“前几日听闻有关道兄的各种传言,实在令老道放心不下,今日道兄平安归来,老道总算是放下了悬着的一颗心。这几日道兄到底经历了些什么艰难不测之事,可否告知一二?” 白眉道长微微一笑道:“就在我被人软禁的前一日,忽在金顶接到一封飞鸽传书,书中将我门徒全兴国的身世与进几年的行为告知了我,于是,我假装中毒被囚,就是想看看他们在这次武林大会会布置下何等阴谋诡计。” 听竹老人笑道:“想来那飞鸽传书之人必定是敬海方丈了?”金耀天奇道:“听竹老人,你怎么知道的?”鬼帝笑道:“帮主难道没听到敬海方丈在讲述一段有关兴蜀大王全师雄的故事吗?想来全兴国就是全师雄的后人。” 金耀天一拍大腿道:“对,那时敬海方丈还没有讲完,全兴国就打断了他的讲述,接着天狼就飞身而出,想要将方丈杀死灭口,我终于想到了。” 众人闻言,都笑了起来。 敬海方丈道:“十几年前,老衲身负佛门和少林寺重托,前往凌云寺担任方丈一职,就是为守护佛门至宝和天下苍生安危。自黑龙剑丢失之后,老衲日夜难安,发动了凌云寺和少林派所有力量全力追查,终于在半年前查出了全兴国的身世和图谋。” 鬼帝忽道:“如今我们都知道了全兴国的图谋和劣行,不知白眉盟主会如何处置于他?”众人都转头看向了白眉道长? 白眉道长陷入了沉思,良久,一双长眉轻轻一挑,沉思道:“我这孽徒勾结异类,企图祸乱国家,说起来万死难辞其咎,但他追随我几十年来,对我始终毕恭毕敬,从来都待我如父辈,就算是我亲生子女恐怕也没有这般孝顺恭敬……”说道此处,他话音一顿,目光向远处眺望,似乎陷入了与爱徒的过往回忆之中。 过了不久,他又道:“自我被囚禁之后,天狼帮几次派出高手,想将我置于死地,但都被他制止下来。刚才,我问了华云,知道全兴国那夜本可将她置于死地,但却没有真正下手。” 鬼帝叹气了口,说道:“这是他的仁慈但也是他的致命弱点,看来他还未能成为一位真正的杀伐果断的枭雄,身上还有留有几分巴蜀大侠的仁义之风。” 丹阳道长苦笑道:“他一生下来,家族给他的使命就是要他成为一位无情杀伐的枭雄,可是他一生大多时候都追随白眉道长身边,耳渲目染之下,身上却又流淌着几分侠义之风。” 白眉道长缓缓道:“老道看他也曾做过数件侠义之事,尚未酿成大错,想的是废去他一身武艺,将他终身囚禁峨眉金顶,请各位看老道薄面,饶他一命如何?” 众人相互对视几眼,一齐道:“我等都听从盟主所言。” 白眉道长又缓缓道:“黑龙剑本为天狼帮必取之物,今日天狼帮已知晓全兴国半路夺了他们宝物,天狼帮必不会善罢甘休。由此推测,他们两家的联盟必然瓦解,我等接下来就可以坐山观虎斗了。” 金耀天闻言大感佩服,高声道:“盟主大智慧。” 素云道长一番用气,未能镇伏住张青峰体内两道阴气,反而让他阴阳失衡之症越发严重。全兴国离开之后,白飞猿与华云师太便将他留在金顶疗伤。 白眉道长主持完武林大会,送走了鬼帝、离浩天与听竹老人之后,便召集丹阳道长、张继仙、敬海方丈一齐为张青峰会诊疗伤。 四人相续为他把脉了一番,聚在一齐给他分析病情。 白眉道长道:“我以真气探寻青峰体内真气,发现他体内主要三道真气,一道为至阳至刚的混元阳气,一道为至阴至柔的天地阴气,还有一道是一股凶狠冰寒的阴邪之气,不知三位对这三股真气有何处理之策?” 张继仙思索道:“老道适才为张少侠把脉,只觉他体内真气似曾相识。如果所料不错,他的身上可能藏着我鹤鸣山一段难解的秘事。” 丹阳道长闻言吃惊道:“什么,他身上怎么会和鹤鸣山秘事有关?” 张继仙咬牙道:“约十年前,我师弟张乾云在追杀巫教一阴邪人物时无故失踪,连同他一齐消失的还有天师教掌门信物天字玉佩。数年来,鹤鸣山集全派之力都未能找到我师弟和天字玉佩的下落。如果能容许我搜搜张少侠之身,我想或许今日能从张少侠身上解开这个谜团。” 敬海方丈忽道:“青峰身上的两股至阴至寒之气就算是我等都无法抵挡,我一直在怀疑以他的肉体凡胎是如何熬过来的,原来他的身上是有天下至宝为他抵御住了两股至阴至寒之气。” 张继仙道:“大师明鉴。”伸手在张青峰胸口处一摸,果然摸出一块散发淡淡光辉的玉佩来。只见那是依据篆书写成的天字制造出的玉佩,玉质晶莹剔透,顶部镶嵌着一颗金红圆珠。 张继仙摩挲着眼前玉佩,眼中竟湿润起来。 丹阳道长疑惑道:“青峰身上如何有鹤鸣山掌门玉佩?十来年前,张道长乾云失踪之时,他还不过是个几岁的孩童,这掌门玉佩是如何到他身上的?” 张天师道:“看来青峰必定与我师弟失踪之事关系重大,待他醒来再问问他吧。这天字玉佩本是镇压鹤鸣山锁魔洞必须之物,我师弟带着它失踪之后,我等已难以镇压锁魔洞洞中魔怪,幸得今日寻回,真是上天有眼。” 白眉道长道:“如此,张天师就取回天字玉佩镇压妖魔吧,我等几人出手将青峰体内几股真气压住就好。”话未说完,只听张青峰口中又痛苦呻吟起来,额头汗珠滚滚落下。 四人知道是天字玉佩离开了他心脉之处后,两股阴气不受压制又在作祟,当下一齐出掌拍在张青峰足三里、委中穴、列缺穴、和合谷穴四处要穴之上。 四大高手将四股强大真气灌入张青峰体内,不多时便将混元阳气和混元阴气压伏。但另一股冰寒的阴邪之气却异常狡猾凶狠,不断在张青峰体内蹿高伏低,四大高手用了半个多时辰方才将它勉强制服。 白眉道长摇头道:“这股阴邪之气似乎具有灵性,我等恐怕将它制服不了多久,只要青峰体弱或者妄动真气,估计它又要上蹿下跳,左冲右突地发狠。”丹阳道长担忧道:“这如何是好?” 张继仙眉头一皱,猛地想起一事,道:“我想起来了,我与青峰对掌之际,见有一缕黑烟飘入他口中,青峰体内的阴邪之气会不会就是它?”四人之中他道法最为高深,所以能见他人所不能见之邪物。 敬海方丈猛然一惊道:“糟了,那可能是黑龙的一缕魂魄。耿定康的驭龙咒功力尚浅,不能驱动真龙,只是将黑龙一缕魂魄召唤而来。 张青峰击碎烟龙后,黑龙的那一缕魂魄便四处游荡,机缘巧合之下进了青峰体内。”其余三人闻言都大惊失色。 张继仙良久道:“那妖龙居三江冰寒之水之下数百年,所发之气已然为天下至阴至寒之物,故需至阳至刚之物来清除它。”丹阳道长急问道:“何物可以克制它?” 张继仙道:“天师教的龙虎金丹在丹炉中以阳火七七四十九日炼制而成,可以清除那至阴至寒之气。可惜,龙虎金丹的炼制之法连我鹤鸣山都早已失传了,据说天下唯有青城外丹派的丹王知道炼制之法。”白眉道长道:“青城外丹派的丹王耿天火在江湖上已消踪匿迹数十年,恐怕早已不在人间。我即刻传令巴蜀盟全力找寻丹王,能否找到他,就要看青峰的造化了。” 几人闻言都陷入了沉默之中。 四大高手虽然将张青峰体内乱窜的真气压伏,却使得张青峰五脏六腑受尽苦楚,不觉昏昏然昏迷过去。张继仙见张青峰苦疼不堪,便将天字玉佩从新放回他心口处,防护心脉。 张青峰这一睡,昏迷了三天方才醒来,醒来之时已是半夜。他努力张开一双沉重的眼帘,只见自己躺在一间小屋之中,身边的一张木桌之上点着一盏明亮的煤油灯,灯边放着一盘点心和一壶水。 他想挣扎着爬起,但觉躯体一半依旧僵硬麻木,似乎已不再属于自己,心中想道:“我这是在哪里?”想要站起,丹田处方才一动,忽觉体内数处穴位处传来强烈的刺疼冰凉之感,心下道:“不好,自从那股无名阴寒邪气入体后,就不能再妄动真气了。” 他闭目躺了半刻,将体内气息慢慢聚集了小部分,撑着双手忍着疼楚方才慢慢坐起来,缓缓走到窗外,只见远处的几处灯光中隐约可见峨眉金顶大殿的雄伟轮廓,心下想道:“我还以为自己已经回到了青城山,怎么还在峨眉金顶之上?” 第二日,张青峰睡到日上三竿方才醒来,走出房门,正在观赏四周景色,听得身后几道脚步声响,转头只见丹阳道长和白眉道长向自己走来。 两人见他能下地走动,面上露出了喜色。白眉道长道:“青峰,看你昏迷了三天三夜,我和你太师父甚是担忧呀 。参加西南武林大会的好汉们都走了,你太师父不放心你非得留下来照看你,他可是一天要去你房间看你好几次。”张青峰看着面前两位古稀老人,心中暖流涌动,垂首施礼道:“青峰深谢两位掌门照料。” 第一百一十章 柔情蜜意 丹阳道长道:“这几日幸得白眉掌门为你熬制汤药,在你昏睡的时候为你慢慢调理,你现在能下地走路,还要多谢你白眉掌门亲自下舍身崖给你采摘烈阳草。” 张青峰向白眉道长深深一拜,说道:“前几日,青峰还觉得身体左边麻木无感,僵硬血滞,现在感觉气血已能流动,原来是师祖用烈阳草为我治疗,这烈阳草竟有神奇疗效,它是何种仙草?” 白眉道长笑道:“峨眉山自古便被称为仙山药园,奇花异草可谓数不胜数。这烈阳草长在舍身崖下向阳的石壁之上,每日吸收金顶充沛阳光,阳气十足,故可以克制你体内阴寒之气。不过,此物能被人采摘的极少,因为峨眉山万千沟壑中藏有众多阴邪之物,它们也常常吸食烈阳草补充自己体内阳气。你这寒气,需半月就要用烈阳草熬制汤药服下压制,否则性命堪忧呀。” 白眉道长道:“青峰,我准备返回青城山了,你就留在峨眉山好好疗伤。白眉掌门说再用上半个多月的时间,就能将你调养恢复到一般人的身体素质,到时我派人来接你回山。” 青峰心中一惊:“太师父,你的意思是我不能恢复原有的功力?”丹阳道长叹了口气。白眉道长道:“当日,我们四大高手合力方才将你体内两股阴寒之气压伏,但只是将它们暂时压住,一旦你妄动真气,它们就会伺机乱窜。它们非同小可,非青城外丹派丹王炼制的龙虎金丹不能消除。” 张青峰一听,开初心中颇为沮丧,待听得青城外丹派丹王炼制的龙虎金丹能根除体内邪气,心中不由一动。 丹阳道长忽道:“切记,日后不能妄动真气,不然又会导致你走火入魔,半身不遂。对了,鹤鸣山的张天师没有取走了你身上的天字玉佩,说是等你伤好了,要你上一趟鹤鸣山给他交代他张乾云之事,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青峰迟疑了片刻,说道:“这件事我到时能说清楚,只是当初我答应了张乾云道长不能将此事告知外人,我一定会找机会将这件事说明白的。” 旁边两人听他如此言说,便也就没再追问下去。 丹阳道长与两人又寒暄了一阵,便起身返回青城山而去。白眉道长道:“青峰,你就住在金顶,我再去找寻一二株烈阳草为你疗伤。对了,华云前两天派了弟子陈湘君来看过你,给你带了好些养气的补品来,有空你就去谢谢他们。” 张青峰闻言,低头道:“是,等我伤好些,就去当面道谢。”眼前不由浮现出一张甜美雅丽的容颜来。 自此,张青峰自在金顶住下,慢慢疗伤。等了几天,白眉道长又为他采来一株烈阳草,让人精心熬制后给他服下。 张青峰连续几天服下烈阳草熬制的汤药之后,只觉体内冰寒之气减少了两分,走动之际,欣喜发现竟然已可以像普通人一般奔跑纵跃,只是依旧不能运功发气过猛。 若他想将内气猛烈运转,胸腹间会便会引发阵阵绞痛,导致气力尽失。 这一日,他方才在舍身崖边的一块大石上调息打坐完毕,正要起身,听得身后响起了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接着风中送来一阵淡淡的好闻的脂粉香味。 他只觉脂粉香味皆似曾相识,转身望去,只见陈湘君手上提着一个精巧雅致的竹篮站在不远处,含羞带笑地望着他。张青峰欣喜叫道:“湘君,你来啦!”急急向她小跑而去。 陈湘君见他向自己奔了过来,离她只有四五步距离时,后退了一步,将盛满物品的竹篮从身侧放到了面前,淡淡道:“师父叫我带些东西来看你。” 张青峰看她神情淡漠,没有了往常甜美的笑容,面色忧郁中藏着不快,停下了脚步,关切问道:“湘君,你赶路来一定累了,随我去喝杯水,好好休息一会儿。” 陈湘君摇头道:“看到你恢复了不少就好。我还有急事,把东西交给你,就要赶回去了。”说罢,将竹篮伸手递到他手中。 张青峰急道:“我看你面色有些苍白,是不是山风太大,让你受了风寒?”陈湘君冷冷道:“不敢劳动张公子问候,你还是多注意自己的贵体吧!”说罢,转身就向下山处飘去。 张青峰见她如此,心中焦急,急切之间提气急追,赶出数十尺,只觉腹部一阵巨大的绞痛传来,立时痛叫了一声,掩腹单膝跪倒在地,面上笼罩上一片黑色。 陈湘君听得身后传来“哎哟”一声痛叫,停下了脚步,回头见张青峰面色黑得难看,又单膝跪倒在地,立即回身奔到他身边,急切道:“青峰,掌门叫你千万不要妄动真气,不然体内的阴寒邪气会在你经脉中乱窜,让你走火入魔。” 张青峰抬起头,苦笑道:“如果你都不理我了,我还怕什么走火入魔,你就让我自生自灭好了。”说罢咬牙挣扎着站起来。 陈湘君见他如此,心中又疼又急,急忙伸出手将他扶起来,以责备的口气道:“你都不是以前的小孩子了,怎么还这么任性?小心站起来,我送你回房间静养。” 张青峰紧抓住她一只玉手道:“湘君,只要你还愿意理我,和我说说话,我就什么都听你的。” 陈湘君向四周看了看,羞红着脸小声道:“快放开我的手,被金顶上的师兄师弟们看到不好。”手中一边用力想挣脱被张青峰紧握的手。 张青峰在她耳边低声道:“你答应不走,和我好好说一会儿话,我就放开你的手。”陈湘君低垂着头点了点头。 张青峰慢慢松开了她的手,问道:“为什么好不容易见了面,连话也不说一句转身就要走呢?” 陈湘君慢慢抬起头,稳定了声音,将散乱的目光凝聚,看着张青峰的双眸问道:“有个呆子不久前还对我说心里只有我,可是见了千娇百媚的眉月公主就忘了我,你说我见了这个呆子还能说什么?” 张青峰苦笑道:“湘君,我和眉月公主真的没有什么,我们至多就是普通朋友而已。”陈湘君嗔怪道:“金顶之上,我们大家都看到了你和她相互维护,你还舍命上前救了她,你们关系一定是深厚的。师姐师妹们也都说你和她一定有情谊,有人还背地里悄悄地笑话我。” 张青峰见她发怒,别有一种说不出的风情,一时语塞,竟说不出话来。 陈湘君见他无言以对,心中顿时以为张青峰与眉月公主必定走得相近,是以对她质问的话语无从应答,当下心中愈发生气,一张粉脸涨得通红。 她怒气冲冲道:“人家是公主,而我不过是一位渔家女,自然和公主无法相比。张公子日后要娶的是富可敌国的公主,要坐的是鬼帝的宝座,我一个普通的渔家女子无论如何都是高攀不起张公子的,以后我们见了面还是不说话的好。”转身向山下的方向飞身而去。 张青峰伸手一拉,没有拉住她,只得高声喊道:“鬼帝的宝座我可不稀罕,我只想继承陈叔叔的那艘渔船。湘君,下次回家,你帮忙问问你父亲,等他老了,可愿意把他的渔船传给我,我愿意给他养老送终?” 陈湘君闻言,飞动的身姿一动,落在了地面,忽地转身向张青峰莞尔一笑,接着又飞身下山去了。张青峰看她忽喜忽怒,心中猜不透她的心思,看她远去,只得叹息一声,慢慢走回住所,静修养伤。 这一天,张青峰正在金顶花园中站桩调气养伤,见一条婀娜的身姿从远处行来,似是陈湘君的身影,心中一动,气息已然不能稳定,但依旧装作站桩调气的样子。 那人从花草小径中间走来,走得近了,喊了一句:“青峰!”张青峰装作没有听见,依旧半闭着眼睛站桩。 来人轻轻走到他身侧,用一朵毛茸茸的山草在他脖子上一扫。 张青峰只觉脖子之上麻痒难当,转头向来人道:“是谁打扰我清修?”只见眼前站着笑意盈盈的陈湘君,脸上没有了气恼之色,而是显露出一副调皮的神态,手里拿着一株绿油油、蓬松松的狗尾巴草。 张青峰在脖子上一摸,装作生气道:“你怎么能用狗尾巴草来扫我,真是痒死我了!” 陈湘君见将他捉弄得甚是解气,不由大笑起来,含笑道:“看你以后还敢不敢惹我生气?”张青峰陪笑道:“我保证以后都不惹你生气。” 陈湘君笑道:“看,这是我师父给你熬制的乌鸡汤。我一看熬制好了,就一路急奔上山送来,还是热的呢?”一边说,一边打开竹篮中一个包扎得严严实实的土罐。 张青峰闻到一股鸡肉与红枣、枸杞混合的清香传来,伸手接过竹篮,一摸盛汤的土罐,果然还是热的,心中一股暖流立时流遍全身。 他看着陈湘君被山风吹乱的头发和因赶急路而红润的脸膛,感动道:“师太和你这么关心我,我真是无以回报。”陈湘君微微低头,小声道:“你可愿有一天,驾着小舟陪我在三江之边晒网打鱼?”张青峰闻言,心中狂喜道:“余生能和你在三江之边晒网打鱼,正是我梦寐以求的事呀!”两人一齐抬头相望,两道目光在空中融化在一起。 陈湘君含羞道:“你趁热把乌鸡汤喝了,在等一会就要凉了,凉了就不好了。”张青峰点点头,轻声道:“白眉掌门送了我一套雅致的茶具,去我房间坐坐喝喝茶吧!” 两人慢慢来到了张青峰房间,张青峰取出一盏精致光洁的茶具,给陈湘君烧火煮茶。 张青峰喝了二碗鸡汤后,便陪着陈湘君饮茶聊天,两人从儿时趣事聊到江湖中的风云,从打渔……有着说不完的话语。 第一百一十一章 药王 陈湘君看他气色好又健谈,便问道:“我看你气色好了许多,是掌门给你做了特别的调理吗?”张青峰道:“是因为白眉掌门给我采摘了二株烈阳草来熬药,它们刚好可以克制我体内的阴邪寒气。” 陈湘君道:“原来如此,烈阳草是峨眉山仙草之一,长在舍身崖边的万丈峭壁之上,绝难采摘。如果这仙草对你的病情有效,那我明天就去帮你找找。 张青峰急忙摇头道:“白眉掌门曾告诫我说绝不能去舍身崖,因为其下凶险万分,藏有诸多神秘生物还说峨眉山周边的采药人,足迹走遍了大山中的飞鸟、猿猴才能到达的地方,但有一处他们却从不敢去,那就是舍身崖。” 陈湘君毅然道:“舍身崖虽然凶险,但为了让你的病情好转,我无论如何都要去看看。 张青峰看她神情坚决,知道劝她不住,便道:“湘君,如果你因为要为我采药而出了意外之事,我必定回内疚惭愧,所以如果你一定要去,那我就陪你一起去,两个人在一起也好互相有个照应。你放心,自从吃了烈阳草熬制的汤药,我已能跳跃飞奔,体力比普通人还要强些,只是不能妄动真气罢了。” 陈湘君点点头道:“好,那明天我们就去到舍身崖下看看,如果发现危险,就立即退出。”两人继续喝茶。 喝了一会儿茶,陈湘君看他房间物品有些散乱,便起身为他整理了一番,看天色不早,方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第二日,张青峰便早早等待陈湘君的到来,但去山下上金顶的路口看了几次也没有见到陈湘君身影。 快到午时,他才见到陈湘君上来,急道:“湘君,你怎么现在才来?我都怕你一人要去舍身崖下,我昨晚问了白眉掌门身边的道童,听说下边的确是猎人和采药人都不敢下去。” 陈湘君见他满脸焦急之色,笑道:“舍身崖有许多神秘传说和未解之处,我一个弱女子可不敢随便进去!我上午去了趟高桥镇张沟村,了解了一些到舍身崖采药的相关之事。我们今天中午就先去四季坪找到药王,和他一起进山采药。”当下两人一边说,一边向后山张沟村进发。 午时的峨眉山天气晴朗,两人四顾群山,只见山体含黛,绿意盎然,而身边还有爱恋之人陪伴,故脚下轻快,五六十里的路程很快便到了。 站在山脚,陈湘君指着远处半山一座农家茅草房屋道:“那就是药王家了。” 此际,天空中的太阳被乌云遮盖了起来,天空中飘下细雨朦胧,远处的群山被云雾笼罩。 山路沿着山脊蜿蜒而上,山路两边是茂密的野草。半山的农家茅草房屋看似不远,但两人快行了半个时辰方到门口。 陈湘君抬起脚抖了抖被野草打湿的裤脚,推开了柴扉,和张青峰走进了药王的农家小屋。 小院虽然简陋,却有一种独特的花的幽香环绕,两人身处花香之中,只觉精神立时一振。 小院中,一位须髯老者正坐在一把淡黄的竹椅上喝茶,见到两人进来,立时站起身,给两人倒了两杯热茶,一边热情招呼道:“快坐,你们赶了好几十里路,先喝杯热茶。” 陈湘君对张青峰道:“这就是我给你说的药王叶老爷子,八九岁就跟着父亲在峨眉山中采药,山中哪个地方有灵药仙草他都知道。他的孙女叶小珍是我师妹,所以答应帮忙带我们进山采药。” 药王看了张青峰面色几眼,笑道:“湘君姑娘一向照顾小珍,老汉我自然要帮忙。”张青峰急忙施礼:“张青峰见过药王,相助之意,感谢不尽。” 药王上前在他手腕上一搭脉,缓缓道:“你乌云遮面,眼边乌青,体内又阴寒之气逼人,怪不得需要烈阳草驱寒。恕我直言,你这阴寒之气如不早做处理,恐怕性命堪忧呀!” 陈湘君急道:“老人家,你看我们何时出发?”药王道:“我早已准备停当,就等你们了。今晚我们就夜宿崖下,等第二天朝阳升起就可以找寻烈阳草了。” 老人一边说一边走到屋檐下,拿起一根系着一个葫芦的松木杖和一个竹背篓。张青峰有些好奇老人进山要带些什么,急忙上前道:“老人家,东西我来背。” 药王笑道:“好,那就由小伙子来背我们登山夜宿的东西。”张青峰看了看背篓,只见不大的背篓之上放着一件蓑衣,而下面估计是一些吃的物品。 一边的陈湘君给他递过一双鞋,说道:“把登山的钉鞋换上。”张青峰见那鞋鞋底装着钉子,鞋面涂着一层油,虽觉奇怪,但也不多问,依言穿上了。 药王站在自家小院门口,指着对面的一面巨大的千仞绝壁道:“你们看,那面巨大的绝壁之上就是舍身崖和金顶。今晚我们就住在它下面的莽莽森林之中,明天一早我们就上去寻找烈阳草。你看那面绝壁上有一条银练般的瀑布,四周就是各种奇花异草喜欢生长的地方,因为那里不但阳光充沛,而且有瀑布山泉滋润。” 张青峰站在半山腰,向山下远处方向望去,可以看到几户农家的房屋和一座小镇,最底下是一条深长的沟壑,对面是巨大的、高耸的千仞绝壁。 张青峰背着背篓,跟着药王向山下的四季坪走去。药王须髯白了大半,却脚力矫健,丝毫不输两个精力充沛的年轻人,引着两人向山下快步而去。 下了山,走出不远就踏上了进山的羊肠小道。 张青峰与陈湘君见路边长着许多美丽的叫不出名称的花草,便偶尔停下来观赏一番,心情大好,一路说说笑笑。 药王对路边的山草如数家珍,不时地给两人讲解路边花草的名称和药性。 药王笑道:“峨眉山自古便被称作仙山药园,药用植物便有一千多种,中药材有四百多种,真是一座名副其实的仙山宝园。” 陈湘君好奇问道:“这山中宝贵的药材有哪些?”药王道:“有峨眉黄连、朱砂莲、雪胆、天麻和灵芝等,最著名的自然要数峨眉灵芝。峨眉灵芝自古为峨眉山首席圣药,历史源远流长,疗效神奇。可大大地益气、补心、安神、健脾。” 张青峰久闻灵芝大名,好奇道:“我们可否在路上采摘几只千年灵芝?”药王笑道:“千年灵芝可是天赐宝物,可遇而不可求,要想采摘可得看你的造化。” 药王家到四季坪的路,下了山后一路都是向上的陡坡,好在距离不远,一个多时辰后,三人便到了四季坪。 张青峰抬头见眼前的沟壑中躺着一块覆盖着嫩绿的野草的坪地,宛如世外桃源,心中不由大加赞赏。 药王取下松木杖上的葫芦分水给大家喝了,又去不远处的农户家加水。一位老太太见药王到来,忙给他倒上开水。 药王问老太太道:“大姐,你们坡地上种植的药材可还好?”老太太笑道:“好着呢,多亏了药王传授我们种植药材的手艺,让我们几家人在山里也生活得滋润!” 不远处,坡地边的树丛中露出几户农家的房屋,都是木头修建的,还用油漆装饰了颜色。 张青峰问道:“药王,他们都是听了你的话种植药材来发家致富的吗?”药王点点头,没有说话,只是露出了一个心满意足的笑容。 远处,二位农妇正弯腰在药材地中锄草,药材的植株水灵而鲜嫩,风中送来药材的香味。 陈湘君赞叹道:“如画的风景,恬静的生活,没想到峨眉山中还有这样一片与世无争的世外乐土,真是羡慕住在这里的山民。”又指着对面,对张青峰道:“对面高耸的岩壁就是金顶和舍身崖了!” 此时,一片阳光照耀在舍身崖上,将瀑布山花野草照耀得绚丽如锦缎。 张青峰见绚烂壮丽的舍身崖近在咫尺,高耸的岩壁似乎就挂在眼前,心中不由啧啧称奇。 药王踏着四季坪平坦的小道前行,脚步轻盈而愉快。 三人走过四季坪几片绿油油的草地,只见草地上开满了不知名的小野花,鼻子中满是山花野草的清香,不由陶醉在这迷人的世外桃源中。 再穿过一片灌木丛,前面已没有了路,面前都是半人多高的各种山草林木。 药王在前面用弯弯的柴刀砍着灌木树枝开路,几人脚下每一脚下去都踩着稀泥,好不容易才沿着斜坡来到了两山绝壁间的沟底。 沟底有一条清澈的小溪,溪中布满乱石。张青峰先是俯身捧起清澈的溪水喝了几大口,又用溪水将鞋子洗了洗,又跟着前面的两人沿着溪边前行。 走出数里,只见溪水渐渐干涸,药王喊了一句:“我们要离开乱石沟,要准备攀登悬崖了!”说罢走出乱石沟,向不远处一处山壁走去。 转了几个弯,一处悬崖横档在前,药王沉声道:“摸耳崖到了,这面悬崖竖立向上有七八丈高,要劳架湘君施展轻功上去,然后将绳索在树上绑好,我们牵绳上攀才能上去。” 陈湘君点头道好,从张青峰背上的背篓中翻出一根草绳,在湿滑的长满了青草苔藓攀爬而上,只见她几个点纵已跃上悬崖将草绳绑好。 药王微微一笑,手攀着草绳像猴子般敏捷攀援而上。 药王站在悬崖边,将草绳抛下,对张青峰道:“将草绳拴在你腰上,你不能运气,只能我们拉你上来了。”张青峰见他古稀年纪依旧伸手矫健不输年轻人,心中不由暗暗佩服,当下依言将草绳拴在腰间,用手拉着草绳一步一步向上攀登。 张青峰望着山崖上药王和陈湘君的身影,心中只想尽快攀爬上去,但一用力,腹部便隐隐作痛,只得放缓脚步,一步一步地缓慢上爬。 他心中不断地鼓励自己,一步一步又一步,终于,他的眼前看到了陈湘君甜美的笑容和伸出的芊芊素手。 陈湘君伸手将他一带,拉上了悬崖顶。 第一百一十二章 舍身崖下夜惊魂 张青峰落在地面,心中一松,向悬崖下看去,只觉头晕,眼中似乎也看不清周边事物,双腿禁不住发抖了几下,急忙向平缓的地方走了过去。 药王道:“你体内阴阳之气极度失衡,此处空气又稀薄,你先调整一番气息。” 张青峰依言盘腿坐下,以青城派吐纳之术调整了一刻钟,方将气息平稳下来。 向四周看去,不久前还弥漫着的浓雾散去了大半,有阳光照射在山野丛林间,昏暗的心情总算舒畅了一些。 药王看着面前两位年青人满身的泥水,笑道:“看来起天气好了一些,但是下面的路会更加难走了,我会让你们会体验到爬的全新感觉。” “爬的全新感觉?”张青峰与陈湘君几乎同时好奇问道。两人相互看了一眼,都不明白药王的意思。药王哈哈一笑,向前方走去。 三人继续前行,走出不到半里,张青峰立时被眼前的路惊呆了,只见面前根本看不出路在何处,除去杂乱无章的箭竹林、灌木丛和岩石,身边就是悬崖。 药王也不在说话 ,只是默默前行,有时走着走着便趴在地面,像野兔一般一头钻进灌木丛中,有时走着走着又贴着陡峭湿滑的岩壁,像壁虎一般爬行…… 张青峰暗暗叫苦,心想:“看来我们都成了森林中的动物了,必须爬行才能前进。” 他转头看身后的陈湘君,只见她满身都是泥水,衣衫也被荆棘和灌木挂烂了几处,可依旧满脸的淡然。 张青峰侧身等她上来,满含怜惜道:“湘君,今天可真是苦了你了,让你受这样的苦。”陈湘君却微微一笑,道:“能和你在一起,再苦也是甜蜜的。” 张青峰心中一暖,转身用力向前方的药王追去。三人全力攀爬,无心去观赏沿路风光,不知什么时候,天上又洒下蒙蒙细雨,而且远处山谷中还传来隆隆雷声,大雾也从山谷中涌起。 不知何时,山谷中忽然响起一阵野兽的叫声。 几人闻声都吃了一惊,只听得那野兽叫声中伴随着撕打之声。 张青峰看看前面,刚才离自己不过二三丈远的药王深入大雾而突然消失不见了。他急忙高喊了几声,然后停下来等候陈湘君。 雾中没有传来药王的回声,张青峰心中慌乱起来,好在过了不到半刻钟,陈湘君赶了上来。 张青峰急道:“不好,药王不见了。”陈湘君思索了片刻,说道:“不需惊慌,我们对这种情况早就有所预料。药王给我手绘了一幅地图,我们约好,如果走失,我们就在指定的几个地点等候就好。”说罢自衣袖中取出一幅地图细看。 不久,陈湘君指着地图道:“下面我们要到的地方是鹅颈子,估计药王就在那里等候我们。” 前方依旧没有路,地下都是厚厚的腐坏的树叶,散发出腐败的气息。 两人为避免摔倒,不时要依靠路边的树枝和藤蔓前行。 张青峰只觉膝盖上传来一阵阵的肿痛之感,裤脚也被石头划破了几处,伤处传来火辣辣的伤痛感,忙问道:“湘君,你受伤没有?” 陈湘君摇摇头,道:“只是有些小小的伤口,是被树枝和石头划伤的,没事。”张青峰看着她的眼眸道:“以前我觉得你是一位甜美文静而有些柔弱的女子,今天我才知道,其实你又勇敢又坚毅。我觉得你的性情很像我母亲呢!” 陈湘君微笑道:“其实面对这深不可测的大山我也有些惧怕,只是想到要给你采药治病,就感觉什么都不怕了。” 张青峰感激道:“实在应该好好感谢你才是,如果没有你的陪伴,恐怕我半路就只得退回去了!”两人埋头继续艰难前行。 走在前面的陈湘君忽地止住了脚步,只见两人面前出现了一处极其狭窄陡峭之险地。 陈湘君拿出地图,照着看了好几眼,欣然道:“你看此处是不是很像昂首之鹅的颈子?”张青峰仔细端详了一番,点头道:“不错,为何不见药王呢?” 两人小心前行,脚下脚踏之地不过半尺来宽,两边是悬崖,悬崖边有云雾飘荡,只怕一脚踏错便要坠入深壑。 两人走出数十尺,始终不见一条人影,心中都惴惴不安起来,毕竟没有找到熟悉山路的药王,两人极有可能迷路。 陈湘君抬头看看天色,说道:“我们尽快赶路,或许药王在摄身崖下的老崖脚等我们呢。”张青峰担忧道:“希望如此吧!” 两人眼看天色不早,只得匆忙赶路。暮色中,一道千仞绝壁出现在眼前。 崖高千丈,仰头犹不能见得崖顶 陈湘君喜道:“金顶舍身崖到了!”一边引着张青峰寻到绝壁下的一处崖腔。 陈湘君展颜道:“你看地上有几种野兽粪便,还有一口猎人留下的锅,这必定就是药王所说的岩窝头了。此处可以避风躲雨,歇脚过夜,就做我们两人今晚的栖身之处好了。” 张青峰担忧道:“怎么还是没有看到药王,他不会出事吧?”想到老人是因为自己前来,如果出了事,实在无法向他家人交代,他不由愁容满面。 陈湘君开导道:“药王比我们熟悉这座大山,既然我们能到这里,相信他也能赶到。”说话间不由冻得接连打了几个抖。 张青峰见她寒冷,急忙砍来几根大树枝,点燃一团篝火,开始生火烧水。 两人先是围着篝火将手脚和衣服考暖,然后分头生火做饭,搭建帐篷。 谁能想到,此时,可以观赏日出、云海、佛光、圣灯的舍身崖下正有人在躲避风雨。张青峰搭好帐篷后,一边与陈湘君围坐在火边烘烤衣服和鞋,一边煮水热晚饭。 两人的晚饭是一块煮好的肉和饭团,外加山中榨菜。 吃罢晚饭,张青峰只觉疲惫不堪,身子一歪便在火堆边睡了过去。陈湘君看看他充满疲倦的面庞,取出一条毛毯给他披在身上,坐在火边打坐看护。 两人头上是悬崖绝壁,身边一尺多远外就是万丈深渊,熟睡的人一翻身就可能葬身悬崖,所以陈湘君不敢入睡。 舍身崖下的夜晚平静得可怕,寂静中,空气中飘来的阵阵腥味,悬崖上偶尔会传来的诡异叫声,一切都带着孤寂和死亡的气息。 夜一团漆黑,半夜时分,火堆中的柴火也慢慢熄灭了下来。 张青峰迷迷糊糊中睁开眼来,只见悬崖边的云雾中爬上一头恶狼来,看着他露出一口尖利的狼牙,向他一口猛扑过来。 他想要呼救,口中却发不出半点声响,想要躲避,却无法动弹。 饿狼一口咬住他右腿,将他拖向悬崖边。 张青峰“呀”地大喊了一声,满头大汗地惊醒过来。陈湘君用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怜惜地说道:“你又做噩梦了?” 张青峰点点头,说道:“我梦见一头饿狼将我拖下了悬崖。”陈湘君叹气道:“这里是舍身崖,有许多自杀的孤魂,阴气极重,难免会做噩梦。你休息了几个时辰,感觉好些没有?” 张青峰抹去额头的汗水,坐起来说道:“我恢复得差不多了,你守了大半夜的夜,必定也累了,你就放心睡到天亮,我来守夜。” 陈湘君忽地指着悬崖边道:“快看,圣灯出现了!” 两人只觉眼前一亮,不远处的悬崖边缓缓飞过无数盏圣灯,飞往崖顶,明亮的光芒将崖腔照耀得如白昼一般。 陈湘君童心大起,衣袖一摆,将几盏圣灯引到两人身前。张青峰将它轻轻捉住,这才发现那是一只发光的巨大的萤火虫,不由赞叹道:“真美,世界真是无奇不有!” 张青峰于火堆的暗光中见陈湘君的脸苍白而憔悴,知道她奔波了一天还未好好休息过,爱惜道:“我睡了几个时辰,精神恢复大半,下半夜就我来守夜。”陈湘君微弱地一笑道:“那我就在帐篷中休憩两个时辰,然后换你。” 张青峰去崖腔外捡了几根枯枝,将火从新烧旺,靠着火堆假寐,双耳实则小心地谛听着四周动静。 他闭目静听,可以听到五六尺外陈湘君发出的微微的呼吸声,对于他而言,那是世间最为动听的音乐。 静寂中,张青峰听着那起伏的呼吸声,不由露出笑容,心也随着那微波般的呼吸声起伏。 风不时在悬崖边掠过,猛然,崖腔外传来一阵悉悉簌簌的怪音。 张青峰立时张眼提剑站起,厉声喝道:“谁?”崖腔半明半暗的光影中,一道巨大的阴影在崖腔入口一缩,退了回去。 陈湘君闻声飘落在他身边。有物踏着脚步远去,远远传来像老人般沉闷的咳笑的声音。 张青峰出了一身冷汗,道:“刚才有怪兽要进来,幸好被我惊退了。”陈湘君惊问道:“看清楚是什么怪物了吗?” 张青峰摇摇头道:“只看到一道巨大的阴影,开初以为是熊或野猪,但后来听得它发出的叫声,又觉得不是。”如此一闹,空气变得紧张起来,两人睡意没有了大半,便坐在火堆边烤火。 峨眉山的夜晚,冷而寂静,但火堆边两颗年轻的心却温暖而甜蜜。 两人闲聊之际,忽听得悬崖下传来一阵嘶吼声,声震云霄。两人闻声奔到悬崖边,只见朦胧的天光下,有巨大的怪兽正在滚动,不时有嘶叫声划破薄雾传来。陈湘君惊骇道:“听这声音,想来必定是成精之物所发。” 张青峰好奇之心大起道:“天色快亮了,我们下去看看如何?”陈湘君担忧道:“舍身崖下一直都是峨眉山最神秘的地方,千百年来都流传着各种各样的奇异传说,我担心下去遇到不测。” 张青峰笑道:“我们就躲在隐蔽之处,远远的看看热闹就是,不招惹麻烦。”陈湘君也是满怀好奇之心,点头道:“好吧,我们就远远的看看热闹就是。” 第一百一十三章 舍身崖边烈阳草 舍身崖雄伟险峻,下面是人迹罕至、岩壑交错的原始森林,充满着神秘色彩。 两人踏着晨光,壮着胆子向崖底腹地进发,足足用了一个多时辰方才下到嘶叫声发出的地方。 两人正行进间,陈湘君忽地掩口做呕吐状,张青峰不明所以,急忙护住她手臂问道:“湘君,你怎么啦?”陈湘君扭头一指,小声道:“树枝上有死人!” 前方不远处的几根大树的枝桠上,横担着几具腐尸,向四周散发出阵阵臭味。 张青峰急忙护住陈湘君绕过挂着腐尸的枝桠前行,藏身在一株巨大枯树枝后细看发声之处的情形。 舍身崖下的瀑布之侧的空地上正有两只庞然大物正在打斗,已然将周边数十尺的地方压为了平地。两只庞然大物缠斗凶猛,难以看清身影面貌,但见它们四周围着数十只野兽,有粗壮的狗熊,有斑斓猛虎,有肥大的峨眉藏酋猴,甚至还有一只胖乎乎的九节狼…… 场中听得砰的一声响,两只分了庞然大物开来,只见一只是一头毛发闪着金光的猿猴,一只是一条通体雪白的蟒蛇。 张青峰转头对陈湘君道:“这是什么场面,怎么来了这么多野兽?”正聚精会神观看时,背上忽被轻轻一拍。 这一拍拍得他魂飞魄散,待到眼角看到偷拍之人是一位长须白髯的老人方才放下悬着的心。 陈湘君惊喜轻声叫道:“药王爷爷,你总算来了。你去了哪里?” 药王面色微微一红道:“只因老夫路遇见了一位空谷佳人,所以踏着云雾去造访了它一番。佳人国色天香,令我流连忘返,就和你们走失了。”旁边两人听得莫名其妙。 药王直指群兽道:“先看看它们集聚此处所为何事再说?我们再走近些,方才看得仔细。”两人有药王相伴壮胆,便跟随在药王身后,向兽群走进了五六十尺。 此时,天光渐亮,一轮朝阳从云海中跃出,将舍身崖边缭绕的雾气驱散,将金色的光芒照耀在舍身崖巍峨险峻的峭壁之上。 群鸟展翅飞起,在舍身崖下开始唱歌跳舞,与舍身崖边飞溅而下的瀑布一同唱出欢乐的海洋。 场中,小山般强壮威武的金刚猿摸了一下腮边,用手掌拍了拍胸膛,将全身凹凸的肌肉一抖动,怒哼了一声。 它腮边的长毛被撕扯去了一块。金刚猿对面水桶般粗大的雪蛇见它发怒,却半点也不退让,将身猛然一竖,嘶鸣起来。 药王盯着舍身崖看了半晌,恍然大悟道:“怪不得这许多异兽要集聚在一起,原来它们都想摘得崖山上的仙草灵芝。” 张青峰盯着面前峭壁看了数眼,问道:“药王,我怎么什么也没看到?” 药王道:“此地物种繁多,色彩繁杂,且宝物都会隐藏自己,宝物怎会被你轻易窥破行踪。若不是老夫多年练就的一双鹰眼,恐怕也看不出宝物之所在。你看舍身崖上那片面盆般宽的裂缝中藏有何物?” 张青峰与陈湘君闻言,立即盯住崖上裂缝死看。张青峰勉强运动真气,忍住丹田苦痛看了数眼,喜道:“那裂缝中藏有一朵巴掌大的红花,难道它就是我要找寻的烈阳草?烈阳草原本颜色红如烈火,但它将自己躲在裂缝的阴影中,火红色便变做了暗红色。找寻它的人若不是仔细查看,就很难发现。” 药王道:“烈阳草所处之地既有万道金光照射又有瀑布飞泉滋润,可谓是阴阳相济、阴阳相生的 风水宝地。你再仔细看看,这个地方可不会只生长一种仙草,要不然怎会有如此众多的异兽集聚此处。” 目光在岩壁上搜寻的陈湘君忽道:“药王,如果我看得不错,那舍身崖上的裂缝中还有一朵海碗大的灵芝。这是一支皮壳呈紫黑色的紫芝,藏身在裂缝中的杂草间,故极难发现。 ” 药王点头道:“对,灵芝才是群兽齐聚的原因。今天好机缘,竟然一起碰到了峨眉山金刚猿王与白蛇仙君,它们可都是峨眉山深藏的王者。” 陈湘君望着舍身崖发愁道:“舍身崖如此险峻,周边又有众多猛兽,如何才能采摘到烈阳草?” 药王沉思道:“先看看情形再说,待会儿你们听我号令行事。好在在群兽毒蛇的眼中,千年灵芝比烈阳草更为诱惑。湘君看我眼色,由我攀登悬崖采摘烈阳草,你负责接应护卫我。” 陈湘君道:“悬崖过于高险,还是由我来采摘烈阳草。”药王笑道:“小姑娘不必担心老头子,若是说到拳剑功夫,我自然不如你们。可要是说到攀援采摘之术,老头子可不会比你们差。不是老夫自大,这峨眉山中的飞鸟、猿猴可都不一定能比得过老夫纵跃攀援的身手。 正说话间,只听舍身崖上的云雾间传来一声悠长而响亮的鹰唳。 这一声惊空遏云,惊得人兽都抬头观望,只见金顶的云雾间一只苍鹰穿云破雾而来,翅膀展若船帆,鹰爪如长大的铁钩。 药王惊道:“这鹰眉心有一团白毛,没想到峨眉山鹰王也来了!” 鹰王,这天空的王者,在空中张开翅膀直扑舍身崖裂缝中的灵芝。舍身崖下的兽蛇听闻鹰唳都抬头仰望,一时没有了主意,只得眼睁睁看着鹰王直扑灵芝仙草。 金刚猿略一思索,顿时记上心头,俯身拾起两块巨石向鹰王连续飞掷。 金刚猿天赐神力,飞掷出的石块力道惊人,逼得鹰王闪躲在一旁,飞落向崖边灌木丛。 金刚猿见逼闪了鹰王,立即向崖壁上纵跃而去。白蛇抬头看了看,也向崖壁间飞窜而上, 但它似是有些惧怕鹰王,便躲着鹰王所在的位置游走。其余围观的飞禽走兽都没有敢动,想来是惧怕三位顶极王者。 药王自腰间取出一对小巧精致的铁抓钩,笑道:“看老夫悬崖取宝。”说罢飘身而出。 只见他跳跃如弹丸,几个纵落便到了舍身崖下,仰头一观之后即纵身跃起,以一只铁抓钩抓入石壁后,脚在石壁一点,身在空中之际,扬起一只铁抓钩又抓入石壁。 张青峰与陈湘君见他以年迈之躯跳跃攀登山崖胜似猿猴,方知他适才所言不虚,都暗暗佩服。陈湘君低声道:“我去策应药王取烈阳草。” 药王在石壁连抓了五爪,已落身在紫色灵芝旁边不过五六尺远处。此时,金刚猿与鹰王也正扑向灵芝之旁,跟在金刚猿身后扑到的是白蛇。 金刚猿手臂垂下可及地,异常长大,只见它一伸手已摸到了灵芝根茎,就要采下灵芝。 鹰王一拍翅膀,双爪已抓在金刚猿手背。金刚猿吃痛,急忙放手,恼怒之中一翻手,便向鹰王头部扇去。 药王见两位王者相斗,只爬伏着等待时机,见机一只铁爪飞出,取下了灵芝。白蛇见药王取下了灵芝,张嘴将一口毒液吐向药王。 金刚猿与鹰王见药王取得了灵芝,顿时停下争斗,向药王扑去。药王淡淡一笑,向石壁平移出数尺,一边躲过毒液,一手将灵芝抛向了金刚猿,同时将一只铁爪飞抓鹰王。 金刚猿一呆,随即凌空一抓,抓住了灵芝,然后向后一蹬,向崖下谷底落去。鹰王与白蛇见了,急向谷底追去。 药王看着落向谷底的三位王者,长长吐了口气,向裂缝中的烈阳草扑去,轻轻摘下了它。 金刚猿落在谷底,沉重的身躯将谷底砸出了一个小坑。 它低头看着小盆般大小的紫色灵芝,露出了得意而欣慰的笑容,全然不顾四周慢慢将它包围起来的数十只猛兽毒虫。 药王也飘落在谷底,只离金刚猿四五尺远处。金刚猿先是看了他一眼,向他微微一笑,竟露出了友好温和的表情。 猛兽毒虫们见到了药王手中的烈阳草,都露出贪婪之色,将药王连同金刚猿一起围了起来。 阳光照耀在金刚猿金黄色的毛发上,反射出万点金光,给它平添了一股王者气度。 金刚猿看着身边将自己重重包围的猛兽毒虫们,突然咧嘴露出一个莫名的古怪笑容。它这一笑,惊得猛兽毒虫们止住了脚步,盯住金刚猿不敢再动。 金刚猿面色一变,猛地仰天发出一阵噭噭的猿啼,啼声高急,似哭似号,令人闻之惊悚。 金刚猿猿啼声刚落,舍身崖下的莽莽森林中立时响起数百上千道猿啼声,在空荡荡的丛林间回荡。数百上千道猿啼声一落,立时听得森林中树叶树枝哗哗作响,有众多野物从树梢间蹿动而来。 过得不久,只见上千只猿猴从四面八方纵跃向谷底空地上。猛兽毒虫们一呆,随即从金刚猿身边四散而去。 上千只猿猴纷纷奔到金刚猿身前跪拜,而后排兵列阵般列在它身后。不远处观看的猛兽毒虫们看了看猴群,四散逃窜而去。 全场之中,唯只剩下药王一人站在猴群之中,显得格格不入,这令远处的张陈两人都为他捏了一把冷汗。 药王高声道:“你们都出来吧!不用害怕,我与金刚猿王认识多年了。”张陈两人闻言慢慢从大树后探出身,仔细看看四周后,方才向药王走去。 药王将烈阳草放到张青峰背后的背篓中,说道:“今晚老夫来给你熬汤煮药,喝下你又可以熬过一个月了。” 陈湘君惊讶道:“药王爷爷,你和金刚猿是怎么认识的?” 第一百一十四章 夜入鬼城 药王道:“那时十几年前的事了。有一天,我在深山中采药,发现了一种兰花的踪影,就想多采摘几朵,归家就晚了。半路,忽见天色突变,雷电交加,我惊奇地发现了被天雷闪电击伤击晕的金刚猿,于是我就将它带回家,细心照料,为他疗伤。金刚猿的伤分外奇异,雷电之力深入它的四肢关节内,让它获取了非同凡响的神力,却也在它的体内留下了难以除去的伤患,对它的关节筋骨也损伤不少。 《神农本草经》记载:紫芝,温(平),无毒,主治耳聋,利关节,保神,益精气,坚筋骨,是医治金刚猿关节筋骨之患的良药。这些年,我和金刚猿一直在找寻千年紫芝。没想到,今日来舍身崖刚好遇上峨眉群怪争夺此物。寻得这样一朵千年紫芝,想来可以去除金刚猿体内的雷电之力了。” 金刚猿闻言满脸露出喜色,向药王拜了几拜,领着群猴跳跃而去。 陈湘君见已取得烈阳草,便问道:“我们是原路返回,还是沿着滚石坡攀登向上回金顶。”药王笑道:“今日天气好,我就原路返回,我还要去拜见空谷佳人呢!我和你们半路分开,就是因为我发现了一株无杂色的兔耳素兰,因怕损害它,我想回去的路上将它带回老屋。” 张青峰恍然大悟道:“原来药王爷爷所言的空谷佳人是兰花。我记起来了,我刚进你小院的时候闻到过一种特别的幽香,想来就是兰花发出的香味了。” 药王笑道:“老夫平生殊爱兰花,小院一隅栽种有峨眉兰数十株,回去请张少侠好好观赏一番。” 三人一同回归,半途,踏过一条人迹罕至的小路,在一处深壑幽谷间寻得了一株兔耳素兰。 素兰形似兔耳,花色绿白,香气清幽。 回到药王小院,张青峰留下疗伤,陈湘君自回华严峰去了。夜色苍茫,小院弥漫着兰花的清香。 张青峰坐在药王的竹椅上,品尝着山茶,悠闲地仰望夜空,看几朵白云在山巅游走。 夜色浓郁,柴扉外突然落下一道脚步声,直奔小院门口而来。 张青峰立即站起,向屋内拨弄兰花的药王警示道:“药王,有客来访。”药王笑道:“放心,是老朋友!” 张青峰正在讶异为何药王能够从脚步声听出来者之时,一道身影从柴扉上飞跃而入。 来者眼眸在夜色中如火炬般闪闪发亮,一对毛茸茸的手臂垂落下来可以触及地面,落地之际,全身肌肉似波浪般滚动。 张青峰笑道:“原来是猴王到了,先坐下喝杯茶。”一边说,一边给它倒了一杯热茶。 金刚猿望了他一眼,像熟客般走进了里屋,手里拿着白天采摘的比海碗还大的紫灵芝。 药王笑道:“知道你喜欢喝酒,我就用灵芝给你泡酒如何?先将灵芝切片,然后放入峨眉山泉酒中浸泡,密封保存,三天后见到白酒的颜色从白色变成紫色的时候就可以开怀畅饮了。”金刚猿听得,嗷嗷地欢喜叫了几声。 过得一会儿,金刚猿从里屋走了出来,端起张青峰倒满的茶,仰头一饮而尽,向张青峰笑了笑,纵身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三天后,张青峰正在小院中喝着药王熬制的烈阳草药汤,只见空中金光一闪,金刚猿飞身落在了庭院之中。 张青峰笑道:“金刚兄,你来喝药酒来哪!”金刚猿听得他如此称呼自己,先是一愣,随即笑了笑,进屋取了一个盛有十几斤酒的酒坛出来,看了张青峰一眼,仰天大口喝了起来。只见他咕咕才喝两口,就放下了酒坛,咧嘴吐起气来。 张青峰看他如此,先是不明白他为何有如此举动,上前舀了一口酒一尝,随即明白过来,笑道:“金刚兄原来和我一样,不喜欢苦水,对不对?”随即拿出一罐蜂蜜,倒了一半在酒坛中均匀,说道:“你再尝尝。” 金刚猿见了,抱起酒坛猛饮起来。这一次,他咕咕猛喝了半坛酒方才心满意足地放下了酒坛。只见它双眼愈发有光,朝着张青峰就是一个熊抱。张青峰吃了一惊,却挣扎不得,只得苦笑。金刚猿放下了他,发出一声猿啼,纵身又去了。 第二日暮色时分,张青峰正在院中散步,想道:“明日药就吃完,也该上金顶给白眉道长道别回青城山了。”忽见柴扉上金光一闪,金刚猿落在了他的面前。 张青峰正要问话,只见柴扉被吱呀一声打开,金刚猿领着两只小猴走了进来。小猴手上捧着几种新鲜的山中水果,有果肉碧绿的猕猴桃,有艳红的蛇莓,还有一种叫不出名字的野果。 两只小猴手捧鲜果放到张青峰面前的桌子之上,然后毕恭毕敬地退了出去。 张青峰惊问道:“这是给我的?”金刚猿咧嘴一笑,又自喝灵芝泡酒去了。第二日,张青峰拜别了药王,往峨眉金顶而去。 他回到住房,已是入夜时分,先跑到厨房,胡乱吃了些饭菜,便去拜见白眉道长,却听白眉道长白眉道长身边的道童说掌门访友去了,只得一人四处闲逛了一番,然后回房睡觉。 张青峰睡到半夜时分,忽听窗边一阵狂风吹来,将窗户吹开了一扇。峨眉金顶高耸如云,向来风大风多,所以他也没在意,继续翻身大睡。 但窗户吹开之时,一片“落叶”也随着狂风落在了张青峰的枕边。张青峰立时惊觉,张眼之际,只见一位黑衣蒙面人正站在自己头边。 他正要喝问,几道强劲的指风已凌空点出,将他几道要穴封住,全身动弹不得。黑衣蒙面人将他用棉被一裹,再用一根带子将他拦腰一捆,提着他腰间带子从窗子纵身而出。 张青峰暗暗叫苦,心中想道:“来者轻功竟然如此了的,在峨眉金顶来去竟然如无人之境,更为糟糕的是,我连衣物都没来得急穿上,如何见人?”口中想要呼叫,却出不得半点声音。 黑衣人脚下足不点地,提着张青峰如一溜黑烟轻飘飘下了峨眉山。 峨眉山上,白眉道长下山访友去了,而全兴国亦带着门下十三鹰中的绝大多数弟子离去了,山中没有了知觉敏锐的高手,设下的几道岗哨皆拦不下黑衣人。 黑衣人提着张青峰不多时出了峨眉山山门,再奔出一里来路,只见马路边早有一辆马车等候在路边。 黑衣人将张青峰扔在马车之中,解开了他的穴道。 张青峰笑道:“鬼帝何必再蒙面,如此绝妙天下的轻功,除了鬼教教主还会有谁能有此造诣?”黑衣人哈哈大笑了两声,道:“你小子还有些眼力。”随即又面色一肃道:“你是从何处偷得我教独门轻功的?按我教门规,偷学我教绝技,便要挑你脚筋,废除你轻功。” 张青峰坐了起来,苦笑道:“教主能否赐我一套衣衫,让我能够有衣遮体,然后再给你解释一番。”鬼帝道:“等天亮再说。”说罢闭目养神,不再发一言。 张青峰见他面冷,便也索性不再言语,靠着马车假寐。 第二日,马车快马加鞭向东疾驰,午后不久到了叙州府。鬼帝带着张青峰和马夫三人下了车,来到叙州府合江门的长江之边。 张青峰站在江边,只见眼前是一条宽阔浩荡的大江,气势非凡,不由心中赞叹。 鬼帝指着远处道:“金沙江穿过高峻的青藏高原和穿过丰饶的成都府之岷江在此交汇,成为眼前的这条长江,叙州就是万里长江的一座城。看你救过眉月,今天就请你去喝杯姚氏家族私坊酿制的美酒,然后再坐船去丰都。” 三人来到江边一家酒馆,坐下点了一条江鱼和几样好菜,又叫了一斤“姚子雪曲酒”,然后坐下看那浩荡江景。 车夫给鬼帝倒上了慢慢一杯酒。鬼帝举杯,缓缓饮了一口,回味道:“入口甘美、落喉净爽、香气悠长,令人饮之沉醉,不愧是我巴蜀第一名酒!车鬼,你也喝一杯!” 车夫摇头道:“教主,你知道我办事之时绝对滴酒不沾。”鬼帝笑道:“好习惯,只可惜这般便失去了许多乐趣。一人独饮无趣,张公子陪我喝一杯如何?这酒用上佳大豆、大米、高粱、糯米、荞子五种粮食精酿而成,可谓独步天下,过了此地,可再也喝不上如此美酒了。” 车鬼上前给张青峰也满倒了一杯酒。 张青峰不快道:“我不像教主般爱酒识酒,喝这酒恐怕是糟蹋了好酒。我只想知道,教主将我带到丰都意欲何为?我本已是伤残之躯,可经不起折腾。” 鬼帝森然道:“如果说得好,你就是我的座上宾;如果说不好,你就是丰都鬼城一个冤死鬼。”张青峰问道:“此话怎讲?”鬼帝道:“到了丰都再说。” 三人再无话语,吃罢酒饭,车鬼租了一艘快船,顺着那浩荡大江一路向恭州进发。快船顺着江水急泻而下,入夜时分便到了恭州。三人在恭州水边酒家吃了晚饭便又出发,一路张帆疾走,子时中便到了鬼城丰都。 张青峰被鬼帝在长江北岸带下了马车,远远见一座森森鬼城隐匿在岸边山峦中。 浓浓夜色里,江边传来的夜枭的怪鸣声在江面与山峦回荡,让鬼城越发显露出神秘与阴森。从远处慢慢走近,张青峰猛然发现整个山峦间的建筑结构竟是一张阎王爷的头像之形,心中不由陡然一惊。 夜色中,鬼城的入口城门上吊着两只猩红色的灯笼,大雾弥漫在城门口四周,一眼望去,整个鬼城听不到一点声音,也看不到一个人影。 张青峰眼见眼前如此景象不由得心里发毛,转头一看,不知何时,鬼帝不见了踪影,只有车鬼带着他前行。 第一百一十五章 前倨后恭 在阴暗的灯影中, 张青峰跟着车鬼快步前行,忽见车鬼在一座牌楼下停住了脚步,转头向他一笑。张青峰见他笑得诡异,猛一抬头,只见牌楼上横书着苍劲有力的“鬼门关”三个大字,顿时出了一声冷汗,心中暗道:“难道真的到了鬼域?” 张青峰踏入牌楼,见前路的两旁立着十几个鬼王和把门小鬼,急忙飞奔向前,想早点离开此处,旁边忽然伸出一只青灰色的,青筋暴露的手来,似铁箍般将他右手死死捉住。 只听一个悠悠的声音道:“亡魂到此,检查路引,你的路引呢?” 张青峰急出了一头汗,挣扎道:“什么路引?”忽听车鬼:“那是教主贵客,不得无礼。”青筋暴露的手立时放开了张青峰,说道:“惊吓了贵客,见谅。” 张青峰挣脱了暗手,跟着车鬼继续前行,两人在昏黑的天光中左右乱转,好不容易来到一处小宅院。 车鬼道:“今晚你就在此暂住,明日教主自会前来召唤你。”说罢转身自去了。张青峰急急推门入了小院,转身将门闩上。 院内暗沉沉一片,张青峰环顾四周,不由惕然出汗。 夜色中,张青峰正不知道该往哪间房间住宿,忽见一间小屋中亮起一片灯光,暗影间,一道人影一闪而没。 他走上前去,见屋中铺笼帐盖一应俱全,心中想道:“管它有没有鬼,睡了再说 。”因一路舟车劳顿,又有伤病在身,他这一睡便很快就沉沉入睡。 睡到后半夜,院子中忽然呼啦啦刮过一阵阴风,将他所有房间的门窗全部吹开,将张青峰惊醒。张青峰一张眼,着实被吓了一跳,只见窗子中轻飘飘凭空飞进两个鬼怪来,胸前皆垂着长长的舌头。 一个鬼怪手持根铁链,一个鬼怪手持勾魂牌,径直奔向张青峰床头。 张青峰不信鬼怪,起身喝道:“想装黑白无常吓唬我,休得装神弄鬼!”一拳向身穿白长衫的鬼怪迎面打去。 黑无常厉声喝道:“休得拖延,赶紧跟我们上路,别误了时辰!”说罢,黑无常一掌将张青峰拳格开,一手将铁链套在他脖子上。 张青峰想要闪避,被白无常将手中钩魂牌在面前一晃,立即觉得全身酸软,不由自主地跟着二鬼差身后走去。 夜色无边,乌云遮蔽了月亮,三人走在渺无人烟的路上。走出半个时辰,眼前出现了一座灯火闪烁的大殿,传来阵阵哀嚎之音。 张青峰头晕脑胀,脚下漂浮,路过殿门时站住望了几眼,只见殿里好几个鬼差正在对数名衣衫褴褛之人施以酷刑。受刑之人有的被斩了手,有的被鞭打得鲜血淋漓,有的眼睛被挖去了一只…… 张青峰一时难辨真假,心中惊道:“难道这就是地狱?” 张青峰被黑白无常拖拉着来到阎王殿,被两个小鬼硬生生按得跪在大殿之上。他抬眼向高椅上端坐的阎王望去,只见阎王也正张着豹眼看他。 阎王一拍桌案喝道:“张青峰你可知罪?”旁边站立的判官、牛头马面等一齐喝道:“张青峰你可知罪?”张青峰被喝得双耳嗡嗡作响,摇头使自己清醒了一些,回答道:“我平生都未做过亏心事,何罪之有?” 阎王冷笑说道:“你本为青城弟子,却偷学鹤鸣山混元真气和鬼教轻功,这是欺师灭祖的行径,还说你无罪。如果你今日将偷学别派的事详细讲述出来,就饶你一死,否则就把你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不得超生。” 张青峰心中只觉隐隐有些不对,便道:“我只是在我青城山鬼界的石壁中习得的烟鬼夜行,不是偷学而来。至于鹤鸣山的混元真气修炼之法,也是一位老道心甘情愿传授我的,那时我还未拜在青城派门下。”他此言一出,殿中顿时发出一片惊呼声。 判官手持生死簿走出道:“看来你还罪不至死,只要你写出鹤鸣山混元真气的修炼之法,你就算是没有罪孽了,就放你一条生路。”张青峰摇头道:“这是老道长和我的秘密,就是死我也不会写出来!” 牛头走上前,将他头恶狠狠向地面一撞,撞得他满额头是血,喝道:“你写是不写?”张青峰道:“死也不写。”马面也走上前来,一脚狠狠踩在他右手五指,用力碾压道:“你写是不写?”张青峰只觉五指欲碎,依旧道:“死也不写。”旁边又涌上来几名大鬼小鬼,对着张青峰胡乱狂揍,将张青峰打得晕死了过去。 阎王看了不久,打着哈欠道:“时辰太晚,这小子如此倔强,明天再想法治他。你们再收拾收拾他,就先关押起来再说。”说完,转身去了。 牛头问道:“这小子死也不说,怎么办?要不要泼他冷水,让他醒过来,好接着收拾他。”马面咬牙道:“好,老子就不信他还能挺多久。” 一边众鬼中不知道谁冒了一句:“换做别人,我们搞死他都可以,但这小子救过公主,听说公主对他有情有义。若公主知道我们往死里搞他,恐怕我们都要死翘翘。” 牛头闻言,打了个冷颤,紧张地看看大殿四周道:“公主不开心,教主都要让三分。兄弟我有事,就先走了。”说罢一晃身,消失在夜色中。其余众鬼闻言,也都一溜烟消失了。 刚才还闹闹哄哄的大殿中,就只剩下昏迷不醒的张青峰。 过得不久,张青峰醒了过来。他慢慢站起,几滴鲜血从额头上流了下来,将他的眼睛糊住了。 他用手将血擦去,正要走出大殿,只见殿外奔入两人,不由分说架住他的双臂就往外拖。两人一路一言不发,拖着张青峰左拐右拐,来到一处僻静之地,将他扔在土泥地面,将门一锁就走了。 张青峰慢慢站起,找到一根木凳坐下,怒想道:“这些人到底是人是鬼?先是乱打人不说,还来去无影无踪,话也不说一句。等老子伤好了,非得找出他们,好好揍他们一顿不可。” 侧耳一听,周边静得连针落地的声音都听得道,心想:“这里怎么如此寂静?看来我是被关押在偏远僻静的地方了。” 他只觉全身火辣辣地有多处伤痛,便不再多想,头一歪就靠墙静坐养伤。昨夜他被折磨了半夜,已是疲惫不堪,靠墙不久就睡了过去。 等他醒来,已是午时,听得肚子咕咕作响,吞了一口口水,便想去开门找点吃的,但门被铁锁锁得死死的,无法出去,大喊了好一阵也没人前来。 张青峰索性在小屋角落打坐调气,他道家静养功夫深厚,这一静坐便坐到了黄昏时分,睁眼见一轮黄日落向西边,心中想道:“这鬼教是怎么回事,昨晚还有数人来群殴我,今天怎么不见一人前来,看来是把遗忘了吗?” 他又等了一个多时辰,肚中更饿,但依旧不见有人前来,心中暗道:“再等会天黑尽了,还没有人来,我就不客气了,就用板凳将门窗砸烂跑了。” 他正站在窗边思索怎么脱身时,只见远处几只明晃晃的火把直冲过来。火光中,几条人影抬着轿子飞奔到了房门前,为首之人正是车鬼。 车鬼急急忙忙将铁锁打开,看着张青峰便深深一拜,口中说道:“张公子远道而来,鬼教有失远迎,昨晚兄弟们粗俗无知,对张公子多有得罪,还请多多海涵!”说罢,做了个请的手势道:“请张公子移驾仙乐宫,先沐浴更衣再用晚膳。” 张青峰见这伙人前倨后恭,不知道他们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听说有饭吃,便不推辞,随着几人上了花轿。 车鬼在前面引路,四名轿夫将轿子抬得又快又稳,跑了半个时辰,来到了一座灯火通明的殿前。张青峰才一下脚,殿门前早有两名清秀机灵的丫鬟提着灯笼将他迎着,先是给他处理了几处伤口,接着将他引到一处沐浴房。 沐浴房中,丫鬟将热水倒入上好的松木桶中,在水面洒满玫瑰花瓣,然后轻轻退出。张青峰脱去沾满泥土灰尘的衣衫跳入松木桶中,然后仰面躺在热水中享受水的安抚。 木桶中,泡泡堆积,有的飞向在空中,是那么的晶莹剔透,是那么的五彩缤纷,让人十分喜爱。张青峰沐浴完,只见木桶边的铁架上放着一套白色锦绣衣衫,便不客气地穿上。 打开房门,只见车鬼毕恭毕敬地,说道:“请张公子随我去用晚膳。” 两人来到一间华屋,屋内铺设豪华,桌上摆满了精致小炒和一壶香茶。张青峰也不客气,坐下大吃大喝起来。车鬼等他吃好喝好,又将他引到一处房间,掩门离开了。 房间不大,床是精致的雕花檀木床,被子是龙文凤彩的来自大轸国的 “神锦衾”。张青峰坐在床边,见眼前四五尺远处便是一扇木窗,雕工精致,木质罕有。 窗外景色雅致,窗下不远处是一方小水池,池中有碧色荷花,在风中摇曳,池边堆砌有两堆假山,有一位婢女正轻悄悄地从水池假山边走过。 这一夜,张青峰怎么也睡不着,因为他不知道明天等待他的将会是什么.。 第一百一十六章 孟婆汤 半睡半醒之中,张青峰慢慢睁开眼,窗外一只画眉正在啼叫,天色已然大亮。 他打开房门,早有一名婢女上前迎着他前去用餐。张青峰一边喝着红枣粥,问道:“这里是何处?是谁叫你来如此接待我的?” 婢女低头道:“这里是我们鬼教的仙乐宫,一向是接待贵宾之处。我只是此处的婢女,贵客来了我就接待,至于是教主哪位显贵之人安排接待的公子,奴婢实在不知!” 张青峰心中暗想道:“鬼教之中,我只与眉月公主有些交情,看来必定是眉月公主得知我有难而出手相救,只是她为何不来见我?” 用完早膳,张青峰在仙乐宫走了两圈,便想向别处走走散心。 他刚步出仙乐宫大门,门边闪出车鬼,恭敬道:“鬼教四周危机四布,仙乐宫是鬼教接待客人的地方最为安全,张公子还是留在仙乐宫最好,否则出了事,我担待不起。” 张青峰闻言,也不想惹出事端,便转身回了仙乐宫,先练了半天功,下午又在仙乐宫四周游玩了半天,不觉到了掌灯时分。 婢女点燃了一根蜡烛,将幽暗的房间照亮。张青峰正在烛光中望着窗外遐思,忽听门外传来车鬼的声音道:“教主请张公子移驾用膳。” 张青峰心中道:“一会儿装神弄鬼,一会又礼遇接待,不知道这鬼教教主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一边想,一边开门随着车鬼前行。 车鬼引着他来到一间宽阔的华屋,屋内铺陈奢华,地面铺着厚厚的绣花地毯,屋内正中挂着一只金光闪闪的镶嵌金箔的三层大铜灯,灯下上位坐着双目威杀如虎眼,方正脸膛的鬼帝。 鬼帝见张青峰来道,不冷不热地道:“张公子请入座。”张青峰冷然道:“见过教主。”随后坐在鬼帝对面。两人闲散说话间,只见屋中又进来几人,当先一人是位老婆婆,其身后跟着位千娇百媚的丽人。 老婆婆鹤发鸡皮,蓬头历齿,笑着说:“不好意思,让教主和贵客久候了。老身为了招待贵客,特意熬了几个时辰的汤。”她面容虽苍老,声音却一点也不苍老,像中年妇人的声音,娇美而轻柔。 鬼帝忽笑道:“贵客等候已久,孟婆婆的忘忧散该拿上来了。” 老婆婆转头向身边的年轻雅丽的女子笑道:“孟姜,快给公子上汤。我的汤是先取在十殿判定流放之人的鬼魂,再加入罕见的药材,调合成如酒一般的汤,有甘、苦、辛、酸、咸五种口味,不知张公子喜欢哪种口味的汤?” 张青峰吃了一惊,惊问道:“你是地府中奈何桥边的孟婆?”老婆婆忽地怪笑道:“不错,莫非张公子怕了?” 张青峰见眼前场面诡异,心中想道:“自己身被邪气所累,不能运动真气,反正只能任人宰割,就喝下这毒汤好了。”于是说道:“给我一碗甜汤,我无惧生死,只求教主谅解眉月公主,不能因我连累了她。” 孟姜端起汤壶为他斟满了一碗汤,笑道:“张公子喝了这碗汤,一生爱恨情仇,一世浮沉得失,都随它忘得干干净净。” 张青峰端起碗,一口气将汤喝得一干二净,只觉一股甘甜之味从喉头滑落腹中,全身并无不适,只是头中变得空空荡荡的似有些眩晕,眼睛也变得沉重起来。 他努力将头晃了几晃,张眼看去,身边亭亭玉立的孟姜化作了一具干瘪骷髅,而金碧辉煌的华屋也瞬间变作蒙尘腐败的荒屋。 这一甜一吓使得张青峰顿时魂灵出窍,不知身在何处。 耳边听得一个飘飘荡荡的声音道:“这小子还算有些良心,魂灵迷乱前还记得月儿对他的好。”忽又听一个声音问道:“张公子可曾娶妻?可有意中之人?”张青峰迷迷糊糊间将心中话真实说出道:“父母大仇未报,绝不想娶妻一事。” 恍惚之中,张青峰又被人灌下了一碗汤,又有人接连问了几个问题,皆于昏迷恍惚中从实回答了,到了后来,张青峰只觉头中越来越混乱迷糊,最后头一歪,晕倒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张青峰脑中先是一阵清凉,接着便悠悠醒转过来,睁开眼,只见眼前是一张少女清秀雅丽的面庞,淡淡的妆容上有两道浅浅的泪痕,右眼下有一颗似垂下泪珠的小黑痣。 张青峰先是一愣,接着惊喜道:“眉月公主,是你?”少女惊喜道:“你醒了就好,你的伤感觉好些没有?” 张青峰看了看身边,发现自己躺在床上,立时坐起,张臂活动了几下,说道:“好像没事了。”眉月公主抱歉道:“我也是你进来的二天下午才知道他们对你动手的事,抱歉,让你受苦了。” 张青峰笑道:“没事,我皮粗肉厚,几顿拳脚伤不了我,我还担心打我人的手受伤呢!”一边说,一边在身上的胸口和胳膊上重重锤了几拳。 眉月公主看他如此,不由灿然一笑道:“看你,挨了打还如此乐观。不行,我要把打了你的几人拉出来,先叫他们给你道歉,然后让你打回去。”说着,她从座椅中站了起来,喝道:“你们都进来,给张公子赔了道歉。” 屋外闻声走进几条长得凶神恶煞的汉子。张青峰急忙掀开被子下了床,站在地面。为首汉子抱拳齐声道:“我等都被猪油蒙了眼,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张少侠虎威,今特来请罪,今日要杀要剐,悉听张少侠处置。”说着跪拜而下。 他身后几条汉子见了,也随同就要跪拜。 张青峰急忙上前两步,将为首汉子双拳扶住道:“休得如此,你我是不打不相识,我练得一身护体硬功,你们那几下不过就是给我挠挠痒。你们是眉月公主教中兄弟,那么就是我的朋友,此等小事不必放在心上。” 几条汉子转眼看看眉月公主,露出惧怕之意,双腿依旧向下跪了下去。张青峰见了,便也向几条汉子跪了下去。 眉月公主见了,冷冷道:“难得张公子胸襟广阔,不计前嫌,你们都起来吧。”说着上前先将张青峰扶住。 几条汉子见张青峰如此情义,都心中钦佩,站起身来。为首之人道:“张少侠胸襟广阔,大度非常,让我等佩服。还请张少侠好生休养,我等就先行告退。”几人随后离开去了。 眉月公主面上露出几分嗔怪的面色道:“你被这些人暴打一通,不但不报复,还如此礼遇他们。若换做是我,必定要他们皮开肉绽,苦爹喊娘。” 张青峰轻笑道:“他们也不过是受命行事,何况也没有重伤我,算了。”眉月公主望着他脸上淤青的两块面皮,露出痛心的神态道:“修道之人就是好脾气,好休养。” 张青峰问道:“昨晚我在仙乐宫和教主以及一位姓孟的婆婆吃饭,喝了一碗忘忧散汤,便昏迷不醒,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眉月公主闻言,吃惊道:“恐怕你是喝了孟婆的迷魂汤!” 张青峰摇头道:“听说喝了孟婆汤便会忘前世今生。一生爱恨情仇,一世浮沉得失,都随喝下的孟婆汤遗忘得干干净净。而今生牵挂之人,今生痛恨之人,来生都形同陌路,相见不识。现在的我,可还是将经历过的人和事记得清清楚楚。” 眉月公主摇头道:“那是传说中的孟婆汤,具有让人忘记一切的神奇之力。而我们鬼教的迷魂汤可以和问心术一起施展,把人在昏迷中将记忆提取出来使用或删除。” 张青峰惊道:“那教主和孟婆必定是通过迷魂汤和问心术将我所修炼的混元真气秘诀套问了出来。”眉月公主摇头道:“那可不一定,如果被问之人神识修炼得强大,他就不一定会说出不愿吐露的秘密。施展问心术,问话之人与被问之人的神识会激烈交锋,最终可能严重伤害人的神识。” 眉月公主沉思片刻道:“教主不知道我来了这里,我先出去谋划一番,等暮色降临的时候,就来带你走。你先准备好,三声为号就走。”张青峰喜道:“好!”眉月公主走到窗边,四处查看一阵后,方才轻轻掩门走了。 张青峰随后便盘腿在床上静心打坐,只待眉月公主前来。 冥色四合,倦鸟投林。 张青峰猛地睁开了双眸,因为他听到后窗有人轻飘飘落下,接着又听到木窗咯咯咯地轻响了三声。他走到窗边,打开木窗跃出,见窗下正是面带微笑的眉月公主。 眉月公主向他点点头,给他递过一顶范阳毡帽,说道:“用它遮一下脸。”说完,转身沿着池塘旁边的小径向后院的小门行去。 夜色中的鬼城静寂无声,远处是一座座阴森的鬼屋,似妖魔鬼怪般矗立。 两人从一条黑沉沉的街道走过,街道上响着两人轻巧的脚步声,沙沙作响。 两人走到一排鬼屋旁边时,几道飘忽摇曳的烛光忽然亮起,将光影投射在黑沉沉的街道之上。张青峰转眼看去,却一个人影也没有见到,不由出了一身冷汗。 烛光微弱的光影中,前方的街道上突然出现了几道白色的人影,摆动着长长的衣袖,凌空向两人扑来。 第一百一十七章 古镇幽情 眉月公主冷笑了一声,竟然点亮火折,喝道:“眉月公主驾到,大鬼小鬼闪避。”其时,几道白色鬼影已扑到张青峰头顶,但鬼影一听眉月公主的呵斥,立时将衣袖一摆,消失在路边。 眉月公主一言不发,走过两条街道,折身走进一片墓园。 朦胧的月光下,墓园中立着数百座坟墓,分列在小路两边。张青峰紧跟在眉月公主身后,大气也不敢出。 行进中,张青峰见墓地中似有黑影一闪,起初还以为是幻觉,但忽觉脖子边传来一口冰冷的呼吸,接着是一只冰凉的手抓在他的手臂。 眉月公主立时察觉,喝道:“幻影长老,来者是眉月的朋友,还望长老高抬贵手。”一个尖锐的声音笑道:“莫说是眉月小丫头,就是教主亲来,也不能放你们走。你们不走鬼城大门,必定有诈。” 夜色中,两道银色的亮光闪动,是眉月公主舞动的两把月牙短刀。幻影长老怒道:“你敢和我动手。”只见一人身如幻影,将眉月公主的月牙短刀闪过。 张青峰疾步前奔,奔向小路的尽头。夜色中,苍白的小路似一条灰白的大蛇窜入远处。 张青峰踩着灰白大蛇的背脊一路急奔,不出半刻钟,便听得传来江水流动的声音,再奔出二三里,又看到了白浪滚滚得江边停着一条小舟。 小舟之上空无一人,两把船桨静静地躺在船舷边。张青峰跳上小舟,将船索解开,随即把船桨握在手中,等候眉月公主前来。 他自小就喜欢在江边玩水划船,如今一上船,一浆在手,对幻影鬼物的恐惧立时减去大半。 没过多久,他于夜色中,见一条黑影以快得几乎看不见的速度向江边飞来,心知道来者不是眉月公主,心中顿时紧张起来,立刻把船向江中划出了数十尺。 黑影飞落在江边,见小舟离开岸边有数十尺,挥手砍断一支树枝丫扔在江中,就想施展“一苇渡江”的轻功向张青峰飞扑,不想,身后一道身影扑来,将她缠住。 眉月公主见一人缠住了幻影长老,便凌空飞起,半途中,脚尖在树枝丫上轻轻一点后飞起,飞落在张青峰身边。 张青峰急忙摇动小舟,顺江而下。眉月公主坐在张青峰身边,看着他摇船而下。 张青峰听得她呼吸粗重,一边看着急急流动的水面,问道:“你可有受伤?墓地中怎么还藏有高手?” 眉月公主说道:“放心,墓地中的人不敢真正伤我。墓地中埋葬着我们鬼教历代教主和长老,所以一直有人看守。看守之人叫幻影长老,说起来在教中的辈份比我父亲还要高,我都有些怕他。” 张青峰问道:“幸好还有人前来相助,那人是谁?”眉月公主道:“你见过她两次,她是银发婆婆。” 张青峰道:“银发婆婆看起来挺凶的,没想到会来帮助我们。”眉月公主笑了笑,语气中带着一些温暖道:“银发婆婆和我母亲是密友,从小对我就特别好,母亲去世后,是她把我带大的。幻影长老武功了的,所以我请了银发婆婆来拖住他。” 张青峰羡慕道:“看来银发婆婆也是一位面冷心热之人。” 夜色苍茫,两人驾着那一叶扁舟沿着江边顺江而下。 行出二个多时辰,苍茫的夜色里,现出了一座青灰色古镇的轮廓。古镇的江边有一座码头,灯火在江水中摇曳闪动。 眉月公主道:“走出这么远,料想他们是追不上了。夜色中行船危险,我们还是在小镇住宿一宿才上路吧。” 张青峰摇船几个时辰,也觉有些疲倦,闻言便将小船靠向岸边。两人将小船系在码头石桩之上,便上岸找寻客栈。 眉月公主引着张青峰走上一道青石板路,青石板路蜿蜓曲折,散发着浓郁的古朴韵味。 眉月公主笑道:“这条青石板路足有十里之遥,为恭州古镇小路之首。”张青峰问道:“我看这座古镇有些韵味,此时依旧热闹非凡,白天想来很是热闹。” 眉月公主道:“此镇叫做松溉古镇,是周边数处州县商贾来往恭州贩运物资的集散枢纽。它不但在长江水路有上、中、下三个码头,船只如过江之鱼,而且陆路上马帮云集,从各州县境内运货至此的马和骡子每日近千匹,为马帮服务的马房就有一二十家,故有"白日千人拱手,入夜万盏明灯"之说。 张青峰道:“怪不得到此时还如此繁华热闹。” 眉月公主忽将手一指道:“前方有家客栈叫做长江客栈,今晚我们就住那里。想来你也饿了,长江客栈松溉盐白菜和长江酸菜鱼闻名遐迩,我请你去尝一尝。” 张青峰道:“多蒙公主仗义相助,今晚还是我来请客。”两人写好了两间上房,便去客栈前的饭铺吃饭。 眉月公主点了松溉盐白菜、长江酸菜鱼、盐白菜滑肉汤和盐白菜回锅肉四道菜。 眉月公主道:“今晚我点的几样菜以松溉盐白菜为主角,待会儿你就好好品尝。”张青峰奇道:“眉月公主,这盐白菜到底是何物?你怎么如此推崇它。” 眉月公主笑道:“菜上上来你就知道了。”张青峰见她不语,心间愈发好奇。正等待间,忽闻鼻中传来一阵奇香,直钻入口腹中,耳边听伙计叫道:“盐白菜来了!”接着一盘弥漫香味的盐白菜放在了桌前。 张青峰食欲早被勾起,挟了一大筷盐白菜放入口中,只觉其食之甘甜,味道咸香非常,口中不由赞道:“好香的菜!如此好菜到底是怎么制作出来的?” 眉月公主笑道:“这盐白菜是由黄秧白制作而成,先用食盐、中药配料和少许花椒来拌和,最后还要用一层粉碎的豆豉来密封发酵一年。张青峰感叹道:“华夏的饮食文化真是博大精深,经过名厨之手,原本普通的白菜也变得酱香浓郁了。” 不多久,汤汁浓郁鲜美的长江酸菜鱼、鲜香爽口的盐白菜滑肉汤和香气十足的盐白菜回锅肉也端上了桌。两人一边品尝美食,一边闲谈,享受着这一段美好放松的时光。 两人吃了不久,眉月公主心情愈发好了起来,又叫伙计上了一斤青梅酒,叫张青峰与她同饮。 三四两青梅酒下肚之后,眉月公主的脸庞红润起来,看张青峰的眉梢眼角流露出娇羞的情义来。张青峰半斤青梅酒下肚,也是渐感微醺,见对面绝色佳人眉翠含羞、靥红展笑,也不禁心旌摇曳,难以自持。 眉月公主娇笑道:“想冒昧问张公子一个问题,不知道张公子能否实言相告?” 张青峰道:“眉月公主几次相助于我,我已然将你视为好友,公主不妨直言,张青峰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实。” 眉月公主收敛笑容,直视张青峰双眸道:“不知张公子是否有心仪的女子?”张青峰正色道:“还不曾有。如今我身负家仇,一心只想着为父母报仇,还无暇顾及儿女私情。” 眉月公主闻言,先是露出错愕之色,随即又露出一丝喜色,笑道:“听说张少侠在峨眉派有一位青梅竹马的红颜知己,不知可否当真?” 张青峰摇头道:“峨眉派只是我母亲的师门,我与峨眉女弟子至多只是以师姐师妹相称,何曾有过什么红颜知己!” 眉月公主展颜一笑,说道:“酒饭吃得好了,张公子可愿陪我在古镇江边走一走,一起醒醒酒?”张青峰点头道:“好!” 两人结了酒饭钱,出了饭铺,沿着青石板路向江边走去。 夜色深沉,江水滔滔。 两人走到江边,沿江走了半个时辰。眉月公主忽道:“我有些累了,我们在前面江边的大榕树下坐坐可好?” 榕树高大茂盛,树下有青石板做成的石凳,有星辉透过树叶洒在石凳之上。 两人坐在石凳之上,听着江涛之声,吹着清凉的江风,一边说着闲话。 不知何时,眉月公主只觉酒意涌了上来,不自禁靠向张青峰身边,口中喃喃道:“青峰,我头晕,我要眯一会儿。”说着,头偏向张青峰肩头。不久,她将头一歪,靠在张青峰肩头睡了过去。 张青峰只觉鼻中一阵阵幽香袭来,耳边是佳人轻轻的呼吸声,身体一动不敢动,生怕惊醒了佳人的美梦。 眉月公主睡了一会儿,忽地一动,玉手一翻恰恰翻落在张青峰右手手心。张青峰只觉一只滑若凝脂、柔若无骨的手落在掌心,使得她掌心如起火碳般滚烫起来。 他犹豫了片刻,将手心一卷,将那手轻轻握在了掌心。 过了约半刻钟,眉月公主轻轻一动,张开了眼眸,见自己斜靠在张青峰肩头,不由面色一红,将手从他手中抽出。 张青峰亦是面色微红,低声道:“我看你累了,睡得香,就没有叫醒你。”眉月公主轻轻站起,略微整理衣襟秀发道:“夜色渐深,我们回去吧!” 夜风温柔地吹,吹动了有情人的心。 两人并排走着回客栈,不知不觉间,身体相互靠近,手无意中轻轻触碰。张青峰鼓起勇气,将眉月公主纤细柔白的玉手握在了掌心。 眉月公主没有看他,只是将手轻轻一动,娇羞地低下了头。回到客栈住宿房间门口,张青峰微笑道:“眉月公主,今晚就好好休息,睡到自然醒,明天再做打算。” 眉月公主眉眼低垂,轻声道:“嗯,只是以后不要叫我公主,叫我眉月就好。” 第一百一十八章 峨眉夜听 这一夜,醉人的酒与萌生的甜蜜爱恋使得张青峰暂时忘却了家仇与病痛,得以难得地睡了一个好觉。 他一觉醒来,眼见一轮红日将绯红之光从窗户薄纸上散透了进来,铺洒在锦被之上,又呆呆躺了一会儿,心中想道:“自己体内阴邪之气没有龙虎丹祛除,恐怕会有性命之虞,看来接下来该去找寻全兴国,伺机夺取黑龙剑救出丹王才是。只是全兴国不但武艺超群,而且身边高手如云,自己不能运动真气,与常人无异,想要夺取黑龙剑无异痴人说梦……”想道此处,不由长长叹了口气。 正思索间,忽听门外伙计叫道:“张公子,眉月姑娘请你下楼吃早饭了。” 张青峰闻言,急忙应道:“立时下来。”急忙起床,洗漱一番后下了楼。下到饭桌前时,只见眉月公主已坐在桌边等候着,忙歉意道:“昨晚有些醉酒,起来晚了,让公主久候了。” 桌子上摆着二碗香气弥漫的芝麻粥和几样热气腾腾的糕点。 眉月公主盈盈一笑道:“昨晚你我都有些小醉,你身体有伤,我叫了些粥来给你喝,这样对胃好。”张青峰谢道:“还是眉月公主想得周到,有劳了。” 眉月公主将樱桃小嘴一撇,撒娇道:“说好不再以公主相称,你再如此,我可不再理你了。”张青峰看她生气,急道:“是,是我健忘了,眉月公主。” 此言一出,两人都不由自主笑了起来。 两人一边喝粥,一边吃着点心,一边闲谈,两颗心不觉间又亲近了几分。两人吃罢早饭,又喝了两杯早茶。 眉月公主问道:“不知张公子接下来有何打算?”张青峰将自己所想说了出来。眉月公主闻言道:“若张公子不嫌弃我武艺低微,我愿全力助你夺取黑龙剑,只是你怎么想去夺取黑龙剑?” 张青峰急忙道:“公主金枝玉叶,我绝不能让你冒险。” 眉月公主悠悠地叹了口气,道:“我两次不顾公主身份和女儿家颜面接近你,难道你至今还不明白我的心意?”张青峰一时语塞,凝目望着她那双柔情千缕的秀美眼眸。 眉月公主秀目一垂,轻声道:“我这一生愿舍弃锦衣玉食的生活,与你浪迹天涯,同生共死。 张青峰闻言心中大震,一股甜蜜暖流涌动全身,伸手握住她一双纤细玉手,颤声道:“我不过是一介寻常武夫,如何受得你如此深情厚谊?眉月待我情深义重,今生定不负你。” 眉月公主眉目含情,抬头叫了声:“青峰!”两人四目相对,久久含情凝望。良久,张青峰方道:“我要夺取黑龙剑,只因我知道丹王还在人世,也知道他被人囚禁在何处。只要我夺取了黑龙剑,就能砍断锁拷丹王的特制链条,将丹王救出,求他炼出能治我疾病的龙虎丹。” 眉月公主闻之,喜上眉梢道:“能救出丹王,他就能用龙虎丹祛除你体内的阴邪之气了?”张青峰点了点头。 眉月公主站起身,急道:“那我们还等什么,即刻出发去峨眉。”张青峰受到眉月公主喜悦而急切的情绪感染,颓废的心境重新振作,眼神中闪耀出对未来美好生活的向往。 两人在柜台结了客栈费用,便向江边走去。走到江边,眉月公主道:“你体有疾患,还是不要划船了,我们就把小船卖了,雇一只小船去峨眉好了。”张青峰道:“眉月所想甚合我意。” 两人廉价卖了小船后,便雇了一位老船夫的轻船向峨眉方向出发。 小舟不快不慢,一日到了叙州府水岸边。两人上岸后,又雇了一辆马车,当晚便赶到了峨眉山脚下的峨眉县城。 此时的峨眉城中,华灯初上,人流如潮,一片热闹繁华景象。 马车方才停稳,张青峰先从马车上跳了,伸手扶住眉月下了马车。眉月嫣然一笑道:“这两日一路急赶,饭也没有吃好,觉也没有睡好,今晚我们就先大快朵颐一番,再好好睡上一觉。” 张青峰笑道:“你不说还好,一说我的肚子也叫唤起来了。你先呼吸口仙山吹荡而来的清新空气,我去问问峨眉有什么好吃的东西。” 眉月公主点点头,笑道:“峰哥,你可要快去快回,可不要因为去看峨眉的漂亮姑娘而迷了路。”张青峰苦笑了一下,便去找人问询当地美食集聚地。 不多时,张青峰赶了回来,笑道:“我已问得清楚了,此去二里半,有一条峨眉小吃一条街,其半里之内有两家好客栈,全兴国的钱庄也在附近,我们就去那里。”眉月公主撒娇道:“峰哥这一去,将几样事情都问清楚了,先不说其它,带我去吃些东西再说。” 两人坐了一天的马车,只觉双足气血不畅,便走路前往。 走出不二三里地远,便见一条古街,入口处是一座四五尺高的雕梁画栋的仿古牌楼,牌楼下是来来往往的人流。 忘却江湖恩怨,感受人间烟火! 晚饭时光,凉风徐徐,吹过古街,忙碌了一天的峨眉人开始享受休闲时光。 两人踏步走进了人流之中。 夜幕降临,笼罩着峨眉古城,世事人心渐归平静,小吃街却开始热闹喧嚣起来,散发着热闹迷人的人间烟火气。 眉月看着面前熙熙攘攘的人群,香气弥漫的美食摊,感叹道:“这才是我梦想中的人间生活。” 数十样食物的香味和摊主的吆喝声,勾起了两人的食欲。 这里不但有峨眉本地的峨眉老腊肉、神水豆花、牛肉汤锅、凉粉、豆腐脑、三合泥、冻粑、叶儿粑等,还有大盘鸡、羊肉串、关东煮等其余州府的特色小吃,八方美食汇聚成为了吃货的天堂。 走在堆满美食的街道两边,两人看得眼花缭乱,一时不知道该如何选择。 眉月张望道:“峰哥,我们去哪家摊位吃好呢?”张青峰笑道:“来到峨眉,自然就要吃峨眉本地的风味小吃。” 眉月闻言,灿然一笑,拉着张青峰的右手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挤到一家挂着“峨眉名小吃”店招的门店前。老板娘见一对金童玉女般的男女到来,急忙上前热情招呼接待。 眉月笑道:“给我们点四五样峨眉本地最好的特色小吃上来!”老板娘笑道:“姑娘稍等一会儿,我给你们上几样本店最好吃的峨眉小吃。” 不多时,老板娘先端上来一大碗峨眉山水磨豆花。眉月轻轻用筷子挑了一块,蘸了一些红油辣椒吃下,赞道:“峨眉山豆花雪白如玉,口感细嫩绵软,再配以清香混合麻辣的蘸水,实在美味。”老板娘道:“峨眉山的豆花可是出了名的好吃,主要是因为豆花用的是峨眉山山泉水磨出来的。” 张青峰也吃了几口豆花。说道:“峨眉豆花虽然可口,但难以填饱肚子,我看老板招牌上写着一道叫曹鸭子的菜,老板不妨先上一只鸭子,让我们先填饱肚子。对了,再给我们拿些不太醉人的梅子淡酒来,正所谓鸭子下酒,天长地久!” 眉月与老板娘听了他这句胡乱搭配的鸭酒之言都笑了起来,眉月更是笑得花枝般乱颤。张青峰的鸭酒之言本也是脱口而出,见两人大笑,不禁也为自己的胡诌之语笑了起来。 小店因为三人之笑,洋溢着欢乐的气氛。 老板娘立即转身上了一盘曹鸭子。曹鸭子用秘传卤法制作,带有微微的火熏味,肉香不腻不燥,极具别致的古香之味。两人吃完鸭子,只觉肚中渐饱,便一边饮酒,一边慢慢品尝送来的另几样小吃。 美酒醉人,岁月流金。 不知不觉间,两人已在小店坐了三四个时辰,山月缓缓向西山坠落,周边食客也渐渐散去。 夜色下,几条大汉大步流星般向小店走来,为首之人的太阳穴高高凸起,显然是一位内家功夫高手。眉月低声道:“峰哥,小心来人。”几条大汉走道小店桌前,大刀金马地坐下,为首之人喊道:“老板,上几斤好酒和几样下酒的好菜。” 老板娘笑着道:“唐师傅稍等,好酒好菜立即上来。”不多时,老板娘就将好酒好菜给几条大汉摆了一桌。几条大汉见酒菜上了桌,便觥筹加错,豪气地举杯大喝起酒来。 酒过数巡,几条大汉已有了些酒意,说话也大声起来。一条大汉敬了姓唐的大汉一杯酒,问道:“唐大哥,最近拳馆生意如何?” 姓唐的大汉叹气道:“赵贤弟,最近拳馆生意一落千丈,没有招到新的弟子不说,还走了一些徒弟。”姓赵的大汉道:“峨眉派如此大变,任谁也想不道,不知唐大哥对面前的局势作何打算?” 张青峰两人听得“峨眉派如此大变”几字,立时凝神倾听。 姓唐的大汉道:“师父传我技艺,待我恩重如山,但白眉掌门对我亦是不薄,该站在哪一方,我一时难以取舍。”一条大汉道:“唐大哥,听说金顶武林大会之上,全大侠和白眉掌门师徒已彻底决裂,不知可否当真?只是后来,白眉掌门却未对全大侠赶尽杀绝,执行门规,这又是为何?” 姓唐的大汉道:“当时我也参加了武林大会,亲眼见师父与白眉掌门反目,后来,白眉掌门却未对我师父执行门规。我想一是因为我师父一直对白眉掌门执礼甚恭,不存杀害之心,二是因为我师父宣布了退隐江湖,远走峨眉,藏匿在了某处。” 张青峰听到此处,已知姓唐的大汉是全兴国门下弟子,当下更是注意细心倾听,不放过一言一语。 一条大汉好奇问道:“唐大哥,不知道你师门中闻名江湖的峨眉十三鹰是留在了白眉道长身边,还是跟随你师父走了?江湖中说法众多,有人说峨眉十三鹰全部离开了峨眉,有人说峨眉十三鹰有的离开了峨眉,有的跟随全大侠走了,不知哪种说法才是对的?” 第一百一十九章 追踪 姓唐的大汉道:“峨眉十三鹰如今只留下十二鹰,其中八鹰跟随师父走了,四鹰留在了峨眉山。”一条大汉点头道:“原来如此。” 姓赵的大汉向几人敬了半碗酒,忽问道:“如今巴蜀武林都在猜测全大侠如今去了何处,唐大哥可知道?”其余几条大汉都望向姓唐的大汉。 张青峰闻言,精神一振,竖耳倾听。姓唐的大汉醉眼朦胧道:“听说我师父是去了当年其先祖……”他声音忽地一顿,喝道:“此等事休得乱问,我如何知道。” 其余几条大汉见他发怒,皆不敢再问。几人又闲谈喝酒了一个时辰,便散去了。 张青峰见几条大汉散去,问老板娘道:“我看那位姓唐的大汉气度不凡,几位好汉都很敬重他,他是何人?” 老板娘道:“你不是峨眉周边的江湖中人,自然不太理解他。他可是本城中有名的人物,是巴蜀大侠全兴国门下的入室弟子唐雄,听说功夫不比峨眉十三鹰差。他在城东开了一家峨眉派拳馆,是峨眉派掌门白眉道长许可的峨眉城中唯一一家峨眉派拳馆。” 两人谢了老板娘,结账离开了小吃一条街,随后自去投宿不提。客栈油灯的灯光下,眉月公主的眼眸在灯光中闪闪发亮,她思索着问道:“唐雄说的话没有说完,但是可以推断他知道全兴国藏匿的地方。” 张青峰点头道:“酒后吐真言,他或许真的知道全兴国藏匿的地方。你可记得,金顶武林大会之上,敬海方丈提到过一位叫全师雄的历史有名人物,我猜想唐雄口中所说的全兴国的先祖大概就是全师雄。” 眉月公主道:“那全兴国藏匿的地方就是与全师雄有关,或者是全师雄留下的宅院,或者是全师雄发兵之所,或者是全师雄兵败之处……可能性太多了,我们无法推测出来。” 张青峰想了良久,说道:“既然唐雄知道全兴国藏匿的地方,那我们就从他身上找一个突破口如何?眉月,你看我们能否想一条妙计,迫使唐雄带我们去找寻全兴国。”眉月道:“我们今晚就都好好想一想,明天上午再碰头。” 说罢,两人各自回房洗漱,苦思找寻出全兴国藏匿之所的良策。 眉月公主一夜苦思良策,夜深方睡,第二天深睡不起。她一觉醒来,只见日已上了三竿,急忙起床洗漱,下了楼梯。 店主正在拾掇店面,见她下楼,忙道:“姑娘,与你同来的公子一早就走了,给你留下了一张纸条。”说着,去柜台去了一张纸条递给他。 眉月公主接过纸条,只见上面写着几个清隽儒雅的小字:急走,无须担心,暮色时分即回。她有些不明所以,只得耐心等待。 这一等就是一天,眼看到了暮色时分,张青峰依旧未回,眉月公主心中不由焦急起来,接连去门口望了数次,但始终没有看到张青峰身影。 眉月公主坐在店门口,也无心吃饭,只一心等张青峰回来。终于,掌灯时分,朦胧的街道上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接着远远见张青峰骑着一匹骏马赶回。 眉月先叫店老板上菜,接着轻身纵出,在店门口迎着张青峰。 她上前牵着马的缰绳,嗔怪道:“你怎么不说清楚就走了,让我担心了一天。”张青峰抱歉道:“一夜苦想,我想到了一个引蛇出洞的办法,可以引得唐雄带我们去找到全兴国。”眉月关切道:“先吃饭,吃完饭再说。” 翌日,上午,巳时,峨眉山拳馆。 唐雄正背着手在拳馆院中散步,面色凝重,心神不宁。一名看门的弟子急匆匆奔进院中,双手举着手中拿着一个锦盒道:“师父,有一封书信送到。”唐雄喝问道:“是何人送来的?”弟子道:“来人没有说,只说务必交到师父手中,然后就骑着快马匆匆而去。” 唐雄一皱眉,拿过锦盒,只见锦盒放着一张深红色的小笺和一面木牌,便拿起小笺翻阅。 他看完小笺,双掌一搓,将小笺搓成粉末,对报信的门徒说道:“入夜时分,在后门给我备好坐骑,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入夜时分,唐雄悄无声息地飘出,悄悄打开武馆后门,奔到一匹漆黑的骏马身边,翻身上马匆匆疾驰而去。 马蹄声还未消失,街角的阴影中转出两匹高头大马来,朝唐雄骑马奔走的方向追去。 眼看三人消失在夜色中,武馆对面的小吃店中走出张青峰和眉月两人。眉月公主笑道:“我早就看出这两人行踪诡异,果然是监视唐雄的,只是不知道这两人是何来路?” 张青峰思索道:“黑龙剑关系天下命运,自然有许多人觊觎,我们小心跟上去看看。” 眉月摸出一粒丹药道:“这是我鬼教秘制的地狱鬼火丹,阴气极重,可以以毒攻毒,将你体内的阴邪之气压制,让你提气运功,恢复六七分功力。”张青峰一惊,苦笑道:“我体内已有两股难缠阴气,再来一道,恐怕我承受不住。”眉月面露关切之色道:“我自有办法将地狱鬼火丹的毒气祛除,我怎会害你。全兴国身边高手云集,若你不恢复大半部分功力,恐怕我们夺取黑龙剑一点胜算都没有。”张青峰点点头,咬牙将地狱鬼火丹服下,试着将真气运行,果然有效。 眉月公主叮嘱道:“切记,不可完全运动真气。”两人展开烟鬼夜行步轻功,装作夜行的旅客紧紧跟随在唐雄身后。 唐雄一路向北疾驰,过眉州,穿郫县,走到繁江镇,在繁江镇官道边的一间茶铺前忽地停了下来。此时夜色渐浓,张青峰与眉月见唐雄忽地勒马不行,怕被看出破绽,便躲闪在路边的一株大树后。 唐雄叫了一碗茶坐在路边品尝,一边叫伙计喂马,一边观察四周情形。 眉月公主道:“我们也装作入店喝茶如何?”张青峰摇头道:“万万不可,表面看这间茶铺是没有什么问题,可是你闻闻,就能发现这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异样的味道,你就知道面前的这座茶铺不简单。” 眉月公主抽鼻细细闻了几次,疑惑问道:“空气中好像没有什么味道呀!” 张青峰摇头道:“只因你没有和有些野兽接触过,对它们发出的气息,不能敏锐感知罢了。” 眉月公主满面疑惑地看着张青峰。张青峰笑道:“耐心等待,你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唐雄喝完茶,见坐骑也吃好了马料,便又翻身上马前行。眉月公主见他消失在夜色中,就要从树荫下追出。 张青峰伸手将她一拉,轻声道:“稍安勿燥,静观其变。”唐雄身影消失不久,一条身影一晃闪现而出,落在茶铺大门口的灯下。 此人如夜狼般轻捷,落地无声,展示的轻功之高妙,竟似张青峰两人的烟鬼夜行步轻功。那人目光向四周火炬般一扫,见四周无人,口中嗷嗷地发出几声野狼般的怪叫声。 怪叫声方落,茶铺背后的荒坡上忽然亮起数百只绿莹莹的骇人光芒来,接着二三百只野狼从山坡下跃下。群狼刚奔下山坡,只见山坡之后又跃出三四十条大汉来,皆手持狼牙利刃,身手交接,落在老狼身边。 藏在远处树荫下的眉月公主吃了一惊,转头望向张青峰,却见他一脸淡然。张青峰转向眉月,轻声道:“灯下之人是天狼帮副帮主老狼,武艺高强又心狠手辣,你不要和他正面交锋。”眉月公主点了点头,将张青峰之言记在心中。 群狼奔到老狼面前,忽地止步,竟如兵士般整齐排列站好。老狼目光在狼群中一扫,转身向唐雄骑马远去的方向奔去。群狼列成几行,踏着轻盈的步法,紧跟在老狼身后。其余三四十条大汉皆一言不发,跟在狼群之后。 眉月公主看得目瞪口呆,问道:“不想天狼帮训狼术竟然如此神奇,竟能将狼群训练得如军中勇士一般。”张青峰冷然道:“这些狼还有更为可怕的一面:它们体内含有剧毒,一但人被它们咬中,就会中毒而亡。” 眉月公主惊讶道:“你是怎么知道的?”张青峰道:“多年前,天狼帮实施过一个毒狼计划。他们派出帮中一名孤狼前往天蚕帮学习各种毒术,然后在太白山将数千只野狼圈养起来,从小用剧毒养育。等这些小狼长大后,体内就有了剧毒,牙齿狼爪一伤人就会令人致死。” 眉月公主惊道:“如此毒狼,岂不是让人防不胜防?如果数千只毒狼一起攻击,恐怕军队和城池都难以抵挡。”两人眼见茶铺中人狼都远去了,方才追赶而上。 唐雄催马急行,不久便到了彭州境内,然后继续一路疾驰,向一座大山奔去。 唐雄催马来到了山脚底下,只见大山门口立着个古香古色的牌坊,牌坊顶上写有“丹景山”三个朱红大字。 苍茫夜色中,忽听一个苍劲有力的声音喝道:“来者下马,通报姓名!”接着两条人影从牌坊背后闪出,持刀而立。 唐雄翻身下马,保拳朗声道:“峨眉派唐雄,求见恩师全兴国,恳请通报。”一人问道:“原来是唐师父,夜色已深,不知唐师父求见全大侠所为何事?”唐雄取出一面木牌,道:“恩父发出令牌,说有急事相召。”一名守卫取过令牌,仔细翻看了一番,笑道:“那就请唐师父随我上金华寺,面见主公!” 第一百二十章 牡丹花丛杀机藏 远处,眉月公主轻声道:“原来你是用全兴国家族的令牌将唐雄引到了全兴国藏匿之处。只是这令牌你是从何处得来的?还有那封书信里你写了什么?” 张青峰指了指不远处深藏在树丛的老狼等人道:“一场恶战就要展开,等看完大戏,我就告诉你。” 唐雄随着一名守卫上山去了,山门前又孤寂清冷下来。牌坊两边的石柱上挂着两盏红色的灯笼,将昏暗的灯光洒落在山门前的石板之上。 一条人影忽如野狼般一闪,落藏在牌坊左首的阴影中,接着再一蹿,已落在山门守卫的身侧。 守卫还未惊觉,来者一爪挥出,便将守卫的喉结抓碎。来者举手向前一挥,藏匿在山门前树木丛中的大汉和群狼立时向山门扑去。 张青峰与眉月公主见老狼扑进了山门,便也从暗影中飘出,轻落在山门内。 山风中,吹来一股股花香,有的淡雅,有的浓郁,但都迷醉人心。 皎洁的春月,将丹景山上山之路照得清清楚楚。月色中,只见沿路的山崖谷畔都是花大盈尺的富贵而绚丽的各色牡丹,充满十足的野趣之美。 眉月公主没有想到,大战的前夕还能看到如此人间春色盛景,轻声道:“此地牡丹争奇斗艳,可谓天下罕见,真是隐居养生的好地方!” 张青峰思索道:“这里或许就是全兴国先祖全师雄称王之所。据史书记载,当年,全师雄兵变后,西川行营前军部部署王全斌派手下将官前去招抚,而其手下刘光绪却尽杀全师雄的族人,并强夺其女儿为妻。全师雄愤而领兵攻克彭州,杀死都监李德荣,自称兴蜀大王。” 月色下,天狼帮数十名大汉低身向前小心推进着,而老狼则背着双手悠闲地走在山路间,紧随其后的是二三百条目露凶光的健壮野狼。 忽然,一声悠扬的钟声响起,在群山上回荡。后半夜钟声无故响起,相必含有深意。听到钟声,半山腰上行进的人群和狼群都停下了脚步,转头四顾。 走在前面探路的杀狼堂堂主武戮忽地停下了脚步,望向前方出现的一座典雅别致的亭廊。月色下,依稀可见其牌匾上刻着“蜀王桥”三个大字。 蜀王桥建在山道的中央,穿过它,就是斜斜向上的狭窄小径,而亭廊的两边是被山竹、树木和野草所占满的山坡。 武戮将手举起,伸出三根手指,连竖了两次,向前一挥。六条杀狼堂大汉立即分作两排穿过亭廊向前。六人刚刚穿过亭廊几步,山坡间猛然响起数道强劲的破空之音。 站在亭前的老狼闻声喝道:“神臂弓,立即躲避!”只听噗噗几声响,六名杀狼堂大汉竟都被射翻在地,翻滚着发出痛叫之音。武戮面色大变,这可是他统领杀狼堂以来少有的败绩。 他喝了一声:“救人!”一边飘身跃上蜀王桥亭廊之上。亭廊高耸,可将前方两边山坡情形尽收眼底。 一眼望去,却只见山竹和树木树木在风中摇摆着,未曾见到人影半条。 眉月公主奇道:“六箭齐发之下竟将天狼帮六位好手一齐重伤,这神臂弓是何神器?”张青峰讲述道:“神臂弓是宋军中的制式武器,射程可达三百多步,威力可穿透重甲。现在是夜间,如此强弩,一般人绝难躲避开他。” 几条杀狼堂大汉扑向受伤疼叫的兄弟,想要将他们救出。才刚刚扑到受伤几人身边,几只强弩又射了过来。几人已有防备,有两人狼狈将强弩避过,有两人又被射翻在地。 武戮看清了山坡中树木晃动之所,冷笑了一身,凌空便向射发强弩之所扑去。 他才刚刚跃起,一只强弩已向他当胸射到,迫使他只得将身一折,改变方位向前扑去。武戮第二次方才扑出,两支强弩又凌空射到,似有眼睛一般,将他去路封死。 武戮迫不得已,只得翻落回蜀王桥亭廊之上。 老狼冷笑道:“听闻全兴国家中养有数百军中好手,今日一见,果然不虚。杀狼堂先退下,让我们的军队对阵一番他们的军队,这才公平。”说罢,他口中发出一声轻嘘。 轻嘘声方出,十几头野狼已飞箭般纵出。月色下,几头野狼奔行急速,快得几乎难见身影,一晃便没入山坡两边的丛林中。 张青峰早想见识天狼帮毒狼的实力,立时张目细看,只见野狼到处,丛林中都是一阵晃动,接着就传来几声惊呼声和撕打声。老狼见毒狼已将弓弩手牵制咬伤,喝道:“杀狼堂上前。” 武戮带领着三十余条大汉冲杀了上去。丛林中埋伏的几十条大汉也现出身来,与天狼帮众狼厮杀起来。 老狼静静地站在蜀王桥亭廊前等候战报。这一战,足足厮杀了一个多时辰方才结束。 一个时辰后,武戮匆匆前来汇报战绩,说道:“此战结束,敌方战死四十六人,埋伏之人全军覆灭,我方战死二十八人和毒狼八匹。” 老狼笑道:“看来暗藏的弓弩手都已清除。”武戮回禀道:“这些弓弩手都是军中高手,仗着神臂弓远程射杀,让杀狼堂兄弟难以与之为敌,但多亏了毒狼,只要被它们咬中,皆会命丧当场。” 老狼狂笑道:“此战本就是检验毒狼战斗力之战,几十条军中好手也抵不过我几条毒狼,看来我与帮主多年苦心没有白费,夺取天下也是指日可待呀!” 武戮喝道:“继续前进。”说罢,带着杀狼堂剩下的人马向丹景山山巅处奔去。 此际,东方的天空露出一丝鱼肚白,抬头仰望山巅,可见丛林间掩映着一座雄伟壮观的庙宇。 张青峰与眉月公主小心来到狼群与弓弩手酣战之所,只见两边山坡之上的林木被践踏得东倒西歪,草丛中四处可见飞溅掉落的血迹。张青峰叹了口气,走到一名弓弩手身边查看伤口,见伤口处肉色变成了暗黑色,周边的肉腐烂了一圈,散发出沼泽地中烂泥的难闻气息。 眉月公主转头掩口干呕了了二次,说道:“这就是刚才狼咬伤的伤口,这毒狼的毒看来非同一般呀。如果照你所言,天狼帮豢养有几千头这样的毒狼,看来军队必然也挡不住。” 张青峰站起身,沉思道:“不过,金蚕帮中应该有人可以解此毒,因为天狼帮的配毒之法就是源自金蚕帮。我们先将一人尸首藏匿起来,等下山之时带走,交给金蚕帮金耀天帮主,请他研制毒狼之毒的解药。”两人遂将眼前尸首拖到一面山坡下掩藏了起来。 山道小径忽地一拐,右手边出现了一座牡丹园,路边放着一块平坦而古朴的山石,其上雕刻着“国色园”三个大字,其下雕刻着两行小诗: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春风中,花香阵阵,其间一朵朵花大盈尺的“火炼金丹”红牡丹最是惹人注目,红红的花朵色将路边行进的人狼眼眸点燃,引得群狼不禁都止步转眼观赏。 园中各色牡丹花荟萃于一园,有粉里透蓝的蓝田玉,深紫发黑的冠世黑玉,有淡淡鹅黄色的姚黄……它们花大色艳、雍容华贵、芳香浓郁、异彩纷呈,让人浮想联翩,目不暇接。 牡丹树株枝繁叶茂,有的牡丹花枝干竟高达八九尺,冠径十二三尺,其间二株牡丹老树老枝旁逸斜出,将前行的道路遮蔽。 天狼帮众人与狼群无心观赏国色牡丹,看了几眼牡丹园又继续前行。 两条杀狼堂大汉正低头从牡丹老树老枝下穿过,两株老枝微微一动,两根峨眉刺神不知鬼不觉地刺入他们的脖子要害之处。 两人捂住伤口流血处,闷哼一声后缓缓倒下。武戮见牡丹花影间有两条人影一闪而没,喝道:“哪里走。”提刀追了上去。 几名杀狼堂大汉也随之追入牡丹花丛。 武戮狼行轻功了得,追出数十步,已然看到一条身着大红色衣衫的身影,一刀砍向那人后背。那人身姿向斜前方一飘,身在半空,扭头向武戮洒出一把峨眉金针。 武戮身边皆是一簇簇牡丹花枝,来不及躲闪,只得挥刀舞成一团,将峨眉金针悉数挡下。他挥刀将金针舞落后,抬眼看时,那人已飘身融入牡丹花丛中,不见了踪影。 逃遁之人所穿衣衫颜色竟然与园中一种牡丹花色一模一样,故一入花丛中,便如变色龙般有了隐身功能,极难发现。 一名杀狼堂好手追入牡丹花丛,抬眼望去,眼前所见都是颜色鲜艳的牡丹花丛,鼻中所闻都是浓郁醉人的花香,寻敌时眼中脑中反应不免迟钝,被左侧花丛中一只长剑一见刺中要害。他转头缓缓倒下之时,见一丛墨绿的牡丹花丛中藏着一位身穿墨绿衣衫的男子。 老狼见杀狼堂几人追入牡丹花丛,开初还不太在意,过了半刻钟,先是见牡丹花丛一阵剧烈晃动,接着传来几声惨呼,急忙纵身跃上一株牡丹老树树梢察看。 他目光如刀,数眼间已见到五名杀狼堂好手倒在了牡丹花丛之下。 老狼大喝道:“杀狼堂的兄弟们先退下,小心花丛中的暗算。”武戮见牡丹花丛中隐藏的暗算之人来去无踪,急忙带着剩下的几人退了出来。 后退途中,杀狼堂中剩下的几人种又有三人被杀,只留下武戮与三条大汉全身退回。 武戮阴沉着脸道:“副帮主,这些人身着与牡丹花一色的衣衫藏在花丛中暗算我们,实在是防不胜防。”老狼冷笑道:“你先退下,毒狼会替死去的兄弟们报仇。”说罢,口中发出一声凄厉的野狼般的嚎叫声。 冷然站立在路边的毒狼,闻得牡丹花丛中传来的血腥味,早已跃跃欲试,听得老狼嚎叫号令,立时向牡丹花丛疯狂扑去。 第一百二十一章 八鹰斗狼 二三百头恶狼飓风般扑向娇艳的牡丹花丛,顿时将花瓣花枝摧毁折落了一地。远处,眉月皱眉道:“这群恶狼真是暴殄天物,可惜了这一园的国色天香。” 张青峰心中却焦急担心,因他看出藏在牡丹花丛中的几人的身法、剑法和暗器皆是峨眉正宗,断定他们是峨眉弟子。 这些人虽是全兴国门下弟子,跟随全兴国叛逃了峨眉,但毕竟也曾是她母亲的同门。 这些毒狼不但快捷而勇猛,眼力也极其敏锐,不多时已然将藏匿在牡丹花丛中的峨眉弟子找出数人。 它们甚是狡黠,一发现目标便分出几位同伴将藏人的花丛包围起来。被包围的峨眉弟子一见自己四周被恶狼围困,立时慌张起来,皆纵身跃出想逃避,都被群狼飞身咬伤丧命。 接连死去几名峨眉弟子后,忽听一人朗声道:“各位同门,休得惊慌,看我立身牡丹花丛,利用牡丹花枝的庇护击杀饿狼。”此人内力深厚,发声洪亮刚猛,声音在偌大的国色园中回荡。 晨光之中,只见几丛红灿灿的牡丹花中一人长身站起,手中长剑斜点身侧。 张青峰于山坡树丛间,见那人身形魁梧挺拔,手臂上肌肉滚动,长着一双铜铃眼,正是全兴国门下二弟子马震海。 一只黄狼立在马震海背心后,见马震海刚一露头垂剑,便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其击杀。 它猛一沉身,一蹬之际借助大地之力,飞身扑向马震海后脑勺。此时,马震海方才挺身站立,在同门惊呼声中,竟不回头,手腕一翻,剑贴着右肋边斜挑而出。 黄狼见马震海身形未动,瞬间已扑在他后脑勺之后半尺处。狼爪眼看就要触碰到眼前人毛发,忽觉心口处一凉,锐利的长剑已投体刺入。 马震海身向右转,侧身一脚踢出,踢在黄狼腰间,将黄狼尸踢落在牡丹花丛之外。他这一手以静制动,轻妙杀敌的功夫立时获得同门一阵赞叹之声。 张青峰见他身形魁梧却使得一手巧剑,心中想道:“全兴国手下真是藏龙卧虎,看来马震海必定是一位刚柔兼修的峨嵋高手,功夫似乎不比那死去的大弟子耿定康差。” 不远处,站在老树树干的老狼也是看得眉头一皱。老狼口中忽然发出一长一短两声啸声。啸声未落,两只狼一左一后向马震海扑去。 马震海将身一沉一转,虎吼了一声,声音震得牡丹花瓣簌簌落了一地。吼声中,他右剑两点点向左面扑来恶狼的两眼,左拳轰向来右面恶狼张开的巨口。他一剑将一只狼逼落在花丛,一拳将一狼隔空击打得翻落在地。中拳之狼嗷嗷怪叫着在地上扑地不起。 马震海见一拳重伤了一狼,立时将身右倒,一剑斜刺落在花丛中的毒狼。花丛中那狼见剑光闪烁刺来,急忙后退,不想花枝一挡,被马震海紧跟着刺出的第二剑刺中咽喉。 其余峨眉弟子见马震海又刺死重伤了二头狼,恐惧之心消去了大半,纷纷立守于花丛中。 老狼见手下恶狼气势被马震海削弱了几分,接连冷笑几声,口中发出数声狼嚎声。 几只恶狼闻声,立时奔动,两只于牡丹花丛之中跃起扑向马震海,两只于牡丹花丛下向马震海下三路扑去。 如此一来,马震海要上下左右四方兼顾,立时陷入危机之中。其余恶狼一见上下攻击之法有效,便也用此法向其余峨眉弟子扑去。不多时,又有几名峨眉弟子惨叫着死于毒狼尖牙利爪之下。 马震海见四周皆被恶狼围困,难以冲出重围,当下一边御敌,一边高呼道:“最近的同门相互靠拢,两三人一组,共同御敌。”峨眉弟子闻言,纷纷靠拢,组成几人之队,以共同御敌,形势方才有所好转。 金灿灿的朝阳倾泻下万点金光,照耀在巍峨的丹景山,给大山披上了金黄色的外衣,也将簇簇牡丹花照耀得如同灿烂的朝霞般摇动。 二三百头野狼狂叫着在牡丹花丛中纵跳撕咬,将娇艳富贵的牡丹花践踏得满地凄凉凌乱。 在毒狼凶猛的攻击之下,十几名年轻的峨眉弟子接连含恨倒下,鲜红的血将牡丹花枝花瓣染红,将娇艳的牡丹映衬出别样的凄美! 年轻的峨眉弟子虽然倒下了,但是他们锋利的宝剑和暗器也刺死或杀伤了二三十头恶狼。 恶战半个时辰之后,峨眉派中只剩下八人还在苦苦坚持。这八人分成了三组,一组为二人,二组为三人。他们剑法高超,配合默契,始终将群狼防拒在剑尖之外。 八人心意相通,互为照应,剑行似燕飞,剑落如风停,接连将十余头恶狼刺死刺伤。 老狼见群狼一时难以取胜,长啸一声,脚尖在树干一点,空中五指一张,右掌变作狼爪向马震海手中长剑凌空抓取。 他见马震海为八人之首,便想先将他击杀,其余七人自然瓦解。 老狼神狼铁爪手劲气霸道,隔着三尺的距离,便将马震海周边的牡丹花纷纷震落。马震海见老狼狼爪凌厉非常,知道厉害,当下拳剑齐出,他手中剑使一招峨眉青龙剑中的“仙人指路”,剑尖直刺老狼爪心。 老狼见利剑刺来,将身一转,左爪向马震海面门抓去。 马震海剑身一竖,下拉竖割来爪,身体右柠,左掌使出峨嵋金刚功中的一招“翻江倒海”,用全身抖劲将拳变掌向体前推出,掌指尖向上直戳老狼双目。 老狼将头一侧,躲过来掌指尖,落在马震海身前,左爪五爪一合,将马震海宝剑牢牢扣住。 马震海只觉手中宝剑被一股大力拉扯,就要脱手飞出,急向下一沉身,叫道:“三师弟、四师弟,剑使双龙出海。” 他身边两人闻言,双剑齐出,一剑刺老狼左胸,一剑刺老狼右胸。老狼见无法闪躲,只得撤手松剑后退一步。 马震海见他回退,竖剑顺势向前一点,斜点老狼胸前要穴。而马震海身后两人又向前一个垫步,一人一剑刺老狼咽喉,一人低身刺向老狼腹部。 老狼一仰头,一腿脚尖踢在马震海剑尖,将来剑踢开,接着左右上手探出,以拇指食指将来剑捏住,发劲一扳,只听咯一声响,顿时将两把利剑扳断。 马震海见三人都不敌老狼,急忙回退了几步,喝道:“摆金光剑阵!”峨眉派其余七人闻言,立时上前,只见剑光闪动,与马震海布成一座剑阵。 老狼怪笑道:“如果峨眉十三鹰布成金光剑阵,或许我还有些顾忌,只可惜你们只剩下了八人。”马震海怒道:“若我大师兄还在,岂容得你猖狂。” 老狼口中长啸一声,指挥群狼向峨眉八鹰缓缓包围上去,大战一触即发。 忽然,三声悠扬的钟声在丹景山山巅响起,伴随钟声传来的还有清脆的木鱼声和着低沉的诵经声。 马震海听得三声钟声响起,口中喝道:“退回金华寺,为师尊守卫。”峨眉群鹰闻言,立时双臂一振,施展峨眉大鹏轻功中的“大鹏展翅” 一起飞身倒退。群狼眼看近在眼前的猎物飞身后退,前方几排的恶狼立即嚎叫着扑上前去。 马震海猛喝道:“金光万点!”话音刚落,空中似大鹏般展翅的八人右手宝剑一起前刺凌空飞扑而来的毒狼,左手自腰间皮囊中抓出一把金针向毒狼当面抛掷。 金针细密,手法精准。 数百只峨眉金针到处,多数飞插在二十余头毒狼面部之上,多将毒狼眼睛刺伤。前面两排毒狼哀嚎着倒地翻滚,顿将后面扑上前来的恶狼前行之势阻碍。 峨眉八鹰不过赢得片刻时机,但已然似飞鹏般展翅倒飞腾出数十尺,转身间向山巅冲去。峨眉八鹰并不落地,在空中又接连振动双臂,飞冲出半里多地,落在一座雄伟壮观的庙宇前。 庙前挂一面大匾额,上书“金华寺”三个古拙大字。 巍峨殿堂气势恢弘,袅袅香烟清净人心。 不多久,老狼引着武戮和狼群追赶而至,奔到金华寺前的广场站定。 老狼高声道:“全兴国,赶快现身见我,你也是一代枭雄,怎能躲避在这佛门圣地。我本不忍血染这佛门圣地,但若你再躲避不出,我便一把火烧了这佛门圣地。”老狼内力沉厚,这一喝立时声传四周,声音在金华寺屋梁间嗡嗡作响。 老狼话音方落,只听金华寺内大雄宝殿低沉的诵经声都停了下来,一个声音道:“老狼,十年前你到手的黑龙剑便被我轻易取走,你还有何面目说我怕你躲你。”来人话音未落,已从大雄宝殿内飘身落在金华寺门前。 来者一袭青衫,一派文士装束,正是峨眉派高手全兴国。 老狼怒道:“全兴国,你一边和我天狼帮歃血为盟,一边却背地里干着违背盟约之事,实在妄称巴蜀大侠。帮主交代,若你交出黑龙剑,我们便既往不咎,依旧可以和你结盟,共取天下。” 全兴国冷笑道:“这几年,我从与贵帮相交后的几件事情来看,总算也看得清楚了,你们天狼帮图谋行事也说不上有多大能耐,我为何还要和你们结盟?须知金顶武林大会之事,全是败在你等之手。” 第一百二十二章 千狼卷山岗 老狼怒捋了一下下巴下的山羊须,喝道:“若非你心慈手软,不忍对白眉老头下手,我们怎会失策?” 全兴国怒道:“老狼,对我恩师尊重些,否则要你好看。白眉掌门乃我授业恩师,我与他几十年情同父子,我怎会让你们伤害于他。就算是我死,也绝不会让你们伤他一根毫毛。” 他身后的峨眉八鹰本来对跟随全兴国叛出峨眉心存几分悔意,但听得全兴国所言之后,只觉自己师父心间仁义犹存,悔意顿时减了两分。 老狼不怒反笑道:“白眉老儿已广发武林贴,将你逐出师门,你竟然还对他忠心不二,实在好笑。哈哈……哈哈……” 全兴国向峨眉山方向一抱拳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父将我逐出师门,是因为我行事有差。师父虽不再认我,但在我心中,师父一辈子都是恩师。” 老狼听他所言,面色一肃,说道:“听你所言,老夫不免也有些佩服你,难怪你被正道武林所唾弃之后,门下弟子还愿意追随你。” 藏在不远处山坡上的张青峰闻言想道:“这全师叔真是奇怪之人,为了权势就费劲心机结交奸邪异族,但心中又保留着一份难得的忠孝仁义。一个可以亦正亦邪,亦忠亦奸,人心真是复杂难懂!” 全兴国冷然说道:“老狼,如果我今日把你灭了,然后再将你与金人勾结的图谋昭告天下,你猜天下人会如何看我?” 老狼闻言一愣,随即一笑,说道:“全大侠可以向天下说,你与我天狼帮歃血为盟为的就是接近我们,揭露天狼帮和金人勾结的阴谋。如此全大侠就变成了一位忍辱负重的英雄爱国,就能从新得到武林的推崇,重新回到峨眉派,执掌西南武林盟主之位。” 全兴国笑道:“这本就是我多年谋划的苦心和初衷,老夫怎会真的叛出峨眉。”老狼长笑道:“好,不愧是智勇双全的巴蜀大侠。只是不知全大侠哪里来的信心,自觉能将我天狼帮精锐尽灭此地?” 全兴国眺望四周道:“此处四周峰峦起伏地势险峻,且林深草茂,如果要在此处设下伏兵,神不必然知鬼不觉。一百多年前,我祖上兴兵蜀中,于彭州称王后,便暗自在此风水宝地营造行宫,秘密训练军士。祖上兵败后,先祖便领祖上遗留精锐隐匿此山,屯兵秣马,日夜苦练,以期东山再起。 老狼闻言,脸色一变道:“原来你是故意用唐雄将我等引上此山,然后在此地埋伏雄兵想灭我等。”全兴国举起右手,用力在空中一握,便随即听得金华寺背后的几座小山头上一片呐喊声传来,接着密林中升起几面写着“全”字的军旗来。 烈阳之下,只见全兴国身后的几座山头之上,军旗迎风猎猎招展,兵士铠甲鲜亮,声威颇壮。 老狼一双狡猾的狼眼向四周环顾了一圈,忽仰天大笑了几声道:“很好,今天终于看到了全大侠的全部家底,不过,我天狼帮如果没有几把刷子,又怎敢横行天下?”说罢,仰天发出几声嗷嗷的野狼嚎叫之音。 老狼嚎叫声方落,只听丹景山山腰和山脚之下,立时响起千道野狼嚎叫之音与之呼应。群狼叫声在丹景山山间回荡,令人闻之胆颤惊心。听得千狼嚎声震天,不但峨眉八鹰脸色大变,连全兴国的脸色也变了。 眉月公主听得那凶恶而凄厉的狼嚎声,不觉向张青峰肩上靠近,小声道:“青峰,怎么会来了如此之多的恶狼?” 张青峰面色也变了,思索道:“天狼帮果然狡猾胜狼,原来早已提前布局,将全兴国等人牢牢掌控,恐怕我们两人的行踪也早已被他们知晓。” 眉月公主闻言,花容也为之变色,思索道:“我们该如何应对,要不要应对。”张青峰思索道:“此时下山的所有道路必然已被天狼帮封锁,此时下山无疑是自投罗网。双方大战在即,想来无暇顾及你们两人,我们只能先藏匿起来,看看战局再说。眉月不须担心,我们完全可以趁他们混战之际,依仗绝妙轻功离去。” 眉月公主摇摇头,露出坚毅的神色道:“拿不到黑龙剑,我绝不离开。” 老狼不再等待,低头向山下发出一阵长嚎,如滚雷般从山巅直滚到山脚。嚎声过处,上千头壮硕如小牛的野狼从潜伏的草丛山沟中忽地站起,飞箭一般向丹景山山顶冲杀。 野狼群踏草践花,脚落如鼓点,奔冲之力将山体也震动起来。 全兴国面色一沉,喝道:“布阵!”站在他身后的一名魁梧军汉立时转身向金华寺周边几座小山头舞动起一面令旗来。 不多时,二三百名铁甲军士手持盾牌、长枪和弓弩先急奔到全兴国身前布下防御,接着不久,五六百名军士奔到金华寺大门两边持枪而立。 军士奔动之时,一位面如冠玉、锦衣玉带的青年带着四人奔出,喝道:“二师兄,布金光剑阵护卫山主。”马震海等峨眉八鹰大喝一声,与玉面青年所带五人将全兴国护在中心。 全兴国高声问道:“邦儿,可否将方丈大师等安排妥当,万不可因我等让金华寺数百年佛法毁于一旦。”那玉面青年乃是全兴国独子全安邦。全安邦回道:“已安排人护送方丈等人从暗道下山。” 说话间,一批恶狼已然奔上山巅,距离寺前众人已不过五百步。全兴国高声喝道:“一排居前之长枪手坐不得起,二排弓箭手跪膝以俟,三排神臂弓准备射击。 全兴国眼看三四十只恶狼已奔到军阵前约一百五十来步,大喝道:“神臂弓发射!”三十名神臂弓弓箭手立时将手中强弩射出,只听得空中破空之音呼呼响起,三十支强弩射翻了二十几头恶狼。 第一批恶狼刚刚倒地,第二批恶狼已飞奔而至,计有五六十只。全兴国见了,大喝道:“弓箭发射!”第二排的七八十名弓箭手闻命将强弓射出。 这些强弓比不得神臂弓强弩之杀伤力,射在壮硕如牛的恶狼身上没能形成致命的杀伤力,七八十只弓箭只射翻了十几只野狼,其余三十几只野狼竟身上带箭猛冲了上来。 全兴国见带箭恶狼奔进了长枪手长枪范围,立即喝道:“长枪手刺杀。”百余名长枪手闻令立时长枪齐出,两三人共杀一狼,将三十几只野狼尽数刺死。 人狼搏杀之际,第二队恶狼已然冲上前来。这次来狼比第一批更多更猛,跳跃如深海巨浪,叫声震天。全兴国命令手下军士出击如第一次,但这次恶狼来势凶猛,后方弓箭方才发出,第一排长枪手还未来得及刺杀出枪,已被恶狼冲散。 恶狼个个壮硕如小牛,一将长枪手冲散,立时冲杀向后排的弩手和弓箭手,迫使百余名弩手和弓箭手放弃了弓弩的射击。 长枪手和弓弩手不得已,拔出佩刀与恶狼近身混战起来。 混战中,全兴国见恶狼奔跳迅猛,凡被咬中的兵士皆中毒倒地,不由担心起来。全兴国布置的前排军士皆是他多年招募训练的精锐,但依旧抵挡不住凶恶壮硕且有毒的恶狼。 双方混战了半个时辰,全兴国手下精锐已死伤大半,但与之恶战的恶狼却只死伤了一二百头。广场对面的老狼带着其余七八百只恶狼没有上前,只是在远处冷冷观战。 全兴国不忍多年精心培养的精锐近卫军全军覆没,叫过全安邦,低声道:“你带师兄弟上前,抢救出还未受伤的兄弟。我看今日凶多吉少,你救出他们后,就令他们从密道退走,为我们全家军保留些精锐。” 全安邦向马震海等八人高喊道:“马师兄,跟我杀入狼群救人。”九人闻言一齐杀入人狼战阵之中。此九人皆是峨眉派精英和江湖一流高手,又有多年剑阵习练配合经历,杀入战阵之际,只见九把利刃寒光闪耀,立时将数头恶狼杀伤杀退。 九人浴血拼杀,苦战大半个时辰,方才将全兴国身边精锐救下二十几人。全安邦立时安排几名军士将这二十几名精锐从暗道送走。 老狼冷眼旁观良久,眼看全安邦等九人救人退回,方才冷冷道:“全兴国,你身边精锐如今只剩下峨眉八鹰等人,身后六七百名普通兵士在我眼中就是乌合之众,不堪一击。如果你现在交出黑龙剑,我就看在你我曾为盟友的面上,放你等一条生路。” 全安邦冷面道:“天狼帮横行江湖,从来都是赶尽杀绝,从来不留活口,老狼今天竟然说要放我等一条生路,以为我们是三岁小孩吗?” 老狼仰天长笑道:“如此多说无益,你我就手底下功夫见真章。”将手一挥,指令手下群狼进攻。群狼见他手令发出,前二排三百来只壮硕如小牛般的恶狼立即狂潮般扑向全兴国等人。后两排恶狼也仰天嚎叫不断,为进攻之狼群发声助威。 数百只恶狼奔腾之势惊天动地,嚎叫之音响遏行云。 全兴国转眼看去,非但身后六七百名兵士面色大变,连自己身边的峨眉八鹰亦面露恐惧之色,心知当务之际若不先稳住军心,去除己方恐惧之心,一旦恶狼冲入自己军中,必定兵败如山倒。 当下全兴国毫不犹豫,将黑龙剑拔出,施展峨眉大鹏轻功腾身向冲来的狼群中心扑去。 狼群中心处率先冲杀的正是领头之狼,全身一片银灰,冲杀之际毛发竖立,双目怒睁如铃铛。 全兴国高高飞落向领头之狼头顶,似一片飞雪轻轻飘飘在空中。他双足落下之际,双手一握黑龙剑,将剑从双足中间穿过,硬生生插入领头之狼头顶正中。 第一百二十三章 黑龙再现 头狼要害中剑,顿时毙命,但前冲之力依旧不竭,带得它的粗壮的躯体冲出五六尺方才倒地。 其余恶狼见头领倒地,前冲之势顿时一滞,缓步惊愕地望向提剑的全兴国。全兴国一剑立威之后,身躯并不停留,立时翻动灰白身躯杀入狼群。 狼群之中,全兴国灰白的身影犹如一片飘忽不定的雪花四处飘飞,所到之处便传来野狼哀嚎之声。 全兴国所施展的乃是峨眉派将高妙轻功和快捷剑法相得益彰的“峨眉风雪快剑剑法”,何况他手中所持的又是锋锐无上的黑龙宝剑,故其利剑所指之处,恶狼触之则或死或伤。 不多时,全兴国身边已倒下十几只恶狼。远处,全安邦等人见凶恶雄壮的恶狼在全兴国手下只如切瓜砍菜一般,顿时军心大振。 全安邦喝道:“马师兄,你我十三人布成金光大阵居中攻守,兵士分内中外三层背靠金华寺列阵护住两翼。”众人闻言,立时行动,布成剑阵与兵阵。 不久,群狼慌乱之后稳定下来,分出十几头缠住全兴国,其余恶狼飞扑向全安邦等人。 峨眉金光剑阵以全安邦为领阵者,引动其余十二人布下剑阵,变化莫测。剑阵发动之际,只见十三位峨嵋高手飞腾天空之际,施展大鹏轻功以三十六天罡星的位置走位,待十三位峨嵋高手落地之时,则施展峨眉大鹏轻功以七十二颗地煞星位置走位。 道教认为,北斗星的星群中包含三十六颗天罡星与七十二颗地煞星,天罡为阳,地煞为阴,峨眉金光剑阵可谓深得天地阴阳变化之神通。 峨眉金光剑阵随着十三位峨嵋高手的跑动和穿梭,变化出各种形状,再配以峨眉派几种精妙剑法和峨眉金针暗器,立时将十几头恶狼围困击杀。 老狼见全兴国黑龙剑和峨眉金光剑阵杀伤力非凡,令自己多年精心训练的毒狼损伤惨重,不由渐渐沉下脸色来,自腰囊中取出玄铁打造的狼爪指套,套在双手手指之上。 不远处,上百头恶狼与五六百名手持长枪的兵士混战在一起。凶恶的恶狼很快将兵士布成的枪阵的第一条防线撕破。 毒狼面对普通兵士立时显露出强大的战斗力来,兵士尖锐的铁枪刚刚刺出,往往便被恶狼轻易咬住,旁边的恶狼见机便一蹿上前,将士兵咬死。 更有数只特别壮硕的恶狼,猛然咬住铁枪一甩,将士兵和铁枪一起甩出,甩入远处的狼群。士兵一旦被凌空甩入狼群,立时被恶狼咬死或分食。 厮杀之中,刀枪闪耀,鲜血四溅,伴随着恶狼凄厉的嘶叫声和兵士的惨呼声,令人闻之色变,见之惊心。 老狼见全兴国手中黑龙剑黑白光影几个闪耀,又刺死了两只猛狼,再也按捺不住,似野狼般蹿出,飞扑向全兴国头顶,随之接连变化身影,攻出数招。 只听得空中叮叮当当数十声交击声响起,那是黑龙剑与玄铁狼爪撞击之音。交击声止,两人翻身落在地面。 老狼笑道:“十年前,峨眉高手白飞猿败在我三十六路神狼铁爪手下时,白飞猿言说峨眉派中还有你全兴国和白眉道长胜他一筹。这些年来,老夫早就想领教一下全大侠和白眉道长的精妙技艺,今日终于得偿所愿。” 全兴国摇头道:“大言不惭,我恩师修为深不可测,你老狼终其一生都只能望洋兴叹,高山仰止。非是我全兴国自夸,放眼当今武林之士,唯有三人方能入我法眼。” 老狼露出探究之神色道:“全大侠何妨说来听听。”全兴国冷然道:“一人自然是我恩师白眉掌门,一人是你天狼帮帮主老狼,还有一人就是那公认的北方武林领袖周侗。” 老狼没有出言反对,继续追问道:“此三人的确都是天下豪杰中公认的顶尖高手,但如果要你分出天下第一的话,全大侠以为谁能位列武林至尊之位?”全兴国思索片刻,摇头道:“家师为道家榜首,天狼独占邪道鳌头,周侗大师是佛家少林魁首,三人难分伯仲。” 老狼闻言,大笑道:“大战之前,能听全大侠品评天下英雄,何其快哉!看来老夫还未入全大侠法眼,今日就要叫你对老夫心悦诚服。”说话间,老狼再度凌空飞腾,向全兴国急攻。 这一战,双方兵力全出,舍力尽战,直杀得天昏地暗。 恶战了二三个时辰,张青峰在不远处山坡查看场中双方情形,但见全兴国部下六七百名兵士此时已然只剩下四五十人,其余兵士尸首遍地,甚是惨烈。 而峨眉派十三位高手组成的峨眉金光剑阵也被恶狼所破,其间死去二人,被咬伤中毒二人,剩下苦战的是武艺最强的全安邦和峨眉八鹰,好在九人依旧能组成小型的金光剑阵,还能苦苦支撑。 眉月公主见天狼帮派来的千来头恶狼只死伤了三四百头,担心:“看来今日全兴国败局已定,黑龙剑必定要落在老狼手中。黑龙剑一旦落在老狼手中,恐怕要抢夺就千难万难了。” 张青峰正在凝神观战,忽道:“眉月快看,金华寺背后有来人。”眉月公主抬头望去,果然见庙宇古树间几道人影一闪而没,不由问道:“峰哥,这些人是何来路?” 张青峰摇头道:“天狼帮封锁了金华寺后山之路,这些人看来是解决了天狼帮人马上来的,可以断定不是天狼帮盟友。想来这些人也是探听到了黑龙剑藏身之所前来,恐怕也不是全兴国的朋友,这样也好,看来天狼帮想要夺走黑龙剑也没有那么容易了。来者身份不明,我们更要小心隐藏,等待时机。” 此际,全兴国与老狼已相斗数百招仍然不分胜负。激战间,全兴国转眼看去,见部下军士死伤了大半,自己院中的四名护院高手也二死二伤,心知今日再不舍命相博,必定全军覆灭。 他略一思索,手中宝剑与老狼玄铁狼爪一碰,向后飘身后退,落在全安邦与马震海身前,数剑将四周恶狼击退,低声道:“看我施展神龙召唤之术,你们随我杀出重围。”马震海立时领会,示意两位师弟将受伤中毒的两名护院背负在身。 老狼得见,知晓其意,口中长嚎,指挥群狼上前围堵。全兴国见周边群狼潮水般涌来,当下将剑一竖,口中念起一阵古怪咒语,面色也随之变得淡黑,接着剑尖向扑来的老狼一指。 一指之下,他剑尖上腾起一片黑烟,似龙蛇般向老狼扑去。 黑烟于空中猛然暴涨,闪电般一冲就到了老狼面前,将老狼笼罩其中。老狼面色大变,手中玄铁狼爪狂舞,向全兴国全力攻杀。全兴国双目金光四射,仗剑向黑烟中的老狼一点,黑烟猛地一颤, 凝聚成为一条张牙舞爪的黑色烟龙,向老狼扑去。 远处山岗上有人大喝道:“军师快退!”高声叫喊中,一人一狼扑向场中。 全兴国咬牙一喝,剑尖朝烟龙额头连点三点,黑色烟龙眉目顿时变得活灵活现起来,竟具有四五分真龙模样。 黑龙低吟了一声,高高昂起龙头,向老狼一口咬去。老狼左躲右闪,狼狈不堪之际,被全兴国提起黑龙剑一剑斩去右手腕。 老狼右手腕带血落地之时,一人一狼已然扑到,与黑龙猛然相撞。只听砰的一声大响,一人一狼落在地面,齐退了两步,方才站定。黑烟凝聚成的黑龙,也被撞得烟消云散,使得驱动黑龙的全兴国连退了四五步方才站稳。 全兴国看来者狼腰猿臂,面上双眼眼尾上吊,眼珠发黄,目若颠狂,眼中闪耀着狼一般凶恶冷酷的光芒,恨声道:“天狼,你终于现身了。”跟在天狼身边的是一头全身银白,壮硕异常的恶狼,正是太白山狼王。 天狼扶住老狼,关切道:“军师即刻下山,速速找神医将手腕接好,这里交给我和狼王就好。” 全兴国在一旁冷笑道:“黑龙剑由天外异物锻造,其身又附有黑龙之灵魄,就是有神医接上手腕,也不过费手一只。”老狼气急,只恶狠狠盯住全兴国,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 又听得空中呼呼声响起,天狼身后落下几条人影,两人上前带着老狼下山疗伤去了。 全兴国冷哼一声道:“今日天狼帮倾巢而动,看来是铁心将我置于死地了。”天狼狼目一张,道:“全大侠如果交出黑龙剑,我就将你葬在牡丹花下,让你死得浪漫绚丽。全大侠如果不交出黑龙剑,我就叫你死在恶狼毒牙之下,让你死得尸骨无存。” 站在全兴国身边的唐雄闻言大怒,挺剑向天狼当胸刺去。 天狼见利剑刺到,双掌当中一拍,将来剑拍得节节寸断。全兴国急叫:“唐雄小心。”叫喊声中,唐雄被天狼一掌拍中前额,凌空跌出。 全兴国飞身接住唐雄,只见他头骨破碎,口中已然说不出话来。天狼狂笑道:“全兴国,适才你与老狼恶斗之时,被我和狼王猛击震伤心脉,如今已是穷途末路,还是归降老夫吧。” 全兴国转头看着全安邦与马震海,沉声道:“安邦、震海,我将拼力引你们杀出重围,只要你们两人今日能活着出去,那祖上兴蜀灭宋的宏愿就还有希望。记住,若我不敌,千万不要冒死救我,让我白白牺牲,全家未曾实现的王图霸业就托付给两位了,珍重!” 第一百二十四章 巴蜀盟 “父亲!”全安邦含泪叫了一声,疲惫的双眼饱含着泪水。“师父,徒儿必定全力辅助师弟,鞠躬尽瘁,死而后已。”马震海向全兴国垂首哽咽道。 全兴国怒道:“你们二人休得哭哭啼啼,儿女情长,岂不闻成大事者必有流血死亡。” 全兴国看着四面缓缓围上来的狼群和天狼等人,狠命一咬牙,将舌头咬破,张口将一口鲜血喷在黑龙剑剑身,一边念动咒语来。 咒语方才念响,一股浓重的杀气顿时在四周漫延开来。不久,只见一股浓重的黑烟自黑龙剑四周腾起,接着猛听一声龙吟响起,凭空腾现出一只张口的硕大龙头来。 狼群何曾见过如此神猛之物,见黑龙凶猛神异,皆惊吓得止步不前。 龙头向前一蹿,张口将两只恶狼吞没,两只恶狼入了龙口,哀嚎声依旧在空中回荡。这一下,非但吓得群狼直向回退,就是向来豪横的天狼也吃了一惊,和狼王一齐后退了几步。 黑龙吃了两只恶狼,精神大振,将龙头一昂,向山下冲去。全兴国等人藏身在龙头身后的滚滚黑烟中随之奔走。 密密麻麻的狼群见黑龙杀到,惊惧万分,纷纷躲闪,让出一条道来。 天狼眼看黑龙带着全兴国等人瞬间冲出数百尺之距离,很快就要冲出金华寺前的广场,仰天长嚎一声,高声喝道:“全兴国强行以精血驾驭恶龙,他支撑不了多久,拦下他。” 狼王闻命,仰天嘶叫起来。恶狼群闻命,立时向黑龙扑去。狼群一头接着一头扑向黑龙,虽然不断地倒下,但却绵绵不断。 群狼攻击之下,黑龙移动的身躯渐渐缓慢了下来,龙头吞咬着恶狼,黑烟中也有数把长剑刺杀死恶狼。灭去五六十头恶狼后,黑龙渐渐不支,龙头转动缓慢下来,龙身上的黑烟也渐渐稀薄下来,露出全兴国等人的身影来。 天狼见时机成熟,向狼王一点头,一人一狼凌空腾起,向龙头扑去。天狼双掌到处,掌心出吐出一白一黑两道气流来,狠狠砸向龙头,那正是令黑白两道闻风丧胆的阴阳黑白掌。 龙头见空中一白一黑两道异物扑来,转头昂首吐出一股黑烟向抗。天狼阴阳黑白掌一白一黑两道气流与黑烟相碰之际,狼王的两只利爪已接连两爪撕抓在龙头之上。 只听噗噗两声异响,龙头向前一冲,冲出狼群包围后,低吟了一声,顿时烟消云散,不见了踪影。全兴国低声喝道:“快走!”持剑转身而立。全安邦眼中满含不舍地向父亲望了一眼,领头向山下冲去。 数只恶狼纵身向全安邦追杀上前,却被马震海引三位师弟拦下。 全兴国腾身落在马震海身边,舞剑将数只恶狼击伤,伸出手在马震海肩膀轻拍,笑道:“震海,为师既感欣慰,又感愧对于你。”马震海微微一笑道:“师父知道我与大师兄一向情同手足,如今大师兄驾鹤先去,我也不想独活于世。” 他旁边的龙飞、蓝柏涛、俞正斋三人齐声道:“弟子愿誓死追随师父血战天狼帮,虽死无憾。”全兴国虎目中泪光闪动,颤声道:“你们是好徒弟,可我不是一位好师父。我未能将我所作所为之事告诉你们,还连累你们逐出峨眉,如今还要面对天狼帮的追杀,师父愧对你们呀!” 马震海笑道:“师父谈及白眉掌门时曾说过‘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句话,徒儿不敢忘记。”旁边的龙飞、蓝柏涛、俞正斋三人齐声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全兴国笑了起来,指着四位弟子道:“你们……你们……你们这是愚忠愚孝,你们知不知道?” 轻笑之际,他的眼中竟然笑出了眼泪,那是一代枭雄临终前感怀忠孝的眼泪。 丹景山山顶忽然吹来一阵大风,吹走了太阳,发出呜咽之声。 天狼挥手止住上前扑杀的狼群,看着眼前的一幕沉默下来,等全兴国师徒说完,方才缓缓上前道:“全大侠,老夫敬你也是一代枭雄,今日就给你一个就会,若你能再硬接下我双掌一招,你与三位弟子就可安全离去。” 全兴国闻言,眼中光芒陡然一亮,道:“此话当真!”天狼正色道:“若我反悔,便叫我北汉皇室永绝后裔。” 全兴国道:“有如此誓言,老夫就相信了。”天狼不再言语,双掌一提,向全兴国当胸拍出。全兴国见他双掌掌面呈黑白青三色,掌风中有腥臭之气,惊道:“少林五毒掌,帮主竟然还习得少林绝技!”当下坐身沉马,丹田提气,将双掌布气迎撞了上去。 眼看两道气劲才刚刚相撞,不料全兴国口中哇的一声吐出大口鲜血,向后仰面倒下。马震海四人急忙抢到他身边,将全兴国扶起。 原来,天狼与狼王将黑龙云烟击碎之时,便将以心脉与黑龙相连的全兴国大伤,及至后来,全兴国强行运动真气,劲气与天狼一撞,心脉便即被震断。 群狼缓缓向马震海五人包围过去。马震海取过黑龙剑,面对狼群露出的悲壮而坚毅的神色。老狼沉声道:“马震海,全兴国大势已去,你还是献出黑龙宝剑吧。如你愿归降天狼帮,老夫就让你做天狼帮巴蜀坛坛主,执掌巴蜀两地六千狼兵。” 马震海朗声道:“富贵权势于我如浮云,我这一生都只想好好做一名峨眉弟子。” 老狼冷笑道:“我就问你,你做峨眉弟子有何好处?白眉老道将你们逐出了师门,你还是峨眉弟子吗?你们死命追随全兴国,可是全兴国连你们的命也保不住,我就问你,你们得到了什么? 全兴国缓缓转头,看看四名弟子,眼中露出凄凉而充满歉意的眼神。马震海也沉默下来,只是提起了手中的黑龙剑,将剑尖对准了老狼。老狼看着剑尖,眼中阴沉下来,喝道:“一人不留。” 忽听远处一个苍老的声音道:“震海,虽然你们离开了峨眉,但你们永远是峨眉的弟子。如果有人要杀你们,那要先问问老道答不答应。” 那声音苍老有力,开初还在百丈之外,话音落时,发音之人已落在马震海身边。 从来目空四海的天狼闻声,竟然脸色也变了。来人须发皆白,一双半尺多长的浓眉垂下到了嘴边,好似画中老仙神。片刻后,一条人影飞猿般落在来人身边,那人长得方脸大口,肚皮前挺,活脱脱一副富态富商打扮,正是江湖闻名的峨眉派高手飞猿剑白飞猿。 马震海四人立即跪拜在地,齐声道:“弟子参见白眉掌门。”白眉道长道:“你们四人起来说话。”全兴国挣扎着想要起身参拜,却全身无力,只得口中细声道:“师父,请恕徒儿不能行礼之罪。” 白眉道长俯身在他手腕把脉半刻,看着全兴国双眸道:“兴国,你一生豪杰,何至于如此?”全兴国颤声道:“徒弟祖训在身,万不想误入歧途,辜负了师父的苦心栽培,如今悔之晚亦。” 眉道长连声道:“罢了,罢了,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如今还有何遗言?”全兴国道:“犬子年幼,不知高低,但他对师父最是推崇。徒儿去后,还请师父为之管教,以便令他不至于在歧途走得太远。” 白眉道长点头道:“好。安邦本性还算纯良,有机缘,为师便和他谈谈。” 全兴国眼中光芒渐渐黯淡下来,望着白眉道长道:“忆弟子平生,最幸福的时光还是在峨眉金顶与师父共度的岁月。那时,为师父斟茶倒水,与师父共赏云海苍茫,听师父品评天下豪杰,传授剑道,何其快哉!若有来生,弟子唯愿在师父门下做一位清心寡欲的小道童,终生侍奉师父。师父,你说可好?师父……” 及至后来,他双眸缓缓闭上,声音也渐渐细不可闻。 白眉道长伤逝之情,难以言表,站起身来,望着远处的峨眉山,深深地叹了口气。一旁的马震海四人沉默无声,唯见眼中留下两行泪来。 白眉道长沉声道:“震海,带你师父下山,将他好生安葬。”天狼在一旁看了良久,此时方才出声道:“你们可以带走全大侠尸首去安葬,但必须留下黑龙剑。” 白眉道长怒道:“天狼,这里可不是你的太白山。老道不但要带走徒弟的尸首,也要带走黑龙剑。黑龙剑本是凌云寺镇寺之宝,早就该物归原主了。”天狼冷笑道:“白眉老道,你虽然武功卓绝,但就凭你们几人,能走得了吗?” 白飞猿默看着全兴国含恨而去的面庞,心中百感交织,仰天发出一声老猿般的凄厉啸声。啸声方落,几座小山头随即响起数百道呼应之音,从山草林木间露出几百条好汉面孔来。 白飞猿大喝道:“巴蜀盟好汉何在?”几百条好汉齐声虎吼应道:“恭听白眉盟主号令!”群豪之高吼,高山为之震荡,牡丹为之惊颤。 群狼见了巴蜀群豪声威,不禁为之退步,为之目露惊惧之色。 白眉道长道:“天狼,你看我巴蜀盟好汉如何?”天狼点头道:“倒也有两分气势,但在我看来,也不过寻常。”说话间,两条人影飞落在天狼面前,一位是慈眉善目、红光满面,一双眼眸中闪烁悲悯的光芒的老和尚,一位是外貌冷酷严峻的中年和尚。 第一百二十五章 悲逝 天狼肃然道:“天狼见过凌云寺敬海方丈。”说着微微一躬身。敬海方丈双手合十道:“敬海见过帮主。”天狼道:“方丈乃方外高人,又何必来趟这趟浑水?”敬海方丈道:“帮主何必明知故问,老衲此行前来就是要取回黑龙剑。恰巧今日机缘巧合,同时也想澄清一件武林往事。” 天狼狂笑道:“方丈真是率直之人,只是老夫不知晓方丈要讲述澄清的武林往事是什么事?”敬海方丈向张青峰藏身之所叫道:“请青城派张少侠现身,容我等告知十年前你父母去世之事。” 张青峰闻言心中大震,在眉月公主肩头轻轻一按,飞身落在敬海方丈身边,向天狼怒目直视。 天狼大怒道:“你们这是要搞什么鬼?”外貌冷酷严峻的中年和尚原本一直低眉垂首,忽然抬头道:“帮主暴戾之气依旧深重,就不怕将来不得善终。” 天狼闻言,眼尾向上一跳,目若颠狂,盯住中年和尚道:“竟然对老夫如此不敬,你是何人?”只见对面是一个双目深陷,面容憔悴消瘦的和尚。 天狼看了好几眼,惊道:“原来你是冷小刀。当年你杀死峨眉派林婉容之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我帮遍寻你不得,原来你竟然藏在凌云寺做了和尚。算来你不超过三十来岁年纪,为何憔悴似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是因为杀了你大嫂,愧对张宗正捕头吗?”说完,向张青峰冷冷看了一眼。 张青峰闻得杀母仇人就在眼前,跨步冲前,双目似要冒火一般,盯住冷小刀道:“你就是当年杀死我母亲之人。”冷小刀低头合十道:“不错,当年就是我杀死了林婉容大嫂,我愧对张宗正大哥。” 张青峰听他称呼自己父母为大嫂大哥,心中怒火烧天,怒道:“你还有脸叫我父亲母亲为大哥大嫂,偿命来。”提掌便向冷小刀头顶拍落。 眼看他的重掌就要落在冷小刀头顶,旁边一掌拍到,将他的手掌拍在一边。 出掌相救的敬海方丈和颜悦色道:“青峰,杀你母亲非他用意,当初他是被人利用,何况当年在青城后山,你和姜山被离浩天追杀之际,还是他带着野狼将你们救了。你就容他将当年之事诉说出来,再动手不迟。” 张青峰缓缓放下铁掌,问道:“既然你对我母亲疼下杀手,为何又要救我?” 冷小刀转头望向张青峰,眼中满是歉意道:“我本是天狼帮执行绝密任务的孤狼,当年奉命潜入天蚕帮实施“毒狼夺剑连环计”。我为习得天下最厉害的用毒之法,首先设计杀掉了天蚕帮少主金剑,而后骗取你父亲的信任,让他带我上山请敬海方丈祛毒,最后趁敬海方丈大伤势未愈之际,夺走了黑龙剑。” 张青峰追问道:“难道我父母之死也是你们“毒狼夺剑连环计”中的一环?” 冷小刀摇头道:“你父母之死是个意外,当时,群雄并出夺剑,混乱局面之中,张大哥意外杀死了天狼独子,所以天狼下令要灭你们全家。”天狼听到往事,面色阴沉下来。 当下冷小刀将老狼将刀递到他手中,趁他意识迷乱,将他推上前去刺死林婉容的往事细细说来。张青峰听他说道母亲临死之言行,悲从中来,不由泪流满面。 天狼指着冷小刀狠声道:“冷小刀,你不过是一个背叛帮派,欺师灭祖,又弑杀结义兄弟和大嫂之人,可谓不忠不孝、不仁不义,敢问你还有何面目苟活于人世?” 冷小刀转头狠狠盯住天狼道:“我弑杀结义兄弟金剑和张大嫂,的确是罪该万死。天狼帮也的确是将我养大,传授了我一身武艺,可是你们不过是想将我培养成杀人机器,叫我滥杀无辜,叫我背离忠孝仁义的是你们,你们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我原本想一死了之,但一想到老狼当面杀害了我心爱之人和我敬重的大嫂,我就发誓一定要杀了老狼为她们报仇。” 天狼闻言,狂笑道:“一个无情的杀手竟然还有脸说什么心爱之人,还有脸为杀死自己的大嫂的残暴行径诡辩。张青峰,他已亲口承认杀死了你母亲,如今你杀母仇人就在眼前,快杀了他。” 张青峰双目赤红,心中想道:“冷小刀的确杀了自己母亲,可是从往事看来他又不是有意为之,而且还救过我一命,我是该杀了他,还是选择原谅他?” 他心中思绪翻滚,提起的铁掌提起又放下,放下了又提起。 敬海方丈低头,宣了一声佛号,朗声道:“阿弥陀佛!冷小刀早已遁入空门,法号冷空,正所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如今他早已和江湖恩怨一笔勾销,一心向善,还望张施主慈悲为怀。” 天狼见张青峰提起的掌慢慢放下,不再言语,将脸色一沉道:“今日老夫对黑龙剑势在必得,看来只有和巴蜀盟一决高低了。”说罢,将手一挥。 他身后的天狼帮高手和狼王立时率先向白眉道长等人扑去,其余恶狼随后向前冲上。 白眉道长身后群雄见狼群扑天盖地冲杀而来,虽略感惊惧,但很快镇定下来,拔出兵器跃上坡顶迎战。 白眉道长与敬海方丈身处敌阵冲锋之中心位置,很快便被狼群包围。冷空见了,舞动两把短刀,护在敬海方丈旁边,口中叫道:“四大天王,快为方丈护法。” 顷刻间,四五百名巴蜀盟好汉与群狼恶斗在一起。 远处山坡上的凌云寺四大天王闻听,立时飞身向敬海方丈身边赶来。天狼一声长嚎,指挥几头巨狼将四大天王拦截下来。 巴蜀盟群雄人人都是江湖好手,若是论单打独斗,绝不输与一头饿狼,但群狼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群雄分离后各个击杀。群雄何曾见过聪慧过人,精通排兵布阵的狼群,不多时,巴蜀盟已有数十人受伤。 白眉道长眼见天狼指挥狼群作战,将群雄迅速陷入狼海战术,立时舞剑连伤两匹恶狼,但却被狼王和武戮死命缠住。 白眉道长看看身边不远处力战的白飞猿道:“飞猿,你立即召集峨眉弟子组成金光剑阵,将受伤的好汉护住,叫冷空和尚先行为他们治疗祛毒。”说着,杀到白飞猿身边,将他身边两名天狼帮高手笼罩在剑光中。 白飞猿得以脱身,立即纵身跃起,手臂连振,施展峨眉大鹏轻功中的“大鹏三展翅”身法,落入众峨眉弟子身边,大喝道:“布金光大剑阵。” 二十六名峨眉弟子闻言,立时在空中翻腾定位,落地之时已然组成了一座森森剑阵。峨眉众弟子迅捷的反应,威严的阵法,看得远处的天狼也暗暗赞叹。 峨眉金光剑阵,众剑出如峨眉金顶朝阳之万道金光闪耀。万剑闪动,看似有形,却万难辨明踪迹。峨眉金光剑阵一出,巴蜀盟群雄立时军心安定了不少。 “布龙虎七星剑阵!”青城派掌门丹阳道长掌门长喝了一声,几步抢占站在乾位之上。青城门下闻言,立时几人飘出,只见素云道长站定坤位,林长风立坎位,素玉道长守震位,一名弟子把离位,一名弟子护兑位,一名弟子防巽位,将艮位留出。 青城派七大高手脚踏七星之位,手中施展青城七星剑法,立时在狼群中杀出一片天地。 白眉道长高喝道:“众好汉向峨眉青城剑阵就近靠拢,受伤之人入阵疗伤。”巴蜀盟好汉立时向两大剑阵杀去,依托剑阵厮杀,渐渐稳住了局面。 混战中,马震海叫道:“龙飞师弟背负师父,蓝柏涛、俞正斋师弟两翼护卫,随我杀出重围。”他一边喊叫,一边舞动黑龙剑向山下冲杀。 黑龙剑锋锐无双,触者既伤,趁着混战,马震海仗着它杀出了一条血路。 马震海四人出了山门,见山门处除了倒地死去的数人和恶狼尸首外无人阻拦,不由心中大喜。 原来巴蜀盟上山之际,将山下守卫的狼兵和恶狼尽数杀死,故山门再无天狼帮中人看守。马震海四人不敢走官家大道,寻了一条小道劈荆斩棘而行。 天狼远远见马震海四人杀出一条血路下山,即刻纵身扑去,却被敬海方丈施展少林大力金刚掌拦住。 敬海方丈久习少林达摩易筋经,内力已达于形神至妙之境界,天下罕有。少林大力金刚掌经由他雄厚沉浑内力发出,只见掌风激荡,掌掌皆有开砖断石之威,逼得天狼只得小心应对,无暇顾及奔走远处的马震海四人。 山路杂草丛生、高低起伏,一眼望不到尽头。四人忙不择路,一路急奔,不觉已是暮色时分。 奔出一百余里,马震海站在一处高坡,四顾说道:“激战半日,又奔走大半日,大家都未吃饭喝水,想来师弟们必定疲惫不堪了。眼看天色已晚,如此荒山野岭,天黑中难辨东西,我们还是先找个地方歇息了,明早一大早再走。” 龙飞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说道:“二师兄说得也是,我等一路急奔上百里,想来已摆脱追踪之人。师父贵体不能如此颠簸受罪,我们要先找有人家的地方,为师父遗体找一具棺椁安置才妥。”几人闻言,皆转头望向全兴国遗体,不由满目黯然,悲从中来。 俞正斋纵身跃出,落在山坡上一株参天大树之巅,举目眺望后落地道:“前方二三里处有一座高岭,可见山脚下有一户人家,我们可以赶过去歇脚。” 四人下得山坡前行,举目所见荒山野岭间衰草无边,耳边听得不时传来乌鸦时断时续的凄凉叫声。 落山的夕阳将天地染上一片枯黄,风刮得山草哗哗作响,而乌鸦的叫声又在荒烟蔓草间回荡,这一切令四人倍感凄凉。 第一百二十六章 鬼娃迷荒岭 四人走到高岭下的山脚,眼前是一座窗户朽坏的小院。夜色中,屋里没有灯光点起,似乎无人居住。 俞正斋走进窗前,正往窗户中看探,忽见昏暗间一双灰白眼珠在眼前一闪,吓得退了两步,惊问道:“谁?” 窗户前露出一张惊恐的满面皱纹的脸来,接着一个苍老的声音,颤抖着问道:“你们是谁?”俞正斋松了口气,放缓声音道:“老人家,我们是过路的客商,只因一路没有客栈,想买些饭菜吃。” 只听得昏黑小屋中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接着亮起了一道灯光。 灯光虽然昏暗,却照亮了四人疲惫的心。一位佝偻着身躯,牙齿掉了大半的老人缓缓打开木门,将四人迎进了屋中。 龙飞背着全兴国遗体最后走进屋,陪笑道:“老人家,这是我一个同伴,半路得疾病不幸身亡,一时找不到车马棺椁,我只得背着他回乡。” 老人转动浑浊的眼珠看了龙飞一眼,道:“你们先坐会儿喝口水,我去给你们做些粗茶淡饭。”说着往厨房烧火做饭去了。马震海向蓝柏涛说道:“蓝师弟,你去门外警戒,我到后院看看。” 蓝柏涛按剑道:“二师兄发现了什么?这个老人有问题吗?”马震海冷笑道:“一个乡野老人,看见尸首目光中毫不惊慌,看我手中黑龙剑时,却眼眸中一亮,你说她有没有问题?” 蓝柏涛顿时一惊,拔剑走出了小院,四处巡逻查看。 不多时,老人给四人送来一壶开水。俞正斋取出一根银针,在水壶中小心试了试,这才倒了四碗水,与其他三人分别饮下。 老人手脚颇慢,过了一个多时辰,方才给几人送上两盘菜和几碗不冷不热的饭上来。俞正斋依旧小心用银针试了饭菜有无毒药,这才让师兄弟们开吃。吃罢晚饭,老人收拾了碗筷,便说精神欠佳自去睡了。 蓝柏涛吃罢晚饭,依旧提剑在小院四周警戒巡逻。 一轮明月从西山升起,将皎洁的月光照耀在蓝柏涛面前的芭茅草丛,宛如给它们披上了一张白色的纱巾。 月色如雪,如雪的月光中,一条婀娜的人影突然踏着月光,踏着芭茅草杆向蓝柏涛缓缓飞来。 来人孔雀般落在蓝柏涛眼前不远处的两株芭茅杆上,只见她碧玉年华,长得明眸皓齿,肩上飘动着两条色彩绚丽的彩绸。 彩带萦绕,月光如水,将她衬托如月宫中仙子一般,蓝柏涛不由看得有些痴了。 少女轻声道:“月夜在此荒野得遇公子,可见你我缘分非浅。公子可愿与小女子一同游山赏月?”她的声音柔而媚,软软甜甜的,令人着迷。 说话间,少女将彩带一拂,拂向蓝柏涛,长长的彩带便如彩云般飘到蓝柏涛鼻子前。 蓝柏涛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花香味,眼中露出了陶醉的神色,目不转睛地望着少女迷人的身姿。少女落在蓝柏涛身前五尺远处,娇笑道:“奴家小月见过公子。” 蓝柏涛脸色忽一变,大喝道:“巫教妖女离彩儿,休想蛊惑于我。”手中长剑一招“猿猴扑兔”,上前纵步直刺少女心口。 少女脸色顿时变了,飘身退步间,彩带卷向蓝柏涛刺剑的手臂。 迷离的月光中,芭茅草丛中忽然飞起一只蝙蝠,扑向前刺的蓝柏涛右脸颊。 蓝柏涛剑尖一转一点,只听叮当一声响,将蝙蝠击落。月光中,只见那是一只与真蝙蝠一般大小和样貌的铁制蝙蝠暗器。 但几乎同时,芭茅草丛中无声无息飘出一只蝙蝠,在蓝柏涛头顶一绕,噗一声插入他后颈窝中。蓝柏涛一呆之际,离彩儿彩带已缠住他右臂,将他顺势一拉,拉入一人多高的芭茅草丛。 听得巡夜蓝柏涛的喝声,合衣而睡的马震海三人立时惊觉跃出。三人翻身落在屋前,只见眼前空荡荡一片,唯有远处芭茅草丛一阵晃动后,复归于平静。 马震海大声喊道:“蓝师弟……蓝师弟……”四野空寂,无人应答,三人心中慌乱起来。 喊声中,小院前方和左右方空中抛来数只霍霍燃烧的火把,落在茅草铺盖的屋顶。风助火势,小院不多时已然陷入火海之中。马震海喊道:“龙飞师弟,速速抢出师父遗体,我和俞师弟护你向山后退走。” 三人冲入火海,抢得全兴国遗体向后山奔去。三人奔到山脚,见无人追来,转身看着火小院,只见火海中一条人影飞鸟般一闪而没,似是小院老人身影。 马震海望着山下火海,低声道:“两位师弟稍候,待我下去找寻蓝师弟就会。”言罢,提剑绕着小院周边仔细搜寻了两圈,失望而归。 龙飞问道:“蓝师弟究竟去了何处?”马震海沉思道:“从适才蓝师弟惊呼声推断,恐怕他遭遇了非常之事,所以山下已不是久留之地。我们还是上山找处高地安身为好,等天亮再下山找寻蓝师弟。” 三人沿着月光照耀的小路从山脚向上行。走出一里多,林木的树荫猛然浓密起来,茂密的枝叶将小路上空遮蔽了大半。 走在前面的马震海突地止步,横剑低声道:“谁?”稀疏的月光中,只见远处有数物蹲伏在古树的暗影中。马震海喝问之下,对面之物却一动不动。 俞正斋取出火折打燃,借着火光见得那是一块石碑和几块大小不等的石雕,这才松了口气。俞正斋拿着火折快步走到石碑前,一看之下,失声“呀”地惊叫了一声。 马震海与龙飞疾步上前,只见石碑上刻着“鬼娃岭”三个大字,石碑下堆放的石雕竟是几个面目凶恶狰狞的矮小孩童的雕像。 雕像之眉眼口鼻皆用鲜艳的油漆描绘装饰,令人触目惊心。 此处地势渐高,有阴风吹过,吹得林木哗哗作响,直如群魔私语不断。 三人站在石碑之前,看着鬼娃石雕像,身边吹过一股股阴风,吹得三人寒气投体,从未有过的莫名恐惧感笼罩全身,心开始扑通扑通地跳动起来。 马震海忽道:“俞师弟看看下面的碑文写着什么,念来听听。”俞正斋举着火折低头细看,只见沾着苔藓的石碑上写着几排斑驳的文字。 马震海将黑龙剑横着向下一刮,将碑上杂草苔藓尽数刮去,露出依稀可辨的几排文字来。俞正斋对着碑文念道:“东汉末,鬼巫教八大巫王与张道陵斗法,兵败青城。后寻此宝地为道场之一……,为防凡人惊扰,雕造奇石为阴兵守卫……俱类人形,奇形万状……夜半化神灵行走世间,白日鸡鸣重化石俑……能祸福人之生死……生人万莫入内。” 三人听得俞正斋断断续续念完,周身寒意更甚。 龙飞颤声道:“原来此处为鬼巫教道场之一,一到夜间这些石雕即会化为阴兵行走。师兄,我们还是下山躲避为好。” 马震海摇头道:“就适才山下情形分析,投火烧院及袭击蓝师弟的是一伙高手,院中老人恐怕又是自有一伙高手。我们与其要面对两路高手,还不如面对奇石阴兵为好。我手中黑龙剑为邪兵之尊,当不惧奇石阴兵,而偷窥的两路高手要想对付奇石阴兵,恐怕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三人说话间,山中突地狂风大作,一阵阴风不知从何吹起,吹得三人站立不稳。狂风刚刚停歇,山岭间竟响起数百道沙沙的脚步声响。 马震海举目望向山道深处,只见数十道半人高的影子在月光中移动,不由变色道:“不好,奇石阴兵活过来了。” 俞正斋转头指着山下道:“贼人追上来了。”小院屋梁燃烧的火光中,数条人影向山道疾驰上来,可见当先三人足不沾地,轻功精妙。 三人见后有追兵,前有堵截,不由心中有些惊惶。惊惶间,三人忽听头顶传来几声轻笑,似是孩童之音,却带着几分古怪与杀戮之意。 马震海抬头望向头顶树梢,只见树梢间正有两只石雕鬼娃,张着红绿漆点画的眉眼向自己怒视。马震海心中一紧,黑龙剑使出一招“梅花九点”,剑尖化作九点梅花将两只石雕鬼娃连刺。 马震海剑光到处,只听哗啦啦一阵响,两只石雕鬼娃化作齑粉纷纷扬扬洒落地面。 俞正斋与龙飞见了大喜。俞正斋喜道:“黑龙剑果然霸道!”马震海挥剑向前,喝道:“两位师兄随我来。”三人急奔上山,一路但见有石雕鬼娃阻拦,便挥动黑龙剑冲杀,杀出了一条上山血路。三人身后追兵不久便到了石碑处,但皆被石雕鬼娃阻击。 马震海三人一路上山,开初还有不少石雕鬼娃阻拦,但越到山顶,阻挡道路的石雕鬼娃就越来越稀少,只听身后的厮杀之音也渐渐不闻。 三人赶到山顶,已是汗透衣衫。马震海见山顶颇为平坦,又无雕像,看看背负师父遗体的龙飞道:“龙师弟,我们就歇息一阵如何?”龙飞闻言,点了点头。俞正斋看看山下道:“师兄,我看我们还是趁追兵未到,一鼓作气杀到后山下吧!” 马震海长长吸了口气,沉思道:“你我三人已然露了行迹,恐怕前方等候我们的还不止两路人马。现在下山,山下之人是以逸待劳,而我们是疲于奔命,与其如此,不如再养好精神与他们大战。” 其余两人闻言,皆默然不语。龙飞将师父遗体轻轻放在一块巨石上依靠好,便与两位师兄一道盘腿坐下吐纳调气。 马震海静坐吐纳调气了约半个多时辰,细听山道下几里处两道脚步声传来,睁眼道:“两位师弟起身,敌人不久追到。”龙飞、俞正斋闻言立即起身。 第一百二十七章 玉手巧获剑 天边露出了鱼肚白色的曙光,马震海在微露的晨曦中呆呆看着全兴国含恨离去的面容,突然噗通一声跪倒在师父遗体前。龙飞、俞正斋不知他何意,稍一迟疑后,也噗通一声跪倒在师父遗体前。 只听马震海含泪道:“劣徒马震海跪禀师父,今日与师弟三人遭遇强敌,恐难全身而退,徒儿惟愿师父遗体能安归故土。震海有幸,自八岁便追随师父,得师父悉心传授武艺,深感师恩浩荡,无以为报。但震海无能,非但未能助师父完成霸业,还不能保师父平安,故今日唯有死战,以报师恩之万一。”说罢,向着全兴国遗体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 一旁的龙飞、俞正斋见了,亦向着全兴国遗体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 马震海磕完三个响头,站起身,肃然道:“龙飞、俞正斋听命。”龙飞、俞正斋起身道:“恭听师兄号令。”马震海肃然道:“今日下山,必有恶战,你我三人死不足惜,但万不能让恩师遗体曝尸荒野。故恶战之时,由师兄拒地,你们二人当拼死带着恩师遗体归返峨眉,不得违命。” 龙飞摇头道:“不行,你我师兄弟,需得共同进退。”俞正斋点头称是。马震海厉声道:“放肆,如今师父和大师兄驾鹤西去,本门我说了算,休得多言。” 龙飞急道:“那就叫俞师弟带师父遗体归返峨眉,我务必要和师兄一道死战,如此好有个照应。” 马震海怒道:“龙师弟,你糊涂呀,如果来敌以师父遗体相要挟,我必定要交出黑龙剑。俞师弟带着师父遗体,孤身必定无法脱身,只有你和他一道冲杀,方才有可能脱身。来敌志在黑龙剑,如我带剑突围,必能吸引来敌,如此你我三人还能有一丝生机。” 龙飞与俞正斋两人相看一眼,眼中犹有犹豫之色。 马震海面色一软,悲声道:“你们难道忘了师父临终前叫我等要辅助师弟成就霸业的遗言吗?黑龙剑是助师弟成就霸业的大希望,剑在人在,剑亡人亡,我今日誓与黑龙剑共存亡。如我今日战死,拜托两位师弟代为照顾小女。”说着,向龙飞与俞正斋两人拜下。 龙飞与俞正斋两人含泪将他扶住。龙飞哽咽道:“龙飞敢不听从师兄教诲。”三人不再多言,向前方下山而去。 晨光中,三人一路急行,只见山道两边的树木地面散落着众多石刻雕像。它们姿态各异,高矮大小不同,人物阶层表现亦有多种,但人物面目神态却都颇为相近,皆眼球突出眼眶,双耳长大似兽耳,嘴角上翘,看起来面目狰狞、目光凶险,令人望之惊悚。 三人下得山脚,只见眼前是一望平坦的平原之地,原来三人已然进入了成都府平原之上的郫县境内。 平原之上,多有碎石,故无人耕种,一路行去,几里之间尽是荒烟蔓草。 三人行出几里,来到一处野草茂盛之地,眼前山间野草灌木足有一人多高,山风吹过,野草哗哗作响,似无数伏兵在低低私语。 走在前头的马震海忽然停下脚,双耳轻轻耸动。龙飞与俞正斋见得,两人也停下了脚步,两双刀一般的眼神在草海中滚动。 马震海深深吸了口气,朗声道:“各位江湖好汉,何必躲躲藏藏,想要夺取黑龙剑的就出来吧!” 左边草丛中哗地分开,两条人影从草杆下跃出,落在两株芭茅杆之巅,身体随着摇晃的芭茅杆轻轻起伏。 两人穿着淡绿的衣衫,衣袂飘飘,恍若金童玉女,手中皆手执一杆碧竹。 马震海冷笑道:“听竹老人清高隐世,为何还觊觎我手中的黑龙剑,看来蜀南竹海的听竹老人也不过是欺名盗世之辈。” 竹碧海也不动怒,淡淡笑道:“天下名剑,唯有德者方能拥有。家师德垂西南,剑归竹海,乃是众望所归。” 竹飞烟冷冷道:“峨眉弃徒,无德且不忠,师兄何需与他多言!” 龙飞怒道:“两个假仁假义的竹海门徒,本是想要夺剑的强盗,还满口仁义道德。” 马震海喝道:“还有两路好汉,都一起现身出来吧!” 右边草丛中,忽地闪亮起数十道刀光来,哗啦啦一阵响动后,二十来尺见方的草丛便被从脚边砍去,露出草中的十来条大汉来。 当下一人,头戴东坡巾,身穿宽博的书生衣衫,气度沉稳,负手而立。 马震海笑道:“自从取代龙帮主之后,诸葛帮主的派头越来越大了。家师如今仙去,不知道诸葛帮主来此何意,莫非是要落井下石?”来人正是新进上位的三江帮帮主诸葛奇云,旁边站着的两条大汉是三江帮岷江堂堂主常惊涛、青衣江堂堂主孙孤鸿。 常惊涛怒道:“诸葛帮主乃是名门之后,马震海休得小瞧我等。” 诸葛奇云面色不由变了变,说道:“在下与全大侠结盟在先,既然结盟,就不会轻易解除盟约。三江帮在此恭候三位峨眉大侠多时,今日来此就是要护你们安然退去。” 马震海转头看看两位师弟,眼中尽是怀疑之色。 马震海向远处喝道:“正前方的朋友也现了身吧,草丛中闷热,何不出来吹吹风?” 只听一阵娇滴滴的娇笑声响起,几道人影从草丛中凌空翻出,落在山路中间。当先两人,一人是妩媚灵动,一人形如枯木,正是鬼教两位护法,山鬼与木魅。 山鬼娇笑道:“巴蜀中有了热闹的大事,怎么少得了我们鬼教呢。” 山路唯有一条,后有追兵,前有堵截,马震海三人短暂地沉默下来。 诸葛奇云略一思索,喝道:“常惊涛带两人击杀听竹老人门徒,其余兄弟随我向前,为峨眉派三位兄弟杀出一条路来。” 常惊涛闻令,虎吼了一声,带着两名属下向竹碧海与竹飞烟扑去,厮杀成一团。 马震海望着诸葛奇云,眼中尽是炽热的感激之色,抱拳行礼道:“家师泉下得知,必深感诸葛帮主深情厚谊。” 诸葛奇云言道:“全大侠一代枭雄,引我为知己,我便终身为知己。”言罢,转过身,将手一挥,高声道:“兄弟们,为峨眉派的兄弟们杀出一条路来。” 木魅看着挥舞着大刀冲上来的诸葛奇云,阴沉下脸道:“诸葛奇云,你是不是疯了?” 马震海回转身一望,只见远处几道人影正踏着草尖而来,忙道:“两位师弟,随我冲杀向前。”三人提剑向前冲去,从厮杀的鬼教与三江帮两队人马身边急奔远去。 马震海三人奔出数里,但见前方出现了数十丛郁郁葱葱的竹林来,竹林掩映间露出数座宅院的飞檐翘角来。 马震海喜道:“前方宅院林木众多,适宜隐蔽躲藏,我们就去那边。”三人奔向前去,只见前方是一副密林簇拥、小桥流水的田园风景画卷。 几陇翠竹之旁,是林园、宅院及其外围的耕地,自然朴素的宅院隐于高大的楠、柏等乔木与低矮的竹林之中,周边有水渠环绕或穿过。 眼前之景物,将成都平原上的生产、生活和景观融于于一体,被后世大家称为“川西林盘”。发源于古蜀文明时期的川西林盘,以林、水、宅、田、风、路为六美要素,具有悠久的历史、深厚的文化底蕴和迷人的景物。 但马震海三人无暇观赏眼前绝美风光,一路急奔向一座大宅院。 一条青石板大路,直铺到大宅院门口,青石板大路的两侧有几条小路延伸向远方。 几条人影忽然从旁边小路蹿出,站在青石板大路的中央,挡下了三人去路。 武戮喝道:“马震海,留下黑龙剑,否则就将全兴国碎尸万段。” 马震海望着眼前的天狼帮爪牙,眼中似乎要冒出火来,止住了脚步,横剑在胸前,低声道:“龙师弟,你与正斋带着师父遗体先走。” 龙飞看看眼前几人,在侧身看看身后的追兵,咬了咬牙,悲声道:“师兄,多加小心。师兄若不敌,便丢弃黑龙剑,再等待时机再战,我们师兄弟不能在失去你。” 马震海微微颔首。 龙飞沉声道:“俞师弟,我们走!”两人沿着一条小道急奔而去。 三人停留对话之际,背后的几路追兵也追了上来。马震海环顾四周,仰天长笑道:“今日我马震海就凭此绝世神兵斗一斗各路英雄好汉。” 武戮自恃武艺高强,脚步两晃,抢到了马震海身前,展开空手夺白刃之术就要硬抢黑龙剑。马震海见他五指扣向自己腕穴,当下将腕一圈,挽起一道剑花,将武戮惊退。 武戮一错步,脚尖一抬,踢向马震海手背。马震海将剑一竖,抬起剑柄,狠狠砸向武戮脚尖。 忽听诸葛奇云喊道:“马大侠,小心背后和左肋之下。”马震海不及转身,将身下坐,横剑一扫,将一枚铁蒺藜和一把长剑扫断在地。 有人喊道:“黑龙剑好生锋利,大伙一起上。”如此一喝之下,几拨人马纷纷向马震海扑到。马震海也不慌乱,将黑龙剑使得嗖嗖生风,与众人混战在一起。 混战之中,黑龙剑接连砍断了数把刀剑,但马震海一个疏忽,手臂挨了一记重腿,将他手中黑龙剑踢飞在了空中。 山鬼见黑龙剑斜飞在头顶,心头一喜,将腰一旋,飞身就要伸手将它拿下。不想,斜刺里一杆长枪刺出,将剑挑飞在半空。 黑龙剑翻转在一根翠竹顶端,茂密的竹叶间忽地伸出一只白藕的手臂,将剑柄牢牢抓住。 眉月公主提着剑轻盈落在地面,看着冲来的几派人马,喝道:“山鬼、木魅,替本公主挡下他们。”说完,脚下轻点,似一股青烟般飘飞而去。 山鬼一愣,看着远去的眉月公主,喊道:“大家替公主挡下追兵。”十几名鬼教帮众听得,死命向前,与追兵恶战。 第一百二十八章 重返花溪谷 眉月公主落在张青峰身前,将黑龙剑递给了他。张青峰端详着剑柄上的龙头,心中欣喜。 眉月公主轻声问道:“快走,他们很快就要追来,接下来我们去哪里?”张青峰沉思了片刻,说道道:“先去花溪谷,救出丹王,然后将剑归还凌云寺。” 两人转身就要纵跃而去,忽听不远处有人叫道:“青峰!”一位中年道姑带着一位雅丽绝伦的少女飘然而来。张青峰急忙立住身形,叫道:“华云师姑!” 中年道姑与少女飘落在张青峰面前。 少女看看两人,目光中闪过一道痛苦之色,颤声道:“青峰,你这是要去何处?” 张青峰看看少女陌生的面庞,淡然道:“敢问这位师妹芳名是?”转头对华云师太道:“师姑,我机缘之下夺得了黑龙剑。想……” 几条人影冲杀过来,其中二条大汉叫道:“青城派的小子,留下宝剑。” 眉月公主伸出雪玉纤手,握住张青峰手背道:“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少女见两人双手紧握,张青峰神态自然,竟无半分避嫌之意,脸色不由刷地苍白了几分,娇躯也不禁颤抖了几下。 华云师太面露诧异之色,伸掌在少女肩头一拍,说道:“青峰,你怎么会不认得你湘君师妹?你有伤在身,就先走一步,我们替你挡下他们。” 张青峰感激道:“有劳师姑师妹御敌,我要暂时借宝剑一用,用后自当归还凌云寺,再上峨眉当面致谢。”言罢,与眉月公主携手翩翩而去。 陈湘君只觉脑中一片空白,身体摇摇欲坠,不敢转眼去看两人背影。华云师太聚气凝声,发出一声清亮悠长之言:“无量寿福!”拔剑将追杀而来的几人截下。 华云师太警示之声在陈湘君耳边回响,顿时让她神识一震,清醒过来,拔剑上去相助华云师太。 张青峰带着眉月公主向青城山方向疾驰而去。两人奔出不久,因张青峰有伤在身,见身后无人追来,便放缓了脚步。 两人行到一处小镇,眉月公主立即去镇上雇了一辆马车,催促车夫驾着马车,沿着官道向青城山奔去。 马车一直奔到青城后山的味江寨,方才停歇了下来。两人下了马车,找了家酒家好好吃了一顿饭,方才上山而行。 山道间行出数里,但觉人烟越来越稀少。两人正奔行间,忽见远处树林上方树梢震动,数只山鸟拍动响翅,惊飞而起,随之传来阵阵恶犬狂吠声。 张青峰低声道:“来者杀气非常,我们避一避。”遂拉着眉月公主藏身在路边杂草丛中。 两人刚刚藏下身来,只见崎岖的山道上,两名武士装扮的大汉,牵着两只半人多高的威猛恶犬率先奔来,后面跟着三名气色衰败的中年男子、二个小孩以及两名明艳娇柔的少女,走在最后的是两名手持皮鞭的壮汉。 一位中年男子行走间,忽地摸着小腹“哎哟”疼叫了一声,随后蹲地不起,面上流下几颗汗珠来。 手持皮鞭的黄脸壮汉跑了上去,恶狠狠道:“张老二,不要给老子装病,赶快赶路!” 张老二呲着牙道:“大哥,我的小腹绞疼得厉害,能否歇歇脚再走?” 手持皮鞭的白脸壮汉上来朝张老二劈头盖脸就是几皮鞭,吼道:“你还想歇脚,你没看到前面的两位开路大哥一路都在等你们吗?”说着不由分说又抽了中年男子几皮鞭。 皮鞭像毒辣的毒蛇,在张老二身上抽打出几道血痕。 中年男子无奈地挣扎着站了起来,拖着脚步向前,没走出几步,一头栽倒在了路边。黄脸壮汉上前探了探中年男子鼻息,笑道:“没多少气了,就算是带回去恐怕也治不好了。我看难得麻烦,就把他扔在路边杂草从好了,后山野狼多,晚上一定会被野狼吃得一根骨头不剩。” 白脸壮汉为难道:“好不容易找来一个给谷主试药炼药的,就这样死了,谷主知道了,可不好交差,何况也是一条人命,还是尽力救救他吧!” 黄脸壮汉怒道:“那你将他背回去好了,当心他将瘟疫传给你。”说话间,他将“瘟疫”两字重重说出。白脸壮汉吓得后退了几步,道:“那就按你说的办!” 两人将倒地的中年男子抬起,一齐用力将他抛向杂草丛。中年男子砰地一声落在地上,发出几声疼叫。 黄脸壮汉转身恶狠狠向其余人道:“到了花溪谷,可不准乱说话,只能说他是半路发病死了,谁乱说话就宰了他喂狼犬。” 见他凶神恶煞的样子,吓得另两名中年男子皆低头道:“不敢乱说。” 张青峰看黄脸护卫一副飞扬跋扈的骄横之态,想起往日好友耗儿和他父亲在花溪谷的悲惨遭遇,气得一拳砸在地面。 眉月公主见他如此,低声道:“这些人识人命如草菅,我们杀了那两名护卫,将解押的几位村民放走,如何?” 张青峰道:“我正有此意。你去前面截杀前面的两名护卫和两只恶犬,我解决后面两名护卫。你要特别留意,恶犬自小就喂养丹药,全身坚固,咽喉是它们的弱点。” 眉月公主起身跃起,身在空中,两把眉月小刀已闪电般掷出。两道白光一闪,两把小弯刀已刺入两只恶犬咽喉。两只恶犬噗通倒在地上,抽搐了几次,便一命呜呼。 四名护卫忽见狼犬倒地,不由大惊失色,慌忙拔刀防卫。 张青峰正藏身在黄脸大汉身侧,见他惊慌后退,脚尖一点,挺剑一剑便将他刺死,随后转身一掌拍在白脸壮汉后脑勺,将他拍晕,几乎同时,眉月也将牵狼犬的两名护卫杀死。 眉月走到张青峰身边,问道:“这些人歹毒非常,怎么不一起杀了?” 张青峰指着白脸壮汉道:“这人还有些良心,就放过了他。” 被押解的几人看同来的四名护卫倒地不起,都吓得躲在了路边的大树后。张青峰喊道:“你们都出来,我有话说。”几人战战兢兢走到张青峰面前,躲闪着眼神看向张青峰和眉月公主。 张青峰道:“各位乡亲不要害怕,我是青城派丹阳道长门下弟子。”一位中年男子听得,走上前来,说道:“少侠原来是丹阳道长门下弟子,我们还以为你们是绿林好汉。我到青城前山烧过几次香,丹阳道长还为我免费看过二次病,老道长真是好人呀。” 听得中年男子如此说,其余几名村名都松了口气。 张青峰道:“你们可知道,花溪谷带你们进谷,是要让你们试吃各种丹药。时间一久,你们会被丹药之毒毒伤,最终把你们变成半人半鬼的丹兵。” 中年男子道:“这些人说的是免费给我们看病呀!”一位少女说道:“他们来村里,给我们爸妈说的是到谷里做丫鬟,每月给高工钱,所以我们才跟他们走的。” 张青峰摇头道:“你们都被骗了,他们实际上是要炼制各种丹药。口头上说是给你们治病,实际是要你们给他们试药。很多丹药都是有毒的,最终你们会被毒死。” 一个小孩接口道:“刚才我无意中听到那位白脸大汉的确是在小声说,要把我们抓来试药炼药。” 张青峰道:“你们还是回去吧,以后不要再相信花溪谷的人了。”眉月走到路边杂草丛,将被扔到草丛的汉子带出,给他缓缓注入真气,并服下一颗疗伤药丸。 汉子缓缓醒来,感激道:“多谢两位了,刚才的话我都听到了。”他慢慢站起身,对其余村民道:“你们看到也听到他们怎么对我了,你们觉得他们如此对待病人,会真心为我们治病吗?我们还是回去吧,告诉大家不要再相信花溪谷的人了。” 其余村民默默转身,一同回村去了。张青峰走到白脸壮汉身边一点,将他点醒。 白脸壮汉悠悠醒来,四望之际,见三位同伴和两只狼犬都倒在地面,吃了一惊,翻身站起,颤声问张青峰道:“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杀人,你们是什么人?”眉月冷笑道:“你们花溪谷明为治病救人,实则以人试药,甚至将人变成不人不鬼的丹兵,难道不该死?”说着,向前朝白脸壮汉逼近了两步。 白脸壮汉吓得脸色煞白,不禁连退了几步,连声道:“你不要过来,有话好说!” 张青峰道:“刚才听你所言,你总算还有些善心,所以不会杀你。只要你照我所言而行,我们便放了你。” 白脸壮汉无奈道:“只要我能做到,任凭吩咐。” 张青峰道:“我只要你把我们带进花溪谷就好。” 白脸壮汉为难道:“你们是外人,大门守卫森严,我无法带你们进去。” 眉月公主闻言,重重地冷哼了一声,将眉月小刀在空中转了一个圈。白脸壮汉看了她和刀几眼,吓得一个机灵,一脸苦愁道:“门口盘查得细,我实在是有心无力呀!” 张青峰道:“你不用担心,按我说的行事就好。我们自会装扮成病人,你到了门口,就说你是先回来的,其他人因为有人半路重病,所以要晚回就好。” 白脸壮汉思索了一会儿,点头道:“这样还勉强可行,我自己为自己想个好理由。”眉月上前道:“将这颗鬼教药丸吃下,如果你想耍花招,就要你生不如死。”手中递给他一颗黝黑药丸。白脸壮汉犹豫了片刻,只得一口勉强吞下药丸。 张青峰立刻奔回山下的小镇买了两套村民衣服和眉月换上,又把脸都抹黑了一些,让面色呈现出病人模样,随后向花溪谷行去。 第一百二十九章 计救丹王 三人在山间密林中穿行,不紧不慢行了十几里,来到一座以高大树木围筑起来的山谷群屋之前。 白脸壮汉引着两人来到木门前。一名护卫喝问道:“郑老三,你怎么一个人回来,其他三位兄弟呢?” 眉月用刀尖在郑老三腰上轻轻一戳。郑老三笑道:“其他三位兄弟带着些老弱病残走在后面,走不快,好几十里的山路,肯定要明天才能到。谷主急需两个人帮忙炼丹,我就先带了两个年轻人回来。” 护卫仔细审看了两人几眼,见两人穿着朴素的村夫衣衫,面色黯淡,笑道:“辛苦三哥了,快进来。”两名守卫合力将沉重的厚木大门打开,将三人放了进去。 郑老三带着二人直奔炼丹房。炼丹房内炉火熊熊,弥漫着满屋的药味。炼丹房主管给张青峰和眉月公主安排了炼丹加火和搬运等杂活。 郑老三看四处无人,便将带进来的黑龙剑偷偷交给张青峰藏好,随后走了。 张青峰搬着一捆药草,低声道:“眉月,我们先在此处干些杂活,等待晚间便去救丹王出来。” 眼看夜色降临,两人吃了晚饭,又干了两个时辰的杂活,便各自回谷中安排的住所休憩。 等到子时,夜深人静之时,两人展开烟鬼夜行轻功,无声无息地来到了炼丹房。夜阑人静,只听得一道鼾声起起伏伏地响,是炼丹房守夜人所发。 眉月公主上前将守夜人的晕穴点住,和张青峰来到石壁机关开启之处。张青峰纵身轻轻一跃,在兽头鼻环一拉,将石壁暗门开启。 地下石道幽暗深邃,两人轻身来到了禁闭丹王的石室之外。眉月公主细细倾听了一阵,低声道:“听不到呼吸之音,难道丹王不在这里了?” 张青峰贴着石门闪身而进,昏暗的油灯下,只见角落墙壁空无一物,竟没有了丹王踪影,连固锁在墙壁的铁链也没有了。 眉月在身后问道:“丹王真不在这了,怎么办?” 张青峰手按黑龙剑,呆了半晌,方道:“明天先问问郑老三,不过明天如果还不能找出丹王,必然要被人怀疑,我们恐怕就不能待下去了。”眉月公主闻言亦是愁眉不展。 两人一夜难寐,好不容易等到天亮。张青峰一早便先在郑老三住所外将他截住,叫道一边,低声问道:“老三,你可知谷中关押有一位神秘老人,人称丹王的。” 郑老三想了想,摇头道:“丹王之名如雷贯耳,我这等普通护卫怎么会知道他的行踪?”张青峰继续问道:“那你们谷中可有让人不准踏足的禁地之类的所在?” 郑老三道:“谷中有两个地方,谷主是不准任何人踏足的,一是藏丹之所,二是他几位夫人的住所,也不知这是不是你所说的禁地?” 张青峰眼前一亮,暗自想道:“想来是阴行风推断出丹王为我指明了逃走之路,所以将丹王关押去了另一地方。阴行风几位夫人的住所一定不会藏人,大概率是将丹王藏在了藏丹之所。” 张青峰急急找到眉月公主,说道:“我问过了,丹王很可能是被转移到阴行风藏丹药的地方关押了起来。白天恐怕我们不好行事,容易暴露身份。但如果今天再不行动,谷中之人见其余三人没有带病人回来,必然就要会怀疑我们的身份了。” 眉月转动两只灵目,调皮一笑道:“张公子不要心慌,小女子有一计,可解张公子燃眉之急。” 她这一句调笑之言态,说不尽的妩媚娇娆,让见惯她骄横冷淡之态的张青峰看得不禁一呆。 眉月见他痴痴望着自己,会意过来,收敛了娇柔之态,脸庞上不觉飞上两朵红云,慌忙道:“我昨天在炼丹房仔细转了两圈,见有几个罐子中发出刺鼻之味,随后看了看,你猜,里面装着什么?” 张青峰大喜,道:“我明白了,那是硫磺和硝石。如果再加上点燃的木炭,大戏就会上演了。” 眉月笑道:“阴谷主爱丹如命,如果他的炼丹房爆炸起火了,必定暴跳如雷,肝肠欲断。” 张青峰不禁爆粗口道:“他奶奶的,龟儿子的阴行风,不但敢强抢女人,而且还用毒丹害人,这次老子就要你丹毁药灭。” 眉月公主粉面寒霜道:“在我面前,不需说脏话。” 张青峰急忙拱手作揖道:“小生粗鲁,唐突了佳人,还望海涵,今后再也不敢了。” 眉月见他一副诚惶诚恐之态,面上再也绷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两人依旧回到炼丹房干杂活,等到中午十分,和众人一起走去吃饭,故意落在最后,闪身在路边。 两人悄悄返回丹房,见四周无人,立即将硫磺和硝石混合,分放在几处木柴和木房柱旁边,随后,张青峰找来烧得通红的几块木炭,依次扔进硫磺和硝石之中。 不久,数道爆炸声和火光冲天而起,炼丹房被砸烂了几处,房子被引得燃烧起来,火势迅速漫延开来。 阴行风见丹房爆炸起火,气得暴跳如雷,喝令所有人前往丹房扑灭大火。张青峰带着眉月,避开救火人群,向藏丹房奔去。 眉月公主飞烟般落在一座高大华贵的大红实木门前,见门上钉着密密麻麻的金黄色的铜钉,横锁着一把金灿灿的大铜锁,颇有几分华贵气象。 张青峰上前推了推,却未将木门推动丝毫,遂向眉月一抬头挑眉,说道:“门上了大锁,看来都去灭火去了,我们今天看来要做一次梁上君子了。” 两人腾身落在屋瓦之上,揭开几片瓦,跳落在地面。两人刚一落,忽听一个苍老的声音道:“不走大门,看来是阴老儿的仇家到了,好!那边炼丹炉中装着都是阴老儿的好丹,你们尽管统统拿走。” 张青峰听发话之人的声音,立刻走过去叫道:“丹王,我是张青峰,我取得了黑龙剑,特地赶来救你出去。”杂乱如杂草的乱发中亮起一道眼神,丹王欣喜道:“你竟然真的赶来了,还带来了宝剑?” 呛啷一声, 张青峰拔出黑龙剑,递到丹王面前,雪亮的剑光将丹王双眸映照得闪闪发亮。 丹王泪光闪动,连声道:“好,好,好!老夫本以为此生再也无法走出花溪谷,没想到还能逃出生天。” 张青峰忙道:“老前辈快起身伸出手臂,我好为你斩断混元精金铁链。我们时间不多,阴行风可能很快就要返回。” 丹王盘腿坐在地上,长长叹了口气,悲声道:“我这辈子是再也站不起来了。上次你和耗儿逃走后,阴行风认定是我为你们指点了逃出的路径,怕我逃走,就斩断了我的双腿。” “呀!”张青峰与眉月闻言,都不禁惊呼了一声。丹王伸出双臂,缓缓沉声道:“先为我斩断混元精金铁链,再为我解除几处我自封的穴位。” 张青峰举起黑龙剑,两剑将丹王左右手铁链斩断,又叫眉月解了丹王几处自封的穴位。 丹王见张青峰满脸疑惑之色,解释道:“当时你帮我炼丹,让我恢复了内力,后来我怕阴行风探出我内气已然恢复,便将几处穴位暗中封闭了,将内气隐藏。果然,阴行风给我把脉寻气了两次,都让我骗过。” 张青峰道:“老前辈,此处不是说话之地,我们不过是施计引开了阴行风,我先把你背出去再说。” 张青峰刚刚蹲下,正准备要背负丹王,只听屋顶传来一阵轻微的衣袂飘飞之声。丹王变色道:“恐怕我们走不了了。你们和他缠斗,将他逼到我身边,我自计谋。”随即双手一按,退回角落盘腿坐在地下。 屋瓦揭开处,落下阴行风。他道袍飘飘,看似仙风道骨,却满脸阴沉狠辣之色。 阴行风目光一扫,落在丹王双手手腕,惊道:“你们是怎么为他去除掉混元精金铁链的?” 眉月惊道:“你是怎么知道我们会来藏丹房的?” 阴行风冷冷道:“炼丹房突然爆炸,而你们恰巧是进来的新人,而且爆炸现场就你们两人不在,老夫就此推断出你们有问题。我还以为你们只是想偷取我的珍稀丹药,没想到你们是想救丹王出去。” 他随即又看了张青峰和眉月一眼,便死死盯住张青峰手中宝剑,大喜道:“黑龙剑!”他身随声动,一飘到了张青身畔,右手向前一探,便要硬抢黑龙剑。张青峰一沉身,黑龙剑横扫阴行风前胸。 阴行风将右手一缩,脚下不动,只将腹部一吸,闪过了剑尖,左手向前一探,五指已上下搭在了黑龙剑剑尖之上。 张青峰未曾想道他会如此胆大冒进,只觉剑尖上被大力死死扣住,当下将内气灌注手腕,全力一抖一翻。气劲传递至剑尖,一股寒邪之气从剑尖散发。 阴行风忽觉一股至寒至邪之气从五指指尖刺来,刺得五指猛然彻骨冰寒,急忙撤指后退。 他退了数尺,盯住张青峰和黑龙剑看了几息时间,喝道:“你是上次逃走的青城弟子。你这黑龙剑从何而来?这剑好古怪,竟藏有寒邪之气。” 张青峰见阴行风身法手法高妙,但不知为何竟自行撤后退步,听他说自己剑中藏有寒邪之气,自己也莫名其妙。 他一惊之下,全力运动内气反击,顿时将暂时压制的阴阳二气和龙魂引动,腹中立时一阵绞疼,疼得叫了一声,额头汗珠接连冒出,无力握剑,剑尖垂向地下。 阴行风看他气象,冷笑道:“你筋脉中气流乱窜,还是不要妄动真气的好。”面色一沉,飘身又向张青峰逼近。 张青峰想起丹王之言,当下移动身形,一边以黑龙江护住全身,一边向丹王身边靠近。 眉月公主意会张青峰企图,悄悄将月牙双刀握在手中,跃起在空中,向阴行风凌空刺杀。 第一百三十章 丹王出山 此时,张青峰连退数步,差两步就要背靠到墙壁之上。阴行风见他已退无可退,双手连挥,抢到了张青峰面前。 张青峰连退两步,退到了靠在墙角的丹王的左侧,深吸了口气,将乱窜的几股真气勉强压伏了下来,咬牙将手中剑使出了一招“金光万点”。 数十道剑光瞬间在阴行风面前刺击,空中顿时剑啸声大作,剑芒布满了两人面前的空间。阴行风见剑芒似电光般闪动,虚实难分,只看得眼花缭乱,无从下手。 但张青峰长剑忽然一顿,暴涨的剑芒暗弱下来,口中也疼哼了一声。 阴行风觑得张青峰长剑颤抖,露出中门破绽,心中大喜,就要抢步夺剑,忽听右边耳侧刀风忽起,斜眼见眉月手持双刀向自己头部刺来,只得向左斜挎一步,闪过眉月双刀,随后圈马杀入张青峰中线一尺之内。 他左手一分,将张青峰贯到太阳穴的拳头分开,右手五指撮合成一体,鸡啄般啄向张青峰握剑的手腕内关穴。 阴行风这一跨步圈步已到了丹王面前,但他知道丹王内力全失,是以毫不在意。 阴行风五指啄在了张青峰内关穴上。张青峰只觉手臂猛然一阵酸疼,黑龙剑再也把握不住,掉向地面。阴行风五指张开,将剑柄抓在手中,心中狂喜难耐。 一只大手忽地探出,在阴行风左足连点,将他足三阴经和足三阴经中的膝眼穴、足三里穴、三阴交穴几处要穴点住。阴行风立觉左半身肌肉僵硬,气血凝固,暗叫不好,丹田发劲,就要想运气强行冲开被封穴位,但又觉背后命门穴一疼,脖子上随即又被砍了一掌,被砍晕了过去。 张青峰吐出一口气,叹道:“好险,若不是用黑龙剑引诱阴行风,这只老狐狸恐怕也不会上当!”丹王笑道:“主要靠张少侠病痛装得像,还故意露出破绽。” 张青峰苦笑道:“我的真气出了大问题,腹中绞疼不是假装的,是真的露出了破绽。”丹王笑道:“等我先处置了阴老儿,就给你几颗丹药疗伤,他这里的好丹药可真不少。”双手一按,落在阴行风脚边。 还未等张青峰问他如何处置阴行风,只见丹王一手压住阴行风膝盖,一手向上一扳,便硬生生便将他一只腿扳断了。 阴行风惨叫一声,疼醒了过来,咬着牙滚落下满脸大汗。丹王向阴行风一笑,又以同样手法将他另一只腿扳断,这次阴行风疼得晕死了过去。 张青峰和眉月见丹王下手如此狠辣,都暗暗心惊。丹王沉声道:“我不会杀了他,我要他将我尝过的锥心之苦都尝尝。” 丹王平复了激动的情绪,说道:“张少侠,让我为你把把脉!”伸出五指在张青峰手腕一扣,放一股真气在张青峰筋脉间流走探寻。 他面色先是一片平和之态,随后慢慢凝重下来,过了一会儿突然“咦”了一声,面露惊奇之色,再过一会儿,手指忽然一抖,似乎是被毒虫蛰了一下。 眉月一脸关切问道:“老前辈,他的病情如何?” 丹王沉吟道:“他体内主要有三股真气,互不相让,各占山头,好似那魏蜀吴在他体内三分天下,割据一方。只要他运动真气过猛,三股真气便会冲撞厮杀,无法压伏。” 眉月道:“那如何是好?老前辈可有制服之法?” 丹王皱眉道:“他修炼的阳气浩瀚似海,正大强悍,而阴气却半正半邪,比阳气强上两分,更何况还有一股阴邪之气竟有灵气,似乎是来自某强横之物。要想治疗好他的病,也不是没有办法,只是难呀!” 眉月喜道:“什么办法可以治疗?” 丹王转头对张青峰道:“你先将你修炼的三道真气来路大概说一说,最好不要隐瞒,我方好对症下药。” 张青峰当下便将大体情形向丹王一一讲述,只是隐瞒了鹤鸣山张乾云传授自己混元真气之事。 丹王听罢,笑道:“怪不得你阳气充沛,原来是吃了阴老儿的银龙长生果,吃得真他妈好!你体内阴气过盛倒也好办,只是那股寒邪之气颇难压服,让我思索一两日,想个办法。” 张青峰道:“老前辈,我们先带你出去,把你的身体恢复好再说!”丹王摇头道:“这里好吃好住,我们为什么要出去?阴老儿这里藏着许多好丹,我找几个来吃就能养好身体了。” 眉月惊讶道:“前辈的意思是我们要留在谷里,我们是装作为炼丹房干杂活的村民身份混进来的,被发现了怎么办?” 丹王道:“你们两人依旧装作村民在炼丹房干活就好。阴行风关在这里,花溪谷就群龙无首,再加上炼丹房毁坏了,谁还管你们两个。你们先等几天,还要帮我干些事才行,不帮我办事,就不要想我给张少侠炼丹治病。”说到最后,丹王不禁笑了起来。 眉月苦笑看向张青峰。张青峰道:“还需要我们做什么,老前辈尽管吩咐。” 丹王转头看向身边疼醒的阴行风,道:“先去藏丹柜找两颗化功丹给阴行风吃下,然后再找些止血的药来,等我用黑龙剑断了他的双腿后,再把他锁起来。” 阴行风咬牙冷笑道:“师兄,我知道你从小就知道你仇必报的性格,你就给我个痛快算了!” 丹王情绪猛然爆发,怒吼道:“给你个痛快,你想得太美了。从小我就护着你,把你当自己的亲弟弟一般照顾,不想你却恩将仇报。你想做掌门,禁锢我十几年就算了,为何还要强抢我未婚妻,还逼死了她?如今我不但要掌控你一手创建的花溪谷,而且还要你生不如死!” 丹王右手从张青峰手中取过黑龙剑,挥手两剑刷刷将阴行风双腿斩断了。这一次,阴行风虽痛得满脸流汗,却咬牙一声也未叫出声来。 张青峰虽也痛恨他的为人处事,但看他如此忍耐,不免也生出几分同情之心,取过止血药为他止血。 阴行风盯住丹王看了好一会儿,又低头看了一会儿自己的断腿,凶狠的眼神渐渐涣散下来。 不久,他又转头呆呆看了藏丹房良久,长长地叹了口气。这声叹气,似乎含着不甘,又含着无奈,还有几分绝望! 阴行风转头对丹王道:“师兄,我也知道我有今日的下场是咎由自取,念在你我师兄弟一场,我只求你一件事。”丹王冷冷道:“说来听听!” 阴行风道:“只求师兄放过我女儿阴茜!” 丹王冷笑道:“你逼死了我未婚妻,你觉得我会放过你女儿吗?” 阴行风忽地狂笑了几声,又以哀求的口吻说道:“只求师兄放过我女儿阴茜!”说完头一歪,倒在了地上。 张青峰急忙奔过去查看。丹王道:“不用看了,他已咬舌自尽!”眉月在一旁忍不住问道:“他为什么要自杀?老前辈看在他人已死的份上,就放过他女儿一命吧!” 丹王叹了口气,缓缓道:“我师弟一生性情散漫,最不喜管制,又好美爱锦衣华服,将他断了双腿又要被关押,实在是让他生不如死呀!他这一走,实则是解脱了。” 张青峰接口道:“我见过他女儿阴茜几面,虽然看起来挺凶,实际上心地善良,没有做过多少坏事,还求丹王放过她。” 丹王苦笑道:“我这是气气阴行风而已,罪不及家人,何况她女儿小的时候我还带过她一段时间,有些印象和感情。” 张青峰两人闻言都松了口气。 丹王思索良久,说道:“你们先在谷中给我找到牛大力和朱当归这两个人,他们当年是我最谈得来的好友心腹,如果能得他们相助,那么控制花溪谷就指日可待了。这几日,我就在丹房恢复功力,同时为你炼制几颗疗伤药丹。”说完,又将牛大力和朱当归两人外貌特征告诉了张青峰。 张青峰听得疗伤有望,心中欣喜,便和眉月悄悄返回了炼丹房,一边装作收拾现场,一边暗中打听牛大力和朱当归两人在何处。 没有多久,张青峰便打听出朱当归正是炼丹房那位沉默寡言的管事。 朱当归正在用铁锤埋头修补一块损坏的丹炉,张青峰轻轻走到他身边,低声道:“朱管事,丹王在阴行风藏丹室等你,想见见你。” 朱管事闻言一呆,手中的铁锤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张青峰说完,转身就朝谷中大门守卫处走去,找到了正在守门的郑老三,说道:“带我去找牛大力!” 郑老三走出守卫亭,低声道:“牛大力原来是守卫队长,自从被革职后,就知道酗酒打牌,一言不合,就乱骂人,脾气很不好,你要小心和他说话。” 两人来到大门旁边的一间木屋,只听里屋人声喧哗,几条大汉正在赌钱。郑老三叫道:“牛大力,有人找,出来一下!” 屋内一个粗豪的声音道:“找你个妹,等老子赌完这把再说。”张青峰道:“炼丹房朱管事有事想找你帮个忙!” 牛大力将牌一扔,急忙跑了出来,问道:“朱大哥有什么事?”他肩臂宽厚,满身酒气。屋内有牌友道:“别人都不理,只要朱管事一说话,就比狗都跑得快,你是他儿子呀!” 张青峰低声道:“丹王在阴行风藏丹室等你,有要事商议。” 牛大力“呀”地叫了一声,呆了一呆,一双浑浊而迷醉的眼眸突然光芒大涨。 第一百三十一章 凌云寺探秘 过了几天,阴行风都没有在谷中出现,因守卫大门的守卫都说没有见过谷主出谷,众人又都没在谷中见过谷主,而炼丹房大门又一直紧紧锁闭,故谷中谣言渐起。 一天夜晚,谷中几个部门的负责人忽然接到通知,叫去阴行风藏丹房召开大会。十来位负责人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匆匆赶到了藏丹房,远远见高大华贵的红木大门敞开着,数人想道:“谷主看来没事,不知道召集我们前来有什么事?” 众人刚刚踏进大门,但见大厅中昏沉阴暗,只点着一支蜡烛。忽听得沉重的大门响动起来,回头一看,却是守卫牛大力正指挥两条大汉关闭大门。 守卫统领阴彪喝道:“牛大力,谁叫你关门的?”阴彪是阴行风表弟,武艺得了阴行风三四分真传,对阴行风忠心耿耿,仗着是谷主心腹,为人飞扬跋扈。 牛大力不发一言,依旧令大汉将门关上。大厅木桌前侧身坐着一人,昏暗的光线中看不清那人面容。 阴彪走进了些,忽觉端坐之人与谷主面容不像,再看大门紧闭,立刻知道事情不对,提掌喝道:“阴谷主在何处?你是何人?” 他这一喝,十来位负责人也反应了过来,一片骚乱。牛大力腾腾数步跨到端坐之人身边站立。 大厅里面的几盏大灯忽地点燃,将大厅照得明明亮亮,如同白日。 众人细看那端坐之人,都不识得,立即有三四人大声喝问。牛大力喝道:“休得喧哗,大家都来拜见丹王,我们青城外丹派公认的掌门。” 阴彪大吃了一惊,不自觉后退了两步,喝道:“你们把阴谷主怎么了?” 牛大力转身将一人提起道:“阴行风已畏罪自杀,自杀前,他亲口承认,当年是他设下毒计将掌门囚禁,窃取了掌门之位。” 灯光下,只见阴行风面部乌青,五官扭曲,显然是服毒自杀。这一看,惊得阴行风的四位心腹胆颤心惊,全身冒汗。 阴彪咬牙道:“牛大力,你们竟敢合谋害死谷主。丹王双腿被断,武功尽失,大家不要怕,仅凭朱大力等几个酒鬼翻不了船。大家一起上,杀了他们。” 朱当归跨步而出,走到他身边说道:“阴统领,我们一起上,捉拿到丹王,可不要忘了打赏兄弟们。” 阴彪见威望武艺颇高的朱当归站出来支持自己,大喜道:“好,杀了这些叛逆,你我共治花溪谷……”话还未说完,忽觉后颈项上一麻一疼,被朱当归抓牢了后颈,全身已然无法动弹。 朱当归问道:“掌门,如何处理此人?”丹王冷笑道:“斩我双腿的就是他下的手,就斩断他双腿,关押在地下石室好了。” 阴彪竟然也不求饶,口中谩骂不止。 牛大力喝道:“掌门自今日起重掌青城外丹派,大家还不上前拜见。” 其余人见两位领头人一死一伤,早已吓得胆颤心惊,慌忙上前礼拜。 丹王高声道:“主犯已领受处罚,从犯之罪一概免除。从今以后,我外丹派须得以救死扶伤,治病救人为主要宗旨,不得滥用丹药,草菅人命,违命者死。”众人一起躬身道:“谨遵掌门法令。” 眉月向张青峰露出舒心一笑,说道:“没想到丹王竟然心怀医者仁心,让外丹派走上了正道,真是个好结局。” 众人皆散去,丹王独留下张青峰,说道:“这几日老夫苦思你病状,已想出配丹之法,就是炼出外丹派的龙虎丹,补阳平阴,最终使你体内的阴阳二气平衡和谐。”张青峰大喜,道:“多谢丹王!” 丹王面色一肃,说道:“先不要谢我,还要先将你体内那股狡猾的寒邪之气祛除才行,不然在你治疗之时,它时时出来捣乱一番,谁也没办法。” 张青峰苦笑道:“只是我始终不知道如何去除它。”丹王道:“依据你的描述,我苦思了几日,断定这股寒邪之气必定与黑龙剑有关,而这个世界上最了解黑龙剑的非凌云寺方丈敬海方丈莫属。你去找敬海方丈,他或许有办法。” 张青峰道:“晚辈本要去归还那黑龙剑,如此,便先去一趟凌云寺。” 丹王取出一枚紫红色丹药,说道:“龙虎丹炼成需要七七四十九日,那你就先去凌云寺办事。我这里有一颗补阳丹,你先服下,可暂将你体内阴寒二气压伏。”说着将丹药抛掷给张青峰。张青峰接住来丹,仰头吃下,当即盘腿坐下,调气化丹。 丹药味苦而涩,张青峰不久便觉丹田处慢慢烫热起来,随后一股热气从丹田散发全身,全身暖洋洋的,无比舒适。他调息了半个时辰,方才起身,感激道:“多谢丹王赐丹。” 第二天早晨,两人早早起身,迎着微露的晨曦,走出花溪谷,向嘉定府出发。 因身负黑龙剑,怕引起江湖人物的注意,两人依旧打扮为村汉村姑形象,将黑龙剑用布严严实实裹了两层。 两人商议了一番,决定在岷江边乘船顺流直下,直达凌云寺。 两人乘船顺江而下,不过半日多,便已在船头遥遥望见了端坐三江之边的嘉定大佛,不多时,船到了凌云寺山脚。 眉月赞叹道:“嘉定大佛四海第一大佛像的名号果然名不虚传,望之令人生畏惧之心,但奇怪的是又让人有亲近之意。” 张青峰道:“佛祖佛法无边,既有佛法能降妖除魔,又心怀普度众生之念,故令人既有畏惧之心,又生亲近之意。” 眉月道:“张公子本为道家之徒,怎么对佛教也颇有见地?”张青峰微笑不答。 两人沿着山道进了山门,向守门的僧人道:“请通告敬海方丈,就说嘉定府张宗正之子张青峰携贵寺藏剑前来拜访。” 守门的僧人惊道:“你是嘉定府总捕头张宗正之子?”张宗正点了点头。 两人正在看寺内风情,听得背后一道轻捷的脚步声传来,转头见一位老僧僧袍飘飘而来,来者正是凌云寺敬海方丈。 张青峰急忙施礼道:“晚辈青城派张青峰见过方丈。” 敬海方丈将他迎着,关切道:“金顶大战,张少侠病情可曾痊愈!” 张青峰道:“多谢方丈关怀,我体内本就有阴阳二气难以平衡,不想在金顶大战中又被一股极为怪异的寒邪阴冷之气侵入体内。我虽服食了几棵峨眉山舍身崖边的烈火草,将阴气与寒邪之气暂时压服,却不再敢大力运动真气,一旦妄用便苦疼不堪。” 敬海方丈道:“你体内侵入的寒邪阴冷之气非同寻常,世俗之法绝难医治,恐怕这世间只有老衲才有办法。两位远道而来,我们先到茶房,一边品茶,一边说话。” 眉月喜道:“方丈神通,果然非凡!” 敬海方丈引着两人来到茶房,早有沙弥泡好香茶等候。方丈眼眸一转,看着眉月道:“两位看来是精心乔装打扮而来,乍看之下老衲还没有将青峰认出。但看这位小施主,老衲怎么也觉得眼熟呢!” 眉月低眉敛首道:“鬼教眉月,见过敬海方丈。” 敬海方丈微微一楞,看了张青峰一眼,露出疑惑这色,旋即神色恢复了正常,笑道:“原来是鬼帝爱女眉月公主,老衲眼拙了。公主光临敝寺,有失远迎,” 张青峰忙道:“晚辈在金顶大战中受伤,被鬼帝擒拿到了鬼城丰都,幸得眉月公主出手救出,方才逃出。今日晚辈前来,主要是想归还贵寺重宝黑龙剑。” 他从背上解下包裹了两层的黑龙剑,捧送到敬海方丈面前。 敬海方丈双手接过宝剑,叹气道:“当年你父亲就是因为它而被奸人所害。如果能让张总捕头复生,老衲宁愿让黑龙剑永失江湖。张青峰哽咽道:“方丈慈悲,青峰铭刻于心。” 敬海方丈叹了口气道:“当年,你父亲每次到凌云寺,都会与老衲在这茶房谈论天下,往往一坐就是半日。今日得见故人之子,不免勾起往日回忆。你父亲虽读书不多,却嫉恶如仇,清正廉明,是个难得的捕头呀!” 张青峰闻言,不禁哀伤陡起,陷入追忆父亲的回忆之中。 敬海方丈低眉垂首静坐一旁,等张青峰情绪平复,方道:“你们远道而来,先休憩一晚,我们明日细谈。”两人听得方丈如此说,便先行退下,自去修整。吃罢晚饭,张青峰领着眉月,将凌云寺和附近的乌犹寺两座名寺好好游玩了一遍。 夜深人静之际,张青峰正盘腿在床上打坐炼气,忽听得房门上笃笃笃敲了三下,有人低声道:“张施主,借一步说话。”张青峰急忙起身开门,见门外候着一位小和尚。小和尚低声道:“张施主,请跟我来。” 张青峰不明白小和尚何意,又是吃惊,又是疑惑,但见小和尚未曾明言,便也不多问,只跟在小和尚身后前去。 两人走出大雄宝殿,只见前院中立着一人,一手提着一盏灯笼,一手握着一把宝剑,灯笼的光芒照亮了那人下巴下那缕银白的胡须。 敬海方丈见张青峰面露惊讶之色,笑道:“老衲深夜提剑前来,不是要找你比武,你休得惊惶,而是要到你去一个秘密所在。眉月公主为鬼教中人,白日不好当面给你言明此事,此事又甚是机密,故半夜悄悄叫小沙弥找你前来。” 张青峰听得一向威严端庄的方丈也开起玩笑来,不由也笑了,笑道:“方丈费心了。” 凌云寺地势颇高,又临着江边,夜晚江风浩荡,吹得山间林木哗哗作响。敬海方丈提着灯笼,引着张青峰沿着山间蜿蜒陡峭的栈道向大佛脚下走去。 夜色深沉,青山高耸如巨兽,一灯如豆。 风吹得方丈手中灯笼摇晃不定,也吹得张青峰心绪起伏,猜测不已,但年迈的敬海方丈却每一步都走得稳如泰山。 第一百三十二章 黑龙剑的秘密 两人一路无言,脚步矫健,很快便来到了大佛脚下的右手壁洞前。 守夜的两名武僧精神饱满,挺立如标枪,向敬海方丈合十施礼,敬海方丈亦合十施礼回应。 敬海方丈引着张青峰穿过幽暗的壁洞,走出了二三十丈,方才停了下来,站立在一块石壁之前。 洞口外数尺就是江边,江水拍打着江岸,发出阵阵哗拉拉的水。 张青峰心中正猜测间,忽见敬海方丈斜踏出一步,提脚猛地一踩。只听得石壁之下嘎嘎嘎一阵响,地面露出一口黑洞来。 昏暗的灯笼光中,可见有几级石头阶梯没入黑暗之中。 石头阶梯陡峭向下,昏暗的灯影中,一眼望不到尽头。张青峰随着方丈下行,走出了数百级石头阶梯,方才到了地面。 地下的石洞近江而建,洞中幽暗潮湿,石壁上爬满了渗入的冰冷的江水,寒气逼人! 张青峰体内阴寒之气浓郁,乍入此地,寒上加寒,禁不住打了几个寒颤。 忽然,张青峰忽觉丹田附近猛地一抖,那股暗藏的寒邪之气狂躁起来,随即四处胡乱冲撞,不禁“呀”地疼叫了一声。 敬海方丈伸手在他手腕一搭,将一股平和却强大坚韧的真气输入他体内,将寒邪之气强行压制了下来。 敬海方丈道:“这股真气必定是你体内那股莫名其妙侵入的寒邪之气。” 张青峰惊讶道:“方丈如何知道?” 敬海方丈道:“因为它就是来自此处,到了这里,它感应到了旧主人气息,自然就会狂躁奔走。” “旧主人气息?” 张青峰不禁四顾,但见四周皆是冰冷坚硬的石壁,心间越发疑惑。” 敬海方丈缓缓拔出宝剑,说道:“黑龙剑的玄机就在眼前。”将剑上的龙头插入石壁上一处毫不起眼的凹坑,随即一扭。 石壁上一扇小门轻轻开启,露出一面空旷的地下空间来。 灯笼之光映照间,不远处影影绰绰显现出一只庞然大物的轮廓。敬海方丈低下身,以火把照亮了围着地下空间凿出的油槽。 他点燃了油槽中储存的黑油,火苗忽地一声蹿起,迅速围着周边燃烧出一轮火圈,将地下空间照得明晃晃的,也让火圈中心的庞然大物露出真容。 张青峰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的庞然大物,惊呼了一声:“龙!”两人面前的空地上趴伏着一只黑光闪闪的四爪黑金巨龙。 黑金巨龙身长足足有五六丈,长髯垂地,指爪粗壮有力,虽是趴伏在地,威杀之气却依旧十足。 敬海方丈向前走去,一边道:“你不必惊惧,它早已被冰封于此地数百年。此恶龙原本在李冰父子修建都江堰渠被锁龙链锁住了,后挣脱铁链逃到了此处作恶吃人,后被海通法师请来高僧收付冰封于此。” 张青峰惊道:“黑龙剑的传说竟然是真的!那么驭龙咒也是真的?我看金顶大战之际,全兴国也会使用驭龙咒,驭龙咒真的能驾驭恶龙么?” 方丈点头道:“全兴国所用咒语,不过是有些会道法巫法的高人设置的咒法,至多只能驱使黑龙剑中潜藏的一丝龙魂龙魄罢了。真正的驭龙咒乃是佛祖传下的降魔秘法,天下唯有守护凌云寺大佛的凌云寺主持方能得到了秘传,也唯有凌云寺主持才能真正驾驭神龙,遨游四海。” 张青峰又问道:“黑龙剑是否也与富可敌国的宝藏有关?” 方丈将剑一横。笑道:“你想不想看看?” 张青峰摇头道:“晚辈对金银财宝实在没有多大兴趣。方丈带我来到此处,难道就不怕我觊觎凌云寺宝物?” 方丈笑道:“你不是说你对金银财宝实在没有多大兴趣么?你乃老衲故人之子,又在丹阳道长门下修道数年,老衲不会看错你的本心和道心,所以对你可真是没有一丝防范之心。”张青峰感激道:“多谢方丈信任。” 敬海方丈看着眼前的巨龙,沉默良久,转头看向张青峰,说道:“老衲此次带你前来,是要将大事托付于你。” 张青峰道:“晚辈沉迷道家典籍数年,已修成清心寡欲、淡薄名利之道心,只想父母大仇得报之后便归隐三江之畔,做一位散发弄扁舟之人。” 敬海方丈沉声道:“如今奸臣当道,民生涂炭,国祚艰难,以致天下大乱,亡国似乎已成定局。你想一想,战乱一起,将会有多少家庭将饱受妻离子散之苦,将会有多少孤儿会像你一般孤苦无依?当年你父亲如果不是受伤归乡,他应当还在戍边守国,为国而战。大丈夫在世,就应当为家国浴血奋战,建不世之功勋!” 张青峰沉默了片刻,向方丈一垂首,说道:“青峰见识浅薄,胸襟狭小,让方丈见笑了。自此以后,晚辈将以家国大局为重,愿为社稷黎民死而后已,只是我才疏学浅,恐怕难堪大任!” 敬海方丈笑道:“小子不必自谦,你身为青城派和峨眉派两大派门徒,又习得鹤鸣山强霸天下的混元真气,巫教少教主又是你结拜的兄弟,何况金顶之上,老衲又看那统领播州和大理的金耀天也对你支持有加。这样宽广的人脉,试问西南群雄之中,有谁能与你一争长短?” 张青峰苦笑道:“方丈真是神通广大,晚辈之事,似乎方丈都一清二楚,只是晚辈不太明白,我有这些人脉有何用处?” 敬海方丈摇头道:“你小子真是愚顽不灵,不过以你的年纪阅历,自然还不太懂得如何整合各方力量,而后以权谋制之。你应当知道当日诸葛武侯未出茅庐,便将天下三分,《隆中对》一文,真是古今天下第一奇文,也是古今天下第一奇策,你要好好看看。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之上,老衲今日就点拨你一番好了。” 张青峰感激道:“还请方丈明示!” 敬海方丈又道:“金顶一战,白眉道长虽然看似已坐上西南武林盟主之位,但鬼教、巫教和天蚕帮实则并未真心入盟。若遇大事,白眉道长的盟主令旗恐怕难以将他们调动,是以西南武林盟想要真正实现统一,还需要找出一个能平衡协调各派各帮的人物。老衲遍观西南群豪,觉得只有一个人能够勉强胜任统一西南群雄之任务?” 张青峰问道:“方丈指的是谁?” 敬海方丈道:“老衲与白眉道长商议了一番,看好你。”“我?怎么可能?”张青峰惊道,“以我的资历和阅历都远远不能胜任西南武林盟主之位?” 敬海方丈摇头道:“战国之时,甘罗才12岁,便周旋于王侯之间,并且不费一兵一卒使秦国得到一十六座城池,官封丞相。自古英雄出少年,看来你的自信与勇气都还不够。天狼帮分坛如今遍布大江南北,不下十万之众,且暗中勾结金国与契丹国,试问你想要为你父亲复仇,难道依靠青城派和峨眉派就可以吗?” 张青峰沉默良久,终于回答道:“晚辈愿全力而为。” 敬海方丈点头道:“老衲计划近日走一趟,先为你游说一番,然后找一个合适的时机推你上位。不过,你要想号令群雄,需得恢复功力,我就先为你将体内那一缕暗藏的龙魂祛除。” 敬海方丈带着张青峰来到黑龙龙头之处,喝道:“盘腿坐下” 张青峰依言盘腿坐下。 敬海方丈亦盘腿坐于他身后,右掌缓缓贴上他的命门穴,将一股真气传入他体内。这股气热烫而有灵性,从命门穴流入,既向下一转,直奔张青峰丹田处。 敬海方丈真气在张青峰丹田附近转悠了片刻,便感应到了寒邪龙魂的盘踞所在,悄悄地缓缓游动了过去。 寒邪龙魂正埋头假寐,待感应到敬海方丈真气杀到时,敬海方丈真气已到了它面前。寒邪龙魂觉一股真气似热烫洪流滚动而来,急忙退走。 敬海方丈真气在寒邪龙魂身后不紧不慢地逼赶,待将它逼赶到咽喉附近时,方丈口中念动起古老咒语来,并将掌心猛然一吐,真气迸发而出,口中爆喝了:“青峰,张口。” 张青峰之心本也时刻跟随两股气而跳动,察觉两股气已厮杀至咽喉处,令咽喉之处冷热交织,十分难受,正不知如何处理时,听得方丈大喝,急忙将嘴张开。 呼的一声响,一股飘荡的黑灰之气从张青峰喉头冲出。黑灰气冲出后,在空中旋转,似是在找寻去路。 敬海方丈一飘,立于那气之前,随即将剑指向黑龙龙身一指,口中喝了句归位。黑灰之气在空中一荡,直扑龙身,扑在几片龙鳞之上,接着一钻,钻入龙身不见了。 张青峰顿觉时时笼罩全身的冰寒彻骨之气减去好些,欣喜站起,向方丈施礼道:“多谢方丈!” 敬海方丈微笑着站了起来,说道:“张少侠不需谢我,只需为大佛办一件事就好。” 张青峰恭敬道:“需要晚辈办什么事,请方丈明言,晚辈自当竭尽全力。” 敬海方丈肃然道:“老衲想让你接替我做凌云寺大佛的下一代守护者—佛龙神将。张青峰顿时惊讶得合不拢嘴,说道:“佛龙神将?晚辈幼学道教,怎么能做佛龙神将,何况晚辈看起来似乎也没有哪一点有做大佛守护者的机缘和资格。” 敬海方丈道:“非是老衲要选你担任佛龙神将,是它选择了了你。”说着向面前趴伏的黑龙一指。 张青峰心中越加吃惊,看着黑龙,只觉满头雾水,完全不明白方丈所言。 第一百三十三章 佛龙神将 敬海方丈慈和一笑,说道:“自海通法师修建大佛之后,凌云寺便暗中选定了佛龙神将守卫大佛。每一代佛龙神将的选定,都是黑龙龙魂的选择。凌云寺取出黑龙一缕龙魂藏于剑中,与剑一道散落人间,找寻每一代佛龙神将。那一缕龙魂感应到了龙选之子的气息,便会钻入他体内,深藏起来,最后将龙选之子引到上一代佛龙神将面前。” 张青峰失声道:“龙魂原来是凌云寺故意放入人间的,可苦了我了。” 敬海方丈道:“龙魂在你体内长期潜藏,便熟悉了你的筋脉气韵,这才会让你具有与黑龙沟通的基础,而后你才能驾驭神龙,遨游四方。凌云寺不是现在就要你隐居三江之畔守护大佛,你可以完成你在世俗的心愿之后,方才来到凌云寺做佛龙神将。你就不要推辞了,要你做佛龙神将,不但因为你是龙选之子,也是佛祖给你种下的佛缘。” 张青峰心中摇摆不定,本要再度推辞,但听得方丈最后所言,不由心中安定下来,高声道:“晚辈俗世尘缘了却后,便归隐此地,守卫大佛!” 敬海方丈展眉一笑,口中宣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敬海方丈又道:“丹王为你炼药还需不少时日,你就留下来,跟随我学习驭龙咒,为应对天下大变做准备。” 自此后的数日,张青峰便留在凌云寺,跟随敬海方丈学习驭龙咒。 凌云寺从不长期留住女眷,故眉月公主住了两日,便来向张青峰辞行,说道:“青峰,我是女子,不便在凌云寺常住,所以就先离开此处。我想的是在附近的嘉定城中找家旅馆住下,等你学成后来找我,可好?” 张青峰道:“你一人漂泊在外,鬼帝必定担心,你还是回丰都好了。”眉月公主叹气道:“父亲必定已经知道是我放走了你,我回去必定要受重罚,甚至被软禁起来,我怕回去了就再也不能出来,再也不能见到你。” 山风吹动,将她的秀发吹散吹乱。 张青峰看着她清瘦憔悴的面庞,伸手将她秀发整理,轻声道:“为了救我出来,连累你这些天四处奔波,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看你青瘦了不少,真是苦了你啦!” 眉月公主轻声道:“可我的心里是喜欢的!”看他的眼眸里情深款款。 张青峰闻得此言,心里大是感动,说道:“今日我就陪你去对面的嘉定府租一间舒适的房子住,我每天都抽时间来陪你说说话,走一走,可好?” 眉月公主顿时眉开眼笑,喜道:“你说话可要算数,不许骗我。你就不怕别人说我是妖女,说你和鬼教的妖女在一起?” 张青峰笑道:“他们说你是妖女,只因为他们没有见过你,不了解你,可我心里明白,你真真正正是一位温柔体贴又善解人意的好女孩!”眉月公主闻言,低头娇羞一笑。 两人当下下了凌云寺,在山脚等候渡江的官家小船。不多时,一位中年船夫摇着船踏浪而来。张青峰见了,挥手叫道:“陈叔叔,陈叔叔!”眉月问道:“你和摇船的船夫很熟吗?” 张青峰道:“船夫叫陈天渔,和我父亲是好友,曾经还救过我一命。” 陈天渔听得喊声,远远看了张青峰几眼,一脸茫然。他将渡船靠在岸边系好后,向两人走了来,仔细看看向他微笑张青峰,迟疑了一会儿,问道:“你是青峰?” 张青峰忙点头,回答道:“我正是张宗正的儿子张青峰。”两人分别十来年,张青峰身形大变,已很难从面貌轮廓看出当年的样子。 陈天渔面色之上,先是一喜,接着露出些许悲哀之色,颤声道:“青峰都长成大人啦,太好啦!载你们全家到凌云寺烧香礼佛的日子好像还在眼前,时间过得太快了!” 眉月走上前,施礼道: “眉月见过陈叔。” 说完,伸手将张青峰手臂轻轻挽住。 陈天渔面色微变,说道:“前不久,湘君从峨眉山回来,说起过你的事。听说你在金顶受了伤后,又失踪不见了,我们都好担心。”张青峰疑惑道:“湘君是谁?” 陈天渔面色大变,惊讶道:“湘君是小女,你们一起长大……” 眉月挽住张青峰手臂,向渡船走去,打断陈天渔的话道:“我们要坐船渡江,就一边走一边说话好了。” 陈天渔撑起渡船,向对岸摇去。 一路之上,眉月不断和张青峰找话说,一旁的陈天渔几次想与张青峰说话,都没有机会。陈天渔见了,面色越来越不好看。 到了对岸,陈天渔冷冷道:“张公子慢走,我就不送了。”张青峰看他面色不好看,言语冰凉,也不好问,只得下船而去。 两人直往嘉定府城中,入了城,张青峰忽然记起一事,带着眉月向城西行去。两人坐上了一辆马车,不出半个时辰,到了一条两边载种满柳树的古巷,墙壁雕刻着“绿柳巷”三个斑驳的古雅大字。 来到一座装饰古朴的院子前,张青峰下了马车,上前敲了敲门,但院中却无人回应。眉月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张青峰笑了笑,指指墙头道:“敢不敢和我偷偷跳进这个院子?”眉月一愣,看看四周,见巷子边还有几个行人和晒太阳的老人,笑道:“光天化日之下,我们就从墙头跳进去,这不好吧,何况你看旁边还有居民,他们见了,肯定要叫人来揍我们。” 张青峰笑道:“我就是要惊动他们。”眉月满脸疑惑,随即童心大起,笑道:“好,我就陪张公子好好逗他们玩耍一番。”说完,腾空而起,向院子中落去。张青峰喊道:“喂,你等等我!”亦腾空而起,落在眉月身边。 眉月一边看院子,一边嗔怪道:“你强闯民宅就算了,还大声呼叫,是怕别人不知道吗?” 张青峰叹了口气,道:“这是我家老宅。看院子的王伯家在附近,我一时不知道到哪里找他,所以就用这个法子,叫邻居找他过来。” 眉月这才恍然大悟,苦笑着在张青峰肩膀捶打了一下。 不出半刻钟,院子外传来脚步声和喧哗声,十几人冲到了门前。木门打开,一位黄面老者带着几个手持棍棒的青壮年冲了进来。 黄面老者见张青峰两人丝毫不慌,心间恼怒,喝道:“把这两人捆了,送去见官。” 几个手持棍棒的青壮年就要上前。 眉月冷笑道:“天下哪有外人绑捆主人的道理。”张青峰怕误会闹大。急忙喊道:“王伯,我是青峰呀!” 王伯在张宗正家干活十几年,和张青峰也一起生活了好几年,细看之下认出了他,眼中老泪纵横,上前拉住他的手,问个不停。几位同来的青壮年见是一场误会,都转身走了。 张青峰道:“王伯,我看院子里干干净净,想来你时时前来打扫,辛苦你老人家了。” 王伯道:“我每隔个三五天都来打扫一次。少爷,这次你回来,一定要多住几天才走。” 张青峰道:“我这次回来,是到凌云寺办些事,平时也要住在凌云寺。不过与我同来的一位姑娘不方便住在凌云寺,要她住在旅馆我也不放心,就想让她住在我们老屋。” 王伯转头看了眉月一眼,低声问道:“少爷,我看这姑娘长得漂漂亮亮,是不是你未来的媳妇?放心,你把事情交给我就好,我叫你王大娘来专门照顾她,给她烧水做饭、洗衣服和打扫庭院就是。” 张青峰面色微微一红,讪讪道:“王伯,那就辛苦你和大娘了。我给你些银子,先去买些酒菜,今晚我要请几位老邻居过来喝酒聊天。你再去买一场好的新的床被,给眉月姑娘铺好。”说着给了王伯十两银子。 王伯欢欢喜喜去置办酒菜和床被去了。 暮色十分,小院中摆起了一大桌酒席,好几样都是嘉定府素负盛名的特色菜。嘉定府饮食,有“食在华夏,味在嘉定”之美誉,有嘉定棒棒鸡、西坝豆腐、来凤鱼、甜皮鸭、蒸笼牛肉夹饼、豆腐干夹萝卜丝等。 到场的都是张青峰至亲和几家老邻居,大家一边喝着醇酒吃着美食,一边聊些家常往事,热热闹闹至到月上中天方才散去。 眉月开初还有些拘谨,喝下几杯美酒后,很快便融入欢快的气氛之中。 见客人散去,王伯和王大娘收拾好杯盘碗盏也回家去了,院中只剩下大醉的张青峰和醉眼朦胧的眉月。 夜色给院子和小院披上一层银沙,一切都有朦胧之美。张青峰醉眼朦胧,脚步踉跄,背负着双手,走到中庭,仰头看中天那轮皎洁的明月。 月光如水,往事也像水流般在他心中缓缓流淌而过。 眉月轻轻走过,问道:“在想什么?张青峰伤感道:“想起了往日和父母欢聚庭院的情景,就有些触景生情。” 眉月道:“今天听你们亲戚和邻居讲起你儿时往事,小时候的你一定特别幸福。” 闻言,张青峰似乎沉浸在往事之中,好一会儿方道:“小时候,父母很是宠我,邻居们也很照顾我,那的确是一段甜美幸福的时光。如今你看这院子,冷冷清清,花草院墙也都陈旧破败了。”说罢,他双眸中泪花闪动。 眉月将头倚靠在他肩头,安慰道:“你看,小院今天不又恢复了它往日的热闹嘛。只要主人回来了,小院就会恢复往日的面貌。” 月色柔和温润,月光荡漾,她站在溶溶月色之中,就像此际夜空中那轮弯弯的似美人画眉的清新雅致的新月。 张青峰转头低首望着她,越发的醉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鹤鸣山恶道 眉月星眸闪亮而陶醉,笑道:“你想不想小院永远的热闹下去?那你就取一个漂亮的媳妇,再生个像你一样的小孩,小院就有了烟火气,有了吵闹声,就热闹啦!”张青峰不假思索,笑道:“想倒是想,可是到哪里去找愿意嫁给我的媳妇呢?” 眉月微闭眼眸,盯着张青峰道:“你把我安置在这里,是要我做院子的女主人呢,还是只是将我看做江湖上的普通朋友?” 张青峰微微一愣,说道:“你是鬼教公主,过的是锦衣玉食,仆人簇拥的生活,我看待你就像看待天上的那轮新月一般,充满仰望和欣赏。” 眉月抬头望向他的双眸,微笑道:“如果有人愿意和你一起过粗布素食的生活,想做这个小院的女主人,你可愿接纳她。如果哪天你厌倦了我,我就悄然而去,也不纠缠,也恶言相向。” 张青峰将她拥入怀中,在她额头轻轻一吻,低声叫了一声:“眉月……”眉月亲启朱唇,喃喃低声回应道:“青峰……” 天上的月亮,见得院子中一对紧紧拥抱轻吻的情侣,似乎也害羞地不敢窥看,躲到了乌云之后。 清晨,眉月从睡梦中醒来,只觉太阳穴处依旧还有些疼,转眼看自己身上还穿着长衫,起身见另一间房中的张青峰头依旧还在大睡。她不想惊醒张青,便轻轻下了床,来到厨房。 昨晚大家都归家得晚,王伯和王大娘也都还没有过来。眉月找到米缸,掏了几把米,点燃了灶火,想慢慢熬一锅米粥来吃。 铁锅中的水嘟嘟地沸腾了起来,过了半个时辰,一锅弥漫米香的粥便熬成了。她用大小两只碗盛了两碗粥放在饭桌,又走出院门,去到附近的街道买了油条和馒头,这才高高兴兴地返回。 才走进院子,只听张青峰问道:“昨晚本就睡得晚,你怎么还这么早就起来熬粥,还去街上买了油条和馒头?”眉月笑道:“这不是怕你起来没有东西吃嘛,喝醉了酒,早上还腹中空空,对身体不好!” 张青峰急忙上前,接过她手中的油条和馒头,说道:“你是公主,让你做这些粗活,委屈你了。”眉月摇头道:“我心里喜欢就好。” 两人一起吃了早餐,张青峰自去凌云寺,而眉月便由王大娘陪着四处游玩。 以后数十日,张青峰便在凌云寺跟随敬海方丈习练驭龙咒,空闲之际,便陪眉月四处游逛。 这一日,他刚从敬海方丈禅房出来,只见一位穿着宽而大的青灰直裰,头戴东坡巾的老先生带着十几位孩子在大雄宝殿内跪拜佛像。 张青峰不由朝老先生看了几眼,欣喜地发现那是老者正是自己小时私塾的老师白岗,急忙上前见礼。 乍见之下,白岗也是又惊又喜,和他说了许多话。送走了老师,张青峰想起葬在郊外山顶的鹤鸣山张乾云师父来,想道:“岁月匆匆,和师父已然诀别十年。记得当日师父说,十年后要去他坟前看他留下的锦盒信函,也不知道师父究竟写了些什么,今天便去看看好了。” 他当下便去城中冥店,买了些祭拜所用的钱纸、香蜡以及一瓶好酒,便直奔野兔山。 沿着山间小路向上,一路林木繁茂,寂静无声。 他来到当年掩埋张乾云的石坟前,只见山花野草布满坟头,坟前也长出了两株青翠的松柏。张青峰摆好香烛纸钱,扑通跪下,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说道:“师父,徒儿来看你了。” 张青峰恭敬立在坟前,等香烛纸钱烧尽,这才来到当年张乾云死前掩埋锦盒的石壁之下,搬开两块石块时,一只外裱金黄绫锦的锦盒映入眼帘。 张青峰打开锦盒,将一张写着几行小字的发黄白娟布张开细看,一读之下,不由心潮起伏,来到张乾云坟前,又好好磕了几个响头,说道:“徒儿感激师父良苦用心,自当奋力向前,实现师父宏愿。” 拜祭完张乾云,张青峰便下山而去,但他没有回旧居,而是一路直奔鹤鸣山而去。 嘉定府至鹤鸣山山三百余里,等张青峰赶到临邛郡辖地之时,天色已是暮色时分。 暮色中,张青峰正匆匆赶路,忽听得空山里传来几声悠长响亮的鹤鸣之音,抬头望去,见一座郁郁葱葱的青翠大山亘立于眼前,山势起伏轩翔,状如仙鹤,两只仙鹤正翩翩飞舞盘旋于山腰。 张青峰想道:“此山山形似鹤,又有仙鹤飞翔,灵气充溢,想来是道教发源之地鹤鸣山到了。” 又走出一二里地,见一座三层高的巍峨山门耸立在眼前,白墙红檐,上书“鹤鸣山”三个大字,下书“迎仙阁”三个大字。 此处地处偏远僻静之地,此际道观四周空寂无人,张青峰踏入道观,见两边守门小屋之中竟空无一人,不免觉得惊奇,想道:“鹤鸣山也算得蜀中武林名派,怎么会没有一个人守护山门?”正猜想中,听得身后有人问道:“善人来自何处,来此有何贵干?” 大门旁厚厚的楼墙后转出一位鹤发童颜的老道人,面容冷峻,一双白眉似剑,斜斜向上飞扬,一双细眼杀气森森,阴气沉沉。 老道行走无声,暮色里,目光看着张峰如炬火般闪闪发亮。张青峰心中暗想:“道观守门的老道行走轻如狸猫,必定是个高手,鹤鸣山看似守卫平静闲散,恐怕还是警卫森严。” 张青峰说道:“晚辈青城派张青峰,特来拜谒仙山掌教。”老道冷冷道:“掌教事务繁忙,何况此时夜色渐晚,你还是明天再来吧!” 张青峰风尘扑扑而来,见老道对自己面色冷淡,也不说先叫自己吃饭留宿,就叫自己先下山,心中不免有些恼火,冷哼一声道:“道长,此处地处偏僻,天色已晚,附近找不到住宿之处,晚辈想在山上留宿一晚,等明早再拜见掌教,还请道长行个方便!” 老道摇头道:“今晚山上不留宿来客,小哥还是明天再来,请!”右手掌一摊,做了个的姿势。 张青峰匆忙赶路而来,路上连水都没有喝上一口,腹中又饥又渴,见自己客气请求,老道依旧傲慢,不由怒道:“道长是出家人,应当心怀慈善,至少也应当给来客倒杯水喝,请来客歇歇脚才是。” 老道见他一再纠缠,顿时暴躁起来。喝道:“道爷耐心有限,再不下山,小心老子废了你。” 老道此言一出,张青峰心中越发怀疑,心道:“如此暴躁的脾气,看此人可不像个静心修道之人。”正怀疑间,听得鹤鸣山山顶传来几声鹤鸣,闻其声,似有悲哀之音。 他心中立即警觉,向山门内走了几步,向地面瞥了几瞥,见地面留有几点鲜红的血迹,而山门前的树木也有好几支枝丫折断了,地下散落着满地的树叶。 张青峰缓缓逼向老道,问道:“蜀中大派竟然没有持剑弟子守护山门,我看道长可不像守门之人。” 老道忽地狰狞一笑,一步蹿上前,右腿抵住张青峰前腿,右手成杯手手形直捏张青峰咽喉。 张青峰早有警惕之心,老道前腿压至之时,立时左脚斜跨,闪撤左腿,右手闪电般脱扣住老道肘下穴位。 老道看他如此年轻,本以为可一招制敌,却不想张青峰不但一闪让过,而且还能反制,只觉肘上一麻,心中一惊,立即将肘间一抬,脚下跨步挤入张青峰中门,以横肘横扫张青峰面门。 老道横扫肘力大势沉,逼得张青峰头向后仰,脚下退了二步。老道右脚一踮,左腿猛踹向张青峰腰间。 张青峰见他步步紧逼,右拳劈空拳击出,鼓荡的气劲铁锤般隔了半尺距离击在老道脚心涌泉穴上。这一拳他出了六分劲力,只觉丹田处隐隐跳疼了几次,忙飘身退后调气。 老道脚心中了劈空拳气劲,连退了两步方才站稳。凌厉的劈空拳气劲打得他脚心大疼,左脚不禁在地面擦动,以减轻疼感。 老道见他将自己猝然发起的几次猛攻都化解掉了,看向张青峰的眼神顿时凝重起来。“劈空拳,你小子真是青城派门徒。”老道冷冷道。 天色已如淡墨,鹤鸣山山顶之上忽然滚来片片乌云,将山顶团团笼盖,同时有震撼人心的叱咤之声和厉鬼般凄厉的尖叫声传来。 张青峰心中一震,闻得那是鹤鸣山掌教张继仙发出的喝声,喝道:“你们是何方妖魔鬼怪,竟然敢来道源鹤鸣山行凶? 老道冷笑道:“看不出你年纪轻轻,还有些眼力见识。老子叫你下山,你却不知好歹,现在你想走也走不了啦!” 他一边说,一边左雷右掌包食、中指伸直,其他手指弯曲,口中念念有词道:“天清地灵,兵将隨令,兵隨印转,将隨令行,吾奉上下茅山法主敕令,拜请东方五鬼到,南方五鬼到,北方五鬼到,西方五鬼到,本境五鬼一齐来,一起斩死不留情。速速領令起程奉行,神兵火急如律令!”念完,向张青峰遥遥一指。 张青听的他口中有五鬼与茅山等词,立时明白眼前道人所施之术大概为茅山五鬼搜魂术之类的邪法,立即将手深入衣袖。 老道咒语刚停,山门四周立时阴风阵阵,平地卷起五股黑烟,并伴有阵阵厉鬼嘶叫之音。 第一百三十五章 黑茅宗 老道又向张青峰一指,五股黑烟立时一卷一翻,冲到了张青峰面前。黑烟之中,露出五只青面獠牙的鬼头,向张青峰张口就扑。 阴风吹乱了张青峰的长发,但张青峰却稳如泰山般站定着。 张青峰眼看青面獠牙的鬼头到了他面前不过三尺处,大喝了一声,将一枚玉佩向五只鬼头当面一招,玉佩之上一股红光火焰般亮起二丈大小光柱,将鬼头笼罩。 红光到处,有火烧烤肉般的滋滋声响起,伴随着数声嚎叫,五只鬼头和黑烟悉数消失不见。 老道噔噔连退了几步,惊道:“鹤鸣山天字玉佩尽然在你手中?他道术被破,心脉受创,面色苍白。 张青峰心知此人来路不明不正,鹤鸣山山中必有大事发生,当下乘老道气息翻滚之际,将体内混元真气集聚,陡然前冲,朝老道心口一拳爆击。 老道见一道狂飙般的真气击到,急忙咬牙沉身拍掌迎敌。 两股劲力相碰,老道心口如被重锤锤击,心口处被逼压得无法呼吸,方才缓过气来后,后颈一疼,已然动弹不得。 张青峰以混元真气提至巅峰击出,逼迫老道全力防御,便忍着丹田巨疼,施展烟鬼夜行术,飘身到老道身后,将他擒拿。 张青峰五指如铁,用力一抓,喝道:“说,你们是何人,来鹤鸣山做什么?五爪抓得老道颈骨微响欲断,疼入骨髓。 老道颤声道:“我等乃崂山道士,前来鹤鸣山拜山求道。” 张青峰闻言,心道:“说什么拜山求道,分明是想鸠占鹊巢,但崂山道士为什么要来强占鹤鸣山,这个守门道士恐怕也不会知晓。山上有打斗之声,上山自然知晓。”他提起一掌,将老道打晕,向山顶奔行。 他心中急迫地想查知山顶状况,而鹤鸣山山势也不算太高,故他数个起落已到了山腰。他在山下听到声音来自山腰,故他在山腰停了下来, 山腰修建出了几座碧瓦飞甍,雕梁画栋的宫殿,宫殿外是一面粘贴了几色石块的古墙,古墙上印着一幅三四丈宽的八卦图。 古墙旁边也是一方石墙,石墙上以方砖砌一个四方形的四方图案,图案中央书写着“道法自然”四个草绿色大字。 四个大字之下放着一张方木桌,桌上是一张古琴,一位全身白衣的老道士正端坐古琴之前。 老道士身边单腿站立着一只白鹤,白鹤提起的左腿上受了伤,鲜血染红了它洁白的玉羽。 暮色里黑白红三色交映,看起来令人触目惊心。老道背后有持剑道士数人,或站立或搀扶或受伤依靠着墙面而立。 夜色已暗,朦胧的灯火下,张青峰看了一眼,认出端坐古琴之前的老道正是鹤鸣山掌教张继仙,他身边的仙鹤正是常来青城山与自己为伴的白鹤。 鹤鸣山道士们的对面也是一群道士和数名髡发,着圆领窄袖灰色长袍,腰系革带,脚蹬长靴的契丹大汉,还有两只精壮的金毛怪兽。 张青峰一看之下,心中疑窦陡起,想道:“张继仙对面的想必就是茅山道士了,只是这些茅山道士怎么和契丹人搅合在了一起?这些人杀上鹤鸣山到底有些什么目的?”他轻身飘动,落在不远处的一座木亭上,将身半藏于木亭翘檐之下观看。 他刚刚将身藏好,忽见茅山道士中走出一人,走到张继仙面前三丈处,高声道:“张掌教,前番一战,你身边的左膀右臂白鹤仙和张白驹都已受伤,你还想苦苦支撑?我们这边还有数名高手未曾出手,鹤鸣山不是你一个人可以扛得下的。” 一名契丹大汉走出,站到茅山老道身边,笑道:“掌教只要交出鹤鸣山掌教信物,我等即刻将掌教送入上京,终生以国士之礼相待。如若不然,今日鹤鸣山便有灭门之祸。” 张青峰听契丹大汉声音似曾相似,聚目细看之下,方才恍然大悟,心道:“原来此人是我上次与岳飞大哥交过手的契丹第一高手耶律弘。” 张继仙淡淡道:“茅长坤,你为茅山派所不容,就想勾结契丹人企图强占我道庭。我鹤鸣山乃是道家千年道统最正宗的继承者,你也不想想,你们有没有这个能耐?” 张继仙背后不远处一道人影缓缓站起,走到他身边左侧站定,喝道:“你等胆敢如此放肆,是因为还没有见识过鹤鸣山神仙佩的威力,现在退走下山还来得及。” 那人是鹤鸣山第一年轻高手张白驹,他左手前臂缠着浸出血迹的纱布,想来必定是恶战受伤。 耶律弘放声长笑道:“江湖早有传说,鹤鸣山第二号人物张乾云十年前就已带着天字玉佩消失于人间,你还想以天字玉佩吓唬我等。” 茅长坤接口道:“不是传说,老道从巫教中得到了准确消息,张乾云早已魂消魄灭,神仙佩也随之消失。鹤鸣山没有了神仙佩和第二高手,实力就剩下不到一半。掌教还是自行退隐为好,如果掌教找不到好的颐养天年的所在,老道还能给你找上一处。” 耶律弘闻言狂笑起来。 张继仙淡淡一笑,说道:“两位贵客远道而来,无以招待,老道就为二位抚琴一曲罢了!”说罢在古琴之上五指连动,弹奏起古琴来。 张青峰看得有些莫名其妙,想道:“掌教此时不可能还附庸风雅,弹琴迎客,古琴之中必有古怪。” 张继仙先是将琴弦轻轻拨动,发出几声清雅之音,待琴音响动几次后,只见他五指猛然向前一拨划,空中顿时嗖嗖之音大作。 张青峰见得张继仙发出的琴音在空气似飞刀般激射而出,空气波动猛烈,不由心中暗暗吃惊道:“这是什么功夫?”暮色里,外人似乎还看不出琴音有何奇异之处,但与琴音正面相对的耶律弘和茅长坤却面色立时一变。 耶律弘长啸了一声,五指变为虎爪,在身前接连抓出十爪,将无形琴音抓破,拼力向前抢进了一步。茅长坤也是五指变为虎爪,在身前接连抓出十来爪,却后退了一步半,方才稳住身形。 三人第一次拼斗,都是以内力硬对硬,高手已然看出,耶律弘内力比张继仙强了一些,茅长坤输了二分。 张继仙见敌对两人一进一退,深深吸了一口气,猛然站起,将古琴一竖,左手两指竖立成剑指,口中念动咒语:“一声雷令响,万里鬼神惊。”右手五指在琴弦上,猛然向前二扫,分别扫出五道筷子般的白线,激射身前两人。 茅长坤见了,反手拔出背后长剑,口中念道:“太深老君来护体,赐我神力破魔音,急急如律令。他长剑连斩三剑,将五道白线斩破。” 耶律弘见五道筷子般白线激射前来,刷地拔出腰间镔铁宝刀,五刀砍出,五道金铁之声响起,刀与白线相碰,溅出几道火花来。耶律弘脚下扛不住来力,后退了一步。 “竟能将东、西、南、北、中五方雷王之力与古琴音结合,好一道五雷琴音!” 茅长坤喝了一声。 三人第二次拼斗,张继仙将道术琴音施展,逼退了耶律弘,但却被茅长坤以道术化解。 张青峰居高临下,见张继仙将两大强敌阻击,但一只抚琴的手却在微微颤抖,心道:“看来张掌教支持不了多久。”站在一旁的张白驹见了,也面露担忧之色,手不自觉中握紧了斩龙剑。 张青峰心下暗暗道:“看来需得将天字玉佩尽快交到张掌教手中才是。” 茅长坤笑道:“耶律大人内力雄浑,老道佩服,但是要讲到斗法,恐怕就不是大人所擅长的了。大人暂且休息,看老道与几位同道和张掌教斗法一番。” 耶律弘见识了张继仙将琴音加持的法术,心下不免忌惮,当下笑道:“那我就先退在一边,为几位道长助威。” 张白驹冷笑道:“你等不过是令世人所不耻的黑茅宗,不思以法术济世渡人,却勾结异族,妄图强占道源仙山,将我大好河山拱手送与异族,实在该死。” 张继仙喝道:“几名修炼歪门邪道的黑茅宗,也想挑战我鹤鸣山正统道术,实在可笑。茅道长,有什么手段,不妨都施展出来,老道接下就是。” 茅山道术分为黑茅宗和白茅宗,白茅宗救人度人,黑茅宗害人。 茅长坤阴沉着脸道:“老道等七人修得一阵法,几十年来未逢敌手,今天就请眼高于顶的张掌教指点一二。若我七人败下阵来,就自行下山,永世不再踏入鹤鸣山一步;若我七人侥幸胜了掌教,还请掌教带领门下弟子自行离开,也永世不再踏入鹤鸣山一步。掌教可敢下此赌注?” 张继仙看看仙鹤及张白驹等人,想道:“这些人有备而来,没有几分把握,恐怕不敢说这番话。先前一番恶战,观中高手都已受了伤,这可如何是好?” 张青峰将场中情形看在心中,心道:“我也算鹤鸣观弟子,今日若不出手相助,如何对得起师父张乾云当日的授艺之恩。”当下乘着夜色,偷偷跑进一间房间,偷换了一件道袍穿在身上,又故意将面上涂抹些黑灰,直奔山腰广场。 广场中,张白驹高声道:“今日我就同掌门一道领教黑茅宗阵法。若你等不敌,就给我远离鹤鸣山,永世不再踏入山中。” 茅长坤长喝一声,道:“结阵,画符,请七煞。”他身后腾空翻飞出六人,落在张继仙与张白驹四周,结阵将两人围在阵中。七人自怀中取出一张请煞符,符上画着七种不同精怪。 第一百三十六章 七煞锁魂阵 茅长坤手上的请煞符之上画着一只体型巨大类似龙,但没有犄角的山怪,看起来最为丑恶凶猛。 张继仙面色微变道:“七煞锁魂阵!” 七煞指的是魑魅魍魉魈魃魋。七煞锁魂阵由施法者驱动七煞前来锁魂,乃茅山阵法中极其恶毒之法阵,难怪鹤鸣山掌教闻听,也要变色。 此际,鹤鸣山山间已然完全黑暗下来,只有宫殿下几盏昏暗的灯笼照着广场四周。 茅长坤七人口中咒语连连,念罢,七人手中请煞符腾地燃烧起来,将昏暗的广场照亮。 煞符刚刚燃尽,一阵龙卷风就平地卷来,吹得众人睁不开眼,接着那股龙卷风急急打了几个圈,从地面卷出七团黑烟来。 七团黑烟飘动,现出七只丑恶凶猛的怪物来,将张继仙和张白驹合围在中心。茅长坤七人见七只怪物已然请来,当下脚踏八门,施法催动七煞攻击。 七煞口中发出幽幽鬼音,怪爪中亦有缕缕黑丝向阵中两人飞出,似强韧丝带般将两人牢牢围困。 鬼音催魂乱魄,黑丝噬心,直至被困之人魂魄飞散。 张白驹手中斩龙剑剑光闪闪,不停刺杀来敌,耀眼的剑光将他煞白的脸色映照而出。 他深知七煞锁魂阵不但要求施法者法力高超,而且还同时要求施法者冷酷残忍,才能吸引七煞驱动阵法,其阵一旦启动,则惊天动地。面对七位黑茅宗高手,放眼天下几乎都没有人能够取胜,何况现下两人还都受了伤。 张继仙将五雷之术灌入古琴之中,接连以五雷琴音轰击七煞,场中只听炸响之音不断,双方战得难解难分。 张青峰赶回场中之时,只见阵法分里外两层,里外两层皆有七道凶恶鬼魅般身影,身法诡秘,围着张继仙两人猛攻。 张继仙五雷琴音虽然极为霸道,张白驹剑术也极为精妙,但围攻的七煞却具有鬼神之力,故两人所出攻击无法对七煞造成大的损伤。 张青峰暗想道:“五雷之术至阳至刚,耗损内力大,张掌教本已受伤,恐怕不能支持太久,我需得杀入阵中,将天字玉佩送与掌教。”他混入鹤鸣山门徒之中,夜色下大家都在关注场中激战,没有人注意到他。 张青峰观战了半刻,见场中打斗越发猛烈,不久双方对拼内力之际,张继仙接连退了两步。他担忧之中,听得旁边一位道童问道:“掌教危急,可有办法解救。” 一位老道说道:“七煞脚踏八门,身法飘忽,以致八门莫测,单是要进入阵中已是千难万难,何况进入阵中后,还要受乱魄噬心之大考验。入内之人,需得精通阵法,识得其间八门运转之奥妙,还需得在轻功内力两方面皆是一流高手,不然,不要说解救掌教两人,到时恐怕还要掌教解救,成为掌教累赘。” 张青峰上前将老道拉到一边,说道:“晚辈倒也知晓些《河图洛书》与《易经》之理,还请道长为我讲解一番这杀阵的八门运转之理,晚辈想入内一试。” 老道转眼看他,惊道:“你是哪一座道观中的弟子,看你不过弱冠年纪,入内就是送死,还是在外看看吧。” 张青峰在他耳边轻声道:“弟子师从张乾云道长。” 老道闻言,浑身一震,不可置信地死盯住他,说道:“小童莫要乱言,张乾云道长一生从不收徒,而且也失踪多年。” 场中,张继仙与张白驹渐渐不能支撑,被七煞数十道黑丝死死逼住。 张继仙将牙一咬,将古琴横放左手心,右手在琴弦一拨,然后在琴头一拍,古琴立时旋转起来,发出一圈波动的琴音,将七煞逼退数尺。 接着,他将剑向不远处古墙上三四丈宽的八卦图一指,喝道:“八卦定乾坤,急急如律令!” 古墙上红白之光一闪,三四丈宽的八卦图缓缓从墙上飞出。 张继仙咬破中指,驱动法力,又再向八卦图一指,八卦图立时咔咔作响,暴涨数倍,向七煞当头砸去。 这八卦图是当年张道陵仙师在鹤鸣山修道时所绘道物,历经千余年岁月,道气依旧留存。 八卦图之光闪耀全场,将广场照耀得如白昼一般,光芒所到之处,七煞皆惊慌避让。 茅长坤见八卦图道气法力充沛,七煞难以抵挡,高喝了一声:“以血饲煞,结盟七煞。”其余六人闻言,立时随同茅长坤将心中鲜血逼至嘴边,向七煞喷出七口鲜血。 场中顿时布满血腥之气,魑魅魍魉魈魃魋闻得鲜血的味道,扭头齐齐将七口鲜血吞下,仰天长嚎起来。 声歇之时,七朵乌云滚滚而至,将八卦图死死缠压,八卦图的光芒渐渐黯淡下来。 张继仙将剑指接连向八卦图灌注法力,但八卦图始终无法挣脱乌云的缠压。鹤鸣山众人眼看空中八卦图光芒越来越暗淡,心随之越来越低沉。不久,七朵乌云中猛然长出七只壮硕的生满毛刺的大手,将八卦图团团捏住,猛力一扳。只听哗的一声炸响,八卦图哗然碎裂,也震碎了鹤鸣山众人的心。 八卦图破碎之际,将张继仙法心震伤,立时禁受不住法力,哇地喷出一口鲜血来。 老道指着阵中对张青峰讲道:“八门在奇门遁甲天、地、人格局中代表人事,在五行上各有所属,开、休、生为三吉门,死、惊、伤为三凶门,杜门、景门中平,七煞阵阵法中的八门运转依据所落之宫的五行生克和旺相休囚来定吉凶,断走位。古人有歌曰:吉门被克吉不就,凶门被克凶不起;吉门相生有大利,凶门得生祸难避。吉门克宫吉不就,凶门克宫事更凶……” 此际,老道方才给张青峰讲述完七煞锁魂阵八门的奥妙所在。 张青峰将老道所言牢记,趁着阵中双方激战,阵法运转缓慢之际从东北方艮宫飘身而入。夜色之中,他展开鬼教独绝天下的烟鬼夜行的轻功身法鬼魅般飘落张继仙身边。 他方才落身,茅长坤立时惊觉,喝道:“什么人,胆敢妄入七煞阵中!”他眼见张继仙已然受伤,便大咧咧跃到阵法边缘,向张青伸手便抓。 他这一抓施展了茅山道术,只见他一双手立时长长了数尺,向张青峰当胸抓来。张青峰早已看不惯茅长坤七人的飞扬跋扈之态,当下忍疼将混元真气提至最高,轰然一拳,打在茅长坤掌心。 这一拳饱含浩大的混元真气,劲气所到之处,将空气旋转成一道气旋,极快捷凶猛地打在茅长坤掌心,打得茅长坤嗷的一声疼呼叫,将手缩回。 张继仙见他混元真气使得浩大精纯,正在惊讶,只见张青峰一个翻转,落在他身前,取出天字玉佩躬身送到张继仙眼前。 不远处的张白驹正要提剑上前护卫张继仙,眼见张青峰手掌心中是鹤鸣山失落江湖多年的天字玉佩,不禁一呆,随即转眼看向张继仙道:“掌门,玉佩!” 张继仙两次受伤后昏暗的眼色猛地明亮起来,一向稳如泰山的大手微微颤抖着伸向玉佩。 他取过玉佩,将玉佩带在心口,说道:“为我护法小半刻即可。”言罢,盘腿坐下,左手放于左腿,右手捏了个法诀,放于身前。 张青峰见一道红光在他胸口处缓缓流动,知道他正在用天字玉佩疗伤,立即与张白驹一前一后将他护卫住。 茅长坤在阵外看得明白,叫嚣道:“张继仙取得了天字玉佩,正在疗伤,不能给他喘气的机会。”茅山七人闻言立即催动七煞不断进击。 张青峰见四周阴风阵阵,黑丝窜动,如置身阴间地狱,心中暗想道:“如此煞物,恐怕只能以斩邪伏龙剑法对付了,眼前就有张天师当年创此剑法时的斩龙剑,以斩龙剑施展斩邪伏龙剑法必能将剑法斩妖除魔之威力发挥得淋漓尽致。”想道此处,当下叫道:“张兄,你贴身护卫掌教,借我斩龙剑斩杀七煞。” 张白驹稍一迟疑,随即将斩龙剑抛掷在他手中。 张青峰刚将混元真气强行提至巅峰用了一次,丹田处依旧有绞疼之感,当下接住斩龙剑,不敢再全力施展混元真气,只得以六七成混元真气施展斩邪伏龙剑法与七煞周旋。 七煞吞食茅长坤七人鲜血之后,煞气大增,速度力量远胜从前。张青峰以一己之力身处阵中,承受着巨大压力。 魑煞为七煞之首,最是凶残,见一位年轻道士持剑对抗,趁着张青峰与魅煞对峙之际,立时将壮硕的生满毛刺的大手,闪电般从侧面抓出,抓向张青峰前刺的剑身。 张青峰将斩龙剑横着一扫,只见一道白光划过,与魑煞大手就要碰触之时,响起几道噼噼啪啪雷电般炸响的响声。 眼看一双怪手触电般缩回,张青峰心中暗喜道:“原来以混元真气施展斩邪伏龙剑法,再配以斩龙剑,竟能产生雷电之力。”心中信心大增。 当下张青峰接连施展出斩邪伏龙剑法二十四式中的“断江截流”、“翻江倒海”、“刺龙夺珠”……剑光所到处,七煞皆不敢强硬夺剑。 茅长坤见得张继仙面色已然由苍白变得红润,心知不能恋战,向其余六人高声喝道:“出伏虎绳。” 他话音刚落,两位道士就地一滚,向张青峰脚下抛出一根黄金色长绳,另两位道士催动两煞攻击张白驹,而另二位道士向张青峰上三路甩出两根黄金色长绳。茅长坤以道术则催动阵法急转。 黄金色长绳被茅长坤等人以秘法练就,似铁如水,刚柔兼备。 第一百三十七章 二千年玄鹤 张青峰挥剑斩断了上三路飞来的两根伏虎绳,提脚闪过脚边一根伏虎绳,但脚下阵法急转,未能闪过右脚飞来的一根伏虎绳。 他只觉右脚一紧,正要提剑斩断脚边伏虎绳,两只煞手已然当胸当头向他抓来。 他将脚猛然一跺,将被伏虎绳拉扯的右脚死死定住,手中斩龙剑连刺两只煞手。 茅长坤见他几面御敌,趁着阵法转动,悄然转到了他的背后,右掌猛然拍出,正中张青峰背心。 张青峰几面受敌,忽觉一股阴风瞬间到了后背,只得将身一沉,将后背向后一个猛撑,聚气御敌。 这一掌嘭的一声打在他背心,打得他踉踉跄跄向前扑出数步。张青峰被打得心中气血翻腾,正要稳住身形,脚下一条伏虎绳猛地一个拉扯,拉得他站立不稳。二位道士记得,急忙催动七煞将他左右手牢牢抓定。 茅长坤见机又是一掌拍在他背心,这一掌结结实实将张青峰拍出数尺,晕倒在地。 张白驹见张青峰危急,接连放出几张黄符将七煞阻拦,飞身上前,死命将张青峰护住。 危急之间,张继仙猛然睁开双眸,念动法咒,将天字玉佩抛出在半空。天字玉佩缓缓悬浮在半空,红光闪耀,将鹤鸣山整个半山照亮。 天字玉佩光芒所到处,七煞口中不断哀叫,不住后退。 张继仙剑指向天字玉佩一指,大喝了一声:“仙佩神鹤,妖魔伏诛!” 剑指指向处,天字玉佩在半空一震,轰地一声爆发出漫天红光,将鹤鸣山方圆数里照亮。 漫天红光里,响起几声响彻云霄,清亮悠远的鹤鸣。几个呼吸之间,两只黑鹤穿云破雾而来,飞落在张继仙面前,两只翅膀拍动巨大如船帆。 黑鹤冲入恶毒凶猛的七煞阵竟如入无人之境一般,看也未看茅长坤等人一眼。 茅长坤面色大变,惊呼了一声:“二千年玄鹤!”此时,张白驹才刚刚将张青峰救醒。张青峰见两只仙鹤浑身纯黑如漆,飘飘似仙,听得茅长坤惊呼之言,转头问张白驹道:“这两只仙鹤有二千年鹤龄?” 张白驹点头道:“鹤千年变苍色,二千年则变黑色,所谓玄鹤也。这两只纯黑仙鹤为鹤鸣山万鹤之王,据说比张道陵祖师来仙山还要早上数百年,是鹤鸣山守山神鹤,山中有大难方出。” 张继仙与白鹤上前向两只玄鹤恭敬行礼,玄鹤颔首拍翅回礼。一只玄鹤二个跨步走到魑煞面前,低低叫了一声,吓得魑煞面露惧色,退了两步。 茅长坤跃落在魑煞身后,取出一张符纸,拍贴在它背心,念动咒语。 魑煞闻得咒语,立时双目幽光毕露,身上肌肉也猛然鼓胀起来,低吼了几声,向玄鹤冲去。 玄鹤露出轻蔑之意,只将双翅扇动了两次,立时狂风陡起,扇得魑煞掩面遮风,脚下连退。 玄鹤一步跨出二丈,铁爪一提,当头便将魑煞死死抓牢。 魑煞壮硕的长满毛刺的大手伸出,死命想将玄鹤铁爪扳开,却未能移动分毫。玄鹤接下来的动作惊呆了众人,只见它低头一啄,竟将魑煞叼在口中,一口吞下,然后向其余六煞步步逼近。 玄鹤这一吞,吓得其余六煞一起惊叫起来,茅长坤七人也是惊得目瞪口呆。六煞见玄鹤向它们步步逼近而来,慌忙在原地将身一转,化作六团旋转的黑烟,消失不见。 茅长坤见了,慌乱叫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钱烧,走!”七人纵身就要慌乱逃走。 两只玄鹤展翅飞出,将七人一一叼住,然后向地面一扔,一一砸晕。张白驹高声道:“将这七人捆绑起来,待掌教审问。” 张继仙急忙上前探看了一番张青峰伤势,给他服下几颗治疗内伤的丹药,然后将他带到客厅。 鹤鸣山黄昏时分被突袭,众人此时都还未来得及吃晚饭,这时方才记起。张继仙安排厨房给张青峰送来几样简单的道家素菜,麻油拌黄瓜、山药枸杞汤、姜汁菠菜、麻油拌菠菜和烧鲜山药。吃完饭,一位道童便带着他去道观客房休息。 深夜,张青峰正在房中打坐疗伤,忽听得有人敲门道:“掌教请客人前往客厅一叙。”此时,鹤鸣山众人疲倦万分,大都已酣然入睡,山中万籁俱寂。 客厅中的八仙桌上点着两只蜡烛,座椅上端坐着张继仙与张伯驹两人。张伯驹见张青峰到来,立即起身上前迎接,给他和张继仙各自斟上了一杯热茶。 张继仙端坐如山,只淡淡道:“张少侠,坐!”张青峰走到他面前,扑身便拜,说道:“张青峰拜见掌教师叔!”。张继仙与张伯驹听得“师叔”称谓,面上都露出惊讶之色。 张继仙急忙起身将他扶起,双目烁烁,盯住他双眼道:“张少侠何故跪拜老道,坐下好好说。” 张青峰站起身,将张乾云所留信函双手恭敬地呈递给了张继仙。 张继仙满面狐疑地接过信函,展开在灯下阅读,先是面色平静,而后面色渐变,读到最后长叹了一口气,悲声道:“师弟竟已离开人世十年!”右手微微颤抖着,将信函递给了一边的张伯驹。 张继仙呆呆地望着在微风中摇曳的灯焰,长久地沉默不语。旁边两人也没有说话。 良久,张继仙方道:“怪不得金顶武林大会中,你能于危机之际施展精纯的混元真气,原来你不但是老道师弟的弟子,还是天字玉佩的佩戴者。” 张青峰道:“请掌教师叔治罪,弟子未能将师父死讯时告之,也未能将天字玉佩及时归还鹤鸣山,以致神山遇上今日之险。” 张继仙摇头道:“这不能怪你,一则是你师父对你有所要求,一则是你师父对你隐瞒了天字玉佩的来源。你来得总算还不太晚,也有胆有识,又见机得快,解救了鹤鸣山千年未遇之危急。” 张青峰拱手低头,满含歉意道:“谢掌教宽宥!” 张继仙伸手将他扶住道:“我师弟一生只有你一个徒弟,是你们两人的机缘,也是我鹤鸣山大机缘。你师父没有看错你!你可知道,还背负着鹤鸣山千年之使命与担当!” 张青峰疑惑道:“弟子不太明白,愿闻其祥!”张伯驹听得张青峰身上背负着鹤鸣山千年重任,精色一震,向两人走进了两步。 张继仙道:“自张道陵祖师羽化飞仙之后,正一道功法便逐渐分裂为六大教派所有,重振正一道的威名与荣光,便成为鹤鸣山每一代掌教的夙愿!你师父在世之时,便多次和我谈起过这个宏大的梦想,他的信中虽未言明,但隐含的深意就是将统一正一道的希望寄托在你的身上。” 张青峰想起不久前敬海大师对自己所言,浑身一震,迟疑了片刻,说道:“师父对我有救命之恩,按理晚辈理应遵照先师意愿而行,但晚辈人微言轻,见识资历皆无法承担此大任。” 张继仙笑道:“先习混元神功,再得斩邪伏龙剑剑法,此两项足以证明你便是最佳之人,青峰,你不得推辞。伯驹,取斩龙剑来。” 张伯驹取下佩剑,双手呈了上来。张继仙双手接过斩龙剑,道:“当日祖师留下龙虎双剑,一剑在青城山,一剑在鹤鸣山。今你已得斩邪伏龙剑剑法,只有配上斩龙剑,方可释放雷电之威,今日,我便将此镇山宝剑赠送与你,盼它你能助你重振正一道神威。伯驹,明日传下号令,鹤鸣山门徒行走江湖之时,见张青峰与斩龙剑如见掌教,需听其号令,违令者斩!” 张伯驹高声道:“谨遵掌教法令!” 第二日,张青峰拜别了张继仙等人,自回凌云寺。此后月余,张青峰白天便跟随敬海方丈研习驭龙咒,夜晚便陪同眉月公主游玩嘉定山水。 一日,敬海方丈看他已能将驭龙咒熟记运用,欣慰:“老衲终于寻得大佛下一代守卫者,可以驾一叶扁舟,逍遥江湖了。”张青峰故作苦笑道:“方丈倒是逍遥了,可苦了弟子。” 敬海方丈也故作嗔怒道:“老衲又没有叫你剃度出家,念佛吃斋,你有什么好叫苦的!老衲允许你可以在凌云宝地附近打鱼喝酒,娶个漂亮老婆,生几个小孩,过过好日子,甚至可以给你一个特权,累了可以命四大天王给你捶腰按背,舒活筋骨,如何?” 站在一旁的四大天王闻言,都忍俊不禁。 张青峰想不到这位一向严肃沉稳的得道高僧也有如此幽默的一面,忙躬身道:“待弟子功成身退,便来凌云宝刹与方丈和四大天王共同守护圣佛之像。” 敬海方丈合十道:“那老衲就在这宝刹静候施主归来。凌云寺黑龙剑和宝藏日后便由四大天王日夜轮流看守。两者若能为天下安定,社稷黎民福祉的安定繁荣出一份力,张施主就尽管开口,凌云寺自当鼎立相助。” 张青峰深深一拜道:“方丈慈悲,弟子替社稷黎民深谢方丈。弟子就此拜别,山高水长,来日再会。” 张青峰拜别了敬海方丈与四大天王后,算了算丹王炼丹时日,便与眉月公主前往花溪谷找寻丹王取丹疗伤。 第一百三十八章 笑里轻轻语 两人纵马而行,半日到了青城山后山,又在蜿蜒的山路走过了一个时辰,便到了花溪谷谷地。两人还未走到大门口,守卫的卫兵已将大门打开,然后一条大汉带着几名卫士奔了过来。 领头大汉肩宽臂阔,是刚刚任命为守卫队长的牛大力。牛大力满面春风,笑着道:“张少侠旅途辛苦,将马交给下面的兄弟,我领你们去见谷主。” 他目光凌厉,面色红润,全然没有了往日醉酒潦倒颓废的模样。 张青峰入了大门,跳下马来,将缰绳递给了一名守卫,笑道:“如此就有劳大力兄弟带路了。”一边说,一边随着牛大力往炼丹房而去。 炼丹房内,丹王端坐在竹椅之上,静静地看着眼前一方雕刻着古兽和花纹的青铜鼎。青铜鼎内炉火熊熊,鼎盖的气孔上正有几缕白烟袅袅升腾,散发出阵阵清香。 听得脚步声响,丹王侧眼见张青峰走进身边,笑道:“看你气色,你体内的寒邪之气看来已被敬海方丈祛除。”张青峰道:“丹王好眼力,晚辈深谢丹王指点迷津。” 丹王指着青铜鼎道:“龙虎丹后日将大功告成,为治好你体内的阴阳冲杀二气,我采用了平阴补阳之法,就是不除阴气,而将以龙虎丹猛增补你阳火之气。如果阴老道在世,必定会气得大吐鲜血,因为龙虎丹用了他一根千年人参、两根五百年烈阳草、两只一百年的鹿茸和仙茅。” 张青峰两人便留在谷中,等候龙虎丹炼成。两日后,丹王请张青峰到了藏丹房,将丹药取出,给他缓缓服下。丹王关切道:“这次炼成的龙虎丹中阳气如龙似虎,恐怕难以驾驭,可否要我相助?”张青峰摇头道:“多谢丹王挂怀,我自有道家秘术将它化解消融。” 龙虎丹缓缓落在张青峰丹田,稍微停顿了一些时间,蕴含的巨大丹气便轰的一声,似山洪般爆发出来,震得张青峰身躯连震,晃了几晃,面色竟变得红如炉火。 张青峰长呼出一口气,将爆发的阳气迅速引向膻中、天目、泥丸、夹脊、命门、丹田、海底七大要穴之中,让其均分于七穴,随即将腰向下一塌,将身形稳定下来。 丹王见他身躯连震,正要出手相助,但见他很快就稳定住了身形,面色也慢慢恢复如常,方才松了口气,收回手掌。 张青峰待阳气在七大要穴分配渐稳,便将他们以意引动,在全身上下循环流动,与阴寒之气交流融合。 如此运行数次,他渐渐感知全身上下阴寒之感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暖洋洋一片,身轻灵似羽毛,全身真气充沛,大胜从前。 过得二个多时辰,张青峰方才将体内阴阳二气融合化解,散入全身经脉要穴。他起身站起,向丹王道:多谢丹王赐丹。丹王笑道:张少侠何不试一试,恐怕你的真气已能傲视天下,已是天下少有的内功大家。 张青峰见十几尺外有石桌一张,当下气运丹田,以劈空拳拳劲对着石桌冲出一拳。空中是空气被撕裂的嘶嘶声响,只听得啪的一声,石桌破碎了一地。 张青峰看看拳头和破碎一地的石桌,心中也是震惊不已,暗想道:“此拳竟有如此之威,难道我的劈空拳不觉间已修到了最高层凌虚追魂,只是放眼青城山全山,唯有掌门有此修为,我怎么可能修到如此境界?” 丹王看在眼中,亦是暗暗吃惊。 张青峰见顽疾已然治愈,再三拜谢丹王,便和眉月公主一同下了青城后山。 两人在味江古镇江边叫了一壶茶,一边欣赏江景,一边谈天论地。 张青峰问道:“不知公主日后有何打算?”眉月公主转头看向烟波滟涟的江水,没有回答。 星光在水波间跳动,将点点水光星光映射在她眉眼之间,使得她满面星光与水光,美得不可描绘。 眉月公主呆呆地看着河面,良久方道:“如今回丰都,父亲还在盛怒之间,必然要责罚我。我想的是先浪迹江湖一段时间,等父亲怒火消了,再回去给他赔罪,只是我一个孤身女子,一时还想不到要去向何处?” 她的声音低沉而柔弱,眼眸中眼神黯淡,似有泪光闪烁,好似风吹雨打中一朵垂首的小花。 张青峰想到她一个娇滴滴的富家小姐,竟不顾家法教规和世俗的眼光,不但跟着自己东奔西走,而今还落得无家可归,不由心中一软,心中又是感动,又是充满爱怜,轻声道:“这段日子让你东奔西走,跟着我吃苦受累不说,还连累你无家可归。” 眉月公主摇摇头,忽地娇笑道:“没有,这些日子跟随你走看尽嘉山胜水,吃遍蜀中小吃,我心里可是开心得很呢!不知道为什么,我住在丰都鬼城,虽然住得富丽堂皇,吃的是山珍海味,身边也有好几位丫鬟伺候,可是半点也比不上和你在一起的快乐。” 张青峰看她一会儿忧愁,一会儿欢喜,令人捉摸不透,心下叹道:“女孩子的情绪都是这样忽阴忽晴,变化多端吗?”想道这里,不由苦笑了一下。 夜色降临,远处夜市的灯火开始明亮起来,远远传来人们喝酒猜拳之声和谈论喧闹声,江风将烤肉的香味酒香送来,古镇的江边夜市充满了人间烟火的味道。 眉月公主看他一会儿发呆,一会儿苦笑,笑道:“怎么看你不太开心呢?走,本公主带你去吃宵夜,喝酒散心!”说罢,站起身,拉着张青峰的手就向夜市奔去。茶铺老板追出来叫道:“你们忘了给茶钱。” 眉月公主越发觉得好玩,说道:“我这辈子还没有被人追着要钱,做过赖账之人,今天我们就耍一回赖皮,你敢不敢!”张青峰笑道:“好,你在前面跑,我跑后面,免得被人追上被毒打一顿,挨打也是我来抗。”一边跟着眉月公主跑,一边向茶铺老板扔出一锭银子。 银子轻盈而准确地落在茶铺老板面前的茶桌之上。 两人跑到夜市,眉月公主转身问道:“茶铺老板追来没有?”张青峰道:“没有呢,看来我们成功甩掉了他。” 眉月公主闻言,顿时笑得花枝乱颤,指着他道:“我要告诉全世界,青城少侠是个喝茶不给茶钱赖皮。”夜市里数人听得眉月公主之言,都纷纷向他们看来。 张青峰走上前,面红道:“小声点,这是青城后山,附近难免会有青城派弟子,要是被他们看到听到了上报,我可能会受到责罚。” 眉月公主吓得轻轻一捂嘴,四顾道:“那我可不敢再调皮说笑了,怕真的连累你。”两人怕引人注意,选了一家偏远的烧烤摊,点了些肉菜和小酒慢慢宵夜。 美好的时光总是在不觉间流逝,两人一边吃着烤肉,一边喝着淡酒,眼看一轮明月渐渐向西山之后坠落。 眉月公主见四周宵夜摊铺上客人各自散去,醉眼朦胧道:“夜色渐深,我想休息了。”张青峰也有了五六分醉意,笑道:“那我们就回青城山住宿,道观也有专门为女眷准备的别院。” 眉月公主摇手道:“我还是不去了,我是你师叔们眼中的妖女,恐怕进不了你们青城派的大门。”张青峰道:“不会的,我告诉他们你救过我,他们自然就会将当做上宾看待。” 眉月公主眼中闪过一丝寒意,随即笑道:“我还是住味江镇,你回山上去住吧!”张青峰道:“今晚你喝醉了酒,又孤身一人,我怎么会放心一个人留在后山,我肯定要留下来照顾你。” 眉月公主闻言心中一暖,说道:“那我们去找寻一家客栈住下,你明早回山。” 两人站起身,付了酒菜钱,正要离开,灯影中一人飘飘然而来,来人步履轻盈,显见轻功不俗。那人落在张青峰面前,叫道:“青峰师弟,掌门有令,令你即刻归山,不得有误。” 张青峰转眼看去,笑道:“原来是吴师兄,掌门可有说是因何事召唤?” 吴师兄摇头道:“掌门未曾言明,只说请师弟务必尽快赶回。” 张青峰道:“请师兄禀告掌门,待我将朋友安置好后,即刻上山面见掌门。” 张青峰带着眉月公主来到味江镇最好的味江客栈写了间上房。张青峰陪着眉月公主送入了客房,将眉月公主包袱放好,说道:“这家客栈我比较熟悉,安全绝对没有问题,你就放心休息好了。你先好好睡一觉,明天我来看你。镇上有几家异域风情的金银饰品店,明天带你去看看,送你几件饰品,以做答谢你。” 眉月公主轻轻将门掩上,轻声摇头道:“我不要你的饰品,我想要其它。”说着,走到张青峰面前,微微仰头看他。 酒后的她,媚眼如丝,面颊娇艳似桃花,吐气如兰。 如丝的媚眼将张青峰一颗心牢牢束缚,如兰的香气将张青峰一颗心深深迷醉。张青峰不敢看她的眼睛,看着窗外,微微颤声道:“你想要什么?”眉月公主轻轻将他拥抱住,轻语道:“想要你一个拥抱!” 第一百三十八章 闭关思过 她身上的香气向张青峰鼻子中直钻,身上某处柔软的部位也轻触在张青峰胸前。 张青峰听得自己一颗心砰砰地跳动起来,身体也似乎要飘动起来。甜蜜的空气弥漫在小小的房间。 两人静静相拥,一时无言。 不知过了多久,眉月公主轻轻推开张青峰,羞涩道:“夜色渐深,你也该回去了。” 张青峰点头道:“好,那你要多保重,明早我来叫你吃早餐。如果你愿意在味江镇多住些天,我就天天下山来陪你一段时间。” 眉月公主眼眸一亮,喜道:“你可不许骗我,骗我就是小狗,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反悔。”说着伸出弯曲成钩的小指。 张青峰看她像个孩子,不由大笑起来,伸出小指和她小指轻轻勾住,点头道:“好!明早你就起床晚些,我来请你吃早饭。” 两人相视一笑,目光里柔情如水。 眉月公主眼看张青峰就要转身离去,伸手轻轻拉住了他,莲足轻轻一踮,用红唇在他嘴唇轻轻一吻,随后手上却将张青峰推出木门,将门不轻不重地栓上。 张青峰只觉鼻尖芬芳弥漫,接着唇上被轻柔一碰,然后便被迷迷糊糊地推出了木门。他稳住了轻飘飘、虚荡荡的脚步,呆呆站在眉月公主木屋门口,看着柳树边挂着的一轮弯月,只疑身在梦中。 他又呆呆站了半晌,方才起身向青城山前山山门奔驰而去。他刚奔到山门,便听守门的师兄道:“青峰师弟,掌门有令,今夜太晚,命你一早巳时初在议事殿见他。” 这一夜,眉月那嫣然俏笑的面容总是在他眼前浮现,令他难以入睡。 他一早便早早起床,先去山林间苦练了一个多时辰,看看快到巳时,便收起行气桩架,往议事殿赶去。 他刚跨进议事殿,见雕刻有飞鹤白云的木椅上已端坐四人,正是青城山四大高手:丹阳道长、素云道长、素玉道长和林长风。 四人静静坐着,神情肃穆,似乎是在思索大事。 张青峰见几位长辈神情严肃,眉头紧锁,心下猜测恐有大事发生,急忙上前施礼道:“弟子张青峰见过掌门及师叔师父。” 丹阳道长淡淡道:“青峰,你今天站着说话。”张青峰闻言,心里咯噔了一下,已隐隐猜测出发生的事与自己有些关联。 隔了一会儿,听得素云道长忽道:“青城弟子张青峰,速速背诵青城门规第四条。”张青峰有些奇怪地看了四位师长几眼,不明白素云道长为何突然要他背诵门规,但他依旧恭敬背诵道:“青城门规第四条,青城弟子不得滥交匪类,勾结邪派。” 素云道长等他念完,大声道:“张青峰,你可知道,你犯了‘勾结邪派’这一条门规。” 张青峰闻言一呆,一时没有明白过来,问道:“弟子对‘勾结邪派’这一条罪责不明白,还请师叔明示。” 素云道长面色一沉,朗声道:“金顶武林大会之上,你与鬼教公主就相互出手相助,后来江湖传说,你不但和鬼教公主一同逃离了鬼教教坛,而且还在嘉定府一起出入凌云寺和你家老屋。你也不想想眉月公主是什么人,在彝族酒家之中,她们就曾下毒暗算我们,还想将我们杀人灭口,甚至毁尸灭迹。当时你也在现场,这些恶毒之言你也曾亲耳听到,你怎么能和邪教公主一起结伴而行,甚至亲密如伴侣。” 张青峰一时语塞,沉默了片刻,方道:“不错,初次见眉月公主时,我也对她印象极坏,认为是一位她心狠手辣、诡计多端的妖女。可是后来她一再救我,也对我一无所求,所以弟子改变了对她的看法,与她成为了朋友。我和她相交后,见她所行之事从无恶事,所以弟子判定她本性不坏,甚至还是一位乐于助人,古道热肠的女子……” 素云道长不等他再说,怒道:“青峰,她本是蛇蝎心肠的妖女,不过为了接近你,便惺惺作态,极尽演戏之能事,最终骗取了你的信任。” 林长风在一旁道:“青峰,你涉世不深,千万不要被妖女蒙蔽了眼睛。”素玉道长也在一旁想出言教导张青峰。 说到中途,几人因为关切张青峰,语音都急促起来。素玉道长急道:昨晚幸得我门下弟子吴工看到你与妖女举止亲近,忙急急报与我与掌门。青峰,我们都担心你被妖女所害,所以一大早就将你叫来,提醒和规劝你。 张青峰分辨道:“眉月公主为人虽然有心狠手辣的一面,但是她对我却襟怀坦荡,引以为好友,绝对不会害我。” 素云道长走到丹阳掌门身前,躬身说道:“青峰果然如我所言,已被妖女迷惑,如深陷泥潭一般而不能自拔。还请掌门示下,该如何处罚挽救青峰。” 丹阳道长沉默了片刻,说道:“将他杖责,然后关入峰顶老君洞反省一月,身心皆清醒之后方才放出。 素云道长道:“来人,谨遵掌门法令,先将张青峰杖责三十。张青峰反省思过期间,受罚之人不得踏出老君洞一步,就由长风师弟看管。” 张青峰听得四位师长皆是规劝自己不要接近眉月公主,心道:“难道真如掌门等人所言,眉月身份尊贵,放低身份接近我,是真的有其它图谋吗?可是我看她言行举止,又不像是伪装而行,一时之间,心中如江海波涛般思绪万千。” 张青峰听得马上要将自己关入老君洞受罚反省,忙向丹阳道长道:“掌门,弟子与眉月公主有约,弟子想下山和她交代几句,就即刻上山受罚。” 素云道长忙道:“掌门,青峰果然已被妖女深深迷惑,万万不能让他下山。这些年我等对青峰过于溺爱,以致他行为散漫,有好几次都自做主张行事。这次必须要对他严加管教,不能再放纵他。” 丹阳道长闻言,点点头,高声道:“长风,执行门规。” 第一百三十九章 闯山 张青峰闻言,心中暗暗叫苦,但也不敢反抗,只得跟随着师父的脚步,先去领受了三十记杖责,然后跟着林长风又去到老君洞禁闭反省。 林长风轻声道:“青峰,你需得好好反省才是。素云师叔一向对违反门规的弟子严厉苛刻,何况对你更是充满期望,所以你不要怪他。” 张青峰垂首道:“弟子刚才也好好思量了一番过往,深感往昔的确有行为散漫之处,素云师叔所言极是,只是说我勾结邪派,的确是对我有所误解。” 林长风道:“江湖险恶,人心难测,你最好还是不要再见鬼教妖女了。”说完,转身离去。 张青峰见师父走了,便盘腿打坐,但总觉有和眉月公主的口头之约在心头萦绕,始终静不下心来。 他勉强打坐了一个多时辰,想道:“时间过去了半天,本来已与眉月公主约好一同吃早饭的,恐怕她都等得心焦了。我不能言而无信,让眉月公主久等,还是先偷偷下山与眉月解释一番,再悄悄回山受罚好了。”想到能马上见到眉月公主,他虎地站了起来,走出洞口。 “青峰师弟,掌门有令,一月之内,你不能出洞下山,吃的饭和换洗衣服,我们会给你送来。”他方才走到洞口,就听洞口有人说道。 张青峰一听,头立刻疼了起来,抬头见下山的唯一山道上,一人持棍而立,将下山之路死死看守,只得退了回去,依旧盘腿静坐反省。 眉月公主第二日早早就起了床,漱口洗脸后,又端坐在窗边前的银镜,细细地画了个精致的妆容。她看着镜子中自己如仙子般美丽的妆容,不知为何,却轻轻叹了口气。 眼见太阳高高升起,张青峰依旧没有来。 她怕精美的妆容颜色有所消褪,便回到镜子面前,将双眉和红唇细细修饰了一遍,然后又将发髻上少许歪斜了的金钗扶正。 她走出房间,站在二楼的木楼上向等候人必来之路望去,路途之上,虽然行人熙熙攘攘,但始终没有见到那道有力而轻捷的年轻身影。 她又下了楼,在门口的位置上叫了一杯绿茶,耐心等候。 眼看快到午时,依旧没有等到来人,眉月公主低低念了几句,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来往的客人开始点菜吃饭,眉月公主也渐觉肚中饥饿,便叫了三样喷香小炒菜上来。 但色香俱佳的菜肴,她吃起却直觉寡淡无味,只胡乱吃了几口,便再也吃不下去。 吃完饭,她沿着味江河慢慢走去,想看看风景散散心,但两岸那旖旎的风光在她眼中却仿佛不存在一般,她的脑海中唯有那张星目剑眉的俊朗面庞浮动。 她在河边散了半个多时辰的心,心却越来越乱,便回到客栈,问店主可曾有人来找过她。店主摇头否认。 她一听,只觉全身说不出的心烦身软,便想着去睡个午觉,但躺在床上,一颗心怎么也静不下来,翻来覆去睡不着。 眉月公主勉强躺了一个时辰,翻身起床,将妆容擦淡,向青城山前山山门而去。 她到了山门前,平静了心情,上前对看门的两名弟子道:“两位师兄,请替我上山转告张青峰一声,就说一位朋友前来拜访。” 一位守门弟子看了她几眼,看她气度不凡,客气道:“姑娘还是请回吧,我们接到掌门法令,令张师弟一月之内都不得下山见客。”眉月公主闻言,心中一紧,急问道:“师兄可知道为什么不让他下山?” 另一位守门弟子道:“听说是因为他结交邪派人物,好像说是鬼教的妖女,所以不但被杖责了三十下,还被罚入峰顶的老君洞反省一个月。” 眉月闻听张青峰被杖责了三十,心中一疼,大声道:“你们怎能不分青红皂白就胡乱责罚人,还将他关押。你们赶快去通报素云道长,就说鬼教眉月公主前来拜山,要当面与素云道长把话说清楚。” 两名守门弟子听得她就是鬼教眉月公主,都吃了一惊。一名守卫道:“张师兄,你看好山门,我去通报掌门和素云师叔。”说着,飞快上山通报去了。 没过多久,通报的守卫带着林枫与几位同门下得山来。林枫抱拳道:“青城派素云道长门下大弟子林枫见过眉月公主。”眉月公主道:“请林师兄带路,我要见你们丹阳掌门。” 林枫笑道:“掌门近几日身体有恙,概不见客,眉月公主还是请回吧!” 眉月公主微怒道:“本公主客客气气前来拜山,你们掌门却闭门不见,这是待客之道吗?本公主念在张少侠是我好友的面子上,就再忍一忍,不见掌门也可以,那就请林师兄带我上山,让我与张青峰说几句话我就走。” 林枫淡淡道:“张青峰如今被罚在老君洞反省,掌门有令,一月之内,张师弟不得面见任何人,眉月公主还是请回吧!” 眉月公主怒道:“青城派好令人失望,不好好招待客人就算了,竟然还明言将客人拒之门外。既然今天本公主来了,就要见人才走。若你们不带我前去,那我说不得就要闯上一闯了。” 青城几位弟子闻言,纷纷拔剑而出。林枫怒道:“你想硬闯我青城派山门,便先要问问我手中长剑答不答应。” 眉月飘身一闪,闪入山门,冷冷道:“就凭你们几人,就想拦下本公主。”青城两位弟子见她闯入,两柄长剑一闪一下向她闪电般刺到。眉月公主一晃身,鬼魅般先后晃过两人身侧,伸手在两位青城弟子手腕一点。 两位青城弟子只觉眼前一花,接着手腕一麻,手中长剑当啷一声落在地下。 林枫见了,喝道:“这鬼教烟鬼夜行轻功果然了得,白天施展出来,竟然也难见踪影,看来只能以青城快剑将她拿下了。各位师弟闪开,待我拦下妖女。”当下落在上山路上,横剑占据正中之位。 眉月公主不愿从他头顶飞跃,当下抢身上前。林枫立即施展青城派三十六路猿公剑法,将她笼罩在快剑光影之中。林枫闪腾之间,剑光将周边十尺左右距离尽数控制。眉月公主接连冲杀了几次,皆被剑光逼退。 眉月公主眼见对方一剑又一剑,剑剑似灵猿般轻捷灵敏,实在难以正面破防,当下不再恋战,飘身一退,手腕一翻,亮出两把眉月小刀。 第一百四十章 芳踪何处 只见她将身一沉,左手将一把眉月小刀脱手飞出,扎向林枫脚背。见林枫长剑防守下盘之际,右手甩动,将一把眉月小刀直刺林枫右眼,又见林枫防下挡上之际,她又以手中金丝收回小刀,忽地飘左,忽地飘右,接连抛飞出数刀。 这数刀,被她配合着烟鬼夜行轻功使出既快捷轻灵又飘忽诡变,将林枫快剑进攻之势阻挡了下来。 眉月公主见眉月小刀攻击有效,当下腾空跃起,玉手连挥,居高临下向林枫闪电般投掷出数十刀,刀刀不离林枫头面要害。林枫仰头见数十道白光在头顶缭绕盘旋,难辨飞刀影踪,只得将长剑挥舞,死死守住头部要害。 眉月公主趁林枫防御之际,向山道左边一飘,随即转了个圆润的弧线,飘折向山顶而去。林枫提剑而立,无奈地看着她远去的身影,仰天向山顶发出一声长啸,随即飘身追了上去。 眉月身似青烟,不久便到了上清宫路口。上清宫为青城派核心之地,守卫的青城弟子见强敌奔驰而来,其间两人立即拔剑冲出,想要阻拦下眉月公主。 远远听得有个浑厚的声音道:“青城弟子都退下。”发声之人内力雄厚,声传青城山野,在空谷中回荡良久方歇。 “下”字才刚刚出口,一人已如狂风般自上清宫议事殿飘出,片刻便冲到了眉月公主面前几丈外。 来人轻轻在地面一蹬,跃在空中二丈高处,左右拳接连向站在地面上的眉月公主凌空击出。嘭嘭嘭嘭嘭嘭,六记强悍的气劲将空气撕裂,在眉月公主头顶炸开。 青城弟子中有数人惊呼起来,有人叫道:“素云师叔的劈空拳竟然已达到了凌虚追魂的境界。” 有人叫道:“这下有得来敌好看了。” 有人叫道:“这六记劈空拳如雷轰炸,放眼天下,能避过的恐怕没有几人。” 眉月公主奔行甚急,不想来人猛然跃出,凌空六拳将她全身笼罩,情急之中,她连踏几步,闪过五拳,但侧身闪避第六全时却已来不及,被第六拳轰然击中在右肩之上。 这一拳将眉月公主击倒在地,翻滚出数米。 眉月公主翻身站起,立时觉得喉头一甜,喷出一口鲜血来,头中眩晕,踉踉跄跄退了几步,方才站稳。素云道长最后一拳不但将她手臂重伤,也震伤了她的心脉。 素云道长落在地面,沉声道:“眉月公主,得罪了,你还是请回吧!”眉月公主勉强站定,擦去嘴角一缕血丝道:“技不如人,本公主也不想多说,但我还是想见张青峰一面。” 素云道长道:“张青峰生性淳厚,为人愚钝,而公主灵敏技巧,为人聪慧,与张青峰本就不是一路人,你又何必苦苦纠缠。今日我等给他一番劝说后,他也认识到不便与你再行交往,也不想再来见你,你还是知难而退吧!” 眉月公主紧咬玉唇道:“本公主不相信他会说这样的话,除非张青峰出来亲口这样对我说,我方才相信。” 素云道长忽道:“我想眉月公主或许是低估了我们的智慧,张青峰本与峨眉派陈湘君姑娘交好,为何一入鬼教后,便好似将两人的情谊往事忘得一干二净了。听闻鬼教秘术众多,莫非是眉月公主在青峰身上使了什么奇术,才有了今日你们的情形。我等正好想趁眉月公主在此,叫来青峰好好回忆推演一番。” 眉月公主闻言,面色微微一变,思索片刻,皱眉道:“今日本公主受伤,就改日再来拜会丹阳道长了。”说罢,吃下几颗治疗内伤的丹药,向山下而去。 丹阳道长向着奔上山来的林枫叫道:“林枫,你代掌门恭送眉月公主下山,送公主一匹好马。” 张青峰于老君洞禁闭反省的开头几日,心中还比较浮躁,过得十来日,心中也就慢慢沉静了下来,到后来半月多,终于静心下来,将这些年所学好好巩固了一番, 一月禁闭之期很快便过,这一日黄昏,张青峰正在打坐,忽见林长风走进洞来,说道:“青峰,一月禁闭之期已到,掌门要面见你。张青峰站起身,跟随林长风到了议事殿。” 丹阳道长看看他,说道:“青峰,一月禁闭,想来你也有所思过反省,日后行走江湖,须得注意结交品行端正之人才是,万不可自甘堕落,结交妖邪之辈。”张青峰垂首道:“太师父教诲,青峰铭记于心。” 退出议事殿,张青峰站在上清宫山边,眺望四周山景,长长舒了口气,眼见白云在青山间舒卷飞动,反省禁闭期间压抑的心情也开朗起来。 过得不久,他忽又想起未能与眉月公主道别,便被禁闭起来一事,心情立时阴云密布,想道:“第二天眉月公主没有等到我,不知道会怎么样?以她骄傲的性子,恐怕早已一怒之下离开了味江镇。” 想到眉月公主因自己而无家可归,甚至孤身一人流落江湖,他立刻心中焦虑愧疚起来,恨不得生出一双翅膀,飞到味江镇眉月公主住宿的客栈先看看。 他一路向山下快行而去,走到山门口,忽听守门的一位师兄道:“青峰师弟,你这是要出门吗?”张青峰停住脚步,说道:“吴师兄,今天又是你值守山门呀,辛苦。”转身出了山门急走。 吴师兄向他喊了一句:“张师弟……”又停住了话语。张青峰转身见他似有话说,便道:“吴师兄有话请直言。” 吴师兄想了想,说道:“你入老君洞的那一天,有一位姑娘曾上来青城山找你。” 张青峰闻言,心中又惊又喜,上前紧紧抓住吴天右手臂道:“吴师兄,快告诉我,那位姑娘说了些什么?她当时怎么样了?后来又去了哪里?” 吴天苦笑道:“当时我和一位师弟看守山门,客客气气叫那位姑娘离开,可是那位姑娘脾气不好,一言不合就冲上山去,后来被素云道长打伤,就下山去了。” “呀!”张青峰听得眉月公主为上山见他而受了伤,心中又是疼心,又是关切,当下纵身向味江客栈奔去。 他飞身奔到味江客栈客栈内,问道:“姚掌柜,一月前我带来住店的那位姑娘还好吗,她去了哪里?” 姚掌柜和他相熟,忙道:“张公子,那位姑娘第二天就结清了客栈的帐,留下一张纸条,叫我转交给你后,就离开了。” 张青峰急忙道:“她可还留有什么话?” 姚掌柜摇摇头,说道:“什么也没说,就只留下了一张纸条。我看她面色苍白,衣服上洒着点点血迹,应该是受了伤。”说着,从柜台抽屉中取出一张折叠的纸条。 第一百四十一章 酒醉人,人亦醉 张青峰接过纸条,只见上面写着“姚家村张春芬大婶”几个小字。他翻过纸条看了又看,思索了一会儿,问道:“掌柜姓姚,好像就是来自几里外的姚家村,看来掌柜知道‘姚家村张春芬大婶’这几个字的意思。” 姚掌柜一笑道:“不瞒张公子,是那位姑娘给了老汉一颗好珠子,叫我将她送到我们村上暗暗养伤,还说除了张公子,任何人也不要告诉。” 张青峰右惊又喜,说道:“姚掌柜大仁大义,多谢了!” 姚掌柜见他大步远走,低声笑道:“老汉我走江湖,虽讲仁义,但也要看银子多不多!” 张青峰一路飞奔到了姚家村,很快便问到了张春芬家所在。他走到院子外,放缓了脚步,平复了一下心情,有理了理被风吹乱的衣衫,这才不轻不重地敲了几下门。 听得脚步声响,有人走来开了院门。开门的是一位四五十岁的乡村妇女,穿着朴素干净。 张青峰目光穿过院门看了一眼,只见院子角落的一张竹椅上坐着一位散发的少女,晨光在她乌黑油亮的秀发上跳动。 张青峰抑制不住心中喜悦,对着那侧影叫了一句:“眉月。”少女猛地转过了头,乌黑油亮的秀发似波浪般摆动了一阵,只见她眉如弯月,眉下是一颗柔媚说完泪痣,且面色苍白憔悴,不是眉月公主又是谁? 眉月公主慌忙站起,喜道:“青峰,一个月了,你真的来看我来哪!”妇女说道:“公子请进院子说话,我还要去地里干活,你们慢慢聊。”她将张青峰请进了屋,掩上院门走了。 张青峰走到眉月公主面前,关切问道:你的伤好些没有?眉月眼中滚落下泪珠,泣道:“你站在门口,呼唤我的那一声,伤就好了。” 张青峰叹了口气,轻声道:“你上山的事我都知道了,体伤易好,心伤难愈,委屈你了。” 眉月公主微微抽泣了一声,轻轻扑在他肩头。张青峰将她轻轻拥在了怀中。时间在这一刻似乎停止了下来,剩下的唯有别后的甜蜜相遇之情。 良久,眉月公主方才幽幽道:“我想的是在这个小村等你一个月,如果你到了出洞的日子还不来看我,我也就走了。”张青峰急道:“我出洞的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你,想的是不管你有没有离开客栈,我都要立刻到客栈看看。我听看守山门的师兄说你被打伤了,心里很是着急。” 眉月公主忽道:“如果我被人打伤,你会不会为我报仇?”张青峰点点头,说道:“一定会。”眉月公主又问道:“如果打伤我的人是你太师父丹阳掌门和素云师叔呢?” 张青峰愣了一下,想了想道:“如果我在现场,就一定会阻止你们打斗。哪怕是我受伤,也不会让他们伤着你。”眉月叹了口气,没有再说话。 过了半刻,眉月笑道:“我去叫张大婶备些酒菜,我们中午喝些酒,一来庆祝你获得自由,二来庆祝我们重逢,好不好?” 她的眉眼中露出些可爱而调皮的撒娇意味。张青峰道:“你伤才刚刚痊愈,我们最多就喝点淡酒好了。你先坐一坐,我去镇上买些酒菜回来。” 张青峰去镇上买了些酒菜,回来在小院中摆了张桌子,和眉月公主便吃边谈。眉月公主不再说忧愁忧伤之事,只捡些张青峰爱听的话和事情来说,还一边向张青峰频频敬酒。 两人越喝越开心,眉月公主看张青峰已喝得有了六七分醉,忽然面色一肃,正色道:“青峰,如果忽然有一天,你发现我欺骗了你,而且还是狠狠地欺骗了你,你会怎么对我?” 张青峰因酒热而面色变红,当下红着脸道:“你不可能会欺骗我,不会的,我相信你!” 眉月公主虎着脸道:“江湖险恶,人心难测,何况我又是鬼教有名的妖女,说不定就把你卖了呢!” 张青峰闻言笑了起来,说道:“从你我相交的几件事看来,你不会欺骗我的,就算是有欺骗我,想来也是因为不得已的苦衷,是善意的欺骗。” 眉月公主眼中忽然流下泪来,埋头趴在桌子上轻轻抽泣。张青峰顿时一愣,不明白眼前刚才还在谈笑风生的女子,怎么突然又埋头哭泣起来。 他正发愣间,只见眉月公主又抬起头来,向他嫣然一笑。 张青峰看着眉月公主,突然觉得头疼了起来,不知道是美酒的作用,还是其它原因。两人不久便将张青峰带回来的几斤梅子酒喝完。 眉月公主道:“还没有喝开心,怎么酒就没有了呢?” 张青峰劝道:“你的伤才好不久,酒是不能再喝了。” 眉月公主摇摇头,笑着说:“不,岂不闻太白有诗‘古来圣贤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所以我们还要喝。” 说完,转头对张大婶道:“有天听你丈夫说你们家里还藏有一坛烈酒,今天张公子难得来一次,就拿出来给张公子尝尝。” 张大婶起身进了屋,将一坛酒抱出,才刚刚将酒坛封口打开,立刻闻得一股芬芳的酒香溢出。张青峰凑近酒坛,闻得那酒酒香不足,且还有些打头,知道那是农家度数极高的土酒,不由摆了摆手,说道:“这酒醉人,我可不敢多喝。” 眉月公主笑了起来,趁着酒意叫道:“你第一次来张大婶家,张大婶就拿出珍藏的好酒出来,你却说你不喝,你是看不起这些朴素的乡亲吗?”张大婶立刻附和着说道:“张公子,你不喝,就是看不起我们呗!” 张青峰连连摆手道:“怎么会,我见着张大婶就觉得特别亲切。” 张大婶走到他面前,摆下了一只大碗。 眉月道:“那就喝点。” 张青峰无奈道:“那就少喝一点。” 眉月却抱起酒坛给他倒上了满满一大碗……眉月一边劝酒,一边和张青峰说说笑笑,而张大婶就在一边给眉月帮腔劝酒。 一个时辰下来。两个女人想尽办法,给张青峰灌下了三大碗烈酒。三大碗烈酒下肚,张青峰的头越来越晕,全身发热,最终趴在了桌上,完全醉晕了过去。 等他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太阳穴隐隐作痛,房间外的天色也暗了许多下来。 张青峰想道:“看来是多喝了几斤乡下的烈酒,完全喝醉了,下次乡下土酒不能喝太多,喝醉了难受。” 第一百四十二章 上京 他一边起身,一边想道:“眉月公主也陪我喝了不少酒,恐怕也喝醉了,要赶快去看看她才是。” 才从房间走到院子中的台阶上,张大婶十来岁的儿子带着几个小孩正在院子中玩耍,转眼看到他,有个小女孩指着他笑了起来。其间有个小男孩笑道:“快看,哥哥脸上有块红印。”此言一出,几个小孩都指着他哄笑了起来。 张青峰听得莫名其妙,急忙走回房间,在镜子面前一照,不禁脸上一烫红了脸,只见自己左脸颊上留有一个鲜红的唇印,紧忙拿出手巾将它擦去,心中想道:“这个唇印难道是眉月公主喝酒醉了留下的!”心中又是羞涩又是甜蜜。 他胡思乱想着走出房间,四处找寻眉月公主却遍寻不得,连张大婶也不见了身影。他实在找不得两人,便问张大婶小儿子,说道:“你可知道你母亲和住你们家的姐姐去了哪里?” 张大婶小儿子道:“两个多时辰前,她们看你醉了后,就把你扶到房间休息,然后去了镇上。张青峰闻得,出了村,向几里外的镇上走去。 走到半路,只见张大婶提这些几斤猪肉迎面而来,见了他说道:“你酒醒啦,眉月给留下一张纸条走了,说是等你酒醒了就交给你,还说叫你不要去找她。” 张青峰忙道:“她走了多久了,向什么方向走的?” 张大婶道:“走了两个时辰了。我将她送到镇上,她自己租了一匹马,就骑马离开了。”张青峰就要去追,只听张大婶道:“张公子,你难道还没看出来,眉月用酒把你灌醉才离开,是怕你们分别的时候不开心。她一心要离开,你现在去追,恐怕也是追不上的。” 张青峰一听,停下了脚步,想道:“难道是我做错了什么,让眉月生气了。” 张大婶道:“张公子,还是随我回村,看看眉月公主留给你的信中写了些什么吧。” 两人急急赶回村中,张大婶找出眉月留下的信笺,递给了张青峰。张青峰展开信纸,只见其上写着: 书呈张公子台启: 见字如晤。 近月时光,君以诚相待,奴家深感君之恩德。然世事纷纭,你我有别,又怕受离别之苦,思之再三,故不辞而别。 山高水长,愿卿善自珍重,江湖有缘再见! 张青峰呆呆地将眉月公主离别之言反复看了几遍,方才将它小心折好,放入衣袖之中,赶回了青城山。 此次后三年,张青峰静心养性,一心只钻研武学,修为大进。 这数年间,天下局势大变,自辽天庆三年,完颜阿骨打继任女真都勃极烈(部落联盟长)后,便励精图治。此后数年,完颜阿骨通过出河店大捷、黄龙府之战、护步答冈之战三大战役极大削弱了辽国势力,金国开始崛起。 北宋政和二年,宋徽宗赵佶委使通好女真,联金图燕。北宋宣和二年九月,宋金订立“海上盟约”,约定夹攻辽国。此后,宋军两次攻燕失败,童贯为掩饰败绩,暗中派人约金军攻燕京。金军趁机挥军占据燕京。1125年二月,完颜娄室在应州新城东擒获天祚帝,自此,辽朝灭亡。 金国攻陷燕京后,北宋朝廷提出收回后晋石敬瑭割给契丹的全部土地,金人以多方理由拒绝宋朝要求。经多方交涉,至到北宋朝廷提出将原定岁币五十万给金,且外加一百万贯,金才同意把燕京和涿、易、檀、顺、景、蓟六州归还了北宋朝廷。 但是当宋军进入燕京时,金人早把该城劫掠一空,只给宋室留下一座毫无价值的空城。 宋联金灭辽,不但少去了辽国对金国的牵制之力,而且军事失利、外交受辱,更加严重的是将自己完全暴露在金的侵略威胁之下。 金国似恶狼般觊觎着宋朝辽阔而肥沃的土地,宋金战争一触及发,一场暴风雨即将席卷中原大地。 这一日,张青峰正在上清宫外的广场练剑,远远见山道上一位穿着官服的官员带着几位随从上得山来。几位随从手上皆捧着精美丝绸捆扎的锦盒。 素云道长带着几位师弟和几名门徒站在大殿门口相迎。官员宣读了圣旨,送上封赏之物,便下山而去。 张青峰想道:“看来又是朝廷打赏了青城山,不知道这次朝廷又打赏了青城派什么物品?”他正在猜想,见林枫走来,叫道:“青峰师弟,掌门叫你有要事相商。” 张青峰来到议事厅,见丹阳道长与素云道长正坐在雕花木椅上等候他。 丹阳道长道:“青峰,你坐下说话。”张青峰上前给两人斟了一杯热茶,这才在两人下手坐了下来。 素云道长笑道:“适才朝廷又派人赏赐了青城山好些物品,并传了圣上口谕,指定要你上京谢恩。” 张青峰吃了一惊,说道:“我本是寂寂无名之辈,皇帝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怎么还指名点姓要我上京谢恩?” 丹阳道长道:“这些年天下局势瞬息万变,北方武林中,铁臂膀大侠周侗病逝,你岳大哥也投了军。朝廷中,童贯等人继续把持朝廷,糊弄圣上,残害天下百姓。天狼帮见风使舵,见辽国灭国,便背弃了与辽国的盟约,转而投奔了金人,并乘着北方武林领袖周彤去世,与金人暗中勾结,建立了许多秘密据点。” 张青峰听说岳飞投了军,忙道:“太师父,我也想像岳飞大哥一般,去投军报国,守卫疆土,不想再呆在青城山修炼了。” 丹阳道长与素云道长闻言都满意地点了点头。 素云道长道:“青峰,这两年你心性和武学修为都进步不少,更难得的是有一颗拳拳报国之心。掌门和我决定明天就派你启程前往东京开封府,叩谢圣上赏赐之恩。” 张青峰道:“弟子想在办完掌门交代的事情后,就去找寻从军的岳大哥,请掌门恩准。” 丹阳道长想了想,摇头道:“你要从军报国也不必急在一时,我们身在江湖,也可以为国家出力。我与京都太常少卿李纲大人有旧,这次上京你可以在面圣后去投靠于他。李纲大人与北方武林多有联络,近日得知天狼帮和金国将有重大图谋,你就跟在李纲大人身边,一则是跟随他熟悉京人事,二来也要暗中保护他。”说着递给张青峰一张引荐信。 张青峰双手接过书信,说道:“一切听从掌门安排,弟子先行告退,为明日之行稍作准备。” 第一百四十三章 弦歌雅意 第二日清晨,张青峰骑上快马,背上斩龙剑和包裹,拜别了丹阳道长,向东京开封府奔去。 张青峰一路向北,连过成都府、兴元府、京兆府和河南府……到达了开封府。 春秋时期,郑庄公在朱仙镇附近修筑储粮仓城,取“启拓封疆”之意,定名启封。汉初因避汉景帝刘启之名讳,将启封更名为“开封”,这便是“开封”的历史由来。 960年,后周殿前都点检、宋州归德军节度使赵匡胤在开封城北四十里的陈桥驿发动“陈桥兵变”,以“宋”为国号,建立宋朝,建都东京开封府。 张青峰从开封府南面行进,远远便见一座古城像巨龙一般长卧在山野之间。古城外层皆用数尺青砖包砌,连绵数里,气势磅礴,雄伟壮观。 张青峰见得京都就在面前,不由兴奋地扬鞭催马急行。到得城下,只见正中是一座巍峨高耸的古城楼,雕刻着“南熏门”三个古朴大字,城楼两边的墙顶之上,横列着座座城垛和炮台,心中不由几番惊叹。 此时,出入城楼的人流三三两两,张青峰只得放慢坐骑,慢慢走进。 走出数里,面前出现了一座巨蛇般的长桥,横跨一条宽阔的大河。大河边的码头上,几艘大船正在将各色货物卸船。河中,几艘游船和货船正在扬帆而行,其间有一艘上百尺的大船似巨无霸般正在缓缓靠岸,大船的船舷深深沉在水底,可见运载的货物极多极重。 过了长桥,是一面雕花的牌坊,正中写有“御街”二个大字,再往前行,又见三道高耸的城门,分别为新门、朱雀门和保康门。 张青峰进了正中的朱雀门,只见人流店铺猛然多了起来,街边摆满了琳琅满目物品的店铺,坐满了来自各地客商的茶馆和饭馆。 张青峰心道:“急行了数日,还未曾好好休整过,还是先吃个饭,写个客栈,好好梳洗一番,明日再去拜见李纲大人好了。” 他跳下马来,牵马缓行,远离了喧闹的街市,在僻静的巷子里找了一家小客栈住了下来。吃罢夜饭,张青峰问客栈老板道:“老板,东京城夜晚哪里最热闹,我想去看看。 ” 客栈老板道:“东京夜市有两个地方最有名,最热闹,也好玩,一处是御街,一处是马行街。一个夜市在朱雀门一带,另一个夜市在州桥南北,其中‘州桥夜市’最为有名。这两处夜市不但汇集了天下四方好吃好喝的小吃,而且也有摊铺售卖四海稀奇古怪的物品,酒楼还有美女陪客侑酒,茶座有歌女卖唱,杂耍艺人卖艺。” 张青峰欢喜道:“那我便去州桥夜市看看。”又喝了两杯茶,眼看夜色降临,便简单梳洗了一番,向州桥夜市行去。” 夜市起自中晚唐,唐代王建有诗写道:“夜市千灯照碧云,高楼红袖客纷纷。如今不似时平日,犹自笙歌彻晓闻”。到了到宋代北宋中期之后,东京夜市兴盛起来,并日臻成熟,不再受时间的限制而通宵达旦。 张青峰一路打听,走出数里,来到了御街和东西御道的交叉口上,只见一座青石大桥如青龙般盘卧在汴河之上,周边店铺酒楼林立。 此时方才是华灯初上之时,但大桥四周已是人流拥挤,人声嘈杂。 张青峰想道:“这必定是州桥夜市之所在了,不愧是东京城的繁华中心。一边想,一边沿着河边向前行去。 汴河在璀璨的灯火中闪闪发亮,卖物品的摊位前挤满了人,卖煎炒、熬炖、蒸煮、凉拌等各色小吃的店中,四散的香气扑鼻而来。 张青峰兴致勃勃沿着州桥四周走了半个多时辰,走到一家酒楼之前。古色古香的木楼前挂满了红色灯笼,有女声正在唱曲,唱的是苏东坡的《蝶恋花?春景》,只听她唱道:“花褪残红青杏小。 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枝上柳绵吹又少。 天涯何处无芳草。 墙里秋千墙外道。 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 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 张青峰最喜东坡词,那清澈缭绕的歌吟声和着琴音飘动而出,轻轻撩动了他孤寂的心弦。 门楼口,华灯之下,立着一位约莫二十来岁的浓妆女子。女子见张青峰向楼中张望,笑意盈盈地道:“公子,我们熙春楼不但有醉人的美酒喝,还有冠绝天下的歌者,请公子入内赏酒听歌。” 张青峰还在犹豫,但那婉转甜美歌声传来,似有魔力一般,将他牵引而进。 上得二楼,一名浓妆女子将他引到天井两廊中的一个小阁子中座下,问道:“公子可有熟识的陪酒姐姐,我去叫来。” 张青峰摇头道:“我是初次到此,听得楼中歌声非凡,就想来听听歌,不一定要喝酒。” 女子笑道:“公子原来是初次来到,更要尝尝我们熙春楼的美酒了。”说完,拉着张青峰来到之上主廊。 不远处的主廊上,站着十余名浓妆艳抹的女子。亮灿灿的灯烛照耀在她们的锦绣衣衫之上,望之宛若神仙。 女子指着主廊上的女子笑道:“你可以随便挑一位美丽的小姐姐陪你饮酒笑谈。” 张青峰摇头道:“陪酒就不必了,我只是想欣赏一下音律,请姐姐带我去见见适才歌《蝶恋花?春景》的歌者,可以吗?” 女子笑道:“主廊上的姐姐们个个能歌善舞,其中必有一个你会喜欢。说完,跑去主廊上,叫了一位穿杏黄衣衫的女子,拿着琵笆走了进来。女子道:“这位是黄杏儿姐姐,就让她配你喝酒唱曲,解解闷。” 黄杏儿面带微笑,落落大方地为张青峰斟了一杯酒,笑道:“公子喜欢听什么曲儿,奴家为你歌几曲。”张青峰见她殷勤相待,心下不好意思再推辞,便道:那就有劳姐姐了。” 黄杏儿笑道:“公子是喜欢听词人雅致精致的词,还是喜欢听那些好玩的市井小调?”张青峰道:‘无妨,就唱你最拿手的曲子。’ 黄杏儿淡淡一笑,低头用纤纤玉手将琵笆轻轻拨弄了一番,轻启朱唇唱道:“梦后楼台高锁,酒醒帘幕低垂。去年春恨却来时。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记得小蘋初见,两重心字罗衣。琵琶弦上说相思。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阁子中灯火黯淡,美酒微醺,歌声轻柔而婉转,张青峰不觉沉浸在飘逸精致的词曲之中,脑海里浮现出一位女子甜美的面容。 他努力想看清那女子的面容,但一瞬间,女子的面容却模糊不清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 恶客 黄杏儿唱罢一曲,敬了张青峰两杯酒,笑道:“奴家再为公子唱一曲柳七哥的词,不知道公子喜欢哪一首?” 张青峰道:“不知道姐姐可会唱得东坡先生的词,会的话,还请姐姐仙赐一曲。” 黄杏儿嫣然笑道:“东坡先生被贬黄州之后,结识了一位名叫徐君猷的朋友。徐君猷家中养了许多歌女,其间四人貌美如花,而且能歌善舞,让苏轼赞叹不已,于是,东坡先生挥笔写下四首《减字木兰花》,分别送给其中四位最出色的歌女。今天我就为公子唱一首叫《减字木兰花?妩卿》的词。” 说罢,黄杏儿歌喉轻转,唱道:“娇多媚煞,体柳轻盈千万态。殢主尤宾,敛黛含嚬喜又嗔。徐君乐饮,笑谑从伊情意恁。脸嫩敷红……” 还未唱完,听得一道粗莽的声音道:“胡惜惜去了哪里?”接着听得酒楼的走廊上传来几名女子的惊呼声。 黄杏儿皱了皱眉,停下了手中的琵琶,揭开阁子门帘,娇怒道:“这人喝醉了酒,又开始发酒疯了。”她的声音极低,似乎是怕人听到。 张青峰初生牛犊,何况也喝了些酒,便揭开阁子门帘,站在廊子观看人声喧闹处,只见不远处,一位醉汉摇晃着走在走廊之上,摇晃之间不时撞在主廊上几位陪酒女子身上,吓得四周的女子纷纷惊呼着四处躲避。 那条大汉满面猩红,吐着酒气,走了几步,再也站不稳当,忽将手在喉咙处一抓,哇地一声,吐出大口污秽之物。 两名陪酒女躲闪不及,被污秽之物喷中,发出刺耳的惊恐的尖叫声。 只听得上二楼的楼梯噔噔蹬蹬乱响,冲上来数名手持刀枪棍棒的看场汉子。领头之人喝道:“他妈的,谁敢在熙春楼闹事,是不是活的不耐烦了。” 醉酒的汉子刚刚吐了酒,清醒了一些,听得嘈杂的脚步声,转头向那些汉子喝道:“滚!”数名汉子见了醉汉的样子,立时如同见了瘟神一般,慢慢后退回了楼梯口,然后老鼠一般蹿下楼去。 醉汉将双目一扫,大声叫道:“胡惜惜,你个小娼妇,竟然敢推说入厕,便一去不回,赶快出来,否则老子就砸了你这熙春楼。说罢提起铁拳,将一根栏杆砸断。” 诺大的熙春楼竟无一人回应。 过得一会儿,张青峰前面的第三间阁子里有两人探出头来。其中一人道:“这可是天子脚下,难道就没有王法吗?”另一人急忙将那人拉回了阁子,小声道:“那是高家的混世魔王,王兄还是不要招惹为好。” 张青峰听得,想道:“此人飞扬跋扈,人人惧怕他,想来是权贵子弟。”黄杏儿在他衣袖一扯道:“公子,快进来,莫要招惹那高家恶霸。” 张青峰转身就要入内,忽见隔壁门帘一掀,一个声音道:“这高杰仗着自己是朝中将领,就为所欲为,惊扰众人,九哥,我们要不要教训他一番。” 张青峰和他一照面,见说话之人一身书生打扮,却长得清雅秀美似女子一般,身上还传来一股胭脂香味。 阁子内有人将书生一把拉回,低声道:“不要造次,若让父亲母亲知道我们来此喝酒听曲儿,免不得要训斥责骂一番。” 醉汉见无人理他,越发狂放,踏步奔出,开始从第一间阁子搜寻起来。他胡乱搜寻之时,只听数声惊呼传出,但众人皆敢怒不敢言,任由他乱闯。 张青峰问道:“这高杰是何人,为何无人敢惹?”黄杏儿道:“他爹是太尉高俅,他是金吾卫大将军,今天和他同来喝酒的是三大禁军统领之一的殿前都指挥使龙飞。” 张青峰道:“大将军的名头倒是挺大,恐怕是靠着他老爹得来的。”不想黄杏儿一撇嘴,说道: “我们大宋朝的金吾卫大将军比不得以前的,只是一个虚职,这高杰不过是仗着高太尉权势作威作福罢了。” 张青峰心道:“怪不得天下民心渐失,皇帝身边亲近之人都是些仗势欺人之辈。”他回到阁子之内,犹听得高杰喝骂之声不断。 一位管事模样的中年男子上前赔笑道:“惜惜姑娘今天多陪大人喝了两杯酒,头疼病发了,所以回屋休息了。这里还有许多位姑娘,我给大将军挑一位最漂亮的来陪你。” 高杰醉醺醺道:“休得多言,把那胡惜惜找来,老子今天不但要她陪酒陪唱,还要她跳舞。管事赔笑道:“高大人也知道,惜惜姑娘歌名播京都,只弹琴唱歌,从来都不会为人跳舞。” 高杰提起蒲扇般手掌,一掌扇在管事左脸。这一掌极重,扇得管事一个趔趄,满口是血。管事见高杰发起酒疯来,不敢再说,只得捂着腮帮躲了起来。 高杰收拾了管事,越发狂颠,怒道:“张彪,给老子去守住楼梯口,别让胡惜惜那娼妇跑了。赵虎,跟老子一个一个阁子去搜,把那娼妇搜出来,老子要她好看。” 高杰带着士卫一个阁子一个阁子的搜去,往往都是猛将门帘一掀,一通胡找,将阁子中人惊吓。 黄杏儿将张青峰拉回小阁,说道:“不管那个恶人如何了,我们自己喝酒唱曲好了……”话未说完,阁子的布帘一掀,闯进来一位身穿彩裙的女子。 黄杏儿转头一看,吓得脸色刷地白了下来,低声惊叫道:“惜惜姐姐,怎么是你?”灯火下照耀中,来者衣服上绣满云彩,仿佛是从天上带来的绚丽彩云。 女子体态轻盈,举手投足间自带仙气,美得令人沉醉。 张青峰不禁问道:“你就是高才弹琴,唱东坡先生《蝶恋花?春景》的才女。” 女子微微一低身,道了个万福,声音有些悲凉道:“惜惜见过公子,适才唱歌的正是奴家。奴家被恶人调戏,只得躲避至此,还请公子见谅……” 不远处有人喝道:“高大人,我见胡惜惜跑进了前面那家小阁之中。”接着,是几人奔跑过来的急促脚步声。 胡惜惜听得呼喊声和奔跑声,吓得全身禁不住似花枝般颤动。 张青峰沉声道:“高姑娘不需惊慌,请和黄姑娘一起坐下,我就不信,天子脚下就没有了王法。如果没有王法,那我们就按江湖规矩来,没有人敢管恶人,我就来管。”说罢虎地站起,走到阁门口,只等高杰等人来。 第一百四十五章 硬碰硬 这时听得另一位奔来的人道:“张彪,你在搞什么怪?”接着又听一个沉猛的声音道:“赵虎,小心了,里面有高手。” 赵虎微微一惊,将急奔的脚步停下,看了看在夜风中微动的阁帘子,侧身缓缓走进。 张青峰见他走到门口,腿向他膝盖一踹,逼得他后退之际,左右两记劈空拳砰砰将赵虎击倒。 赵虎几位同伴见赵虎又莫名倒地,有人喝道:“妖术。”其间两人仗着酒胆,就要扑上前来。 忽听一人冷冷道:“原来藏人者是青城派使劈空拳的高手,大内御林军办事,青城派的朋友还是回避为好,不要惹祸上身。” 张青峰想道:“夜色中远远看我两拳,听声便知道我使的是劈空拳,看来这发声之人是个高手,此人或许就是那殿前都指挥龙飞。” 高杰见有人为胡惜惜出头,不由大露,怒喝道:“”龙大将军养你们这群人有什么用,难道一个青城门徒都对付不了,给我上。闻得高大将军号令,几名大内禁军一边大喝,一边飞奔了过来。 胡黄两女听得喊杀声阵阵,只吓得花容失色,眼中尽是恐惧之色。张青峰端喝了杯酒,心中豪气陡涨,见阁子中地方狭小,施展不开,遂喝道:“不需惧怕这些人,随我下楼。”说罢跨步抢出阁子,站在主廊之上。 一名大内禁军抢先扑上前来,迎面向张青峰一拳打去。张青峰侧身一闪,右肩向前一靠,撞在那人肩头。只听一声惊呼,那名禁军如断线的风筝般掉下了一楼,摔晕了过去。 张青峰不等后面几名大内禁军扑来,脚下几个轻点,施展“烟鬼夜行步轻功”,一边在几人身边穿插,一边施展抓筋拿穴的大擒拿之术,以拿锁扣等技法拿住对手的臂肩和头腿等,将几人拿出扔出。 只听砰砰之声接连发出,几名禁军皆被扔在了一楼地面。几名禁军想挣扎着爬起,无奈要穴被点。酒楼中喝酒之人听得打斗之声大起,顿时不少人走出阁子看戏,其间有几个胆大的,见飞扬跋扈的禁军挨了揍,不由喝起彩来。 高杰见在众人面前折了面子,面色在夜色里黑沉得如锅底一般,嘶叫道:“龙指挥,看来今天是有人存心要和大内禁军作对了。” 与高杰前来喝酒的禁军共有十来人,如今只剩下两位站立当地,只见两人身态沉稳,一双眸子精光闪闪,显见得都是内外兼修的高手。 张青峰将几名禁军扔下后,沉声道:“大内禁军本为圣上近身侍卫,身系天下安危,却醉酒闹事,强抢民女。你们这些禁军中的败类,没有人管,那我就来管管。”此言一出,酒楼中有两人喊道:“说得好,有胆识。”但大多数人畏惧高杰几人权势,都不敢出声。 高杰阴沉着脸,转头看向两位禁军头领,怒道:“龙指挥使、夏侯副指挥使,此人不知天高地后,且大言不惭,两位大人可有话说。” 一位穿金丝锦袍的中年男子缓缓走出,死盯住张青峰道:“在下殿前副都指挥使夏侯巍,阁下拳法使的是青城劈空拳,步法施展的却是鬼教秘传轻功,的确身手不凡,可敢报上名来!” 张青峰冷冷道:“在下青城派弟子张青峰。”话音刚落,只听得背后一间阁子中传出一声脆生生的女声,惊喜叫了一声:“九哥,原来是青城派张青峰!”接着有人掀开阁子门帘探头外望。 张青峰听得那声音似曾相识,却没有转身回望,因为夏侯巍在他说话间已然凶猛冲上前来。 夏侯巍脚踏中门,前脚进步后脚蹬,不由分说,就直往张青峰裆里钻来,手上右拳内拧成立拳向前抢打。 只听得夏侯巍拳风哗哗作响,一趟一蹬之间,将木楼踩打得轰隆作响,威猛如山崩地裂一般。龙飞见夏侯巍出手攻敌,飞身下楼,解开了几名手下禁军要穴,抛掷上了二楼。 几名禁军见夏侯巍威猛如天神一般,都喝起彩来。有人赞道:“夏大人不愧是心意六合拳正宗传人,崩拳一出,地动山摇。”又有人赞道:“夏大人前进时如铁牛耕地,不要说拳,踩都要踩死这小子。” 张青峰脑中想起青城书库中有关心意六合拳的记载,心道:“达摩祖师创下的拳法果然非同凡响,但正所谓拳怕少壮,我今日就不躲闪丝毫,以硬碰硬,打垮打服此人。” 张青峰当下将混元真气提至八成,正眼见夏侯巍右拳内拧成立拳打出时,上前一步,提拳一拳击向他拳峰。 这一拳交锋毫无虚假,两拳拳峰直接相碰,只听嘭的一声,混元真气砸在夏侯巍崩拳拳劲之上,将他猛冲之势阻下。 夏侯巍置前的左脚向后退了一步,停留了片刻,方才蹬住,他脚下的酒楼厚木板,被两股强大的相撞之力震得啪的一声裂开来。 夏侯巍也是了得,两拳相交时收回成仰拳,置于左肋旁的左拳在两拳交锋时立刻打出。张青峰见他一脚退后,一拳打出,立即逼上了一步,又一拳打在夏侯巍出拳的拳峰之上。 张青峰这一拳刚猛无双,逼得夏侯巍在前之步又退了一步,后落时踩下之力又震碎了一块木板。 不远处,龙飞看得明白,前两拳张青峰都是后发先至,任由夏侯巍崩拳劲力达到巅峰之际才与之相碰,没有半点水分,全凭雄浑内力将夏侯巍逼退,心中又是震惊,又是怀疑,想道:“这人不过二十来岁,武学修为竟然已不输蜀中大派掌门,怎么会是青城弟子,莫非是有驻颜之术的妖人?” 龙飞胡思乱想间,张青峰第三拳已主动发出,一拳直砸夏侯巍胸口,劲风所到处,令夏侯巍呼吸一滞。 夏侯巍猛然吐出一口气,前脚又退了一步,双拳向外翻时,同时由心口向前如崩拳一样直出。 夏侯巍面对极致逼迫,使出了五行拳中最为凶猛的拳法炮拳。炮拳者,属火,将真气在人体内开合,开如炮射击时火药在膛中爆炸令炮弹瞬间突出,其性最烈最猛。 两人的第三拳皆刚劲猛烈,气势逼人。两拳相碰,如两颗炸弹在拳峰上砸开。夏侯巍双脚颤抖,连退了两步,脚下开裂的木板不能承受猛力,哗的一声破碎开来。夏侯巍闷哼了一声,从砸开的洞中轰然落下了一楼。 第一百四十六章 狼狈为奸 夏侯巍落在地面,一踮脚,从破碎的木洞中飞身而上,落在龙飞身边,哼了一声,挥拳又要抢进,但心口处却巨疼欲裂,不由脚下脚步一晃。 龙飞见他面色苍白,伸手将他拦下。 四散飞动的木屑之中,高杰和龙飞面色大变,因为他们都知道夏侯巍一身形意拳修为刚猛劲爆,在京都八十万禁军之中武功实力绝对能排进前十,却不想会三拳被眼前的青城派弟子击伤。 张青峰调整了几次呼吸,也方才缓过气来,心中暗暗惊道:“听闻形意拳硬打硬进,如闪电雷鸣一般,今日一见,果然霸道。” 龙飞虽身居都指挥使高位,武艺却平常,知道仅凭眼前几人,无法将张青峰拿下,转头向一名禁军大汉道:“通知京城四面巡检和东西两路都巡检使,多带些人手来,老子不信就治不了这小子。” 高杰闻言,催促道:“立即通知。” 北宋将汴京城分为东西两路, 各设一名都巡检使, 统管全城治安;又设有“京城四面巡检”,来往巡察, 加强控制。 一名禁军大汉立时从身边取出一只穿云炮点燃,只听嗖的一声,一道绚丽的烟炮在空中炸了开来。 有人好心提醒道:“青城派的少侠,还是回避一下吧,毕竟他们都是官兵,俗话说民不与官都,你斗不过他们的。”有人道:“是呀,他们人多势众,你双拳难敌四手,不如先避一避。” 张青峰微笑着摇摇头,拱手抱拳道:“多谢各位好意,在下初到京都,也正想见识一下京都的治安,也想见见京都治安官,我相信人间自有公道。”有人叹道:“小伙子初生牛犊,还是太年轻了。” 不多时,只听得东西两路方向皆传来一阵疾风骤雨般的马蹄之声,很快,四五十只快骑兵已奔到熙春楼楼下。 几十条大汉翻身下了马,将熙春楼四面团团围住。 熙春楼管事慌忙迎了上去,笑着对领头的三位巡检道:“惊动三位巡检大人前来,实在抱歉。”一边将三人引到楼下的暗影间说话。 京城四面巡检宋师傲慢地看了熙春楼管事一眼,说道:“我看刚才有大内禁军发出的穿云炮在你们楼顶炸开,此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管事道:“是几位军爷喝酒闹事,酒后调戏陪酒的姑娘,以致有为年轻气盛的少侠看不惯,出手阻止,于是双方就打了起来。还请几位大人看在我们熙春楼蔡老板的面子上,将这些人请走就好。”一边给身后小厮使了个眼色。小厮急忙上前,一人送上一大块银子。 宋师笑道:“这些禁军不好好练兵,就知道酒后闹事,单单就是这个月,我都处理好几起禁军喝酒闹事的事了。看在户部张大人的面子上,我就见他们一面,将他们赶走好了。” 宋师将手一挥,背着手,带着东西两路巡检和三四十名甲兵涌上了大楼。 走上二楼,宋师见对面远处主廊上站着几人,便高声道:“我给熙春楼管事说好了,酒楼他们自己修补好就是。禁林军兄弟们,酒也喝得差不多了,各位就撤了吧。” 只听对面有人冷冷道:“你等先将青城派那小子抓回衙门再说,老子的酒也还没有和好,还要喝几杯。”主廊之上的几盏挂灯被打烂了几盏,看不清人影。 宋师压住怒火道:“我已调查清楚,你们几位是酒后闹事,还调戏民女,看在你们统领的面子上,本官就不再追究,你们还是速速离开吧。” 朦胧的灯光下,一人缓缓走出,笑道:“宋巡检好大的官威,今晚我与高大人来此消费,这熙春楼收了我们的银子,不想服务不说,还派人与我等打杀,还要请三位巡检大人给我们做主。” 说话间,高杰也从暗影里走出,走到龙飞身边站定,冷冷盯住一群巡检的甲兵。见到两人,三位领头的巡检脸色都变了。 宋师陪笑道:“原来是金吾卫大将军和龙指挥使在此饮酒,两位大人何等尊贵的地位,想来必是这熙春楼有怠慢两位大人的地方。” 高杰向张青峰一指,怒道:“此人目无王法,打伤了几名禁军和夏侯副指挥使,先将他扣押问官。” 宋师立即道:“这些草民,胆敢以下犯上,袭击禁军,卑职即刻将他拿下。” 张青峰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面色如常道:“几位巡检的意思是要将我扣押?” 宋师淡淡一笑,并不答话,只将手一挥,他身后的甲兵立刻手持兵器上前,将张青峰团团围住。 京都之中,巡检抓人办案,几乎还没有人敢抗拒。 一间阁子猛然掀开,走出面色苍白的胡惜惜,声音颤抖道:“巡检大人,此事因我而起,请大人放了这位少侠,我愿将此事给大人解释清楚。” 宋师冷冷道:“这些大内禁军本是圣上侍卫亲军,这人竟敢袭击他们,这分明是要暴动谋反,巡检作为治安之人,怎么能放过他?你一个卖唱的歌分明还是他的同谋,须得一同抓回去受审。” 这些年,平民谁敢阻拦巡检甲兵抓人办案?威名四播的巡检甲兵常常抓人都不需要理由,只需要怀疑就是足够的理由。 张青峰突然笑了,说道:“这件事与胡惜惜姑娘无关,是这几个禁军喝醉了酒,四处乱砸,我看不惯,就把他们揍了,我愿一力承担。” 酒楼中几十人见巡检甲兵与禁军沆瀣一气,狼狈为奸,都钦佩张青峰胆识,却又只能做个冷漠无力的看客,唯有胡惜惜闻言越发担心。 宋师一挥手,两名甲兵立刻上前抓住张青峰双臂。张青峰双臂一提,转身一甩,将两人甩入甲兵群中,顿时砸倒了几人。 巡检甲兵见张青峰动了手,都发起喊来,亮出刀枪和弓弩,对准了张青峰。 一场大战眼看就要上演,忽见一骑兵快马飞奔而至,奔到楼下,那人在马鞍山轻轻一按,便如苍鹰般飞落在张青峰面前。 张青峰看向落在身前的肩臂宽厚的中年男子,正是几年前曾带着他在青城后山游玩过几日的神霄派的张如晦,当下向他拱手施礼道:“张大人好。” 第一百四十七章 谁识师妹颜 张如晦笑道:“得知张少侠来了京都,我特地赶来见见你,和你叙叙旧。”宋师面色一变,说道:“不知皇城使张大人来此有何贵干?” 张如晦笑道:“刚才我手下兄弟见得有御林军使用的冲天炮发出,便迅速前来调查了一番,并告知我详情,所以特地快马飞奔前来看看。” 龙飞冷笑了一声,道:“张大人手下的密探遍布京城,看来京城稍微有点风吹草动都逃不过大人的眼睛。眼前这个青城派的乱贼打伤了好几位御林军中兄弟,那可是死罪,希望张大人不是因他而来。” 张如晦依旧笑道:“我只是听说几位御林军醉酒闹事,还调戏民女,便来看看。龙大人一向为官清正,想来不会包庇醉酒闹事的御林军。” 龙飞道:“双方各有说辞,我看还是由巡检甲兵将张青峰和几位御林军都带回衙门好好审问一番为好,张大人事务繁忙,这件事就交给三位管理治安的巡检大人好了。” 宋师闻言将手一挥,喊道:“将青城派张青峰和醉酒御林军带回去好好审问。”一群甲兵将手中刀枪一横,就要动手抓人。 张如晦面色一沉,怒道:“宋巡检的手段我是知道的,如果不和你回去,就是抗法谋反;如果和你回去,不依照你的意思招供,那就要大动酷刑,屈打成招。这些年,有多少案子在你的手中审理得不清不楚,宋大人暗地受了多少好处,只有宋大人最为清楚。宋大人也知道我皇城司一向掌宫门出入、保卫宫廷,并司侦察,秘报可直达圣上,多余的话我就不多说了。” 宋师闻言,面色不由一阵青,一阵白,不久哈哈笑道:“刚才有密保前来,说西城门有数十人持械打斗,伤亡惨重,我需得赶去处理。大将军、两位指挥使、张大人,卑职就先行告退了。”说完,一挥手,带着手下甲兵急匆匆消失在夜色之中。 高杰眼看着巡检甲兵离去,转头对龙飞道:“再催催你们手下军将,这些巡甲兵就是墙头草,根本靠不住。” 夏侯巍双耳一耸,仔细听了一听,忽然狂笑道:“大将军放心,铁军马上就到。”果然,远处的街道开始震动,有马蹄声如重鼓般敲动而来。 高杰冷笑道:“你一个掌管皇城司的二十七阶的武功大夫,凭什么想和殿前都指挥使斗。”龙飞大喝道:“你无非是想依靠神霄派和我们比拼,玉真教主固然深得圣上欢心,但怎比得上高太尉执掌三军,拥军百万。” 张如晦听了,也不发怒,只微笑着看着在街灯中狂奔而来的二三百名铁骑。 夜色中,三百名铁骑兵冲到了熙春楼之下,一起翻身下马,将酒楼围得水泄不通。 三百铁骑兵抽出腰刀,一齐呼喝了一声,只听得铠甲哗哗抖动,长刀呼呼作响,围观之人见之变色。 龙飞看着张如晦,缓缓道:“张大人的兵何时来呢?我和高大将军都等着呢。”张如晦淡淡一笑,道:“我来不是要和你们打群架,所以我一个人就够了。” 龙飞及几名禁军闻言都狂笑起来。高杰狂笑道:“没有势力,就不要说话,给我拿下青城派的小子。” 张如晦也笑了起来,说道:“我说错了,我不是一个人来的,和我一起来的还有我的师妹!两位禁军头领听得,摸着肚皮笑得差点呛了口气。” 夏侯巍指直着主廊上的陪酒女子,狂笑道:“你师妹,是她还是她?你师妹,一个小娘们,能挡下我的三百名大内御林军。” “还他妈胡说,给我拿下青城派的小子。他若敢反抗,就乱刀砍死。”高杰指着张青峰叫嚣道。 龙飞向楼下禁军一扬手,二十名大内禁军拔出利刃,冲上楼来,毫不停留,就向张青峰冲杀而去。 张如晦忽地转头,向一间酒阁子叫道:“八公主,你再不出来,你的青城派好友就要死在乱刀之下了。”龙飞听得张如晦呼叫公主,忽地一愣,喝道:“住手。” 酒楼上数百道目光都向着张如晦呼喊的方向望去,只听得酒阁子内一道冰冷而威严的女声道:“好你个张如晦,看来本公主的行踪也被你的人盯上了,你该当何罪?” 张如晦慌忙低头道:“卑职岂敢监视公主,只是派人保护公主而已。方才见你青城山来的朋友有难,本不想惊动公主,奈何卑职无能,斗不过对方,只得出言求助于公主了。” 听得帘子内一道浑厚的男声道:“皇妹,看看你的师兄,又把摊子甩给你了。一点小事都办不好,是怎么做神霄派的大弟子的。走,我们出去看看,到底是谁惊扰了我们听曲喝酒的雅兴。” 酒阁子的帘子一掀,走出两位年轻人来,两人皆气度雍容华贵,顾盼之间散发威严气息。 当先一人,走到张如晦和张青峰面前,只见她长得眉目如画,冰肌玉肤,但面上却犹如罩了一层寒霜一般,神态冷冽。随后一人,长得剑眉星目,锦衣华服,流露出一股自然散发的威严之态。 张青峰暗想道:“刚才张大人在称呼公主,想来眉目如画的这位就是女扮男装的公主了。” 张如晦急忙躬身行拜礼道:“卑职张如晦见过殿下,见过公主。” 公主道:“师兄,不需见礼。”说话间,她冷冽的神态稍稍温和了下来。 张如晦面看张青峰道:“这边两位是九殿下和公主。自青城后山一别数年,张少侠气度和身形大变,若非你自报姓名,恐怕我一时也认不出你了。” 张青峰不卑不亢地行礼道:“张青峰见过殿下和公主。”行礼后,转头对张如晦道:“自青城一别,我也时常追忆张大人神采,不曾想才入京城,就能与张大人见面,幸会!”说话间,只觉几道目光在自己身间打量。” 公主转头向张青峰微微一笑,说道:“赵圆珠见过张公子,数年不见,张公子神采越发飞扬,想来道学修为必定也精进了不少。” 第一百四十八章 为君抚一曲 张青峰见她眉目神情由几年前的稚嫩变得沉稳了几分,当下行礼道:“青城后山,张青峰护卫不周,还请公主见谅。” 赵圆珠一改冰冷之态,嫣然一笑道:“当日若非你挺身而出,恐怕我已然落在歹人之手。既然今日你来了京都,我便要好好款待你一番,明晚我在府中设宴答谢,还请张公子赏脸光临。” 张青峰道:“公主盛情邀请,却之不恭,张青峰明晚当准时到达。” 不远处,高杰、龙飞几人听得张青峰与公主对话,心中不由惶恐难安。高杰、龙飞、夏侯巍三人等几人寒暄完,急忙上前行拜礼,说道:“卑职见过公主,见过殿下。” 赵圆珠面色一寒,转头看向远处,一眼不发。 九王子冷冷道:“我与公主皆在二楼聚会,事情的起因和经过都一清二楚,堂堂朝廷大员,喝酒闹事不说,还擅自调动大内御林军以泄私愤,其罪不小。” 龙飞与夏侯惇闻言,面色不由大变。 龙飞拱手道:“歌女酒后使性,不好好接待我等不说,还出言顶撞,故卑职等方才喝骂。不想我等惊扰了殿下与公主雅兴,实在抱歉,卑职等即刻离去。高杰酒也清醒了几分,行礼道:“卑职告退。” 赵圆珠眼见龙飞带着三百铁骑纵马而去,方才转过头来,对九王子说道:“这些人醉酒闹事不说,还调戏民女,应该上报父皇,治他们的罪才是。” 九殿下笑道:“这件事还是就此为止为好,若是让父皇母后知晓我们来这私家酒楼饮酒听曲,少不得要训斥一番。外面耳目众多,大家还是进我们订下的阁子聊天为好,张公子请赏脸一叙。”说罢,向张青峰一摊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九殿下和公主所在酒阁之内,唯有一名歌女相陪,但空间却是其它小酒阁的二三倍大,装饰也富丽堂皇。 几人走入酒阁之内,分别坐定。九皇子目光灼灼,盯住张青峰道:“早听说张公子气度非凡,胆识过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如果今天张大人不到现场,恐怕张少侠是要和大内御林军恶战一场方才罢休。说话间,九殿下面带笑意,掩饰不住对张青峰的欣赏之意。” 张青峰淡淡道:“多谢九皇子谬赞。我辈习武之人,最见不得世间持强凌弱之事,就算明知山有虎,也要拼力向虎山一行。” 张如晦问道:“不知张公子此次到京都所为何事?”张青峰道:“只因圣上赏赐了青城山厚物,还点名要我进京谢恩。我亦十分惊奇,想圣上威服四海,如何知道我这籍籍无名之小辈,还点名要我进京面圣。” 除了赵圆珠,张如晦等人面上露出大是惊讶之色。 众人正说话间,阁帘揭开,熙春楼管事走了进来,垂首道:“惜惜姑娘为感激殿下、公主和张公子的相助之恩,想为几位贵客抚琴一曲,不知可否会打扰各位?” 张如晦笑道:“听闻惜惜姑娘歌喉婉转动听,优雅空灵,听说听一曲要付十两白银,而且听者甚众,付钱还不一定听得上。”赵圆珠淡淡一笑,道:“这么贵,我们可听不起。” 管事惶恐道:“公主说笑了,公主能屈尊至此,酒楼为之生辉,也是熙春楼莫大的荣幸。今晚的酒钱歌钱全部免费,请各位贵客尽兴玩乐。” 九皇子拊掌笑道:“美人敬英雄,看来今天美人是看在张少侠救命的面子上要免费给我们唱几曲,真是托张公子的富了。” 张青峰闻言,向赵圆珠望去,见她也正看向自己,不由面色微微一红。赵圆珠淡淡笑道:“皇兄就不要再取笑张公子,让我们好好听曲。” 不多久,先是一名丫鬟送来一坛美酒,接着两名大汉抬进来一张古琴,后面跟着换了一身新衣的胡惜惜。 她穿着淡黄色对襟长衫,微露玉肩,手挽着葡萄紫色软纱,如云般高耸的发髻上斜插着一朵牡丹花。 胡惜惜向众人微微道了个万福,轻轻坐下,声似轻落玉盘之珠道:“听闻张公子喜东坡先生之词曲,奴家就先弹奏一曲《古琴吟》琴曲。传说苏东坡夜宿灵隐山房,夜半闻女子歌声传自窗外墙下,跟随着歌声寻去,直到墙下而消失了。东坡天明掘之,获古琴一张,故而依据那首歌而作此曲。” 张青峰闻听微微一愣,想道:“胡惜惜如何知道我乃东坡先生拥趸?是了,想来她是找黄杏儿了解过。” 胡惜惜玉指轻拨,且歌且弹,只听她弹唱道:“音音音,尔负心,真负心,辜负我,到于今。记得当年低低唱,浅浅斟,一曲值千金。如今抛我古墙阴,秋风荒草白云深,断桥流水无故人。凄凄切切,冷冷清清。” 她的声音清亮空灵、缥缈似仙,与古雅琴音相合相发,只听得众人如醉如痴。一曲终了,众人犹自静坐,听那歌声琴音在耳畔回绕。 众人一边喝酒听曲,一边谈论京都趣事,不觉间夜色深沉。 张青峰缓缓道:“平生听琴音无数,唯公主殿下与高姑娘的琴音最为动听!”胡惜惜道:“村野之曲,怎比得公主殿下的皇家雅音。”赵圆珠淡淡笑道:“早听得坊间传言,胡惜惜琴歌双绝,为京都酒楼第一,今日一听,深以为然。” 夜风清凉,众人又坐了一二个时辰,赵圆珠道:“等你明日见了李大人,再到宫外确认了面圣谢恩的日期,明晚便在我陋宅吃饭。”张青峰行礼道:“多谢公主盛情,明晚我必定准时赶到。” 赵圆珠转头对张如晦道:“张大人,你熟悉宫中情形,明日你便带张公子去把圣上召见的程序办了,晚上带张公子来我公主府吃饭。”张如晦行礼道:“卑职自当照办。” 赵圆珠上了马车,离别之际,缓缓揭起紫色的车帘,看了张青峰两眼,微微一笑,向他轻轻挥手道别。 第一百四十九章 贵鹤 张如晦恭送赵圆珠离开之后,笑道:“明天上午,你在客栈等我,我先带你去内东门司登记,然后就领你去皇家接待驿站住下,耐心等待圣上的召见就好。我时常出入宫中,人面都熟,免得你自己奔走,可以省去一些精力。” 张青峰见他对自己十分热情,心中感激,说道:“如此就有劳张大人了,感谢不尽。” 张如晦笑道:“大家都是熟识的兄弟,不需客套,何况明晚我还要随你去公主府赴宴。八公主为人不喜喧哗,都两年没有宴请大家了,这次若不是你来,我还没有福分去吃一顿。”说罢,哈哈大笑而去。 第二日,因还有事要办,张青峰便早早起床,等候张如晦的到来。辰时中,张青峰才刚刚下楼,就见张如晦骑着一匹骏马来到了客栈门前。张如晦笑道:“张少侠起来得刚刚合适,我先带你去御街附近吃个早餐,就去内东门司。” 张青峰叫伙计牵出坐骑,翻身上马,跟随张如晦向御街行去。 一路行人稀少,步入御街的入口牌坊之后,行人渐渐多了起来,除去早起的行人,也不时可以见到身穿盔甲,手执长枪,或巡逻或戒备的御林军。 东京的御街长达十余里,是供皇帝御驾出入,显示尊严气派的主要街道。 张如晦指着远处道:“东京御街北起皇宫宣德门,经州桥和朱雀门,直达外城南熏门,足足长达十余里,街宽三二百尺,是皇帝御驾出入的主要街道。”张青峰见御街一眼望不到尽头,街道两边楼阁店铺鳞次栉比,不由赞道:“京都气象,果然不同凡响!” 张如晦领着张青峰来到高楼之前,翻身下了马,楼前抢出几位小厮,领头小厮笑道:“张大人,这是带朋友来吃早饭呀?” 张如晦笑道:“今早特意带青城山的朋友来吃灌汤包。”一位小厮快步上前,将两人迎接入内。 眼前高楼华丽壮观,五楼相向而立,且各有飞桥相通,时辰虽早,但其间人来人往,热闹非常。 两人坐定,店伙计端来两盘灌汤包子和两样糕点放在桌上。张如晦道:“先尝尝我们东京有名的灌汤包子。” 洁白如玉的白瓷盘上,几只皮薄如纸的包子似白菊花一般盛开着。 张青峰抬箸夹起来,见其悬如灯笼,立时食欲大起,张口咬下,只觉灌汤流油,味道鲜美,清香满口。 吃过早饭,张如晦便领着张青峰来到内东门司下的入内内侍处,先做了登记,便自去处理公务,而张青峰由内侍处一名管事带着去驿站安排住宿。 张青峰初到京城,面对绮丽华美的京都风物充满好奇与新鲜感,在官家驿站放下随身携带的物品后,便四处游玩,直到晚下午酉时初方才回到驿站住处。 张如晦正在院中等候,笑道:“时间差不多了,今晚公主邀请了贵客,我们要早些去。”张青峰道:公主不是喜欢清静吗,还邀请了其它人? 张如晦道:“公主喜琴棋书画,所以请来了一位高雅之士作陪,没有再请其它人。”两人一边说话,一边上马向皇宫而行。 东京傍晚昏暗的光影中,张青峰望向远处,只见见到一片草绿色的屋顶在天际连绵。北宋皇城最中心的部分是统治者的宫殿,叫宫城,也叫大内。两人来到宫城门口,下了马,将马留存在宫外的马厩,跟着引路的宫中太监步行进宫。 张青峰一路见宫殿林立,戒备森严,四顾想道:“皇宫如此广阔,如果没有人引路,恐怕实在不知八公主住在何处?” 张如晦看他四顾思索,笑道:“宫城由外朝、内廷、后苑等部分组成,外朝以北为内廷,是皇上和后妃们的居住区,八公主府第就在内廷北面的福宁殿旁边。 三人不快不慢行出半个时辰,来到一座宅院之前。院子不大,坐北朝南,院外粉墙环护,绿柳环绕,门匾上悬着一块青绿“玉珠府”匾额,院墙上趴着月季和蔷薇,大门前摆着一对镇邪的狮子,朱红色的大门上钉着双凤兽首门环。 张青峰站在府前看了看,想道:“院子看来玲珑雅致,倒是一处好居所。” 张如晦道:“大宋皇城面积不大,所以一般皇子公主都没有专门的府第,但八公主深得圣上恩宠,所以专门给她修建了一座小巧宅院。” 宅院门前站着一位白发老管家和一位丫鬟,见到两人前来,急忙上前迎接。 老管家口中道:“张大人、张公子,老奴在此等候多时,快请进。” 步入大门,是一面洁白无瑕疵的大理石照壁,壁上刻着飞禽走兽等浮雕图案。 张青峰走过照壁,无意间转头看向照壁图案,一看之下,目光竟不能再移动半分,被眼前浮雕图案深深吸引。 张如晦本走在前头,见他站立不动,走回几步道:“张少侠,这幅画莫非有何奇特之处,让你久看?可惜,我只是一介武夫,只是觉得好看而已。” 张青峰凑近细看道:“我在青城山,曾与一只千年仙鹤为友,故对鹤之容貌举止十分熟悉。我看此画,竟能将仙鹤羽毛的柔软,鹤尖啄的坚硬刻画而出,甚至还能以一根简洁线条将鹤腿骨的瘦硬劲健都表现出来,画技实在是神乎其技,画此画之人必定非同凡响。” 忽听一道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道:“好眼力,不知这位青年才俊还能从画中看出什么来?”照壁后转出几人来,当下一人是位中年男子,长得面如银盆,鬓若刀裁,眉如墨画,气质于温文尔雅之中,又带有几分雍容华贵。 中年男子身后是玉立如白色牡丹般的八公主赵圆珠和一位面色冷峻深沉的大汉。赵圆珠微笑向两人言道:“张大人、张少侠,这位是赵大人和他的护院大侠。” 张如晦一愣,随即急忙行礼道:“见过赵大人与公主。” 中年男子竟不回礼,背负着手道:“张大人不需多礼,今日你我皆以寻常礼数相见。” 张青峰行礼道:“在下青城派张青峰,见过二位大人。” 张青峰向几人行过礼,望着飞鹤图道:“在下不懂画道,就随便胡诌几句,还请诸位大雅不要见笑。”公主笑道:“但说无妨。” 张青峰仔细端详了一番,缓缓道:“我与鹤鸣山仙鹤相识十年,知其性情洒脱不羁,喜好山野云端,故知仙鹤身上最难得的是有山间飘逸之气与仙气。这幅画画笔灵动,除了有山间飘逸之气和一股飘飘仙气之外,竟还有一股皇家的雍容华贵之气,端的是非同凡响。书为心生,画亦为心声,在下斗胆猜想,画此幅画者必定是喜好道学之权贵中人。” 请假 需往藏区办事,请假几天。 第一百五十章 潇湘水云 张青峰话音方落,面前几人都转眼向他看来,眼中尽是诧异之色。 中年男子拊掌笑道:“青城山下来的修道之人果然有些真知灼见,看来今夜的晚宴不会令我失望。” 八公主听得赵大人对张青峰赞赏有加,不由嘴角扬起笑来,说道:“请各位嘉宾入内就座,先喝杯香茶聊天,我即刻安排厨师烧火做菜。” 几人转过照壁。赵大人问道:“今夜公主安排的大厨是哪位名厨?” 赵圆珠道:“特意请来了樊楼的汪大厨子,为大人献上你一向钟意的‘玉桂仙君’一品。”赵大人笑道:“汪大厨子手艺在京都中手艺可谓首屈一指,要将干贝做得肉嫩味鲜,的确非他莫属呀!对了,要他再上一道他拿手的荔枝腰子,其它菜你看着安排就好!” 张青峰见赵圆珠对赵大人毕恭毕敬,连菜肴都要迎合他口味,不由想道:“以公主对这位赵大人如此礼遇来推断,而此人又姓赵,恐怕此人多半是赵室皇家宗亲。” 几人来到茶室坐定,早有丫鬟摆好精美茶具与好茶相待。不过半个多时辰,管家走来,请几人到客厅进餐。 餐桌上虽只有五人上座,但雕花八仙桌上摆满了十几样好菜和两壶“东京玉液”御酒。主食有车螯、干贝,鹅鸭排蒸、荔枝腰子、煠蟹、葱泼兔、洗手蟹、新津的韭黄,彭山的烧鳖,成都府的蒸鸡。辅菜有各式干果、果脯,和几种面制点心。 公主笑道:“今日之菜肴,主要是东京名菜和巴蜀名菜,还请诸位贵宾品尝。我便先举觥敬大家一杯薄酒,一是为张公子接风洗尘,二是感激各位嘉宾光临寒舍。”当下五人举杯共饮。 几人一边饮酒,一边谈论京都风土人情。主客酒过三巡,酒席气氛渐渐融洽欢悦起来。 张青峰见大家言谈甚欢,便也起身举杯向四人每人恭敬地敬了杯酒。赵大人笑道:“张公子初入京都,对东京印象如何?”张青峰道:“放眼京都景物物产,真是山川秀丽、物华天宝;京都人物,也多温文尔雅,风度翩翩之士。放之四海,东京不愧为第一大都,只是……” 张如晦打断他的话道:“我大宋幸得明君,方有今日之繁华升平之景象。” 赵大人笑道:“大家听听,张公子饱读文史之书,妙语连珠,闻之如饮醇酒。我听张公子话似乎未曾说完,大家不许插话,听张公子把话说完。” 张如晦闻得,尴尬一笑,忙举起茶杯,喝了一杯茶。 张青峰道:“入得京都,我也是走马观花看了一遍,所言若有偏颇,还请诸位贤达不要见笑。”公主笑道:“但说无妨。” 张青峰继续说道:“在下入城之时,进过好几座望火楼,但楼上却无一人禁戒,可见京都中防火意识淡薄,但更为严重中的是城防的松散之状。在下一路行来,竟然发现城墙上下没有巡逻守卫官军,土墙之上也没有设置射箭的城垛,令我最为惊奇的是本该重兵把守的一处城防要塞,居然改为了一家堆满货物的商铺。由上,我们可以从中看出,整个东京有着重商贸,轻防卫的管理弊端。” 张如晦道:“张公子不需担心,我东京有八十万禁军防卫,军备充足。”张青峰摇头道:“在下从江湖中探得消息,天狼帮与金人勾结,已派军暗暗潜入东京城,意欲与金人南下大军里应外合,攻陷我大宋都城。” 文飞芒忽道:“枢密院与三衙都没有得到消息,张公子此言恐怕是飞穴来风。” 张如晦肃然道:“张公子在巴蜀武林颇有人脉,又与铁臂膀大侠周侗的关门弟子岳飞是结拜兄弟,知晓北方许多重大消息,所以我们还是要重视此等消息。” 文飞芒有些傲然道:“张公子不过是青城派一名年轻弟子,威望人脉恐怕还是不足,此等消息不要当真,以免人心恐慌。” 赵大人忽道:“听得张少侠不但深得丹阳道长青城绝学真传,还得过白眉道长密授峨眉绝技,也懂得鹤鸣山与鬼教绝技,不知可否当真?”张青峰客气道:“不过习得些皮毛功夫,不足挂齿。” 赵大人道:“酒宴至此,大家都已酒足饭饱,公主不如在庭院中设茶摆桌,大家雅乐一番如何?”张如晦喜道:“卑职多年未闻公主琴音,也未见赵大人挥毫泼墨,今日想来要一睹大家之琴音字画神采了。” 府中管家闻得赵大人吩咐,飞奔而出,叫人在庭院中布置。 几人沿着一条清幽路径向后院行去,在小石子路上曲折行出不远,便见一道粉白院墙出现在眼前不远处。 月色之中,黛瓦辉映着院墙,院墙上开着一扇形如满月的月洞门,虽未入内,但已可推想院中景致必定不凡。 几人走到近前,只见月洞门的上端挂着一个横向小匾,写着“润玉”两个清雅宁静的小字。 月洞门门口种植着几株淡金色的黄金竹和鲜红盛开的月季花,耐人寻味。走到月洞门前,在摇曳的晚灯灯火中,可见院内空间曲折幽深,露出万紫千红的花草树木和山石建筑一角。 粉墙上有月光筛下的树影,一片竹子掩映在洞门内,自然而清新。 抬脚跨过月洞门,一座精致典雅的小院便映入眼帘:洞门中间是一条白色细沙铺成的小路,而洞门两旁,一边是幽静淡雅的金镶玉竹子数丛,一边是斜趣横生的桂花、海棠等花草。 四方的宅院,飞檐翘角,轻盈向天。古雅山石前簇后拥,石上青苔点点。 白墙上摇晃着婆娑竹影,与温暖的杏黄色灯交相辉映,自然而朦胧。精美细腻的吉祥雕花图案刻在木窗之上,讲述着时光深处的怀旧故事。 张青峰叹道:“好一方典雅园林,于自然之间,营造出静谧天地之间的世外桃源,非有闲云野鹤之情怀不能居之。公主笑道:“陋室一隅,张公子谬赞了!” 管家早于小院中庭摆好桌凳茶具与古琴一张。月色清朗,茶烟袅袅,庭院清幽。 赵圆珠亲启玉唇,言道:“今日贵客莅临,把酒甚欢,就由我先为诸位抚琴《潇湘水云》一曲,抛砖引玉,聊为雅乐之先声。” 赵圆珠轻轻一拨琴弦,弹出一声悦雅琴声。众人听得,都敛声屏气,端坐静听。 只听得琴音灵动悠扬,清微淡远,隐隐有水流之声。琴音开初缓动,是碧波荡漾、烟雾缭绕之意境。琴音中段则浑厚急促,隐显云水奔腾之态势。后三段则一气呵成,交织出一幅天光云影的绝美图画。 赵大人一边听,一边轻摇着头,听到高兴处,还以手指骨节轻敲木桌,与琴音节拍相合。一曲终,琴声犹在庭院缭绕,久久不绝。 第一百五十一章 文比 赵大人转头问张青峰道:“张公子,此琴技如何?”张青峰苦笑道:“晚辈不曾学琴,不敢妄议。数年前于青城后山,曾听得公主抚琴一曲,惊为天外之音,今日再听,只觉公主之琴音比往日更为灵动悠远,更为曲折回味。” 赵大人笑道:“张公子虽不懂琴,但话说出来,可是和琴音一样动听。”说罢,转头看向张如晦和文飞芒。 张如晦笑道:“卑职对琴音是一窍不通,哪敢品评,还请大人饶过我。” 文飞芒看赵大人看向自己,也是急忙摇头。 赵大人笑道:“公主此曲,将吟、猱、绰、注四种技法精巧运用,而意境又深得水云神韵,实在是我大宋之琴曲大家。” 张如晦与文飞芒闻言,立刻鼓起掌来,将一双巴掌拍得啪啪作响。 赵圆珠笑道:“好了,两位大人这掌拍得实在有些夸张。”张青峰道:“怪不得两位大人,只因琴音实在神妙,他们是情不自禁呀。”此言一出,几人都笑了起来。 文飞芒喝了一杯茶,站起身,向众人抱拳道:“在下自幼便入少林习武,学得些粗浅武艺,今日愿以宝剑做剑舞,为大家助兴。” 张如晦笑道:“京都飞芒之大名名传京都,我早就想一瞻神剑风采,大人请!” 文飞芒紧了紧腰带,脚尖一点,腾身轻轻落在庭院中央,只见他先是两脚合拢静立,左手捏剑诀,剑尖上仰,两刃向东西二方,神情似乎老僧禅定一般。 他静立了十几个呼吸时间,忽地一动,左手翻展,向前推出,手中剑向前直刺……只见他剑入禅式,剑气贯通剑锋,将“马蹴落花”、“二龙戏珠”、“二马分鬃”、“鹞子翻身”等数招接连使出。 场中剑光霍霍,剑气纵横,飘飞的文飞芒身姿快捷异常,令人难辨踪迹。 张青峰见他剑招精奇,心道:“少林剑法以少林拳法身法为根基,端的是刚猛劲急,高深莫测,非寻常门派剑法可比。” 文飞芒这套剑法虽然精妙,不过只有十几招,一套剑法使完,不过才数十个呼吸之间。 他收了宝剑,向张青峰道:“昨日听得宫中一位朋友说起青城派的张少侠拳法超群,竟与殿前副都指挥使夏侯巍斗了个旗鼓相当,还请张少侠陪我为赵大人和公主做一番剑舞,以助雅兴!” 张青峰看他看向自己的眼神似手中利剑锋芒毕露,含挑衅之意,心内不想多惹事端,忙摇手道:“在下不过略懂点青城派拳法,与夏侯巍大人切磋之际,不过是勉强支撑而已。大家都知道,青城派功夫一向精修在拳,要说道剑法修为,在下恐怕连门都没能踏入。” 文飞芒道:“赵少侠休得自谦,我怎么听一位在场的御林军兄弟说得是张少侠三拳将夏侯巍逼落下楼了呢?” 赵大人面色微微一变,冷冷道:“这夏侯巍怎么如此不堪,竟然被一位青城派年轻弟子三拳逼下了楼,这岂不是丢尽了八十万禁军的脸!我记得,去年的御林军大比武,他可是位列御林军十大勇士之一。” 他话音严厉而厚重,似乎有些动怒。 赵圆珠看他动怒,急忙起身,给他斟了一杯热茶,笑道:“大人不要动怒,张少侠师出名门,曾得到青城派丹阳道长和峨眉派白眉掌门的悉心传授,在西南武林大会的比武之中也赢得了西南武林第一年轻侠客的美誉。夏侯大人或许是过于轻敌,才惜败在张少侠之手。” 赵大人闻言,面色稍缓,转头向张青峰说道:“张少侠师出两位仙长门下,必定身怀惊世绝技,还请一展身手,一来为今日之欢聚助兴,一来也让我等开开眼界。” 张青峰看看几人,面露为难之色。赵圆珠笑道:“张公子不需为难,今日比武只是切磋,不是要在拳脚刀剑上拼个死活,你们也可以以文比之法比拼一番便是。” 公主看了赵大人一眼,见他微微点头,又道:“文大侠名重京都,号称拳剑双绝,赵大人今日是想看看两位在拳剑上的功夫修为。文大侠是武林前辈,就请文大侠定下一个比较稳妥的比武之法,还请文大侠看在我的薄面,不要伤了张公子。” 赵圆珠此言刚柔相济,令文飞芒立时沉思起来,苦思起稳妥的比武之法来。 他沉思了一会儿,目光转向院子中的两堆假山,笑道:“比试内力之法,我已想到,还请赵少侠与我同时站在假山十尺之外,与我同等距离击打假山最上面的石块。” 文飞芒见张青峰微微一笑,而其余三人都不明白,解释道:“我少林功夫,一向以刚猛著称,而青城派的劈空拳也是以刚猛闻名江湖,我想的是两人同时发内劲击打石块,以石块破碎的程度来判定输赢,被击打的石块越细碎,自然就是内功越强。” 赵大人眼睛一亮,说道:“好!”一旁的管家挑选了两块大小似面盆般的假山石块放在假山之顶。 文飞芒稳稳站定,丹田猛然一抖,提掌向十尺外的假山石块拍出,只听空中嗖地响起一声破空之声,一道霸道劲气击打在假山石块之上,将石块爆开在空中,打破成百千细碎沙石。 院中之人见得,都喝起彩来。张如晦叹道:“好霸道的少林金刚掌阳劲,十尺之外就可开砖碎石,折铁碎碑,锐不可挡。” 文飞芒抱拳行礼道:“诸位见笑了。”众人都转头看向张青峰。 张青峰缓缓走出站定,将右手五指缓缓张开又缓缓握紧收在右肋之下,然后猛地一坐马,再一扭腰,一拳冲出。只听波的一声响,一股劲气打在石块之上,石块左右摇晃了几下,然后静立下来。众人死死盯住石块,却见它挺立依旧如原样,毫无破碎之处。 赵大人见石块未碎,转头看看赵圆珠,目露诧异之色。赵圆珠无奈道:“看来这一局是文大侠胜了。” 张如晦忽道:“只怕未必!”说罢,走上前去,五指一抓抓在青石之上,只见青石一抖,哗的一声散作石粉散落在地。 文飞芒面色微微一变:“张少侠竟能以暗劲将石块震为齑粉,劈空拳已达凌虚追魂的境界,恐怕如此内力修为已与青城掌门丹阳道长相差无几了,怪不得夏侯大人大意之下要吃你的亏。” 张如晦笑道:“这一场比试,两位旗鼓相当。”赵大人看着张青峰道:“如此年纪,难得!” 文飞芒面色一变,盯住张青峰道:“我第一剑右足前进一步,作弓步,右剑从右上撩,剑尖指东;第二剑右剑从下向後挽剑花,由上斩下,剑尖向东,至平膀,再用力啄剑,即复扬剑向天;第三剑右剑向西掠下,挽花,复取撩上,回斩正东,至平膀,即扬剑向天。以上为少林达摩剑之‘撩阴势’‘二马分鬃’‘古树盘根’精华三招,三招连环,张公子如何应对?” 第一百五十二章 醉书 张青峰不假思索道:“我左向斜闪,闪过右撩剑,此为退。见你第二剑向後挽剑花时,则斜跨左步抢到你左前方,续见你宝剑由上斩下时,则右手平剑横架举过头顶,将你剑架住,此为守。见你第二剑挽花,复取撩上之时,我则将剑一啄,啄你手腕,迫使你后面的回斩之招不能发出,此为攻。” 文飞芒点头到道:“张少侠以退攻守三招破了我的达摩剑连环三剑,剑道一途果然有些修为。下面就由张公子出招,由我来接招。” 张青峰道:我也有三招,还请文大侠指教,请借文大侠宝剑一用。文飞芒将手中宝剑剑柄倒转,抛给了张青峰。张青峰伸手接过宝剑,青烟般掠出,不过几个呼吸时间,已然在庭院中飞驰了一圈。 他鬼魅般飞行之际,数十道剑光在庭院中同时闪动,光芒一度照亮了整个庭院,随即消失不见。张青峰停了下来,站在文飞芒面前道:“第一招 ‘金光万点’,请指教!” 赵大人惊讶道:这是何种身法,何种剑法,实在太快,身如鬼魅飞行,不过眨眼之间,已然刺出数十剑。张如晦默然片刻,说道:“此剑竟有三十来招于电光火石间一起发出,我只勉强看得,文大侠可否为我等讲解一番。” 文飞芒思索片刻道:“张公子脚踏北斗丛星中三十六颗天罡星的位置,于六个呼吸间发出了三十六剑,一剑化数剑,数剑如日出之光,让人目眩神迷,难以抵挡,好手段。” 张青峰点头道:“文大侠眼力视野果然非同凡响,这一剑的最高境界便是让剑光如日光洒落敌身,敌虽能眼见,却不能低挡。” 文飞芒问道:“如果我没有看错,此招当为白眉掌门剑法绝技之一。” 张青峰点头道:“此剑招为白眉掌门登临金顶,观金顶日出所创,故剑出似日照天下,有网罗四方的气度。” 文飞芒笑道:“白眉掌门不愧是天下罕见的剑道高手,我有一式勉强可以化解此招。” 张青峰道:“文大侠说能化解,自然就能化解。我还有第二招,唤作三星高照’,请文大侠指教。” 说罢,猛然向前一冲,冲到一座假山之前,一剑刺出,待剑刺出三尺远时,手腕一抖,抖出三剑。这三剑剑气激荡,将假山包裹,竟硬生生卷托起来。 剑文飞芒轻叹了口气,说道:将剑与我一试。张青峰将宝剑剑柄倒转,抛给了文飞芒。 文飞芒前脚踏出了一步,刺出了三剑,只听剑气嗤嗤发出三声利响,在空中激荡出三道气流漩涡来。 张如晦喝彩道:“这想必就是文大侠成名绝技‘三分天下’了,三剑霸道非常,真有夺取天下之势。” 文飞芒沉声道:“张公子内力雄浑,剑气纵横,我避无可避,只得以攻为守,与之硬拼。” 赵大人看得兴趣盎然,转头看着张青峰道:“张公子,文大侠这三剑如何?可否能破去你的三剑?”张青峰笑道:“文大侠这三剑尖锐霸道,比我的三剑稍胜一筹。” 文飞芒垂首思索起来,过得一会儿,方才道:张公子修得自谦,适才三剑,我只能破去前两剑,第三剑实在不可抵挡。张公子前两剑剑气已然浩大纵横,第三剑竟然比前两剑强大了一倍,这是何等道理,张公子可否告知? 张青峰道:“老子有言三生万物,我的第三剑是由前面两剑剑气激荡相生而成。” 文飞芒想了想,说道:“此剑式是从‘三生万物’之道理化来?白眉道长之剑道果然高深莫测。听闻白眉道长独创出金顶四剑,前面两剑已然傲视群雄,后两剑必定是横绝古今了。” 张青峰笑道:“不错,此剑招正是白眉道长金顶四剑中的‘三星高照 ’。” 文飞芒回到座位,喝了口香茶,缓缓坐下道:“看来夏侯大人并不是大意败在你的手下,张公子本就是身怀绝技之人。” 赵大人道:“今日见两大高手武以文斗,实在大开眼见。时候不早,我看我们也该启程回去了。”赵圆珠上前给赵大人斟上了热茶,笑意盈盈道:“赵大人文墨精绝,还请赐墨宝一幅,以解圆珠尊崇之情。” 赵大人故意叹了口气,笑道:“我就知道,吃了公主的佳肴,喝了公主的美酒,不付钱的话,肯定就无法走人,必须要留点东西才行。你们看看,还提早就把笔墨纸砚都准备好了,这明显就是有准备的鸿门宴嘛!”众人闻言都大笑起来。 张如晦笑道:“卑职也早就想瞻仰赵大人的笔墨了,还请大人不吝挥毫泼墨。 ” 赵大人将衣袖一抖,轻轻走到案桌之前,提起狼毫笔,在端砚里蘸了一笔墨,微一沉思,便在洁白的宣纸上云烟飘动般写下了一段雅致之词。 赵圆珠一双秋水般流动的眼神随着笔墨流淌,满脸喜色,一边观赏,一边念道:“东风鼓,吹下半天星。万井贺升平。行歌花满路,月随人。龙楼一点玉灯明。萧韶远,高宴在蓬瀛。” 她反复再三念诵后,又道:“书词双绝,还请赵大人赐印。” 赵大人自锦囊中取出两方印章,先于作品右上角盖了个起首印,又在落款处盖了个名号印。张青峰随着他印章落处看去,不由心中一震,只见其旁写着一个字,看起来像个没连上的“天”字。 赵大人向张青峰道:“往日曾写《小重山》一词,今日醉酒,见词义与今日之景颇合,便以狂草书写了后半阙。闻得张公子亦曾醉心书道,不妨鉴品一番如何?” 张青峰见他笔法精到飘逸,笔韵气度雍容华贵,当下走上前细细观赏。 他心随字转,越看越是佩服,不禁道:“此书看来无拘无束,实则法度森严,用笔、结体、意境皆熟稔精妙,纵使是怀素复生也不过如此。” 赵大人欢喜道:“张公子见解非凡,必定也精通书道,可否也为我等书写一幅,让我等也开开眼界。”赵圆珠道:“赵大人所言极是。闻得张公子也曾浸润笔墨多年,早就想一瞻风采了。” 张青峰见众人兴致高扬,便道:“昔日曾听一位结义兄弟说过,若醉后能写端庄劲健之楷书,方始更能显现书道功底,今日我便书几个正楷大字,还请诸君指教。”赵圆珠叫道:“管家,为张公子取大笔,铺大纸。” 张青峰接过狼毫大笔,饱蘸上亮黑的墨汁,缓缓写下八个大字。 赵大人开初毫不在意,心道:“又是一个大言不惭的毛头小伙。”待张青峰写下“山河”二字时,他眼眸顿时张得又大又圆,脚下也走进了几步。待张青峰写完“山河壮丽,英雄热血”八个大字,众人都静气凝神观赏起来。 文飞芒叹道:“字字筋骨强劲,浑厚强劲,在下虽不谙书道,却直觉有一股英雄气扑面而来。”赵圆珠笑道:“还请赵大人品评!” 第一百五十三章 义士聚 赵大人细细看了几眼,方道:“大气磅礴,多力筋骨,这是颜太师笔下盛唐的气象呀!” 赵圆珠道:“此书虽佳,但不曾想赵大人对张公子的书法评价如此之高。” 赵大人笑道:“字词如人,从此书可以看出,张公子不但曾苦学唐书,而且还走遍我大宋河山,也满怀对我大宋河山之热爱。”张青峰忙道:“一介山野村夫,不过附庸风雅罢了,让诸位大人见笑了。” 赵大人笑道:“年轻人,不必自谦,等两日,我们还会见面,到时详聊,今日夜色渐深,就与诸位先行拜别!”众人纷纷起身,各自道别而去。 宫中戒备森严,张青峰依旧跟着张如晦出了宫门,自回驿站住宿不提。 第二日下午,张青峰向驿站人员打听到了李纲住所,便雇了一辆马车,向李纲所任职的太常寺官署方向行去。 宋时的太常寺掌礼乐、 封赠、 郊庙、 社稷、 坛壝、 陵寝之事。李纲时任太常寺少卿,住所便在太常寺官署旁边二三里地。 到了李纲府前,张青峰向看门的老仆递上丹阳道长的推荐信后,说道:“还请老人家将此信转交李纲大人,就说青城派张青峰特来拜访。我想晚间前来,不知李纲大人几时归家?” 老仆见他说话谦和,和气道:“大人一般临昏申时归家,等大人一归家我便告知他,公子若不愿久等,可于申时末前来。” 张青峰拜别了老仆,自去京东几处名胜之地闲散游逛,等到申时末方才来到了李纲府上。 老仆见他到来,远远迎了上来,将他迎入府内,一边走,一边道:“大人已回府一个时辰,看了青城道长的书信后就在等你,说是见了公子就带你即刻去见他。” 张青峰跟随老仆走入院中,见院中装饰简单朴素,心想:“看来李大人是一个生活简朴之人。” 一位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正坐在花架下读书,听得脚步声响,中年男子抬起头来,向张青峰看来。老仆道:“花架下读书的就是李纲李大人。” 张青峰急忙上前行礼道:“青城派张青峰见过李大人。”李纲长得面如银盆,蓄着八字黑须,双眸炯炯炯有神。 李纲有些惊讶地笑道:“丹阳道长说你武艺了得,没想到你还如此年轻。我们先喝杯茶,等厨房炒几个热菜上来吃晚饭。”说着,将张青峰引到花架下一起喝茶聊天。 张青峰看了桌上的古书一眼,见书页上写着“六韬”两字,笑道:“听闻李大人是朝中文官,怎么也喜读兵书?” 李纲露出回想之态,笑道:“家父曾知邓州,兼西南路安抚使,做过西南路军务治安的长官,故我自幼时便好武喜读兵书,十四岁就见过西夏兵攻城,也曾随军与西夏兵作战数次。” 张青峰闻言,不由心生佩服之意,说道:“我父亲也曾入伍多年,做过军中校尉,可惜我未能有机会跟随父亲到军中历练。大人自小便在军中行走,又熟读兵书,想来对天下边防形势一定极为熟悉。” 李纲肃然道:“我虽是一介文官,但却时时刻刻关注我大宋朝的边疆战事,只可惜不能为国家出力,纵马疆场,建功立业呀!” 张青峰叹了口气道:“晚辈来到京城,不过几日,眼见众人都在享受歌舞升平之乐,而东京城中却城防松弛,守备懒散,实在令人堪忧。今日幸得见大人一面,深谈之下,发觉原来朝中还有大人这样的忠君爱国之栋梁,方才觉得心中安定了些。” 李纲看他的眼神闪亮了起来,说道:“没想道张公子如此年轻,竟已有了为国为民的忧患之心,难得……” 两人说话之间,老仆将几样饭菜端了上来,只是简简单单两样家常炒肉菜和两样素菜。两人便一边吃饭,一边谈论天下大事,越说越是投机,不觉间月上中天。 两人聊到深夜,李纲见天色太晚,说道:“你今晚便在我家中留宿,明日我告假一天,叫几位好汉来谈谈天下形势。” 第二日,张青峰早早起了床,漱洗罢,在院中转了一圈,也未看到一人,正在院中散步,听得四道脚步声在院门口停了下来,其间一道脚步声响甚是轻微而有落踏有力,心道:“来者中有人轻功了得,看来是北派腿功高手到了。” 院门打开,李纲和老仆领着两条大汉走了进来。老仆看见他在院中,说道:“一早夫人带着公子丫鬟逛街去了,我和老爷去接了两位客人过来。” 张青峰看了大汉两眼,见他身材如同铁塔一般,长得虎背猿腰,面貌凶悍,右耳断去半截,笑道:“原来是赵寨主,黑竹沟一别,赵寨主及白马寨的兄弟们可好?” 大汉听得他说话,看了他一眼,喜道:“原来是青城派张少侠,几年不见,你身形高大了不少,差点没将你认出来。上次拜祭周大侠,听岳飞兄弟提起过你,怎么,巴蜀盟这次派你前来东京联络?” 李纲笑道:“原来你们都认识,如此甚好,大家请屋内商议要事。” 张青峰笑道:“河北第一条好汉的威名,我自然记得。” 几人坐定,李纲道:“我先介绍一下,北方武林这次派出赵寨主做联络人,西南巴蜀盟派出张青峰做联络人,而这一位是来自两浙路的王府王少侠。” 王府长得眉清目秀,举止文雅有礼,向三人行礼道:王府见过李大人,见过赵寨主和张少侠。 张青峰见他手背指关节上五块硬茧似铜钱一般可见,心道:“此人面目清秀,却练习的是外家硬功,有些奇怪。”李纲道:“今日三方豪杰到此,就先请赵寨主介绍一下北方金人的动向。” 赵飞龙双目一锁,说道:“就目前北方形式来说,战事不容我乐观。三月,辽天祚帝在应州被金人完颜娄室等所俘,辽国被灭,金人在北方的势力越来越大。据可靠消息,金人高层已在计划侵略我大宋疆土。” 李纲叹道:“到今天,恐怕朝廷都还没有认识到联金灭辽是最为愚蠢的决策之一。金国不但侵占我中原肥沃土地的野心比辽国大,而且军事实力也比辽国更强。如今辽国被灭,金国没有了辽国的牵制和威胁,必然会一心攻占我大宋,可以想见,大宋国如果还不未雨绸缪,必定会有灭国之灾。” 第一百五十四章 面圣 张青峰担忧道:“大人目光如刀,明辨时局,可惜我大宋朝多数官员还沉浸在联金灭辽后喜悦之中,不知我大宋朝危亦。” 赵飞龙道:“那完颜宗翰公开叫嚣,说观我军几次交锋后发现,宋军不但战斗力低下,而且领军将领腐败,要攻取我汴梁,指日可待。”张青峰道:“据我了解,我大宋朝御林军虽不善战,但还有三大名将世家统兵数十万可战。” 李纲道:“不错,大宋有折家军、姚家军和种家军三大名将世家。他们军中不但名将辈出,而且多年驻守边防,能征善战,还曾多次击退过强大的西夏国,军事实力毋庸置疑。我最为担心的是一旦宋辽战事一起,会出现圣上畏敌,奸臣主降,从而导致群龙无首,各自为战,军心涣散的局面。” 王府道:“以目前局势,我等该如何行事,还请大人示下。” 李纲沉思了半晌,方才道:“朝廷上我会上书圣上和兵部,整顿兵马,以备战事。赵寨主和北方豪杰需积极打探金国高层情报,特别是注意其军队调动动向。如金军有大的调动或集聚,则立即飞鸽传书于东京。张青峰和王府则留守东京,金军一动,则立即联系各路好汉护卫京都。” 赵飞龙道:“金兵南下,开封必然是第一目标,恐怕金人奸细此刻已在城中潜伏。我们还查到一些消息,金人还收买了天狼帮和一些江湖败类,正往开封而来。两位少侠要立刻联系武林同道前来开封,协助李大人将这些内在的隐患剪除,防止他们到时与金军,与金军里应外合,一起发难。” 张青峰道:“我巴蜀盟随时听候李大人调遣。”王府道:“两浙路随时听候李大人调遣,而且我等已暗中筹集了万两黄金以备不时之需。”赵飞龙笑道:“还是你们两浙路大气,行动经费看来是不缺乏了。” 张青峰刚从李纲家中回到官家安排的驿站住所。驿站负责人急急跑上前来说道:“今晨宫中传来消息,圣上令你在明日早朝后面圣,还请张公子好好准备一番。还请张公子从即刻起不要再离开驿站,我等要给张公子讲授一番觐见圣上的基本礼仪。” 因觐见皇帝的时间已定,张青峰便留在官家驿站中静心等候徽宗皇帝的召见。 第二日,他早早起了床,跟随相关人员来到宫外等候。等了一个多时辰,宫中出来一名内卫,将他引入,交给了中庭太监带入。 张青峰跟随着太监行了数百步,又被管事太监带入一道厅中细细地搜身,心道:“皇宫中果然戒备森严,想来搜身后应该可以见到徽宗皇帝了吧。” 不想,管事太监又见他带到了宫中两处部门,先是两人询问了他一番,又再交代了他面圣的事务与礼节。 管事太监笑道:“请稍等一会儿,待我告知总管太监,等总管太监报皇上后得到允许,我们就可以和侍卫一同见驾了。” 不久,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监带着一名侍卫缓缓而来,领着张青峰来到一座金碧辉煌的大殿之前,但见殿上挂一牌匾,上书“垂拱殿”三个大字。 张青峰透过门帘的缝隙,见一人身穿黄袍坐在大殿之下的窗边上。太监掀开帘子让张青峰进去,然后退到殿外。 张青峰跨步进了门,站着说道:“草民张青峰恭请皇上圣安。”说罢行了跪拜礼,然后起立,接着走几步到了徽宗皇帝面前。徽宗皇帝道:“张爱卿平身。” 张青峰垂首之际,听得皇帝声音,不由一愣,想道:“圣上声音清雅,怎么好似在何处听过。”他口中只道:“谢皇上。” 他一边站起身,一边向徽宗皇帝望去,只见那人面如银盆,眉如墨画,气质于温文尔雅之中,又带有几分雍容华贵,分明就是几天前一同在公主府饮酒泼墨的赵大人。 徽宗皇帝看他一时呆立在场,笑道:“张爱卿,可还记得起朕来?” 张青峰定了定神,说道:“龙凤之姿,日月之表,且又精通书画音律,普天之下唯圣上一人而已。前日于公主府中,草民早有怀疑赵大人就是圣上,今日终得证实,还请圣上恕当日草民不敬之罪。” 徽宗皇帝闻言,不由笑起来,说道:“不愧是丹阳道长和白眉都长的亲传门徒,不但会说话,而且还有浑身的本领,连朕的两大宫中高手都不能胜你,我大宋就是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张青峰道:“不敢,是两位大人承让而已,谢圣上夸赞!” 徽宗皇帝又道:“你可知此次是何人要你进京面谢朝廷?” 张青峰道:“草民思索再三,想来是李纲李大人。”徽宗皇帝惊讶道:“张爱卿何出此言?” 张青峰道:“李纲大人闻得金国暗中策划,欲攻占东京,所以就想暗中召集四方好汉护卫东京,而草民就是西南区域巴蜀盟推选出来的联络人。李纲大人正要上书朝廷,请求兵部加强防务,积极备战。” 徽宗皇帝闻言越发惊讶道:“想不到李纲一介文官,还不忘战事,暗中积极为大宋军事谋划,如此忠君报国之心实在值得嘉奖。只是如今我大宋联合金国灭了辽国,两国友好,战事岂会开打,你们多虑了。” 张青峰道:“草民等已从北方探得消息,金国高层已在暗中训练集聚军队,随时南下攻占东京,还请圣上务必调兵布防。” 徽宗皇帝将手一挥,笑道:“金国弹丸小国,我大宋有八十万禁军,岂会怕他们,今日不需再谈此事。你可知,此次进京是圆珠公主为答谢你当年相救之恩,而要我传旨要你进京的?” 张青峰微低头道:“原来是公主的意思,当年之事,实在不足挂齿,草民谢过圣上,谢过圆珠公主!” 徽宗皇帝笑道:“张爱卿,你想要何等封赏,可向朕明言。” 张青峰淡淡道:“草民性情淡泊爱自由,只求可自由来往天地之间足矣,只求国泰民安,圣体安康足矣。” 徽宗皇帝笑道:“果然被公主说中了,你不会要任何封赏。这样,朕先封你一个武职,待你建功立业之后,再准你挂冠归隐。” 徽宗皇帝见张青峰似要开口拒绝,又道:“朕虽封你武职,但准你暗中挂职,穿便衣行走。你可知,你要帮助李纲行事,有了官家武将身份,有很多事可以便宜行事。你初入京都时,在酒楼被人围攻,如有朕所封武职,何至于此!”张青峰听他所言有理,行礼道:“谢圣恩。” 徽宗皇帝身边总管太监捧出圣旨,高声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尔张青峰乃道教名门之徒,品行淳厚,道学精深,武艺盖世,忠君爱国。着即册封为左武卫中郎将,钦此!”张青峰只得上前接了圣旨,说道:“谢主隆恩!” 念完圣旨,总管太监又道:“张青峰退下,领取赏赐。”张青峰垂首退出了垂拱殿,跟随一名太监领取了相关封赏,回到住所。第二日,张青峰为方便行事沟通,便和王府在李纲宅院附近租了一间小院。 第一百五十五章 汹涌暗流 宣和七年八月,金国都城上京会宁府。 金国文武大臣正上朝议事。二太子完颜宗望走出,奏道:“禀告太宗皇帝,如今攻占宋国时机已然成熟,臣恳求出兵。” 金太宗道:“以何理由出兵,方才师出有名?” 完颜宗望笑道:“张觉原为辽国将领。在金宋以“海上之盟”联合攻打辽国时,投降了我大金国,后被太祖任命张觉为南京留守,不知太宗是否对此人此事还有印象?” 金太宗道:“继续讲来。” 完颜宗望又道:“可随后张觉与北宋燕山府宣抚使王安中联络,叛入了北宋。按照宋、金两国事先的约定,两国军事界限已划分清楚。宋国接纳张觉的叛逃,就是背信弃约,是北宋率先破坏两国的 ‘海上之盟 ’,所以我大金出兵,自然师出有名。” 金太宗看向完颜宗翰道:“粘罕太保,对此次出兵有何建议。” 完颜宗翰朗声道:“宋朝腐败,宋兵懦弱,请太宗下令出兵,我等必能马到功成。” 金太宗道:“就以宗望大元帅和粘罕太保为本战统帅,出兵攻宋。两位爱卿将如何出兵?” 完颜宗望道:“臣已与粘罕太保商定,大兵分东西两路,六万西路军以粘罕太保为主帅,从大同出发,攻占太原,拦截宋朝西军支援汴梁和北宋皇帝从西逃往蜀地的道路;六万东路军以臣为主帅,从平州出发,直取北宋汴梁。 金太宗慨然道:“准奏!” 太原城外,天狼与老狼站立在巍峨壮观的太原古城楼前静静地观看沉思。良久,天狼说道:“快一百五十年了,北汉的最后一座重镇终于要回归到北汉后裔的手中了,不知我北汉祖上泉下有知,该会何等的激动。” 老狼阴沉着脸,道:“想当日,我北汉太原城内的居民何等忠义勇猛,虽然城破,但依旧与宋军展开残酷的巷战。可恨那赵光义不但下令屠城,还烧毁了旧太原城。” 天狼冷冷道:“攻下太原城,从此我们便有了争夺天下的根基,军师,秘密安排人手进城,等候粘罕大军的到来。” 太白山深山之处,天狼帮训狼场。 夜色已深,一道巨大的狼影和几条人影走到训狼场的铁门口,一人将巴掌大的铁锁打开。天空中只有淡淡的月光,几个人只打着一个火把,黯淡的灯光照出了狼王雪白魁梧的身躯。 狼王落地无声,缓缓地从密密麻麻的狼屋中间走过,如同一位即将出征的将军,眼神冷酷而决绝。 狼王走到了圆形狼屋中心所在处的高台,轻轻一跃而上,昂首向天发出三声长嚎。数千熟睡的毒狼闻声,立时翻身爬起,昂首发出三声长嚎相应。 几名训狼人立时上前,将十几座狼屋打开,放出五百来条恶狼。放出的恶狼迅捷而轻快地跃出,奔到高台下整齐有序地列队站成五排。 狼王霸气凶残的眼神在狼群众缓缓扫过,低低地吼叫了一声,转身跃下高台,沿着训狼山道向山下奔去。五百条恶狼亦低低吼叫了一声,潮水般跟随狼王奔出。 太白山山腰下的山坡草丛间潜藏着两道人影,一个人仰面躺在草丛间,鼻息微微,正在睡觉。另一人正趴在一块石头之下,半闭着眼养神。猛然,半闭着眼之人双眼猛地睁开,双耳耸动了几下。这两人,正是青城派的林长风与林枫两人。 林长风在林枫肩头轻轻一拍,低声喝道:“醒来,有情况!” 林枫慢慢睁开眼,嘀咕道:“师叔,我们都蹲守一个月了,白天都没有情况,难道他们深夜还有异动?”但数百道沙沙的脚步声让他立时闭住了嘴。 林枫翻身扑到山道边,只见数百道狼影潮水般从眼前距离五六尺外飞驰而过,吓得一动也不敢动。 林长风看着狼群消失的背影,轻声道:“快跟上!”两人跃出山道,施展轻功,跟随着狼群奔出。狼群下得太白山后,沿着官道一路狂奔。 林枫问道:“师叔,狼群庞大,它们这一路是要去何处?如此大的一群狼,目标很大,难道它们就不怕被发现。” 林长风摇头道:“我也不知,我们要跟紧了,以防跟丢它们。” 狼群一路狂奔,一直奔到一条大河旁边,方才停歇下来。林枫见狼群停在了大河岸边,又见河岸边停着几艘货船,说道:“师叔,难道它们是要乘船?看这架势是要走远路呀!” 林长风点点头,苦笑道:“这是渭水河,与黄河连通,它们究竟是要去何处?接下来可就要苦了我们了,它们要坐船,我们可是要跑路的。” 林枫道:“我们也去租辆船,省得跑路,如何?” 林长风摇头道:“这周边空荡荡的,到哪里找船去,还是在岸边跟踪好了。” 两人一路跟随,跟着几艘载狼的货船来带了渭水河与黄河的交会处潼关。夜色中,运载狼群的货船在潼关郊外的黄河边停了下来,训狼人将狼群放出,让它们在黄河边的荒地上奔跑嬉戏。 林长风道:“看来是要换船了。沿着黄河而下,这些恶狼是要去何处呢?”林枫道:“看这黄河奔腾汹涌,大船顺流而下船速极快,我们还是雇一条船追踪好了,不然我们要跟丢。黄河之上,来往船只众多,也不会被怀疑。” 两人去到河岸边,雇了一条小船,远远的停在载狼船的附近。狼船停了一夜,第二天一早,便扯起船帆,顺流而下。 林长风吩咐船夫,将狼船若即若离的跟随着。 狼船行了一天,暮色时分到了洛阳附近。训狼人吃了晚饭,又扬帆起航,连夜赶路,赶出二三百里,深夜之际,向岸边慢慢靠去。 林长风在船头问老船夫道:“前面几艘大船停靠处是哪座城池?” 老船夫道:“那是我大宋天子所在处东京开封府。”林枫道:“天狼帮是要将这些恶狼送入开封府?”几人说话间,二三十条平底船从黑暗中驶出,停靠在大货船之前。 林长风道:“接应狼船的人来了,他们应该是要在天亮前将恶狼接入城去。天狼帮好狡猾,知道在陆路进城盘查严密,行走太难,便想走水路。” 训狼人迅速将恶狼驱赶上了二三十条平底船,趁着夜色划船前行。林长风三人划着船紧跟在后。 夜色深沉,二三十条平底船像大鱼般在黑沉沉的水面穿行。 河面空阔,林长风三人怕被发现,不敢跟得太近。 远处,出现了一座大桥,狼船上点燃了火把,迅速钻入了桥下。林长风见火把亮起,急忙叫老船夫停下了船。 狼船钻入了桥下,不久火光也跟着消失了。林长风见火把熄灭,方才叫老船夫划船前进。 林长风坐船钻入了桥下,他的目光穿过桥底投下的四五丈宽的阴影追寻,但见前方竟然失去了十几条狼船的影子。林枫转头四顾,惊道:“狼船凭空消失了。”老船夫揉了揉眼眸,叹道:“看来我真是老眼昏花了,眼前十几条船竟然都凭空消失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 地下世界 林长风叫老船夫在四处搜寻了一番,方道:“此处必然有通往城内的秘密通道,我们先去城里看看再说。”两人付了老船夫船费,飞身落在河岸边,向城中行去。 日暮,东京北郊的一条街市边,开米铺的张掌柜正在柜台计算当天的收支账目。 米铺老板娘王翠兰刚刚在后院做好了晚饭,走进店铺,喊道:“掌柜的,吃晚饭了。” 张掌柜抬起头,问道:“今晚做了什么好吃的?今天生意不错,我想喝一杯,解解乏。” 王翠兰笑道:“今天没管你的口味,只给我们的乖女儿煮了她喜欢吃的卤牛肉和炒了份葱花炒鸡蛋。” 张掌柜道:“行,女儿吃得开心,我也就开心。”说着,站起身,喊道:“文文吃饭了!” 但他喊叫了几声,都没有人答应。王翠兰道:“刚才我炒菜,文文还在院子里面踢毽子玩,跑哪里去了呢?”两人屋前屋后找了几遍都没见人,急忙跑到街边呼喊寻找。 王翠兰找寻了一阵,见四处都没有找到女儿,心里越发惊慌,慌忙跑到临近的几家店铺中询问。四周邻居都是热心人,听得王翠兰略带哭腔的哭喊声都跑了过来。 张包子说道:“不久前,我正在给一位客人装包子,客人走的时候,看到文文好像在街边踢毽子玩。”买炒货的李大娘猛地想起了什么,说道:“我想起来了,一个中年妇女牵着文文的手走向那边,我还以为是文文家亲戚……”说着向东边街尾一指。 李大娘话未说完,张掌柜立刻飞奔而出,向东边街尾奔去。有人低声道:“会不会是无忧洞里的贼人将文文偷偷拐走了?”有人急道:“那赶紧去报官。”有人叹气道:“京师的地下排水沟渠又深又广,报官恐怕没有什么用。这些年,我在东京城都听说过好几个孩子丢过了,可怜的是一个都没找回来。” 王翠兰听得,心中又气又急,气急攻心之下,软绵绵地晕倒在了地下。左邻右舍见了,一些人慌忙将她扶起带回屋中,一些人急忙去报官。 张青峰、林长风、王府和林枫四人早早便来到李纲府中,等候他回家。李纲早已得知消息,将手中要事处理完毕,早早回到了家中。 林长风与李纲相互见过礼,便将二人追踪狼船的事详细向李纲描述了一番。李纲沉思了好一会儿,方道:“这些狼船多半是入了‘鬼樊楼’中。” 张青峰几人听得不明不白,不由面面相觑。 李纲看了他们几眼,面色肃然道:“鬼樊楼,是东京地下独特的排水沟渠系统,又名 ‘无忧洞’。京师沟渠极为深广,里面可以住人,多有亡命之徒藏匿在里面,还有一些人贩子拐了妇女儿童藏在里面,他们管那地下世界叫‘无忧洞’或者‘鬼樊楼’,这两种稀奇的叫法是宋朝民众对京师沟渠的一种戏称。” 张青峰道:“难道官府不能管治京师沟渠里面的那些恶人?”李纲摇头道:“官府想管,但是无能为力,因为地下沟渠里面四通八达,光线昏暗,地形异常复杂,稍微不小心就会迷路。里面有一批人最为可恨,他们以鬼樊楼为基地,常趁着年节,在大街小巷拐带小孩,只要他们带着孩子逃入地下渠道,便绝难找到。” 林长风气道:“京都官府之中应该也有捕快巡检等精干之辈,难道就拿他们没有一点办法?” 李纲苦笑道:“专管治安的大理寺对鬼樊楼进行过数十次清理,但都收效甚微。你们有所不知,开封府地下除了渠道,还摞有几座古城,道路四通八达,密密麻麻,比地面道路复杂得多。不要说抓住长期居住在里面的罪犯,就是找到他们都难。” 张青峰道:“我们必须找到狼群藏身之所,不然它们就会是东京安全的心腹大患,李大人可有办法?” 李纲沉思着想了半刻钟,方道:“开封府总捕头宋长桥一向与我交好,我即刻将他找来,商议商议此事该如何处理。宋长桥在东京城内黑白两道都是吃得开的人物,想来他会有些办法。” 李纲叫来老管家,写了一封书信,叫老管家火速送去了开封府,不出一个时辰,一位大汉风风火火地带着一名捕快来到了李纲府上。 宋长桥目光凌厉,面膛黝黑,脚步轻捷。他向几人抱拳施礼道:“见了李大人书信,我放下手头的事情就赶了过来,看来昨晚发生的事情颇为诡异,非同小可。” 李纲道:“我得到的风声就是金国即将挥师南下攻占东京,昨晚秘密潜入鬼樊楼的数百头恶狼或许就是内应。宋大人这些年进入过鬼樊楼多次,也和里面的人暗中有些交往,想来赶来的路上已有一些应对之策。这里都是自己人,宋大人不妨明言。” 宋长桥沉声道:“鬼樊楼乃是藏污纳垢的地下世界,分为一黑一白两派。黑之一派是多穷凶极恶之徒,为首之人喜欢吃血食生活,人称 ‘啖血鬼王’。白之一派多是无家可归的穷苦人,为首之人一向庇护地下世界中的穷苦大众,是穷苦人的护法善神,人称‘慈心鬼王’。” 张青峰道:“这 ‘啖血鬼王’听起来好生恶心,想来他不单单喜欢吃血食生活,恐怕做的都是拐卖妇女儿童的罪恶勾当,吃的是人血呀!” 宋长桥沉声道:“啖血鬼王是官府的眼中钉,大理寺和开封府数年来想将他缉拿,可惜都被他逃脱。慈心鬼王乃是侠义之辈,有时还找我们官府帮助,所以和我有联系。” 林长风道:“四五百头恶狼是一个大目标,不容易藏匿起来,我等想请宋捕头带我们入鬼樊楼一趟,不知可否?”李纲道:“林大侠的意思是先去摸清楚恶狼藏身之地,然后带官兵捕快将其一网打尽。” 林长风点了点头。 李纲转头看向宋长桥。宋长桥道:“我来安排,请四位好汉明早在李大人府上等我,然后随我一同下去。我们还不能直接从啖血鬼王的地盘下去,因为他们将入口封锁得极为严密。我有一个兄弟和慈心鬼王地盘上看守入口之人极熟,我们就先从慈心鬼王地盘下去,先到慈心鬼王的底盘,然后想办法混入啖血鬼王的地盘。” 第二日,宋长桥带着一名捕快早早来到了李纲府上,引着四人向东京城南郊走去。 六人骑马奔出半个时辰,奔到一处老旧的客栈之前。宋长桥翻身下了马,将几匹马交给了一位店伙计,带着五人进了客栈,挑了一张茶桌坐下,喊道:“老板,来几杯茶。” 宋长桥看着他带来的捕快道:“这是我手下的马三兄弟,我常在官场行走,不易露面,等会儿由他带你们下去。” 马三向几人抱拳道:“各位兄弟好,今晚由我带路,各位兄弟看我眼色行事。”林长风道:“有劳马大哥了。” 马三喝了一杯茶,说道:“各位兄弟稍候,我去去就来。”说罢,起身向客栈后走去。剩下的几人一边喝茶,一边聊天,等候马三回来。 第一百五十七章 慈心鬼王 马三去得一刻钟,返回了桌前,笑道:“谈妥了,大家跟我走。我给地下看守入口的人说,你们几位是货商,想下去看看市场,到时运些货物下去贩卖,所以兄弟们一路上想些有关货物的说辞,怕万一问起也好应付。到了下面,不到万不得已,大家千万不要动手,下面的人不少都是无家可归的亡命之徒或穷苦百姓,他们大都无所顾忌,和他们拼命不值得。” 林枫道:“兄弟们都理会得。” 几人随着马三装作去后院投宿,来到了后院。马三四顾无人,打开了后院的大门,走进了一条狭窄的巷子,然后七拐八转,来到一座破败的土院之中。 院中有一副快散架了的井轱辘和一口井沿上落满树叶的老井,一位老头正坐在墙边上晒太阳。老头笑道:“几位客官来哪,请随我来。”老人将六人带进了老屋之中,把墙角一块大木板一掀,说道:“几位客官慢走,恕不远送。” 六人扶着铁梯子缓缓向下,越往下走,光线越来越暗,但黑暗之中却有水流的声音传来。 张青峰默默数了六十来级阶梯,脚方才落到地面。几人继续前行,见脚下是大石修成的沟渠,身边是哗哗流动的河水。 马三领着几人沿着长长的沟渠走出一二里地, 忽向右一拐,走上了一条小路,再走出二三里地,远处出现了大片木头搭建的简易棚屋。 简易棚屋群的入口有人用铁条焊了一扇铁门,将大路封锁,铁门前站着几名腰挎大刀的大汉。 马三走上前去,向领头的大汉叫道:“易安兄弟,今天是你值班呀,辛苦!我今天带了几个卖百货的兄弟来看看,看能否在下面做点生意。”姓易的汉子笑道:“马大哥经常关照兄弟们,要带朋友来做生意自然没问题,给马大哥开门。” 林长风上前,悄悄递给易安一大锭银子,笑道:“兄弟我姓林,做些布匹生意,小小意思,请几位兄弟喝顿酒。” 易安接过银子,眼睛笑成了一条线,说道:“林大哥仗义,以后要进来,报兄弟的名字就是。” 林长风道:“好说,还请易安兄弟日后多多关照。” 马三一边走,一边道:“此中龙蛇混杂,暗里藏有啖血鬼王的部下,大家务必小心行事。” 几人走出一二里,流水之声渐渐不闻,见得一座集市出现在眼前,听得有人语喧哗之声传来。 走到近前,但见一条破烂的大街绵延向远处,一眼望不到尽头。 张青峰见街路虽然破烂,但两边却摆满了卖货的摊位,有卖杂货的,还有卖菜卖肉,卖糕点糖果的……其间行人川流不息,讨价还价之声此起彼伏,热闹非凡。 张青峰心下想道:“没想到地下世界还如此热闹,看来往之人的衣衫虽然简陋,面色却少有悲苦之色,看来慈心鬼王不是一位简单的人物。” 马三领着几人沿街而行,走到街道中心之时,向左一拐,走进了一家赌场。赌场之中,摆着几张赌桌,桌子前挤满了赌博的大汉,不时有人为赌骰子的大小发出声嘶力竭的喊叫声。 赌场靠墙的木制摇椅上坐着一位眼神阴鸷的瘦削汉子,身边一左一右站着两位膀大腰圆的大汉。瘦削汉子一双毒蛇般的目光在场中游走,看到马三走进来,慢慢站了起来,眼神中露出警惕的神色。 马三径直走到瘦削汉子面前,说道:“请通告慈心鬼王,就说开封府的马捕头求见。” 瘦削汉子将几人打量了一番,冷冷道:“慈心鬼王可不是什么人都可以随便见的,我看马捕头身边的几位朋友脚下功夫了得,一看就是江湖中人,可不是普通捕快,几位来历不明,来意不明,我看还是请回吧!”说完,口中发出打了一声尖利的口哨声。 口哨声方落,赌场角落中立时扑出十几条手执砍刀的汉子,将几人团团围住。 马三背后走上来一位老者,从衣袖中摸出一面令牌,递到瘦削汉子面前,笑道:“就说这块令牌上的人想见慈心鬼王。”张青峰听得那声音有些熟悉,这才猛地想起老者是谁,心道:“原来宋总捕头乔装改扮,一直跟在我们身后。” 瘦削汉子眼中神色闪烁不定,拿着令牌反复察看,将宋长桥身份确认无疑后,方才道:“几位随我进去。” 瘦削汉子领着几人穿过赌场后门,随后又穿过两道有彪行大汉看守的小门,来到一处院子。 院子正中放着一面青色大石石桌,一条大汉正坐在石凳上喝茶。瘦削汉子疾步上前,在大汉耳边耳语了几句。 大汉立即站起身,走到宋长桥面前道:“宋总捕头光临,有失远迎,还不快给大人和几位朋友上茶。” 宋长桥拱手道:“叨扰鬼王了。” 张青峰看慈心鬼王身高九尺,方正大脸,身穿一套粗布长衫,面色和善,不怒自威,心下想道:“这人好生奇怪,号称鬼王,身上却无戾气鬼气,看起来却像一位威武的武将。” 慈心鬼王微笑道:“宋总捕头乔装改扮而来,而随同的几位又是身怀绝技的武林高手,看来鬼樊楼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方才惊动宋总捕头前来。” 宋长桥沉声道:“都是自家兄弟,我就不客气了。我从北面江湖中探得消息,金国贼人不日将挥师南下。为配合金人攻取东京,天狼帮已利用东京水道悄悄潜入城内,藏在这鬼樊楼之下。” 慈心鬼王闻言,手中茶杯不禁一晃,惊道:“这地下路径错综复杂,光线幽暗,藏有二三十万人,天狼帮帮众一旦藏入此处,要找他们出来,恐怕难比登天。” 宋长桥又道:“最麻烦的是天狼帮还带来了四五百头毒狼,这些狼自小以毒驯养,齿含剧毒,又凶猛异常。” 慈心鬼王面上的惊讶之色越发浓厚,沉思良久方道:“人虽难找,狼群目标庞大却特别,想来可以找到。四五百头狼的目标很大,我派几名精明的兄弟过去对面,看看能否摸出些线索。” 宋长桥感激道:“那就有劳鬼王了。” 慈心鬼王叫过一名看院的手下,低声吩咐了几句,那人领命而去。慈心鬼王转头对宋长桥道:“宋总捕头,我先陪几位喝喝茶,等兄弟们先去探探虚实。” 第一百五十八章 夜探 东京的排水系统主要由四条穿城河道、三重护城河组成,那四处散布的大大小小街道小沟渠更是数不胜数。 昏暗的地下世界中,鬼樊楼的两位王者的管辖之地被一条数里长的污水河分开。 暮色时分,横跨污水河的松木桥梁在昏暗的夜色里看起来像一条乌黑的大蛇。两条汉子背着满满的一背篓山货,走上了桥,准备到河对面集市参加夜市交易。 两人方才走到桥中,只听得对面看守之人喝道:“即日起,这条桥全面封锁,任何人不得经过。”两条汉子对望了一眼,继续向前走去。 两人方才走出几步,只听空中嗖嗖几声连响,两支飞箭向两人当胸射来。两条汉子微微一侧身,将飞箭轻巧闪过。 远处黑暗石头沟渠的建筑物后有人冷笑道:“身手不错,竟能轻易躲过飞箭,看来两位是有备而来。”两名汉子也不答话,向前急急踏上几步,轻身飘起,分落向木桥的两边。 两条汉子身躯还在半空之时,对岸桥头的两边点亮了几只火把,照向两条汉子落脚之处。 当两条汉子还未落地之际,两道刀光从黑暗中陡然向他们砍到。刀锋寒光闪闪,刀的外形似一轮月牙。 两条汉子见来刀急猛,在空中一折身,想要闪避,却早被来刀砍中。两条汉子知道厉害,不顾脚下河底河水污秽,纵身跳入河中,向对岸游去。 幸得背后无人射箭,两条汉子带伤游到了对岸,爬上岸急急向慈心鬼王禀告。 慈心鬼王听了两人禀告,沉思了一会儿,说道:“往日两岸皆可自由来往贸易,今日突然不准通行,还射箭用刀伤人,看来必定是有所顾虑。” 张青峰忽问道:“你们说伤你们的刀外形极为独特?” 一条汉子道:“两把刀很像天边的月牙!” 张青峰道:“那是天狼帮独一无二的狼牙刀,看来我们的推测没有错,天狼帮及毒狼就是藏在啖血鬼王的地盘。” 林长风道:“天狼帮高手看守着两岸唯一的通道,看来只有硬闯了。大家先睡一觉,趁他们半夜疲倦之际闯关,去会一会啖血鬼王。” 宋长桥长吐了一口气,沉声道:“那可是龙潭虎穴,兄弟们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我在那边有条暗线,大家看我眼色行事。” 几人吃过晚饭,便各自养神休息。待到丑时,宋长桥将几人唤醒,悄无声息地来到桥头。 地下世界本就光线黯淡,半夜时的夜色越发深沉黑暗。 张青峰站在桥头,张目向对岸望去,但眼中只可勉强看到面前十来尺远的地方。 众人静立谛听,耳边只听得响着哗哗的河水水流声,流水声掩盖了两岸其它的声响。张青峰轻声道:“还请大家稍候片刻,我先去对岸扫除守卫,听到口哨声,表示我已完成任务,大家就过桥来。” 宋长桥想伸手拦住他,但见张青峰脚下一点,已然身如鬼魅般消失在夜色中。几人见张青峰一瞬便消失了身影,脚下的松散木桥竟未发出一丝声响,心中皆暗暗叹服他轻功的精妙。 几个呼吸的时间,张青峰已掠过五六丈宽的木桥,落在对面桥头。桥头用铁架和铁丝修建出一道十来尺高,二十来尺宽的简易大铁门将入路封锁了起来。铁门两边修建了两座守卫岗亭。 张青峰只在铁门前一顿,便身不停留,飞身落在铁门之上,向守卫亭看去。他只看了几眼,便落叶般落下,几步落在右边守卫亭前。一位守卫正手执长枪,靠着木亭打瞌睡。 张青峰伸手在卫兵颈部一砍,将他砍晕过去,然后轻轻接住哨兵倒下的长枪。另一边守卫亭的那名卫兵甚是警觉,听得微响,立即点燃了一盏灯笼。 张青峰见光色一亮,一飘已到了卫兵身后,一掌拍在他后脑勺,将他拍晕,然后将灯呼的一声吹熄。 这几下轻微的响动,将藏在守卫亭后的几人惊动,灯吹灭的一刹那,两把狼刀已一上一下向张青峰砍来。 原来暗中守卫的人都藏在两边的守卫亭后,足足有十人。数人立时涌出,将张青峰围住。 林长风见对面灯光一闪,随即奔出数人向张青峰围攻,立即施展轻功急奔,驰援张青峰。其他几人见了,也紧紧跟在其后。 张青峰见一把狼刀一刀竖砍头,一刀横砍腰部而来,立时将腹部一缩,闪过横砍腰腹的刀,向右边斜步上前,一掌砍在一人手腕,一击劈空拳凌空击打在一人太阳穴处。他这一掌砍断了一名狼兵的手腕,这一拳打死了一名狼兵。 狼兵见张青峰凶猛,有人点起了火把,大声呼喊起来。远处,数十人见得打斗,提刀冲了过来。 林长风与宋长桥轻功了得,抢先杀到,击杀了两名狼兵。张青峰见还有数十人冲杀过来,当下手不留情,施展青城派三十六式擒拿术,将几名狼兵擒住,一一扔进了大河之中。 宋长桥、马三和王府不曾见过张青峰手段,见他年纪青青,竟身轻似烟,拳发威猛,六名凶恶的狼兵不过几个照面便被他击杀,心中都暗暗叹服。 宋长桥击杀两人后,低声道:“跟我走!” 几人轻功皆佳,很快便甩掉了身后啖血鬼王和天狼帮的人,跟随着宋长桥来到一处地下古城。马三站在半塌的古城之前,惊讶道:“我们这是到了龙亭的地下城?” 宋长桥道:“龙亭之处,有五代时期的后梁、后晋、后汉、后周在开封定都时的皇宫禁苑。只是多次兵燹和黄河决堤,将它们掩埋在了地下。”他一边说,一边闪身领着几人走进了倾斜半塌的城门口。 地下城中倾斜的石壁上,有人装上了几盏油灯为人照明。油灯的光芒在空旷的地下城中微弱而渺小,使得四周越发阴沉。 宋长桥领着几人来到一处半塌的大殿前,站在门殿前向四周看了一番,低头从殿门闪身而入。几人方才走进殿门,只听得一个低沉的声音喝道:“谁?”接着听得昏暗的光影中响起几声拔刀的声响。 张青峰心中想道:“这些人常年藏在这暗无天日得古殿中,一定是做过一些上不得台面的恶事。”只听得宋长桥喝道:“张屠夫,不必躲躲藏藏,赶快给老子出来。” 宋长桥话音方落,阴暗的大殿柱子背后缓缓走出三条汉子出来。为首之人身形魁梧,肥头大耳,目露凶光,肚皮向前凸出。 第一百五十九章 突变 马三看清了三人面容,惊道:“马氏三兄弟,当年你们干了多少起拐卖妇女儿童的坏事,让多少家庭妻离子散,开封府一直想将你们捉拿归案,原来你们竟然藏在这里。”说着,提刀就要上前。 张屠夫见马三气势汹汹,面色一沉,脚下不由退了两步,举刀摆了个防御的架势。 宋长桥伸手将马三提刀的手一按,沉声道:“先不要动手,待我把话说完。张屠夫三兄弟的确罪大恶极,但若不是他们,皇宫玉壁失窃案,玉春楼杀人案,皇妃兄弟女儿走失案,恐怕都无法破案。”马三吃惊道:“难道这几件大案都是张屠夫提供的情报?” 宋长桥点了点头。 张屠夫忽然问道:“宋总捕头,我那老父亲可还好?张青峰向他看去,见他双眼竟泪光闪闪,不由心想:“此人穷凶极恶,不想还有些孝心。” 宋长桥道:“你放心,前几天我还买了些老人家喜欢吃的东西去看过他。你老父亲身体牙口都还好,就是风湿病严重,晚上疼得睡不好。” 马氏三兄弟一起向宋长桥躬身行礼道:“多谢宋总捕头对老人的关照。” 宋长桥道:“时间紧迫,我就敞开话说了。我们这次下来是想要查明一件事,找出四五百匹恶狼的藏身之所。不知道你们三兄弟最近可曾听到过相关消息或见过一群恶狼没有?” 张屠夫想了想道:“这些天我没怎么出去走动,对地下城新进发生的事情不太了解。”又转头问另外两人道:“老二、老三,你们这些天出去过几次,可在赌场酒馆听到过些什么相关消息。”张老二、张老三想了想,都摇了摇头。 宋长桥背着手,思索了半刻钟,拿出一张手绘地图,指着地图道:“这片地下城虽然错综复杂,但也可以分为集市酒楼区、赌场妓院区、后梁、后晋、后汉、后周旧皇宫城区、贫民居住区以及啖血鬼王鬼园几个主要区域。张家三兄弟,你们熟悉此间,你们看看,这些恶狼最可能藏在何处?” 张屠夫三兄弟聚在一起,低声谈论争议了半晌。张屠夫分析道:“如此庞大数量的恶狼想要进入地下城,只能通过地下沟渠进入,而且又要神不知鬼不觉,那么只能快速上岸,迅速潜藏起来。我们三兄弟分析,他们极有可能藏在人烟稀少,靠登上河岸最近的贫民居住区和啖血鬼王鬼园这两处地方。” 马三点头道:“张老大言之有理。三个时辰后,天就要亮了,啖血鬼王必定要加派人手搜寻我等。我怕还来不及找到恶狼藏身之地,我们就会被发现,所以要赶快行动!” 宋长桥道:“我们六人聚在一起,人数过多,就分作两组行动。马三、林长风、林枫为一组,搜寻贫民居住区。我就和张王两位少侠一组,搜寻啖血鬼王鬼园。” 张屠夫道:“六位多多保重,千万不要落入啖血鬼王的手中,其人生性残暴,多用酷刑。等天亮后,我们三兄弟也出去四处打听一番。若你们不慎被啖血鬼王发现,实在没有了躲避之处,可以返回我这里暂避。” 六人分作两队,悄声出了宫殿,在夜色的掩护下,分别向贫民居住区和啖血鬼王鬼园奔去。 宋长桥引着张王二人奔出半个多时辰,来到一处低矮的建筑群前,只见一道十来尺高的城墙将几十座高低起伏的房屋包围起来。 宋长桥停下脚步,低声道:“眼前就是鬼王园了,啖血鬼王就居住其间。他怕被官府缉拿,时常调换所住房间,所以没人知道他藏在何处。我搜寻正面的房屋,张少侠搜寻左边,王少侠搜寻右边,迅速搜过后,就返回此处等候。搜寻之时,注意搜听狼群呼吸之声,一旦确认狼群所在处,就即刻退回,千万小心,不要惊动鬼王。” 三人狸猫般攀墙而上,轻轻纵身落在地面,躲藏在房屋屋檐投下的阴影中小心向前搜寻。 城墙将眼前的建筑群四面围堵了起来,没有风能够吹进来,四周静寂得可怕,在加上园中只有稀稀疏疏十来盏马灯挂在角落,照得树木雕像等影影绰绰似鬼影一般,故园中透露着一股阴森恐怖的氛围。 王府贴着墙角小心翼翼的行进,搜寻过七八家房屋后,他突然止住了脚步。黑暗中,他听得有上百道奇特的呼吸声此起彼伏地响着,他的心不由砰砰地跳动了起来。 王府一提气,羽毛般落在一间大屋的窗下,竖耳倾听。只听了片刻,他便断定眼前的大屋中藏有二三百只活物,但他们是人还是野兽,黑暗中却无法认定。 王府伸出手,轻轻放落在眼前的木窗之上,微微用力,缓缓推开窗。木窗才推开半尺,忽然听到窗上传来铜铃的“叮”的一声轻响声。 铜铃声传来,王府的手冰冻停了下来,心也似掉入了冰窖,他知道这一声铃响意味着什么。他立即一低头,向屋内看看,看到了令他震撼的一幕,只见宽阔的地面,密密麻麻地躺着一只只野狼。 王府只撇了一眼,立即抬腿在石墙上一蹬,弓身暴退。但铃声刚一响,屋内一道暴烈的内劲已然击碎木窗,击打在半空中的王府身上。 王府身退之时,右手放下了木窗,左手已然凌空冲击而出,在面前凝聚处一道霸道的拳风御敌。 两道拳风相碰,只听砰地一声大响,王府被来拳打得跌落在地。王府落在地面,依旧被来拳余力打击得贴着地面滑出五六尺,方才止住身躯。 王府强行将翻滚得气血压下,将手一撑,站了起来。他方才站起,只觉眼前一花,一人已欺身到了他面前,一爪向他当面抓到。 王府只觉一股阴风似刀当面扑来,吹得双眸竟然不能张开,暗暗叫了一声不好,不退反进,左手在面上一拨,右步前踏了小半步,右拳一招“黑虎掏心”,直击来者。 但他这一拳方才击出,已被对方一爪定住,不能再动弹分毫。王府正苦苦挣扎之际,忽听身边半空又有两道暴烈拳风响起,不由心中大是恐惧,额头冷汗直流而下。 第一百六十章 啖血鬼王 但两股劲暴掌力却从他耳边擦过,击打向对面之人。对面那人猛一转身,见空中一人大鹏般飞翔在空中扑来,当下双掌由下而上圆弧形推出一掌,将空中飞人逼落。 王府陡觉全身压力一松,正要飞身退后,全身却像虚脱了一般无力,脚下一晃,向后摔倒。张青峰落在王府身边,将他扶住。 两人向那人望去,只见对面的昏暗灯火下,站着一名蓄着山羊胡子,闪烁着狡黠目光的老者。 张青峰沉声喝道:“老狼。”王府勉强稳住身形,从衣袖中掏出几粒金丹,仰头吃下。他与老狼交手两次,内脏已然震动,受了内伤。 老狼向张青峰冷笑道:“又是你,青城派小子。”又盯住王府道:“如此年轻,却能接下老夫两拳,桩牢身稳,以骑龙步法稳定下盘,拳法勇猛剽悍,想来你便是江南船拳第一名家王家的人。” 王府沙哑着声音道:“江南船拳名家辈出,在下不过是无名之辈。不想今日能遇到天狼帮第二高手老狼,果然名不虚传。” 几人说话之间,早已惊动了鬼园中守卫之人,院中多处亮起了灯火,数十人手持火把急奔了过来。 宋长桥听得打斗之声,飞身冲了过来,落在两人身边,低声道:“快走!”张青峰看看四周涌来的人马,再看看对面提掌蓄势的老狼,心不由向下一沉,说道:“王府受了伤,你带走他先走,我来断后。 宋长桥知道他轻功了得,四下看了一眼,对王府道:“跟我走!”说罢,纵身向无人处奔去。王府咬牙全力跟了上去。 宋长桥方才奔出十几丈远,黑暗里一道白影忽地掠出,一掌击向他头部。宋长桥见来掌飘忽迅捷,只得顿住身形,硬接下来掌。两掌啪地一声相碰,宋长桥只觉一股异常冰寒的掌力从掌心投体而入,禁不住打了两个寒颤。 “哈哈……”白色人影发出一阵尖利的怪叫声,围着两人闪电般疾驰。宋长桥提醒王府道:“小心啖血鬼王的冰魄寒掌。” 王府看着飘忽诡异的白影,惊声道:“这啖血鬼王到底是人是鬼?”忽觉左耳边吹来一股冷飕飕的风,一个声音冷冷道:“老夫好久没有喝新鲜的人血了,这个小娃娃气色红润,骨健筋强,血一定是好味道。”王府闻声,惊得一拳打向左耳侧,却打了个空。 只听得尖利的怪笑声围绕着两人飘动,但宋长桥和王府接连出手,都未能击中那道诡奇的白影。笑声突然停歇了下来,白色的身影越转越快,漫天的掌影将两人层层叠叠地包围。 宋长桥冷眼观看,待白影第三次飘飞在眼前之际,忽地右一掌拍向啖血鬼王正脸,见啖血鬼王侧头一闪,左手铲向他腮帮。这两掌令啖血鬼王微微一顿身形。 说时迟,那时快,宋长桥一侧身,右掌闪电般从右腰发出,击打在鬼王左肋之上。 啖血鬼王疼哼了一声,飘飞出五六尺远,跌落在地。 宋长桥这三掌指向虚虚实实,方位变化多端,最后一掌突然加速,出手隐蔽,故让狡猾的鬼王也躲之不及。 啖血鬼王站在地上,王府这才看清他面容,只见他面色苍白得一丝血色,颧骨高耸,腮帮深凹,双目鼓出如鱼眼,黯淡的灯火下看来真如一只饥饿的恶鬼一般。 宋长桥对王府低声道:“你先走,慈心鬼王会在桥边接应你们。” 王府知道自己受了伤,留下来只会拖累他,当下飞身自行离去。 啖血鬼王伸手在左肋揉动了一番,盯住宋长桥道:“好一手刚硬的开碑手,开封府除了神拳门的宋长桥,还没有人能有这样的手段能伤我,你是宋长桥假扮之人。” 宋长桥笑道:“鬼王一向谨慎小心,我不假装示弱,怎么能伤得了鬼王呢?天狼帮想勾结金人里应外合攻陷我东京城,你胆敢与天狼帮狼狈为奸,就是与我大宋朝为敌,必将身败名裂。如你能和我开封府对抗天狼帮,我便奏明圣上,对你网开一面。” 啖血鬼王仰天笑道:“老夫喝过无数人的血,害得无数人妻离子散,你开封府会放过我?我早知自己死了也会下十八层地狱,还是一辈子做个恶人算了。今天宋总捕头既然来了,就必须要到我鬼园坐一坐才能走。” 两人说话间,十几人已然奔到,将宋长桥团团围住。 张青峰再逢老狼,心中怒火熊熊,将所习绝技全力使出,与之拼斗。老狼见他身如鬼魅,真气滚滚如江似海,与自己猛斗数十招竟丝毫不落下风,心中暗暗吃惊,心道:“此子不见不过几年,轻功内力竟然已跻身顶尖高手之列,而且声誉渐隆,假以时日,必定为我天狼帮劲敌。”当下不敢掉以轻心,全力迎战。 两人身边围过来数十位天狼帮和啖血鬼王手下的高手,但苦于张青峰和老狼身手过于快捷凶猛,只得远远观战。 张青峰与老狼又硬拼了数十招,一掌拼掌后,退于空中之际,见远处数人正在围攻宋长桥,而自己身边也被数十人包围,心知不能再恋战。 他自知自己轻功精妙容易脱身,但却无法帮助宋长桥脱身,正苦思之时,忽听远处一声轻啸传来,不由心中一喜,暗道:“师父赶了过来,我就先将老狼等人引开,或许师父就能带宋总捕头脱身了。” 张青峰一声长啸,展开“烟鬼夜行”的轻功,飘身冲入旁边观战的人群中,先凌空数击劈空拳轰出,击伤了几人,接着落在地面冲入人群,贴身击杀了啖血鬼王几名武艺平常的手下。 他这一番冲杀,顿时冲乱了敌方阵脚。张青峰随即又脚下连点,一边在敌方人群中游走,一边出手攻击,接连击杀击伤了数人。老狼见他连伤数人,急忙施展野狼奔行轻功之术提身向张青峰追击。 张青峰见老狼步步紧逼而至,便一溜烟向远处飞逃。老狼等人见他逃遁,都发起喊来,向他追杀而去。 宋长桥被五人围在中心,一人使长枪,一人使长鞭,一人使短斧头,二人使狼牙刀。几人乱战之际,宋长桥躲过长枪刺喉,短斧头跺脚之后,侧身闪过一把狼牙刀,忽觉背后一股冷风袭来,眼角余光扫处,见长鞭已然毒蛇般抽到后背。 他知道躲闪已经来不及,一咬牙,气运后背,将背后涌泉穴向后一撑,硬接下来鞭。毒辣的长鞭啪的一声抽打在宋长桥后背,将他内外两层衣衫撕裂,将宋长桥打得向前冲出两步方才稳住脚步。 宋长桥左侧使狼牙刀之人见一鞭抽打得他脚步散乱,立时上前,唰唰数刀向他砍到。另外几人见机,亦挥动兵器向他攻击。 第一百六十一章 三重围困 混战中,一杆长枪枪尖暗刺向宋长桥颈后,眼看就要刺中他,空中一人凌空飞到,长剑斜点点开了长枪。那人在空中借着点到长枪的力,轻轻飘起,飘飞在空中猛地转了一大圈,向围攻宋长桥的几人刺出数剑,将几人逼退。 宋长桥转头见到来者,惊喜叫道:“林大侠!”他瞥见周边几人被林长风长剑逼退,抬步前冲,铁拳击在使斧头大汉的心口,打得他似河虾一般弓下了腰。 林长风飘身落地后上前数步,长剑一抖,闪电般刺出数剑,低声道:“快走!”他话音未落,背后一股阴风向肩部吹来,令他全身似坠落在冰窖中一般。林长风一惊,转身一沉身下坐成歇步,手中长剑同时横扫而出。一道白影一飘躲过剑尖,在空中摆成一条直线,伸爪向他头部抓来。 使长枪之人和使狼刀的高手见林长风转身御敌,立时向他出手,枪刺他右肋,刀砍他左肩。宋长桥见林长风危急,就要上前,早被旁边几人冲上,将他围住。 数招之后,飘飞在空中的啖血鬼王见林长风难以闪避三位高手的合击,心中正自暗喜,正要出手突袭,忽见一道身影飞龙般冲来,一拳打在他虎爪之上。这一拳刚猛迅捷,逼得啖血鬼王在空中翻了个跟头,方才化解了来拳劲力。 来者逼退啖血鬼王之后,翻身抬手拿住使枪手腕一压,只听咔的一声,已将使枪之人手腕折断。围攻的几人见来者拳脚刚猛,连伤自己方高手两人,顿时都住手后退了几步。 来人落在宋长桥身边,只见他身材高大,方正大脸,虽穿着普通的长袍,却威风凛凛,气概非凡。 啖血鬼王尖声叫道:“慈心鬼王,你我约定,彼此井水不犯河水,你今日竟然出手与我为敌,你应该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慈心鬼王冷然道:“以前看你虽然坑蒙拐骗,作恶多端,但也收留你了不少穷苦人,所以对你还有两分敬意,没有向你出手。但你现在却想勾结天狼帮向金人出卖我大宋河山,那我就必然要与你水火不容。”他缓缓说完,数条大汉飞奔而来,站在了他的身后。 啖血鬼王怪叫道:“兄弟们,给我杀过对岸去,攻下慈心鬼王的地盘,银子女人随便你们分。”他尖利而恼怒的叫声在鬼园中散布开去,数百条人影从鬼园中奔出,向宋长桥几人扑来。慈心鬼王叫道:“宋总捕头受了伤,你们先带他退回木桥边,我来断后。” 林长风几人护着宋长桥向河岸边木桥方向退去。慈心鬼王眼见数百人蜂拥冲来,斜转头向身后的两条彪行大汉道:“你们先走,在木桥边接应我。”说罢,双目死死盯住来敌,将手中大刀拖在身后,缓缓向来敌迎头走去。 他身后的两位兄弟道:“大哥,小心了。”转头向林长风等人消失的方向追去。此时,天色微明,无所畏惧的慈心鬼王向人群冲去。他的脚步越来越快,长袍在晨风中发出了哗哗的声响。 奔出不久,慈心鬼王高高跃起,大刀向最先碰头的来敌砍下。当先那人是一条臂膀厚实的黑脸大汉,手持一根粗大的铁棍。 黑脸大汉见慈心鬼王大刀向他凌空当头砍到,急将铁棍在头顶横举格挡。当得一声响,慈心鬼王的大刀将他铁棍当中砍断,接着去势不断,将大汉从中砍成了两段。大汉身上鲜血四溅,引起了随后冲杀过来的数人的惊呼声。 慈心鬼王落在地面之时,以弓步之姿势稳住身形,手中大刀横扫而出,将两条大汉从腰间斩成了两段,鲜血飞溅。 随后冲来的数人见慈心鬼王刀势凶猛,不敢与之正面冲撞,便向两边一分,躲闪来刀。慈心鬼王将刀一横,似脱缰野马般继续前冲,大刀挥动处又将数人砍翻在地。啖血鬼王见他连伤数人,当下飘身上前,仗着身法轻功将他死死缠住。 啖血鬼王将慈心鬼王阻挡下不过半刻钟,其手下立即围了上来,将慈心鬼王里里外外围了三层。慈心鬼王挥动大刀,其身周边数尺竟无人能够近身。 啖血鬼王退在一边观战,喝道:“兄弟们,用暗器飞箭招呼他,能杀死慈心鬼王者,我就将河对岸的领地赏给他,还要与我称兄道弟,平起平坐。”他身边之人都是不要命的穷凶极恶之徒,听得赏赐如此丰厚,都发起喊来,红着眼死命向前。 慈心鬼王苦苦鏖战了半个时辰,身上挨了数刀刀,中了几箭,鲜血染红了长袍,最要命的是肩头上的插着的那一箭,挥动大刀之际,就会牵动伤口。 慈心鬼王暗想道:“苦战了半个时辰,想来其余兄弟们都已经安全撤到了河岸边的木桥头,我也该后撤才是。” 他长吸了口气,鼓动内气,挥动大刀,奋起神威,想向后杀出一条血路来。啖血鬼王见他脚步不断后退,喝道:“兄弟们,慈心鬼王想要逃走,堵住他退路。” 慈心鬼王大刀又砍杀了数人,无奈围攻上来的不要命的凶徒越来越多。他又苦战了半个时辰,腿上被一位使枪的高手看中破绽,刺中了一枪。啖血鬼王见他右腿小腿肚上中了一枪,脚步渐渐虚晃起来,当下扣了一把毒针在手上,等待偷袭的时机。 慈心鬼王手中大刀接连使出青龙出水、黑虎搜山、白云盖顶等几招,又连伤了几人。使枪的高手见慈心鬼王右腿微颤,向一名使狼刀的好手使了个眼色,便将枪头一抖,抖出三枪,枪枪不离他腿肚上枪伤之处。 使狼刀的好手见得,手中狼刀只向慈心鬼王劈头盖脑猛砍。啖血鬼王飘身上前,趁着慈心鬼王上下难以兼顾之际,向慈心鬼王当面洒出一蓬毒针,接着滴溜溜一转,转到慈心鬼王身后,悄无声息向他右腿肚伤处洒出几支毒针。 慈心鬼王闪过三面攻击,忽觉右腿肚伤处似被两只蚂蚁咬了一口,心知不妙,将大刀团身舞了一个大圈,逼退了四周敌手。 他一手将大刀竖立在地,将右腿提起,用手一摸,摸到一根未能没入腿肉的细针,暗叫不好。啖血鬼王看得清楚,忙大声叫道:“慈心鬼王中了我的毒针,兄弟们下狠手!” 第一百六十二章 被拐卖的女孩 数人听得啖血鬼王所言,立时从四面八方扑向慈心鬼王。慈心鬼王气运右腿肚伤处,一咬牙一抖腿将毒针逼出,手中大刀如猛虎,施展出劈、砍、撩、挂、斩、抹、截、拦、挑、刺等招式刀式,与数名恶徒战在一起。 慈心鬼王这一套大刀套路传自三国名将关羽,深得关大将军刀法精髓,一招一势开阔霸气,皆有威武凛烈的气概,真可谓上三刀可吓杀许褚、下三刀可惊退曹操。 微微方亮的天光之下,慈心鬼王手中一把大刀刀光闪闪,又接连砍翻了一二十名大汉,但恶战中他背后也中了啖血鬼王一掌,左肩被狼兵狼刀砍了一刀,鲜血溅满了他的长袍。 啖血鬼王等人见慈心鬼王受伤数处,却越战越勇,不免皆暗暗心惊。 话说张青峰眼看鬼园中集聚的高手众多,为给宋长桥等人制造突围机会,当下一声长啸,避开老狼神狼飞爪,翻身杀入四周围观的敌手之中。 他仗着烟鬼夜行轻功,在敌对人群中穿行,身法快捷轻巧,时而出拳击伤一人,时而肘杀一人,时而靠摔一人,所到之处,似滑腻的泥鳅一般,无人能够阻挡。 老狼阴沉着脸紧追在张青峰身后,几次想要出手,但总是被无意飞出的自己人阻挡在眼前,无奈只得收回飞爪。 张青峰在周边人群中来回穿行了两三圈,眼看将他们惊吓得似跳鱼般四散躲避,遂一转身,向远处飞驰而去。老狼长嚎了一声,带着手下向张青峰消失的方向追逐前去。 张青峰躲避开有地面阳光照射下来之处,一路向整日不见阳光,昏暗阴森的地下沟渠地奔去。奔出一刻钟,已然将身后追兵甩掉,就连轻功卓绝的老狼也未曾追到。 张青峰又奔出数里,方才停下脚步,眼见前面昏暗的光影中是一座座轮廓看起来模模糊糊的低矮房屋,心想:“地下沟渠的建筑本就低矮昏暗,竟然还有人在此处修建出低矮的房屋,恐怕稍微高大些的人在这房屋中站立,头都要顶住屋顶。” 此地四周静寂无声,只有含着湿润水汽的微风吹过。他贴着房屋门口悄悄地行进,身边走过的房子屋顶皆是平顶,奇怪的是每间房屋的门上都挂着把铁锁。 他屏住呼吸,在一间屋前站立了片刻,只听得屋内传来几道呼吸之声,接下来一连走过的几间房屋,屋内皆有低低起伏的呼吸之声出来,不由想道:“走过的屋内每间里面都住有几人,但房门却被铁锁锁了起来,看来这些人绝对不是居住在此生活的平民,而是一群被关闭囚禁之人。” 他心中好奇之心不由大起,生出一探究竟之心。 张青峰又走出几间房屋,来到最末一间房屋前,那门却虚掩着没有挂锁,便轻轻推门而入,见屋中墙角堆着一堆破烂的桌椅木凳,其上挂着几张破落的蛛网,心中想道:“想来此处是堆积废物的房间,一夜恶战,正好借此处修整一番。” 当下他寻得角落一张长凳,掸去木凳上的灰尘后,便静坐其上闭目养神调气。 不知不觉间,三四个时辰便过去了,忽听得一道沉重的脚步声传来,接着一个沙哑粗壮的声音陡然响起,喊道:“姑娘们,起床了。给我好好梳洗打扮一番,准备上工了!” 这一声将四周的静寂打破,在低矮的街道中沉闷回荡,显得分外刺耳。 喊声之后,四周依旧沉静无声,只有大汉声音残留的余音在空中飘荡。张青峰起身悄悄走到门口,透过门缝看去,只见坑坑洼洼的街道上站着一位满脸横肉的大汉。 大汉手中提着一盏红纸灯笼,跟在他身后的是一位干瘦的弓背的老头。 大汉见两边木屋中皆无响动,恼怒起来,伸出大掌啪啪地在一扇大门上猛拍起来,口中喊道:“老王头,把铁锁打开,把这些娘们都给我喊起来,妈的个巴子,一年到头都睡懒觉。”一边说,一边急匆匆走向其它数扇木门之前,啪啪地拍起门来。 老王头掏出一串钥匙,双手微微哆嗦着,一一将数扇门打开。不多时,几乎所有的房间中都亮起了灯,先是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微响,接着传来女人的哈欠声、低语声,还有穿衣声、下地声、漱口声…… 张青峰轻轻打开木门小半,探头向街两边的尽头望去,见两头街尾处都站着两名带刀的大汉,显然看守之人。 拍门的大汉不再喊叫,只冷冷站在街边,一动不动。 过得半个时辰,拍门的大汉高喊道:“姑娘们,时辰已到,都给我出来,随我走。”房屋中居住之人似乎都很畏惧这个大汉,纷纷走出门来,跟在大汉身后向远处灯火通明处走去。 远处,躲在黑暗中的赌坊、酒馆、妓院苏醒过来,四处亮起了灯火,将四周照亮。 张青峰见一群人走过自己所在的门前,忙将木门掩上,只露出黄豆大小一条缝来窥看。他先是闻得一阵浓浓的胭脂花粉香味从门前吹过,然后见得一群穿得花枝招展的姑娘走过。 张青峰听得杂乱的脚步声远去,方才开门走出,举目望去,见几个大汉和那群姑娘向几间灯火通明的华屋走去,最近的一处大屋门前的牌匾上挂着“富贵赌坊”几个大字。 他心中想道:“想来这些人是这地下世界中赌坊、酒馆、妓院中人,常听说鬼樊楼有暗藏拐买妇人女童之所,会不会就是此处?”随即又想道:“恶汉们以木屋将众多姑娘禁锢,看来他们就是拐买妇人的恶徒了。如果上到地面,一定要告知宋总捕头,带人将这些姑娘解救出去。” 张青峰正在思索,忽听得背后一间房门吱呀一声打开,哗地泼出一盆水来。他转过身去,只见屋檐下站着一位十来岁的小姑娘,手上拿着一个滴水的木制水盆。 小姑娘虽衣衫敝旧,但容颜秀丽, 长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身材骨架匀称,十足是个美人胎子。 小姑娘在昏暗的马灯下打量了他几眼,眼中露出怯怯的神色,慢慢退回屋中,将木门半关了起来,只露出一只眼睛从门缝内看他。 张青峰正要上前问她,又见不远处一间房门里走出一位十三四岁的小姑娘来,模样亦乖巧动人。那位小姑娘却不怕生,忽闪着大而圆的眼睛大大方方看着张青峰。 张青峰道:“小姑娘,我是来做些买卖的小商人。我第一次来,不识路迷了路,想问问上到地面出口的路该怎么走。” 小姑娘笑了笑,微笑中带着些苦涩,说道:“我看客人的衣衫上还沾着些血迹,恐怕不是普通小商人。就算我告诉你出口,你也出不去,出口都被啖血鬼王的人守住,哪怕是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 张青峰看她年纪轻轻,却一副老成持重的说话模样,不禁笑了,说道:“你一语道破我的身份,就不怕我是坏人杀你灭口。” 先前那位小姑娘听得两人如此说,急忙关紧了门,在门内叫道:“小娇,快去叫人来。”小娇却笑了起来,说道:“小丽,不用怕,这位客人再凶恶,恐怕也比不上喝人血的啖血鬼王。姐姐我八岁就来这暗无天日的地下鬼城,什么凶徒恶徒没有见过,我看这位小哥眼神清澈,坏也坏不到哪里去。” 张青峰听得她如此言论,心中不由暗暗称奇,笑道:“多谢姑娘慧眼识人,我的确不是坏人,乃是一名官府中人,下来想先查查啖血鬼王的恶事,然后找个机会将他除去。” 小丽看着张青峰,开门走了出来,闪躲开他,走到小娇身边站立。 小娇摇了摇头,说道:“听说官府派过官兵来过好多次,但都没有抓到啖血鬼王,反而死伤不少。我看你这么年轻,恐怕不知道这地下世界的凶险,还是赶紧逃命出去吧!” 张青峰想了想,问道:“你和小丽是不是都是被拐卖来的女孩?你们的家在哪里?”两位女孩点了点头,眼中尽是悲伤之色。小丽年幼,眼中禁不住掉下眼泪来。 小娇指了指两边的木屋,悲声道:“你看看这二三十座木屋,每间屋子里都住着几位姐姐,她们都是从小就被拐卖来这里的。啖血鬼王将他们拐卖来之后,便叫人教她们唱歌弹曲,稍微大些,就送到赌坊、酒馆和妓院,为他赚钱。” 她讲述这些的时候,神情麻木,声音冷漠,似乎已看到了自己将来的悲惨命运。小丽闻说,禁不住抽泣起来,哭道:“老王头告诉姐姐,明年就要叫她去接待客人了。” 小娇伸出瘦弱苍白的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头,想要安慰她,却无从言语。 张青峰怒道:“这黑暗肮脏的地下世界,真的是没有一点天理王法,我一定要想办法救你们出去。” 小娇转头看向他,苦笑着摇头。” 三人正说话间,听得不远处脚步声响,几条大汉从暗影中走来。小娇忙道:“公子快进屋说话。”张青峰闻言,急忙闪身进到小娇面前的屋内。 第一百六十三章 困境 几人走得近了,当先那人笑道:“小娇,又长漂亮了些。”说着,伸出毛茸茸的大手就想去拉她的手。几条汉子一听,都哈哈笑了起来,盯着小娇饿狼般看。 小娇面色一寒,退了两步,随即笑道:“南宫杰大哥又去富贵赌坊玩耍呀!小娇祝大哥手气最佳,好运连连,把把大赢。” 南宫杰笑了起来,笑道:“小娇说话娇滴滴的,就像是黄莺啼叫一样好听。”说完,向屋中看了几眼,又道:“刚才进屋的年轻人我怎么没见过,你可不要在屋里藏男人。” 小娇面不改色道:“春风楼的一位姐姐怕冷,就叫伙计来拿件衣衫。”说罢,后退了两步,有意无意间站在门口,挡住几人视线。 南宫杰向前走了两步,想要踏步进屋看看,旁边一条大汉说道:“昨晚闹腾了半夜,没有赌成,老子早就手痒了,你管别人藏汉子的事干嘛,还是先去赌几把才好耍。”南宫杰闻言,停下了脚步,率先向远处的赌坊走去。 张青峰走到门口,见小娇全身都在微微颤抖,笑道:“小娇,我还以为你不怕他们,原来你还是害怕。” 小娇咬牙向南宫杰几人离去的背影啐了一口,怒道:“这些人都是亡命之徒,别看他们平常一副笑脸,却时常欺负我们这些苦命人。你不知道,这些人是怎么对待那些姐姐的,真恨不得他们早点横尸街头。” 张青峰想了想,脚下一晃,已然消失在两人面前。两人只觉眼前一花,眼前之人黑烟般消失在暗影之中。小丽睁大眼睛,看了又看道:“哥哥怎么忽然不见了?” 张青峰去势如风,片刻便到了几个大汉身后。他知晓几人皆是该死之徒,手下就毫不留手,照准几人后老脑勺、颈部等要害就是狠狠几下。 街道昏暗,张青峰烟鬼夜行的轻功又飘忽迅捷,几人被他几掌便轻轻松松解决了。 小娇正站在街灯下张望张青峰去向,只见暗影里一道人影一闪,张青峰已站在她眼。小娇吓了一跳,惊道:“你怎么来去像鬼魅一般,无踪无影。” 张青峰道:“我帮你解决了南宫杰三人,以后你再也见不到他了,你们姐妹也少了个麻烦。” 小娇见过他身手,自然深信不疑,当下拜道:“多谢公子,还请公子告知高姓大名。公子侠义,还请日后能出手,将我和众姐妹救出这火海。” 张青峰将她扶起,说道:“我乃青城派弟子张青峰,既然见了你们如此受难,就一定会想办法就你们出去。数日之后,天下的豪杰就会集聚京都,这是难得救你们出去的机会。到时,我会想办法召集捕快和各路武林高手杀入此间,荡平这个地下世界,将解救你们出去。” 小娇闻得,忙向他深深拜了下去,说道:“不管结果如何,我先替众位姐姐谢谢张公子。” 张青峰问道:“现在我如何才能从此处出去,上到地面?”小娇道:“这一段区域两边是两条地下大的排水沟渠,左右都被水泥钢铁浇筑封闭起来,前后两道出口以木桥横跨在河上连通外界。两边的桥头都被啖血鬼王的手下严密看守,想要进出需要身份凭证或银两打通才行。” 小娇想了又想,方才道:“张公子不如今晚就在下面住一个晚上,我先找人问问看,能否通过桥头看守之人放你出去。有位姐姐的相好是守桥的头目,听说外面有人想进来,给他送些银两就可以商量。” 张青峰看看远处,说道:“我们下来的几人惊动了啖血鬼王,今晚留宿下面的客栈必定危险,要不就劳烦小娇先去问问那位姐姐,看是否可以出去?见了那人,你就说我是做生意的小商人,想要出去进点货,银子好说。你先找身衣服给我换上,我跟在你身后,去看看这地下赌场和酒馆。” 小娇点点头,给张青峰找了一身衣服换上,便向灯火通明处的大屋走去。张青峰跟在她身后,一边走,一边暗暗将周边地形记下。 小娇来到一座张灯结彩的楼前,门楼前一块牌匾,上面雕刻着“春风楼”几个大字。此时大约是午时,客人稀少,二楼之上,几位浓妆艳抹的年轻女子正倚靠在雕花木栏杆上,一边磕着瓜子,一边说着闲话。 张青峰见小娇上了楼,便向不远处的赌坊走去,还未走到门口,便已听得坊内吵吵嚷嚷的赌钱声,他理了理衣衫,抬头挺胸装作赌客走了进去。 张青峰走到一张玩骰子定输赢的赌桌前,眼见庄家先把三颗骰子放在有盖的器皿内摇晃,便拿出一块碎银下了赌注,随便下了个小。 一群汉子吼声震天,喊起大小来。张青峰趁着众人闹嚷,四顾观看赌场中的情况。 骰盅打开,三颗骰子加起来点数为九,第一把张青峰赢了。他收了赢来的赌资,离开了眼前的赌桌,在赌场四处游逛。游逛了几圈后,他已然将赌场的来去门户和守卫人手情况观察得一清二楚。 张青峰又走到玩骰子定输赢的赌桌前玩了几把,这才大摇大摆走出了赌场。等他回到小娇住处,见小娇已回来。 小娇带着歉意说道:“张公子,我去找三娘姐姐问了,因昨晚有开封府捕快前来闹事,现在出去的通道都被关闭了,一个人都不准进出。” 张青峰道:“这可如何是好?一个人都不准进出,那我岂不是要被困在这里了。”心中又想道:“这是啖血鬼王的地盘,长居此地,恐怕会被他们找出来。” 话说慈心鬼王手提大刀力战啖血鬼王等人,因中了毒针,渐渐不支。混战中,慈心鬼王右肩又中了一刀,右手吃疼之下,手中大刀掉落。他没有了大刀防身,处境越发危险。 慈心鬼王大刀落地之际,侧身闪过一把雪亮的腰刀,双手上下交错一拍,将来者手臂拍断,拼力夺下腰刀。 慈心鬼王虽说失去了大刀,但来去却轻巧了许多。他一手舞动腰刀,一手吞下几颗解毒丸,纵身跳出包围圈,向来路退去。 啖血鬼王立刻指挥手下追赶,但大数人轻功身法皆不及慈心鬼王,追出数里,已只有啖血鬼王和两位轻功高手还能死死咬住慈心鬼王。 啖血鬼王眼看前面不远处已是两岸桥梁搭建之处,取出三支淬过剧毒的透骨钉紧扣在手中,脚下一蹬,冲天而起,向慈心鬼王背后飞掷。 三支透骨钉,带着阴森冷风,一支钉后脑勺,一支钉背后命门穴,一支钉右腿小腿肚。 慈心鬼王奔行甚急,听得背后冷风呼啸而至,也不回头,腰刀向后翻转,使了招“苏秦背剑”,只听得当当两声响,挡下了两支打向上三路的透骨钉,同时右腿脚后跟向上一斜踢,将脚下射来的透骨钉踢落。 慈心鬼王阻挡下三支暗器,身形不免停留了下来,被啖血鬼王飞身越过头顶,落在了他的面前。慈心鬼王见啖血鬼王挡住去路,不愿恋战,斜步奔出,向桥头奔去。 桥梁上此时有啖血鬼王手下和天狼帮数十人把守,见慈心鬼王砍杀过来,急忙举起武器将桥头死死守住。 慈心鬼王奔出数尺,便被啖血鬼王拦截下来,两人缠斗在了一起。河的对岸,林长风眼尖,在火光下见得慈心鬼王冲杀到了桥头附近,喝道:“慈心鬼王杀到了对面桥头,被他们围困住了。兄弟们和我冲过去,将慈心鬼王救回来。” 慈心鬼王手下兄弟听得大哥就在对面,顿时精神一振,喊杀着冲向对面。 第一百六十四章 降将 双方在桥头剧烈战斗,不时有人受伤掉落下沟渠,溅起高高的水花,接着很快便被大水冲走。 慈心鬼王手下几十名兄弟拼死向前,一心只想救出大哥,但桥头却被三名使狼刀的天狼帮高手死死守住,死伤了十几名兄弟后,依旧冲不破桥头的封锁。 林长风看看眼前局势,对林枫道:“林枫,慈心鬼王手下兄弟冲破不了天狼帮的刀阵,我们两人上。”说着,避开桥面,落在木桥右侧的绳索,脚下轻点,几个起落便到了对面桥头。 林枫见桥面上挤满了慈心鬼王手下兄弟二三十人,当下落在木桥左侧的绳索之上,脚下轻点,蜻蜓般飞向对面桥头。 桥头之上,慈心鬼王手下的二当家,一名手持双锏的大汉正在猛攻。他舞动的双锏虽呼呼作响,勇猛非常,却始终无法破解三把狼刀组成的刀阵,身上也中了两刀,鲜血染红了他全身。 林长风飞身落在二当家身边,见他鲜血满身,却依旧勇战,不由心生敬佩,喊道:“二当家,我们二人来助你。”说罢,长剑刺出,剑尖将一把狼刀点开,接着使出青城剑法中的沾字诀,将右边使狼刀之人死死缠住,再也无暇出刀砍杀二当家。 林枫随之落在桥头左侧的绳索之上,单足立定,手中长剑使出“白猿剑法”,唰唰数剑刺出,逼迫左边使狼刀之人接剑。 二当家两侧压力一解,顿时轻松了不少,大喝了一声,奋起神威,数锏一阵狂砸猛砸,只逼得中间使狼刀之人连退了数步。 二当家大步向前,杀入了桥头开阔地面之上。林长风单足一点,凌空跃起,当空向围在慈心鬼王身边一人刺去。 二当家身后,慈心鬼王手下兄弟纷纷杀进了桥头后的开阔地面,与守桥的守卫混战在一起。林长风刺翻两人,落在慈心鬼王身边,低声道:“你受伤几处,赶快带着兄弟们退回对岸去,天狼帮真正的高手老狼就要赶到,只怕晚了就难以走脱。” 慈心鬼王听得,边战边走,退到桥头之上,喊道:“兄弟们,跟着我撤回去。”林长风向林枫道:“林枫,你我断后,守住桥头,让其他兄弟们先退。” 当下,林长风、林枫两把长剑一左一右牢牢守定桥头,掩护着其他兄弟后撤。 林长风眼看兄弟们陆续撤后,向林枫道:“兄弟们撤得差不多了,你先走。”说着退后了一步,舞动长剑,将追赶上来的几人挡下。 林长风边战便退,眼看前方还有几位兄弟正在后撤,高声喊道:“兄弟们,快走,我来断后。”他冲上前去,正想要将不远处被围困的几名兄弟救下,忽听得暗影里一声长嚎声响起,声音还未消散,一条人影纵跃如狼般凌空扑来。 林长风听得声音心中一紧,知道来者是老狼,叫道:“兄弟们,小心,快走!”老狼凌空扑向一位大汉身后,一爪抓住其后背衣衫,横臂一甩,便将大汉扔入了沟渠,接着抓住另一位大汉,也如法也扔入了河内。 林长风方要冲上前去,但见老狼出手如电,又将另二位已方未退的大汉也扔下了沟渠,只得连刺几剑,脚下一蹬,向后展臂后退。 林长风方才落在桥头,一个翻身落在桥头铁门内,立刻喝道:“关铁门。”此时,老狼已飞身冲上前来,距离铁门口不过十来尺距离。 铁门方才关闭了一半,见老狼扑来,门内两把铁枪猛然抢出,一枪直刺老狼腹部,一把直刺老狼心口。 老狼左右手分出,抓住两杆铁枪枪头,但门内亮出两张神臂弓,只听嗖嗖两声,射出两支强弓,直射老狼头胸要害。 神臂弓素以强劲著称,何况又是向老狼当面近距离射出,强弓到处,逼得老狼只得放下双枪,向后使了个几乎贴地的铁板桥,躲过了两支弓弩。 老狼向后一倒,背脊贴地后立刻弹起,但他面前沉重厚实的大铁门已然关上,且门面之上咣咣咣几声响,打开几面巴掌大的门洞来,洞里伸出几张弓弩又对准了他。 老狼思索片刻,立即后翻落地,一脸阴沉地望着不远处高耸的铁门。 铁门后,林枫望着林长风道:“张师弟没有突围回来,还困在对面,该怎么办?”慈心鬼王惊讶道:“张少侠没有回来吗?” 林长风看着慈心鬼王道:“鬼王,你先安心养好伤,青峰武艺高强,处事机智,不会有事。马三和林枫留在此处,保护慈心鬼王的安全。我和宋总捕头先上去联络好各方豪杰和官府人马,以便等待时机围剿天狼帮和啖血鬼王等人。” 宋宣和七年十一月八日卯时正,金上京会宁府,天色还未破晓。会宁府南北大门突然打开,各有数万金国人马奔出,潮水般涌出城去。 金军东路以完颜宗望为南京路都统,自南京入燕山,连陷檀、蓟州,而后便快马挥军来到燕山府。燕山府守将郭药师闻得,率领精兵数万,在白河对阵金兵。 完颜宗望遥见郭药师率领的的常胜军布阵有方,戈甲鲜明,远胜寻常士气低落的宋军,心中寻思道:“久闻郭药师威名,今日一见,行军布阵果然不凡,看来今日必有一场恶战。”将手一挥,喝令大军攻击。 郭药师眼看金军冲杀而来,也不慌张,沉着指挥手下对敌。双方鏖战三十余里,相持不下,难分胜负。攻战之际,郭药师看准时机,率领精骑突入金军营寨,直取完颜宗望军帐,将完颜宗望逼迫得连连后退。 郭药师胜利在望之际,常胜军中平日与郭药师不睦的大将张令徽渐渐胆怯,竟率众逃跑,以致白河的宋军防卫体系空出了一个缺口。 完颜宗望大喜,指挥金军集中优势兵力冲击缺口处,将郭药师军队防线冲散。郭药师兵败如山倒,只得逃回幽州。 郭药师深知金人的铁骑不是北宋羸弱的军队能够抵挡的,心想:“既然力战不能胜得金军,还不如投降,只要我部下的常胜军力量能够得以保存,谁坐天下,自己都有饭吃。” 郭药师随即与宋知燕山府蔡靖商议投降,但蔡靖不愿。郭药师扣押了蔡靖及转运使吕颐浩等,率所部二十万人降金,金兵不战而入燕山府。金太宗在上京会宁府闻得郭药师降金,大喜,遂任命郭药师为燕山府留守,赏金牌,赐姓完颜。 完颜宗望大帐之中,完颜宗望正设宴款待新降的郭药师。 完颜宗望笑道:“郭将军今日赐姓完颜后,你我就同为完颜一家,今日我便代圣上与将军共饮一杯。” 郭药师谄笑道:“深感圣上与元帅恩德。”两人举杯,共饮了一杯。 席间之人相互敬了几杯酒,一名将领问道:“大元帅,如今我等已攻下燕山府,接下来该如何行军,还请大元帅示下。” 猛将金兀银高声道:“如今我等接连攻下宋军数座城池,应当一股作气,率军直杀汴京才是。” 完颜宗望面露沉思之色,转头看向自己身边的一名谋士。此人为完颜宗室中人完颜宗术,为完颜宗望军中参谋。 完颜宗术看了众人几眼,缓缓道:“此乃我大金国第一次入侵中原,军中将领皆不熟中原地形,若率军贸然深入,恐中宋军埋伏。何况我军向来以战养战,打到哪里吃到哪里,抢到哪里吃哪里,如今我军粮草供应也是问题。由以上两点情形来决断,思之再三,卑职以为还是退军为好。” 完颜宗望环顾四周,高声问道:“两位所言各有所见,诸位爱将以为如何?”酒席间,十几位金军将领皆沉思不语。 郭药师忽道:“卑职曾多次从燕山府前往汴京,对此路中原地势山形极为熟悉,而且还知晓宋军储存粮食,放养战马之所。若大元帅想要攻占汴京,卑职愿为大元帅出谋划策。” 完颜宗望道:“你知道宋军粮草战马所在何处?快快告知。” 郭药师道:“卑职曾经受宋徽宗邀请,前往汴京西北的高地牟驼岗打过马球,那里的天驷监养有二万匹御马,饲料堆积如山,足可养我军数月。” 完颜宗望大喜道:“如此,近日便派军前往牟驼岗。”几位金军将领闻言,纷纷举杯向郭药师敬酒。完颜宗望降服熟知宋朝地形军情的郭药师后,便势如破竹,挥军直逼宋都汴梁。 第一百六十五章 合围 话说金军西路军由完颜宗翰统领,沿大同、朔州一路,一路直取宋国军事重镇太原府。金军距离太原府尚有三四百来里,早有宋军侦查哨骑飞马报至河北河东宣抚使童贯面前。 童贯听得金军六万大军不过一日杀到,面色顿时变得惨白,看着身边的太原知府张孝纯、宣抚司都统制王禀道:“两位大人,金军六万精兵即到,而我太原府不过一万军队,恐难支持,不知两位大人有何御敌良策?” 太原知府张孝纯慨然道:“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我等乃大宋命官,自然要率领军民抗击金军。” 宣抚司都统制王禀点头道:“卑职誓要与太原城共存亡,誓死抗击金兵。” 童贯思忖半晌,方道:“两位大人忠心可嘉,但金军来势汹汹,兵多将广,老夫以为还是暂却退避,方为良策。” 王禀急道:“童大人的意思是要我等弃城而去?金国分两路进攻,一路攻占燕山、邯郸,一路攻占太原、洛阳,二路敌军的意图就是要在汴梁城外会合,共同攻占大宋首都。若我等放弃太原府,则汴梁城两面受敌,十分危亦,万万不可弃城而去……” 三人正在议论,一路侦查哨兵又飞奔前来,跪禀道:“前方军情急告,叛将郭药师领二千先锋军直杀太原府而来,距离太原府不过一百五十里。” 童贯闻得,急忙起身道:“如此,太原府就交给两位大人坚守,老夫先行一步,前去调集军马粮草,以支援两位大人……”说罢,不容张孝纯、王禀苦苦相劝,带着身边侍卫亲兵匆匆离去。 张孝纯转头看向王禀,气愤道:“童大人乃一方军政大员,眼见强敌将至,竟弃城而去,这成何体统!王大人,张某虽是一介书生,但犹有一腔爱国热血,愿率军民与太原府共存亡!” 王禀虎目盈泪,拔出腰间长剑,一剑斩断面前方桌一角道:“有言弃城叛敌者,视同此桌。诸位同僚,自今时起,大家需听从张知府与我号令,即刻上城头抗金。”账下文武官员见得两位大人如此,皆俯首听命。 张孝纯、王禀领着太原府军民,一边日夜坚守城头,修缮城池,一边打造军械,训练军民,与金兵苦战。太原府军民在两位统领的指挥下,奋勇杀敌,打退了金兵一次又一次的凶猛进攻。 汴京城内,徽宗听完兵部尚书孙博的奏报后,满面忧郁地坐在金銮殿之上,殿下两边站着满朝的文武大臣。 宋徽宗缓缓道:“传朕旨意,取消花石纲,随后朕将下《罪己诏》,以换回民心,共御金兵。” 宰相李邦彦奏道:“如今燕山府被攻占,金军一路直奔汴京,形势危急,兵部需拿出良策,以安天下。” 兵部尚书孙博出班奏道:“启禀圣上,兵部已急令种家军、韩世宗等几路兵马前来勤王,同时兵部也联系了河北、山东等地义军赶来救援,还请圣上宽心。” 宋徽宗闻罢,面色稍缓,思索了半刻钟,看向太子赵桓,言道:“太子为国之柱石,关系国之安危,今日特赏赐碾玉龙束带,以示恩宠。众卿退朝,有事再议。”说罢,闭目将手一摆。 众大臣闻言,心中皆想:“圣上赐给太子赵桓皇帝才能佩戴的碾玉龙束带,莫非圣上将有禅位的举动?” 赵桓跪拜在地,言道:“谢父皇隆恩。”他心中惊喜之余不免有些忧虑,不由想道:“父皇赏赐碾玉龙束带,虽是对我的极大信任,但如今朝政荒芜腐败,自己于朝堂之上又势单力薄,缺少股肱之臣,恐怕很难驾驭朝政,调令军队……” 孙博满腹心事走出大殿,李纲几步走上前去,低声道:“大人,卑职有急事急告。” 兵部尚书转头见是太常寺李纲,便闪身道一根石柱之侧,问道:“不知李大人有何见教?”当下,李纲将天狼帮潜入地下鬼樊城一事详细告知。 孙博听完,面色一黑,沉声道:“此事若发,则汴京城危亦!李大人为人一向沉稳有胆识,可有良策?” 李纲道:“我已暗中联络天下几路豪杰入城,以彻底剿灭天狼帮和地下世界的黑暗势力,但还需要兵部和开封府捕快房的全力支持。如今开封府宋长桥总捕头刚和几位蜀中好汉从鬼樊城侦查归来,情况已摸得差不多,接下来只等几路豪杰赶到就准备行动。我今日就是前来寻求兵部支持的。” 孙博面色稍缓,笑道:“李大人忠君爱国之心,令人钦佩。老夫即刻进宫禀告圣上,挑选最为精锐的皇宫禁军助大人一臂之力。”说罢,拱手转身,匆匆向宫内走去。 三日之后,北方、西南、江浙路几路豪杰先后赶到。北方豪杰以白马寨赵飞龙为首,西南巴蜀盟豪杰以青城派素云道长为首,江浙路豪杰则以江南船拳第一名家王霸为首。 三路豪杰汇聚一堂,个个皆是武艺高强之辈,约有三百来人,一时之间,群雄声威雄壮。李纲眼见各路豪杰到齐,立即着手安排联络开封府捕快房和兵部人马。 不出一日,开封府捕快房派出以宋长桥为首的百名精干捕快,而宋徽宗和兵部则派出了以文飞芒和张如晦领队的五百名禁军赶来助阵。 李纲望着眼前黑压压的人群,朗声道:“天狼帮和啖血鬼王潜伏在城中,企图在金军杀到之际,里应外合,背后给我们一刀。此次朝廷联系了禁军、捕快和各路武林豪杰,就是要将天狼帮以及地下黑暗恶势力一举剿灭,还请各路统领同心协力,为国担忧。” 文飞芒高声道:“李大人尽管放心,我等必定拼死向前,为国除奸,还请李大人部署进攻方案就是。”群雄闻言,齐声高呼道:“我等必定拼死向前,为国除奸。” 李纲眼见众人士气高涨,不由微笑点头,言道:“诸君忠君爱国之心,黄天可鉴。三路武林豪杰以素云道长为首,主攻西面入口,捕快与禁军则与慈心鬼王人马汇集,以文飞芒大侠为首,主攻东面入口。东西两面外围再各备五千禁军,只等入口攻破便杀入其间,对恶徒彻底剿灭。切记,地下黑暗世界之人都是亡命之徒,万万不可仁慈留手,遇之则坚决斩杀。若遇到贫弱的地下居民,还请大家手下留情,他们都是无家可归之人。” 群雄默然点头,在场千来人分作两路,暗自向鬼樊城东西入口奔行而去。 第一百六十六章 大火 宋长桥与文飞芒从鬼樊城西边进入。慈心鬼王早已得知消息,带着手下兄弟前来迎接。三路人马合在一处,浩浩荡荡奔到桥头,准备杀过木桥。 昏暗的光影中,河水在哗哗流淌,有风从河面吹过,吹得木桥吱吱嘎嘎乱响。 对面桥头的高大铁门紧闭着,桥头没有点燃一盏灯,黑暗的深处, 守卫之人不知是在睡眠还是暗藏在黑暗中,等待着给偷袭之人致命一击。 慈心鬼王手下二当家雷鹏看看宋长桥道:“宋大人,我带几个兄弟先去打头阵。”说着亮出双锏,带着身边六条大汉踏上了木桥桥板。慈心鬼王低声道:“二弟小心!” 雷鹏身边两位兄弟抢先奔出,向对面小心行进。文飞芒指挥二十名禁军,跟在几人身后。 雷鹏手提两把二三十斤重的铁锏,在轻轻摇晃的木桥上行进,脚步却像狸猫般轻捷,展露出非凡的轻功。 先头两人方才奔过桥中央,忽觉脚下一滑一疼,便再也站立不稳,身体一晃,不由向木桥两边倒去,手抓扑在吊桥的绳索之上。两人这一晃动,木桥也随之摆动起来,只听几声叮叮当当的铃声随之响了起来。 铃声一响,立刻惊动的对面守卫之人,只听得有人喊道:“兄弟们,有人过桥偷袭。”几盏灯和几只火把立刻点亮了起来。 雷鹏纵身落在两位兄弟身后,喝道:“怎么回事?”一条大汉指着桥面道:“二当家,前面木板上洒满了油和铁蒺藜,我们无法前行。” 只见桥面之上被人涂满了滑腻的黄色油,油上面撒满了密密麻麻的成千上万的小巧铁蒺藜,让人无法立足。 雷鹏思索片刻,将一只铁锏放在前面一扫,把铁蒺藜扫在两边,踏步上前道:“跟我上前。”他手中铁锏不断向前扫动,在桥的中央扫出了一条一尺来宽的路线出来,二十名禁军和雷鹏几位兄弟小心翼翼地跟后面前进。 前面三人步步为营,眼看就要行进到对面桥头,忽见桥头大门打开,闪出十名大汉来。大汉们手上皆手执箭头点燃了油布的弓箭,往三人就射。 背后文飞芒见得,高声喊道:“兄弟们,小心火箭,快退!” 十支火箭划破昏暗的天色,前前后后分十处落在桥面,呼呼数声响,将桥面点燃。燃油的火光映红了桥面和沟渠之水,将雷鹏等人包围在火海之中。 雷鹏面色铁青,望了背后的火海一眼,咬牙道:“两位兄弟,后无退路,前冲还有生机。”三人身后,二十名禁军和雷鹏几位兄弟身陷火海。 慌乱之中,这些人不是滑倒在地,就是脚踩在铁蒺藜上,随即被烈火点燃。其中有四五人,反应机警,立刻纵身一跃,跳入了沟水之中。 宋长桥面色铁青,想要上前救援,却见大火熊熊,将桥面烧得完全遮蔽,一时苦无良策。 雷鹏三人见身后火焰呼呼追来,慌忙向前冲去。桥头铁门口守卫见三人冲来,先是射出一阵箭雨,随即摆出十几杆长枪,向三人一阵乱刺。 桥面窄小,雷鹏见无处可避,只得舞动铁锏向前。箭雨之中,雷鹏两位兄弟武艺稍弱,早被射伤在地。十几杆长枪到处,将雷鹏两位兄弟刺死在了桥头。 雷鹏一双铁锏勇猛,虽将几只长枪砸落,但自己也被一只铁枪刺伤,眼看身后大火烧来,前面还有数名高手虎视眈眈,思之再三,只得从大桥侧面跳下沟渠。 宋长桥急忙吩咐手下捕快道:“速令沟渠下游水兵多派船只在水面搜救,将二当家和几名禁军兄弟救起。今日我等暂且退兵,待桥面大火燃尽后,再行强攻。” 话说另一路人马由素云道长率领,悄悄来到桥头入口。昏暗的光影间,桥面空空荡荡,桥下流水潺潺。素云道长看看身边的赵飞龙和王霸道:“此处如此平静,恐怕有诈,待贫道先去查探一番。”说罢身影一晃,落在桥上。 他行进无声,一双鹰眼紧紧观察着前面,行到桥中,忽地停下了脚步,盯住前面细看,又低下身用鼻子细细嗅了一阵,闪身返回了桥头。 赵飞龙见素云道长来去行动举止奇异,心中疑问陡起,问道:“道长有何发现?” 素云道长道:“天狼帮给我们准备了一锅油,恐怕是想要炒个热菜给我们吃。”他周边几人闻得,面上皆露出一片茫然之色。 素云道长笑道:“过桥一半之后,桥面涂满了菜油,还撒满了铁蒺藜,只等我等入到桥头便可放火烧桥。大火燃烧起来后,人必定慌乱跌入铁蒺藜之中,最终难逃被火烧死的结果。” 王霸道:“道长不愧是老江湖,一眼便看破了天狼帮火烧之计,不过,该如何破此计,还请道长示下?” 素云道长沉思良久,缓缓道:“贫道已有计较,各位好汉听我安排行事便可。”说完叫过一名青城弟子,在他耳边吩咐了几句,转身喊道:“各位好汉,今晚就先返回,明日大家再随我来攻打进去。” 几百名豪杰皆不明白退兵原因,但听得头领如此吩咐,只得随着素云道长回转。众豪杰行出不远,只听得身后响起了大火燃烧的呼呼哗哗之声,转头看去,对面一半的木桥燃烧了起来,火光熊熊,照亮了昏暗的地下世界。 素云道长领着众好汉回到住所,好吃好喝了一顿,等到第二日天色大亮,方才又起身领着大家下了鬼樊楼,来到桥头。 素云道长令人点起火把,将桥面照亮,见对面桥面之上的木板都已被烧得一干二净,木桥上只剩下几根铁链,随即将手一摆。 几十名提着木板的大汉立刻奔出,将白来条条木板铺在桥面之上。对面守卫见得有人上前,立刻纷纷放箭。 素云道长转头对赵飞龙:“赵寨主,你带些内气充沛,嗓门大的兄弟随我上前,只是呐喊佯攻,听我号令再强攻。” 赵飞龙虽面露疑惑之色,但也立刻挑选了十几名高大魁梧的北方大汉跟上了前行的素云道长。 素云道长走到了桥的中央,向赵飞龙等人道:“闹起来!”十几名高大魁梧的北方大汉立刻张嘴,使劲谩骂哄闹起来,还一边用手中兵器敲打连接桥面的铁链。对面守卫听得,立刻警觉起来,纷纷奔到桥边警戒。 赵飞龙等人足足谩骂吵闹了一刻钟,素云道长也没有叫停歇下来的意思,一旁的王霸等人看得莫名其妙。一个大汉皱眉低声道:“这群北方汉子到底在干什么,学泼妇骂街吗?” 另一个大汉低声道:“也不上前攻杀,难道是想把对手骂死?” 王霸在一旁见赵飞龙等人又吵又喊,却不上前攻杀,又听得身边两条大汉如此说来,再也安耐不住,上前问道:“道长,这是何意,我们怎么看不明白呢?赵寨主如果怕死不敢上前,那就让我们江浙路豪杰上!” 素云道长笑道:“王大侠带江浙路豪杰稍安,听我号令即可上前!”说完半闭双目养起神来。王霸见得,只得站在一旁等候。 对面守军见赵飞龙等人只是谩骂吵闹,也不上前,戒备渐渐松懈下来,三三两两吹牛聊天起来。 赵飞龙几人又骂了半刻钟,忽听三声清亮的鸟鸣声传来。三声鸟鸣声虽不响亮,却穿过桥面水面落在众人耳边。 素云道长听得鸟鸣声,精神一振,对王霸道:“杜鹃啼鸣,是敌人流血的时候到了!赵寨主、王大侠,各带二十名高手杀上去。” 赵飞龙、王霸闻得,立刻带着二十名兄弟猛冲了上去。守卫的天狼帮高手和啖血鬼王等人慌忙迎战。双方在桥头边大战起来。 赵飞龙首当其冲,长枪挑出,挑开迎面射来的数支弓箭,冲到了高高的铁门之下,飞身一枪刺死一名弓箭手,一枪挑飞一名长枪手。啖血鬼王见赵飞龙来势凶猛,喝道:“下滚木。” 天狼帮一名高手见赵飞龙枪出如龙,举起狼刀唰唰三刀向他当头砍去。这三刀凶猛快捷,将飞身在半空的赵飞龙逼下了铁门。 赵飞龙这数枪给身后的众多高手带来了进攻的时机,不过十个呼吸的时间,王霸已然带着两位兄弟冲到了赵飞龙身边。 王霸抬头看二根巨大的滚木向落地的赵飞龙当头砸落,后脚一蹬,向前冲出,半空里连续两拳击出,将两根滚木击落。 铁门之上,十几名弓箭手向着门下的几人当头就射,几乎同时,铁门架楼上跃上一人,一手接过一根滚木向两人当头砸落。 素云道长此时站在桥头不远处指挥,见铁门架楼上一人一手抓拿一百多斤滚木轻若羽毛,连忙飞身上前,一边喊道:“赵寨主和王大侠当心滚木。” 素云道长飞落之际,在灯火下见那人下巴上长着一撮黄色山羊胡须,心中一惊,想道:“原来是老狼,怪不得身手如此了得。”手中长剑挥出,斩落了几支飞箭。 第一百六十七章 斗狼 赵飞龙长枪连挑,刚将十几支射来头顶的飞箭挑落,忽觉一物夹带着呼呼的风声瞬时到了头顶。他来不及出枪刺挑,只得将枪杆一横,硬接下滚木,只听得咚的一声,滚木斜砸在赵飞龙枪杆上。赵飞龙双手一抖,铁枪再也把握不住,当啷掉在地面。 另一边,王霸双手在空中连抓,将射到的十来支飞箭抓在手中,反手便向门头之上扔去,刺中了两名弓箭手。他正暗自得意,忽见铁门头跃上一人,单手一抓抓过一根滚木向他掷来。王霸听得滚木夹带着劲风,瞬时便到了自己面前,当下不敢大意,双足一蹲,双手接下了来物。 滚木落在王霸手臂之上,震得他双臂发麻,咚的一声砸在他面前,竟硬生生砸穿了地面,入地一尺有余。王霸吃了一惊,双足一点,飘飞着退后了二丈,落在素云道长身边。 赵飞龙捡起地上的铁枪,看看虎口流下的鲜血,也退回到了素云道长身边。王霸望着傲然站立在铁门上的老者,问道:“素云道长,这个干瘪瘪的老头随手一掷便逼退了我和赵寨主,他到底是谁?” 赵飞龙黯然道:“恐怕你我联手也不是他的对手,他便是天狼帮的军师老狼。” 王霸“呀”了一声,说道:“怪不得如此了得,原来是天狼帮第二高手老狼,今日有他坐镇守卫,恐怕我们极难攻破此处。”说罢,转头看向素云道长。 素云道长摇头道:“老狼是天下少有的高手,贫道也不是他敌手。”王霸不由苦笑着问道:“那可如何是好,我们是进还是退?” 素云道长面上露出神秘之色,说道:“等!” “等?”赵飞龙和王霸一起惊讶问了一句。素云道长面上依旧平静道:“等一个人的到来!” 素云道长没有在说话,只是望着高耸的铁门,耳中也在捕捉远处的声响。 王霸低声问赵飞龙道:“素云道长在等谁?” 赵飞龙不解地摇了摇头。不远处,老狼站在铁门之顶,见素云道长等人不敢再上前,嘴角不由露出一丝轻蔑的冷笑。 双方相持不过一刻钟,几声类似杜鹃的啼叫声又响了起来。这一次,杜鹃的啼叫声比上一次更为清晰响亮,高手听来,杜鹃的啼叫声就在一二里范围之内。 听得杜鹃的啼叫声,老狼顿时警觉起来,眉头一皱,大喝道:“鸟叫声有些奇怪,派几个兄弟过去看看。” 素云道长等杜鹃啼叫声一落,立刻将大手一挥,高声道:“兄弟们,随我攻杀进去。”旁边的几十名好汉方才退后蓄势,听得号令,立刻喊杀着冲上前去。 老狼面色一沉,喝道:“弓箭手就位!”十几名弓箭手立即拔箭拉弓就射。昏暗的空中,听得数声嗖嗖的弓箭声响起,将老狼身边的几名弓箭手射中,一头从架楼上栽落到地面。 这几箭竟是从老狼等人背后射出,事起突然,守卫一方立刻骚动慌乱起来。 啖血鬼王双臂一展,飘身向弓箭偷袭发射处扑去。啖血鬼王离地尚有四五尺,暗影中一条人影弹出,在空中接连几拳向他轰到。 空中拳风呼啸,这几拳凌厉凶猛,隔着六尺距离,拳风已然将啖血鬼王面部肌肉吹动得筛糠般抖动起来。 啖血鬼王暗叫不好,一提气,将下落的身躯硬生生向上上升了三尺,方才躲过了这几拳。来者轻功也极其了得,双脚在空中左右两个虚踏,将身体上升到了与啖血鬼王相同的高度,又是两拳击向啖血鬼王面部。 啖血鬼王见来拳瞬间到了面前,想要再换气转身已然来不及,只得咬牙拍出两掌接住两拳。啪啪两声响过,啖血鬼王只觉双掌似被铁锤砸中般疼痛,紧跟着心口一疼,便向后栽倒。 来者以凶猛两拳吸引了啖血鬼王对面部的防守,趁着他分心之际,一拳击打在在他胸口。眼看啖血鬼王就要栽倒在地,空中一条人影一闪,一人飘落在他身后,伸手腰间一扶,将他轻轻放在地面。 那人将啖血鬼王放在地面,又一掌轻轻拍出,拍在他腰眼穴上。啖血鬼王被胸口一拳击打得呼吸困难,来者这一掌及时将一股真气输送给他,将他胸口压迫之气拍散。 啖血鬼王转头看看解救自己之人,感激道:“多谢副帮主!”老狼低声道:“快带人守住大铁门,这人我来对付。” 暗影中,老狼看不清敌人面容,他沉思片刻道:“阁下施展的拳是青城派劈空拳,施展的轻功却是峨眉派的凌空展翅,两者皆登峰造极,可敢出来相见。” 暗影中缓缓走出一人,沉声道:“老狼,你我又见面了,今日你我必要生死相见。”老狼面色阴沉道:“是你,张青峰!” 张青峰双目怒火熊熊,死死盯住老狼道:“如今你们卖国求荣的计划就要失败,你还有何话说。张老大,带你的兄弟上前打开铁门。”他话音刚落,背后不远处奔出二三十条大汉,手持钢刀,便向铁门处冲杀而去。 老狼闻言面色大变,知道己方腹背受敌,铁门必破,当下身影一晃,就要阻杀张屠夫等人。 张青峰怎会放过老狼,见老狼目光一转,立时明白他心意,立刻运动混元真气,拔出宝剑,施展出“斩邪伏龙剑法”,将老狼罩住。他第一次施展“斩邪伏龙剑法”与顶尖高手交战,不敢丝毫大意,全身将混元真气流转充沛,宝剑舞动处发出惊雷龙吟之声。 老狼见过张青峰剑法,知晓他习练的青城派和峨眉派剑法,但这次见张青峰出剑威力与剑式竟与以前大不相同,只得全力应对。 素云道长带领群豪分为三队强攻,都被啖血鬼王带着天狼帮几名杀狼堂高手拦下,强攻了三次都未攻破铁门,反而死伤了好几位兄弟。 素云道长长剑砍断几支长枪枪头后,飞身落在了铁门楼架之上,正想扑向地面,却被一把狼刀死死缠住。赵飞龙肩膀中了一箭,咬牙拔出箭来后犹自猛战,转眼看身边强攻的兄弟倒下了两人,心中不由焦急起来。 素云道长一剑挑落一名守卫之后,向大门內望去,只见二三十条大汉正与门背后守卫的人马厮杀,心中惊讶想道:“这二三十条大汉是什么人,怎么会帮我们?” 素云道长精神大振,快剑连连刺出,将身边一名弓箭手和狼刀手刺落,使得赵飞龙和王霸见机跃上了门楼。 素云道长站在高楼,眼见与敌人厮杀的二三十条大汉被团团围住,领头的屠夫模样的大汉脸上中了一刀,血流满面,便喊道:“赵寨主随我攻内。”随即飞身落向张屠夫身边,叫道:“好汉,贫道来助你。”手中剑东砍西刺,为张屠夫挡下了两名强敌。 赵飞龙长枪一摆,向素云道长落地处扑去,飞身落在他身后,长枪如龙,向前冲杀。两大高手合为一处,并力在强敌中撕开了一条口子,向铁门口冲杀而去。张屠夫用手擦去满脸的鲜血,高声道:“兄弟们,随两位大侠杀出门去。” 老狼仰头闪过张青峰来剑,一撇之间,见一对人马向大门冲杀而去,当先两人锐不可当,就想抽身前去阻挡。张青峰怎会放他离去,一把长剑剑气纵横,尽力施展“斩邪伏龙剑法”剑法,以致老狼几度想要脱身都未能得逞。 素云道长与赵飞龙一剑一枪全力厮杀,终得以杀到了铁门口。张屠夫指令两位兄弟将大门粗大的门栓打开,放进来几十名巴蜀盟与江浙路的豪杰。 对面的二百多名豪杰见得,一起发起喊来,一起奔过桥面,杀入了铁门内。不多久,跟随在众豪杰身后不远处的五千禁军也喊杀了过来。 啖血鬼王望着潮水般涌来的禁军,看着手下兄弟一个个倒下,不由面色苍白,嘴角乌青,思索再三,趁着混乱,转身向昏暗的光影处奔去。 素云道长见张青峰依旧与老狼恶斗不休,便飞身上前,挥舞长剑,连刺老狼要害。老狼与张青峰苦战三四百招,还未看出张青峰“斩邪伏龙剑法”破绽,又惊觉一位高手上前夹攻自己,心中顿叫不好。 素云道长久经战阵,看出老狼对张青峰剑法有所畏惧,不管老狼如何闪躲,始终飘身在老狼背部出招,与张青峰夹击老狼。 老狼腹背受敌,渐渐陷入危机,幸得他一身狼纵术,才几次将两把长剑的夹击刺杀躲过。老狼又战得数十招,只觉剑气在身边越来越近,情势也越来越险,闪躲中,他侧头从两把长剑交刺的空隙中一闪,仰天发出一声嚎叫。 这一声尖利嚎叫如一根无形的长针,穿过长长的地下昏暗世界,飞刺向不知的远处,久久不息。 不出半刻钟,远处响起了一阵激烈而杂乱的脚步声,接着数百道低沉的嘶叫声在空中回荡起来。 素云道长闻声,收剑跳在一边,聚目看去,不由面色大变,喊道:“兄弟们当心,毒狼来了,列阵抵御。”他话音刚落不久,五百头小牛般大小的恶狼已冲杀上来。 第一百六十八章 绝境生计 巴蜀盟几十位好汉都见识过天狼帮毒狼的厉害,在几位领队的指挥下,迅速联合其它好汉布好了刀阵和剑阵,硬生生抵挡下狼群的冲击。 御林军头领见昏暗的光影中数百双绿莹莹的火焰燃烧着飞扑过来,急令御林军布阵,但为时已晚,被狼群一冲便被冲得七零八落。 狼群一路嘶叫冲撞,从五千御林军布下的枪阵中间杀出一条血路。老狼见群豪与御林军忙着抵御狼群且慌乱起来,纵身一跃,落在一头巨狼背上,夹裹在狼群中,冲杀了出去。 张青峰与素云道长想挥剑上前追杀老狼,却被洪水般的狼群挡下,只得眼看着老狼的身影一晃就消失在远处昏暗的光影间。 狼群一路冲杀,虽冲破了御林军的阻击,但最终也丢下二百多头同伴尸体杀出了重围。素云道长看着满地的狼尸,正在思考如何处理,只听张青峰道:“地下世界许多人缺乏食物,这些狼尸放在此处,必然有人会前来取去吃了。它们都是毒狼,吃了狼肉的人都会被毒死,赶紧叫人把这些毒狼聚拢起来,一把火烧了最好。” 素云道长点头称是,吩咐三路好汉和御林军将巨狼尸体分作几堆堆积起来,浇上黄油焚烧起来。 熊熊烈火将二百多头肥硕的恶狼烧得滋滋作响,散发出阵阵恶臭,熏鼻的气息让众人皆掩鼻退让。 素云道长走到张青峰身边,问道:“青峰,你在下面数日,想来已把这地下世界的地理布局摸得一清二楚,接下来该怎么办,还要你来说上一说。”说罢叫过了赵飞龙和王霸一同过来商议。 张青峰沉思片刻,言道:“短时间内,大多数人都还不知道我们已攻破大桥,所谓兵贵神速,我们就下来要立刻兵分三路行事。一路由张屠夫带领御林军,清剿酒馆、赌场、妓院,主要任务是要救出被拐卖到地下世界的妇女儿童。一路由素云师叔带领,赶去另一面桥头,接应文大侠等人杀入。我带一路人马,将啖血鬼王的鬼园包围,歼灭其余党。” 素云道长情知耽搁下去,只能贻误战机,当下严令安排了下去。三路人马立刻出动,分头行事。 桥的另一头,文飞芒第一次失败后,立即调整了战术,命令御林军穿戴着轻甲,手执盾牌和腰刀推进。几十名御林军低身冲上前去之时,门上飞箭似雨般射到,但都被御林军盾牌挡住。 几十名御林军不久便冲到了桥头大门下,门头上滚木和大石砸落下来,顿时砸伤了几名御林军。文飞芒见桥头上守军忙乱,大喝了一声:“叠人梯!”话音刚落,他背后闪出十来名军士,各各将盾牌举在头顶,搭成了三层人高的人梯。 人梯刚刚搭成,军中几条好汉已然接连飞身踏上了人梯,从最高层飞纵而出,扑向门楼高处。 不想守卫门楼的有两位天狼帮高手,见几名军士凌空扑来,看得清楚后,手起刀落,数刀将几名军士砍落。 文飞芒眼看御林军几名高手死在两把狼刀之下,心中大怒,飞身落在人梯最高处,右腿脚尖一踮,凌空升上数丈,随即头一栽,飞箭般直刺一名天狼帮高手。 天狼帮高手见文飞芒扑面刺来,将刀斜砍而出,想要砍开剑尖。文飞芒在空中将剑一点,点在来刀刀面,在空中借力将身一转,转在天狼帮高手脑后,一剑刺向他后颈。 天狼帮高手忽觉脑后一股冷风吹到,知道转身已然来不及,将刀围着头顶使了式裹脑刀,将文飞芒剑尖砍了开去。另一名天狼帮高手见同伴危急,急忙提刀砍向空中的文飞芒。 文飞芒脚尖在空中虚点,踏飞在一名弓箭手耳边,随即一只脚脚尖踢出,踢在弓箭手太阳穴之上,将他踢落,接着落在门楼,手中宝剑横着一砍,又砍落一名长枪手。 文飞芒站在门楼上,忽听得不远处传来一阵阵急促的脚步声,转头看去,昏暗的光线中一队人马冲杀而来,心中不由一沉。 当下那人身姿飘逸快捷,很快便奔到了门楼下,对着文飞芒喊道:“文大侠,我带兄弟们接应你们来啦!” 文飞芒闻言大喜。 张屠夫带着二千御林军来到鬼园,对领头的统领道:“啖血鬼王手下都是双手沾满鲜血之人,军爷可下令杀无赦。” 统领向手下几名头目沉声道:“兄弟们,给我杀进去,一个不留!”二千御林军分几路杀进了鬼园,乘着啖血鬼王不在领头指挥抵御,展开了彻底清剿恶徒的行动。 张青峰带着巴蜀盟好汉和北方好汉一路直奔赌场。他在地下世界数日,深知赌场老板和打手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该死之人,便没有给这些人机会,一律砍杀,只放过了几名打杂的小厮奴役。 不远处,春风楼上的红灯笼高高悬挂,有歌声和男子放荡的笑声传来。张青峰带着数名豪杰直奔春风楼门口。 门口的两名胖大汉子见他提着长剑气势汹汹奔来,大喝道:“小子,你要干什么,是不是找死?” 张青峰正眼也没看两人,两剑将两名胖大汉子刺死,冲进了大院。 大院二楼上站着两名护院高手,在楼上见张青峰一言不发,提剑便刺死了自己的两位看门兄弟,口中立刻发出几声尖啸声。尖啸声刚起,楼上涌出十来条汉子,哗哗亮出了兵器,向张青峰怒目而视。 张青峰瞥眼见院子中放着两根长凳,右腿两腿踢出,将长凳踢飞,飞撞向二楼的两名汉子。两名汉子只觉眼前一花,长凳已砸在面门之上,砸得两人哎哟大叫着摔下了一楼。 楼上楼下的客人和小厮女仆听得响动,都跑出来看热闹。小娇和小丽听得春风楼喧哗声大起,也从二楼房间走出看热闹。 小丽向下一看,不由惊得目瞪口呆,忙悄悄走到小娇身边,小声道:“那不是张青峰吗?” 小娇定睛看去,只见几条看楼的大汉正从二楼跳下,将一人围在中心,正是数日前见过的张青峰,心中不由又是担心又是着急。 张青峰看楼上楼下的打手都围拢了过来,将长剑归于剑鞘,冷笑道:“你们还有多少人,不妨都出来!”打手们的领头之人是一名满脸戾气的中年书生,阴沉着脸道:“小子,你的大爷们都在这里了,对付你,我们几个绰绰有余了!” 张青峰高声道:“好,既然都凑齐了,那我们就可以杀猪开席了!兄弟们,动手!”一边说,脚下一蹬,双拳灌满混元真气向前击出。他虽隔着中年书生十几尺远,一冲之下,瞬间已到了中年男子面前。中年男子手臂刚刚抬起,胸口已凌空中了两记重拳,向后飞出。 中年男子仰面倒下,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张口仰天吐出满口鲜血,随即缓缓倒下。其他打手见武艺高强的大哥两拳便毙了命,皆露出畏惧之色,互相递了几个眼色就想逃走。不想,背后早有数名高手出手,将十几名打手杀死。 春风楼满楼看客见十几名名看院打手都被杀死,顿时惊呼尖叫起来,忙不择路地向外就逃。小丽呆呆地看着楼下站立的张青峰,不敢相信地道:“张大哥说要救我们出去,真的没有说假话。” 小娇看几名歌女、舞女也吓得四处逃跑,急忙对小丽道:“小丽,快去告诉姐姐们,他们是来救我们出去的!” 接下来的两天,御林军和三路豪杰对汴京城黑暗的地下世界展开了几次地毯式的清剿和搜寻,最终,抓获杀死了上千恶徒,解救出了数百名被拐卖的妇女儿童,获得了汴京城内官民和地下世界穷苦人的称赞。 群豪从鬼樊楼凯旋而归后,一番大战,虽死去的兄弟不多,但好多兄弟或多或少都负了伤,众人便好好休养了两天。 这一天,素云道长与赵飞龙、王霸等人在院中饮茶闲聊。素云道长问道:“此次幸得青峰潜伏在内,为我等做内应,不然不知还要死伤多少兄弟才能杀进啖血鬼王控制的地盘。” 赵飞龙、王霸等人闻言,纷纷赞赏起张青峰来。 张青峰忙道:“感谢各位好汉抬爱,此战能成功,我不过是尽了些薄力而已,其实说起来,真正的大功还是张屠夫三兄弟立下的。”赵飞龙惊讶道:“这是从何说起?” 张青峰忙道:“当日大战,我未能突围,只得留在啖血鬼王势力范围之内。啖血鬼王在里面的势力无孔不入,我通过一位妓院的女仆打听到普通人根本不敢收藏我,只得四处躲藏。但啖血鬼王和天狼帮的人一次次对我展开了搜捕,还四处通告谁敢收藏我就诛灭全族。有几次,我被天狼帮几名高手死死追踪,差点就暴露了行踪。” 众人看他诉说之际,神色凝重,就知道当时他的处境必定凶险万分。 张青峰又道:“一次,我偶然经过张屠夫三兄弟居住之所,猛然想起宋总捕头曾带我们去找过他们,想起张屠夫三兄弟是宋总捕头的线人,于是心生一计……” 第一百六十九章 大宴集英殿 忽听院门吱呀一声推开,一人笑道:“张少侠心生之计生得可真妙,我们也想听听。”众人转头看去,却是满脸笑容的李纲和一脸严肃的宋长桥,忙都站起了身。 素云道长迎上前去,笑道:“原来是李大人和宋大人,快请入座饮茶。” 李纲和宋长桥也不推辞,找了把藤椅坐下喝茶。 宋长桥笑道:“张少侠继续讲,我等也很好奇你是怎么躲过啖血鬼王和天狼帮追杀的,想要躲过他们的追杀可不容易。” 张青峰继续讲道:“我看形势越来越险急,便乔装改扮了一番,单独找到了张屠夫,直接给他说我要藏在他的身边,但张屠夫死活不同意,说这样会连累他手下的几十个兄弟,叫我赶快走,不然就要将我交给啖血鬼王。” 宋长桥道:“张屠夫也是啖血鬼王的得力干将之一,为人冷酷无情又心狠手辣,他的话说到了这个地步,你还能将他说动。” 张青峰苦笑道:“我也是万不得已,只能赌一把。我就看准了张屠夫一个弱点—孝顺!”众人闻言都呆住了,皆露出质疑之色。 张青峰道:“当日宋总捕头提到张屠夫父亲之时,我看他眼中竟然泪光闪闪,我便知道此人还有一丝良心未泯。我便对他说道,你父亲已然年老多病,但因为你的恶名,还要一直受到左邻右舍的指责,恐怕不久便要撒手人寰。你作为儿子,不能尽孝就算了,竟然还要你老父亲为你背负恶名指责死去,你就是大不孝,死后也只能下十八层地狱。” 宋长桥叹了口气道:“张少侠这句话可能真的会打动他,因我知道张屠夫说过他死也不怕,就怕他老父亲死后无人送葬,还要被人指着脊梁骨骂。” 张青峰道:“我说完话,看他有些动容,便又向他道,其实宋总埔头有些话没有给你说,有两家被你拐卖了女儿的人家还上门臭骂过你老父亲,气得你父亲当场吐血,躲在家中不敢开门。” 宋长桥奇道:“我可没有给你说过这些话,可的确发生过这样的事。”赵飞龙赞道:“张少侠不过是以常情常理推断出此事。张少侠不是老江湖,却胜似老将呀!” 张青峰又道:“我看他面露愧疚之色,便又说官府近日将清剿鬼樊城,若你带你的兄弟能助官府攻破啖血鬼王防卫,我便给圣上奏明,说你是圣上派出的暗探,为打入啖血鬼王内部才被安排作恶,为你洗去罪名。功成之日,我叫开封府为你戴红花,骑大马,风风光光把你送回家,让你的老父亲在乡亲们面前扬眉吐气。” 听到此处,众人都禁不住赞叹点头。李纲笑道:“好说辞。说辞如此环环相扣,又洞察人心,看来你的计划离成功就只差一步了。” 张青峰苦笑道:“形势危急,只得出此下策,让李大人见笑了。幸得当日圣上召见我之时,御赐了我一枚将军腰牌,我便拿出来给张屠夫审看,最后,他终于相信了我。” 林枫突然站起,走到张青峰面前,躬身施礼道:“草民林枫见过张大将军!”众人见得,一愣之后,不禁哄然大笑起来。 众人又喝了一个时辰的茶,李纲起身道:“今日特来通知,鉴于大家在此次清剿地下世界的战斗中表现卓著,明日之夜,圣上将在皇城集英殿设宴慰劳大家。明日下午,圣上会派出宫中太监前来迎接诸位,还请诸位好好穿戴准备一番。” 群雄之中,还鲜有人进过深宫之内,更不要说大吃大喝一顿,故大伙一听,顿时都高兴万分。有人道:“皇宫长什么样,这次可得好好看看。” 有人道:“皇上既然是要设宴赏赐慰劳,那御酒可得好好喝上几杯了。” 第二日,群雄穿戴整齐,便早早等待宫中派人来接。 午后二三个时辰后,果然见得两名太监到来。一名太监站在台阶之上,缓缓讲了一遍宫中的规矩,最后大声道:“大伙儿可记得入宫的规矩了?”群雄齐声道:“记得了。” 三百来名好汉分作三队,鱼贯向皇城而行。众人走过中央官署分列两旁,建筑壮美,被称为京部的“御街”,入了宣德楼正门,便入了汴京最为核心的宫城内。 李纲与走过大庆门,站在一片开阔的大殿之中道:“各位好汉,眼前就是宫城内最大最高的大庆殿。大庆殿东西挟殿各五间,东西廊各六十间,可容纳数万人。” 三百来名好汉站在大殿之上,只觉自己个个如鸟雀在家院中一般大小,禁不住啧啧赞叹了一番。 太监引着众人来到一座大殿之前,朱红色大门顶端悬着一块金丝楠木匾额,上面题着三个古拙大字“集英殿”。 大殿四周,古树参天,红墙黄瓦,金碧辉煌。 张青峰向殿内的金漆雕龙宝座看去,见宋徽宗还没有到来,心下盘算着该如何向皇帝上奏张屠夫一事。 太监将群雄引到几十张木桌边一一就座后,吩咐宫女摆上了茶水与点心。 集英殿的内柱由数根红色巨柱支撑,其间几根柱上刻着一条金鳞金甲、栩栩如生的金龙。整个大殿色调古色古香,使人油然而生庄重之感。 群雄也不客气,端起茶水、点心吃喝谈论起来。 不过一个时辰,只听得一阵丝竹之音响起,一个太监喊道:“皇上驾到!”群雄立时安静下来,转眼向集英殿大门口望去,先见两位太监微微低垂着头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两位佩剑的大汉,一位是好些人认识的文飞芒。 过得不久,一位雍容华贵,身穿黄袍的中年男子缓缓走了进来。 群雄之首素云道长知道是徽宗皇帝到了,遂带着群雄高声道:“草民拜见皇上!” 徽宗皇帝气色红润,面带笑容,向要跪拜的众人道:“众卿立功甚伟,今日免行跪拜礼,落座。”说着走上高处,在金漆雕龙宝座上坐下。 徽宗皇帝端坐龙座,双目一扫,朗声道:“众爱卿浴血奋战,为汴京城除去内应之敌,立下护国大功,朕心甚慰。如今金人正挥军南下,还请众好汉与朕一同保家卫国,抵御金人,还民安乐!”说完向身边老太监点头示意。 老太监取出一面圣旨,高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巴蜀盟、江浙路、北方豪杰,三路好汉除贼有功,每人赏赐锦缎十匹、白银百两,钦此!”众人听得有实物银两赏赐,心中皆乐。 徽宗皇帝端坐龙座,向面前老太监一点头,老太监立时高声宣道:“奏宫乐,上御宴!” 不多时,数名宫女捧菜翩翩入内,同时鸣钟击磬声响起,台座上还点起了檀香。碧玉觞斟满了琥珀酒,白玉盘盛满了佳肴,众人开怀吃喝起来。 众人开怀畅饮,不觉天色暗将下来,几名宫女遂将大殿中几十盏大小油灯点亮,照得大殿如白昼一般。眼看众人酒足饭饱,两名太监领着群雄领赏出宫而去,只留下李纲、张青峰、素云道长、赵飞龙和王霸等人。 徽宗皇帝见其余好汉离去,虽喝了几大杯酒,已颇有几分醉意,却又单独设立了一桌宴席,邀请剩下的几人入席。 徽宗皇帝面带笑意,看着李纲道:“朕已看过开封府和兵部尚书写来的奏报,说这次是李爱卿统领群雄,为汴京城出去了心腹大患,朕要好好赏赐你才是。” 李纲垂首道:“臣不过是尽了些为臣的本分而已,御林军和三路豪杰冲锋陷阵,他们才是立功之人。” 徽宗皇帝道:“李爱卿本是文臣,却心系军国大事,且能排兵布阵,引兵作战,不愧是李安抚使之后。想当年米脂之役时,夏国大军十万来攻,诸将竟弃城而逃,但乃父坚决主张按兵不动,又设疑局使夏人认为我军有备,终使夏人不敢来犯。如今金人分两路军南下,国事危急,三日之内,你到兵部任职,为朕分忧,为国图谋。” 李纲垂首道:“谢圣上隆恩!” 徽宗皇帝转头看向张青峰道:“听开封府奏报,这次是张爱卿潜伏在内,配合御林军和三路豪杰方才攻破了地下世界,看来朕没有看错你,你不但为人机智多谋,且忠勇果敢。圆珠公主为朕掌上明珠,还未出嫁,你和她青城结缘,甚是投机,如今京都再逢,日后你可要好好对待她,不要让她失望!张少侠今日想要什么封赏,可以尽管说来!” 众人一听,已然听出徽宗皇帝有要将张青峰招为驸马的意思,都暗暗替他高兴。林长风轻轻用手肘碰了张青峰一下,提醒他留意皇帝话语。 张青峰垂首道:“圆珠公主金枝玉叶、 秀外惠中,实乃人中之凤,臣对公主一向毕恭毕敬,请圣上安心。臣今日就斗胆向圣上求一件事,还请圣上恩准。” 徽宗皇帝龙颜大喜道:“张爱卿尽管说来!” 第一百七十章 战乱让位 众人都看向张青峰,皆只等他说出迎娶公主之事。 却听张青峰道:“本次恶战之中,臣陷入危机之时,为扭转战局,私自承诺要为几人出脱罪名,还将圣上赏赐的将军腰牌取出为证。”当下张青峰将策反张屠夫三兄弟之事详细道来。徽宗皇帝听完,脸上笑容渐渐消失,露出沉思之色。 李纲听张青峰说完,上前奏道:“张青峰出此下策,也是迫不得已。若不如此,不知还要死伤多少御林军和好汉性命,还请圣上明断。” 徽宗皇帝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张爱卿能策反恶徒实属不易,朕又怎会怪罪于他?张公公,传朕旨意,令张如晦为张屠夫三兄弟先造个入皇城密探的册子,然后叫开封府为他们三兄弟平反就是。但此事万不可传开,毕竟张屠夫三人曾经为恶不浅,开封府为他们三兄弟平反后,就令他们离开汴京城,到别处生活吧!” 张青峰大喜,叩谢道:“谢圣上隆恩!如今国事危急,草民等一心只想为国分忧,抗拒金贼,皆不想要朝廷赏赐!待天下安定之时,请圣上再封赏大家不迟!”李纲、素云道长等人道:“张少侠之言甚是。” 徽宗皇帝连连点头道:“好一群忠君爱国的侠客!如此,众爱卿就暂且退下,等击退金人,大家再欢聚痛饮!” 此后数日,素云道长、赵飞龙、王霸等人依旧留在汴京城中,时时刻刻留意着城中动静。日月如梭,光阴似箭,时间不知不觉到了年底的十二月。 此时,宋金战局出现了意想不到的战况。 话说金军兵分两路,西路由完颜宗翰率领,东路由完颜宗望率领,想的是两路大军夹击,一股作气拿下汴京,却不想西路金军在太原城受到王禀领导的军民抵抗,竟数月都未能攻下。但完颜宗望却不顾孤军深入之险,依旧长驱直入,逼近汴京。徽宗闻听金军挥军而来,气急攻心,病倒在床上。 宣和七年十二月某日,徽宗半躺在龙床,听着面前兵部尚书孙博对军情的奏报,旁边站着太师童贯、宰相李邦彦。 徽宗知晓完颜宗望一月之内便可杀至汴京后,心中又怕又急,慌忙拉着李邦彦之手说:“金国人如此咄咄逼人,童太师可有应对之策……”抬头见童贯垂首无语,一口气塞住喉咙,昏倒在床。 一旁的太监慌忙叫过门外的太医,将徽宗救醒。童贯徽宗缓过几口后,说道:“臣以为开封城守备松散、兵力匮乏,眼前局势危急,最佳之计便是让皇太子监国,任开封牧,圣上可暂时离开京城避战。”说着看了一旁的孙博一眼。 孙博见得,慌忙附和道:“丞相所言极是,请圣上定夺。”徽宗看了三人一眼,缓缓摇了摇头。 宰相李邦彦道:“昨日臣收到上书一封,是太常少卿李纲所写。李纲本非朝廷重臣,却有胆有识,他在上书中建议主张圣上退位,让太子赵桓继位,臣以为此为目前安邦定国之良策。一方面,若圣上以皇帝九五之尊逃避京城,必将人心尽丧,士气低迷。另一方面,若太子继位,必能稳定人心,气象一新,守住开封。” 徽宗听得,混浊的眼神一亮,病好了大半,挣扎着就要起身,一边的宫女急忙将他扶起。徽宗叫道:“给朕取纸笔过来。”接过纸笔,右手颤抖着写下“传位于皇太子”几个字。 徽宗呆呆看着“传位于皇太子”几个字,半晌方才将御笔一扔,长长叹息了一声,向后倒在床上。 宣和七年十二月二十三日,刚刚才恢复龙体的徽宗便急急令内侍传赵桓入殿受禅。 赵桓太子府邸中,管家急匆匆向赵桓禀告了宋徽宗派人送来上位诏书一事。赵桓闻听后,不由愁容满面,心中想道:“金国军队已经要到达黄河,很快便要打到开封城。若自己继承了皇位,便会被金军穷追猛打最终俘虏,万万不能在此时上位。” 赵桓思索再三,对管家:“你就对宫里来人说我已大病数日,不能起身接旨接受禅让,还请圣上另选皇子继位。送走传旨的太监后,你等需紧闭大门,贴出告示说太子府闭门谢客。” 宋徽宗接连派出太监前往太子府给赵桓下了三次继位诏书,但赵桓依旧不肯继承皇位。徽宗见赵桓不接继位诏书,不由大怒,下旨令内史将赵桓抬至金銮殿继位。 赵桓孤零零站在金銮殿门口,看着殿内文武百官,想要转身离开,却被内史拉住,只得硬着头皮走向宋徽宗。 宋徽宗看着衣衫不整的赵桓,怒道:“太子,你可知君为臣纲,父为子纲,你今日不接圣旨,不听为父之言不继承皇位就是不孝。” 赵桓惶恐推辞道:“非是儿臣不愿意继承皇位,实在是因为儿臣不懂治国之道,恐误社稷大事呀!”一边说,一边向大殿两边张望。 宋徽宗冷冷喝道:“给太子披上御袍!” 太师童贯、宰相李邦彦闻得,即刻奔上前去,将御袍强披在赵桓身上。赵桓不断躲闪,坚决不受,但被童贯、李邦彦及内史死命按住,挣脱不得,气急之下,竟呼吸短暂闭塞晕倒在地。 宰相李邦彦见赵桓昏厥,急忙叫来太医。老太医探了探他的气脉,一番施救后方才放心:“太子只是一口气没有缓过来晕倒了,并无大碍!” 宋徽宗急道:“那正好,乘太子昏迷,将他抬至福宁殿即位。” 几名内史立刻将赵桓抬起,送至福宁殿。 赵桓半路醒来,拼命挣扎,跌倒于地,不省人事,随后又被太医救醒,最终被抬进了福宁殿即位,自此,赵桓成为了大宋朝第九位皇帝宋钦宗。 庆源,金军东路统帅完颜宗望大营中,十几名金军主将齐聚。完颜宗望面色阴沉,目光缓缓扫了中将一眼,沉声道:“如今西路军受阻,久攻不下,我军士气为之低落。今日听得宋徽宗退位,宋钦宗登基,新君登基,气象焕然一新,宋军八十万禁军定会士气高昂,故本帅已有退兵之意。” 众金将闻言,或默默思索,或低头耳语,一时无人出言反对。不想,郭药师说道:“将军不可,末将以为可以继续进军:第一,宋徽宗禅位于宋钦宗,证明宋人恐惧,是自乱阵脚的表现,我等正好乘虚而入。第二,宋朝禁军虽然号称八十万,但只是一群吃了军饷,毫无战斗力可言的软脚虾,我等一路冲杀无阻就是证据。第三,我军眼看就要杀到汴京,不管结果如何,也应该杀到汴京看看,至少可以摸摸宋军京城的底,为日后攻陷宋朝江山打下基础。” 众金将闻言,有几人连连点头称是。完颜宗望转头看向一边的参谋将军。参谋将军沉声道:“郭将军言之有理,依照宋军的作战实力,我军就算不能攻下汴京,至少也可以全身而退。” 完颜宗望沉思良久,高声道:“各位将军,那明日我们就杀过黄河,去看看宋人汴京城的繁华。” 继位不久的宋钦宗坐在龙椅之上,面色苍白,双眼浮肿无神。他缓缓扫视了一下殿下的群臣,有气无理地道:“朕临危继位,还需各位股肱之臣鼎力相助,共度国难。如今金人已杀过黄河,直奔汴京而来,各位爱卿但有御敌之策,可当场讲来。”说着,目光落在站在前排的丞相身上。 张邦昌抬眼见宋钦宗看向自己,只得奏对道:“臣以为金兵势强,不可力敌,可派出使臣与金人议和为最佳之计。” 中书舍人孙傅附和道:“丞相所言极是,应早日议和。金军一路已然杀到汴京附近,另一路金军攻克太原也是时间问题。若两路敌军合为一处,汴京必然岌岌可危。” 少宰吴敏出列道:“就眼前局面看来,金人对汴京是势在必得,议和绝不可行,唯有调兵谴将,击退金兵方是上策。” 给事中许翰道:“圣上英明,要以宗庙社稷、黎民百姓为念,万不可弃城而去。我大宋良将如云,谋士如遇,圣上一声令下,必能击退金军……” 一时之间,主战派和议和派争论不休。 殿外一人匆匆走进,众人看去,乃是在外探听军情民情迟来的太宰白时中。 白时中气喘吁吁站定,急声奏道:“濬州失守,东路金兵已渡河而来。太上皇闻得,任命蔡攸为行宫使,连夜前往亳州太清宫烧香,童贯率胜捷军随之而去,都城形势严峻,圣上需得立即迁都避难才是。” 钦宗大惊道:“众臣大都主张迁都避敌,朕便依众卿之言行事。”大殿众人闻言沉默下来。 忽见一条高大人影闪出,正是兵部侍郎李纲。 李纲双目灼灼,注视着钦宗朗声道:“道君皇帝以天下托付于陛下,今舍之而去,圣上如何面对道君与民众?”钦宗默然不语。 太宰白时中上前几步,质问李纲道:“京城守得住吗?难道你想圣上被金军所伤?” 李纲回敬道,“汴京为四海第一大城,试问四海之内有哪一座池比有上京城这般坚固宽广?如此城池可守可攻,金人何惧之!况且今宗庙社稷、百官万民均在京城,圣上怎舍得离去?京城内若能训练将士、鼓励民心,外召勤王之师与义军,必能退敌!” 白时中冷笑道:“依李大人之见,谁可为守城统兵之帅?整个京城,如今没有一位名将坐镇,难道你想圣上冒险领兵御敌?” 第一百七十一章 抗金第一战 李纲以退为进,说道:“李丞相、白大人和张大人皆位高权重,平日领受圣上厚禄,抚驭将士抗敌,正是你等职责所在。”众人看向三人,议论之声大起。 白时中恼羞成怒,怒道:“我等本是文官,如何懂得领兵之道?李大人也是文官,你难道能带兵出战吗?”这明显是白时中不愿担当大任的托词。李纲慷慨应道:“圣上,臣虽一介书生,但若圣上让臣统兵御敌,臣愿精忠报国,死而后已。” 钦宗见白时中贪生怕死,不敢应敌,李纲却不惧生意,甘愿为国捐躯,心中大是赞赏,只觉虚浮的内心终于有了支撑,当即高声道:“朕抗金之意已决,众爱卿休得再言。传旨下去,封李纲为尚书右丞、东京留守,负责管理抗金军事大计,可调动汴京城所有军队,以抗击金兵,保卫京城,并辅佐皇上处理国家大事。” 李纲亦不推辞,高声道:“京师从今日开始戒严,汴京城诸门不再晨启暮闭,誓死保卫开封。”李纲不敢有丝毫息慢,立即派出多路斥候飞马探听金军来势,一边调兵布置汴京城四面防御。 李纲坐镇政事堂,率先调集了马步军四万人,分前、后、左、右、中五军,火速前往城壕最浅的樊家冈,随即发令令禁兵、厢军及保甲民兵等一万两千余人,筹集弓箭、砖石、炮座、火油、滚木等城头防守之具。 李纲方才部署下去不久,只听得侦查东路的斥候飞马来报,急告东路金兵已抵达城下。 李纲部署安排好城防之事,转头看着素云道长道:“道长请将三路豪杰召集起来,作为灵活力量,准备随时支援城防中薄弱之处。”素云道长道:“大人放心,我已吩咐三路豪杰赶往东面金兵出现的城池,随同前往的还有我等在城中召集的精通武艺的义勇之士二千余人。” 李纲大喜道:“如此短暂的时间,道长便召集了二千武勇之士,有劳道长了。” 素云道长转头看着张青峰道:“这两千人不惧生死,愿随时听候大人差遣。张青峰便留在大人身边,一则保护大人安全,二来为大人联络调遣二千敢死勇士。”说完,带着赵飞龙和王霸匆匆离去。 李纲眼看城中防守人马安排妥当,又有二千武艺高强的武林高手可灵活调动差遣,终于长长地舒出一口气,端起茶杯喝了口茶。 他刚喝了一口茶,只见少宰吴敏匆匆奔来,急道:“李大人,大事不好了,皇后带着几名皇子出城去了,听闻圣上也要弃城而去。” 李纲手中茶杯啪地落在桌上,茶水飞溅而出。 李纲急忙上了吴敏的马车,飞奔向皇宫。两人赶到宫内,只见钦宗正站在宫前焦急地走来走去,急忙上前参拜。钦宗看到两人,说道:“朕思前想后,还是暂时出城躲避为好,你们要好好守住城池。” 李纲急道:“圣上万万不能出城,若圣上出走,必定动摇守城之士气民心,恐怕京城难守,何况金兵已然杀到京城附近,若闻得陛下出走消息,必派出猛将疾追,拼死也要俘虏陛下!” 吴敏劝道:“李大人所言极是,陛下走不得,快将皇后、皇子追回来。” 钦宗闻言,面色刷地白了下来。 三人正在议论间,听得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转头看去,马上跳下两人,一人是钦宗叔父燕王赵俣,一人是越王赵偲。 燕王赵俣喊道:“陛下可记得唐明皇李隆基南逃蜀中而宗庙社稷被毁之事,陛下不能走呀!” 越王赵偲接口道:“当年安禄山贼兵攻进长安后,在长安城崇仁坊,把玄宗姐姐霍国长公主、王妃、驸马、宗室等开膛挖心;并将杨国忠、等人的亲党八十三人,用铁器砸开脑盖杀死;后来又杀皇孙及皇室郡主县主二十多人。陛下怎能一走了之,置我等赵氏宗亲于火炉之上!” 钦宗思索良久,叫来太监,提笔写下“可回”二字,说道:“速速派人追回皇后、皇子。”李纲几人见得,一颗高悬的心方才落下。 此时,皇宫前已集聚了数十名听得消息前来的官员。李纲走上台阶,高声道:“陛下抗金之意已定,敢有异议者斩!” 钦宗看看身边的臣子,还想要说些什么,却只张了张嘴,什么也没有说。 李纲走到钦宗面前,垂首道:“金军已至城下,还请陛下明日前往宣德门城楼看望守城将士,以鼓舞士气,如此定能击退金兵。” 钦宗神色渐渐平复,微微点头道:“明日朕将于宣德门勉励将士,与众将士共击金兵!” 第二日清晨,李纲带领群臣早早来到故宫门外等候钦宗。等钦宗上了马车,一群人前呼后拥向宣德门城楼而去。一路上有百姓见得,听得是钦宗等人要前去看望守城将士,不少百姓跟在了后面。 钦宗带着李纲和曹曚、吴敏等大臣登上了宣德门城楼。见到皇帝前来勉励将士,城楼四周挤满了兵士和百姓,皆望向站在城楼之上身穿黄袍的宋钦宗。 钦宗望向四周兵士和百姓,看到他们眼中闪烁着疲倦与期待的眼光,心中不由有些感动,遂高声道:“汴京乃是我太祖开创基业之地,至今已历经九帝,朕绝对不能允许将它送与金人。自今日始,朕将与汴京城众将士和百姓坚守京城,合力击退金兵,有言弃城而去者斩!” 听得钦宗之言,守城将士和百姓皆感慨涕零,高呼万岁,士气大振。一众百姓更是立时奔走相告,全城抗击金兵的战斗热情被迅速点燃。 站在城楼护卫的张青峰望向李纲,只见他双眸中泪光闪烁,心道:“李大人为抗击金兵之事日夜操劳数日,今日终于赢得了皇帝的信任与支持,一腔热血忠诚总算有了回报。” 开封府城郊,刚刚率兵赶到的完颜宗望望着眼前蜿蜒如巨龙的开封城,停马沉思。他的身后,十几员猛将等候着主帅的命令。 完颜宗望沉思不久,叫过叛将郭药师,问道:“郭将军,你曾言开封城外某处有宋朝战马、粮食、饲料无数,可有把握拿下。” 郭药师笑道:“卑职所言处为弁驼冈,宋设天驷监于此,牧养马匹,护卫的不过只有小队人马,将军可轻易取之,而且牟驼岗三面环水,易守难攻,将军可在此安营扎寨!” 完颜宗望大喜道:“众将随我攻取弁驼冈,夺取马匹粮食,安营扎寨!”在此之前,郭药师曾和徽宗在这里打过球,熟悉地理形势,金军轻易便拿下了弁驼冈,获得了粮草补充。 当晚,完颜宗望在弁驼冈安营扎寨,犒劳军士。第二日,完颜宗望早早升帐,挑选了数百名勇猛将士,驾数十艘船只,沿汴河而下,恶狼般直扑开封外城的西水门。 站在城楼的钦宗听得金军夺取了弁驼冈马匹粮草,派出精兵直杀西水门而来,面色变得苍白如纸,向李纲道:“李大人,如今金人已杀来西水门,该如何应对。” 李纲胸有成竹道:“臣已安排停当,请陛下放心。金人气势汹汹而来,这一战是敌我第一战,臣必定要杀杀他们的气焰。”拜别了钦宗,亲自到战场指挥。 李纲走到素云道长身边,问道:“道长,敢死队人马安排得如何?”素云道长指指城下埋伏的数百名大汉道:“埋伏的人马、长钩、石头都已准备好,大人放心。” 李纲向一名禁军头领一点头,禁军头领立即指挥几百名兵士将从蔡京家运来假山石放入西水门水道。 有的假山石宽大二三丈,在几名兵士合力抬动下滚下河中,激起高高的水花。 金兵数十条船顺流而下,很快便到了西水门进城口附近,但此时河面上早已布上了数十根横七竖八的长木,将船只阻挡下二三十只。 素云见金人受阻,大喝道;“兄弟们,动手。”两岸边,埋伏的数百好汉闻声立时现身,先是数十名弓箭手射出飞箭,接着一二百名好汉伸出长钩硬生生将十几只船拖到岸边,提刀使枪便砍杀起来。 金军冲在前面指挥的两名小队长见中了埋伏,急忙指挥手下迎敌。 金军中有二三十艘船只绕过了木障,冲向了城门口。张青峰在城楼上见有船只冲来,举起一块二三百斤大石便向当头冲来的一艘船的船头砸下。 站在船头的乃是金军此次此次行动的蒲察族头领蒲察术,他见城楼上一块大石呼啸砸来,担心船头砸烂,立即大喝了一声,放下手中长刀,双手向大石抓去。 蒲察术天生神勇,常常冲锋在前,为金国立下过不少战功。当下他自恃力大,双手将大石硬生生接了下来。船上金兵见头领将大石接下,顿时士气大振,都喝了声彩,有的拔出弓箭向张青峰等人射来,有的抬着云梯就想要靠墙而上。 第一百七十二章 求和 素云道长见张青峰扔下的大石竟被蒲察术接下,且金军已有几条船靠上了岸边,就要摆放云梯登城,立时对张青峰道:“擒贼先擒王,你去拿下金军首领,先灭了金贼的嚣张气焰。” 张青峰将丹田混元真气提至臻极,转身又举起一块二三百斤大石砸向蒲察术。蒲察术第一次接下张青峰大石之际,只觉一股大力传向双臂后,再传至双腿,差点便没站立住。 他抬头见这一次石头来势更快更猛,只得也虎吼了一声,向前跨了一步,咬牙以弓步姿势接下了大石。 嘭的一声响,蒲察术双掌被大石震得发麻,也震得他脑中嗡嗡作响,接着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力量瞬间便传到了他的双腿之上,将他后腿退压得跪在了地上。 张青峰见金将后退跪下,双手立即又举起一块二三百斤大石砸向蒲察术。 蒲察术听得头顶风声大响,慌忙放下手中大石,抬头见将当头一块大石又砸将下来,只得前腿一蹬,就地向后退了两步。 张青峰将头向下一栽,飞箭一般跟随大石扑向船头的蒲察术。 蒲察术刚刚后退站稳,只见大石嘭的一声将木船面层砸破,硬生生穿破木船地板插入水中一截,接着眼前一花,一条人影出现在他面前四五尺远处的空中。 蒲察术吃了一惊,还未喊出口来,胸前已凌空中了一拳,风筝般飘落向水中。蒲察术身后几名近卫见将军中拳受伤落水,立时惊呼起来,其间两人跳入水中救起蒲察术。 一名金军轻摇着蒲察术躯体,大声叫道:“将军,将军!”但蒲察术身体软软地垂着,眼眸紧闭,没有应答半句。 张青峰脚下施展“烟鬼夜行”轻功,手上劈空拳接连发出,将一船金兵尽数击倒。 素云道长见指挥攻城的金将落水,立时指着蒲察术高声叫道:“领头的金将已被张青峰击杀,兄弟们,杀呀!”一边喊,一边提剑凌空跳下,扑向一艘金军战船。 攻城金军见头领战死,渐渐散乱起来,最终丢下战船和云梯,撤了回去。 城楼上下豪杰官兵见金人弃船溃败而去,欢呼起来。李纲差人将捷报飞马报与钦宗,钦宗龙颜大喜。 李纲和素云道长、张青峰站在桥头,看着收拾战局的群豪,心中陷入了思索。张青峰问道:“金军素以勇猛剽悍、善骑射陆战著称,从来都不善水战,怎么会从水门发起攻击?” 李纲面色阴沉道:“金人此次必定是想出奇兵取胜,但没想到汴京城防守会如此严密,只好撤退。如我所料不错,今日只是小规模的试探,明日必定会大举进攻,立刻传令下去,准备明日大战。” 当晚,李纲带着一众随从将汴京城各处城楼都察看了一番,方才回府休憩。 第二日清晨,李纲早早便骑马入宫给钦宗禀告城防要务。君臣正在谈论之时,忽见一名太监匆匆进来道:“皇上,不好了,数千金兵正在攻击陈桥。” 钦宗正要详询,又见两名太监一前一后快步奔了进来,一人急道:“皇上,大事不好了,有四五千金兵杀到了封丘。” 一人急道:“皇上,酸枣门有上万金兵正在攻城。” 钦宗听得竟有三路金军一起杀来,禁不住全身哆嗦了一下。钦宗身边的李邦彦脸色也变得毫无血色。 李纲看在眼里,高声道:“陛下、宰相不必多虑,臣昨日便推想出金兵今日必要大举攻城,早已安排精兵防卫。” 钦宗长舒了口气,说道:“那就有劳李爱卿全权处理击退金兵之事了。”李纲匆匆拜别了钦宗,出了皇城,问明了三路敌情,当即先派出赵飞龙、王霸各带三百名武林高手支援陈桥、封丘,而后则亲自从几万禁卫军中挑选出数百名神射手,令其快马疾驰支援军情最为紧急的酸枣门。 李纲见几百名神射手纵马远去支援,转身对张青峰和素云道长道:“还请两位大侠随我前往酸枣门,一同御敌。”说罢,一提缰绳,带着四名亲兵纵马向酸枣门奔去。 素云道长低声道:“我看街边有几人形迹可疑,多半为金人派出的奸细,他们多半会为阻止李大人前去酸枣门而动手。你就护送李大人前去前线,我来解决他们。”张青峰点点头,说道:“师叔原来早就有所发现了,我也早有怀疑。” 两人脚下轻点,几个起落已奔到李纲身边。李纲一心只想赶赴战事前线指挥,只是催马急奔, 李纲奔出不远,街边一条头戴范阳笠大汉忽地窜出,以手中扁担横砍向马腿。几乎同时,几把飞刀从一处百货摊前射出,直射李纲上身要害。 李纲身后一名卫士眼快,拔刀将射向李纲头颈的三把飞刀砍落,但因几名卫士都在马上,奔驰又急,皆来不及阻挡下砍向马腿的扁担。 眼看扁担就要扫中马腿,一条人影闪电般一闪,便撞在了使扁担大汉的身上,将大汉撞出数尺,同时夺下了扁担。 张青峰喊道:“李大人,随我冲出去,刺客留给我师叔就好。”说着,将手中扁担掷出,正中一条大汉心口。 街边忽然躁动起来,二三十条汉子手持兵器从摊前跳出,气势汹汹向李纲扑来。张青峰一身长啸,混元真气凝聚于双拳,劈空拳数十拳不断击出,连伤了刺客数人。 李纲一名亲兵见有刺客,立时向天放出一支响云箭,向不远处巡逻的御林军发出求救信号。素云道长长剑在手,唰唰数剑刺死了数名被张青峰劈空拳重伤的刺客。 刺客领头之人见一击未能得手,御林军又很快就要杀到,口中发出一声尖利的口哨,四散而去。素云道长喊道:“青峰,送大人走,我来料理这些狗贼。”挥剑向几名刺客追去。 张青峰一路紧紧跟随在李纲身边,一路疾奔到了酸枣门城楼之上。站在城楼望去,已有数百金兵渡过了十来丈宽的城壕,奔到了古城之下,正在架云梯攻城。 李纲见军情紧急,急令数百名神射手道:“射箭!”只听得嗖嗖的弓箭声满布天空,数百只弓箭射向了城楼下的金兵。这些来自禁军的神射手剑法了得,数百金兵应弦倒下大半。 一名金军头领挥刀砍断了射到面前的两支弓箭,喝道:“一人使盾牌掩护,一人架云梯。”剩下的数十名金兵借着盾牌的掩护慢慢爬上了云梯。 素云道长见得,向张青峰等巴蜀盟好汉道:“随我缒城而下。”取过一根麻绳,单手缒城而下,扑向云梯上的几名金兵,长剑刺出,几位金兵惨叫着跌落城下。 其余好汉见得,纷纷缒城而下,将其余攻城金兵全部刺死。 张青峰见眼前十几架云梯都已架好,抬头喊道:“将油倒在云梯上。”李纲喝道:“将桐油倒向云梯。”数十名兵士立即将桶中之油倒在十几架云梯。张青峰飞身而出,打燃火折将云梯都点燃了。 此时,又有数百名金兵冲过了护城河冲杀过来,素云道长挥动长剑,带领几十位巴蜀盟好汉将金兵一一斩杀。 素云道长刺死最后一名金兵,见身边两位峨眉年轻弟子都负了伤,喊道:“各位好汉,暂且退回城去。”数十位好汉闻命随即退后到了城下,抓出绳索而上。 金兵前两次进攻皆被消灭,士气稍落,稍作调整后,又派出人马冲杀而来。这一次金兵杀声震天,来者密密麻麻,人数是前两次的二三倍。 敌军虽猛,李纲面色却毫不慌张,先是以术子弩、坐炮将刚上护城河的金兵射杀了一部分。等一部分金兵杀到城下时,他又指挥御林军以神臂弓射杀了一部分。再等一部分金兵驾云梯攻城时,又以手炮、檑木、弓箭射杀了一部分。 素云道长眼看城下杀来的一千多金兵只剩下三四百,大手一挥,喊道:“好汉们,随我下城斩敌。”巴蜀盟几十条好汉和招募来的京城武林人士纷纷缒城而下,与金兵激战。 这一战,从清晨恶战到黄昏时分,因汴京军民为开封城墙准备的防守设施齐备,再加上李纲指挥有方,宋军最终取得了胜利。 皇宫内,钦宗抬头看着被战火映红了的皇宫上空,眉头紧锁。李邦彦、张邦昌两人站在皇帝身边亦是忧心忡忡,战战兢兢。 李邦彦小心翼翼地走上前道:“陛下,如今战事危急,恐怕还是要有所打算才是。” 钦宗微怒道:“丞相说话不需遮遮掩掩,有话就直说。” 李邦彦犹豫一会儿,方道:“金兵凶猛,连骁勇善战的辽国都被他们灭了,臣以为还是趁胜负未分之际,派人前去求和为好,一来给金人看看我等的态度,而来也可以探探金人口风。” 张邦昌低头道:“李丞相所言极是。” 钦宗沉默半晌,方道:“李爱卿的心意朕知道了,速派人去办理,只要金兵答应退兵,陪银割地都未尝不可,但此事你等要暗中行事,暂不可让李纲知晓。” 李邦彦闻言,立即匆匆退下,派人赴金营谈判。 入夜时分,李邦彦派出的使者悄悄出城,到了金营。 第一百七十三章 夜袭 汴京军民同心合力击退了三路来犯的金军,全城皆喜。朝廷见素云道长等人此番立下战功,当夜赏赐了好酒好菜犒劳各路好汉。素云道长拉着赵飞龙、王霸等人豪饮了半夜的美酒。 几后日,李纲、素云道长、张青峰和几位将领正在军帐中谈论布防派兵之事,忽听斥候飞奔来报:“急报大人,靖难军节度使种师道和承宣使姚平仲统帅的泾原、秦凤精兵已到洛阳附近。” 李纲大喜道:“好,终于等来了勤王大军,有两位名将前来,退却金兵指日可待。”御林军统领文飞芒沉思着道:“洛阳离开封三百多里,行军不过一二日可待,我等需组织兵马迎接两位大将军。” 李纲点头道:“传令下去,一万御林军上城楼待命,如金军敢拦截来军,可出战夹击金军。青峰,你轻功了得,可前往种大将军经营告知汴京城军情。”张青峰拱手道:“听大人号令。”急急出门,向洛阳奔去。 张青峰方才飞身跃下城门,立时被围城的金军看得,呐喊起来,引得数十名金军张弓搭箭向张青峰射到。 张青峰伸手抄下十几支来箭,反手扔出,刺伤刺死了十几名金军后,展开烟鬼夜行轻功,一闪而失。金军见他手上功夫了得,来去又如鬼魅,都只呐喊,不敢再追。 洛阳城外,种师道引军驻扎,等候前方侦查消息。不出半日,斥候飞马来报道:“急告将军,完颜宗望引五万多大军和郭药师降军几万屯扎于开封城下,再向前行军,我军势必与金军遭遇。” 部将万涛道:“将军,何不暂且驻军汜水,静观其变,然后再做定夺。”另一位部将王尨按刀,大声道:“此乃消极避战之法,我等本为勤王而来,就要奋勇向前,直奔汴京才是。” 部将郑斐道:“我等不过一万人马,如何敢直面金军十几万人马,一旦被围,势必凶多吉少……” 几名将领争论起来。 正争论间,忽听兵士老报:“禀告大将军,今有汴京城中郎将张将军来见将军。” 种师道大喜,起身迎接道:“快请张将军进来。” 张青峰走入军帐,众将见他年纪轻轻,都有些诧异。张青峰上前拜道:“张青峰奉尚书右丞相李纲大人之令前来恭迎种大将军入城。” 种师道令人上座上茶,道:“张将军风尘仆仆而来,一路辛苦。可否先告知我等汴京城抗金军情?” 张青峰一路狂奔而至,当下掸了掸身间灰尘,喝了大口茶,将近几日抗金详情和汴京城守城布局一一道来。 众将听得李纲在京都四周城池如何排兵布阵,都露出钦佩之色。待张青峰讲到他如何和众好汉血战金兵,众人看向他,先前眼神中的轻视之色都消散而去。 万涛道:“原来张将军是武林中人,不知如何如此年轻便得封中郎将之职?”张青峰无奈道:“中郎将之职乃是太上皇恩赐,我本不愿接受。”众将一听,知他必与皇室有些关系,当下越发对他礼遇。” 张青峰又道:“李大人已暗暗布置下一万精兵接应种大将军,请将军及早入城,以威慑金兵,护卫圣上。如何行军,还请将军及早定夺。” 种师道缓缓说道:“本将军帐下士兵不过一万,如果逡巡不进,金人一旦察知,多半会向我军发动进攻,到时必陷入重围,后果将不堪设想。我思之再三,不如一边引兵直进,一边四处大造声势说勤王数十万大军已到。金人会以为我们兵多将广,便不敢轻举妄动。还请张将军及早赶回,四处宣扬勤王数十万大军已到,如此可安稳人心,大振士气,又可惊杀金军?” 当下种师道一面督促土兵火速行进,一面派人四处张榜宣扬勤王大军杀到。张青峰听得种师道之言,深以为然,当下返回汴京城告知李纲,李纲四处张榜宣扬勤王大军到了。 金军城中奸细见得告示,飞箭将消息射与城下金营。 种师道威震西北,立压西夏,金军不知虚实,不敢与之交锋。完颜宗望令将军营从开封城下向北迁移而去,种师道趁机率领部队快速进入了开封。 钦宗坐在金龙宝座,看着白发苍苍,七十多岁的种师道,心中感慨万千,感动道:“种大将军,有劳你千里迢迢赶赴京师勤王了。如今金兵兵临城下,不知种大将军是觉得两军继续攻杀好,还是议和好?” 种师道直言不讳地道:“臣以为不可议和。其一,孤军深入他人国境,怎能安然返回?其二,京城周遭有八十里,金军兵将不多,无法包围京城。其三,京城城墙高达数十丈,且京师储蓄的粮食可以支撑好几年,金军无法攻破。老臣断定,不出数月,金军一定人困马乏,退兵而去。” 李邦彦接口道:“京师缺乏士兵守卫,不得不讲和。” 种师道怒道,“战和守是两件事情,京师兵力虽不足,但防守毫无问题。京师内百姓不下数百万,略加训练即可训练出几万士兵。” 宋钦宗、李邦彦听完后,皆沉默无言。良久,钦宗方道:“如今还是要议和,朕不想再生灵涂炭,让百姓受苦。种师道情知无法改变议和之事,只得苦笑。 宋钦宗口宣道:“种将军威名甚高,此次又亲统军队积极勤王,朕任命种将军为检校少傅、同知枢密院事、京畿河道宣抚使,诸道兵都听其指挥。” 种师道躬身谢恩,随后回营整顿军马。 宋钦宗看着离去的种师道,对李邦彦等人道:“金人提出何种条件?” 李邦彦奏道:“每年增加岁币三五百万两白银,还要割地,令亲王、宰相做人质。”李纲闻言,面色阴沉,怒道:“如今我军有种师道等将领率领的二十余万西北军,且还有开封城内超过二十万的禁军、厢军,金人不过六万精锐,我等何惧之有?” 张青峰愤然道:“不错,我军人数为金军数倍,必能击败他们。” 宋钦宗看着李纲和张青峰,陷入了沉思。 燕王赵俣匆匆奔进殿来,高声道:“圣上,如今金人不但在城外四处掠夺百姓钱财,还将城外后妃、赵氏王公的坟墓挖掘殆尽,实在是对我赵氏的极大侮辱。” 宋钦宗听得,气得咬紧了牙齿,狠狠在龙椅上一拍。 随后几日,种师道见各路勤王军还未到齐,便发出军令,禁止将士擅自出战,只一心防守。 这一天,宋钦宗与李邦彦、李纲等人正在议事,忽听太监奏道:“启奏皇上,都统制姚平仲前来觐见。” 宋钦宗道:“宣。” 不久,一名高大魁梧的将军走进殿来,向宋钦宗行礼道:“末将姚平仲拜见圣上。” 李邦彦道:“姚将军驻军城外,进城有何奏报?” 姚平仲朗声道:“末将手下军士修整两日后,如今士气高涨,纷纷要求主动出击,奈何老种相公严令按兵不动。” 李邦彦正要说话,却听宋钦宗说道:“如今勤王军队源源不断赶来,金人却依旧气焰嚣张。朕早想出兵打击金人气焰,将军此来,正合朕之心意。不知诸位爱卿有何注意?” 李邦彦闻得,沉默下来。 李纲道:“姚将军有胆有识,臣以为此计可行。” 宋钦宗喜道:“那就不必等种师中和姚古援兵了,还请姚将军速速出兵。若将军能一战成功,保住国祚,朕必为将军加官进爵。” 姚平仲高声道:“末将安排下去,近日便偷营劫寨,夜袭金军大营,斩下金帅完颜宗望人头来献与圣上。” 宋钦宗大喜,下旨招来一名信任的术士,演算出出兵的良辰吉日,且下令在开宝寺树起三面书“御前报捷”大旗,与众臣等候捷报传来。 这一晚,李纲军帐中灯火通明,种师道、李纲及太宰李邦彦、李纲副手同知枢密院事李棁召开了会议,一致决定二月初一夜间展开行动,由姚平仲和西军大将杨可胜亲自指挥。 二月初一,眼看夜色降临,宋钦宗和文武百官在朝堂上忐忑不安地等待着姚平仲胜利消息。 夜空之上,只有一轮昏暗的月亮,洒下淡淡的月光。 姚平仲乃暗传号令,命兵士人衔枚,马摘铃,率领数千精兵出城,向金军大营杀去。素云道长和张青峰两人站在城楼目送姚平仲等人纵马而去,心中突然涌上一丝不安,说道:“青峰,我们跟在后面去看看。” 两人纵身从城头跃下,不远不近的跟在大军之后。 姚平仲率军来到完颜宗望军帐附近,见金军军营外的守卫已被军士除去,当下将长枪一指,拍马便向完颜宗望军帐扑去。杨可胜也将手中大刀一挥,率军从左边杀进。 首先冲入金军军营的杨可胜猛然发现,所到之处金军军帐都空无一人,心知中了埋伏,立时大叫道:“不好,我等中计了,兄弟们……”话音未落,几十只火箭射来,照亮了天空,随着大队金军呐喊者从四面杀来。 喊杀声中,杨可胜拍马突围,不想脚下军马落入一面大坑之中,随即被数十只长枪逼住。 第一百七十四章 撤兵 姚平仲远见杨可胜落入陷阱,本想提兵去救,但身边数名金将将他团团围住。他知道自己被自己人出卖了,不由心灰意冷,当下挥动长枪,从金军中杀出一条血路。 多年以后,后人才知道夜袭当晚的会议后,李邦彦和李棁暗暗将把夜袭的军事行动计划密书,交给了当时由宋方派出前往金营负责议和的联络人邓珪手中。 邓珪早被斡离不收买,出卖了军情。 姚平仲杀出金军几重包围圈,已是满身是血,受伤数处。他转头看看身边的亲兵一个也没逃出,不由长叹一声,留下几滴血泪来。 张青峰见得空中火箭漫天射出,金军数万人将七八千宋军包围得水泄不通,不顾安危,就想要冲上前去救人,却被素云道长拦了下来。 素云道长道:“你我二人上前,无法面对数万金兵,还是即刻返回,先将军情报与李大人为好。” 宋钦宗听完张青峰奏报,怒问道:“姚平仲既然杀出了金军重围,为何不回来见朕?”张青峰道:“姚将军一人一马奔向远处,不见了踪迹。” 李邦彦冷冷道:“败军之将,必定是怕圣上治罪,逃走了。” 宋钦宗闻言越发恼怒,喝道:“此次夜袭失败,主将姚平仲竟弃军逃跑,该当死罪。李纲大人力主此次行动,不知李大人对此有何说辞?”李纲低头道:“臣愿领受责罚。” 种师道忽道:“此次夜袭失败,想来是被朝中之人走漏了风声。臣愿领本部精兵,出城再次夜袭金营。所谓兵不厌诈,第一次劫营失败,金军肯定不会料到我等会即刻发动第二次劫营。若不能取胜,老夫就每晚派几千人去骚扰金兵,这样,金兵不得喘息,用不了几天,他们自然就会退兵,” 众人闻言,纷纷摇头。种师道见李纲也摇头否定,不由沉默下来。 宋钦宗沉思良久,说道:“本次夜袭,李纲、种师道、姚平仲为本战主事,故兵败之责理应三人承担。姚平仲丧师辱国,必须严惩。李纲、种师道则先革除职务,以先安抚金人情绪。”说完,怒气冲冲地起身退去。 兵败逃遁的姚平仲不敢回京,一路逃到了邓州,之后又经武关到长安,接着南下蜀地,在青城山的上清宫住了一天后,辗转来到蜀中的大面山,方才藏匿起来。 张青峰听得宋钦宗解除了李纲职务,想要上前为之辩解,被李纲伸手拦下。 李纲默默引着素云道长和张青峰出了皇宫,回到住所,叫家丁准备了酒菜,以酒一浇心中块垒。 第二日早朝,宋钦宗等人正在商议如何与金人议和之事,听得太监总管奏道:“启禀圣上,宣德门外有太学生陈东率领太学生数百名伏阙上书,交来奏疏一封。” 宋钦宗一听,顿时面露不悦这色,喝道:“这些太学生不好好读书,一早便来闹事,将陈东奏疏读来。” 只听太监李公公念道:“一进一退,在纲为甚轻,朝廷为甚重。幸陛下即反前命,复纲旧职,以安中外之心,付种师道以阃外之事。陛下不信臣言,请遍问诸国人,必皆曰纲可用,邦彦等可斥也。纲奋勇不顾,身担拯救天下之重任,为社稷之臣,李邦彦、白时中、张邦昌等,庸缪不才,嫉妒贤能,为社稷之贼。用舍之际,可不审诸……” 李邦彦、白时中、张邦昌等人听得,脸色不由大变。宋钦宗正思索之际,只听得宫外人声大起,不久,又传来惊天动地的呼喊声,急忙起身出宫查看。 宽阔的皇宫广场上,已然集聚满了从四面赶来的人群,竟然计有数十万之众。有人高喊:“恢复李大人军职,誓与李大人共同守卫汴京城。” 有人高喊:“李邦彦是浪子和卖国贼,根本没有资格当宰相。” 原来李邦彦浮薄无品行,酒后称要赏尽天下花、踢尽天下球、做尽天下官,此言传入民间后,被宋人讥讽为“浪子宰相”。 张青峰站在呼喊的人群中,耳膜被巨大的声浪震得嗡嗡作响,心中不由热血沸腾,随着人们呼喊起来。 呼喊声中,张青峰忽然瞥见李邦彦被几名随从遮掩着从门墙边出了门,贴着宫墙逃走。他急忙一指道:“大家快看,投降卖国的浪子宰相出来了。”他的声音浑厚有力,人们立刻朝他所指方向望去,很快便发现了狼狈逃窜的李邦彦。 几百名愤怒的群众迅速呼喊着向李邦彦围了上去。 人们很快将浪子宰相围住,有人向他投掷瓦砾,有人撕扯他的官袍,有人将他的官帽抓下,狠狠用脚踩踏…… 一名御林军头领见得,急忙带了一队御林军上前拼命解救,将李邦彦护送上了女人乘坐的小轿子,随后用黄裙盖在轿子,方才趁着混乱逃出。 开封府尹王时雍带着几名捕快挤到陈东等太学生面前,怒道:“尔等煽动民众,要挟天子,这可是重罪。”陈东驳斥道:“吾等以忠义挟天子,不比以奸佞挟天子好吗?”王时雍顿时哑然无语。 几位青壮喝道:“开封府尹与那浪子宰相是一路人,再不走开,就不要怪我等拳头不认人。” 王时雍身边侍卫见情形不好,慌忙护送他离开了。 几名老百姓转眼又见平日作恶多端几名宦官站在宫门口,怒喊起来,冲上前去就是一顿狂揍。众人一见,立时蜂拥上前,打死了作恶宦官十余人。 民众不断集聚,眼看局势越来越乱,民变随时就要发生。张青峰思索了一番,走到守卫在皇宫门前的殿帅王宗濋面前,说道:“王大人,带我去见圣上,我有安民之策。” 王宗濋面对开封军民,既不能镇压,又恐惹出民变,正左右为难,他知道张青峰是深得钦宗信任,听得他有良策,急忙将他带入宫中。 钦宗刚听得打死了好些宦官,正焦急地走来走去,不知如何处置,忽见王宗濋前来,急忙问道:“王将军,宫门口局势如何?” 王宗濋奏道:“民众躁动不安,恐起民变。张将军说有安民良策,故带张将军前来。” 钦宗看看着张青峰喜道:“张爱卿快快讲来。”张青峰道:“圣上只需下旨宣召李纲、种师道两人进宫商议军务即可。” 钦宗默默一想,精神一振,喝道:“宣召李纲、种师道两人进宫商议军务!” 李纲正在府中静坐,接旨后立刻赶到了宫中,钦宗当即传旨封李纲为京城四壁守御使,又宣旨恢复种师道职务。 军民未能见到种师道,依旧集聚在皇宫前不愿意散去。待种师道骑着一匹高大健壮的战马赶来,军民欢呼起来,自动让出一条道路,方才散去。 李纲以京城四壁守御使之位,加紧布置汴京防务,并贴出告示,给予勇猛杀敌者或赏丰厚银两,或加官进爵,此举令军民抗金士气高涨。 过得几日,又有北宋勤王军民陆续赶来,数倍于金军的宋军城内城外相互呼应,令完颜宗望生出了退兵之意。 接连几日,完颜宗望派人前来汴京城,催促宋钦宗早签退兵之约。二月初九,完颜宗望得到了割让三镇的诏书,又要求宋廷调换了人质。 第二日,张青峰与林枫两人带剑轻装出城,来到金军大营对面观望侦查。张青峰见金军军营中,有数十金兵正在西边拆除帐篷,不由喜道:“师兄,金军正在拆除军营,想来是要撤退了。师兄在此地留看,我即刻回禀圣上。” 张青峰飞驰回宫,禀告了金军动向,宋钦宗大喜,急令再探。种师道慨然道:“金军不等赔款金帛全部送到,就要匆匆退兵北回,想来是惧怕勤王军队了。” 李邦彦质疑道:“这会不会是金军的疑兵之计?” 种师道面露思索之状,说道:“自老夫挥军而来,金军便不敢分兵劫掠,他们的粮草日益匮乏,而且约定在汴京会师的西路军又迟迟没到,由此可以断定,金军早就有退兵之意。” 几人正在议论之间,负责侦查金军动向的斥候领队匆匆来报:“金军大军已然开拔,向北退兵。”宋钦宗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叹道:“天下太平了!” 种师道上前奏道:“如今金军惧怕退兵,可趁金军半渡黄河之际,分两军从河南河北对之实施前后夹攻,金军不懂水战,此计可成。老臣愿率军死战,为圣上除去大患。”李纲闻得,高声道:“种大将军此计可行,请圣上下旨调动军队。” 宋钦宗闻得,吓得全身一阵哆嗦,从龙椅上站起了身,喝道:“双方已然议和,你们竟然还要挑起战事,朕和汴京军民绝不答应。传下朕的圣旨,休得再言起兵,违者斩!” 宋钦宗惧怕主战派再言战事,当下起身而去。 种师道看了李纲一眼,仰天长叹道:“今日不击,异日必为中国患。” 完颜宗望带军安然北回,一路烧杀抢掠。 据《靖康遗录》记:贼之来虽有少钞掠而不杀害人民。比去所过皆残破,其所得汉人并削发,使控马荷担;得妇女,好者掠去,老丑者杀之。自京师至黄河数百里间,井里萧然。无复烟炊,尸骸之属,不可胜数。 第一百七十五章 艮岳传奇 宋钦宗再三确认,得知金军的确渡过黄河退回了北方,方才真正放下心来。但以议和方式送走金军的宋钦宗没有封赏李纲、种师道,却一心想着解除李纲、种师道的兵权,严惩带头闹事的太学生,立自己的儿子赵湛立为太子…… 这一日黄昏,素云道长邀请赵飞龙、王霸、王府等人饮酒,商议解除汴京城危急后群雄去向。 素云道长几人在酒楼坐定不久,只听二楼有人用苍老的歌喉唱道:“不管太原,却管太学;不管防秋,却管春秋;不管炮石,却管安石;不管肃王,却管舒王;不管燕山,却管聂山;不管东京,却管蔡京;不管河北地界,却管举人免解;不管河东,却管陈东;不管二太子,却管立太子。” 那人唱罢,一位年轻书生叹道:“新上位的的皇帝看来也不是一位好皇帝,放着几十万勤王大军不用,却偏偏要赔钱求和,还将太原、河间、中山三镇都割让给金国,实在昏庸呀!” 旁边两人听得他醉酒之言,吓得赶紧劝解书生小声言语。 素云道长喝了一杯酒,说道:“如今完颜宗望的东路军虽然已经撤去,但完颜宗翰率领的西路军还在猛烈围攻太原。李纲大人推断,金军企图很明显,便是最终要攻下太原,以便为日后再次攻打汴京铺路。巴蜀盟决定即刻前往太原,支援太原军民抗金,不知各位豪杰有何想法?” 赵飞龙笑道:“道长与我一般想法,今日上午我等已决定赶往太原,支援太原军民。”王霸点了点头,道:“两浙路的各位好汉也正想要去太原,与那金狗好好再战一场。” 素云道长举杯道:“老道敬各位好汉一杯,明日一早,我们便分批赶往太原,与金狗好好厮杀一番。”几人举杯痛饮,不觉天晚。 素云道长与张青峰喝得有七八分醉,方才回到住所。两人还未走到院门,便见院门左侧停着一乘华丽的轿子。 轿子为木质雕花而成,铺底朱漆并饰以金箔贴花,轿身则雕刻着几只栩栩如生如生的鸾鸟凤凰,气象雍容华贵。 轿子边站着四个健壮穿华服的轿夫和一个鬓角插着珠钗的丫鬟。 朴素的小院外停着这样一乘充满富贵气的轿子,显得格格不入。 素云道长道:“怎么会有贵客前来我们小院拜访?”两人快步走进,见关闭的轿帘轻轻打开,一个甜美清亮的声音道:“道长和张公子可回来了。” 朦胧的月色下,一人似月中仙子般轻轻走下了木轿。她眉目似画,周身散发着淡淡的清香,虽是穿着简单的衣妆,但小院墙角边盛开的鲜花和她相比却为之黯然失色。 素云道长微微施礼道:“贫道见过圆珠公主。贫道和青峰约了赵飞龙等人喝了酒方才晚会,让公主屈尊久等了。”张青峰和公主见了礼,开门将公主迎入了小院。张青峰急忙请公主坐定,烧上香茶。 圆珠公主微笑道:“汴京危急,幸得道长和张少侠带领巴蜀盟好汉前来解救,在这里,我要代圣上和开封军民感谢你们。” 素云道长道:“国家危难,人人都应当保家卫国,贫道等人不过是尽了一些大宋子民应当做的事情而已。今晚贫道已与几路豪杰商定,明日一大早便要赶赴太原,与太原军民一同抗杀金兵。” 圆珠公主略略有些吃惊,道:“你们走得如此匆忙,原本圣上还想明日邀请各位好汉首领进宫一叙,嘉奖战功。” 素云道长思索了片刻,说道:“军情紧急,我等不敢再做停留,不过,为上通圣意,下达民情,青峰可以代我等进宫面圣。”赵圆珠笑道:“如此也好,那明日我便在宫门外等候青峰,一同面圣。”张青峰听得素云道长如此言语,便也不再推辞。 三人又喝茶闲聊了一会儿,圆珠公主见天色已晚,便起身告辞回府而去。 第二日,张青峰天还未亮便早早起了床,走出院子一看,素云道长与林长风、林枫都已收拾停当,正牵马要出院门。 张青峰将三人送出院门,说道:“师叔、师父,小心金贼。”林长风翻身上马,叮嘱道:“青峰放心,我们人多,相互都有照应,你一个人上路,倒是要小心些。开封至太原,不过千里路途,我们催马快行,明晚就可抵达,我们等你前来。” 素云道长和林枫向他一挥手,纵马向巷口等候的巴蜀盟群雄奔去。 张青峰返身回了小院,开始练拳吐纳呼吸……眼看一轮红日升上了东山,他才长长吐出一口气,收了拳架。 “笃,笃,笃!”张青峰方才吃完早饭,突然,院门上响起了敲门声。上前打开院门,见赵圆珠牵着匹雪白的骏马站在门前。 她穿着件青色交领长袄,披着粉色霞帔,显得端庄贵气而又有两分娇俏明亮。张青峰道:“公主怎么来了小院?” 赵圆珠笑意盈盈地看着张青峰道:“不请自来,是不是不欢迎?昨晚是和你约好在皇宫外等你,可今天一早又改变了主意,就想来接你。” 张青峰道:“公主屈尊前来,荣幸之至!我也正想出发,公主来得正好!”牵出坐骑,与赵圆珠按辔徐行,向皇宫而去。 两人来到皇宫,早有一名白发太监在宫门口等候。太监道:“圣上口谕,请公主与张将军到华阳宫中等候。 太监引着两人在宫中折行了半个时辰,来到一座气象奢华阔大的皇家园林面前。张青峰见那正门上挂有一匾额,上书“华阳”二字,字迹为徽宗瘦金体之笔。 张青峰随着圆珠公主入了园门,抬眼看去,只见园中假山连绵无尽,山上叠石千姿百态,中间不时出现座座巧夺天工的亭台楼阁,间或还可见人造瀑布数处,且有人造烟雾缭绕蒸腾,心中不由赞叹不绝。 张青峰一路行去,行走出一个时辰,依旧未能走完园林,一路所见布置景物皆是不凡,有些景物还似曾相识。他当下问道:“公主,此处怎么有走不尽的感觉,这个园林到底有多大?一路走来,所见景物有些似曾相识之感,难道它们是依据真山水缩小建造而成?” 赵圆珠笑道:“此园林又叫艮岳,占地七百余亩。刚才我们走过的山便是依据峨眉仙山仿建而成,所以你看它似曾相识。本园是太上皇亲自设计而成,几乎将大宋的名山大川、江河湖海都浓缩到了艮岳空间之中。” 两人又走出百尺,听得传来阵阵禽鸟的啼鸣声和野兽的嘶吼声。张青峰快步上前,见数十座铁笼中饲养着数百种珍禽异兽,看得他眼花缭乱。 两人再往前,见有高峰峙立,高出于城墉之上,峰下传来阵阵花香。两人向峰下走去,只见红梅万株正在怒放,其香芬芳馥郁。再往前,尽是栽植的奇花异草…… 张青峰一路缓缓看去,见景观越是奢华奇绝,心中越是沉重。 走了园林大半地方,赵圆珠不再带着他前行,拐进了一座精美华屋,叫人斟上茶来。 赵圆珠笑道:“园林看了大半,你有何感想?”张青峰叹了口气,道:“此院精美奇绝,天下罕见,只是……” 说完,向四面看了几眼。赵圆珠道:“四面无人,你不妨直言。” 张青峰叹了口气,道:“这些日,听得民间说起道君皇帝沉溺道教、设立“花石纲”、任用六贼蔡京、童贯、王黼、梁师成、朱勔、李彦,皆是亡国之举,以为有些言过其实。今日走遍园林,见道君皇帝为一己私欲,竟举全国之力修建此园,方知民间之言不虚。” 赵圆珠听得秀眉一皱,看了张青峰半晌,方才舒展开眉头,沉声道:“你的话虽然刺耳逆上,但仔细想来,却也是忠良之言。” 张青峰又道:“我听两浙路的王霸、王府两父子说起过宣和二年方腊起义之事的缘由。有奸贼名朱勔,在苏州设应奉局,靡费官钱,百计求索,勒取花石,然后用船从淮河、汴河运入京城献给太上皇,号称‘花石纲’。百姓年年因它备遭涂炭,许多中产之家为之破产,甚至卖子鬻女以供索取。方腊起义时,即以诛杀朱勔为号召。 赵圆珠思索道:“这朱勔实在可恶,等圣上来时,我找个机会禀告圣上,要他除去此贼,以平民心。” 两人又说了些话,听屋外脚步声响起,急忙起身,只见钦宗皇帝走了进来。钦宗招呼两人坐下,笑道:“今日不行君臣之礼,权做朋友间之间闲聊。” 张青峰本与钦宗皇帝熟识,当下乘着酒宴将有些事情直言了一番。钦宗皇帝听得朱勔之事时,暗暗记在心中。 酒过三巡,张青峰举杯道:“草民深感圣上恩赐御宴,此去支援太原军民抗金,必定要多杀金贼,以报社稷。” 钦宗道:“诸位豪杰奔赴千里击杀金贼,还请张将军向各位豪杰表达朕的感激之意。朕也准备调兵遣将,驰援太原,击退金兵。” 酒宴结束,张青峰叩谢了钦宗皇帝,和圆珠公主出了皇宫,向官道而去。圆珠公主执意要与他送别,骑马将他送出数十里,到了原阳县地界方才停下马来。 第一百七十六章 围杀 初春的风寒冷逼面,吹得圆珠公主面色紫红,但她却毫不在意。 圆珠公主停马道:“如今已入原阳县地界,我就送你到此处了。若非我不习武艺,怕拖累于你,不然我定要与你同去太原,击杀金贼。” 张青峰看她双手被寒风吹得通红,心中大是感动,拱手道:“感谢公主相送之情谊,待我杀敌归来,再到公主府当面致谢。”转身催马而去。 奔出不远,只听得背后圆珠公主喊道:“我等你回来……” 张青峰在宫中耽搁了半日,又因公主相送不能急行,心知和巴蜀盟群雄相隔已远,当下催马急赶,一心只想赶上群雄。 素云道长带着巴蜀盟几十位好汉大早便起身赶往太原,午时已然过了晋城,只在路边简单吃了些干粮休憩了一个时辰,便又催马赶路。 一行人匆匆赶路,黄昏时分到了上党郡岚水河边的荫城古镇。素云道长跳下马,道:“大伙今晚就在古镇落脚,等候从蜀中赶来的其他巴蜀盟好汉汇合。从我上次飞鸽传书的日程推断,若无意外,他们今晚就会赶到荫城古镇。” 古镇位于由太行山太岳山环绕而成的上党盆地中,东望可以看见巍峨连绵的太行山。 素云道长在镇上找了家大客栈,将二楼所有房间都包了下来,和群雄一起住了下来。 天色渐暗,素云道长和林长风、林枫三人出了客栈,来到镇上吃饭。 三人本想吃几份家乡川菜,但一路走过去,所见几家饭馆都是挂的山西面馆招牌。素云道长笑道:“看来今晚吃不了川菜了,贫道只能吃素吃面了。” 一家面馆门口,胖胖的面馆老板见到三人经过,吆喝起来道:“山西正宗鬼手刀削面,荫城古镇第一家!” 三人进了面馆,点了三大碗刀削面,等候吃面。 水汽缭绕的大锅旁边,胖面馆师父手起刀落,将一团乳白香糯削成一根根银白面丝,鱼贯送入锅中。 林长风见了,不由赞道:“不愧是鬼手刀削面,如果这位师父习练刀法,一定会是一位使刀的高手。” 面馆师父削面入水,稍等了片刻,从滚水中捞出根根弹性十足的面条来放入大碗,泼上了秘制肉臊卤汁,再放上一个煎蛋,撒上丸子、豆干,放到了三人面前。 林枫闻了闻面香,差点留下口水来,拿起筷子就要吃。 忽听面馆师父道:“三位客官稍等。这面还需要滴上几滴山西老陈醋方才能吃。面条的面香,肉的卤香,陈醋的酸香,三者味道融合在一起,才说得上真正的山西正宗鬼手刀削面。”说着,他上前几步,拿起一瓶山西老陈醋,就给三人一一倒上。 林枫拿起筷子,迫不及待就要挑面来吃,却被素云道长伸手拦了下来。素云道长冷冷盯住面馆师父道:“贫道年轻时候也走过两次山西,所见老陈醋色泽或为经棕色,或为琥珀色,或为红褐色,老板的老陈醋颜色有些不对。” 面馆师父后退了几步,胖胖的身体竟快如猎豹。他面露凶光道:“道长好眼力,竟能看出老子做了手脚。” 林长风按剑喝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何要乔装改扮暗算我等?” 面馆后院布帘掀开,走出几人,皆戴瓦楞帽,穿辫线袄,脑后长发梳着两条发辫。面馆师父恭敬垂首叫了声:“见过完颜烈大人!” 素云道长虎地站起,变色道:“金贼!”为首金人冷笑道:“老道,今天终于逮到了你,你在汴京城杀了我多少兄弟,我等早就想喝你的血,吃你的肉。完颜宗望大将军一再交代,这次一定要带你的首级回去见他。” 林枫上前一步,怒道:“就凭你们几个人,也不掂量掂量自己。” 完颜烈狂笑道:“无知小儿,你可知比你们早些经过的北方豪杰和两浙路豪杰都已死在你爷爷手下了。对了,好像有个使银枪,耳朵缺了一块的大汉跳进汾水河逃走了,不过也伤得不轻。” 林长风怒道:“两路好汉个个都是高手,就算金兵来数千人也无法将他们全部击杀,你这骗人的鬼话谁信?” 完颜烈笑道:“我们这些人的确做不到,但是我们还有天狼帮二三百头毒狼和几十名高手相助,你说够不够灭了他们?” 素云道长长剑一声龙吟,横摆在面前,急道:“长风,你与林枫快回客栈,通知兄弟们戒备,这里我来应对。” 完颜烈口中发出一声响亮的口哨声,冷笑道:“现在回去也没用,他们可没有你老道机警,早就吃下了客栈送上的好面。既然你们也来了,就留下首级再走吧!” 口哨声方落,只听后院和店前街面上响起了上百道脚步声和野兽低沉的嘶吼声。 素云道长面色微微一变,稍一思索,脚下一滑,左拳一记浑厚劈空拳砰的一声击向十尺开外的完颜烈,拳风到处,将金人两顶瓦楞帽吹落在地。 这一拳,素云道长全力施展,拳劲瞬间便炸到了完颜烈胸前。忽见胖面馆师父上前两步,挥掌斜砍在劈空拳拳劲之上。两道强大的劲气激烈相撞,掀翻了两张木桌。 林长风惊呼了一声:“少林大力金刚掌,没想到如此少林高手也投靠了金狗。”转身挥剑将两名奔到门口的天狼帮高手逼退。林枫见得,飞身落在门口,以长剑随同林长风将门口守住。 面馆师父心知素云道长用意,手腕一翻,握住削面短刀,一边挡下素云道长长剑,一边喝道:“完颜烈大人,快退回后院。” 完颜烈被劈空拳震退了两步,知道厉害,慌忙退回了后院。 林长风与林枫两把长剑织成一张剑网将面馆门口死死封住,接连刺伤了几名天狼帮杀狼堂高手。 天狼帮众狼身后,站着一位高大青衣大汉,冷冷注视着眼前的战斗。大汉古铜色皮肤,长着一双上吊的狼眼,双耳上各挂着一只狼牙。 青衣大汉见手下几次冲杀,都未能攻破两把长剑的封锁,不由将双目一锁,喝道:“都给我退下!”身影一晃,站在了面馆门前。 杀狼堂几位高手闻得大喝,立刻退了下来,恭敬道:“堂主!” 林长风持剑指向青衣大汉,喝道:“你就是江湖中传说杀人无数的杀狼堂堂主杀狼?” 杀狼微微一笑,说道:“青城派的剑法虽然不弱,但是比起峨嵋派还是差了两分。青城派‘白猿剑法’虽然奇险不比峨嵋派‘风雪快剑剑法’差,但是速度始终还是满了一步。” 林长风打量了杀狼两眼,冷冷道:“杀狼没有兵器在手,莫非是想空手来夺我的长剑?我的剑可是宝剑,比你的狼爪要锋利得多。” 杀狼道:“我今天就是想试一试,能不能空手夺下青城派高手的长剑……”话音未落,他的右手已然闪电般探出,四指搭在了林长风剑身之上。 林长风只觉长剑一震,一股指力震得他手腕发麻,急将手腕一转,将长剑翻转了一圈。杀狼松开四指,闪在侧旁,并拢双指向林长风剑身敲落。 林长风见杀狼身法奇快,指法奇绝,当下打起十二分精神,全力施展出‘白猿剑法’的精髓应对。 两人一内一外,不多时便过了五六十招。激战间,杀狼几次强攻林长风剑身、手腕、手臂,皆被林长风化解,但林长风也险像横生,长剑两次差点被夺。 林枫见两人激斗,林长风渐渐有不支迹象,当下长剑刺出,想要助林长风将杀狼逼退。 面馆内,素云道长与面馆师父斗得难解难分。素云道长心知四面皆是强敌,面馆不是久留之地,需早点脱身才是上策。 素云道长几剑刺退敌人,见林长风两人被一位高手空手缠住,心知久战必危,当下不再犹豫,一脚将一张木桌踢飞向面馆师父,接着冲天向上一拳,轰开了屋顶,喝了一声:“走!”提剑跃上了屋脊,向下一扑,凌空一剑向杀狼当头刺去。 杀狼惊觉头顶剑气森森,一人大鸟般扑来,脚下一点,飘出数尺,方才躲过了三把齐齐刺来的长剑。 素云道长落在林长风两人面前,沉声道:“靠墙走!” 林长风与林枫提剑贴墙而退。三人边战边走,走出不远,便被赶来的天狼帮杀手、毒狼和金人围住。 三人死命苦战,连杀数人,自己不免也几处受伤,尤其是林枫,左腿中了一刀,鲜血染红了裤腿,行走越发艰难。 素云道长看着眼前密密麻麻的敌人,心道:“今日被诸多高手围困,看来今日难逃一死,只可惜,还未能赶到太原击杀金贼。也罢,就是死,也要杀几个金人和天狼帮垫背。”心中不由涌起一股苍凉悲壮的情绪。 素云道长咬牙刺杀了几人,忽觉脚下一疼,低头一看,一头恶狼趁他不备,咬住了他的左小腿。他手中剑一个横扫,逼退两把狼刀,提起右脚,一脚踢在狼头,将恶狼踢死在地。 第一百七十七章 重逢 激战中,忽听林枫一声闷哼,身体贴着墙缓缓倒下。素云道长和林长风急忙冲杀过去,只见林枫心口一把狼刀刺入,已然闭上了双眼。 素云道长悲愤叫了一声,将手中剑一阵狂舞,抢到了林枫身边,忽觉头间一晕,心下暗叫:“不好,狼毒发作了。”当下出指如风,点了身上几处穴道。 杀狼冷眼看看素云道长腿上的伤口,又见他眼神突然一滞,冷笑了几声,飘身上前,挥拳向他猛攻。杀狼接连强攻,逼得素云道长和他硬拼了两拳。 素云道长勉强接下两拳,只觉胸口气血翻腾,腿间一阵阵麻涨感传来,头上又接连几阵眩晕感传来,一不留神,胸前又中了一刀。 他心知自己中毒渐深,当下拖着伤腿,挥动长剑,摇晃着挡在林长风面前,嘶吼道:“师弟,快走。”林长风摇头道:“师兄,我怎么可能丢下你和林枫而去,就是死,我们也要死在一起。” 素云道长笑了,他知道今晚他们三人谁也走不了,于是他退后一步,和林长风背靠墙,站在了一起。 几头毒狼和几个金人又扑了上来,素云道长和林长风同时出剑,将他们刺杀。鲜血在空中飞溅,毒狼发出了临死前的哀鸣声。毒狼和金人死去了一批,但又有几头毒狼和天狼帮杀手冲了上来。 天色灰暗,天空之上有几粒星子,在遥远的天幕中藏得极深,却亮晶晶的分外灿烂。 素云道长只觉手中的剑越来越沉重,眼眸也越来越沉重。最终,他再也支持不住,手中长剑掉落在地,身体缓缓贴墙滑下。 昏迷的前一刻,他迷迷糊糊地听到师弟对他大喊了一声,也听到天空中传来一声响亮悠长的鹤唳。 素云道长不知昏迷了多久,方才缓缓睁开了眼睛。夕阳的余晖从窗边斜照在他的脸庞,温暖了他的脸,也温暖了他的心。 他缓缓从床上坐起,向四周看了几眼,发现自己竟然住在刚到荫城古镇住下的那家客栈,而旁边的木柜上竟然还放着自己的佩剑和包裹。宝剑擦得干干净净,没有一丝大战后留下的血迹。 素云道长不禁疑惑起来,伸手在腿上伤口处一摸,发现伤口处被人包裹上了药布。他下了床,走出房间,向楼下看去,只见张青峰正提着一茶壶水走上来。张青峰抬头见到木栏杆旁白的素云道长,高兴地喊了一声:“师叔,你醒啦!” 素云道长盯着张青峰一步步走了上来,急忙问道:“你师父和林枫呢?”张青峰的眼神黯淡下来,悲声道:“师父在你倒下的时候,为你挡了几刀,受了重伤,现在还在昏迷中。林师兄……林师兄受伤过重,没能救过来。” 素云道长急道:“那你师父在哪里?快带我去看看他。”张青峰带着素云道长来带一间房间、林长风全身裹满了药布,躺在木床之上。 素云道长走到林长风床前,伸出两指搭在他的左手手腕上,号了一会儿脉,又仔细听了听他的呼吸声,吐了口气道:“你师父好在没有大碍。” 回到房间,张青峰上前给素云道长倒了一杯茶。素云道长问道:“昨天晚上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张青峰一心想赶上早走了半天的素云道长等人,于是一路急赶。从宫中出来之际,圆珠公主将自己的坐骑与他换乘。那白马来自西域,脚力甚是了的,一口气驮着张青峰跑出了四百多里,黄昏时分,马速方才慢了下来。 他稍微休息了半个时辰,给白马喂了粮草,就又催马急行。他一路急行,忽听头顶远处传来几声响亮悠长的鹤唳,抬头望去,只见空中一鹤如小船,正滑行在金色的夕阳中。 张青峰听得那鹤唳有几分熟悉,当下停马细看,见它正是鹤鸣山那只千年铁鹤,不由心中一喜,想道:“仙鹤多半与鹤鸣山道士一道,看来前面不远就是巴蜀盟从蜀中赶来的好汉们。等他再看,仙鹤展翅一拍,已然穿云而去。 当下张青峰拍马上前,一心想赶上仙鹤。他一口气赶出二三十里,果然见一里外得山谷间现出几十条人影的队伍来,队伍尾部他认得两人,一人是峨嵋派白飞猿,一人是峨嵋派华云师太。 张青峰抑制不住心中喜悦,高声呼叫道:“飞猿师叔,华云师太!”他内力雄厚,这一喊立时声传数里,喊声在山谷间回荡。 山谷里几十人听得一声大喊传来,震得耳膜嗡嗡作响,皆停下马来。张青峰催马飞奔到华云师太面前,勒马停下。 华云师太惊喜道:“青峰,是你!素云道长和其他好汉在何处?”张青峰将和素云道长分开行走的缘由说了出来。白飞猿道:“原来如此,我们和素云道长约好在前面七八十里远的荫城古镇见面,估计他们现在已经住下客栈在等候我们了。” 巴蜀盟中群雄大都识得张青峰,纷纷上前问候,张青峰一一拱手回应。 忽见金光一闪,一只金灿灿的大蚕落在张青峰肩头,接着一滑,就滑在他手臂之上。赶来的金耀天笑道:“金蚕如今称霸西南十万大山,可见到青峰还是像小孩子一般。” 张青峰在金蚕金甲上一弹,笑道:“金帮主,这一年多不见,金蚕金色越发纯正,鳞甲也越发坚硬,想来金帮主给它喂养了不少毒物。” 华云师太身边,一位身着白衣,气质端庄高雅的女子静静地看着眼前与众人寒暄的张青峰,面上平静如水。 等张青峰与众人寒暄完,华云师太道:“我们一行人走不快速,恐怕素云道长见我等久不至会心中担忧,你可快马先去报之。” 一人忽道:“我看张少侠坐骑已汗湿鬃毛,不如我唤来仙鹤,助他一臂之力。”说话之人目光炯炯,青色的道袍上绣着一只栩栩如生的飞舞仙鹤,脚穿黑白相间的十方鞋。 张青峰转头一看,喜道:“少观主如今重归道门,穿着道袍,我都差点认不出了。还请少观主唤来仙鹤,让他载我先去古镇联络素云师叔他们。师叔他们已走了一半路程,金人狡诈,我怕他们会半路埋伏暗算。” 张白驹仰天发出一声长啸,啸声撕云裂帛。啸声方落,空中一声响亮鹤唳响起,一鹤穿云飞动而来,落在张白驹身边。张白驹拍拍鹤背,指指张青峰,说道:“鹤仙,载张少侠一程。” 鹤鸣山鹤仙见是张青峰,傲娇地点了点头。张青飞身落在鹤背,正要起飞,忽然金光一闪,金蚕落在他的肩头。张青峰抚摸着鹤颈道:“鹤仙,可还记得数年前,我们三位在青城山掷笔槽摘取银龙长生果之事。” 鹤仙叫了两声,拍翅飞上了云霄,带着一人一蚕飞赶古镇。 林长风看到素云道长缓缓滑倒,心犹如堕入了谷底,绝望地大喊了一声:“师兄!” 张青峰压低仙鹤,沿着官道飞行,不出半个时辰,已然见一座古镇出现在眼底,远远可见古镇外耸立的雕花刻字牌坊上刻着“荫城古镇”三个大字。 张青峰一指古镇,道:“鹤仙,进古镇。”仙鹤一拍双翅,滑行向古镇最高的一座建筑—一座三层楼高的客栈。 仙鹤落在客栈屋顶,张青峰带着金蚕跳下了鹤背。 耳边没有了飞行时呼啸的风声,张青峰的听力立时清晰起来。他听的一里多外传来阵阵打斗之声,而古镇的其余地方却一片死寂。张青峰立时警觉起来,飞身向打斗发生处扑去。 他纵跃过几条街道,一撇之下,已然看到一家面馆的墙前,数十人和数十头恶狼正将两人围住。 张青峰心内一沉,长啸一声,双臂一摆,大鹏般飞向面馆上空。面馆前,三条大汉,几把狼刀砍向倒地的素云道长。而素云道长身边的林长风正被几人几狼围攻,无力挡下砍向素云道长的狼刀,悲愤喊叫了一声,眼角似要流下血来。 张青峰在空中看得清楚,手指三条大汉道:“小金,咬下那三个恶人的刀。”金蚕闻听,在他手臂上一蹬,闪电般扑向三条大汉手臂,不过几个呼吸之间,它已在三条大汉手臂上各自咬了一口。 天狼帮帮众只见一道金光在面前几个诡异的闪动,三位同伙顿时尖叫起来,手中刀咣当掉落在地。 攻杀素云道长的三条大汉只觉手腕一麻,整只手臂顿时便失去了知觉,低头看去,手腕处金乌一片,微微发亮。 三人正在诧异,只见一只凶恶的金蚕正蹲在面前,恶狠狠地盯住自己,吓得三人不禁后退了几步。三人正要说话,却一头栽倒在地,口吐金色口沫而亡。 天狼帮帮众中有人见过金蚕,顿时吓得惊叫起来,指着金蚕道:“那是金蚕帮圣物金蚕,为天下第一毒物,兄弟们要当心!”其余帮众听得金蚕为天下第一毒物,纷纷后退了几步。 第一百七十八章 疗伤 张青峰带着仙鹤飞身落在林长风面前。张青峰将他扶住道:“师父,你伤势如何?” 林长风转头看向素云道长,道:“我无大碍,快救你掌门师叔。”说罢,晕倒了过去。他身重数刀,若不是心中有要守护住素云道长的念头,恐怕早已倒下。 一只健硕的灰狼见金蚕逼退了众人,还对自己露出一副倨傲的模样,恼怒起来。 灰狼低头一窜,冲到金蚕面前,张开尖锐狼牙咬了下去。金蚕一开始一动也没有动,等到狼牙堪堪咬到时,方才一晃。 天狼帮帮众见灰狼快捷勇猛异常,牙齿已然咬上了金蚕背甲,都欢呼了一声,不料,金蚕竟一闪而逝,顿时又都发出一声惊呼。 金蚕一晃,在空着两个转折,落在了灰狼背上,低头一咬,将灰狼背部咬下大块肉来。 杀狼伸手从一名手下手中夺过一把狼刀,横扫一刀,逼得金蚕滚落在地。 只见灰狼背部伤处喷出一股鲜血,嚎叫了两声,双眼一翻,倒地不起。杀狼看着口吐金色口沫,抽搐而亡的灰狼,脸色变得异常难看。 一名天狼帮杀手问道:“灰狼从小便有抗毒之体,怎么会咬了一口便死了?”金蚕裂开牙齿,向对面嘶嘶怪叫了几声,吓得天狼帮众人心头一颤,不自觉后退了几步。 杀狼见众人惧怕金蚕,向手下指了指张青峰。两名天狼帮杀手立刻提刀向张青峰扑了过去。 两名天狼帮杀手提气跃在空中,忽觉头上不知被何物一啄,脑中嗡一疼,顿时从半空里摔了下来,摔晕在地上。 天狼帮众人见仙鹤嘴喙一伸一啄,肉眼未见其形就将两位兄弟击晕,又都吃了一惊。杀狼看得大是皱眉,心道:“这是从何处跑来两只异物,怎么如此难缠?” 张青峰趁着天狼帮等人畏惧金蚕,不敢上前之际,忙左右手提住素云道长和林长风腰带,纵身一跃,将两人放在仙鹤背上,对仙鹤道:“鹤仙,快走!” 杀狼见得,喝道:“将仙鹤射下来。”十几名背负弓箭的金兵金将立时取箭,拉弓似满月,各将几支弓箭漫天射向仙鹤与张青峰。 仙鹤见空中飞箭似飞蝗般射来,也不慌张,一双铁翅膀连连拍动,将飞箭都拍飞在地下。 杀狼见弓箭奈何不了仙鹤,一声嘶吼,向身后几十只毒狼发出攻击指令。毒狼们听得指令,不敢抗令,飞扑向金蚕和仙鹤。 张青峰见群狼凶猛,在仙鹤背上叫了一声:“小金,快上来!” 金蚕见毒狼潮水般疯狂扑来,面上却丝毫不惧,恶狠狠对扑了上去。它一闪落在一头毒狼头上,正要低头咬下,但旁边一狼见得,一口向他咬到。 金蚕想不到两头毒狼会配合如此默契,当下斜着一闪,飞身落向侧面一头毒狼背部。它飞落之际,一口咬在狼背之上,刚一松口,又一跳扑向另一头毒狼。 群狼嚎叫之声大起,张青峰见金蚕不愿与他一起走,心道:“小金远比毒狼还要凶悍,想来可以安然脱身。”他一拍鹤背,仙鹤立时飞动,两头毒狼飞身扑到仙鹤面前,被张青峰两记劈空拳从半空击落。 杀狼见飞箭毒狼皆未拦下张青峰,只得眼睁睁看着他和仙鹤飞走。金蚕连杀了几头毒狼,见身边人狼都围拢过来,不敢大意,跳出包围圈,奔向远处的太行山山脉觅食去了。 张青峰引着仙鹤,带着素云道长两人向巴蜀盟群雄赶来的道路飞去。飞出二三十里,他担心素云道长两人伤势危及性命,便请求仙鹤降落在道路边一处山村的山峰上,先为两人处理了伤口,敷上了金疮药。 张青峰站在山峰之上,等了不到半个时辰,便见金耀天当先而来。他飞落在仙鹤背上,与仙鹤上前和众人会合。 群雄见到鹤背上身受重伤,昏迷不醒的素云道长与林长风两人,都吃了一惊,纷纷上前询问。 张青峰简单将古镇所见所遇叙述一番。白飞猿怒道:“金人和天狼帮好生狡诈,恐怕其他巴蜀盟的好汉们凶多吉少,我们要赶紧前去接应才是。” 张青峰道:“大家要务必小心,北方豪杰和两浙路的好汉都中了他们的埋伏,只有赵飞龙逃了出来。”群雄闻得,越发吃惊。 张青峰道:“时间紧迫,我先将古镇地理形势告知大家,大家心里好有个准备。”当下,张青峰简略将古镇布局讲来。 听张青峰讲完,白飞猿与金耀天两人带着群雄纵马奔出,留下张青峰和华云师太师徒带着仙鹤和素云道长、林长风不快不慢地前行。 一路行来,华云师太问起了张青峰等人在开封城抗击金兵之事,张青峰慢慢将自己从入开封所遇之事讲来。华云师太不时问上一句,但她身边的陈湘君却始终一言不发。 华云师太听完讲述,叹道:“两位皇帝都惧怕金人,不惜赔钱割地,也一心只想求和,看来大宋国运会一天不如一天呀!” 张青峰闻言沉默了下来。此际,几人正从华北平原穿越太行山,路边峰峦峥嵘峻峭,起伏错落,景色壮美。 华云师太忽然低声问道:“青峰,你和湘君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怎么感觉你们好像突然从熟识的好友变成了陌生人一般?”张青峰看了一眼身后不远安静如白莲花的女子,思索道:“师太,我和湘君很熟吗?” 华云师太笑道:“你们都来自嘉定府,你们的父亲还都是好友,难道你已不记得小时候你曾被天狼帮杀手追杀,在她家留住了几天的事情了吗?” 张青峰惊讶起来,想要努力回想,却什么都未能想起。他摇头道:“我的确什么都不能记得了。” 华云师太露出惊异的神色来,问道:“你真的什么也不记得了?” 张青峰肯定地点点头。 华云师太想了想,说道:“莫非是当日你走火入魔,导致你的记忆出了问题?”当下将张青峰儿时的几件事讲来,但张青峰却一一清晰道来。 华云师太又连问几件发生在嘉定府,张青峰与陈湘君无联的事,但张青峰都回答了出来。 华云师太沉思道:“你的记忆有古怪,其它事情你都记得,单单和湘君有联系的事情却忘得一干二净。你是怎么和鬼教公主走到一起的,说来听听。” 张青峰将与眉月公主相识之事说来,华云师太仔细听完,说道:“如此说来,你在丰都鬼城恐怕被人暗算了。待我们与金帮主见了面,问问他鬼教有没有什么可以夺人记忆的秘术。他是西南毒术、巫术大家,鬼教的东西恐怕他都知晓一些。” 两人说话间,已来到古镇之外四五里地处,正在观望,见大路间一名峨眉弟子骑马奔来。峨眉弟子见了华云师太,说道:“师姑,古镇内我们好好搜索了一遍,金人和天狼帮都没有见到踪影,特派弟子前来接迎你们到客栈住宿。” 几人闻听,催马向古镇奔去。 到了客栈,张青峰赶紧叫来镇上精通医术的大夫为素云道长和林长风重新处理了伤势,方才放心走回房间。 他方才走到房门口,忽听金耀天叫道:“张少侠,我和华云师太有事和你谈谈。”张青峰转头,见金耀天和华云师太走到了面前。 华云师太道:“我和金帮主说了你失去部分回忆的事,他说鬼教的确有一种秘术,可以将人某段记忆消除。”金耀天道:“传说鬼城有护法名孟婆,擅用毒汤,可夺人性命,可改人性情,可删人记忆。” 张青峰惊道:“我在鬼城的确被人灌了几大碗汤,且为之昏迷过去,听得自称孟婆的老婆婆说汤名为忘忧散。金帮主,可知忘忧散解除之法?” 金耀天笑道:“我金蚕帮毒术、巫术冠绝天下,只要张少侠愿意陪我走一趟,我便将我帮最厉害的几位长老请出山来,为你解除忘忧散之毒。” 张青峰感激道:“如此,深谢金帮主。” 金耀天道:“你我兄弟,给我客气就见外了。”转身向远山发出一声长啸。不多久,苍茫夜色里,一道金光闪来,金蚕落在几人面前。 素云道长听完张青峰讲述,说道:“原来如此。古镇一战,凶险为我平生仅见,若非你乘仙鹤而来,我和你师父必定命丧当场。”忽听旁边一人道:“大难不死,必有洪福。师兄,等我好了,我们再好好杀几个金贼。” 两人转头望去,只见林长风正依靠在门框,面色虽苍白异常,双目却闪闪有神。素云道长笑道:“你呀,才爬起来,不想自己的伤势,就想着杀金兵了。”三人都笑了起来。 因素云道长两人伤势过重,三人又住了四五天,待伤势好了一半,方才雇了一辆马车启程,向太原而去。金耀天为保护受伤了的两人,将金蚕留给了张青峰。 三人知道前方不远就是金兵势力范围,故一路小心翼翼,乔装改扮而行。 张青峰用厚厚的布帘将马车门遮盖,自己换了一身农夫衣衫,头戴斗笠而行,而金蚕则藏在他身边的座驾之上。 第一百七十九章 霸府龙城 这天下午,几人来到离太原城约二三十里外一个村庄,素云道长道:“此地离太原城已然不远,大道之上恐怕有金兵防守盘查,我们先找人问问再说。” 张青峰驾着马车,缓缓来到村口。 绿树掩映的山村中,散落着稀稀落落十几家民居,几家房屋上的横梁上挂着些玉米和几串干辣椒。 素云道长道:“这个村庄看起来有些破败,怎么都听不到鸡鸣狗叫的声音,小心些!” 张青峰跳下马车,说道:“师叔、师父,你们暂且留在车上,我进村看看。”一路进村,只见房屋破败,有几家民居院墙倒塌在地,有几家民居院门破烂掉了。 他接连敲了几家房门,都没有人回应,心道:“此地离太原城甚近,估计是村民怕金兵前来,都逃走了。”忽见前面山坡上一道人影一闪,看得是一位白发的老汉。 张青峰急忙追了上去,喊道:“老伯,我们是过路的客人,不需害怕。”老汉听得他纯正的汉话,这才从一颗松树后走了出来,身体还在微微颤抖。 老汉道:“村子来过金贼,烧杀抢掠了一番,剩下的村民都逃走了。老汉孤苦一人,年纪又大,没有去处,只得躲藏在村后的小山生活。”张青峰看看破败的村落,骂了一句狗贼。 老汉问道:“小哥这是要去太原吗?现在太原正打仗,前面十里外的大道上有金兵驻扎。金兵见汉人就杀,见财物就抢,你们过不去,赶紧回去吧!” 张青峰向老汉道了谢,回到马车旁边,向素云道长两人说明了前方情形。素云道长分析道:“为堵截西北方向前去解救太原的军队,金兵必定在前方设下了重兵。华云师太一行人马只有六七十人,想要也没有硬闯金人营寨,而是绕开了金人前往。我们不如弃掉马车,轻装前行。” 张青峰两人点头称是。张青峰道:“如此,我们便给些银两,暂将马车留给这村里的老人代为照看两月,再叫老人带我们绕道过去。”遂去找来老汉。 老汉看着手上的十两银子,欣然答应了下来,先将马车赶到后山一座废弃的小院放好,又招待三人吃了一餐午饭,然后带着三人向太原城方向走去。 几人走出十来里,远远见两座大山的山谷间修筑了一座关楼,正面大楼上,金人的旌旗招展,几名金兵手持长枪,身负弓箭正在巡逻。 老汉指着关楼道:“前面就是青绫谷,为到太原的必经之路,正面大路被封,只能翻越两边的大山过去了。山谷两边的山脉,东边为太行山脉,西边为吕梁山脉,估计也有金兵把守,但两座山脉巨大,必定能找到防守空隙钻过去。” 老汉带着三人来到西边的吕梁山脉下。张青峰见老汉年迈,便叫他返回山村。三人道谢了老汉,向山中行去。 三人展开轻功,飞跃山林而行,不过一刻多钟便翻越了山岭,来到了太原城外。 巍峨雄伟的太原古城矗立在山西汾河谷地。远远望去,城外几处驻扎着围城的金军军营,城内城楼上冒着几道因战火中引燃的浓烟,几十处城楼被攻城的炮火砸得残缺不全。 素云道长赞道:“太原古城不愧是霸府龙城,张知府与王禀将军缺兵少粮,竟然能凭借它抵抗住数万金兵。”林长风道:“霸府龙城,好霸气的称谓!” 素云道长道:“太原北逼强胡,年谷独熟,人庶多资,斯四战之地,乃河东之根本,兵家必争之地。大禹、前汉刘渊,前秦苻丕,北魏高允,北齐高欢、高洋等,都在此地书写过历史,因此被称为 ‘霸府’。隋末,盛唐的开国之君李渊、李世民父子也是从此地起家。五代年间,太原更是豪杰辈出,涌现出多位开国皇帝,故太原又名‘龙城’。 张青峰望着眼前矗立的抗金英雄之城,心中不由热血沸腾。 林长风道:“金兵将城四面围住,我们怎么进去?”素云道长笑道:“金兵中也有高手,白天硬闯恐怕不容易。我们找个地方先休憩一阵,等天黑了才进去。” 三人来到城外一处山坡,见满山都是杂草荒树,正是藏身的好地方,便找了处干燥的草地暂为栖身之处。 张青峰赶了两天的马车,也有些疲惫,当下依靠在一株松树上小睡了一二个时辰。他一觉醒来,听得旁边传来细细索索的响声,急忙抓剑看去,却见是素云道长在山坡间扯草。 张青峰有些惊奇,上前问道:“师叔,你这是……”素云道长笑道:“这些杂草又干又密,烧起来必定火很大。”一边说,一边捡起一块石头塞在草里面捆好。张青峰恍然大悟道:“师叔原来是想火烧金营。” 夜色渐浓,三人吃了随身带的干粮,又蒙头睡了一觉,眼看一轮明月升上了正西天才翻身跃起,向太原城奔去。金蚕立在张青峰肩头,呆若木鸡。 三人在太原城西门边商定,各自烧起一个方向的军营,然后回到西门会合,再一起入城,因西门处金军兵力分布最少。 张青峰展开烟鬼夜行轻功,借着金营里的灯火,闪身在几处帐篷中游走。此时已是中夜,金营中只有巡夜和守夜的士兵,寻常人很难发现他。 张青峰看着一队巡夜金兵走过,闪过几处帐篷后,听到一处帐篷中毫无声息,当即判定那是一座存放物资的帐篷。他轻轻撕开帐篷,钻了进去,只见帐篷中堆着些兵器和几张破旧的桌椅,遂以干草引燃了帐篷和桌椅。 他奔出不久,将怀着藏着的几个包着干草的小块石头拿了出来,一个个点燃,扔进了几个住有金军的帐篷中。片刻之间,十几座帐篷都被张青峰点燃,金营骚乱起来。 张青峰看看远处,相续有火光燃起,有烟雾散开,急忙疾奔到了太原城西门处,素云道长和林长风不久也赶了过来。 三人展开轻功,飞驰到了城楼之下。金军虽然忙乱,但早有机警的金军看到火光中飞动的三人,向三人追来,更有几名弓箭手张弓射到。 三人很快便到了城门外的瓮城之下。太原城修建时,按照传统在城门外修建瓮城,是半圆形如瓮状的防御性附郭。 素云道长仰头向瓮城上守军喊道:“我们乃是青城派弟子,特来抗金,请允许我们入城。”城上守夜军士听得喧闹,立时张弓戒备。一名军士见素云道长穿着一声道袍,就想打开城门放他们进来,但几名军士却犹豫起来。 素云道长知道他们的顾虑,喊道:“几天前,我们巴蜀盟有数十人进了城,你们可以找两人前来相认。”一名士兵听得,纵马而去。 才过片刻,一位军官走过来,似是守军首领。军官见三人身后数百金兵追来,想要开门,又怕其中有诈,正犹豫间,金兵已冲杀到了三人身后。 三人只得拔出宝剑,与金兵厮杀起来。三人连杀数十名金兵,但金兵却越来越多,心中正在焦急,忽听城楼上有人喊道:“他们是青城派弟子,快放他们进来。”张青峰抬头望去,只见金耀天、白飞猿两人正站在城上。 此时,金兵集聚在门口,守城军官不敢擅自开门,怕金军随后杀入。军官向白飞猿、金耀天讲明了缘由。白飞猿叫道:“不能开门,就赶快找几根粗绳来。” 白飞猿与金耀天取绳在手,叫道:“看好绳索!”喊完,将绳索抛向三人。 张青峰三人腾空而起。将半空中的绳索抓住,攀援而上。金兵见得,纷纷射箭而出,都被三人挥动长剑挡下。 守城军官见三人落在墙头,满含歉意道:“三位好汉,未能确定你们的身份,我们不敢贸然打开城门。”素云道长道:“无妨,将军依军令行事,贫道理会得。” 三人随着白金两人走回住所,一路细细讲述别后之事。 素云道长道:“你们几十人是怎么入城的?”白飞猿道:“我们人多,过青绫谷的时候,就被金军的暗哨发现了,在大山里和金军厮杀了一场才到了太原城外。” 素云道长道:“那你们岂不是会被青绫谷和太原城的金兵前后夹击?你们是如何入城的?”金耀天道:“不错,金兵也是这样想的,他们一前一后派出两支精兵,想要将我们全灭,但他们没有想到我们竟然飞进了城。” 素云道长一愣,随即明白过来。笑道:“还是你们有福气,不用像我们三人打打杀杀才能进城。” 金耀天道:“那是托了鹤鸣山道长和仙鹤的福!” 几人回到住所,见夜色已深,各自回屋休憩去了。 张青峰一早醒来,便出院练功吐纳。一出门,便见院子不远处是太原府知府府衙。原来,张孝纯和王禀见巴蜀盟群雄前来,知晓他们在汴京城中对抗金起过重要作用,便格外器重群雄,特意找了几间知府府衙附近的院子供他们住宿,一来好商量战事,而来也有让群雄守护府衙之意。 第一百八十章 攻战 接下来的几日,虽没有发生战事,但太原城全城依旧全城高度戒备,军民时刻准备着战斗。 几天下来,张青峰跟着守城军士四处巡逻,渐渐也对太原城中军备防御有所了解,知道了为何太原府只有一万多军士,却能抵抗数万金军的原因。 从一名守将口中,张青峰得知孤立的太原府面对金兵矗立不倒,有两个关键因素:胜捷军的精锐敢战、太原城防的固若金汤。 太平兴国四年五月,宋军合围太原城,刘继元在困守孤城、外无援兵的情况下出城投降,北汉灭亡。十二天后,宋太宗赵光义下令毁城,纵火焚毁太原城,而后在不远处修建了新城。太原新城的规模虽然较从前的旧城小了许多,但因其战略地位极其重要,新城反而修建得更加坚固完备。新城外修建有羊马墙、护城河、瓮城、吊桥、马面等,将太原城层层护卫起来。 太原城中虽守军不多,却有以一当十的天下精锐胜捷军。胜捷军为童贯所创,每一位军士都是万里挑一,从数十万禁军中挑选出5000余人。胜捷军士兵皆武艺高强,能征善战。童贯离开太原之时,留下了三千胜捷军,只为相助王禀、张孝纯守太原。 北宋年间的太原城仅有四座城门,东曰“朝曦”、南曰“开远”、西曰“金肃”、北曰“怀德”。 这一日,张青峰正随同素云道长等人巡逻金肃西城门,忽听朝曦东城门传来阵阵炮石轰鸣之声,几人急忙赶去支援。 张青峰与素云道长飞身落在东门城墙之上,只见城门下五六百尺外,一字列开炮二十多座,炮座前面是几十名金兵用枪指着百多名宋朝百姓前行。 一名金将吼叫了一声,二十多个其大如斗的炮石便向太原城墙飞来。 宋时,军事方面,金人比契丹、党项更有技术和智慧。宋史记述,“金人野战,长于用骑”,“金人攻城,长于用炮”。 张青峰见金兵攻城使用的炮,其实是一种投石机。投石机有一根长长的炮梢,装在可以旋转的横轴上,而横轴又架在用粗大木材构成的炮架上。炮梢一端用绳索连着一个装石弹的皮窝,另一端则系上几十根长长的拽索。 发射之际,一名金兵将斗大石头放在皮窝后,另一头的数十名金军则猛然拉拽绳索将梢杆反转,将石块高高地抛射出去。 张青峰仰头见漫天炮石呼啸而来,心中惊惧,心道:“如此巨石,城墙怎能抵挡?” 城楼之上,有守卫将士喊道:“小心五梢炮、七梢炮,注意躲避。”斗大的炮石落在了城墙之上,但只听得砰砰有空响之声,却未对城墙造成大的坍塌。素云道长细细看去,只见城墙上有些栅栏,其上绑着一些防护网,炮石打在上面,先由网卸去了炮石部分冲力,不由赞了句:“好办法。” 躲过几轮炮石,金军不再发炮石,守城众人松了口气。忽听有军士喊道:“王大人来了。”城墙上走来身穿军甲,面色威严的副都总管王禀。 张青峰与素云道长拱手道:“见过王将军。” 王禀道:“两位侠士也来了。炮石过后,接下来,金军就要开始攻城了。” 张青峰道:“我看我们也有炮石,只因金人驱赶老百姓在前面,我们怕伤到老百姓而不敢使用,金人真是狡诈。” 王禀冷笑道:“金人军事方面,可比那契丹、党项人强多了,所以他们能所向披靡,接连攻下我大宋数座城池,只是到了太原城,有我王禀,他们就不要想那么容易了。” 果然,几轮炮石之后,城下指挥的金军元帅粘罕见几十上百斤的五梢炮、七梢炮皆未给太原城墙造成较大的损伤,不由恼羞成怒,高喊了一声,命令金兵跨越护城河。 王禀调来的一千胜捷军早已严阵以待,手中弓箭纷纷射出。天空中,箭如雨下,将首先涉水渡河的上百名金兵尽数射死。粘罕一挥手,身后推出十来辆尖头木驴车来。车上盖加斧刃,盖以独绳为脊,以生牛皮蒙之,足有两间屋子大,中可隐藏数十人。 金军藏在尖头木驴车中,缓缓来到了护城河边,将大木板柴薪扔进河中,然后用草垫、草席覆盖在上面。王禀知道金军是想填埋护城河以渡河,将手一挥,令胜捷军神箭手射出弓箭。 金军一见,立刻躲进了尖头木驴车。箭无法洞穿车顶的牛皮和铁皮,金军就躲在车后慢慢填河。守城军士一时无法,只得看着金军填河。 王禀看了半晌,立刻找来几名手下,喝道:“张磊快带人去墙壁上凿几个窟窿来,王飞快去铁匠铺找些风箱,钱俊快去找些河灯来。”众军士立即奔去办事。 张青峰向素云道长道:“看来王将军是要火攻了。”不出一个时辰,军士都将王禀吩咐的事情办妥了。王禀看着身边的数十名军士,问道“谁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河灯放入在水面?” 军士看看三丈多高的城墙,又看看对面的金兵,一时无人回答。 王禀又问道“谁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河灯放入在水面?”一名军官道:“现在大白天,上万金军就在对面,我等恐怕白天难以做到。若是晚上,我等方可。” 光天化日之下,要带着灯急速沿着高墙而下,逃过对面不远处的上万只眼睛,实属不易。 张青峰道:“让我来试试。”取过两盏小小的河灯,一闪落下河面,再一闪又回到了墙头。众人眼前一花,见河面上已放上了两张河灯,而张青峰已翩然返回,心中不由赞叹不已。 王禀大喜道:“张少侠真是来去如风。来人,将风箱吹拉起来。” 护城河上,灯顺着流水缓缓流到了柴草附近,悄悄引燃湿柴。几名铁匠鼓起腮帮,拉动风箱,凭空早出阵阵大风,吹在灯火之上。不大会儿,火借风势,其焰亘天,将河面柴草烧去大半,金兵为之哀叹。 但半日后,金兵又将大木板柴薪填满,并叫人严密守住水面。城内几次放出河灯,都被金兵神箭手射灭。金兵人多势众,攻到了城下。双方激战,金兵始终无法登城。 第二日,金兵推来几辆鹅车前来攻城。鹅车外形像鹅,鹅车与洞子车一样也在顶部铺设生牛皮,外面用铁皮包裹。城中守卫见数百上千人推着那鹅车前来,鹅车竟然比城墙还高,顶端安有耙钩,十足是个庞然大物,心中不由惊惧。 王禀见有数名金兵借着鹅车爬向城头,立即指挥弓箭手设计。鹅车上的金兵举起生牛皮挡下了弓箭,还一边高喊示威。 素云道长向林长风、张青峰一挥手,三人腾身向鹅车扑去。车上金兵见三人扑来,提刀就砍。 张青峰半空里深吸了口气,砰砰砰三记劈空拳发出,将三名金兵击下了鹅车。站在鹅车的金兵见张青峰人未到,就将几名同伴击下了三尺多高的鹅车,都吃了一惊,纷纷向张青峰杀到。 旁边,素云道长与林长风落在鹅车头,长剑连刺,刺落几名金兵。领头的金将温迪罕杰见三人武艺高强,手持大柯斧向张青峰当头砍到。张青峰见那金将身高力大,也不和他硬拼,当下侧步一闪,闪在一边,使出个青城的靠摔法。 他向左一靠,左脚伸在温迪罕杰脚前,左肘猛地横砸在温迪罕杰背心。温迪罕杰是粘罕手下爱将,冲锋陷阵是员猛将,但对近身小巧贴靠功夫却不了然。他只觉眼前一花,后背上便中了张青峰一击猛肘,虽是硬生生扛了下来,却向前一扑,一头栽下了鹅车。 其余几名金兵见将军也被击落,惊慌起来,被素云道长飞起几腿踢了下去。 从鹅车上跌落的金兵都坠地身亡,但那温迪罕杰却异常凶悍,嘭地一声落地后,又慢慢爬起来,捡起大柯斧奔到了鹅车下,指挥手下攻向张青峰三人。 金兵见温迪罕杰勇猛异常,士气大振,纷纷呼叫着爬上鹅车。素云道长三人一人占据一处,接连杀了数十名强攻上来的金兵。鲜血染红了三人衣衫和长剑,但金兵依旧不断攻击。 张青峰见温迪罕杰张牙舞爪地在下面指挥金军攻击,当下道:“师叔,我下去杀了那金军头领,如此定可打击下金军士气。”素云道长看看下面爬来的几名金兵,道:“我们两人守得住,你放心下去就可,当心些。” 张青峰仔细看了看温迪罕杰所站位置,稍一思索,将身向下一栽,飞鹰般向他扑去。车下金兵见张青峰倒头飞扑而下,顿时惊呼起来,几人张弓就射。弓箭方才射出,只见张青峰身体在空中旋转起来,手中跟着旋转的剑将几支弓箭斩落在地。 张青峰去势被弓箭所阻,只得顺着前冲之势落在地面。金兵见他落地,四面手持兵器向他围了过来。张青峰一心只想杀掉温迪罕杰,未将金兵放在眼中,展开烟鬼夜行轻功穿过几十名金兵,攻到了温迪罕杰身侧。 温迪罕杰身边两位贴身卫兵见张青峰鬼魅般在众多金兵中穿行而来,一人举方首铁锤,一人持长枪向他攻到。 张青峰身轻如风,见方首铁锤刚刚才举起,脚尖踢出,踢断了使锤人手腕。方首铁锤落下之际,他又横扫一腿踢在锤首,踢得铁锤横飞而出,砸伤了冲上来的两名金兵。 第一百八十一章 火烧连营 张青峰再一闪,闪过毒蛇般刺来的长枪,一掌将长枪砍落在地。温迪罕杰知道两名身边卫士挡不下张青峰,见他避开长枪之时,大柯斧左右横扫,砍退了张青峰。 张青峰闪过大柯斧,隔着四五尺距离,一击劈空拳击出,扑一声打在温迪罕杰胸口。温迪罕杰提着砍落的斧头后退了一步,面上却冷冷一笑,提着大柯斧向张青峰当头砍到。 只这几个照面之间,几名金兵冲杀前来,将张青峰围困起来。 张青峰见温迪罕杰当胸中了一拳,好似无事一般,而几名金兵又将自己围了起来,心道:“再不速战速决,金兵越来越多就更加无法杀掉温迪罕杰了。” 此时,五把长枪向张青峰交叉刺到,张青峰提身蝴蝶般落在枪上,见温迪罕杰当头向自己砍来,遂脚下轻轻一点,向温迪罕杰身后空翻而去。 跃过温迪罕杰头顶,张青峰再一翻身,挺剑刺向温迪罕杰后颈窝处。温迪罕杰正要转身,后颈窝已被刺中。 张青峰落在温迪罕杰身后,一剑割下他的头颅,双臂再一振,展开大鹏轻功落在素云道长身边。 张青峰站在鹅车之上,仰天发出一声惊天长啸,将温迪罕杰首级高高举起。城下上万金兵听得震天长啸,仰头见张青峰手中拿着攻城猛将的首级,顿时鸦雀无声。宋军将士见张青峰于万军之中取下了敌方猛将之首级,不禁欢呼起来。 粘罕在不远处见得,知道今日士气不振,当下鸣金收兵。 王禀见金兵退去,当即找来军中工匠研究鹅车,令人连夜设计赶制对付鹅车的工具,随即又将金兵鹅车砸毁。 第二日一早,金兵重整旗鼓,又让数百人推来一部鹅车。但此时城中修建出了如鹅形的跳楼,派出数百宋军兵士隔空与之厮杀,不让鹅车靠近城墙。 张青峰纵身上了跳楼,冒着飞箭,抛出手中系了石块的绳索,绕在鹅车上部,回身将尾部长绳抛交到数百军士手中。 城内数百军士拽着绳索一齐发力拉扯,将鹅车拉倒前倾,无法前行。巨大的鹅车倾斜之际,将躲在里面的金军摔下,死伤大片。粘罕元帅见鹅车被破,只得又退兵而去。 王禀见金兵退去,喜道:“道长与张少侠今日又立下大功一件,我一定上报朝廷,为大家请功。”素云道长道:“将军为守城尽心尽力,才是有功之人,我等做这些小事,不足挂齿。” 张青峰看着退去的金兵,感叹道:“这金人为游牧之族,精于骑射我还能想明白,想不到的是他们怎么会有如此高超的攻城之术?” 王禀面色深沉道:“金人还有攻城之法,明日我们再来见识见识。不管金人如何狡诈多变,使出何种计谋,老夫都能随机应变、见招拆招,一次次挫败金兵攻势。”说道最后,王禀露出自信乐观的笑容来,感染了四周的军士,军士们难得地露出了胜利后的笑容。 第二日,金军来不及新修构造复杂的鹅车,又推来几部构架简单些的云梯攻城。张青峰站在王禀身边,只见那云梯以大木为床,下施六轮,上立二梯,中施转轴,车四面以生牛皮为屏蔽,内以人推进。 这次数百金兵躲在云梯后推着云梯前行,躲过飞箭后来到了墙下,打开云梯,开始蚁附攻城。 王禀见金兵几部云梯开始一起攻城,立时安排军士射箭和用石头猛砸。一时之间,檑石乱砸、箭如飞蝗,第一波攻来的金兵顿时死了约一半。剩下的几百金兵依旧死命向前冲。不久,几十名金兵手持砍刀和盾牌爬上了城墙之上修筑的鹊台。 太原城鹊台之上另建有高六尺、厚二尺的墙。自鹊台向上的墙上,留有三个孔眼呈“品”字形,上面砌成平顶墙。鹊台上紧靠平头墙,栽立着一根根木桩,每根木桩的顶端上都装着有枪头或刀尖。 数十彪悍的金兵经过几重考验,爬上“品”字形孔眼,立刻被木桩挡住。金兵想要去清理障碍的时候,都被城墙上的宋军从木桩的空隙间伸出长枪杀伤杀死。 最终,攻击路途最远的十几名金兵都被长枪挑落下云梯,不是摔死就是骨断筋折。城下指挥的金军将领见云梯又被破了,一时也想不出其它攻城之术,又只得退兵回去。 素云道长站在墙头,望着远处连绵的金营,转头对王禀道:“金兵连日受挫,士气低落,今晚老道想带巴蜀盟的好汉们去惊扰他们一番,将军以为如何?” 王禀闻言,笑道:“巴蜀盟的兄弟们要去的话,那我也想带胜捷军的兄弟们去凑凑热闹。太原城被围几月,胜捷军的兄弟们守城也守得憋屈,早就想出城杀敌一番了。” 夜色深沉,大战后的太原城四周显得格外寂静。王禀与素云道长十余人站在城墙之上,注视着远处金营。 深夜进入大军集聚的金营,比深入虎穴还要危险,故巴蜀盟只派出了武艺最为高强的十来人,除了峨眉派年轻的女弟子陈湘君。 出发之前,群雄在一家茶馆商议夜袭之事。 素云道长和白飞猿定下了夜袭人员名单,有青城派素云道长、林长风、张青峰,有峨眉派白飞猿、华云师太,有金蚕帮金耀天及两名堂主,还有鹤鸣山少观主张白驹。 坐在茶馆角落的陈湘君忽道:“我想和师父一起去,好彼此有个照应。” 华云师太道:“此去凶险,湘君你还是留在城中为好。” 张青峰站起来道:“陈湘君是峨眉派年轻一代中的高手,和华云师太是师徒,的确可以相互照应。”素云道长和白飞猿看了他一眼,笑了起来。 白飞猿笑道:“既然青峰这样说,那就让湘君去,不过青峰需得紧跟在师太和湘君身边,她们要是出了事,我可要代表峨眉派收拾你!”群雄闻言,都看向张青峰,还有几人笑了起来。 张青峰看群雄都望向自己,面上微微一红,朗声道:“白师叔放心,我必尽全力护卫师太两人安全。”素云道长起身道:“时间不早了,大伙就先回去,我们四小时后出发。” 众人从茶馆中散去。夜色中,张青峰走在人群之后,想着白天的战事,忽嗅得身边一阵幽香传来,转头看去,见陈湘君走到了身侧。 陈湘君轻声道:“今晚要谢谢你,为我说话。” 张青峰笑道:“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我们可是嘉定老乡呢,肯等要帮你说几句话呀!”这句半开玩笑,半含真意的话,使得陈湘君展颜一笑,露出了两腮上两个甜甜的酒窝,也拉近了两人心的距离。 张青峰正色道:“夜袭金营危机四伏,你为何坚持要去?” 陈湘君想了想,说道:“一来我是担心师父安危,毕竟她今年也六十多了,怕她有个闪失。二来我是想杀几个金兵,为国分忧。如果金兵攻下了太原城,将来必定要与另一路金兵合攻汴京城。汴京城一破,我们巴蜀之地就危险了,金兵打到嘉定府,嘉定府的父老乡亲必会受苦受难。” 张青峰看着眼前优雅而坚毅的女子,赞道:“湘君,你有这样的见识和决心,我这个男儿都要自愧不如了。” 陈湘君略含羞涩地轻轻一笑,没有言语。 张青峰又道:“我听华云师太说,以前我们很是熟悉,只是不知道为何,我竟然将有关你我之间的往事忘得一干二净。等击退了金兵,我就随金帮主去大理国找巫师看看。” 陈湘君幽幽道:“我听师父说过。我原本以为你是与鬼教公主走近了,就故意疏远我的。今晚听你这样说,我想你必定是有原因的。等击退了金兵,我陪你去大理国,可好!”张青峰欣喜道:“那自然好。” 陈湘君轻轻取下鬓角摇曳的钗子道:“你看,这是你当年从嘉定府出发,要去青城山拜师学艺时送我的。”又掀开手腕上的衣袖说道:“这是你几年前上峨眉山,拜见白眉道长时送我的手镯,我都将它们好好保留着的。” 张青峰想努力回想,却什么也记不起来,只得苦笑。陈湘君微微一笑道:“日后时光还长,你一定能回忆起来。时间急迫,我们就此别过,好好休整一番,好去多杀几个金贼。” 望着陈湘君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一股暖流涌上了张青峰的心田。 九人从吊桥前方月城上滑下,落叶般轻轻落在城墙脚下。月城内的门口,是手执大刀,身穿重甲的王禀,在他的身后,是宋朝最为精锐的一千八百名胜捷军。 下得城墙,巴蜀盟好汉分作三队,向黑暗中的金营扑去。张青峰随着白飞猿、华云师太和陈湘君沿着金营西边外沿前行。躲过夜巡的兵士之后,几人飘身飞过木栅栏,落在金营之内。 几人小心前进,飘过数十座金营后,看看已到了金营中心位置处。白飞猿轻声道:“可以下手烧营了。”几人拿出火折,开始点燃帐篷。 第一百八十二章 醉八仙 张青峰点燃几座帐篷后,忽瞥见远处立着一座大帐篷,高大宽阔是普通帐篷的三四倍大,四周点着几盏大油灯,站着几名高大威猛的金兵,不由推测道:“莫非此处是金兵统帅的主帐篷?若能趁乱将金军主帅刺杀,金兵必更加混乱。”当下拔剑轻轻上前,藏在离大帐篷不远处的一座小帐篷之后。 不多久,金兵数十座帐篷燃烧起来,金兵纷纷惊醒,慌忙救火。 呼喊声方起,大帐篷中立时有人起身,喝道:“何事惊慌?”接着是穿衣甲的声音,随后一条魁梧大汉走出帐篷来。 帐边一名卫兵上前禀告道:“陀满将军,营中四处起火。”不远处,传来阵阵马嘶声,是有人烧了马棚,放出了战马。不久,又传来刀枪交鸣之声,似是放火之人与金兵交上了手。 此时,太原府西城门打开,宋军中一员猛将手持长枪,率领一对勇士杀出城来,直奔金军大营。 张青峰微微躬身,脚蹬双地,只等时机,发出致命一击。金将高喝道:“来人,牵我战马来。” 张青峰不再等待,脚下一蹬,挺剑直刺金将。 帐篷外,一名守卫金兵见阴影里一人冲出,立时横枪一扫,想将张青峰挡下。张青峰一挺身,擦着枪杆飞过长枪,依旧直刺陀满将军。 陀满将军听得动静,见张青峰瞬间到了眼前,虎吼了一声,拔刀一竖向张青峰刺来剑尖挡下。当地一声响,张青峰并不落地,在空中将腰一摆,身体摆荡在陀满将军左侧,剑尖在空中一抖,抖出几朵剑花,连点将军头间要害。 陀满将军向下一沉腰,手中长刀横砍向张青峰抖出的几朵剑花上。张青峰再一翻,从陀满将军头顶翻过,一剑斜刺向他背部要穴。 张青峰这几剑又险又奇,寻常武将早已死在他剑下,但陀满将军见背后剑尖凶险,躲避不及,急向前滑出,闪过剑尖。张青峰的剑尖只在他肩头划过,留下一道小伤。 几个照面之后,数名金兵金将已狂奔而至,将张青峰团团围住。 张青峰想要与众金兵金将厮杀一番,却听得金营栅栏边有人喊道:“快走,东边有金军赶来了。”当下跳出包围圈,飞身出了金营。 数十名金兵金将向他追来,站在栅栏上的华云师太与陈湘君见得,向追兵洒出两把峨眉金针,击伤了数人。 四人展开轻功,飞身回到太原城墙上。过得不久,另两路人马中的素云道长和金耀天也安全返回。 众人站在墙头观看金营中的情形,只见金营中红光四起,一员宋军猛将在金营中横冲直撞,连杀数十人。金耀天赞道:“王将军真如天神下凡一般。” 旁边一位守城头领道:“王将军出身将门世家,祖父王珪、父亲王光祖那可都是我大宋悍将,他自然了的。” 一位守城兵士道:“宣和二十一年,睦州聚众数万人造反的方腊都是被王将军活捉的,你们说他厉不厉害?”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素云道长忽然担忧道:“东边支援的金军杀过来了,王将军再不退,恐被围困。”城头上几只响云箭射出,落在王禀上方天空,发出绚丽的光彩。 王禀抬头看了一眼,举刀一呼,纵马奔回太原城。太原府守门将士见王禀率军返回,立刻大开城门迎接。等金兵东西路大军追到门下,王禀已返回城中,喝令弓箭手射箭将金兵击退。 金军主帅粘罕满面怒气地盯着高大宽阔的太原城,沉默良久,方才提转马头回归。 二天后,怒气冲冲的金军调集所有军队向太原城发起了猛攻,死伤二千人后,终于有数百金兵攻破了太原城外修筑的月城。但在从月城攻击主城之时,宋军迅速撤离战场,在主城下将金兵全歼。 蜀中,青城山山脚。 一位老者坐在山门口一株松柏下,腰间悬一酒壶,醉醺醺地唱道:“试问朝中为宰相,何如林下作神仙。一壶美酒一炉药,饱听松声白昼眠。” 山道上有上青城山烧香的香客经过,老人依旧旁若无人地高声歌唱。 不知为何,今日青城山上山的香客比往日多了不少。山门边守门的弟子简单搜查过几个拿着香烛的汉子后,将几人放行上山。 老者走到山门口,向守山门的弟子赵君然拍拍腰间酒壶,笑道:“小伙子,来几口?” 赵君然摇摇头,苦笑道:“醉仙,你也不是不知道,我们值守山门的时候不能喝酒。” 老者一身布衫,雪白长须,时常在青城山山中游荡,饿了便在道士观中讨口饭吃。青城派中人皆不知其来历踪迹,因见其时常喝醉摇晃走路,故笑称其为醉仙。 另一名守山门的弟子王保国让老人进了山门,看着老人上山的背影,喊道:“醉仙,少喝点酒,走路小心些,不要掉山沟里去了。” 醉仙听得,忽地转身,稳如松柏道:“这个小伙子不错,老夫有个你这样的孙子就好啦!”说罢,转身又乐呵呵地唱着上山去了。 青城山天然图画处,三位结伴而行的香客看看静寂的山道,停下了脚步。一人道:“麻三哥,四周无人,我们就在此处等候他们就是。”过得半个时辰,山道上又走来五名香客。 三人中的麻三哥冷冷道:“乌长老,看你们磨磨蹭蹭,晃晃悠悠的样子,怎么做大事!” 乌长老面色乌黑,穿着一身灰衣,恶狠狠道:“麻老三,老子还轮不到你来教训。”一边说,一边用一块面巾将脸遮掩起来。 两伙人聚在一起,嘀嘀咕咕商议起来。乌长老面色一沉,说道:“好,就如此办,趁着青城派几大高手都出去了,正好将他青城派一举灭掉。” 忽然,不远处传来三声鸟叫。 麻老三轻喝道:“小心,有人来了。”两伙人立刻分开,装作香客在道边说说笑笑。 一位老者在山风中飘荡着雪白长须走了过来,走进到乌长老面前,哈了一口气,喷出大股酒气。乌长老退了几步,但只怒视了老者一眼,没有说话。 老者嘻嘻笑道:“大白天的,几个人藏在这无人的山林边嘀嘀咕咕,在说些啥呢?” 麻老三斜着眼看了老者一眼,冷冷道:“哪里来的老东西,多管闲事,还不快滚。” 老者依旧笑嘻嘻道:“火气怎么这么大?这样对老人家,也太没家教了。” 麻老三一位兄弟取出一把尖刀,冷笑道:“这老家伙有些古怪,弄死他算了,就算将他扔到山沟里去,也没人知道。” 老者缓缓走到持刀汉子面前,砸了一下嘴,笑道:“哎哟,你爷爷好怕!”他似乎醉得厉害,脚下一扑,右肘尖打在持刀汉子胸口。 这一肘将持刀汉子打得凌空飞出数尺,从布满荆棘的山崖山滚了下去,发出一声惨叫。 麻老三吃了一惊,走到山崖边连看几眼,都没有看到自己兄弟,估计是没命了,转身喝道:“装神弄鬼,你到底是谁?” 他身边另一个大汉立时左脚一个正蹬蹬向老者胸口。老者似乎吃了一惊,向前斜扑,双手抱着了大汉的左脚。 大汉想要收回左脚,却被老者双手死死卡住。老者抓住大汉的腿挣扎着爬起来,似乎站不稳,原地摇晃着转了一圈,将大汉甩了出去。 老者这看似不经意地一甩,却将大汉甩出数尺,撞在一根大树上,晕死了过去,滚落下了山崖。 老者接连两次随意出手,却狠辣凶猛,看得一边的几人生出惧意来。 麻三怒喝了一声,凭空跳起,一脚右扫踢向老者太阳穴,见老者低头闪过,人还在半空,一扭腰左脚又已踢向老者另一边太阳穴。 老者将身一闪,举肘闪在马三腿边,以肘挡下了马三重腿,接着向前踉跄两步,一肘顶向马三胸口。马三身在空中,来不及躲避,落地之际,双手按下,按在老者顶肘之上。 马三这一按虽然将老者肘尖按下,却被肘力顶飞了出去,忽的一声响,似风筝般落下山崖。老者毫不留情,连杀麻老三三人,看得乌长老身边四人不自禁退了几步。 乌长老却似木雕一般,一动未动,只是死死盯住老者。 老者杀完三人,取下酒壶高高仰起,猛喝了一大口,缓缓走向乌长老,笑道:“乌长老,大白天怎么也蒙上了面,莫非怕人认出来?” 乌长老忽道:“好一个青城派醉八仙拳,我怎么想不起来青城派还有个使醉拳的高手?” 老者嘻嘻笑道:“我经常在青城游玩,道士和青城弟子都叫我醉仙,不过,我可不懂什么醉八仙拳。” 乌长老冷冷道:“休想瞒过老夫的鹰眼,你杀第一人的招式,是从何仙姑弹腰献酒醉荡步一招中化来。杀第二人的招式,是从铁拐李—旋争膝撞醉还真一招中化来。杀第三人的招式,是汉钟离—醉步抱埕兜心顶一招中化来。” 老者笑了起来,道:“乌长老好眼力。老夫不过是上一代青城派掌门青阳子门下一名记名弟子而已,于江湖中从来无名。竟日听得有人想灭了青城派,老夫是万万不会答应的。” 第一百八十三章 巫教傩兽阵 乌长老面色不禁变了,心中暗想:“嘈杂的山林,还有人放哨,但眼前的醉鬼竟然借着山风的吹送就偷听到了我等的密谈,看来醉鬼功夫的确惊人。” 乌长老缓缓对身后四人说了一句:“夜叉先锋,跳傩舞!”他的声音空洞而冷漠,就像鬼魂在呼喊。 醉仙眼前一花,看着眼前的一幕,不由退了一步,只见对面的五人面上突然戴上了一张夜叉先锋的面具。 五张面具,有一张面具是虎头,有一张面具是猴头,有一张面具是牛头,有一张面具是狼头,有一张面具是狗头。 它们都涂上了鲜艳明亮的颜色,诡异而狰狞,像是从地狱深处走来。 醉仙的面色变得深沉起来,微微变色道:“巫教傩兽阵法,听说早已失传,没想到乌长老还能运用。” 乌长老面上巨齿獠牙,双目圆瞪,满脸饰纹,狞笑道:“本来老夫是要用傩兽阵法对付丹阳老道的,既然遇上了你,就先拿你先练练手。” 醉仙喝道:“大白天装神弄鬼,你就不怕动静太大,让山上山下的青城弟子发现。” 乌长老冷笑道:“我敢肯定,此时青城山脚早已被人拿下,山顶虽不好说,但就凭丹阳老道一人坐镇,估计也快差不多了。” 乌长老发出一声鬼吟,五人将衣袖一展,凌空升到了半空。五人的衣袖就像是长出的两个翅膀,伸展在高空。 傩兽阵法源自“傩舞”,“傩舞”本是一种古老的驱鬼逐邪仪式,傩师跳傩舞时化身为神的化身,通过神的法力,驱逐恶鬼、驱疫纳福,祈祷平安,是远古巫教传承下来的香火。但巫教却有邪恶巫师,却用它与恶鬼猛兽定下盟约,将它演练出一套傩兽阵法。 乌长老双袖一展,向醉仙扑到,衣袖之下,他双手变虎爪,直撕醉仙面门。醉仙仰面后倒在地,右脚一脚上踢乌长老下阴。旁边猴头面具人见醉仙倒地出腿,灵猴般扑出,就要锁拿醉仙右脚。 醉仙一式“乌龙绞柱”,翻身躲过灵猴利爪,翻身站在山崖边。 还未等他战稳,背后牛头面具人从他背后抢出,一头撞在醉仙后背。醉仙向前一个前滚翻,化解去后撞之力,转眼见狼头面具人又纵身扑来,随后一晃,晃在一株大树之前。 五人身在空中,连出奇招,都被醉仙在地面以醉八仙拳法的跌扑滚翻之法一一化解。 醉仙背靠大树,仰头喝了一大口酒,口中念道:“地龙真经利在底攻,全身卧地强固精明,伸可成曲停亦能行,屈如伏虎伸比腾龙,行停无迹伸曲潜踪,身坚如铁法密如绳,翻猛虎豹转疾雏鹰,倒分前后左右分明。”念罢,双腿一提,夹在树上,身向前探出,一招“张果老醉酒抛杯踢连环”,以右手杯手打在狗头面具人胸口。 醉仙见狗头面具人从空中被击落地面,双脚落地,连环六腿踢出,使出“张果老醉酒抛杯踢连环”中的连环踢法,将牛头面具人踢翻在地。 醉八仙拳以道家的八仙为名,腿走八卦,看似醉眼朦胧、跌跌撞撞、摇摇摆摆,实则形醉意不醉,拳醉心不醉。 乌长老看准时机,见醉仙背后空虚,偷袭了他一掌。醉仙虽就势翻滚、以左肩背着地化解去部分掌力,却也胸中气血翻滚,受了轻伤。 五人将醉仙团团围住,恶战不已。恶战中,醉仙一招“铁拐李旋争膝撞醉还真”,左投右撞闪过两爪,翻身进步,一腿勾踢中乌长老头后面,踢得乌长老踉跄扑地。 醉仙见击退了最强的乌长老,顺手取出酒壶,将酒壶当作酒坛抱在怀中,使出一招“汉钟离醉步抱埕兜心顶”,仰头喝下一大口烈酒含在口中,仰天向凌空扑来的猴头面具人吐去。 扑的一声响,那酒竟烧燃起来,化作一条火蛇,将猴头面具人张飞的衣袖点燃。醉仙腾身飞起,一脚踢在他胸口,将他踢落山崖,随后一翻身,将口中剩下的火酒喷向牛头面具人。 旁边高大的牛头面具人看同伴带着全身大火落下悬崖,不由一愣,忽见眼前一条火舌突然飞来,将他也全身点燃。 牛头面具人立时反应过来,立时拍打身上救火,但那火却哗地一声,将他全身引燃。连头发都燃烧起来,发出一股难闻的焦臭味。 牛头面具人就地一滚,想要将火滚灭,被醉仙抢上一步,一腿踢在他腰背,踢落向山崖之下。 此际,狼头面具人落在醉仙背后,伸爪一爪,将醉仙后背抓出五道深深的爪痕。醉仙闷哼了一声,跃在树下,反手将酒壶中的酒倒出,淋在后背受伤之处。 醉仙拼着受伤,除去了两名强敌,却也受伤不轻。 乌长老挨了一记重腿,踢得他闷了十来个呼吸时间,方才清醒之际,见两位兄弟已然丧命,气得面色越发乌青。 醉仙背靠大树,努力调整着呼吸,狼头面具人那一爪,让他受伤不轻。醉仙笑道:“巫长老,你的傩兽阵法五人死了两人,已被我破去。” 乌长老冷笑道: “醉仙,你受的一爪也不好受吧,爪入你后背至少一寸。我们只要与缠斗你,你就会失血而死。” 醉仙面色突然一变道:“既然乌长老这样说,那我可要死盯住你,老夫就是死也要拉住你一起跳下眼前的悬崖。 乌长老晃了晃还有些眩晕的头,面色有些变了。 醉仙笑道:“要不要再尝尝我的追魂附体烈火酒,只要它粘上你的身就会燃烧,烧光你的头发和衣服,把你烧成一头烤猪。”仰头喝下一大口烈酒,摇摇晃晃地向三人走去。 乌长老身边两人见醉仙逼来,想到两位烧死同伴的惨状,不自禁向后退去,躲在乌长老身后。乌长老看着两位同伙的怂样,气得咬牙切齿,看醉仙摇摇晃晃走来,怒狠狠盯住醉仙一言不发。 醉仙走到离乌长老五六尺处,停了下来,将口中的烈酒鼓了又鼓,身体一晃,就要飞身上前。乌长老忽道:“走!”转身一摆双袖,飞身消失在林间。 醉仙看着三人背影消失,松了口气,忽地跌坐在地,面色苍白,额头上滚下几颗汗珠来。 青城山三清殿旁,青城派碧瓦朱甍的讲道场,有一间清静幽雅的松木色修道木屋。 丹阳道长正坐在桌前在看书,手边放着一杯青城山道茶。 此时的三清殿格外清静,丹阳道长窗下不远处的花圃中,见素和抱朴两名弟子,一位在浇水,一位在剪花。 风吹过,几道极其轻微的声音落在不远处的三清殿屋脊上。丹阳道长抬头,看了看书屋墙壁上悬挂的宝剑,向花圃中的见素喊道:“见素,给我烧壶热水来。” 见素抬头向木窗下的丹阳道长看去,也看到了木屋背后,三清殿屋顶上站立的三人。 中间一人,面色阴沉凶恶,下巴上飘着一撮黄色山羊胡须,左边之人,身披一件红绿青的三彩霞衣,头发披散,面色铁青,显得鬼气森森;右边之人,披着一件黑色披风,衣服上印着几只展翅腾飞的蝙蝠。 见素手指三清殿屋顶上,喊道:“掌门,有客来访!”丹阳道长笑道:“从屋顶上飞来的人,怎么会是客人?来者何人,何不下来一见。” 老狼轻哼了一声,轻轻一纵,落在了花圃之中。花圃宽阔,种着数十种山花野草。 丹阳道长推窗轻轻跃出,落在老狼的对面。老狼喊道:“两位护法还不下来,见见掌门。”屋顶上的两人飞身落在老狼身边。 抱朴放下浇花的水壶,喝道:“不走山门拜见,你们是什么人……” 丹阳道长举手打断了他的话,说道:“带你师弟退下,我要和三位客人好好聊聊。”见素上前,拉着抱朴退了下去。 丹阳道长冷冷道:“鬼护法蝙蝠老巫和魔护法青面魔尊不做巫教护法,竟然做了天狼帮的护法。你们可知道,天狼帮是那金人的走狗,归顺天狼帮就是叛国投敌,你们今天来,你们帮主知道吗?” 老狼怪笑道:“离帮主早已厌倦常年呆在岷山下那个阴暗狭小的山洞中,想要来青城派的修道场修炼了。老夫答应帮他夺取青城山作为他修道的道场。” 丹阳道长看看四周道:“看来离帮主也来了,只是不知躲在何处?” 蝙蝠老巫将黑色披风一抖,喝道:“丹阳老儿,废话就不要多说了,今日前山后山皆有大批人马杀来,你不要想活着离开青城山了。” 蝙蝠老巫吃过张青峰劈空拳之亏,对青城派颇有仇视之意,已按耐不住,就想抢先动手。 蝙蝠老巫黑色披风一抖之时,放出黑压压数十只蝙蝠,向丹阳道长当头扑去。这些蝙蝠被蝙蝠老巫以药物炼成,炼出一身坚硬肉身,形体也要比普通蝙蝠打上二倍,几十只蝙蝠一起飞腾在空中,令人惊恐。 丹阳道长见大群蝙蝠扑来,探手一招,将见素抛来的宝剑接住,拔出了宝剑。老狼三人见黝黑的蝙蝠很快便将丹阳道长淹没,心中正在暗喜,却见一道耀眼精光亮起,似蛟龙般在蝙蝠群中翻腾。 花圃的空地上,只听得吱吱吱的怪叫声不断响起,一只只蝙蝠跌落,抽动而亡。 第一百八十四章 双剑合璧 丹阳道长一声长啸,收剑挺身而立。 他的身边尽是蝙蝠的尸体,而蝙蝠身上的血迹竟丝毫也未溅在他身上。 老狼看着丹阳道长手中寒光闪闪的宝剑,眼中露出贪婪的神色,说道:“丹阳道长好剑法,好轻功。听闻张道陵天师当年与鬼王、巫王大战后,给青城派留下一把镇山宝剑斩龙剑,莫非道长手中宝剑就是它。” 青面魔尊道:“剑舞动之时,剑身上有龙纹流动,绝对不会错。副帮主如若喜欢,我等就去取来献给副帮主。”老狼摇头道:“丹阳道长号称拳剑双绝,恐怕凭你还没有本事把它夺过来。” 青面魔尊笑道:“副帮主不需多虑,今天我们巫教来的,除了我和蝙蝠老巫,还有一位乌长老,我不相信凭我们三人还拿不下丹阳老儿。” 老人看着丹阳道长手中的斩龙剑指指点点,旁若无人,似乎宝剑已是他们囊中之物。 丹阳道长涵养极高,任凭两人指点议论,只是微笑而立。 忽听一人道:“可惜,乌长老已经来不了啦。”一位醉醺醺的老者摇摇晃晃地从三清殿后走来,一边高声道。青面魔尊喝道:“哪里来的老头,还不快滚。他一想,又喝问道:“你是怎么知道乌长老已经来不了的?” 丹阳道长有些意外道:“醉仙,你怎么又喝醉了?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赶快离开。” 醉仙上前给丹阳施了个礼,道:“这几年老汉我在青城山游荡吃闲饭,承蒙青城一派上下照顾,今日我想给掌门一点回报。” 醉仙转过身,又对青面魔尊道:“就在下面不远的天然画图附近的山道上,乌长老和麻三两个因为一些事打了起来,乌长老杀了麻三,说是怕人追究,就跑了。” 蝙蝠老巫喝道:“胡说,他们虽说有些不合,怎么会打起来?” 醉仙回忆道:“乌长老五个人戴上了面具,跳起了诡异的舞蹈,将麻三三人扔下山崖,不信你可以去山崖下看看,那山岩边有一一棵五六人才能合抱的大榕树。” 蝙蝠老巫听他说得有根有据,转头对青面魔尊道:“这麻三一直想代替乌长老的长老之位,几次挑衅乌长老,会不会是乌长老这次借机出来将他杀了?” 老狼忽道:“这老头有古怪,就算他真的在场,乌长老杀了麻三,怎么会不杀他灭口?” 蝙蝠老巫和青面魔尊道一听,立刻看向醉仙,缓缓走了过去。 蝙蝠老巫走到醉仙面前,咧嘴一笑道:“老头子,你究竟是谁?” 醉仙醉眼朦胧地嘻嘻一笑,仰头喝下一大口酒,忽然张口向蝙蝠老巫喷出一口火蛇来。老狼一直死死盯住醉仙,见他口中忽然吐出火来,大吃了一惊,喝道:“老巫小心!” 蝙蝠老巫对醉仙早有提防,老狼警告话音方才出口,立即后滑后退。 醉仙火蛇方才吐出,蝙蝠老巫便惊觉后退,但两人相隔甚近,那火蛇又有数尺之长,依旧落在了老巫的胸前衣衫上。 酒火一着衣衫,立刻轰地一声燃烧起来,亦窜上了蝙蝠老巫的头发。老狼呼呼几掌想将火灭去,却丝毫无用,火迅速漫延到了蝙蝠老巫全身。 老狼见酒火如此猛烈,喝道:“快将所有衣服脱去。” 蝙蝠老巫全身灼热,一听之下,立刻将全身衣衫脱去。 扔掉着火衣衫后,蝙蝠老巫见自己全身赤裸,不好意思再站立当场,当下叫过青面魔尊,要他给自己找一些衣衫来。 青面魔尊哭笑不得,带着蝙蝠老巫四处去给他找衣衫去了。 老狼看着蝙蝠老巫狼狈而去,身上还四处有烧伤之处,面色一沉,一个狼纵,飞身落在醉仙面前,右手成狼爪手型,伸爪抓向醉仙肩头。醉仙一晃身,让过老狼来爪。 老狼欺身上前,左手成狼爪,抓向醉仙心口。老狼这两招又快又狠,逼得又近,眼看醉仙难以避开。丹阳道长见来不及上前解救醉仙,惊道:“小心狼爪。” 醉仙见狼爪带着劲风瞬间到了胸口,也是吃了一惊,没想到老狼功夫如此劲猛,急忙仰天倒下,接着顺势向后几个连翻,翻到了丹阳道长面前。 老狼见醉仙如此滚地避过,也未再追。丹阳道长看醉仙狼狈不堪地翻滚到自己面前,急忙将他扶起。 醉仙疼得哎哟连叫了几声,他接连几个滚翻,又震动擦伤了背部伤口。 醉仙站了起来,向丹阳道长轻声道:“掌门,山下来的几伙人被我扔到了山崖下。”丹阳道长有些吃惊道:“你是?”醉仙笑道:“只因为我好酒误事,当年青阳子掌门没有收我为入室弟子,只是将我收为记名弟子。这样按辈份来说,我也算是你师弟,对不对?” 丹阳道长扶住他手臂,笑道:“那自然也算,你今日所为,堪比师父的入室弟子。” 青面魔尊与蝙蝠老巫飞身回到花圃空地之上,蝙蝠老巫不知从何处找来一身道袍穿在身上,他头发被烧焦了一半,看起来滑稽而可笑。 蝙蝠老巫看着醉仙,想到自己差点成了一只烤蝙蝠,咬得牙齿吱吱作响,但一时却不敢近身上前。 老狼冷冷道:“原来是青阳子的弃徒,怪不得只能以旁门左道伤人,只能像猪狗一样滚来爬去。” 醉仙听得老狼将自己比喻做猪狗,怒道:“恶狼,要不要老夫陪你玩几招,老夫的酒火也能将你烤成烤狼。” 蝙蝠老巫喝道:“醉鬼,你有什么资格挑战副帮主,你我再战一场。”醉仙笑道:“看你这一身道袍,应该藏不下什么蝙蝠了吧,没有了蝙蝠为你助阵,谁还怕你?” 蝙蝠老巫看他还在调笑自己,被酒火烤黑了的脸越发乌黑。 蝙蝠老巫怪叫了一声,翻手取出一把蝙蝠状的黑刀,向醉仙扑了过去。丹阳道长看着对面虎视眈眈的老狼,见醉仙背上血迹斑斑,叫道:“师弟小心。” 青面魔尊缓缓取出青黄两条彩带,手一挥,手中青色飘带卷向醉仙。青面魔尊的三色彩衣像三只彩蝶飘逸灵动,围着醉仙上下翻飞。 丹阳道长看着险像横生的醉仙,面色上露出担忧之色,手中斩龙剑一提,就要上前助阵,但眼前一闪,老狼已站在他的面前堵住去路。 丹阳道长手中长剑斜点,缓缓指向老狼,喝道:“两大高手围攻一位受伤之人,实在胜之不武。” 老狼冷笑道:“老夫办事,想来只看结果,不讲手段。我们只想速战速决,就算是三五个围攻一人又如何,只要我是最后的胜者。如今你派中高手都去了太原,今日你注定难逃一死,不过,葬在这花草林木葱郁的青城山,你也死得其所。” 丹阳道长不怒反笑,笑道:“鹿死谁手,尚未可知。既然副帮主如此大言不惭,不如就索性将底牌亮出来,叫他出来吧!” 老狼不由哈哈大笑道:“离帮主,丹阳道长道心探测道你来了。你就不要再躲躲藏藏了,出来和掌门见一面吧。既然要夺取他的宝地,就不要避而不见。 一人从一株古树茂密的枝叶间飘身而出,飞雀般落在老狼身边。“道长,这厢有礼了。”他向丹阳道长微微施礼道。离浩天长着一对尖刀眉,说话的时候不自觉向上一翘。 丹阳道长面色凝重起来,眼前的形势如此凶险,山脚已被巫教和天狼帮控制,而上山两名高手都要同时面对两位同级别的高手,以目前情势推断,青城山面临着灭派的结果。 忽听不远处,醉仙闷哼了一声,但丹阳道长却无能为力,哪怕是转头去看一眼,因为他的气机已被对面两大顶尖高手锁住。 醉仙胸口被蝙蝠老巫砍了一刀,他虽收腹后退了几步,但刀尖还是划破了他的胸口。醉仙接连几晃,闪过青面魔尊者挥来咽喉处的彩带,退在了草木丛中。 空中飞来两条人影,落在醉仙面前,两把长剑将穷追不舍的蝙蝠老巫和青面魔尊拦下。两人长剑挥动,以一套双人剑法迎战巫教两大高手。 醉仙喝下一口酒,喷在胸前伤口上消去伤口之毒,见两人正是丹阳道长身边长大的两位道童见素、抱朴。 见素、抱朴几岁便上了青城山,得到丹阳道长的悉心指导,十几年的共同练习青城派拳剑,两人早已拳剑之意相通。 当下两人以一套互相呼应的“游龙七星剑剑法”对敌,手中剑使得快捷紧密又配合精妙,一时之间将巫教两大高手笼罩在剑光之中。两人时而一人指上,一人指下,相互呼应进击;时而合为一般招式,一同进击,紧密无比。 蝙蝠老巫和青面魔尊二人连变几种功法,也始终无法破解两人合璧之剑法。转眼间斗了数十合,蝙蝠老巫和青面魔尊二人虽无败象,却半点占不到上风。 醉仙撕下一块衣衫将伤口包扎,走到丹阳道长身后,只见三人已战成一团。战团之中,丹阳道长以一套“降魔剑法”对敌,堪堪将两大高手绝技接下。 丹阳道长将青城天师降魔剑法以攻止攻,抢险截击之精要施展。老狼三十六路神狼铁爪手虽然凶狠霸道,但丹阳道长都以掌中绝世神兵与降魔剑法,将他杀招化于无形。 第一百八十五章 一剑惊狼 老狼旁边的离浩天双手持一对判官笔,一边向丹阳道长攻击,一边口中念念有词,施展巫术。 三人怒战了数十招,离浩天觑得真切,踏步到了丹阳道长身前,左手判官笔一转,笔头旋转起来,向丹阳道长双眼旋动,吸引丹阳道长双目注意力,而右手判官笔却一按机关,陡然暴长四寸,直刺对方丹田。 离浩天这两招,将判官笔中的“叶底偷桃”与“双蝶舞花”两招巧妙化用,立时威力大显,往往让对手防不胜防。 老狼见离浩天近身刺击向丹阳道长,知道机会不可多得,一提身翻跃上空中,翻折身到了丹阳道长身后。 老狼身在空中,见丹阳道长背后要害大开,心中狂喜,狼爪数抓瞬间发出,只听得空中嗤嗤声响起,爪影漫天,落向丹阳道长后背。 醉仙见得,飞身扑出,却已然来不及了。 老狼感觉自己的指尖已触及到丹阳道长后背的肌肉,眼看就要透体而入,不由心中狂喜。 忽然,一股冰凉刺骨的寒意在老狼后背升起,只惊得他心胆皆寒。老狼察觉出那是一股惊世的寒意,他的确可以用他的利爪穿透过丹阳道长的后背,甚至挖出丹阳道长的心肺,但背后的一剑却也必定会穿透他的身体。 一瞬间,老狼脑中数种躲避背后来剑的招式涌出,但他最终还是收回飞爪。身体向侧旁一闪,闪落在地面。 老狼转身看向来剑之处,背后犹觉寒气逼人。 老狼一生纵横江湖,还从未有人能令他如此胆寒,来者究竟是谁? 花圃的空地上,站着位老人,须发皆白,一双半尺多长的浓眉垂下到了嘴边,好似画中老仙神。 丹阳道长腹背受敌,本以为自己就要血溅当场,但不知为何老狼竟然收爪而去,心中诧异,转眼看去,不由惊喜道:“白眉掌门!” 丹阳道长这一惊呼,立时令蝙蝠老巫和青面魔尊也停下身影来。见素、抱朴两个人时间一久,破绽被看出,渐渐有些支持不住,忽见对敌两人跳出战团,便也收剑退回丹阳道长身边。 风吹动白眉道长半尺多长的浓眉飘飞似雪,将他道骨仙姿显现得越发超凡。 老狼看着对面的白眉道长,竟一时不知道从何说起。白眉道长淡淡笑道:“老狼,你一定没想到我会出现在青城山上吧!以你和天狼的计划,我现在应该是被围在峨眉山金顶之上。” 老狼面色极其难看,沉声道:“我的确想不通你为何突然来了此处,这次峨眉山之战,天狼亲自带队,还派出了数十位天狼帮精锐和从江湖中网罗来的黑道高手,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丹阳道长走到他面前,拱手道:“多谢盟主前来出手相助。” 白眉道长回礼道:“道兄不需多礼,巴蜀盟本就是一家兄弟。” 丹阳道长站在了他的身边。 白眉道长转身对老狼道:“人多自然有人多的好处,可是人多了自然也就有可能走漏消息。所以我撤出了峨眉山,赶到青城山破了你们的奸计。” 老狼思索片刻,点头道:“不错,以白眉道长的手段,自然可以让人给你送出消息。” 白眉道长又转身对离浩天三人道:“离帮主,老道对现在的巫教很失望。你也知道,当年的老巫王是我很好的朋友,他虽然身怀数种诡异巫术,可是为人也算正派,更不要说做出勾结江湖败类,投靠金贼的坏事了。” 离浩天看着白眉道长寒光闪闪的双眸,退后了一步,面色苍白道:“白眉掌门还记得和家师的情义,晚辈深感荣幸,晚辈误听奸人之言,这就返回岷山,闭门思过。”白眉道长听他说得恳切,面色稍微舒展开来。 离浩天给蝙蝠老巫和青面魔尊递了个眼色,示意两人随同自己离开,但老狼忽然向青面魔尊恶狠狠递了个眼色。 青面魔尊忽道:“白眉道长虽然修为通天,但也是血肉之躯,我们四大高手在此,为何要怕他?帮主,我们何不一起动手,杀了白眉道长,夺了他的巴蜀盟盟主之位。” 老狼狂笑道:“不错,就一个白眉老儿,有何可怕的,何况山脚下还有我们一些高手。”说罢,仰天发出一声狼嚎,声震数里。 离浩天与蝙蝠老巫停下了脚步,面上露出犹豫之色。青面魔尊向老狼一点头,手中两根青红飘带飞出,一根似飞箭直刺白眉咽喉,一根似毒蛇缠向白眉下盘。 白眉道长见他出手,先是静立未动,忽地侧身弹出,从两条飘带中轻巧穿过,一剑刺在青面魔尊咽喉。青面魔尊的彩带还飘飞在空中,但他的人已噗通倒下。 离浩天与蝙蝠老巫未曾看清白眉道长如何出剑,便见青面魔尊倒在两人身边脚下,都吓了一跳。 两人再转眼看老狼,老狼已然蹿出数十尺,背影在树林中一闪,消失不见。 离浩天忙对蝙蝠老巫道:“快走!”两人立刻一分,分作两头逃去。 醉仙看着逃走的三人,忍耐着疼痛道:“这老狼果然狡猾,其实他根本就没有想要和青面魔尊一同上前围攻白眉道长,只是在等道长一剑击出的时间,好顺利脱逃。” 丹阳道长笑道:“不要小看老狼,我们巴蜀盟能胜过他的高手不会超过三个。想来是上次峨眉金顶武林大会之上,白眉道长几剑惊退了他的帮主,所以他对白眉掌门很是忌惮。” 白眉道长望着山下,沉思道:“不除去天狼帮,江湖将永无宁日。”丹阳道长对见素两人道:“快请白眉道长去议事厅就座,倒上茶。我先下去山门看看,也不知道守卫山下的弟子怎么样了。”醉仙向白眉道长一拱手,跟着丹阳道长下山去了。 白眉道长随着见素两人到了议事厅,喝了一个时辰的茶,方才见丹阳道长返回。丹阳道长黯然道:“青城派武艺高强的弟子多数跟随素云去了太原抗金,剩下守卫山下的弟子大多战死,是我大意了。” 白眉道长歉然道:“天狼为人十分谨慎,我在天狼帮内部的眼线几次都未能将消息送出,怕被人发现。直到他们到了峨眉山附近,分成三队行动时,线人才冒险将消息送给了我。” 醉仙问道:“掌门是如何决断的?”白眉道长道:“我收到消息后,立刻通知门人全部从后山撤走,只给他们留下了一座空山。” 醉仙道:“老狼逃走,必定会告知天狼你在青城山之事,天狼帮会不会再来攻杀青城山?” 白眉道长没有回答,转头看向丹阳道长。丹阳道长沉思道:“天狼帮行动计划和意图都已暴露,想来他们不会再轻举妄动。我们要立刻飞鸽传书,告知巴蜀盟其余好汉,要他们小心天狼帮的行动,一有发现,立刻报之盟主。不知白眉盟主以为如何?” 白眉道长点头道:“我们就暂且以青城山为总坛,联系巴蜀各派,严令各派严阵以待,随时听从盟主调遣。我估计,天狼这次扑空,必定恼羞成怒,一定还会有所动作。我已令峨眉弟子飞鸽传书召集白飞猿等人返回,如有可能,我们就兵分两路合围天狼帮,将他们歼灭在巴蜀之中。” 丹阳道长眼眸一亮,问道:“盟主的意思是天狼好不容易离开老巢,就设计将其歼灭。” 白眉道长道:“天狼帮老巢易守难攻,又有数千毒狼护卫,若我们主动攻击太白山,多半会失败。如今天狼、老狼都来到巴蜀,正是千载难逢的好时机。” 白眉道长点头道:“掌门所想正是我意。” 醉仙问道:“这天狼到底是何方胜圣?” 丹阳道长道:“他本是北汉皇帝之幼子,先祖依附契丹族建立的辽朝,后被北宋所灭,故对我大宋朝怀恨在心。”醉仙道:“原来如此。” 天狼满面阴沉之色,杀气四露地站在峨眉金顶的大殿前,身边是健硕似小牛的雪白狼王。 金顶之上,宽阔广大的广场上空无一人。 一名狼卫匆匆上前,说道:“禀告帮主,我等搜遍了整个峨眉山,一人影都没有看到。天狼怒道:“传我号令,半刻钟之内,所有人立刻到广场上见我,一个都不能少。”狼卫立时向天发出几只穿云炮,召集众人上山。 不出半刻钟,几十条快逾飞箭的人影奔上山来,落在天狼身边的广场上,二三十人是天狼帮精锐,二三十人是威震江湖的黑道高手。 天狼向一名狼卫道:“看看人都到齐了没有?”狼卫迅速清点起人数来,不久道:“禀告帮主,只剩下疯魔鞭尉迟真玉还未来到。”鬼阴山山主道:“不久前,我上山时还在伏虎寺看到尉迟真玉在搜山,怎么他还没到?” 天狼冷冷道:“不必等他了,他早就跑了。” 鬼阴山山主道:“跑了?他怎么会跑?” 天狼道:“峨眉山空无一人,显然是有人给白眉老儿通风报信,就剩尉迟真玉没有来,你说是不是他?”旁边众人听得,有人道:“帮主英明,洞若观火。” 有人道:“帮主洞察一切、明察秋毫,实在是高。” 第一百八十六章 捕狼陷阱 天狼背着手,在广场来回走动。其他人见他眉头紧锁,一时都不敢说话。 转了几圈,天狼抬头看看天色,方道:“吩咐下去,今晚就暂住峨眉山,兄弟们小心布防,不要大意。青城山那边很快就会有副帮主传来消息,等副帮主消息传回,再行行动。” 领头的狼卫立刻带着众人下山,设下层层防卫。 一个多时辰后,老狼飞身落在峨眉金顶之上。 听完老狼的汇报,天狼冷笑道:“白眉老儿竟有这样的心机,我们还是小看了他。接下来如何行动,副帮主可有计划?” 老狼道:“我一路思索,青城山一战之后,白眉与丹阳两人必定会召集巴蜀盟好汉对付我们。接下来,我们可以先行攻击青城山,以我们数十名高手的实力来看,也可以打下青城山,但损失也不会少。我倒是有另外一个想法,就是……” 老狼低声与天狼密语起来。 第二天清晨,数十人下了峨眉山,站在峨眉山山门口。 向峨眉山上望去,几十出火光伴着浓烟燃起,佛教圣地,被天狼帮烧毁大半。 天狼唤过鬼阴山山主,说道:“你带二十个兄弟,从青城山后山攻入,我带人攻前山,到时两路人马在三清殿处会合。” 鬼阴山山主点头答应,带着二十名黑道高手向青城山方向奔去。 天狼又将剩下的三四十人分为两队,自己带着老狼等人为一队。一路行去,天狼派出十名狼卫,将前后数里都摸排侦查,绝对排除掉峨眉派和青城派的暗探。 白眉道长派出的探子见天狼帮一路警戒,不敢跟得太紧,只得远远跟着。探子跟出数里后,来到永安镇附近的山间,发现天狼等人突然失去了踪迹,四处找寻,再也未能找出丝毫天狼帮众人的踪迹。 青城山三清殿,丹阳道长从飞鸽身上取下纸条看了看,对白眉道长道:“探子来报,天狼帮分为三队,向青城山方向而来,但有两队在永安镇附近的山间突然消失。”白眉道长沉思起来。 白眉道长站起身来,推测道:“半路突然失去踪迹,必定是有所图谋。向距离青城山五十公里的几条要道派出探子,随时报知天狼帮动向。” 不出两个时辰,探子来报,有一队二十人高手向青城山奔来,但未见天狼、老狼踪迹。”白眉道长思索片刻,向蜀中各派传出盟主令,密令各派密查一头白狼踪迹。 一个时辰后,丹阳道长匆匆走进议事殿,对白眉道长道:“二十名黑道高手已进入青城山后山,但是依旧没有发现天狼老狼的踪迹。” 白眉道长道:“好狡猾的恶狼,现在基本可以推断,他们的目标是另一个地方。如果他们要围攻青城山,此时必定已到了青城前山,然后与二十名黑道高手前后夹击。” 丹阳道长道:“各派至今都没有消息传来,这些恶狼隐藏的很深。如果在陆地找不到他们,那么他们就可能在水边,恰巧三江帮就归顺了他们。” 白眉道长点头道:“不错,掌门分析有理。如果他们不来青城山,那他们最有可能去何处呢?在三江帮的帮助下,他们可以躲在船中,直接到达哪些水域呢?” 丹阳道长听着他的话语,脑中也逐渐清晰起来,高声道:“那他们的目标就只有一个,三江交汇的凌云寺。凌云寺的宝藏是他们复国的根基,峨眉山与凌云寺极近,他们本来的计划就是先破了凌云寺强援峨眉派,然后夺取凌云寺宝藏。” 白眉道长点头道:“凌云寺黑龙剑才是他们这次的终极目标。” 入夜时分,岷江边一个小镇的码头边。一人来到河边,对船夫道:“我们有急事,要到嘉定府办事,马上走。” 船夫摇头道:“岷江夜晚风急浪大,夜晚我们从来都不敢走!” 来人摸出拳头大一块黄金,说道:“慢慢走去,到了黄金就是你的,再给我找一名熟悉岷江的船夫来,一样的报酬。”船夫听得,满脸堆起笑来,急忙去找来同伴。 两名船夫解开船索,驾驶两艘小船顺流而下,向嘉定府而去。 两岸青山连绵,重重叠叠宛如画境,曲曲折折胜似屏风。 夜晚风浪急,两艘小船不敢太快,只缓缓而行,一个多时辰才到了嘉定府界内的三江交汇之处。 两艘小船缓缓停下,船内三四十人下了船。老狼向两名狼卫使了个眼色,狼卫挥掌将两名船夫砍晕绑在船尾,又将船凿沉。 老狼看着沉入翻滚江水的木船,轻声喝道:“就在附近的山林隐藏,听我号令。” 三四十人狸猫般爬上山坡,散入密林中隐藏起来。 江风浩荡,吹得凌云寺山坡上的林木哗哗作响,庄严的大佛端坐于江边,俯瞰三江浪涌。 夜色渐深,灯火通明的凌云寺,灯火一盏盏熄灭,诵经之声也消失了,寺院安静下来。 守护前山山门的一位和尚站在巨石垒成的山门前,缩了缩身体,江边的风吹得他着实寒冷。他听得山坡下的草丛间传来几声不知名雀鸟的怪叫,便转头细听。 忽地,一颗飞物飞来,打在他的睡穴之上,和尚缓缓倒下。 两条人影落在山门前,轻轻打开侧面小门,又将门内守门的小和尚打晕。一人向身后招了招手,三十几条人影纷纷落在山门前。 三十几条人影进入石窟山门,沿着一条青石铺成的蜿蜒山路向凌云禅院大门行去。 山道之上一路松柏凝翠,绿色满眼。山道右边是悬崖绝壁,石岩之下三江之水滚滚奔去。 一路向上,朦胧光影间,探路之人忽见岩壁之上出现数具打坐人像,小心上前,见壁间是雕凿的多位佛像,方才舒了口气其。 正行间,领头之人忽道:“小心,有守山猛兽。”急忙侧身跃到一棵大树之后躲藏。他身边之人抬眼看去,也是吃了一惊,忙伏身趴在地下。 夜色中,山林石壁间的阴影下,一条巨龙面目凶猛,张牙舞爪,口中喷洒着清泉,它长长的身躯蜿蜒在土石间。 趴在地下之人几个轻翻,翻身在领头之人身边,说道:“听说凌云寺镇守着一条黑龙,难道是夜间放它出来看守着山门,怪不得凌云寺山门守卫松懈。” 领头之人看了好几眼,方道:“它一动不动,看来不是活物。”两人又细看了好几眼,方才小心上前通过。 两人走过载酒亭便到了凌云禅院寺门。两人闪身藏在凌云禅院寺山门边。 黑夜下,凌云寺禅院寺门红檐碧瓦,彩绘镂雕,正中高悬巨大金匾,上书“大佛寺”四字,气象非凡。 透过山门看去,凌云寺寺门紧闭,寺门前的空地上,几株参天古树高耸,地下是四散的落叶。 领头之人细听了半晌,方才向后一挥手,带领众人小心跃入凌云禅院寺门。 老狼最后走过寺门,手中指点,将众人分作两队,十来人在凌云寺大门口警戒,剩下的二十几人则沿着陡峭的凌云九曲栈道向大佛脚下扑去。 老狼双臂一展,凌空使出一式“狼跃九天”,跳落在大佛脚背旁边的阴影下。 大佛侧旁的石壁边,站着两位手持齐眉棍的武僧,警惕地注视着前方,江风砭人肌骨,他们却无所畏惧。 夜色中,武僧双目闪闪有神,毫无倦意。 二三十条人影悄无声息地翻落在大佛脚下后,其间两条人影飞鸟般扑向守夜的武僧。 朦胧的月光下,两把尖刀凌空向下刺向两位武僧头顶,眼看就要刺中,石洞中闪起两道刀光,砍向空中人影。 刀光来自一把沉猛的戒刀,来自凌云寺戒律堂首座明智大师。明智大师连砍两刀,将空中两人逼落,喝道:“鼠辈,胆敢打扰佛门清净之地。” 这一声,喝破了老狼等人的藏身行迹。老狼缓缓站起,看向大佛头顶之上。 山头之上,几支火把亮起,火光下站着四人,一人手持宝伞,一人手持琵琶,一人手持宝剑,一人手持蛇鞭,四人面戴佛教持国、多闻、增长、广目四大天面具。老狼沉声道:“四大天王!” 四大天王向两边走开,让出三人来。老狼的脸色变得乌青,沉声又道:“白眉老儿、敬海方丈、丹阳老道。” 敬海方丈微笑道:“凌云寺恭迎天狼帮主与老狼副帮主,老衲已等候多时。” 凌云寺山崖之上,一声唿哨响过,现出数十条身影来,每人皆点燃火把,将山崖照得如白昼一般。 老狼咬了咬牙,道:“原来凌云寺是你们设下的圈套。” 丹阳老道高声道:“十年前,你杀害我青城弟子张宗正、峨眉弟子林婉容,今日就是他们大仇得报之日。” 数十名峨眉弟子与青城弟子听得,有人高呼起来:“杀了天狼,杀了老狼,为峨眉弟子报仇。” 又有人高呼起来:“杀了天狼,杀了老狼,为青城弟子报仇。” 老狼身边二三十人见群雄气势高昂,皆面露惧色。 白眉道长冷冷道:“天狼,你也是威震江湖的枭雄,现身出来吧,与老道一决雌雄,何必躲在暗处。”但天狼帮帮众中依旧无人应答。 丹阳道长心中一沉,飞身落在大佛脚下,一双虎目四处搜寻,高声道:“天狼,何必贪生怕死,还不现身一见。” 第一百八十七章 仇人相见 但见天狼帮众人之中,何曾见得天狼踪影。 老狼冷冷一笑,向天空中发出一支穿云炮。穿云炮“吱”地一声响起,飞升在半空炸开,周边一二里范围可见。 白眉道长略一思索,喝道:“老狼这是在给天狼示警,天狼就在附近,快找!”喊声中,他转身向凌云寺后院扑去。 丹阳道长向被围在大佛脚下角落的老狼等人一指,喊道:“杀了他们。”山崖上的峨眉弟子、青城弟子听得,立时将手中强弓射出,先将天狼帮狼卫射翻了几名,随后飞身扑下。 丹阳道长注视老狼道:“青城山上,你我未曾单独一斗,今日你可敢与我一搏。”老狼心知今日危急,冷冷道:“能得丹阳掌门赐教,岂敢推辞!” 白眉道长展开大鹏轻功,很快将凌云寺四周搜寻了一片,都未发现天狼身影,遂返回原地。落在敬海方丈身边。 白眉道长问道:“方丈,这天狼到底藏在何处?我已将后山搜寻了一遍,确信无人。” 敬海方丈沉吟片刻,说道:“此次行动,天狼帮志在必得,天狼必定想参与其中指挥,但又想规避被围的风险,那他必定就在大佛附近。” 敬海方丈看看不远处翻滚的三江,将衣袖一展,飞身落在大佛面前的水岸边。白眉道长飞身跟了上去,落在方丈身边。 夜色苍茫,看着翻滚的三江之水,白眉道长一无所见。 敬海方丈深吸了口气,声如洪钟道:“天狼帮主,请现身一见。”他的声音洪亮,在水波间散发,竟将那哗哗乱响的江水之音也掩盖了。 白眉道长暗暗赞叹道:“方丈不愧是修炼‘少林易筋经’的顶尖好手,内气雄浑,竟能盖过那三江狂暴水声,只是如此狂涛巨浪,那天狼怎么藏身?”他正在疑惑,只见右边山崖下摇出一艘小船来。 小船上载有二人一狼,一条大汉以船桨划水,一位老人站立船头,老人身边是一条健硕的雪白野狼。 水岸边,三江之水激荡翻腾,但划船之人臂力强劲,将小舟控制得安稳如平地。 “原来是洞庭湖三十八岛总岛主铁臂狂龙孙啸云,怪不得能将小船在江中掌控得如在平地!” 敬海方丈微微笑道:“帮主终于肯现身了。十年前老衲曾有缘得帮主赐之阴阳黑白掌,不知帮主今日可愿再行赐教。” 天狼双脚用力,将小船暗暗催动,后退了数尺,哈哈笑道:“今日白眉道长还在方丈身边,老夫就不奉陪了,来日方长,你我三人有缘再见。” 白眉道长指向与丹阳道长激斗的老狼道:“帮主一代枭雄,能够舍弃下其他兄弟那是预料之中,难道帮主也要舍弃多年为你筹谋划策、出生入死的老狼。” 天狼面色一变,闪过一丝不忍之意,但随即冷冷道:“老夫一定会为兄弟们报仇。铁臂狂龙,我们走!” 孙啸云闻得,摇动船桨,顺江而去。 白眉道长与敬海方丈虽武功盖世,但奈何江水翻滚,只得望江长叹。 忽听凌云寺头顶传来一声悠长响亮的鹤唳,一只仙鹤展翅落在石崖边,接着从鹤背跳下一位剑眉星目、刚健挺拔的青年来。白眉道长叫了声:“青峰!” 张青峰飞身落到敬海方丈两人身边。白眉道长问道:“你怎么来得如此之快,其他人呢?”张青峰道:“我们在太原收到飞鸽传书后,就想立刻出发。我听素云师叔说这次能设下陷阱捉住老狼,就想早早赶到为父亲报仇。骑马太慢,就向张白驹借了仙鹤,抢先赶来。” 白眉道长指了指场中激斗的老狼,说道:“心狠手辣的老狼,这次难逃厄运,只是可惜,还是让天狼跑掉了!” 张青峰急问道:“老狼这次和天狼一起行动,怎么会没有将他拦住。”敬海方丈道:“天狼没有跟随大队活动,而是乘船藏在水岸边,所以未能将他拦下。刚才被他坐船逃走了。说着向三江下游一指。 张青峰一听,纵身跃上仙鹤之背,向黑沉沉的三江下游追去。只听得背后白眉道长喊道:“青峰,不要去追,你一人不是他的对手。” 云天昏沉,张青峰骑在鹤背,探头向江山看去,只见一船如斗碗,正在江中浮沉,当下一拍鹤背,向下俯冲而去。 天狼站在船头,顺江而下正自伤感,忽觉头顶一股劲风扇来,心知有异,抬头看去,一鹤举爪正向自己头顶扑来,急忙运劲,两记正掌拍去。 这两掌挟风带电,一掌漆黑如墨,一掌纯净如雪,夜色下看来说不出的诡异阴森。 仙鹤何曾知道天狼黑白阴阳掌的厉害,举爪就抓。 天狼一黑一白两掌,隔空拍向仙鹤铁爪和胸脯之上。张青峰在鹤背看得,拔剑在手,趁着仙鹤扑到天狼面前之时,随之二剑刺向天狼黑白色之掌。 仙鹤铁爪虽抵御去部分黑白阴阳掌的劲气,但也被拍得铁爪几欲断折,幸得张青峰两剑划去些天狼毒掌劲气,黑白掌之毒气未能钻入它体内。 仙鹤发出一声哀鸣,举翅飞上半空。 张青峰心知是自己过于心急报仇,导致仙鹤受了伤,心中甚是愧疚,便不再催促仙鹤再次扑冲。 小船之上,雪色狼王站起身来,向张青峰与仙鹤嘶吼不已。张青峰本想飞落小船,与天狼决一死战,但见狼王也在天狼身边,只得骑在仙鹤后背,当空看着小舟顺流而下。 一人一鹤飞在空中,看着小舟顺流走出两三里,心中不甘,却又无可奈何。 张青峰在仙鹤耳边说道:“虽不能杀他,也要将他小船弄翻。”仙鹤想了想,向下一扑,吸起大口江水,向船头天狼与狼王喷去。 天狼与狼王猝不及防,被江水喷了一身。仙鹤见江水将一人一狼双眼遮蔽,展翅落在船尾,一双铁爪抓住船边只一掀,立时将小船掀翻。 天狼擦干双眼江水,想要上前扑杀仙鹤,已然来不及,只得展开轻功,向岸边踏水而去。狼王与孙啸云落入水中,狼狈地游向岸边。 仙鹤见二人一狼狼狈不堪,欢快地鸣叫起来。张青峰见天狼落在对岸,拍了拍仙鹤,向凌云寺飞去。 张青峰骑着仙鹤飞落回大佛脚下,只见天狼帮众人除去和丹阳道长恶斗的老狼外,就只剩下几人还在背靠山壁负隅顽抗,其他人都死在了巴蜀盟好汉手中。 场中,老狼与舞动斩龙剑的丹阳道已恶斗了数百招,两人各自受了轻伤,犹自不分胜负。 老狼又战得数招,纵身跳出战圈,冷冷道:“老夫就用三十六路神狼铁爪手向道长讨教一番。”丹阳道长沉声道:“都说老狼的三十六路神狼铁爪手是罕见的绝技,老道早就想领教了。” 老狼从怀中取出玄铁狼爪缓缓戴在五指,纵身一扑,左右手变掌为爪,一爪扑抓丹阳道长面门,一爪向丹阳道长右肩锁骨抓到。这二爪劲道凌厉,呼呼有声。 丹阳道长身形一侧,闪过前爪,一剑前刺刺他后爪。老狼一抓未中,见他贴身来刺自己后爪,仗着手中玄铁爪可保护手爪,立时将手腕一翻,将右手五指反扣在剑身上。 丹阳道长觉得剑身一沉,一提身,右脚脚尖踢向老狼右手肘尖。 老狼提身跃上空中,向丹阳道长上三路五爪接连发出,空中顿时嗤嗤之声四起,爪影漫天。丹阳道长抬剑五剑连出,将老狼五爪破去。 丹阳道长见老狼脚下似恶狼纵奔,步法奇异,猛爪劲道十足,刁钻诡奇,立时剑法一变,使出青城山“龙虎剑法”应敌。 龙虎剑法为青城派镇山剑法,为张天师依据青城山中之云化作龙形虎形争斗之势创出。 丹阳道长见老狼一招“恶狼扼喉”攻到,右手剑一招“恶龙当道”,将剑一横,消去来爪,几乎同时,他左手一式“猛虎出林”击出,左拳已到了老狼鼻尖。 丹阳道长这两式,精妙之处便是将龙虎两种功夫同时施展,右手使龙形剑左手使虎形拳,攻防皆备。 一时之间,老狼身似神狼,纵跃莫测,而丹阳道长虎啸龙吟,攻防皆备,两人战得旗鼓相当。 激斗间,老狼狼爪突然穿过斩龙剑抓向丹阳道长面门,这一招来势迅捷诡异,逼得丹阳道长向后退了一步。老狼紧追不舍,向前一个斜步,又是一爪抓向丹阳道长。 丹阳道长见来不及再退,急将手腕在面前一转,剑尖舞出一团寒光,随即一剑直刺老狼咽喉。老狼但觉剑光团团闪耀之间,一剑刺来,不禁退了两步,避开斩龙剑锋芒。 这一轮战下来,两人又是一百五十招不分胜负。敬海方丈见丹阳道长右臂被抓破一处,五道爪痕颇深,便道:“道长可暂休息,让老衲来与他一战。” 老狼亦手臂中了一剑,转眼看看四周,见自己带来的兄弟死的死,伤的伤,已全部躺下,黯然道:“看来巴蜀盟是要使用车轮战了,可笑白眉盟主手下强将如云,竟无一人可胜得老夫。” 众人听他话语,是要激白眉道长出来说话。丹阳道长愤然道:“各位好汉,休得上前,老道今日必要将这恶贼手刃,为爱徒报仇,要他死得口服心服。” 老狼笑道:“要老夫今日死得心服口服,绝无可能。” 白眉道长笑道:“好个老狼,将死之人,何必还逞口舌之利。”一人忽道:“晚辈愿与老狼一战,要他死得口服心服。”众人看去,原来是青城派张青峰。 第一百八十八章 凶龙吞恶狼 老狼仰天狂笑,说道:“看来巴蜀盟真的是无人可用了,一个青城派年轻弟子也敢挑战老夫。”白眉道长看着张青峰,摇头道:“不可!” 张青峰缓缓走到老狼面前,说道:“你已与丹阳掌门交战数百招,还受了伤,但我不过是青城派一位年轻弟子,故我代表巴蜀门挑战你,也算不得占你便宜。” 老狼点头道:“说起来,也算公平。不过,你要挑战老夫,老夫也有个条件,你是巴蜀盟派出的第二人,如果老夫赢了你,你们巴蜀门就必须放我走。要不然,你们巴蜀盟数十人都来挑战老夫,那老夫迟早都要累死。” 丹阳道长提剑就要上前找老狼再战。张青峰走到丹阳道长面前,单膝跪下,朗声道:“弟子张青峰,父母皆被老狼所害,十年来,弟子父母之仇一日不忘。弟子暗暗发下毒誓,必要亲手除去老狼为父母报仇,哪怕战死亦无悔恨,请掌门成全。” 丹阳道长低头将他扶住,犹豫着要不要答应,心中想道:“青峰虽数门绝技在身,不过那老狼身近百战,连我亦无胜他的把握,青峰又如何能够胜他。” 忽听一人道:“道长,可让青峰一试。” 丹阳道长转头看去,只见敬海方丈正微笑看着自己。 敬海方丈轻声道:“老衲愿将黑龙剑交与青峰,如此青峰足可与老狼一战,现在黑龙剑老衲已亲自取来。如今青峰已是凌云寺大佛佛授之佛龙神将,得授守护大佛秘法,掌门大可放心。” 丹阳道长见敬海方丈如此言语,方才放下心来,但依旧叮嘱张青峰道:“老狼诡计多端,务必小心。” 敬海方丈走上前,将黑龙剑交到了张青峰手中。张青接过宝剑,深深拜谢了方丈。夜色之中,黑龙剑剑柄处凶恶张牙的黑龙头显得越发狰狞。 张青峰拔出宝剑,向老狼扑杀而去。只听得叮叮当当交击声响过,不过十几个呼吸的时间,两人已交手二三十招。 众人都退出了大佛脚边的空地,退到两边的山壁边观战。张青峰手中黑白两道光芒交织闪动,一上前施展的是快捷轻灵的“白猿剑法”。 老狼见他真气充沛,跃动胜似猿猴,当下想以快制快,便以“三十六路神狼铁爪手”应敌。 听得叮叮当当数十声响起,人影似电,黑龙剑与玄铁狼爪接连发出撞击之音。交击声中,只听一物当啷一声落在地面,两人翻身落在地面。 老狼看向手中的玄铁狼爪,一支狼爪已被黑龙剑拦腰斩落在地。天外神秘之物铸就的玄铁狼爪与黑龙剑数番砍碰之后,还是未能挡住黑龙剑绝世的锋锐。 老狼按住流血的中指,心中想道:“第一番兵器交手,看来我还是稍逊一筹,接下来,不能再和他硬拼黑龙剑剑,不然十只狼爪迟早都要被他斩断。” 张青峰看着老狼掉在地面的玄铁狼爪,信心大增,向敬海方丈投去感激的目光。敬海方丈提醒道:“不可操之过急,要想猎杀狡诈的狼,就要先有耐心,还要有智慧。” 张青峰向敬海方丈点点头,深吸了口气。 张青峰不想给老狼太多的喘气时间,稍作停顿,立刻挥剑再度上前。这一次,他右手剑使龙形剑法,左手施展劈空拳。 老狼对黑龙剑的锋锐甚是忌惮,却又无可奈何,只得暂以右手玄铁狼爪来对黑龙剑,脱去右手玄铁狼爪,以少林五毒掌与张青峰劈空拳较量。 这一次,老狼玄铁狼爪不敢与张青峰黑龙剑硬碰硬,老狼攻击之力减弱,渐渐处于下风。 张青峰黑龙剑剑影重重将老狼淹没,又将丹田混元之气提至巅峰,左手劈空拳接连发出。老狼面对黑龙剑森森剑气,连退了数步,只得以五毒掌来硬接张青峰劈空拳。 两人拳劲在空中相撞,劲气连连爆开,声震三江。 老狼与张青峰硬拼了数掌之后,被张青峰混元真气震得左臂发麻,身上的剑伤和手指上的剑伤伤口都被震得裂开扩大了许多,流出血来。 嘭一声大响之后,老狼退在石壁旁边站住。张青峰连发数拳,真气稍顿,便也停了下来,冷冷盯住老狼。 老狼低头看看身间两处伤口,只见鲜血已打湿了受伤的整个手臂,而手掌上也沾满了手指上留下的鲜血,可谓狼狈不堪。 老狼看看对面的张青峰,面色红润,呼吸依旧平和,口中低低诅咒了两句,想道:“以前不相信 ‘拳怕少壮’,这一句,今日拼拳方才知道此话不假,难道我真的老了,今日真的要死在这大佛之下?不,老夫怎么可能死在一个无名之辈的手中,老夫必定要将他杀死,重归太白山。” 风从三江边吹来,将老狼的头发吹乱,吹得他满面的狼狈,但他看向张青峰的眼眸中却亮着恶狼吃人般的凶光。 老狼撕下衣衫一角,将两处伤口止血包扎好,口中困兽般发出一阵嘶吼之声,双掌缓缓推出。 双掌推出之际,他的手掌啪啪不断爆响,一双手掌也渐渐变作了黑白二色。 丹阳道长忙提醒道:“黑白阴阳掌,青峰千万不要与之掌心相对。” 老狼脚下一点,一蹿已到了张青峰面前,双掌三掌击出,一掌击他面门,一掌击他右腮,第三掌左手一沉,侧击向他的左边肋骨。 老狼黑白阴阳掌配有奇绝步法,脚下诡异飘忽,始终在张青峰周身六尺之内游走。 只见他使第一掌时,还在张青峰正面,待张青峰剑斩向他掌心时,老狼已飘身老狼右侧。张青峰转身长剑横削他手腕时,老狼又已飘到他背后。 张青峰鼻中闻得一股腐烂腥臭之气充塞,四周又被散发出的一股彻骨寒气笼罩,当下舞动黑龙剑,守住周身要害。 老狼催动双掌,腐烂腥臭之味与彻骨寒气将张青峰围困。张青峰脚下踏着鬼教“烟鬼夜行”轻功,黑龙剑施展“青城龙虎剑法”中的龙形剑法,左手将混元真气提至巅峰施展劈空拳,方才将老狼勉强敌住。 周边数十名峨嵋派和青城派弟子见张青峰一人竟能施展蜀中三大门派绝技,不由深感佩服。又见张青峰将蜀中三大绝技齐齐施展,应对老狼黑白阴阳掌犹似有不敌之状,对老狼不由心生畏惧。 场中敬海方丈、白眉道长和丹阳道长,三位顶尖高手见得老狼诡奇掌法,也不由大皱眉头,心中暗自思量自己是否能与老狼决一死战。 斗到激烈处,老狼两掌间毒气寒气越来越重,两股掌气在空中旋动出一白一黑两股气流来。 两人翻翻滚滚连斗二三百招后,张青峰嗅得口鼻处腐烂腥臭之气越发浓郁难当,身上寒气越发彻骨逼人,不由暗中叫苦。 张青峰想起第一次与天狼帮武天霸交手时破去黑白阴阳掌的情形,暗中将体内两股精纯的阴阳内气集聚,等待着时机。 老狼见张青峰似有不支迹象,双掌横劈竖砍,使得更加迅猛,以一股股旋转激荡之力,将张青峰笼罩在黑白两股气流中。 又战一刻钟,张青峰脑中被毒气一熏,脑中眩晕,被老狼激荡之力一带,脚下站立不稳,身体不由晃了一晃。老狼眼尖,黑白两掌向张青峰当胸拍到。 张青峰见无可闪避,只得一咬牙,双掌平推来接老狼双掌。老狼心中暗喜,掌中毒气一吐,向张青峰双掌贴上前去。 眼看四掌就要相对,张青峰却将双掌掌心一吐,掌劲与老狼掌心一碰之际,翻身向后退出。原来,张青峰见始终逃不出黑白阴阳掌掌圈,便故作中毒,乘机跳出老狼掌圈。 张青峰退出数尺,翻身落地,将黑龙剑一横,亮出剑指,双目放射骇人光芒,口中念动咒语来。 老狼见得,面色大变,惊呼了一声:“驭龙咒。” 张青峰口中发出悠悠空灵之音,古朴而神秘。念罢咒语,剑尖向老狼一指,剑身上生出一股黑烟来。 不过片刻,黑烟竟慢慢合成一团,凝聚成为一条张牙舞爪的烟龙,向老狼扑去。老狼一白一黑两股掌气挥出,拍在迎头扑来的龙烟上。 那龙烟看似虚柔,但老狼真气十足的两掌竟未能将它击散,只微微一晃,便围着老狼游走起来。龙烟游走数圈后,渐渐坚实起来,眉目变得活灵活,竟已有了几分真龙模样。 老狼心中大骇,数掌拍出,与烟龙相搏。 张青峰口中念动驭龙咒,咬破右手中指,向烟龙一指,将鲜血洒在龙头。 烟龙发出一声龙吟,身躯暴涨了二三倍,一摆尾将老狼拦腰缠住,高高昂起龙头,向老狼一口咬去。 老狼双掌被死死缠住,不能动弹,见黑龙咬来,面对龙口竟无法闪避,露出悲痛之色。烟龙张开巨口,向老狼一口咬下。众人只听得老狼一声惨叫,被吞入了龙口。 张青峰收了黑龙剑,将黑龙散去。 白眉道长、敬海方丈见惊心动魄的大战结束,方才送了口气。丹阳道长道:“青峰,你何不早点施展驭龙咒,你差点就未能逃出老狼黑白阴阳掌。” 张青峰回道:“日后大家还要与那天狼一战,天狼的阴阳黑白掌修为想必更高,我就想引老狼全力出招,让大家看看阴阳黑白掌的破。若日后大家遇上天狼时,好有办法应对。”众人方才知晓他的良苦用心。 第一百八十一章 恶狼偷袭 敬海方丈令手下僧人将天狼帮等人尸首收拾干净。 大佛头顶的左侧树林间,一人看着巴蜀盟好汉们清理天狼帮众人四处散落的尸体,眼中通红,似要喷出火来。 他恶狠狠地握紧了拳头,将手中一块坚硬的鹅卵石捏碎。昏黄的月光照在他的脸上,竟然是去而复返的老狼。他将自己深藏在林中,无人可以发现。 丹阳道长看着眼前战场,想着刚才老狼与张青峰之战,说道:“若我等手中没有黑龙剑,遇上比老狼修为更为高绝的天狼,我等该如何应对?”这句话,使白眉道长和敬海方丈都沉思起来。 张青峰听得,心中也思索起来,心道:“与老狼对敌,以几种绝技都难以应对,看来要将张天师传下的‘斩邪伏龙剑法’深练,方可与天狼对敌。” 一场恶战之后,还未天亮,但众人毫无睡意。敬海方丈干脆泡上了好茶,与白眉道长等人饮茶聊天。 丹阳道长向张青峰道:“你素云师叔和白飞猿他们何时可到?”张青峰道:“凌云寺离太原府三千来里,若是骑马,再快也要三四天,他们最快也要后天晚间才可以到达。” 白眉道长道:“天狼帮这次帮中精锐和强援尽出,只剩下天狼和狼王逃出,想来近两年是不会再轻举妄动了。” 敬海方丈思索道:“此次天狼回太白山,必定会对我们严加防备,我们就暂时按兵不动。等得几个月,等他们防守松懈下来,我们便尽举精锐杀上太白山,将天狼除去。” 张青峰道:“可惜,北方豪杰和两浙路的豪杰,除了白马寨赵飞龙寨主,都被天狼帮暗算了。”众人闻言大惊。敬海方丈叹气道:“如此说来,我们失去了北方豪杰的援助,那要除去天狼,就更加困难了。” 白眉道长皱眉道:“看来这次我们也损失不少,好在巴蜀盟精英还在。要想攻上太白山,除去天狼也不是很难,只要将数千头毒狼先行除去,天狼便孤立无援。” 敬海方丈问道:“数千毒狼怎么除去?就算是将巴蜀盟上千精英好汉联合,恐怕也没有办法。”张青峰忽道:“我曾在太白山闯过训狼场,见到过饲养人给毒狼吃的毒物,有蜘蛛、毒蛇、蟾蜍和蜈蚣这些,或许,可以从毒狼的吃食中做些手脚。” 白眉道长、敬海方丈和丹阳道长闻言,知晓他意思,不由面露欣喜之色。张青峰又道:“这件事,金耀天可能有些办法,他手下用毒行家不少。” 白眉道长喜道:“好,此事需尽快办理,若有解决的办法,我们可随时杀上太白山。马上令人发出消息,叫金帮主等人即刻赶来凌云寺商议要事。” 几人便暂住凌云寺,只等金耀天赶来商议要事。 素云道长等人收到白眉道长的盟主令后,得知青城派、峨眉派遇险,当下不敢怠慢,立时召集了巴蜀盟数十人,拜别了张孝纯和王禀两人,日夜不停赶回蜀中。 数十人急急赶了两天半路,已过了剑门关小镇数里,又收到来自凌云寺的飞鸽传书,被告知险情已解除,都松了口气。 素云道长见大伙连续赶路,十分疲惫,便道:“白眉盟主传来情报,天狼帮在凌云寺被围,天狼虽然逃走,但老狼却被宰了。今晚我们就在前面小镇住一晚,明早早起赶路,晚间赶到凌云寺就好。” 大伙听得老狼被宰,欢呼起来,纵马向前方小镇赶去。到得小镇,素云道长将小镇一间客栈包下,带着大家住了下来。 素云道长见小镇颇有些偏僻,不敢大意,安排自己和门下几名弟子值守夜班。他亲自带剑守了上半夜,便换过两名门徒值守下半夜,不多时,他便熟睡了过去。 金耀天带着金蚕住在底楼左面第三间房间,隔壁住着林长风和一名青城弟子。 金耀天睡到下半夜,忽觉手臂上一疼,惊醒了过来,定睛看去,却见是金蚕咬了他一口。金蚕口中向窗口不断嘶叫着,金耀天看去只见窗口打开,窗边露出一个人头,带着一个狰狞的狼头面具, 金耀天吃了一惊,出了一身冷汗,高声喝道:“谁?”此时,金光一闪,金蚕迎面向狼头面具人扑去。狼头面具人伸出中指一弹,弹向金蚕。 这一弹指劲风声嗖然,可碎石穿铁。 金耀天听得那指劲强劲为平生仅见,不禁为金蚕捏了一身汗。金蚕甚是凶悍,在空中一翻身,依旧向前扑出,咬向那人手指。 狼头面具人向后一飘,飘出数尺,望了金耀天一眼,也不落地,贴着草尖飞身走了。金耀天飞身落在窗外地面,只见远处一头健硕雪狼跟在那人身后,一闪而逝。 金耀天提气追去,茫茫原野,一人一狼身影瞬时都不见了。 素云道长听得金耀天喝声,立时惊醒,提剑跃出窗外,见金耀天奔向远处,便也跟了上去。问道:“金帮主,有何发现?” 金耀天道:“刚才有人想推窗进入我屋中偷袭,幸得有金蚕同屋,被金蚕惊退。” 素云道长略一思索,叫了声:“不好,刚才我跃出时,没有见到守夜的两位青城派弟子,想来他们恐有不测。” 两人急忙赶回,四处找寻,最终在客栈后的草丛中发现了两名死去的青城派弟子,两人皆是咽喉破碎而死。素云道长道:“此人竟然如此心狠手辣,到底是谁?” 金耀天推测道:“此人面戴狼头面具,身边又有一头巨狼,必定是天狼帮高手。” 素云道长回到客栈,见许多人都被惊醒,出来站在院中,但看了几眼,都未看到林长风,便喊道:“长风……长风……”连喊了几声都没有人应答。 一名青城派弟子笑道:“林师叔和汪师兄同住一屋,我出来这么久了,他们都没出来,门好像也关着,他们会不会太劳累了,没有醒来。” 素云道长心中咯噔了一下,飞身奔向林长风房间,在门口叫道:“林师弟……林师弟……汪师侄……”连叫几声,都无人答应。 素云道长啪地一掌将房门拍烂,冲了进去。他身后数人也跟着冲进了林长风房间。 房间之中,林长风与汪知武倒在地面,和两名青城守夜弟子一般,咽喉破碎而亡。素云道长抢上前去,抱着林长风悲痛欲绝。 金耀天、张白驹和华云师太三人让其他人都先出去,三人单独留了下来。金耀天道:“金蚕惊退了偷袭之人后,我追上前去追丢偷袭之人。此人轻功之妙,指法之强,为我平生罕见,我想我们只有几人联手方能将他捉拿。” 素云道长将林长风放在床上,和三人提剑向狼头面具人奔行处搜寻而去。四人追出三四十里,一路皆不见其踪迹。此时是深夜,路上空无一人,也无从找人问起。 四人在大路上又追出数里,素云道长看看路面,停步道:“金耀天说得不错,此人轻功之妙,恐怕不是我们能够追踪得上的,还是先将林师弟遗体运回青城山厚葬之后,再为他报仇吧!” 四人返回客栈,见天色已微明,便匆匆上路,直奔青城山。素云道长一路急行,告别了金耀天等人,先是回到青城山,先将林长风和汪知武遗体用冰冷冻之后,方才直奔凌云寺。 素云道长到了凌云寺,见到丹阳道长便扑通跪下,悲声道:“弟子无能,未能护得师弟周全,请师父责罚。” 丹阳道长将他护起道:“此事不能怪你,我们都听金帮主说过此事了。你们遇到的是天狼,他非但武功盖世,为人也是心狠手辣、不择手段。巴蜀盟设下陷阱,杀了天狼帮数十高手。天狼狼狈逃窜,必定心有不甘想要报复,没想到……” 一旁的张青峰泪光闪动,恨声道:“天狼帮残害百姓,杀害忠良,勾结金贼,一定要将它早日除去。” 敬海方丈找了处幽静庭院,安排了桌椅,将巴蜀盟群雄召集到了一齐。 白眉道长居中就座,左右两边是敬海方丈与丹阳道长。白眉道长环视众人一遍,开口道:“今日借凌云寺宝地,召集巴蜀盟大会,欲将剪除天狼帮为第一要事来商议,诸位好汉可各抒己见。” 金耀天听得要灭除天狼帮,不由站了起来,喊道:“要灭天狼帮,我金蚕帮愿打头阵。请盟主尽管下令,我金耀天绝对第一个冲上去,为我儿子报仇。” 白眉道长赞道:“如我巴蜀盟好汉皆有金帮主之血气,何愁天狼帮不灭!不过,天狼经凌云寺一战之后,必定深藏太白山不敢轻易露面。天白山易守难攻,又有数千毒狼为天狼护卫,这是难处。” 金耀天点头道:“我曾举帮中之力几次想攻上太白山,都被恶狼阻拦,损兵折将,山险狼毒,太白山的确难攻。” 白眉道长道:“如今,与我等同盟的北方豪杰和两浙路豪杰皆被天狼帮暗算,损失惨重,无法再支援我们,巴蜀盟只能孤军杀狼。我与敬海方丈、丹阳道长再三衡量之后发现,只要先灭掉数千毒狼,就能灭除天狼帮。”群雄闻得。纷纷点头称是。 金耀天急问道:“盟主可曾想到除去数千毒狼之法?” 这一问正是群雄心中所欲言。 第一百八十二章 血河 白眉道长笑道:“我等几经商议,已有些破狼对策,不过尚未确定,还需要金帮主出大力才可。”金耀天奇道:“要我出大力,我究竟能做什么?” 忽听堂后一人道:“金施主于毒研究甚深,名震播州、大理,要除去数千毒狼,的确要仰仗金施主的用毒功夫。”一人缓缓从堂后走出,是一个三十来岁的和尚来,穿一身破旧的僧袍,头上点着六个戒疤,五官棱角分明,似以刻刀雕塑出来一般。 年轻和尚走到金耀天面前,双掌合十道:“金施主,多年不见,可还想得起故人。” 金耀天初未在意,听得和尚声音,盯住和尚看了一眼,立时站起,喝道:“冷小刀,是你?” 他立时暴起,双掌瞬间变为了金色,一掌拍向冷小刀。 冷小刀见掌拍来,却面无表情,一动不动。 金耀天一掌结结实实拍在冷小刀胸口,拍得冷小刀向后跌出十来尺远。冷小刀捂着伤处,勉强爬起,哇地吐出一口鲜血。 金耀天又要抢身上前,被凌云寺四大天王拦下。敬海方丈站起身来,说道:“当年,冷小刀是天狼帮执行绝密任务的孤狼,奉命潜入天蚕帮实施“毒狼夺剑连环计”。遵照指令,他为习得金蚕帮毒术,先设计杀掉了天蚕帮少主金剑,后老狼又借他之手杀了林婉容。” 金耀天双目喷火,向张青峰喊道:“杀了他。” 张青峰走出道:“冷小刀的确该死,但如今他已皈依在敬海方丈门下,一心向佛,且救过我一命。” 冷小刀缓缓站起,走到金耀天面前道:“天狼帮亦杀了我恋人,待我灭了太白山数千毒狼后,任凭金帮主与张少侠处置。”金耀天怒气冲冲盯着冷小刀看了半晌,方道:“老夫就让你多活几日,等灭了天狼,必定要你以命祭奠我剑儿。” 冷小刀淡淡道:“小僧之命,金帮主可随时来取。”又转身面对群雄道:“我的计划就是找一种可以传染的毒物,参入毒狼的吃食之中。如此一头狼便传染给另一头狼,最后让所有毒狼都染上不治之症。” 群雄听得,数人叫道:“好计策。”有人问道:“这种毒药如何去找?” 冷小刀道:“当年我在播州之时,听得一个故事,讲的是一个巫师的母亲,被邻村人羞辱了。巫师一怒之下,便悄悄在邻村一人身上种下了一种毒物,然后将邻村人全部传染。邻村人相继死去,几个月后,他们才发现有问题,但为时已晚,村子上的人都已死得差不多了。官府派人去抓巫师,但巫师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丹阳道长问道:“你的意思是想找到炼制传染毒药的巫师?你不是说他已经逃走,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吗?” 冷小刀摇头道:“这只是官差抓不到巫师的托辞,实际上是巫师逃入了十万大山。”金耀天冷笑道:“巫师逃进了十万大山,就连我也没有办法,你怎么找到他?” 冷小刀道:“只要金帮主查出巫师的大概位置,我就有办法将他找出来。” 白眉道长看向金耀天,问道:“金帮主可能查出那巫师藏身之所?”金耀天道:“只要他没有逃出播州、大理十万大山,我就能查出来。” 白眉道长喜道:“如此,此计可行。就请冷小刀与金帮主一同前往播州、大理,寻得毒药秘方,以除去数千毒狼。” 金耀天狠狠看了冷小刀几眼,没有言语。张青峰站起来道:“晚辈愿陪冷大师和金帮主前去十万大山。”白眉道长起身道:“那就如此安排,明日大伙随我上青城山,为林长风大侠办理完丧事,青峰他们就随后出发。” 第二日,群雄早早起身,赶到了青城山,为林长风和死去的三名青城弟子举办了葬礼。张青峰在林长风棺前、墓前几度跪拜,洒泪道别。 二日后,张青峰与冷小刀跟随着金耀天和几个金蚕帮堂主向播州行去。 几人骑马行了一天多,眼看两边的山头越来越多,山路也越来越陡,便不再催马快行。这天下午,三人吃过午饭,又催马上路。 山道崎岖,太阳高照,几人一路无话,人马都懒洋洋的没有精神。三人过得泸州界不远,山路上人烟渐少,原本寂寥的山道上,突然响起了马蹄之音。 张青峰转头看去,只见身后二三十丈外奔来一匹山马,马上之人是一名女子,身姿婀娜,体形轻盈,虽面上戴着面纱,却也掩盖不了惊世的美人气度。 一名堂主惊叹道:“如此僻静山路,怎么会有绝世美女孤身行走,也不怕山贼。” 一名堂主道:“兄弟,你没看到美女身姿稳健,腰间随风有兵器露出来吗?这个美女可不简单。” 张青峰见女子身形体态似曾相识,但却一时未将女子认出来。他转头继续催马前行,忽听女子在身后喊道:“青峰……青峰……” 女子的声音清澈甜美,在山谷间回荡。 张青峰心中又惊又喜,跳下马来,向女子望去。金耀天笑道:“原来是峨眉派的陈湘君女侠。”张青峰回身奔去,奔到陈湘君面前,惊喜道:“你怎么会来?” 陈湘君取下面纱,轻语道:“我和你说过,要和你一起去大理,为你医治失忆之事的。”张青峰心中又是感激又是怜惜,一时不知道如何言语。 金耀天笑道:“湘君姑娘能来,青峰兄弟自然是高兴的。这样,此去播州还远,再前行四五十里,就是美酒镇。镇在赤水河边,自古以来就盛产美酒。一入美酒镇,就是老夫的势力范围,今晚就我来安排,大家在美酒镇好好喝顿酒,为青峰兄弟和湘君姑娘接风。” 张青峰感激道:“金帮主如此盛情,我便代湘君先谢过了。”金耀天笑道:“青峰兄弟休得说客套话,你我都是过命的交情,客套就见外了。” 金蚕帮执事堂堂主张龙上前道:“帮主决定要在美酒镇住宿的话,那属下就先和鲁向阳去安排停当,以迎接帮主和两位贵客。” 金耀天点头道:“务必安排好,酒要十年的秘藏好酒,鱼要赤水河中的野生泉水鱼和高原鳜,再配些山野之味。” 张龙与鲁向阳纵马去了。 金耀天领着后面几人一路游山玩水,说说笑笑而行。 几人正行间,天色阴暗下来,不久竟下起雨来。雨势颇大,金耀天带着几人找了家农户避雨。 山中雨来得快也去的快,不出一个时辰,天雨停歇,露出一轮太阳来。金耀天见天色明朗开来,又带着众人上路。 雨水之后的大山间,碧山如洗,空气清新,令人陶醉。 正行间,靠近河边的陈湘君的忽然花容失色,指着河下说道:“血河!”她说话之时,声音颤抖,身体也颤抖起来。 张青峰转头看去,饶是他艺高人大胆,也禁不住变了色,只见大雨前还清澈流淌的赤水河,此际河水竟变成赤红色,犹如鲜血在奔流。 冷小刀定了定神,说道:“以前见过一本书籍,说赤水河河流深处传说有蛟龙,一旦下起暴雨,河里的蛟龙就会暴躁翻腾,滥杀生灵,以致河水染满鲜血!今日一见,看来这传说竟是真的。” 陈湘君不自禁离开河岸边,向张青峰靠近了几步。 金耀天看三人如此惧怕,却哈哈大笑起来,说道:“早年前的确有此传说,后来官府派人勘察了数次,发现河水不过是流经过了一处红石山谷而已。常年的风吹雨打使红色砂岩变得松软,暴雨来临冲撞之际,就会冲掉大量红色砂岩顺水而下,以致在此地段形成了血色的河流。” 三人听他说得有理有据,方才释然,继续催马前行,那红色的河水在眼中变得新奇好看起来。 眼前的山路平坦起来,陈湘君见山色清丽,心情大好,便纵马快奔。张青峰见山野荒凉,怕她有事,急忙催马跟了上去。 两人奔出几里,奔在前面的陈湘君坐下骏马猛地将前蹄抬起,仰天发出一声惊嘶。张青峰纵马上前,将马头上的缰绳一拉,方才将马拉住。 那马不停惊恐嘶叫,不敢再行。张青峰向山路上看去,只见山路中间盘踞着十几只毒蛇,五彩斑斓,甚是可怖。两人都不知道这些毒蛇怎么会挡住山路,心中正在猜疑,金耀天赶了上来。 金耀天跳下马,向群蛇走了过去,上前低头叽叽咕咕说了几句,毒蛇都钻入草丛走了。张青峰看着摇动的山草,想道:“河水似血,毒蛇拦道,这十万大山之地果真奇异神秘,需得万分小心了。” 金耀天笑道:“这是要买路钱的毒蛇,可是我给他说,想要买路钱的话,除非它们交出蛇胆,结果它们不愿意,就跑了。” 陈湘君听他如此说笑,心情好了些,向张青峰羞涩一笑。 几人又行出十来里,远远见长河岸边盘踞着一座古朴古镇,走到镇口,早有鲁向阳上前来殷勤迎接。 踏上美酒镇的青石板小路,可见街道两边飘着数十家酒坊酒馆的旗子,空气中弥漫着醉人心脾的酒香。 张青峰深吸了几口酒香,笑道:“这美酒镇果然名不虚传,连空中气息都是醉人的。” 鲁向阳道:“张大侠你可不要看这个古镇不大,可它每年都要生产数万坛美酒,销往我大宋朝各地。” 第一百九十一章 忆往事 鲁向阳领着几人到了客栈,放了包袱拴了马匹,简单洗漱一番后,便往酒楼而去。 雅致的包间内,宽大的八仙桌上,摆满了一桌好菜。主客坐定,店小二为众人斟上美酒,酒香四溢,令人食欲大动。 金耀天举杯敬酒道:“今日能邀请青峰兄弟和峨眉陈湘君女侠到此一聚,分外荣幸。兄弟们需得陪两位贵客喝酒吃饭尽兴,也要全力助青峰兄弟办成大事,以除去天狼帮,报我剑儿大仇。”说完,看了端坐一旁的冷小刀一眼。 冷小刀沉默端坐,面无波澜。金蚕帮众人纷纷道:“张大侠如有吩咐,不敢推辞。”当下,主客欢言,觥筹加错。 冷小刀简单吃了些素食,便起身告辞而去。金蚕帮几人见他要走,一言不发,张青峰也不好劝留,任他走了。 陈湘君坐在一边,看看几个汉子谈笑拼酒,时而站起来为几人倒上一杯茶。 金耀天酒量惊人,连喝五六斤白酒之后,依旧面不改色,而张龙与鲁向阳已然大醉,坐着的身躯不自觉都在摇晃,但张青峰却只是面色微红,目光丝毫未见散乱。 原来,张青峰体内混元真气流转,将他和金耀天等人饮下的烈酒引入丹田,化为水汽。 金耀天看着两位堂主,佯装发怒道:“你二人酒量怎么如此不济?青峰兄弟第一次才来做客还未喝好酒,你们怎么自己就醉了,这样如何招待好客人?” 张龙看了看鲁向阳,陪笑道:“属下两人已经尽力了,喝酒实在比不上帮主神威。我们两人就先行告退,不然再喝下去,恐怕要当场吐酒,扰了贵客雅兴。” 金耀天哈哈大笑道:“你们两人这点酒量,如何比得我与青峰兄弟。罢了,你们一齐再敬青峰兄弟一大杯,就先回客栈睡觉去吧。” 张鲁两人摇摇昏昏沉沉的头,斟满了大杯酒,扶着桌子边站了起来,举杯道:“今日我两兄弟代表金蚕帮三千兄弟欢迎张大侠莅临播州,如有吩咐,必全力以赴。”张青峰也站起了身,举杯道:“感激金大哥与众兄弟盛情。” 张龙将大杯酒一饮而尽,还未坐下,忙道:“失礼了。我等先行告辞。” 一掩口,急急忙忙跑了出去。鲁向阳也是涨红着脸,匆匆跟了上去。 金耀天听着不远处传来的两人吐酒声,笑道:“这两兄弟办事得力,喝酒也还够意思,就是酒量小了点。”张青峰倒满一杯烈酒,说道:“金蚕帮兄弟都是金大哥带出来的,个个都是仁义兄弟,都很够意思,我诚心敬金大哥一杯,深感谢意。” 金耀天心中受用,一口饮下一大杯。他此时已喝到兴头上,一心想要将张青峰灌醉,当下又接连敬了张青峰几杯。但见张青峰又连喝几杯后,依旧面色不改,自己却醉意涌上头来,心道:“这小子酒量怎么如此了得,今晚就此打住,不然再喝下去我也要吐了,恐不好看。” 两人将眼前坛中剩余美酒喝干了,金耀天醉意上头,慢慢起身道:“青峰兄弟,明日还要赶路,今晚酒就喝到这里。等到了播州城内。我们再好好喝一场。”看看了看陈湘君,又道:“麻烦湘君送青峰兄弟回去客栈了,告辞!”说着,脚下摇晃着去了。 陈湘君上前给张青峰倒上一杯热茶,放到他面前,微微笑道:“先喝杯热茶,醒醒酒。”风吹来,吹得灯光摇曳。 灯火下,陈湘君笑靥如花,温和体贴。张青峰连月奔波征战,身心早已疲惫,醉人的美酒与佳人的温柔体贴让他心中温暖,安宁下来。 张青峰看着他,心中大动,柔声道:“让你一人奔驰崎岖山道而来相陪,实在辛苦你了。希望能早日找到巫师恢复我的记忆,让你我再续情缘。” 陈湘君面色微微一红道:“峨眉山实在太闷,一来我是想出来走走,二来也可以见识见识播州大理间的风土人情,实在说不上辛苦。其实看你和金帮主拼酒也还蛮有意思,没有想到,你一个人将他们三个会喝酒的高手都喝醉了。我看得仔细,金帮主很是想将你灌醉,只是没想到他自己先醉了,走的时候,我看他脚步都有些虚晃。” 张青峰略略有些不好意思,讪讪道:“其实我酒量一般,不过是仗着有些混元真气的内力修为将酒意化去大半罢了。”顿了一顿,又道:“你可千万不要告诉金帮主他们,不然,他们可就不佩服我的酒量了。”说完,自己忍不住也笑了起来。 陈湘君看他说得有些认真,笑道:“好,我不告诉他们好了,若泄漏张酒鬼的秘密,就自罚三碗。” 张青峰看他媚眼如丝地看着自己发誓,柔情中带着些俏皮可爱,只觉她才是令人陶醉的绝世美酒,让他身心皆醉,无可化解。 第二日,因张鲁二人饮酒大醉,几人睡到日上三竿方才起身,一路直奔播州。几人急行二百余里,日暮时分到了播州城。 金耀天见回到帮中,立时邀请来数名好酒豪客,为张青峰办了一场盛宴大酒。 这一场酒一直喝到半夜,张青峰力战众人,来者不拒,又将金耀天等人喝退。金耀天见他一人力斗数名酒客,依旧谈笑风生,夜深不醉,心中不由暗暗称奇,心中对他又增加了二分佩服之意。 二日之后,张青峰正在小院喝茶,金耀天带着两名随从走来,张青峰给三人倒上茶,请三人坐下。 金耀天道:“我已找来十万大山间几名法术最强之巫师,今晚就为你诊断疗伤,今晚我晚些时候来接你前往。”张青峰喜道:“有劳金大哥费心安排了。” 一更时分,金耀天接上张青峰、陈湘君两人,出了播州城,向一处山谷奔去。 山谷空旷,空地间烧着一堆篝火,篝火熊熊,燃烧出青绿色的光芒,显得神秘莫测。 金耀天三人落在篝火之旁,围座在篝火边的五人缓缓站起,向金耀天垂首示意。五人皆身穿巫师长袍,面上涂着几色鲜艳油彩,头上插着鲜艳的鸟雀羽毛。 金耀天向张青峰道:“这是播州到大理,方圆千里间法术最强,声名最响的巫师,都与我有些渊源,尽可放心。请青峰兄弟到篝火中心坐下。” 张青峰见篝火中心放着一块圆圆的蒲团,便上前坐下。 五人中最长者见他坐定,上前将右掌放在他头顶百会穴之上,口中念起咒语,将一股炙热掌力灌入他脑间,喝道:“闭目,绝思。” 张青峰收敛了心神,脑中一片空明。那股热气一入他百会穴,似流水般流淌开来,四散在他脑中。 老者口中咒语声越来越大,四位巫师随之念动咒语起来。古怪神秘的咒语在空谷中飘荡,将谷中生灵惊吓四散。 老者念完咒语,汗珠从两边脸颊滚落。他收回右掌,高喝道:“配回魂汤!”四位巫师从身间取出些稀奇罕见的花草蛇虫放入一海碗内,以木棍碾碎,再倒入药水,送到张青峰面前。 张青峰张眼取过斗碗,咕咕喝下。老者有伸出右掌,在张青峰头顶重重击下,张青峰只觉头顶似被铁锤一击,脑中嗡响了一声,全身一软,缓缓倒在地面。 陈湘君惊呼了一声,上前将他扶住。 老者掏出一把青绿沙子,洒向篝火之上,篝火轰地一声,爆燃开来。老者喊道:“地狱阎君,沟通神明,生者升天,死者回魂。” 金耀天见张青峰百会穴中了一掌,晕倒在地,似有不对,上前抢在两人身边,问道:“长老,这是为何?” 长老面上汗珠涔涔道:“帮主休得惊慌。鬼教孟婆汤来自上古巫术,我等五人以咒语加药物方才勉强解开。但不想鬼教施展法术之人还将张少侠魂魄与阴间地狱相勾连,我等还需以青磷鬼火和掌力将勾连之锁烧炼拍断,方能让张少侠彻底解脱。如今我等大法已成,帮主尽可放心,张少侠醒来就可将往事一一回忆。” 金耀天松了口气,喜道:“有劳五位巫师,金某必有重谢。”五位巫师一垂首,告辞去了。 晨光中,张青峰从昏睡中醒来,缓缓坐起,却见床边的坐着陈湘君。 她坐在一张木椅,双手趴在床边。 听得响动,陈湘君醒了过来,揉揉秀目,关切问道:“你可醒了。”张青峰见在自己身边守了一夜,感动道:“让你守了一夜,实在辛苦你了。” 陈湘君道:“昨晚看你昏迷在地,实在不放心,就一直守在这里。” 张青峰看她双眼微肿,眼角还有丝丝未曾拭去的泪痕,往事历历在目,一一回忆起来,浮现在眼前。他又是感动,又是惊喜,握住眼前洁白玉手,说道:“湘君,往事我都回忆起来了,你可会原谅我?” 陈湘君想要挣脱他的手掌,却又只微微一动,垂首面色微红道:“记得就好,只怕你过得二三月,又将它忘得一干二净,毕竟你心里还有古灵精怪的眉月公主,还有那雍容华贵的圆珠公主。” 第一百九十二章 湿地奇观 张青峰急道:“我怎么会再忘记,唯有与你在一起的时光才刻骨铭心。” 陈湘君收回纤纤玉手,幽幽道:“只怕张公子到时见了他们,又春心大动,禁受不住她们的柔情密语,将我抛在脑后。” 张青峰听得,涨红了脸,分辨道:“她们不过是寻常好友罢了,怎比得你知心暖意。”想了想,又道:“我张青峰今日对天发誓,若辜负陈湘君情义,便天打五雷……” 陈湘君伸手将他口掩住,娇羞笑道:“你以前都发过一次毒誓啦。好啦,我相信你就是。” 忽听一人道:“没想到铁胆雄心的青峰兄弟还如此风流多情!”两人转头看去,只见金耀天正站在门口,笑看两人。 两人深陷在柔情蜜意之中,都未发现走来的金耀天是何时走来两人身后。陈湘君满面含羞,扭身就走。 张青峰讪讪道:“也不知金大哥何时来的?”金耀天见惊走了陈湘君,急道:“大哥不会说话,惊扰了你们两人的鸳鸯蝴蝶梦,大哥对不起你。这样,晚上我再找几个能喝的兄弟再陪你喝一场,以示歉意。” 张青峰下了床,忙摆手道:“酒就不要喝了,我刚被敲晕了,头还疼着呢。冷小刀所说那位巫师找到没有?我们须得早点找到他,拿到毒药配方。” 金耀天正色道:“一回到播州,我便令人四处找寻他,今日方才传回消息。此人杀人太多,黑白两道都对他深恶疼绝,都想杀了他。无奈之下,他只得逃亡去了法外之地—万毒山。” 张青峰皱眉道:“万毒山,这个名字令人好生厌恶恐惧。”金耀天道:“万毒山,因山间毒蛇密布而闻名,连我也只是路过两次,从未敢深入其间。除去毒蛇外,山中还有来自十万大山中的各种罕见毒物存在。这些超级毒物以喜吃毒蛇为生,因万毒山毒蛇几多,所以集聚在万毒山中。” 张青峰道:“金蚕便是以吃毒蛇为乐,我们带上它,自然便无所畏惧。” 金耀天摇头道:“金蚕在十万大山中虽也算得顶级强者,但也还有其它毒物并不惧怕它,不过有金蚕护卫,再加上我的毒功,应该没有大碍。我们明日便出发,如何?张青峰道:“好!” 播州至大理,一山连着一山,万山连绵,一眼望不到边。 茫茫群山间走来四人,最前面是一位金色脸庞大汉,中间是一位俊健青年,肩上蹲着一只金光灿灿的龙蚕,一副不可一世的傲娇神态;另一位是衣袂飘飘的女子,走在青年身边,飘若惊鸿;最后是一位三十来岁的和尚。 四人一蚕在山中跋涉,翻过了上百座苍茫大山后,终于停下了脚步。金耀天望着不远处一座乌沉沉的大山道:“万毒山到了。” 此时山中阳光正盛,将几人眼前群山照亮,给它们披上一副金色铠甲,但阳光却始终无法照穿万毒山中笼盖着的浓厚乌云。 张青峰奇道:“阳光灿烂,能将万山照亮,为何独独照不亮这万毒山?”金耀天解释道:“阳光照不透的阴云主要由山间腐烂之气与万千毒物毒气凝聚而成。它们与山林间湿热蒸发之气交织蒸腾,成为有毒之瘴气,人兽若呼吸过多,必亡。” 陈湘君惊道:“万毒山既有毒物万千,又有有毒之瘴气,我们如何进入?” 翻过两座小山,下了山坡,几人走到了毒气交织,巍峨高耸的万毒山面前。山脚下,一条小径穿过满是枯枝败叶的山谷,蜿蜒似蛇,深入云雾之中。 踏入山谷,路旁的几株大树上挂着几条粗大的毒蛇,见有人来,便嘶嘶地吐起信子来。陈湘君见了,面色为之苍白,远远躲着毒蛇前行。金蚕见了毒蛇,却兴奋起来,飞扑上前吃了两条大蛇,吓得其它毒蛇都躲了起来。 又走出两里,只见路边的数株大树都呈现出乌黑之色。金耀天亦变色道:“连百年古树都被瘴气浸染成了乌黑色。”说完,停了下来,取出几颗金丹道:“你们三人先吃了这祛毒丹,哪怕被瘴气覆盖也可无事。”随后,又取出一个药瓶,将驱蛇粉洒在三人身上。 几人继续前行,又行出数里,来到一处空旷平坦的谷地,谷地两边是绿色山草覆盖的缓缓坡地,中间是一块巨大的湿地。 湿地中泡沼遍布,河流纵横,四周以草甸为主,岛状小洲分布着好几处。 水面上,雁鸭、鸳鸯在水中追逐啼叫;天空中,仙鹤、飞鹰在空中盘旋飞翔俯瞰,寻找着地面的猎物;草地上,马鹿、野猪、野狼在奔走觅食;一堆堆芦苇水草在风中摇动歌唱,一切都保持着原始状态的生机与活力。 几人走到湿地旁边,只见水草茂盛,水流清澈。 冷小刀沿着水边搜寻,似在找寻思索,半晌方才返回,说道:“众多动物能在此生活,此处可算是万毒山中独一无二的风水宝地。我以追踪之术搜寻了周边,除去各种动物留下的痕迹外,还有些人的脚印。” 金耀天点头道:“我们今天就暂且在这湿地周边住下,再慢慢找寻那毒巫师藏在何处。”他走到山坡之上,在山崖下选了一块挡风的干地招呼几人坐下休憩。 夕阳渐渐西沉,绚丽的夕阳在水面闪烁,好一副醉人的山水画卷。 几人一边烧水做饭,一边谈笑,将身心放松。金蚕看了看几人的饭食,摇摇头,飞身扑向水边,在水草边扑腾起来,不多久便寻得二条水蛇,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吃完水蛇,金蚕突然玩心大起,向水中的鸭子野大雁追逐而去,吓得它们呱呱呱一阵大叫,四散奔逃,激起阵阵水花。 几人看着金蚕在水中追逐鸭子野大雁嬉戏,心情大好,只觉口中食物也好吃了几分。 夜幕降临,众多山中野兽开始赶来湿地水边喝水,也引来了众多饥肠辘辘的捕食者,一场场无声的猎杀在湿地周边悄然上演。 金蚕在水中玩了半个时辰,渐渐觉得追逐野鸭大雁无趣,回到了张青峰身边,默默看着湿地。 黄昏中,数以千计的飞禽走兽来到了湿地水边。 茂盛的湿地植被,吸引着以植被为食的昆虫鱼虾,而昆虫鱼虾又将大型的飞禽走兽引来,形成一幅完整的湿地喧闹场景。” 金耀天忽然将鼻子动了动,说道:“有大毒物来了。”张青峰四望,但见水边不过有数十几只虎豹豺狼,何曾见得什么大毒物。 但过得不久,一阵沙沙的声音慢慢从远处响起,向湿地边而来。几人听得那声音充塞天地,都站了起来,向声音来处望去。 这一望,看得几人全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只见不远处几人走来的路上路边,竟有密密麻麻上万只蛇头一晃一晃游走过来。 毒蛇千千万万,将宽大的谷地铺满。湿地水边的数十几只虎豹豺狼见了,立刻嘶吼一声,不敢向蛇群正面冲去,向湿地两边奔去。 但两边的山坡上又游下来数千只毒蛇,和正面冲来的蛇群三面合围,将虎豹豺狼堵住去路。 虎豹豺狼见得,纷纷变色,露出利齿向群蛇嘶叫。蛇群从三面逼近,将数十几只虎豹豺狼逼向了水边。 陈湘君奇道:“这些虎豹豺狼斗不过蛇群,为何不从水中走?”金耀天道:“湿地中长满沼生植物,水底有数尺泥浆积累,野兽一旦落入,不敢用力挣扎,因为一旦挣扎,野兽四肢抽出原有泥浆占据的空间时,周围泥浆会很快填充这个空间,同时给它们身体施加一个向下的拉力,野兽不但不能从泥浆中抬升,反而会越陷越深。” 一只黑豹看看身后的湿地,看看三面围过来的毒蛇,蹲下了身躯,双目射出凶光,缓缓退后两步后,然后猛地扑出。冲向蛇群。 黑豹本想依靠速度和弹跳力冲破蛇群,但才冲进蛇群几尺,就被毒蛇竖立起来的柔软身体挡下,随即被它们缠住。 黑豹猛烈挣扎撕咬,混乱中被咬了几口,蛇毒很快就麻痹了他的身体。 水边数十头虎豹豺狼看着黑豹很快便倒下的身躯,眼中露出恐惧之色,不由缓缓后退。蛇群慢慢向水边逼近,一部分在水边找寻青蛙、蟾蜍、老鼠、鸟类、蜥蜴、泥鳅、黄鳝、小杂鱼、雏鸡等,大部分死死盯着数十头虎豹豺狼。 眼看没有了退路,一只斑斓猛虎仗着自己是游水的好手,便跳入湿地,向远处游去。但它才游出十来丈远,便陷入了泥浆之中,几经动弹之后,再无力气挣扎,缓缓沉入水底。 剩下的虎豹豺狼眼看连兽王都无法从水中逃走,立刻转过身来面对蛇群,它们知道,至少和蛇群厮杀,还有逃脱的可能。 十几只野狼集聚在一起低低地商议着,不时抬头看看三面蛇群的分布情况。不多久,十几只野狼齐齐嘶叫了一声,选择了蛇群最为稀少的右侧冲出。 张青峰道:“原来狼群是在商议组队在蛇群中冲锋,用它们的大队之力,在蛇群中撕开一条口子。” 另外十几只虎豹见群狼开始冲杀,知道狼群会分散蛇群力量,便也开始了冲锋。 方才还是一幅平静画面的湿地边,一场场生死厮杀猛然上演,看得不远处坡地上的金耀天几人目瞪口呆。 金耀天看着上万只毒蛇井然有序地将数十头虎豹豺狼合围,沉思道:“这些毒蛇背后必定有王者存在,只是好生奇怪,怎么看不到它?” 厮杀不久便结束了,十几头虎豹都被蛇群的毒牙所伤,倒在了蛇群之中,但十几只野狼却逃出了四只。 团结制胜,这是狼族的生存之道。面对毒蛇,狼群没有选择像虎豹一样单独作战,它们中的一些以自我牺牲的精神,在必要的时候不惜付出代价,甚至不惜生命,最终帮助几只同伴逃脱。 张青峰看着比狼凶猛的虎豹竟未能逃脱一只,但狼却逃出了好几只,对狼的认识又加深了几分。 第一百九十三章 太史五蛇羹 张青峰看着湿地水边躺着的数十具虎豹豺狼的尸首,问道:“这些毒蛇形体不大,只能吃下青蛙、蟾蜍、老鼠这些小动物,要想吃下虎豹豺狼根本就不可能,它们拼了命杀了虎豹豺狼有什么意义?” 金耀天笑道:“它们在等,等它们的王者到来,敬献给它。”果然,金耀天话音才落,蛇群纷纷闪在两边,让出一条路来。几人不由向来路处望去。 山谷间突然吹来几阵大风,将满谷的败叶吹动得漫天飞舞。 漫天飞叶中,缓缓游走来一个上半身为美丽女人,下半身却拥有蛇身的怪物。女蛇面容姣好,口中露出锋利牙齿,腹下是坚硬的鳞甲。 众蛇似是对女蛇甚是恐惧,皆不敢仰头观看。小路狭窄,两边堆满枯枝败叶,不能容下女蛇巨大的身躯通过。 女蛇走得不甚舒服,看看小路两边,哼了一声,口鼻中喷出火来,将小路两边枯枝败叶点燃。众蛇见得,急忙避让在一边。 金耀天见女蛇过于怪异,急忙道:“躲到大石后面去,恐被女蛇看到。” 女蛇走到湿地水边,咕咕喝起水来,喝完水,又心满意足地围着虎豹豺狼的尸首看了一圈,令数十条大蛇将它们叼走。 金耀天看众蛇走远,方才从大石后走出,感叹道:“这万毒山果然奇异,竟有女蛇出现,会不会是我眼睛看花眼了?”陈湘君虽心有余悸,却按着心口,勉强笑道:“叫她蛇女可能更加合适,也不知道她是怎么生出来的?” 金耀天摇头道:“听说十万大山中有一些变态巫师,喜欢用邪恶巫术造出些人兽合体的怪物出来,或许蛇女就是这些巫师造出来的产物。”冷小刀忽然道:“小声些,有人来了。” 苍茫的夜色中,果然有一条人影不快不慢地走来水边。走得近了,只见那是一位五六十岁的老者,肩上挑着一双木制水桶。 老者走到湿地水边,用木桶打了两桶水,担在肩上,转身又原路返回。金耀天低声道:“看来有人就住在附近,我们跟上去看看。此人能在此地居住,绝不是一般人,小心了。” 几人飘身跟了上去,只见那人跳着水,向深山间走去。行出二三里,老者来到一处山谷间,走进了一间茅草房。 天色已晚,老者点燃了油灯,昏黄的油灯照亮了小屋,却照不亮眼前的小山谷。 几人小心观察了半刻钟,见小屋屋顶开始飘起了炊烟,老人开始做饭。金耀天见山谷中再无旁人出现,便道:“只有一人,我们上去看看。” 四人走到门口,听得一个苍老的声音道:“家中好久没有客人来了,几位贵客就请进来吧!”金耀天带着张青峰和陈湘君进了屋,冷小刀带着金蚕站在屋外边,以防不测。 屋中简陋,除了一个土灶,就是几张破旧的条凳。 老者笑道:“几位客人吃饭没有,没有的话,等会儿我们就一起吃。”张青峰瞥了一眼灶台上的铁锅,铁口里的水还没有烧开,灶台上也没有蔬菜食品。”金耀天笑道:“多谢老丈。我等刚刚在湿地边的山坡上烧火做饭,吃了些东西?”看了一眼灶台,奇道:“老丈房中什么食物都没有,难道晚饭是喝开水?” 老者笑道:“水烧起来了,自然就要煮东西,我是在等米小下锅。快了,很快就有人给我送来。” 几人听得,越感老人神秘莫测。夜晚的山谷间,大风吹动起来,吹得林木哗哗作响,可是哪里见得有人前来! 眼看锅里的水沸腾起来,老人给三人一人倒了一碗开水。过得不久,老人突然道;“送菜的来了。我今晚请你们吃蛇羹,喝鲜蛇汤。”几人心中奇异,走到门口,向山谷中看去。 屋外的金蚕突然嘶嘶叫了起来,露出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 空中寒光几闪后,一只灰色的动物落在了小屋门口,只见它体型似猫而远大于猫,四肢粗长矫健,耳尖耸立黑色簇毛,大爪子上包被着长密的兽毛,口中叼着几条毒蛇。 老者笑道:“狼猫回来了,快将东西拿进来。” 金耀天看了看几条毒蛇,一条是金环蛇、一条是银环蛇、一条是眼镜蛇、一条是水蛇、一条是锦蛇。 老者从狼猫口中取过几条蛇,一边杀蛇,一边说道:“我今晚要做的蛇羹叫太史五蛇羹,是以金环蛇、银环蛇、眼镜蛇、水蛇、锦蛇等为主要材料制作。它可是我的拿手好戏,你们一定要尝尝。” 陈湘君看着他将一条条蛇剖开,只觉心中翻腾着就要呕吐,只得跑出了小屋。屋外,金蚕看着狼猫,露出凶巴巴的神色。狼猫却对它露出一副难得理睬的样子,看也不看它一眼。 金耀天笑道:“老人家,不知道你这些毒蛇晚餐是何人送来的?”老者冷冷道:“有得吃就好,你又何必问那么多!”金耀天看一条眼镜王蛇还未杀,便上前轻轻以手抚摸它的头,那眼镜王蛇一动未动,乖乖任他抚摸。 老人一愣,看金耀天的神色一变,笑道:“能进万毒山的,果然都有一手。但我没想到眼镜王蛇在你面前竟然会如此听话。我还酿有一大瓶蛇酒,就是不知道你敢不敢喝?” 金耀天也笑道:“就算是毒酒我都敢喝,何况区区一瓶蛇酒。”老人不再说话,埋头做起蛇羹,烧起蛇汤来。 张青峰忽道:“老人家,我也喜欢喝酒,还请等会儿喝酒也赐我两杯。”老者看他年纪轻轻,面对毒蛇毒酒却毫无惧色,心中不由暗暗称奇。 不多时,老人做好了蛇羹和蛇汤,又从木柜中取出一瓶蛇酒来,然后摆好碗筷,请两人坐下。 老人双眼一锁,说道:“老夫在这谷中已居数年,也接待了好几次客人,能走到这里的已经很不错,就算得我的客人。不过,要能够喝下我三杯蛇酒的,才能成为我的贵宾。” 张青峰透过透明的玻璃瓶看去,瓶中放着十来条稀奇古怪的毒物,除了一条五步蛇,一条眼镜蛇外,他全不认得。 老者将酒瓶打开,一股醉人却又酸腐的气息传来。这酒到底是美酒,还是穿肠的毒药,谁又能说得清楚。 金耀天问道:“不知道以前来你这里的客人后来都怎么样了?” 老人摇头道:“他们没有一个走出过我这小山谷。” 金耀天冷冷道:“天下还没有我不敢喝下的毒酒,今天我就来试一试。如果我今天喝下老人家三杯酒没有倒下,我就想打听一人的下落。”老人冷笑道:“你有这个本事,我便告诉你。” 老人给两人倒下六杯药酒,自己也倒了三杯, 张青峰仗着银龙长生果百毒不侵的药性,又有混元真气护身,当下陪着两人将三杯药酒喝下。金耀天每喝下一杯酒便吃下一粒金丹,三杯酒便吃下了三粒金丹。 老人喝下三杯酒,眉头却也皱了三次,才勉强喝完。喝完,老人开始喝起蛇羹来,一边向张青峰道:“小伙子,要不要喝一碗?”张青峰闻得蛇羹香,也不客气,拿碗吃了一碗。 老人吃了两碗蛇羹,看着张青峰,奇道:“金家的金丹可解天下奇毒也就算了,可这位小哥不用药丹就能喝下我这‘万毒断肠’酒,老夫就想不明白了。” 金耀天苦笑道:“我金丹价值连城,连用三颗才勉强解了你药酒之毒,老哥毒功如此了得,可否告知名号?”老人淡淡笑道:“不敢,不过山间一无名老叟罢了。如要非叫我一个名号,就叫我万毒山人吧!” 张青峰忽道:“老人家,可否告知我们一人行踪。此人名苗灵,原是一名巫师,其祖上是苗族和黎族的巫师,有独传巫术。”老人转头看向他,问道:“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将苗灵之事告诉你。你是如何将我这‘万毒断肠酒’化解去掉的?” 张青峰也不隐瞒,将自己如何吃下青城山仙果,又修炼有混元真气之事相告。万毒山人道:“原来是道家仙果与道家内功将毒酒化解。数年前,苗灵被人追杀,逃到了万毒山,以巫术在山中居住了下来。后来,官府和他的仇家找来法术高强的巫师追杀他,他迫不得已,便逃亡进了深山之中,现在也不知道他是死是活。” 金耀天问道:“山人可知道他去了深山中何处,可否指点一二?” 万毒山人摇头道:“苗灵要想躲过数名法术高强的巫师追杀,只有穿过万蛇谷,躲入那万毒山深处。这万毒山一到万蛇谷,就是生灵禁区,听说追杀苗灵的巫师一个也没有敢进去。” 张青峰道:“我们一定要找到苗灵,因为他关系到我大宋王朝的安危和我们的个人恩怨。不知道山人能否带我们穿过万蛇谷,找寻到苗灵?” 万毒山人摇头道:“我已经老朽,已经走不动啦!你们几人能够抵挡‘万毒断肠酒’之毒,穿越万蛇谷就没有多大问题,只是能否逃过人面蛇王的追杀就不知道了。” 金耀天道:“老哥所言的人面蛇王,就是今天我们在湿地旁边见到的蛇女吧!”当下将几人在湿地水边所见说起。 万毒山人点头道:“不错,每隔半个来月,蛇女就会带领万蛇来水边狩猎,就是她。”张青峰问道:“她长得人首蛇身,还能喷火。这蛇女是怎么来的,怎么会如此怪异?” 第一百九十四章 火烧万蛇谷 万毒山人悠然道:“传说万毒山之王是一条住在火山边,能喷火的金蛇。它修炼二千年之后,终于修得了人形。有一天,金蛇王动了凡心,与一位女巫师结下情缘,生下了你们看到的人首蛇身的蛇女。” 金耀天惊道:“这万毒山蛇女如此奇异,听得我毛骨悚然起来。还请山人告知万蛇谷方向,明日我等冒险前去探上一探。时候不早,我们就先告辞了。”万毒山人便将万蛇谷方位告知了几人。 几人出了山谷。陈湘君问道:“你们说这万毒山人是什么人?”金耀天道:“此人知道我们金家在播州、大理的名号,想来也是播州、大理人氏。还有他看来不惧毒蛇,又毒功深厚,我推测他与万蛇谷应该有些渊源。” 从湿地山地向深山中穿行出数里,一座山谷出现在几人眼前。山谷中散落着大大小小褐色的山石,山石间盛开着朵朵五颜六色的山花。 一块大石上雕刻着“万蛇谷,入者必葬身蛇口”几个大字。 金耀天道:“万蛇谷到了,大家小心。”陈湘君看脚边盛开着半人多高的一株鲜花。弯腰就想要去采摘。金耀天赶紧将她拦下,说道:“这是蛇花,千万不要看它娇艳鲜美就去采摘。她不但花粉有毒,而且花枝还会向蛇一样的缠住你。” 陈湘君吓了一条,指着一旁的金蚕道:“小金吃了好几朵怎么没事?”张青峰笑道:“你怎么能和小金相比,它可是吃毒物长大的。” 陈湘君俏皮地向张青峰吐了一下舌头,小心绕着蛇花前行。 走在最前方的金耀天忽然,停下了脚步,前方的小路及两边的山石上出现了几十只毒蛇。 一只粗大的长逾二十尺的扁颈蛇高昂着头,将山谷中间的小路堵住。 金耀天走上前去,朝着扁颈蛇一阵言语,那扁颈蛇竟低下了蛇头,闪在一边,将几人放过。 几人又行出二三里,山道上上百条毒蛇蹿出,又将几人拦下。这次领头的是一只白头黑身的拳头大的异蛇。 金耀天停下了脚步,面色变得凝重起来。张青峰看着白头蛇,也是心里发毛,轻声问道:“这是什么怪蛇?” 那蛇头部是雪一般的白色,躯尾背面漆黑如墨,间杂有朱红色横斑,头背具九枚大的鳞片。 金耀天低声道:“这叫白头蛇,据说只有世界最高山脉,喜马拉雅山脉才有。这种蛇是一种比较古老的蛇种,要长到拳头大恐怕是得有好几百年的蛇龄才行。”说着,走了上去,对着白头蛇一阵细语。 白头蛇先是一副倨傲的神态,等金耀天说完蛇语,向他吐起信子来。金耀天又从贴身布袋中取出两颗金色丹药,放在白头蛇面前。白头蛇一口吞下,让出路来。 金耀天看看两边只露出蛇头的几百只毒蛇缓缓退去,舒了口气,带着几人继续前行。张青峰问道:“你给白头蛇的金丹是什么丹,怎么它看来很是喜欢。” 金耀天叹气道:“这是我叫帮中几个长老给那些道行高深的老蛇炼制的蛇灵丹,可壮大它们的内丹,不然白头蛇怎么可能给我们让路。” 张青峰看一路毒蛇越来越多,越发担心起陈湘君的安危,看看金蚕晃晃悠悠四处瞎逛,便指着陈湘君说道:“小金,你跟在她身边,有毒蛇来就赶它们走。”金蚕点点头,落在陈湘君脚边,紧紧跟随。 几人走过山谷洼地后,小路转了一个弯,眼前的景色猛然一变,原本晴朗高邈的天空变得阴沉低矮,路被一大片冷杉树和松树布满。 山谷的两边是高高的山崖,唯有穿过树林才能继续前行。 金耀天低声道:“前面树林间飘荡着的是瘴气,可以预想的是树林间必定还藏着无数的毒蛇。头顶是瘴气,脚边是毒蛇,我们怎么走?” 金耀天给三人服下祛毒丹,全身撒上驱蛇粉,又将金蚕放到陈湘君的肩头,方才迈步走进了密林。 高大挺拔的一株株古树耸立两边,头顶阴云密布,中间只是一条灰白的小路。几人都手持兵器,时刻提放着路边堆积的枯枝败叶隐藏着的毒蛇。 行出半里,突然头顶大风陡然吹响,吹得两边古树哗哗乱响,洒下纷纷落叶。张青峰抬头看去,只见一块遮天蔽地的乌云正在头顶旋转变幻,似乎暴雨就要从其间倾洒而下。 狂风乱叶中,突然又响起沙沙的游走声。金耀天喝道:“小心毒蛇。”走在最后的冷小刀双刀在手,冷冷看向几人身后逼来的数百毒蛇,而走在最前面的金耀天也将金刀紧握,死死盯着面前一头人面蛇身的大蛇。 金蚕最是性子急,口中接连叫了几声,便要向蛇群扑去。张青峰低声叫道:“小金,叫你保护好陈湘君,不要乱动。”金蚕砸砸嘴,不太情愿地跳在陈湘君脚边。 金耀天提起金刀斩向蛇女。蛇女闪身避过,向他肩头一口咬下,接着蛇尾一卷,缠向金耀天腰身。蛇女虽身躯似水桶般粗大,却灵敏快捷,迅速贴上前与金耀天近战。 金耀天见蛇女牙齿锋利,低头向肩头咬来,急忙横刀斩出,金刀横斩蛇女牙齿。金耀天金刀刀尖贴着蛇女牙齿斩过,猛觉身边冷风嗖嗖,一条蛇尾向自己缠来,当下将金刀一竖,以刀刃对着蛇尾卷来之处。 蛇女见金耀天金刀锋利,只得将蛇尾收回。 蛇群见蛇女发动了进攻,也立即向张青峰三人围攻过去。张青峰手中斩龙剑施展“白猿剑法”将身边几条毒蛇斩落。他手剑又快又锋锐,毒蛇方才一动,便死在他剑下,寻常毒蛇根本没有办法靠近他身边。 陈湘君剑走轻灵,身边金蚕为她守护。金蚕面对扑来的几条毒蛇,都是一击必杀,眼看几条凶猛毒蛇倒在金蚕爪下后,其余毒蛇都不敢再靠前。 冷小刀双刀闪动,往往毒蛇才进攻,就被他斩落在地。 四人虽不畏惧毒蛇,但无奈毒蛇众多,难以冲出蛇群。蛇群眼见几人难以应对,有些灵慧之蛇爬上大树,开始从几人头上喷毒液进攻。 金耀天见过蛇女有喷火之秘术,不敢与之贴身近战,只是不断挥舞手中金刀拉开与她对战的距离。这样一来,几人更加无法向前突围。 张青峰眼看金耀天始终无法冲破蛇女阻拦,一翻身落在他身边,几剑与金耀天合力刺退了蛇女,问道:“金大哥,有办法冲出去没有?” 金耀天摇头道:“暂时没有想到,小心蛇女口中会喷火。”眼看蛇女向张青峰一头扑过去,金耀天赶紧提醒。张青峰吓了一跳,急忙三剑直刺,将蛇女之头逼回。 张青峰心道:“这蛇女口中的确会喷火伤人,只是为何面对金大哥却从不施展。”他一边与蛇女激斗,一边思索。 突然,张青峰脑中灵光一闪,向金耀天低声道:“金大哥,我知道蛇女为何不口中喷火对付我们了,不是它不想,而是它不敢。你看这路的两边枯枝败叶堆积,数十年恐怕都无人打扫,只要一引燃,必定山火漫延,毒蛇大都要被烧死……” 金耀天还未听他说完,立刻从怀中摸出火折打燃,扔向路边。火折落入枯枝败叶间,立刻燃烧起来。 张青峰向三人喊道:“大火很快就要曼延开来,大家从树梢跟我走。”说着,向金蚕一招手,提剑飞身上了树梢。陈湘君与冷小刀、金耀天立刻收了兵器,纵身跃上树梢。 火一点燃,立刻借着大风向四面燃开,铺满了整个树林。蛇女眼看大火将树林引燃,群蛇吓得纷纷逃蹿。立刻也向树林外冲去。 蛇群逃蹿的速度如何跟得上大火的速度,一条条毒蛇陷身火海,很快就被烧死。 张青峰四人将轻功全力施展,向前狂奔,奔出二三里,方才奔出古树林区,落在空地。 几人方才落地,只见不远处林木晃动,一物在林中狂奔而来。金耀天喝道:“金蚕,青峰兄弟,我们合力拦下蛇女,将她烧死。” 二人一蚕立刻抢到小路中央,将来路堵住。远处,大火似火蛇般燃烧过来,将整个山谷照亮。众人眼看林木一阵晃动,蛇女很快便猛奔到了面前。 张青峰看蛇女奔行之势凶猛如龙,当下将混元真气尽数集聚,照准蛇女粗大蛇身三记劈空拳发出。砰砰砰三声巨响发出,三记劈空拳打在蛇女身上,强大的气劲将蛇女拦下,打得它翻身在地。 蛇女一心只想狂奔逃命,未曾想道路上还会有人敢拦路,猝不及防之下,被张青峰打翻在地。这三拳也震得张青峰双手发麻,手腕酸疼。 蛇女缓缓爬起身,看向张青峰,口鼻中向张青峰当头喷出一团火来。金耀天见蛇女口鼻抽动,立刻提醒张青峰道:“小心烈火。”张青峰知道厉害之处,立刻脚下一点,倒身飞后,身在空中,又是两记劈空拳发出。 蛇女盛怒之下,未曾想到自己喷出的烈火会引燃身边林木。张青峰两拳又重重打在蛇女喷出的烈火之上,打得火花四散,将蛇女四周林木点燃。 蛇女看看身边林木哔哔啵啵地燃烧起来,仰天发出一身尖利的嘶叫声,向几人狂冲过来。张青峰与金耀天刀剑齐出,将蛇女死死压制在树林中。 金蚕趁着混乱,扑在蛇女蛇身,将它蛇身撕出几道伤口来。 蛇女接连几次狂冲,都被阻拦,身上又挨了金蚕几爪,渐渐不支,倒在林中。谷中火势越来越大,两株古树轰然倒下,砸在蛇女身间。 几人站在林外,看着蛇女被大火湮灭,发出阵阵临死前的哀嚎,心中又是欣喜又是惊惧。 第一百九十五章 配方 火光冲天而起,将树林上空的瘴气驱散,映照碧空。 几人稍作休整,又继续前行,走出二三里,走出了万蛇谷。眼前景色陡然一变,眼前是一片空旷宽阔的砂石之地,远处是一座黑沉沉的大山,在阴云的笼罩下,阴森冷郁。 金耀天抬头看了半晌,方才带着几人向大山走去,一路是柔软的砂石地,空旷宽阔的地面一只毒蛇都没有见到。 金耀天看着地面,指指地面留下的痕迹道:“这是蛇女沉重的蛇体留下的痕迹,我们顺着它可以找到万蛇洞穴。不过,我们是要找人,就应该向它相反的方向寻找,因为苗灵应该不会和毒蛇住在一起。” 张青峰笑道:“金大哥分析得有些道理,谁和蛇住在一起都受不了。” 走到砂石之地的尽头,前方是两条道路,一条向右通往黑沉沉的大山,一条向左通向一处谷地。金耀天看看远处谷地,只见隐隐有几处房屋,便带着众人向房屋处走去。 木屋用木栅栏在外面围了起来,栅栏边是一片碧油油的草地。张青峰奇怪道:“怎么还会有人住在这里?此人竟敢与群蛇相邻而居,实在非同一般。” 金耀天飞身落在木栅栏边,示意几人不要靠近。金耀天方才落地,草地间一尺多高的杂草晃动了起来,草中露出数十条毒蛇的身躯来。 几乎同时,木栅栏上也爬上了几只粗大毒蛇,将金耀天拦下。金蚕金光一闪,落在金耀天身边,又闪电般扑出,连杀三条大蛇。 群蛇见金蚕凶残,皆露出惧怕之意,但都没有后退,死死将木栅栏门守住。金耀天见群蛇不退,取出金刀,将木栅栏砍断,走到了门前。 群蛇见金耀天走到门口,即刻纷纷向他扑到。金蚕落在门口台阶上,将门口死死守住。张青峰怕金耀天进屋危险,纵身落在他身边。 两人一步步走进门口,缓缓将房门推开。木门常年被潮湿的山中水汽所损害,推起来扎扎作响。忽听一个阴沉的声音喝道:“谁?” 两人听得人声,松了口气,拿着兵器,踏进了房屋。 靠里墙的墙壁下,一张木椅之上,坐着一个双腿断去的中年汉子。中年汉子面目黝黑,身穿蓝黑色对襟短衣,腰间系着一块青色腰带。 金耀天沉声问道:“你是苗族本地人?你怎么会在这里?”男子看看两人,眼中阴晴不定,没有回答金耀天的问话,反问道:“看你装束也是本地人,你们进山干什么,是怎么进来的?” 金耀天道:“我们是几十里外大山下郎中,进山来想捉几条毒蛇,配药做药引子。” 男子冷笑了两声,说道:“你们会是山下郎中,你这句话拿来骗鬼吧!寻常郎中敢进万毒山,就是想进也进不来。” 金耀天思索片刻,知道骗不了他,遂道:“我们来找个叫苗灵的人。如果你可以帮我们找到他,我便带你下山,让你享受荣华富贵。我乃金蚕帮帮主金耀天,想来你也听过我的威名,我决不食言。” 男子将金耀天山下打量,点头道:“金帮主在播州、大理的名号我的确听说过,看来你没有骗我。我见过苗灵一面,听说他很多仇家,莫非你们找他寻仇来了?” 张青峰道:“苗灵杀人甚多,官府和许多巫师都在找他,不过我们找他是想要找他求一种传染毒药秘方,拿去杀毒狼救万民于水火。” 男子奇道:“我听得不甚明白,详细讲来听听。”当下张青峰将事情缘由清清楚楚讲了一遍。 男子叹了口气,说道:“苗灵或许都想不到他的毒药非但能杀人,竟然还能救人。”金耀天上前一步道:“兄弟,请将苗灵行踪说来,无论事情结果成与不成,我都保你荣华富贵。” 男子仰头看着屋顶半晌,方才低头道:“我们再来做个交易,如果你们能做到,我便保证你们不但可以找到苗灵,还能拿到需要的配方。可惜,恐怕你们永远也做不到,哪怕你是金耀天。” 张青峰喜道:“不妨先说来听听。”两人盯住男子,听他到底想要说出何等惊人的交易条件。 男子一字一字道:“我要你们杀了金蛇神王之女!”两人听得说要他们去杀人,都沉默下来。 男子狂笑道:“怎么样,怕了吧?自从金蛇神王飞升不成,陨落天雷闪电之下后,他的女儿就统辖了这万毒山。我就是被她囚禁在这里,她要我陪她一生一世,怕我逃走,就吃掉了我的双腿。” 冷小刀与陈湘君此时也走了进来。四人看着男子失去的双腿,心中震撼万分,心道:“这女子怎么会如此多情,又会如此残忍,她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 金耀天心中震撼,对男子不免生出几分同情之感,声音柔和道:“你的情人怎么会忍心如此对你?你说来听听,她长什么样?我们可为你将她捉来交给你,要杀要放都随你便?” 男子狂笑起来,眼中笑出了泪水,嘶哑道:“情人?她根本就不是人,是一头人面蛇身的怪物。”张青峰心中一震,想要说话,却被金耀天伸手拦下。 金耀天道:“你说话可要算数,说话不算数,我有百种方法要你后悔。”男子道:“见不到她的尸体,就算是金帮主用万种毒来,我也不会说。” 金耀天不再说话,纵身而去。男子见其他三人一动不动,问道:“金蛇神王之女,靠金帮主一人绝对杀不了他,你们还不去帮帮他。” 张青峰摇摇头,道:“放心,金帮主纵横十万大山,还没有他杀不了的怪物。”男子将信将疑,摇头不语。 不过半刻钟,金耀天飞身落在门前,将一颗美女人头扔在男子面前。男子再三辨认,禁不住喜极而泣。 金耀天见他情绪慢慢恢复,方才道:“我们答应你的事已经替你办好,你何时带我们去找苗灵?”冷小刀忽道:“不必了,因为他就是苗灵。” 四人死死盯住眼前的男子细看。 苗灵长长吐了口气,说道:“不错,我就是官府和你们要找的苗灵。我可以将我祖上古秘方给你们,不过,金帮主说话可要算话。”金耀天冷冷道:“放心,老夫不但可以保你一条命,还保你荣华富贵。” 当下苗灵不再保留,将传染毒药配方一一告知了金耀天。金耀天默默记下,又将几处配药细节处仔细问询。 金耀天将配方牢记,看看屋外天色,说道:“看这天色,我们应该出发了,走到山下农家,差不多天黑。”冷小刀走道苗灵面前,弯下身道:“来,我背你下山。” 苗灵笑了笑,摆摆手,说道:“你们还是走吧,我在这山里呆了十年了,早已习惯了。说句实话,我这些年也为自己当年冲动害人后悔,那可是几十条人命呀,愧对老祖宗。如今好了,我的配方可以毒死毒狼,说不定可以救很多人,我也就安心些了。” 众人再三劝解,苗灵始终不愿离开,众人只得告辞。 张青峰走到门口,想起一事,转头问道:“湿地边小山谷中住的老人是谁?” 苗灵道:“他是官府请来缉拿我的巫师,也罢,空了我就出去见见他。” 四人出了万蛇谷,下了万毒山,在山下住宿了一晚,第二天便回到了播州。 一回到播州,金耀天便暗中将帮中炼制毒药的长老召集起来,研究苗灵的毒药配方,眼看第一批毒药炼制完成后,又买来一批鸡鸭做药效实验。 金耀天和张青峰一心想将毒药早日炼成,便吃住都在金蚕帮一处秘密实验院地之中,日夜折腾。 过了半月,一个夜晚,两人将炼制好的毒药给一只强壮的公鸡服下,然后放入鸡群之中。 第二天一早,两人早早就跑到鸡场中查看,只见几十只强壮高大的公鸡都倒在鸡场之中,一动不动。 金耀天看着遍地倒下的公鸡,喜道:“青峰兄弟,看来我们大功告成了。”张青峰也是满脸喜色,但想了想后,说道:“这些公鸡虽然强壮,但怎么比得天狼帮的毒狼凶猛,我们还得找些猪牛来试试。” 金耀天想道:“还是青峰兄弟想得周到,我立刻找些猪牛来试试。”金耀天立刻叫人找来十几头毛色油亮的猪牛关在一起,选择一只喂下毒药。”早上喂下毒药,到了晚上,十几头毛色油亮的猪牛都倒在了地上。” 两人再三确认药效,方才放下心来,带着配好的毒药返回了峨眉山。 峨眉金顶之巅,峨眉白眉道长、青城丹阳道长、凌云寺敬海方丈、鹤鸣山张天师与金蚕帮金耀天等人齐聚一堂,商议巴蜀盟大事。 金耀天看巴蜀盟群雄齐聚一堂,声威雄壮,喜道:“白眉盟主,如今除狼大事已经准备停当,还请盟主一声号令,我等就可杀上太白山,剿除天狼帮。” 白眉道长微微点头,看了众人一眼,缓缓道:“金帮主这次与张青峰奔赴万毒山,终于取得除狼秘方,实在是巴蜀盟之大幸。老道思之再三,剿灭天狼帮之事可以早日推进了。诸位同仁还有何高见,尽可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