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天星辰诀》 第1章 那年冬天 雪还在下。 大地白茫茫一片。四野无声,只有漫天柳絮般的雪花簌簌落下。 时近正午,小周村才慢慢的活过来,渐渐传出鸡鸣、犬吠、孩童的哭闹、大人的呵斥声。一家一家的茅屋顶上,或先或后的升起了懒懒的炊烟。 砰的一声,村尾那家茅屋的门被冲开了,随后跳出一个臃肿的小小人儿来,她不过六七岁模样,全身裹在毛茸茸的兽皮大衣里,小脸完全陷进一顶狼皮小帽中,脚上也是一双狼皮制的小靴子,那皮衣、皮帽、皮靴做工都甚是粗糙,但显然是十分暖和的。 她站在门槛边搓了搓小手,轻声嘟囔道:“好冷!” 又看看漫天飞舞的雪花,欢呼一声:“下雪咯,下雪咯!”。 随即冲进门前的小院,在厚厚的积雪上跑了几个来回,瞅着自己踩的脚印咯咯直笑,显得十分得意。 屋里马上传出妇人的喝骂声: “星娃,快进来!看冻不死你!“ 星娃答应了一声,但并不进屋,只是慢慢转回到屋檐下,搓着小手看看天,又看看前面几家的屋顶,忽然自言自语: “咦,家家都在做饭,苦娃哥家没有?” 回头喊道: “娘,爹,快出来看呀!” 妇人又呵斥了一声,随即听到重重的脚步声响,一个高高的汉子出现在门口,全身依然裹在厚厚的兽皮里。星娃凑过去,父女俩嘀咕了几句,那汉子道: “是得去瞧瞧,一个娃娃家别出事了!“ 星娃嚷道: “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汉子想了想,俯身抱起小人,踩着膝盖深的积雪出了院门,向村头走去。 苦娃家并不远,就隔了两三户人家。这父女俩到时,柴门紧闭。汉子抱着女儿用脚踢了踢门,怀里的星娃脆声大喊: “苦娃哥,苦娃哥!” 门里没有回应。汉子再不敢迟疑,肩膀靠上柴门,略一使劲,吱呀一声门就开了。 屋子里冰冷冰冷,父女俩齐齐打了个寒颤。 苦娃家里空空荡荡,地上零星有些柴火,没有火盆。靠墙边有一张三条腿的旧床,床角蜷缩着一个小小身子,上面胡乱搭着几张破破烂烂的兽皮。 汉子和星娃连声喊了几声,没有回应。汉子放下女儿,一个箭步冲到床边。床角的苦娃双眼紧闭脸色乌青,汉子伸手到他鼻前试试,有微微的热气呼出,汉子喜道: “还好,还好!“ 连兽皮带人一把抱起,转身就出了茅屋。身后传来星娃焦急的喊声: “爹,等等我呀!“ 星娃家里。 堂屋正中间生着一盆柴火,火烧的很旺,屋子里暖洋洋的。微微的烟雾里,苦娃半躺在一张椅子上,身上堆着几张厚厚的兽皮。汉子和星娃父女俩就坐在苦娃身侧,星娃一眨不眨的盯着少年渐渐红润起来的小脸。星娃身边还坐着一个白须老者。 “这娃,造孽哟。“老者叹息道。 “往后就跟着咱家过吧,总不能少他一口吃的。“汉子道。 “醒了没有?汤快好了。“屋后传来妇人的声音。 从此星娃家就多了一口人。 最快活的是星娃。因为有人陪她说话,陪她玩了。以前她一个人的时候,娘总是不许她去村子里玩,说山上常有野物跑下来,一个娃娃家叫人不放心。自从苦娃哥来后,娘再也不说这话了。 有一回苦娃哥拗不过她,还偷偷带她和几个村童去村子前面很远很远的冰镜湖走了一遭,虽然俩人冻得直哆嗦,虽然最多就在湖边转了一刻钟,但星娃为此兴奋了好久。在她短短的人生里,这是出门最远的一次了。 但有时候她还是只能一个人玩,她郁闷时,娘就劝慰她,等你苦娃哥回来就好了。 苦娃要干活。他十二岁了,肯定不能像六岁的星娃那样疯玩。 小周村只种了很少的稻子,因为背靠小周山,村民主要以狩猎为生。小周山是大荒山脉里微不足道的一个小小分支,大荒山脉里的野物无穷无尽,只要零星跑出极少的一部分,就够小周村的乡亲们忙活了。小周村毕竟不大,也就几十户人家。 如果沿着小周山往大荒山脉稍稍深入一点,还会发现有许多名贵的药材。野物和药材,这就是小周村人活命的保障。 有聪明人就想到过,大荒山脉边沿就有那么多的珍稀药材,那深山里岂不是多的没法数?村里的老人警告说,从古到今,凡是深入大荒山脉的就没有一个人能够走出来过!至于原因,有说山里有凶禽猛兽的,有说鬼魅尸魈的,种种奇奇怪怪的说法。 星娃的爹周山虎,是村里数一数二的汉子,力气大能吃苦,为人也机灵,打猎采药都是行家。苦娃就是跟着他进山。苦娃这年纪自然干不了多少大人的活,他主要是学,学下套,挖坑,看足迹辨识野兽,学射箭,分辨草药的种类和价格。 大雪足足下了一个多月,终于渐渐的停了。虽然融雪的时候更寒冷,但憋了大半个冬天的孩童们早就迫不及待的冲出家门。大点的上山捡柴火,运气好时能捡到冻死的野鸡、野兔之类,年纪还小的孩童们就在村子里疯跑,也不管溅起一裤管的泥浆。 女人们聚在并不暖和的阳光下洗衣晒被,说着大荒山里神仙鬼怪的故事,据说有人曾经亲眼看到仙家弟子与魔门高人在天空上争斗,天上弥漫着黑白二气,白的是仙气,黑的是魔气。 男人们都进山了。大雪封山快两个月,没有谁家里还有很多的吃食,这时候不赶紧弄点兽肉存起来,万一再下一场大雪就惨了。 十二岁的苦娃本来只能捡捡柴火、掏掏鼠洞,但他还是跟着男人们的队伍走了。这个冬天,苦娃懂事了许多。 第2章 青山镇 春天了,小周村更加忙碌起来。一辆辆牛车满载着各种兽皮、干肉、草药,沿着冰镜湖向三十里外的小镇进发。 星娃坐在牛车里不停的皱鼻子,小手时不时在鼻子上扇动。满车的兽皮上还有很多血迹没清洗干净,气味很难闻。 不过星娃还是很快活,转动着脑袋四处瞅,时不时发出一声惊呼。他爹周山虎和几个男人走在一块说的热火朝天,偶尔爆发出大笑声。 赶牛的是苦娃。其实他也是第一次走出小周村,少年的心里有些说不清的激动,脚步轻快,几乎要飞起来。不过在更小的星娃面前他故作老成,说话慢吞吞的,带一点高深莫测的不耐,一副“你少见多怪”的神情,惹得星娃一个劲嘀咕: “真讨厌,有什么了不起嘛。“ 这些山民们惯常翻山越岭的,三十里地只一个时辰就到了。 青山镇很小,只有一条街道,黄土路面。这条黄土大路的两侧,挤着一个个的露天摊位,摊主几乎都是清一色戴兽皮帽穿兽皮衣的猎户,货物也差不多,都是兽皮干肉,也有少许的草药,春天能找到的药材还是不多的。 穿绸着缎的商人们一个个摊位的看货色问价钱,不合意便是一番嘲笑,在兽皮衣的猎户们面前很有些优越感。 也有几个穿长布衫的老者在摊位前逗留,那也是生意做大了的商人。 苦娃拉着星娃不许她到处跑,两个人嘀嘀咕咕说着话,都伸长了耳朵听周山虎和那些商人争辩货色好坏价钱高低。 周山虎不善言辞,但他做生意很直爽,价钱合意就马上成交,绝不会往上抬价。他的货物卖得也并不慢。 正午过后,人声渐稀,商人老爷们要吃饭,大部分猎户的货物也卖完,赶着牛车散向四方。 周山虎家的牛车也空了,换来的是腰间缠的链搭里略有些分量的几绽雪花碎银。 不过这银子很快大部分就不属于他了,他要给老人买点成药,给星娃的娘买些针线布匹之类的玩意,还要买些糙米储存起来。对了,自己那杆梭镖的枪头磨得厉害,上次差点刺不进那头野狼的肚子,这回也得换换枪头了。 不过两个娃娃都是第一次出门,很难得,周山虎准备带他们下次馆子。 镇上只有一家酒楼,却也有两层,有些年头了,柱子上的油漆破损过半,斑斑驳驳,楼上挂着一张金字招牌:青山酒楼。招牌上的金粉也掉了不少,颜色老旧。 青山酒楼附近有一大块空地,已经有几辆牛车停在那里。周山虎把牛车赶过去停下,叮嘱道: “我去买吃食,星娃不要到处跑,苦娃看好星娃。” 两个娃娃齐齐应了声。周山虎转身去了。 两个娃娃乖乖的坐在牛车上四处张望,很快发现旁边牛车上也有一个少年,比苦娃个子略高点,衣衫尤为破旧,胖乎乎的大圆脸,眉毛浓浓的。两个少年相互笑了笑,都有些腼腆,过了一会,那圆脸少年说道: “我叫周山河。” 苦娃想了想,说道: “我叫周星辰。”又想了想: “我是小周村的。” 那少年笑起来,大声说“ “我是大周村的。“ 两个少年又笑了,都觉得很有意思。 苦娃其实并没有“周星辰“这个大名,他打小就”苦娃“这个小名。不过人家既然说了大名,他自然也得说一个。叫什么好呢?他灵机一动,忽然想起星娃有个大名叫“周晨星“,那我就颠倒过来,叫”周星辰“。苦娃说了自己的大名,心里有点得意。 忽然酒楼那边传来一阵喧闹,牛车上的娃娃们赶紧看去,只见酒楼下的人们自动分开站到两边,空出中间的一条道来,好像有什么大人物要下来了。酒楼周围的人们议论纷纷: “出什么事了,这么热闹?” “你不知道?镇上胡大户家的二崽子出息了!“ “出息?考秀才了,还是中举人了?“ “都不是。是被道玄门的仙师看上了,收为弟子!“ “啥?二崽子要当仙人了!?“ “嘘,小声点!现在不能叫二崽子了,得叫仙长!…….看,二崽子和二崽子爹胡大户出来了!“ 随着阵阵寒喧声,酒楼上拥下来一群衣衫楚楚的大人物,领头的是个大胖子,一身员外服饰,脸上的肥肉抖动,笑的合不拢嘴,旁边几个大人物弓腰拱手,一个劲儿的恭维他。他身边立着一个少年,十二三岁模样,尖尖嘴脸,挺胸腆肚,努力装出一副十分了得的样子。这少年的眼神不大看人,倒是朝天的时候居多。 牛车上的娃娃们看得呆了,小小的心灵里充满了羡慕。他们不知道什么是仙师,只知道仙师很了不起,能让镇上的大人物们弯下腰来恭维,能让自家的老爹笑逐颜开。圆脸的少年周山河不知不觉就说出来自己的心愿: “当仙师真好!我也要当仙师!“ 星娃和苦娃都听到了。星娃犹豫了一下,凑到苦娃耳边小声说: “苦娃哥,我也要当仙师!“想了想,又一脸严肃地补上一句: “我是真的要当仙师!“ 苦娃摸摸星娃婴儿肥的小脸,冲她鼓励的点点头,笑了笑。自己在心里对自己说: “我一定要当仙师!“ 第3章 老道 青山镇的一幕星娃很快就淡忘了,她对她爹周山虎在青山镇给她和苦娃买的吃食记得更清楚:五香酱牛肉和猪肉大葱包子!苦娃不止一次听她对小周村其她的小孩说: “我吃过五香酱牛肉!我还吃过猪肉大葱包子!我爹给我在青山镇的酒楼买的,很香很香的!“ 有一回,苦娃还听见她说梦话:“牛肉…….包子……青山镇……“边念叨边笑得咯咯的。 五香酱牛肉的确很香很香,猪肉大葱包子也十分的诱人,苦娃也是第一次吃到这么稀罕的东西,自然印象深刻。不过他记得更清楚的是从青山酒楼上下来的胡大户,还有他儿子二崽子,哦不,应该叫二仙长吧!他记得他们笑得肥肉抖动的大脸,眼睛看天不理睬人的骄傲模样,周围弓着腰巴结的大人物们,还有自己在心里说的那句誓言一般的话语: “我一定要当仙师!“ 天气慢慢热起来,六月了。 小周村这地方有点奇怪,热的迟冷的早。据说冰镜湖周围的村落都是这般,比其它地方要冷很多,老辈人说这湖里有名堂,总之不是有仙家宝贝就是有百年的精怪,去年那场下了两个月的大雪,据说就是湖精水怪在做法。 小周村里来了个老道。 这老道五十多岁,背着个旧包裹,一身暗黄色道袍油迹斑斑的,很有些脏了。他身材高大却十分和气,见人还没开口先就一脸的笑。 他也不算命起卦,也不做法捉鬼,只是在村头大香樟树底下与人闲话。老道见多识广,对一些积年旧事乡野奇闻了如指掌,因此很受村里老人的欢迎。苦娃从香樟树边走过时,正听到一句: “其实仙师也跟凡人一般,也要吃喝拉撒。只不过他们懂得修炼之法,会念咒语,会施法术,道行高的能捉鬼拿妖腾云驾雾……“ 一般老人对这个最感兴趣,大家听得入神,就没人发觉苦娃已经悄悄走过去,竖起耳朵在听。 “仙师们喜欢在深山洞府里修炼,等闲不出来。有的也把洞府安在大泽里,总之凡人很少去的地方。那些地方有灵气,仙师没灵气是不能修炼的。“ 苦娃听得如痴似醉,不知不觉问出他心里一直盘旋的疑问: “道长知道道玄门么?听说那里都是修炼的仙师!“ 少年清亮的声音很有些突兀,大香樟树下一时静了下来。那老道颇感意外地看了苦娃两眼,含笑道: “小哥你也知道道玄门吗?“ 苦娃涨红了脸,讪讪的道: “我是在青山镇上听人说的。镇上胡大户家的二崽……哦不,二仙长被道玄门的仙师看上了,收为关门弟子,胡大户家大宴宾客哩。“ “关门弟子?道玄门也是青州数一数二的修仙大派,轻易不收内门弟子的。在这小小的青山镇,收一两个杂役弟子倒是颇有可能。“ “啊,杂役?胡大户的儿子是去仙门做杂役?“ 老道笑了起来,瞅了苦娃一眼,意味深长的道: “少年人不要小看了仙门的杂役,杂役做的好的,就可能被仙师看上,赐下修炼口诀,再把这口诀修炼好了,那就是正式的入门弟子了,也就是你所说的仙师!“ “啊!“苦娃张大了嘴巴,显然没想到杂役居然就能变成仙师。 那老道笑了笑,再不理会苦娃,自顾和树下的一众老者们谈天说地,哪里管这少年被他几句话撩拨的心里一盆火似的烤着。 到中午时,树底下的人群渐渐的稀少,那老道起身收拾包裹,显然也要走了。苦娃在一边磨磨蹭蹭,心里七上八下的,等老道背起包裹走了好远,苦娃一咬牙赶上前去,恳求的问道: “道长,你、你有口诀么?“ “口诀?“那老道一怔: “怎么,你也想修炼?“ “是的,道长。我,我…….也要做仙师!“ 老道掀了掀下巴稀稀落落的几根黄须,沉吟道: “修炼难,修炼难哪!“ “我不怕苦,道长!我也不怕难!我的名字就叫苦娃,村里人都说我天生就是吃苦的!“ “苦娃,苦娃,嗯,这名字有意思。“ “你能收我做关门弟子么?道长。你一定有修炼口诀的!“ 老道笑了起来,随即沉吟道: “难得你小小年纪就知道要修炼。嗯,既然遇上了我,那也是你的缘法,传你一段小小口诀倒也算不得什么。你随我来。” 苦娃大喜。 小周村头右侧有一口池塘,那是村妇们浣衣之处。此刻正是午饭时候,池塘边十分安静,偶有鱼儿跃出水面,发出啪啪之声。 老道引着苦娃坐在池塘边的柳树下,先问了句: “你饿了么?” “不饿!“苦娃坚定的摇摇头。 那老道又打开包裹,掏出一大堆东西,拿一块油布垫着放在石头上,对苦娃道: “吃点。我的口诀可不好修炼,很费神的。“ 苦娃望着草地上雪白的馒头和酱色的肉干,咽了一口唾沫,一个劲儿摇头。老道呵呵而笑,自顾一口馒头一口肉干一口咸菜的吃起来。嘴里含糊道: “老道今日传你一段口诀,倒不是就做了你师傅,不过撒下几棵秧苗罢了,能不能结出谷穗全靠你自己了。嘿嘿,想做我笑道人的弟子可没那么简单。“ 当下老道边吃边说,将一段长不过二百余字、晦涩难懂的口诀竟然传给了苦娃,苦娃听的一头雾水。那道人念了一遍便不再开口,只笑吟吟的看着苦娃。苦娃只好在心里一遍又一遍默念,生怕漏掉了哪一个字。 足足念了二三十遍,笑道人才道: “你大约已经熟记于心,现在老道给你讲讲罢,记住了,老道只讲一遍的。“ 苦娃赶紧挺了挺腰杆,竖起耳朵听老道说法。老道吃着馒头咸菜,从第一句开始,缓缓道来: “道者,天地之源也……“ 口诀前面几句似乎是总纲,讲的是天地大道的玄门妙理,苦娃哪里懂得,只是使劲将笑道人的每一句话都努力记住,道人说一句,他在心里至少要默念两三遍,少年人本就记性奇佳,如此下来,倒也记得七七八八。 口诀的主要部分就很具体了,告诉修炼者怎么坐、卧、立、行,怎么呼气、吸气,怎么“纳气入体“。那口诀用字极其节省,往往三五个字笑道人需要讲解一刻钟,百余字的整篇口诀讲下来,竟花了足足一个多时辰。此时池塘边渐渐有了几个妇人的身影,挎篮提筐,想是来浣洗衣物的。 苦娃哪里注意到这些,只是一个劲的默念口诀,每念一句,就回想老道解释口诀的话语,如此一遍又一遍。 那老道看苦娃闭着眼睛在那里苦苦记忆,心下颇为欢喜,也不打断他。 不知过了多久,苦娃自觉已记得了七八成,对这晦涩难懂的口诀竟然有了一两分自己的领悟。这时才觉得又累又饿,缓缓睁开眼,只见笑道人正含笑望着他。苦娃忙站起身,向那道士深深鞠了一躬: “徒弟苦娃,多谢师傅传授口诀的大恩。“ 老道微微一笑: “眼下你还做不得我的徒弟,咱俩有没有做师徒的缘法,那可得看你的了。贫道是青州大瑶山的人,俗家姓陈,有个道号,叫笑道人,你可记住了。” “是,师傅。徒弟也有个大名,叫周星辰。” 那笑道人呵呵而笑,提起包裹道: “去也,去也。“ 苦娃又深深作了一揖,抬起头时,道袍飘飘的身影已在数丈开外,渐渐的隐入草树之间。 第4章 伙计 星娃最近发现了一个秘密,她觉得苦娃哥变了,变得奇奇怪怪的,话少了,好像总在想什么。不干活的时候,总是找不到苦娃哥的人影子。连走路都是小心翼翼的,好像生怕踩死了蚂蚁。 问过她爹了,她爹周山虎大咧咧的道: “少年人总有些奇怪的时候,不管他,过阵子就好了!“ 苦娃自己也觉得奇怪。他每天都跑到村头池塘后面的树荫下打坐,姿势都是按笑师傅讲解的那般来,可是坐了十来天,一点“仙师“的感觉都找不到。人还是那般的瘦,吃饭还是三大碗,就是个子长高了不少。 每天“修炼“完,苦娃都试着努力地往上跳,每次都是重重的落在地上,完全没有修炼后能飞的样子,连跳得更高些都做不到。 苦娃有点沮丧,觉得自己已经弄懂了笑师傅挂在嘴边的那句话:“修炼难,修炼难哪。“ 不过他不愧是名字里带个“苦”字的娃,他压根就没有放弃的念头。他一遍遍的默念那篇又短又拗口的口诀,一遍遍的回想师傅讲解的每一句话。 又想起师傅说过,坐、卧、立、行皆是修炼,于是苦娃就变成了星娃眼中那奇怪的样子:说话快慢与人不同,说话时好像在呼气吸气;走路腰杆笔直不摇不晃,每一步都像踩在鼓点上;一睡觉就不开口说话了,只听到他一长一短一快一慢极有规律的呼吸声……. 那篇口诀他不知道默诵了几千几万遍,有时跟山虎叔上山狩猎时,不知不觉就冒出一句口诀,弄得周山虎莫名其妙。 日子就这么过去,他没有变成仙师,还是一个凡人。 七月里,小周村的少年们躁动起来! 村里唯一读书识字的大人、也是小周村唯一的外姓人姚铁嘴从镇上回来,带回一个激动人心的消息:镇上的恒生药铺要招伙计! 姚铁嘴是个外乡人,有一年孤身逃难到这里,小周村祖传规矩是不接纳外姓人的,但这姚铁嘴是个读书人!虽然他既不是秀才更不是举人,没有任何功名在身,但他识字。村里的族老拿出好几本族谱试探他,他一字不错全给念出来了。 他还会算命打卦。村里的小猫小狗丢了就找他,他能大致不离的说出去向;有老人去世,他也能提前告诉那家人,说你家的老人会在某年某月某日登仙,请及早准备后事。他说出的日子虽然不那么准确,但前后也隔不了几天,这就很神奇了。 姚铁嘴从此就在小周村落脚了。他闲时会教村童识字,也能给村里的老人讲古,颇受村民们欢迎。苦娃就能识得一百多个字,七岁的星娃不但能写自个的名字,连她爹周山虎的大名也能写全,这都是姚铁嘴的功劳。 姚铁嘴除了算命讲古,就只有一个爱好:风水。他没事时就在小周村周围的山间田野里转悠,尤其去得多的是冰镜湖边。据他说小周村风水极佳,早晚要出大人物;那冰镜湖善纳四方水气,只进不出,更是了不得。 姚铁嘴不打猎不种田,常去镇上摆摊算卦谋生,算是村里头号消息灵通人士。这次他带回的消息里,恒生药铺是镇上仅有的两家药铺之一,老板姓王,叫王怀古,不光药铺生意做的好,自身也是镇上数一数二的大夫,一身医术很是有名。 姚铁嘴的卦摊就在恒生药铺的对面,他与王怀古有些交情。这次恒生药铺的二伙计家里老娘不幸没了,二伙计辞工奔丧,所以要再招一个。恒生药铺的伙计待遇优厚,吃住都算老板的,每月还有二钱银子可拿,这对山民家的少年来说诱惑不小的。 几日后,小周村十岁以上十五岁以下的少年倾巢出动,都随姚铁嘴去了镇上,苦娃自然也在其中。 恒生药铺门前人潮涌动,足有三四十个半大不小的小子们伸着脖子朝药铺里张望,药铺门开着,却不见有动静,只偶尔有几个买药人进出。 日头渐渐升高,聚在门口的少年们心中开始嘀咕,耐性差的就先走了,到巳时左右,只剩下十来个少年没精打采的蹲在药铺门口,那药铺里出来一个中年人,四十多岁,一身青色长衫,眉目疏朗,神情儒雅,往门口一站,看了看那些少年,说道: “能识字的、能识得草药的进来。“说罢转身又进去了。 顿时有八九个少年精神一振,闹哄哄的涌进了恒生药铺。 那儒雅中年人端坐在药铺柜台后面,身前一众少年垂手而立,大气都不敢出。那中年人审视良久,伸手点点三个少年: “你们,出去罢。“那三个少年顿时垂头丧气,磨磨蹭蹭的出去了。苦娃偷偷看了眼,那三个有两个长得歪瓜裂枣,另一个十几岁了还流着鼻涕。 中年人又道: “又能识字又能辨识草药的站过来。“ 苦娃和另两个少年往柜台前走出两步,三人中倒有两个是小周村的,可见姚铁嘴在小周村的功德不小。 中年人叫三个少年去柜台里面,拿出草药叫他们辨认。苦娃认出来三种,分别是“仙人头”、“五叶一枝花”、“七姊妹“。另两个少年一个认出四种;一个连一种都认不出来,显然对草药并不熟识,中年人瞪了那少年一眼,斥道: “你出去!“那少年涨红了脸,满面羞惭的低头去了。 中年人又拿出一本旧书,看封皮似乎是孩童启蒙读物,叫苦娃和另一个少年认字,苦娃念了整整两页,只错了十几个字,那中年人满意地点点头。 另一个少年只念了一页就念不下去了,中年人皱皱眉,道: “你两个叫什么名字?“ “周星辰。“ “周有根。“ 那中年人咦了一声,自言自语: “原来两个娃娃都是小周村的,哼!“ 这时药铺后屋转出来一个青年,短衫短褂的伙计打扮,细眉细眼,尖嘴猴腮,约莫二十岁左右,对儒雅中年人恭敬的叫了声: “东家。“ 这中年人正是恒生药铺的老板王怀古,他吩咐尖嘴猴腮青年: “这是我新收的两个小伙计,你带他们去后屋安置,教教他们规矩。” 尖嘴猴腮青年应了一声,上下打量苦娃和周有根,忽然很轻的冷笑一声: “俩小子还不滚过来!” 那药铺老板王怀古听而不见,自顾踱出药铺,跑到对面姚铁嘴的卦摊上和他说话,不一会两人哈哈大笑,冲药铺内指指点点,似乎是在谈论苦娃和周有根。 第5章 修炼难 恒生药铺后院颇大,最前面是两排小屋,共四间。左边两间是库房,存放草药等物。右边两间是四个伙计的住处。尖嘴猴腮青年叫王放,是大伙计,原本独占一间住屋,二伙计和三伙计合住一间。现在多了一个人,二伙计只有搬去和王放同住,苦娃和周有根合占一间,因此王放很是不爽。 再后面是东家家眷住的内院。王怀古和老婆女儿同住,他还有个儿子,听说在外乡做事,好几年没回了,王怀古也很少提起,似乎一点也不挂念。 据说内院的窗外有条河,叫小镜河,是冰镜湖的支流。冰镜湖其实面积颇大,不知有几千几万里。 苦娃和周有根就在这里住下了,跟着大伙计二伙计学习草药。首先是辨识,哪种草药叫什么名字,有何药效,值多少价钱,怎么风干处理,怎么储藏之类。 然后是制作草药了。这个很麻烦。有的只能风干,有的要暴晒甚至火烤,有的是根部有用,比如五叶一枝花,有的只能花朵入药,比如七姊妹,至于那仙人头,就只有果实有药性了。 这些都是苦娃两人在做,那大伙计王放在药铺里似乎很得看重,呼三喝四的很威风。二伙计姓陈,面目憨厚,做事勤快。恒生药铺的老板王怀古,其实是个甩手掌柜,他规定自家每日最多出诊一次,其余时间都躲在后院,翻着一本发黄的古书苦苦研读。有时姚铁嘴来访,两人嘀嘀咕咕一番,然后一出去就是半日,后来苦娃才听说,这两人是去冰镜湖边了,这王东家也对冰镜湖大有兴趣的样子。 不过苦娃不关心这些,他只是干活。周有根小名叫根娃,和苦娃同村。两个清苦人家的孩子对这份工作很是珍惜,学习刻苦,做事也从不偷懒,连生性刻薄的大伙计王放都挑不出多少毛病。 苦娃从没停止过笑师傅教他的修炼。走路、呼吸、睡觉都按照笑师傅教的口诀来。来这青山镇上也有三个月了,苦娃接触到很多人,好的坏的,穷苦的富贵的,十三岁的少年眼界开阔了很多。他已经发现,他现在做的这份伙计工作虽然很让小周村里的少年人羡慕,但在青山镇,他和根娃还是下等人,还得看人脸色低声下气。 有哪个少年情愿一辈子做人下之人!苦娃隐隐觉得,如果他把笑师傅教的口诀修炼成功,那将能大大改变自己的命运!想想周大户的儿子只是做了道玄门的杂役就那般威风,可知修仙之人比凡人要高贵多少! 何况即使这口诀修炼不成,对苦娃也没有什么损失的。 根娃也跟着苦娃“修炼“过一阵,不过很快放弃了。王放和陈姓二伙计也曾对苦娃的口诀大感兴趣,细细的盘问苦娃,苦娃也不隐瞒,说是个老道士传授的,那口诀他也传给了这二人,只隐瞒了最后几句不说。那两个伙计”修炼”过一阵,毫无效果,反过来讥笑苦娃异想天开。 但是药铺东家王怀古听说了这事,把苦娃大为夸奖一番,说有心人天不负,做事情就得有恒心。 青山镇的日子慢慢的过去。苦娃干活,修炼口诀,打坐,浑不觉时光的流逝。这几个月苦娃领到了好几钱银子,他也没啥用钱之处,除了给星娃买了几次零食和小姑娘打扮的玩意,求药铺门口摆卦摊的姚铁嘴带回小周村外,其余的碎银子都藏起来了。大伙计王放有次嘲笑苦娃,说他属老鼠的,把银子收得太紧,连与他同屋住的周有根都不知道银子藏哪。 冬天来临之前,青山镇分外的热闹。四周乡村的草药都汇集到了青山镇大路两边的小摊上。这是恒生药铺最忙碌的时候,四个伙计轮流随东家王怀古去街上收购药材。苦娃发现,王怀古看似懒散,其实学识深不可测,街上摆出来的药材他几乎全部认识,还都能说出年份、药性甚至产地,让苦娃十分震惊。 这天王怀古甚至在地摊上发现了一只上百年年份的“苦杏”,这是一种极为罕见的药材,只长在人迹罕见的深林里,其中蕴含的药性极为充沛霸道,研制得当的话,对人几乎有起死回生的功效。据说如能经仙家手段炮制成仙丹,即使仙师服用了也能增长修为的。 这让王怀古大为兴奋,当晚破天荒的把四个伙计叫到后院同桌吃饭。苦娃是第一次进家眷住的内院,也第一次见到了东家的夫人,一个个子高高、脸色苍白、面无表情的中年妇人,王放教苦娃和周有根称之为“师母”。 既有师母,自然就有师妹了。这师妹和苦娃根娃年纪差不多,身材细细眉目如画,就是话语不多的样子。苦娃根娃是穷苦人家出身,在师母和师妹面前连头都不敢抬;陈姓二伙计性子木讷,也不大说话;只有王放对师母师妹言语殷勤,大为巴结。 王怀古今天心情颇佳,喝了几口小酒,掏摸出一本薄薄的小册子,上面都是些罕见药材的图画和文字注解,其中一种赫然就是今天收购的那枚苦杏。王怀古细细为他们讲解,又许诺只要有人发现这小册子上的药材,一次奖赏一两银子! 王放和陈姓伙计显然先前都见过这本册子,神色间变化不大。苦娃和根娃却十分兴奋,一两银子啊,几乎相当于他俩半年的工钱了! 王怀古神情和蔼的看着两个激动莫名的乡下少年,甚至允许他们把这本小册子拿到前面去看,但只能在他们住的屋子里看,绝不能拿出来,以免泄露给了外人。 四个伙计里面只有王放陪东家喝了几杯酒,看来还是他最得东家的信任。这场酒足足喝了一个时辰,王怀古终于露出一丝倦意,几个伙计赶忙告辞出来。 路过内院门口时,那里有张躺椅,想是东家平时惯用的,躺椅上一本发黄的书册,正好翻开在第一页,苦娃眼神极好,借着屋内油灯散发出的昏黄的微光,看到那书上第一页第一行的一排字,恰好个个字他都认得: 道者,天地之源也…… 十三岁的苦娃面无表情,心中却咚咚的跳起来! 第6章 不速之客 秋日的阳光懒懒的照着青山镇,苦娃和根娃坐在药铺门口的小凳上,根娃四处张望,苦娃则在默念那篇无名口诀。 陡然间眼前一暗,一道身影遮在苦娃面前: “王怀古呢?叫他出来见我!“ 两个伙计赶紧从凳上站起,看向来人:约莫二十岁左右,剑眉星目,冷面含煞;一身半旧不新的蓝衫,右手上拿着个三尺长细细窄窄的蓝色包裹。 根娃正要说话,那人冷眼看过来,只一眼,根娃就觉得一股冷气从头冷到脚,禁不住身子一抖。 一旁的苦娃赶紧道: “请贵客稍待,小人这就去请东家。“一溜烟朝药铺里去了,心里还在害怕:太厉害了!太厉害了!这人只是看根娃一眼,我在旁边就像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这人一定是仙师,一定是! 王怀古正在后院的躺椅上翻来覆去的研究那本旧书,听了苦娃的禀告,腾地站起来,又细细探问来人的长相打扮,口里喃喃的道: “是他,是他!他终于来了,他终于来了!……”急忙撩起长袍向前院奔去,跨过门槛时绊了一下,差点摔倒! 苦娃跟出来时,见王怀古正向那蓝衫青年打躬作揖,请他进屋说话。蓝衫青年冷冰冰的俊脸上挂着一丝嘲弄的笑意。王怀古好说歹说,总算把这位大爷请进了后院,留下两个少年在药柜旁边面面相觑。 足足过了一个多时辰,那青年才懒洋洋的出来,王怀古小心翼翼地跟在后头,问: “你们两个,谁对小周山和冰镜湖的地形熟悉?“苦娃心中一动,应道: “东家,我熟悉!“ 王怀古看向那青年: “萧公子,你看如何?” 那萧公子瞧了苦娃一眼,面无表情的点点头。 王怀古便对苦娃道: “你为这位萧公子带路,去小周山和冰镜湖边转转,记住,一切都听萧公子的,不许偷懒,更不许撒谎!“ 苦娃赶紧点头,想了想,道: “小人是小周村的,难得回去一趟,想带些碎银子回家。” 王怀古正要发怒,药铺里已经响起萧公子懒洋洋的声音: “快些,不要误了我的事情。“ 苦娃大喜,飞奔向后院,不一刻,喜滋滋的出来,根娃眼尖,看见他右脚裤管下坠,显然这小子攒下的碎银子就放在裤管里! 看着那青年和苦娃一前一后的出了门,根娃忽然有些羡慕:如果自己不那么嘴馋,平日里都把工钱换成吃食装进了肚子,那自己就可以托苦娃带些银子回家了,娘亲这辈子还从没穿过一件像样的衣衫,大多数时候都像男人般穿着粗糙丑陋的兽皮…… 青山镇上歇着几辆瘦马旧车,马和车夫都没精打采的样子,显然这门生意并不好做。那位萧公子随便找了其中看起来较为精神的一辆,车夫还未开口,哒的一声,一锭大银落在车厢里,沉甸甸的分量不轻,足有五六两的样子! “什么也不要问!这车我包三天。“ 那车夫倒也见怪不怪,小心翼翼的收起大银,说道: “三天哩,待小人去买些吃食。” 萧公子微微点头,又看了苦娃一眼,苦娃道: “我也去买些。“ 马车缓缓驶离镇上,两旁是起起伏伏的山丘,正午的阳光照在树叶上闪闪发亮,远处山林里一片一片火红的枫树,灌木丛里不时有悉悉索索的响动,也不知是麻兔还是山鸡。 马车驶的并不快,苦娃就跟在车后,掏出一个馒头细细的嚼动。他肩后的包裹里有五香酱牛肉、猪肉大葱包子等三四种吃食,橡皮筋、花头绳等,都是带给星娃的。 苦娃有自己的打算。 自从在药铺内院看见王怀古的那本书,苦娃就知道王怀古很有可能是修仙者,而且极可能修炼有成。苦娃自己修炼那无名口诀毫无寸进,极想有个前辈指点一下,但王怀古丝毫没有指点他的意思,那苦娃自然绝口不提。 这位萧公子看上去年纪轻轻,但王怀古对他恭恭敬敬,生怕得罪他的样子,那这青年显然也是修仙者,而且修为绝对比王怀古高出不少!苦娃现在为这位年轻的”高人”效劳,也是期盼他能指点一下自己。 何况离开小周村也有好几个月了,苦娃很有些想念,尤其是一想起星娃那笑嘻嘻的婴儿肥的小脸,苦娃心里就是一阵暖意…… 马车的帘子忽然掀开了,苦娃加快脚步赶上去。 “你是小周村的人?“ “是。“ “进过山吗?“ “进过。去年冬天开始,小人就跟着家里的大人一起进山了。“ “冰鉴湖呢?” “只去过一次,是带着家中小妹去的,湖里太冷,我和小妹只是隔得远远地看了看,不敢太靠近。” 萧公子又问起大荒山脉和冰镜湖的情况,苦娃其实也只知道一些神神怪怪的传说,大荒山里有修仙门派,有山精树怪,冰镜湖里寒冷异常,月夜里湖面上常有巨大的响动……那萧公子竟然听的很入神。 苦娃装着无意的样子讲起笑道人,那笑道人还传授了一段修仙口诀给小周村的村童们…… “是吗?”冷面青年露出古怪的笑容看着苦娃。 苦娃陡然间身子一震,觉得这人把自己的内心全看透了,一时间手足无措,好在萧公子很快就收回目光,懒懒地道: “你且把那修仙口诀背来我听。“ 苦娃大喜!那口诀他不知在心里默诵了几千几万遍了,当下张口就来,从“道者,天地之源也”开始,一句一句的背诵出来,就如同对恒生药铺的人一样,口诀的最后几句他也隐瞒了。但是这次,那青年斜了他一眼: “我记得还有几句吧!怎么,苦娃仙师要对我保密吗?“ 苦娃大吃一惊,羞得脸上像是要滴出血来,当下不敢捣鬼,急忙把剩下的几句也背诵出来。那青年听罢沉默良久,似是在回忆什么。苦娃不敢惊动他,却又极盼他能说点什么,只好用热切的目光盯着他。 马车辘辘声中,青年回过神来。苦娃恳求地问道: “萧公子,这口诀当真能修炼么?“ “这是修仙届大名鼎鼎的《练气诀》,你说能不能修炼!”萧公子似笑非笑的盯着这山村少年。 第7章 踏山 苦娃心中一喜,想说些什么,又有些畏缩,嗫嗫嚅嚅的不知道说什么好。那青年看在眼里,嘿嘿冷笑两声,自顾拉上了车帘,像是在车里打坐的样子。车外这少年心里七上八下,猫抓般的难受! 到得小周村外,萧公子吩咐车夫把马车驶进村子歇息,他自己在苦娃带路下去了小周山。 小周山其实不只一座山头,是七八座山头的总称。 沿着小周村后的一条山路蜿蜒上去是一座小山岭,当地人叫它“螃蟹脚”,螃蟹脚再往上走,左右分别又有山岭,名叫“鸡公头”、“兔儿望月”…… 苦娃上山也有十来次了,对地形十分熟悉,这些山岭上的传说也是信口道来。那蓝衫青年懒懒地听着,目光在山林间逡巡。 阳光明晃晃的,山林里分外寂静,偶尔一两声清亮的鸟鸣,树丛里悉悉索索的动静。山腰间有劳作的村民,有时吼上几句含糊不清的歌谣,苦娃听来分外的亲切,他甚至分辨出其中一个是根娃他爹周老实嘶哑的喉咙! 两人站在“兔儿望月”山顶的高崖上,萧公子凝目朝深山里远眺。这座山头峰顶两侧各有一座几乎一模一样的高崖,形如动物的一对耳朵。 萧公子腿脚极健走路带风,苦娃只好使出吃奶的劲儿跟上去。日头西斜,暮色将下,萧公子淡淡地道: “明日再来罢。“两人缓缓下山,萧公子吩咐苦娃自己回家,明日一大早再进山。苦娃问道: “公子今晚住哪里?可要小人给公子找个住处?” 萧公子想了想,问: “你这村里可有无人住的空屋子?“ “小人家里的屋子就常年空着,就是太破旧。“ “无妨。嗯,你家里人呢?“ “小人是个孤儿,六岁的时候父母不知去了哪里,那以后就是小人一个人过活,后来得我山虎叔收留……“ “嗯,你也是个孤儿。“ 进了小周村,一路有村民跟苦娃打招呼: “苦娃回啦!“ “苦娃长高了好些!“ “苦娃快些去山虎家,星娃天天念叨你哩。“ …… 苦娃心里暖洋洋的。那青年萧公子在一旁面无表情的看着,不知想些什么。他常年冷面冷心,身上自有一番煞气,山民虽然见识不多,倒也有些眼色,无人敢找这个蓝衫青年饶舌。 两人先去苦娃家。 好久没住人了,苦娃家的柴门更是破旧,屋子里灰尘颇重,苦娃心里很有些不安,幸喜萧公子毫不计较,只吩咐苦娃: “去弄些清水来饮用,其余一概不要。“ 苦娃答应了,出了柴门,一路小跑直奔星娃家。 此时已是暮色沉沉,星娃家屋顶上炊烟袅袅,隔着前院就听到一个清脆的声音: “娘,我要吃那个!“ 苦娃有些激动,老远就喊: “星娃,星娃,山虎叔,我回来啦!“ ……. 星娃一家围着苦娃问这问那,十分亲热。苦娃却不敢耽搁,对周山虎道: “山虎叔,有清水么?拿干净的瓦盆装着,我家里还有贵客等着呢!“ 周山虎忙问究竟,苦娃把事情说了,又悄悄的对周山虎道: “山虎叔,这位贵客极可能是仙师,而且道行十分高深,千万得罪不得!“ 周山虎大吃一惊,顿时有些拘束起来。苦娃安慰道: “这位贵客虽然不大爱笑,可也不像是坏人,山虎叔别怕,咱们尽力招待就是了。“把包袱里的吃食给星娃,这包袱有五六斤重,今天背了一天,可把他累的不轻。 星娃欢呼一声,雀跃着打开包袱,一样一样地查看,小嘴里念叨: “苦娃哥真好!我就知道苦娃哥心里记着我。娘,我要吃酱牛肉,还有卤蹄筋,还有还有……“ 周山虎捧着一瓦罐清水,苦娃手里提了盏旧油灯,一前一后地朝苦娃家走去。 破旧的草屋里居然射出淡绿色的光线!两人站在院外目瞪口呆。 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传出来: “苦娃,你进来罢!“苦娃悄声道: “山虎叔,你先回去吧,看来贵客不想人打扰。“ “你小心些伺候贵客!我先回去了。”苦娃分明听到山虎叔长出了一口气,心里暗笑。 原本灰尘蒙蒙的屋子里洁净了许多,苦娃那张旧床上铺着一张洁白的兽皮,萧公子闭目盘膝而坐。床头的墙壁上嵌着一颗手指头大小的珠子,散发出淡淡绿色的柔和光芒,把屋子里照耀得比油灯还亮几倍! 苦娃把装水的瓦罐放在床边的一张旧桌上,垂首立在旁边。 良久,萧公子缓缓睁开眼睛,缓缓道: “刚刚那人……“ “那是我山虎叔,他除了打猎,什么都不知道。”苦娃慌忙应道。 萧公子又闭目良久,轻轻挥了挥手,苦娃赶紧退出屋来,有些如释重负,又有些微微的失望。 次日一早,萧公子带着苦娃,将小周山剩下的四座山头全部踏遍,他对这晚秋山景、野狐麻兔半点兴趣也无,却十分在意那些山洞、树洞,每发现一处必细细查探,似乎在寻找什么。 牛尾巴是小周山最后一座山头,山势平缓,灌木甚多。牛尾巴再往前走,就是大片大片的小山丘,一丛丛的低矮灌木仿佛哪位将军布置下的兵阵,很有一股杀气!极远处枝叶繁茂的参天大树遮天蔽日无边无际,树林子里黑黝黝阴沉沉,似乎巨兽张着血盆大口欲择人而食…… 那便是附近山民畏之如虎的大荒山脉的外围了! 萧公子站在牛尾巴的半山腰,望着那黑洞洞的大荒山脉入口处若有所思,苦娃在他身后出神。忽然一阵尖锐刺耳的笑声响起,把苦娃吓了一大跳! 山上灌木丛中窜出一个人影来,身子极矮,还没苦娃个子高,脑袋极大,面孔黝黑丑陋,便如颈脖上顶着一个瓦罐,颌下几缕黄须,一身短打装束。 萧公子冷冷的瞅着他。那大头矮子阴阳怪气道: “我道是谁,原来是大名鼎鼎的少年四剑之首、血魔剑萧大公子,俺骆矮子倒是失敬了!“ 萧公子并不接话,背着手淡然而立。骆矮子也并不气恼,凑近前笑嘻嘻地道: “既然萧大公子也找到这里来,想必那东西有些眉目了?“ “并无眉目。“ 骆矮子嘻嘻哈哈之声不绝,围着萧公子转了几圈,目光不住地往他右手那个蓝布包裹的三尺长物件打量,嘴里连声啧啧。萧公子冷冷的道: “怎么,你钻地鼠骆无影要试试萧某的身手么?“ 骆无影圆溜溜的黄豆眼不住转来转去,忽地打了个哈哈: “岂敢岂敢,血魔剑冷面冷心,剑下不留活口,骆某哪敢捋您的虎须。不过湖心岛之会不远,到时候各路高人云集,萧公子虽然神通惊人,但终究双拳难敌四手,不如和我兄弟联手,彼此有个照应,如何?“ “萧某独来独往惯了,阁下的好意萧某就心领了!“ “也是,血魔剑何等样人,岂会做那畏首畏尾之事。如此,骆某告辞!“那黄须大头矮子身形一动,在灌木丛上飞快纵跃,片刻间就到了十数丈开外,远远还传来尖锐的笑声: “血魔剑果然名不虚传,你的修为也到了十二层了罢!“ 萧公子嘿嘿冷笑两声,也缓步下山。 空山寂寂,只有一脸惊惧的少年苦娃在那里心潮起伏。 第8章 看湖 小周山上找了两日,似乎全无所获,但那萧公子神情淡漠,全不在意的样子。 小周村去冰镜湖不过四五里之遥,其间是大片的乱石滩,几乎寸草不生,只有一种极为耐寒的黄楝树能存活,此树可高达七八丈,枝干极少,只树顶枝叶乱蓬蓬的一大束密不透风,宛如瘦高个顶上的一头乱发。 晨曦微露之时,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走在乱石滩上,四野寂静无声,满目都是嶙峋怪石,偶有几棵竹竿般的黄楝树在清晨的微光中影影绰绰,气氛可怖。苦娃上次带星娃来时,还有四五个村中顽童作伴,一路嘻嘻哈哈阳光高照,心情自然有天壤之别。 萧公子依旧是一袭蓝衫,没见他换洗过,但纤尘不染十分洁净,苦娃心中猜测:兴许仙家用法术浣洗衣物不用晾晒。他右手依然握着那个蓝布包裹的长条形物件,苦娃觉得那就是血魔剑,看昨天那大头矮子骆无影的神情,显然对这只剑十分忌惮。 萧公子高高的身形在前面晃动,一步一步似有章法,苦娃暗自揣摩,觉得与一呼一吸大有关联,渐渐的,苦娃的步伐也规整起来,不同的是,苦娃是刻意为之,而萧公子只是随意前行,似乎这种修炼状态是与生俱来。 约莫行了三里路,东方既白,不远处浩浩渺渺的白水波平如镜无际无涯,扑面冰冷的湖风逼的人喘不过气来。萧公子忽然冷笑一声,头也不回的道:“你回去罢。” “我,我陪着公子。“ “一会打斗起来,我可没工夫护着你!“ “我不拖累公子!“苦娃咬牙道。 湖边忽地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啸,三四个黑影如苍鹰般往这边疾扑过来,随即远处又是一声尖啸,似与这伙人摇相呼应! 这些黑影来势极快,片刻间就到近前,当先一人瘦高身形,面上蒙着银白色面具,只露出两只血红眼睛;身后三个瘦小汉子,皆是一身黑色装束,脸戴乌黑面具。 萧公子踏前一步,双手环抱在胸,斜睨来人! 银白面具人颇为不忿,冷哼一声:“江州一别,想不到你还是这般嚣张!“ 萧公子嘴角挂着一丝轻笑:”你是我手下败将,在你面前嚣张一些想必无妨!“ 银白面具人似是有些犹豫,忽然喝道:”好,好!这一年来我苦修血噬大法,今日便再来会一会你的血魔剑!“口中念念有词,忽然嘭的一声,身上泛起大片血雾,他右手一伸,一只寸许长的暗红色小旗忽然浮现掌中,指头轻轻一弹,那小旗射向空中,迎风一晃,便有两丈大小,旗中冒出无穷无尽的血雾,朝萧公子袭来,血雾中隐约有无数鬼头,面目狰狞尖声厉叫! 萧公子不慌不忙,一拍腰间,顿时飞起一只玉佩,玲珑精致,微放光晕。那玉佩在空中一晃,白黄色光晕大作,与袭来的血雾甫一接触,发出嗞嗞之声。众多血红鬼头一碰到白黄色光晕便是一阵惨叫,鬼头竟然肉眼可见的缩小了许多!这样一来,一众鬼头便有些畏畏缩缩,不敢靠近光晕。 银白面具人大怒,掏出一枚药丸胡乱嚼下,口中大声念咒,血旗中冒出的血雾倍加浓厚,涌出的鬼头竟个个有三尺长短,争先恐后向玉佩冲去。那白黄色光晕虽然能削弱鬼头,但众多鬼头悍不畏死,直接冲进光晕中,一时间嗞嗞声大作。 忽然尖锐的破空之声响起,一点黄光疾如闪电,激射向银白面具人!银白面具人反应极快,陡然间一侧身,将那黄光躲过。但那黄光竟然一个转弯,再次射向银白面具人! 乌影一闪,银白面具人身前显出一柄漆黑折扇,那黄光正射在折扇上,轰的一声巨响,银白面具人被大力震得一连退后七八步,方才站稳身形。 数丈外的苦娃只觉一阵轰鸣,双耳一热,竟流出细细的血丝来,身子噔噔噔向后急退,终于摔倒在地。他慌忙挣扎起来,连连向后退去,却并不离去,只隔着十数丈远远的观看。 三个瘦小黑色面具人大惊,一齐念起拘咒,砰砰砰三声响,三人身上泛起黑雾冲向空中,三股黑雾缠绕汇集,聚成一个硕大的骷髅头,眼窝里隐隐有绿光闪动,嘴巴一阵乱嚼,气势汹汹的杀向萧公子。 白黄色光晕中传出冰冷的声音:“区区三个炼气十层的鬼修也敢在萧某面前动手!“一道黄光再次激射而出,只听得”啊“、”啊“、”啊“惨叫声连连,一个黑色面具人扑通倒地,胸前血肉模糊;剩下两个黑色面具人面色惊惶,其中一个左臂上赫然现出手指大小的血洞,另一个右手中指不见,鲜血不住的滴下! 此时因为黑色面具人停止作法,黑雾聚成的硕大骷髅头竟然刚刚成形,便开始溃散。 “神风钻!好一个神风钻!“血雾中传来银白面具人惊怒交加的喊声。 萧公子充耳不闻。对天上激烈相持的白黄光晕与血雾鬼头看都不看一眼,伸手一招,两道黄光疾驰而来,没入他的腰间。他将双手一背,四十五度角侧视天空,竟然对敌人不闻不问起来! 那银白面具人愤怒羞愧之极,咬牙切齿,恨声不绝,却终不敢再度攻来。 只听得对面传来悠悠的叹息:“姓连的蠢货,这一年来你苦修血噬大法,难道本座就不能凝练第二枚神风钻么!本座杀你不难,只恐你那门主老爹找上门来纠缠不休,本座到时也是麻烦不小。速速把那血灵旗收了!” 姓连的银白面具人气的几欲呕血,却不敢再斗下去。他去年虽然败于这萧公子之手,但彼时争斗激烈,足足相持半个时辰才被血魔剑一剑刺伤。只年余时间,这萧公子最厉害的血魔剑动都不动,仅凭两枚神风钻就将他和三个手下击溃,可见此人实力已经远远超出他了。此时只能忍气吞声,回去之后加倍苦修,再求父亲赐下法宝,或能与此人一争高下。 无奈之下一伸手,空中暴虐不已的鬼头和血雾渐渐收入血灵旗,血灵旗依旧缩小成寸许大小,被他收入腰间。 他正要说几句场面话挽回些许颜面,只听得破风声响起,五六道黑衣身影飞奔而来,当先一人极长极瘦,高鼻深目,面色惨白。银白面具人喜道:“碧**,你来得正好!” 碧**口里叫道:“少门主无恙吧?”眼睛却上下打量萧公子,冷冷的道:“原来是四剑之首、大名鼎鼎的血魔剑!却为何对我家少门主动手?真当我血灵门无人吗?” 萧公子嘿嘿一笑,并不答话,依旧斜视天空,傲慢之极! 碧**纵使见惯场面老谋深算,此时也被激得无名怒火高烧,残白面孔逐渐转黑,最后竟黑得似要滴出墨汁来,说不出的狰狞可怕。 银白面具的血灵门少门主见状,知道碧**要动手了,一伸手,血红色小旗悄然浮现,周身血雾渐渐泛起。四周的六七个黑衣人念念有词,乱石摊上黑雾渐浓…… 十数丈外的苦娃早就吓的呆了。黑雾,血旗,骷髅头,他小小年纪哪里见过!萧公子轻描淡写就打败银白面具人和他的三个手下,苦娃又惊又喜,对萧公子佩服的五体投地。但碧**等六人赶到,此时情形对萧公子极为不利,苦娃又是担心又是害怕,只是一股少年血性支撑,才没有一屁股坐到地上。 此地距冰镜湖面不到二里地,湖风凛冽,吹的众人衣衫猎猎作响。碧**脸上黑气弥漫,正自跃跃欲试,只听得一声轻咦,仰首望天的萧公子忽然侧耳倾听。碧**不禁愕然! 过不片刻,碧**也轻咦一声,同时瞥了萧公子一眼,眼神中竟然是惊讶和忌惮之色。 又过片刻,一阵极细小的笛声隐约传来,渐渐听得清晰。那笛声如潺潺流水般轻快,又如三月春花般明媚,场中肃杀气氛竟然一扫而空。碧**面露不悦,连姓少门主神情尴尬,只萧公子依旧面色漠然。 苦娃自小在山村长大,只听过妇人唱极粗陋的童谣,村民那嘶哑不堪的山歌,哪里听过这般悠扬婉转明丽精致的音乐!只觉得如同天上仙音般说不出的好听,心情不知不觉就放松愉悦起来。 笛声渐近,波平如镜的湖面上现出一艘巨大的楼船来,船头一个白衣少年手执玉笛临风而立,湖风吹起他衣袂翩翩,直如神仙中人! 一曲奏罢,余音未歇,那楼船距岸已不过半里远。白衣少年笑道:“血魔剑萧兄,连少门主,碧大**,今日幸会,韩风烈有礼了!”声音温润平和,但二里开外的众人竟听得字字清晰,如在耳边。 碧**听他把血魔剑排在血灵门少主和**之前,心中极为不喜,但这少年来头惊人,自身修为也只在本门连少门主之上,不可轻易得罪,当下打个哈哈,说了几句客气话。连少门主此时心境不佳,勉强道了声幸会。血魔剑萧公子更是一声不发,只抬手拱了一拱,算是见了礼。 那白衣少年毫不在意,朗声邀请道:“几位难得一会,想必也是为那事而来,不若上船来商议一番如何?” 碧**见连少门主神情不尴不尬,此刻定然不大愿意见人,正欲婉拒,那少年又笑道:“那事小王倒有些眉目,愿与几位分享。家姐亦在此船上。” 连少门主脸上露出欣喜之色,一向面色冷漠的萧公子竟然眉毛一挑,微微有些动容。碧**则慌忙拱手致意道:“原来春雪剑韩仙子亦在此间,倒是我等失礼了。既然小王爷盛情相邀,我等敢不从命!”与连少门主对视一眼,吩咐手下收拾场面。 碧**又对萧公子道:“今日不巧,改日再向阁下请教!” 萧公子恍如未闻,不知在想些什么。碧**重重的冷哼一声,与正整理衣衫的连少门主缓步向湖上楼船行去。 萧公子出神罢,对远处一招手,正看得呆呆的苦娃慌忙跑上前。萧公子冷冷的道:“你为我带路三日,还算恭敬。我见你向道之心甚是坚定,今日就传你一篇口诀,能修到第几层,可就看你自己了。” 苦娃大喜,这三日他恭恭敬敬的服侍萧公子,唯恐有半点差池,可不就是为了这一刻!正要跪倒拜谢,萧公子大袖微一挥动,一股莫名力量阻住苦娃,他便拜不下去。此时苦娃脑海里传出细细之声,乃是一篇名为《引气决》的修炼入门口诀。 萧公子只是意念微微一动,便有许多信息涌入苦娃脑海中,而且这些信息似乎扎根了一般,至少三五日间不会散去,苦娃便有足够时间慢慢记忆、领悟。这与当初笑道人传苦娃那篇《练气诀》又不可同日而语,足见萧公子的修为又比笑道人不知高明多少倍! 楼船在冰镜湖边缓缓游弋,白衣少年韩风烈笑道:“萧兄事毕否?”萧公子并不答话,对苦娃道:“那篇《练气诀》你就抛开罢,免得将来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苦娃应了,深深地作揖,道:“多谢公子传道的大恩德!敢问公子大名,好让苦娃时时铭记在心。” 萧公子冷冰冰的脸上泛出一丝笑容:“你去修仙届打听打听,我血魔剑姓甚名谁!”随手一抛,青光一闪,一柄长达丈余的古剑浮现半空,他纵身一跃,踩着那柄古剑腾空飞起,向那楼船笔直射去! 第9章 引气入体 冰镜湖边静悄悄,只有湖风不停吹动苦娃的兽皮衣衫。 连姓少门主和碧**登船之后,他们的手下,那七八个黑面具的黑衣人就慌慌张张地赶紧离去,似乎生怕萧公子朝他们下手一般。 苦娃一个人站在乱石滩上,看萧公子踩着那柄丈余长的古剑临空飞行,去势甚急,片刻即落在楼船甲板上,白衣少年小王爷韩风烈笑容满面的迎上前去;舱中出来几个女子,为首一个淡绿色袅娜的身形,与萧公子相互见礼。苦娃远远望去,那女子虽看不清面目,但举止温婉,气质高华,周身似笼着一层淡淡的雾气,实非尘世间人! 苦娃这两日所遇所见之奇,比他此前十二年加起来还要精彩百倍千倍!牛尾巴山腰的大头矮子怪人骆无影,银白面具能放出血雾鬼头的连少门主,高瘦苍白阴沉的碧**,他俩那些周身黑气能凝成骷髅头的黑衣手下,白衣翩翩温润如玉的小王爷,气质高华直如神仙中人的春雪剑…… 这些人都是修仙届的大人物,但他们个个对萧公子都不敢怠慢,或敬服或忌惮,就是不敢得罪狠了。苦娃知道,那是因为萧公子修为惊人的缘故。 萧公子以意念告诉苦娃,修仙的第一阶段便是练气期。练气期共分一十三层:一至四层为练气初期,五至八层为练气中期,九至十三层为练气后期;练气期之后为筑基期,与练气期有本质的不同。 大头矮子骆无影曾说萧公子修为到了十二层,那就是练气后期十二层了,距筑基期只隔了两层! 筑基期之后便是金丹期。金丹期只有三层:金丹初期,金丹中期,金丹后期;其后便是元婴期了,元婴期与金丹期又有本质的不同。 元婴期后面便没有了!或许还有,但萧公子没说而已。 苦娃高一脚低一脚地走在乱石滩上,浑不觉时已正午日头中照,早起至今水米未进也丝毫不觉得饿,只沉浸在那篇《引气诀》中。 《引气诀》全篇约三百余字,可以一直修炼到练气十二层!萧公子的意念讲解比那日笑道人的口授详尽得多,或者是两人修为差距太大吧。苦娃有一种直觉:这篇《引气诀》他可以修炼成功! 至于笑道人的那篇《练气诀》,既然萧公子叫他抛掉,那苦娃自然不会再去修炼的。 不知为何,比起笑道人,苦娃更愿意相信萧公子,尽管他冷冰冰的全没半点笑脸,尽管笑道人和蔼亲切面目良善。 这两日,苦娃从萧公子那里感觉到些许善意,兴许萧公子也曾是孤儿?又或者萧公子也曾经被骗着修炼了《练气诀》?少年的直觉总是那么敏感,他相信自己的直觉! 萧公子曾经揶揄说那《练气诀》在修仙届大名鼎鼎,大名鼎鼎也就意味着人尽皆知,那就是大路货色了!这点苦娃已经琢磨过来。而《引气诀》是萧公子密授,他修为惊人的高,《引气诀》自然要珍贵得多! 小周村炊烟袅袅,苦娃直奔星娃家。星娃一家人围住他七嘴八舌地询问,苦娃只说那萧仙师遇到修仙届的高人,相约游冰镜湖去了。他分明听到这一家子人齐齐松了口气。 苦娃又告诫道:这几日小周山上冰镜湖边常有仙师出没,千万不要好奇跑去打听仙师的事,仙师们忌讳这个。这一家人顿时又紧张起来。苦娃安慰道,仙师们虽然视凡人如同蝼蚁,但一般也不会无故伤害凡人的。 星娃的祖父是个白须老者,活了近七十岁,是小周村年纪最大的老者之一,他捻须回忆道: ”幼时听我爷爷讲起,冰镜湖和大荒山都有大秘密,不是大妖怪就是惊世宝贝。每过百年这大秘密就会露出些许线索,引得那些仙师们都跑到小周山来寻找机缘。还真有些修为绝高运气绝好的仙师大有收获。不过传说真正的惊天宝贝还没有出世。” 白须老者总结道:“百年之期又到了,仙师们又纷纷出动啦。” 午饭罢,苦娃先去寻那萧公子雇佣的马车。那车夫前日找了一家农舍,给了人家两钱碎银子,竟被那农家当作贵客接待,这两日各种野物肉食伺候着,还有青山镇上打回的浑浊土酒!他正飘飘然陶陶然间,觉得自家比那些仙师更加逍遥自在,苦娃寻来了,告诉他仙师已经事了,他可以自行回去了。 那车夫先已得了足足五两多的雪花银子,前后跑了不过几里路,自然欢天喜地,谢了苦娃两钱碎银,驾起马车哼着小曲悠悠然去了。 苦娃转回星娃家,周山虎提着杆竹柄梭枪正要上山寻些野物,问苦娃去不去,苦娃道:“山虎叔,我这些日子在家里有些事情,就不跟山虎叔上山了。” “我知道我知道,苦娃哥要修炼嘛。“一旁的星娃笑嘻嘻的嚷道。 苦娃把这父女俩拉进院子,悄声道:“星娃,山虎叔,我修炼的事儿千万不可说出去。我这次得了萧仙师的指点传道,极有可能真的修炼成仙师,其他的仙师晓得了,就要上门逼问修仙口诀,到时候麻烦多着呢!“ 这父女俩顿时肃然起敬,星娃看过来的眼光竟有些怯生生的意味。苦娃摸摸她黑发黝黝的小脑袋,安慰道:“就算我修成仙师,也还是你的苦娃哥,到时候我把口诀教你,咱家星娃也做仙师!“ 星娃顿时快活起来,又想了想,问:“那爹爹呢?“ 苦娃低声笑道:“你和山虎叔都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做了仙师,你们自然也要做仙师。“ 星娃伸出两只细嫩小手,将她爹周山虎和苦娃拢到一起,低声道:“我们三个都做仙师,谁也不能说出去!“那两人一齐笑着点头。 接下来周山虎仍旧出门上山了,毕竟一家子还要活命不是。苦娃带着星娃去找星娃她娘,把那车夫给的两钱碎银上交了,星娃娘甚是欢喜,连赞苦娃节俭会过日子,前天苦娃已经把自己这半年多积攒的七钱银子交给了她。 星娃娘还说,根娃就没苦娃这般懂事,只顾自己馋嘴,眼瞅着在恒生药铺快一年了,半分银子都没攒下,只怕都祭了自个的五脏庙;她要把这些银子都攒起来,将来好给苦娃说一房媳妇! 星娃在一旁笑得咯咯的,扮着鬼脸取笑苦娃。十三岁的少年涨红了脸,连声道不用。星娃娘也大笑起来,看看苦娃,又看看星娃,忽然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苦娃问星娃娘要了些糙米、肉干,放进一个小兽皮袋里,和星娃耳语了一阵,左手兽皮袋右手一瓦罐清水,出门了。 青州乡下的农家都有前后院,苦娃家前院很窄,只有丈许深,土垒的院墙塌了不少,个高的人几乎一抬腿就能跨进去;院门早就破烂。苦娃先寻了根麻绳,将那院门拴住。又在前后院搜寻了柴火抱进屋,放在火塘边。小周村背靠小周山,别的不敢说,就是不缺柴火。 冰镜湖周边颇冷,乡下人家多在屋子里挖个坑,约一尺深两尺见方,称之为火塘,天冷时在这火塘里烧起柴火,一屋皆暖。但柴火架在地底不易拨空,故烟气重,太熏人,稍稍富裕的村人就会去青山镇的铁匠铺子里买上个火盆来用,这火盆星娃家就有一个。 苦娃那张三条腿的破床上还垫着一张雪白兽皮,是萧公子上次留下的,苦娃坐上去,觉得屁股底下甚是暖和,他把双腿一盘,深深呼吸了一阵,静下心来,默默的回想萧公子传授的那篇《引气诀》。 这《引气诀》他早就默念了几十百把回了,这次又默默的念诵了十来遍,算是熟烂于心,这才从头开始,一字一句地对照萧公子的讲解来理解其意。 深秋的斜阳越过窗棂,照在少年紧绷的脸庞上,已经没甚暖意了。此时苦娃已坐了约一个半时辰,双腿早已麻木,身上感到阵阵寒意。他以双手支撑,挣扎下地,左右交替顿足,待双腿血液流通,这才在火塘里架起柴火,烟气缭绕中煮起糙米饭来。 圆月初升之时,他又坐在雪白兽皮上,盘起了双腿。 每过一个时辰左右,他就起身活动麻木的双腿,趁机喝两口清水,在屋子里走两圈,随即又坐到床上。 至夜半时,这篇三百六十字的《引气诀》,他不但倒背如流,每句每字的意思也都能明白了,心中很是振奋。他平抑了心情,开始引气入体。 当初练那《练气诀》,他前后用功了七八个月,全没半点动静。这回演练这《引气诀》,也不知是口诀的高下不同,还是教授人的修为差别太大,只坐了一刻钟,便觉有一丝凉意自顶门而入,在体内四散,却没半点寒意,四肢百骸反倒为之一暖,甚是舒爽。 苦娃心中一喜,知道得了入门的路径!于是镇定心境,一心一意地感受起那股舒爽的凉意来。 这种感觉断断续续,并不是随时可以体会的。但苦娃练那《练气诀》许久,早把耐性打磨出来了,他也不急躁,静静地坐着,反复追寻那种奇妙的感觉和心境。 他并不知世间有“修炼无岁月”这句话,不知不觉间恍惚听见了鸡啼、鸟鸣、早起的村民低沉的咳嗽声,知道天色将亮,一夜过去了。 这一夜,他先后十余次感觉到那种凉气入体,自知已经开始了真正的“修仙”,心中激荡难平,十分满足,对那萧公子于敬佩之余又多了一层感激。此刻沉沉倦意袭来,他就势一歪,倒在床上,将半边兽皮卷起盖住身子,片刻间便酣睡起来。 第10章 惊变 第四日,清水、粮食用尽,他出门去星娃家又拿了些。 第六日,柴火烧完。此时已是秋冬之交,天气转冷,他出门去捡拾了些,又拿了些饮食来。 周山虎告知他,这两日小周山和冰镜湖附近,时常见空中气芒划过,黑色白色黄色都有,呼啸去来,速度极快,看不清是何物。村里老者说极可能是仙师过路,嘱咐村民万不可去招惹。 苦娃知晓这回老人们说中了,那些各色气芒十之八九便是仙师们在御剑飞行,他就亲眼见到萧公子驾一柄古剑凌空而过。他猜测这些仙师在附近找寻什么宝物,还有一个什么湖心岛之会,似乎也就在这些时日开始。 不过苦娃并不关心这些,他刚刚找到“修仙”的感觉,正在兴头上,于身外事全没半点兴趣。 他现在的修炼没日没夜,饿了起来吃喝一阵,倦了倒头就睡,其余时间都在修炼那《引气诀》,引气入体。 也不知是第十二日还是第十三日,中夜时分,丝丝舒爽的气息熨遍全身脉络,苦娃正沉浸在这奇妙境界之中,忽听得嗒嗒两声轻响,在这寂静的山村显得十分清晰! 苦娃悚然一惊,许多山精鬼怪的恐怖细节涌上心头! 想到自家好歹也是“修仙之人”,也算半个“仙师”了,苦娃强自镇静,无声无息地溜下破床。 不想这床缺了一条腿,他溜到床边时压得床板翘起,哐的一声响,静夜里传出好远! 苦娃吓了一跳,黑暗里一动都不敢动,只听到自己咚咚的心跳声。 半晌,院门处传来低低的声音:“苦娃,是苦娃么?” 好像是萧公子的声音! 苦娃踮脚轻轻走到窗户边,黑暗里只见一个影子倚院门而立,身形与萧公子一般,右手执一根长条状物事。 苦娃慌忙打开堂屋的柴门奔出去,那倚门而立的不是萧公子又是谁! 苦娃正要开口,萧公子压低声音道:“噤声!扶我进去。” 深秋的山风吹来,苦娃闻到淡淡的血腥味。 萧公子搭在苦娃肩上进了屋子,嘱咐道:“去把院门关上,不要点灯!” 苦娃再次进屋时,黑暗中只见萧公子的身形已盘坐在床上,一动不动。屋子里浓浓的一股血腥气中人欲呕。 等了半晌,苦娃便扯过一些干草铺在火塘边的地上,自己盘腿坐下,也开始了修炼。耳中只听得萧公子急促的喘息声,呼呼的如拉风箱般。 不知过了多久,喘息声渐渐平缓下去,此时夜色也变得淡薄了些,微微的光亮中,苦娃看见萧公子胸口轻轻起伏,一呼一吸缓慢而沉重;身上的衣衫斑斑点点,似乎是血迹。苦娃心中惊疑不定。 又过了许久,盘坐中的青年长长吐出一口浊气,低声喃喃道:“好险!好险!今日险些断送在这青州湖心岛中!” 苦娃站起来,问:“公子,可要喝些清水么?” “嗯。有吃的拿些来。” 苦娃先把瓦罐递过去,待他喝了水,便到火塘中生火,烤起肉干来。 过不多时,那浑身血迹的蓝衫青年端坐床上,吃一口肉干,喝一口清水,双目炯炯的打量苦娃。点头笑道:“不错不错,这便引气入体了!” 苦娃诚恳道:“全靠公子指点!” “不是你向道之心虔诚,我又怎能传你《引气诀》!也是你为人淳朴憨厚。我这《引气诀》比寻常宗派的入门口诀不知要高明多少倍,你等闲不要让人知晓,免得惹来杀身之祸。” 苦娃连连称是,问道:“公子这是遇上极厉害的敌人么?“ 萧公子嘿嘿笑道:“此次湖心岛之会来了二十余名筑基期修士,这也罢了,筑基期高手纵然厉害,我倒是不惧。那赵、幽、燕三州王府却各有一名金丹高手带队,嘿嘿,青州东平王府托大,这次可吃亏不小!” 见苦娃一脸懵懂无知,萧公子哑然失笑,道:“左右无事,便与你讲讲这天下大势。” 原来这一国叫做大元皇朝,坐拥五州之地。皇家李姓,坐镇中州。李家分封了四家异姓王,东平王韩姓坐镇青州,南安王越姓坐镇赵州,西宁王连姓坐镇幽州,北静王甘姓坐镇兖州。 这次湖心岛之会,便是国中修士聚会湖心岛,商议探寻这冰镜湖的宝贝。 冰镜湖在青州境内,东平王韩府自然是地主了。此次以东平王长女春雪剑、小王爷韩风烈为首,又出动了六名筑基期,志在必得。不料其余三家王府竟然各自派出一名金丹高手! 东平王府措手不及,损失了三名筑基期高手,小王爷韩风烈重伤!紧要关头那春雪剑动用大威力密宝,这才击退各路强敌。 苦娃打小在这偏远山村长大,连大元皇朝都闻所未闻,哪里知道这些大事,听得津津有味。问道:”公子是帮哪边的?” “我受春雪剑之邀,与东平王府联手,击杀四名筑基期,重伤一名金丹高手!”萧公子淡淡说道。 “公子威风!”苦娃对他极其敬佩,早就想说这句话了。 蓝衫青年轻笑一声,道:“那金丹高手逃走前的一击极是厉害,差点破我丹田,毁我道基,幸好我也有秘宝护身,不然这次就吃亏大了。” “公子不要紧吧?” “无妨,我灵丹甚多,伤不了根本。” 萧公子沉吟片刻,又道:“你去青山镇上,替我找一个人,向他要些药材来,我要开炉炼丹,尽快恢复伤势。”苦娃答应了。 萧公子在腰间一抹,床头破桌上忽然现出一小堆物事,白花花的甚是耀眼。他笑道:“你是凡人,这些银两与你花销罢,我来得甚易,也没多大用。” 苦娃正想推迟,见他神色倦倦,便不再开口,将那银两放进兽皮袋里,又接过一枚黄澄澄十分小巧的铜牌,铜牌上弯弯曲曲纹了一个古字,苦娃识字不多,哪里认得! 他从屋里出来,反手带上柴门。 先去星娃家,只袖了约莫二两一锭的银子,其余都交给周山虎,说是萧仙师送的,叮嘱他千万保守秘密。 随后出了小周村,一路向青山镇行去。 他这一夜几乎没睡,但精神极好。一来修炼了十几日,对身体好处极大,又听见了许多修仙秘闻,劲头正旺。 远远地望见冰镜湖风平浪静,半个人影也无,可见仙师们或得了宝贝,或受了重伤,总之纷纷离去了。 想到小周村从此又恢复宁静,他心里松了一大口气,仙师们的破坏力太大了,小周村可经不起折腾! 到了青山镇,先去恒生药铺告假,理由是萧仙师的差事尚未结束。至于何时结束?不知道! 他知道东家王怀古对萧公子十分畏惧,自然要狐假虎威一番。他这阵子修炼终于找到感觉,正是劲头十足之时,生怕修炼被打断,更何况一个大高手就在自家那破屋里养伤,可以随时请教,这机会可是不知有多宝贵的! 根娃不知去哪了,只见嘴脸尖尖的王放坐在柜台后面,阴沉着脸不知想些什么。他一见苦娃就黑着脸质问:”这十几日你死到哪里去了?“ “萧仙师不发话,我哪里敢回来!“ 王放哼了一声,脸色更见阴沉。 苦娃如今修炼成功,胆子大了许多,也不怎么不他,就把告假的事说了。王放说东家受了风寒,在后院养病。 王放进后院向东家禀告了,出来对苦娃道,既是萧仙师有差遣,那就一切听萧仙师的,仙师没发话,苦娃就不要回来,万万不可得罪了萧仙师! 王放又细细打听萧仙师行踪。苦娃只说仙师每日都出去,夜间才返回小周村,其余一概不知: “仙师又不说,我哪里敢问!” 午后的青山镇十分安静,行人不多,街面上几条杂色土狗正激烈抢夺青山酒楼抛出来的几块骨头。 镇西头一间青砖瓦房,卖的是各种竹器,兼可上漆。店主人与王怀古年纪相仿,一身长衫,眉目和善,略带一些愁苦,两鬓白发分外醒目。 “贵主人可是姓童么?“ 那人身子一震,目光盯住苦娃道:“我便姓童,小哥你如何得知的?“ 苦娃从腰间摸出那面铜牌,那人见了,轻轻一拉苦娃,压低声音道:“进来说话。” 屋里摆满了竹器,竹子的清香味甚浓,又夹杂一股难闻的油漆味。 那人关上了门,紧张地问:“公子可好?现在哪里?” “公子受了重伤,在小周村养伤,吩咐我来取些药材回去炼丹疗伤。”苦娃把那些药材名字说了。 那人沉思片刻,道:“你就在这里,我去去便来。”急匆匆出门去了。 不多时回来,掌心托着两寸长一只黑黝黝的袋子,道:“药材都在里面。” 苦娃拿手指头捏捏,非布非皮,不知什么材质。 那人见他一脸的茫然,才醒悟这少年就是个乡下村童,想是得了两钱银子,就欢天喜地地给公子跑腿来了,也不细说,只道: “这是仙家之物,非仙师开不了的,你只管送与萧公子。” 苦娃想了想:”我那村子地方偏僻,公子饮食甚为清苦!” 童老板把脑袋一拍:“是极,是极!“急吼吼的又出门去了。回来时身后跟着个短衫伙计,手里大小油纸包五六个,那伙计都放在一张竹床上,施了一礼便走了。 苦娃目不转睛,要看他如何使用这”仙家之物“的小袋子。 那人把门关好,也不做法也未念咒,只见竹床上的油纸包依次一个个飞起,缩小,缩小,嗖嗖嗖都进了那才两寸长的黑袋。 苦娃目瞪口呆!咋舌不已。 童老板微微一笑,道:“你这就去罢,路上小心些,待药材送到,我家公子必有赏赐!“ 苦娃颠了颠那小袋,小心翼翼地收入腰间。小袋并不鼓鼓囊囊,他腰间也只微微突出一些而已,这面目憨厚、一身粗糙兽皮的乡下少年,决不会有人疑心他竟然身怀“仙家之物“的。 他一路小跑,天黑之前便赶回了村子。 萧公子瞥了一眼小袋,笑道:”难为老童想得周到。” “公子,童老板说这袋子是仙家之物,能装进许多东西。“ “这叫储物袋,别名乾坤袋、浑天袋,所用材料具有空间属性,能缩小一切五行之物,当然,活物不能装的。” 萧公子调息了一日一夜,脸色好看了许多:“老童这只储物袋只能装十倍之物,算不得什么宝贝。” 萧公子将一只油纸包托于掌上,也不见他有什么异动,那油纸上便升起腾腾热气!他从纸包里掏出一只烧鸡来,一扯为二,与苦娃分食。 苦娃引气入体才十余日,其实连练气一层都算不上,但萧公子并不因此就看轻了他。天下间有奇思梦想的少年何止亿万,但求道之心坚如铁石的却少而又少,这等乡下少年要么没得机缘终生郁郁,一旦得了机缘,其前程反比修道世家的少年更加不可限量。 苦娃频频与他攀谈。他不光请教修行的事儿,对修仙届各种轶闻都大有兴趣。 萧公子一向冷面冷心,人人皆知血魔剑是寡言少语的。但与这淳朴乡下少年相处四五日,也算一起经历了生死患难,此刻竟侃侃而谈起来。 他本名萧红冰,出身大元皇朝高官之家。他六岁那年,家族卷入皇朝四大异姓王之争,几日之内几乎被屠戮殆尽!他因随长辈去寺庙进香而幸免于难,但也被敌人追杀。后为异人收留,学得一身神通。 他十六岁下山报仇,手刃的仇家超过百人!但主要敌人实在太强大,只有徐徐图之了,也因此郁郁寡欢,冷面冷心的说法便由此而来。 萧红冰天赋着实异于常人,仙道佛魔各种心法一练便成,似乎天生就会一般。更能越级杀敌!像他现在也不过练气十二层的修为,但击杀寻常筑基期修士也并不罕见。 这次在湖心岛与春雪剑联手,便重创了一名南方越王府的金丹初期大高手! 大元皇朝年轻一辈修士中最为杰出者,被称之为“少年四剑”,血魔剑萧红冰便是四剑之首!东平王长女、春雪剑韩葳蕤位居其后。 苦娃探问萧红冰的大仇人是谁,他淡淡的道:“你修为还浅,知晓多了反而不好。” 这一夜苦娃得了他许多指点,便开始一心一意的修炼。 萧红冰则倒头大睡,睡得甚是香甜。 第11章 炼丹 次日早起,萧红冰气色不错,便开始炼丹。 他袖袍一动,一座暗红色三尺高的铜鼎突兀出现。此鼎名曰紫阳鼎,乃是中品丹炉。 修仙届的丹炉有上下中三品之分,当然,上品之上或有更好的,但谁也没见过。 丹药则有一品至九品之分。至于九品之上的丹药,呃,谁也没见过! 童老板送来的十余种药材便摆放在苦娃那张三条腿床上。萧红冰屈指一弹,一溜赤红色物事飞入紫阳鼎下部,此名赤炎阳,是一种上好的炼丹炭火,蕴含一丝天生赤炎的精华。 他将一株株药材依次放入紫阳鼎中,口中念念有词,嘭的一声,右手食指上腾起一团火焰,探指一点,那溜火焰窜入铜鼎下部的赤炎阳中,顿时火头大作。 萧红冰盘膝坐于铜鼎面前,闭目冥思,以神识操纵鼎中的药材翻动。 他炼的回气丹不过三品,难度不大,对炼气期修士有快速补充灵气的功效。修士日日打坐苦修,就是从外界吸纳灵气来淬炼身体和精神。 一个时辰后,屋中渐渐充满了一种类似炒黄豆的香气,萧红冰探手一招,紫阳鼎顶盖升起,十数粒黄豆大小的丹丸在空中滴溜溜打转,他左掌托出一只淡绿色寸半高玉瓶,那丹丸排成一条直线飞入瓶中,最后一颗却缓缓飞向苦娃。 苦娃还未来得及开口,那丹丸便嗖地飞入他口中! 苦娃不由自主就咽了下去,不多时,一股气流自胸口升起,向全身四处发散。那股气流越发强劲,撑的苦娃直翻白眼,全身各处经脉火辣辣的震痛! 苦娃慌忙坐下,强自镇定心境,默默理顺这股气流,每理顺一缕,便觉身内疼痛减轻一份。 萧红冰见他狼狈的模样,无声笑了下。自己一次吞服了三枚回气丹,也开始了练气。 回气丹算不得多么上品的丹药,对萧红冰的好处有限的很,但他这次脉络受伤极重,只宜缓缓回复,更上品的丹药也更加霸道,此时却不宜于他了。 两人相对默默而坐,不知饥渴,更不觉时光的流逝。 这一粒回气丹所含灵力着实庞大,不知过了多久,那股强大气流才堪堪理顺,散入四肢百骸之中,寂静中听见咔的一声微响,自苦娃体内传出。 苦娃伸了个懒腰,站起来活动双腿,窗外阳光明亮,竟已是次日午间。 一个懒懒的声音道:“恭喜苦娃仙师晋级炼气第二层!“ 苦娃脸一红,感激道:“多谢公子赐我丹药!“忽然”啊“的一声回过神来:”我,我这就到第二层了么?!“ “你说呢?“萧红冰微笑着望向他。 “公子真是神人,一枚黄豆大小的丹药,抵过我多少时日的修炼。“ “这有何难。“萧红冰摇摇头,”像你这等最低阶的修士,以丹药来提升修为是无妨的,但高阶修士还是以修炼为主,以丹药为辅,若抵挡不住诱惑,频频以丹药来提升修为,将来自有无穷的后患!“ 苦娃躬身受教。 萧红冰又道:“你也不要公子公子地叫我。以后以兄弟相称吧。“ 苦娃应了声,神色惶恐。 萧红冰笑道:“你也无需妄自菲薄。我看你做事踏实,心性极为坚定,将来成就未必便不如我。“ 这日萧红冰又开始炼丹,炼的是四品疗伤丹长生丹,这回足足耗费了两日,才练成三粒,其余近十枚丹药都是黑糊糊的香气扑鼻,似乎颇为可口,其实都是炼废了的。 七八日后,萧红冰霍地起身,轻振衣衫,神情十分畅快。 苦娃喜道:“公子…大哥,你伤势全好啦?” 萧红冰点点头,道:“苦娃兄弟,我得走啦。” 苦娃十分不舍。这乡下少年生平第一次对于离别产生了依依不舍的眷恋之情。 萧红冰传他《引气诀》,赠他银两,又赠丹药,更不厌其烦指点他修炼,哪有半点外界传闻的冷面冷心血魔剑的作风! 这少年不傻,谁对他好,他便要拼命回报。对星娃一家他是这般,对萧大哥他也要这般! 激动之中,苦娃道:“大哥,我此后必定苦苦修炼,将来帮你报仇!“ 萧红冰也微觉感动,道了声:“好!我等你来助我!” 他对这少年也极有好感:淳朴,认真,执着! 萧红冰自十六岁离开恩师,过的是快意恩仇刀口舔血的日子,睡觉都得睁一只眼,不然也活不到如今。 这次养伤十余日,有苦娃在一旁修炼,他对这少年十分放心,睡得便格外香甜。苦娃这间漏雨漏风的茅屋,于他竟是人世间难得的净土! 萧红冰终究是走了。 这次三家王府派人围攻东平王府之人,其余两家倒也罢了,但那南安王府的人对他极为重视,甚至宁可放弃追击春雪剑也要击杀他,这就蹊跷了。 他要去赵州查查此事,顺便击杀几名越氏子弟泄愤! 苦娃一时也无心修炼,手里把玩童老板的那只储物袋,这是萧大哥留给他的。 他右手抓住储物袋,竭力调集体内不多的灵力去冲击袋口,据说那里设了一个极简单的禁制法阵。 不多久体内的灵力便耗尽,那袋口丝毫动静也无。苦娃并不气馁,默默打坐,回复灵力。一个时辰之后,他再次尝试冲击袋口禁制,这次一试便成,袋口微微张开一条缝隙。 他闭上眼睛,用神识触碰那只储物袋。 “眼前”出现一个灰蒙蒙的空间,约一方大小,空间中零散漂浮着十数锭大银,几锭黄金,一只指头长短的铁枪头,一本巴掌大小的册子亦悬浮在空间,似乎栓牢般动都不动。 苦娃心中一暖:萧大哥待我还真是好! 苦娃做了六七年的孤儿,忍饥受寒是不必说,虽然小周村的人待他也不算坏,但终究免不了要看些白眼,直到周山虎把他接过去,日子才稳定下来。 小小的年纪便明白:世人绝不会无缘无故便待你好,真正把你放在心头的人,这世上没几个,而每一个都值得珍而惜之! 他又调集神识,努力将那本小册翻过来,封皮上写着:《练气诸丹要诀》。 在恒生药铺干了半年多,苦娃又识得两三百字,至少寻常草药的名字他都熟识,也大半能写。把那本小册略略翻动,知道是练气期修士能服用的几种丹药的炼制之法,他现在修为尚浅,炼丹还早,便将这小册置之一旁。 他又开始演示储物袋装物之法,一次次的以意念裹住小石块投入其中,再关闭袋口。其实甚是简单,只是颇为耗费神识,如此几次便觉得疲倦不堪昏昏欲睡,索性四肢摊开,在那张三条腿木床上酣然睡去。 醒来时万籁俱寂,清冷的月光自窗棂洒入,照的地上一层白霜也似。 他饱食一餐,便开始回想这十几日的所见所闻,揣摩那些高手的修为,功法,言语中所透露的修仙届的秘闻。尤其把萧大哥这几日说的话语逐句回想,参悟其中的道理。 如此便有了许多新的感悟。 修士以吸纳灵气来锻炼肉身和神识,增长修为。神识的修炼十分神秘难测,连萧大哥也不甚清楚;灵气对肉身的淬炼则是水磨工夫,灵气一遍遍的洗刷、滋润肉身,洗出杂质,缓慢改变肉身的结构,多余的灵气便聚于丹田之中…… 苦娃以神识内视,空荡荡的丹田中悬着一滴五彩“水滴”,圆溜溜的颇有分量的样子。这就是他练气二层修为的具体显现了。 随着修为的增长,这种“水滴”越来越多,直至多到固化、结成金丹…… 思索良久,他又开始了修炼。 若有练气七八层以上的修士经过此地,便会看到,夜空中有白色极细微的光点自高处降落,都聚集到这间似乎随时可能倒塌的茅屋之中,这些光点零零星星,可见茅屋里的主人修为还浅薄不堪…… 第12章 恒生药铺 十余日后,苦娃终于结束了在自家茅屋的“闭关”,如此之久不见天日,出来时顿觉神清气爽,连院外追逐咆哮的几只村犬也显得格外活泼生动。 他在星娃家住了一日,将那《引气诀》传授与星娃和周山虎父女,再三嘱咐不可外传,自己两手空空的去了青山镇。他如今有了一只储物袋,凭他什么东西尽可装入,只感觉分外爽利! 秋冬之交,青山镇正是忙碌时候。恒生药铺大门紧闭,门楣上的金字招牌灰蒙蒙的,看来很久没有擦拭了。 苦娃使劲拍门,惊动隔壁米铺的薛老板,胖乎乎的老薛道:“苦娃不用拍啦,你家药铺没人。” 苦娃向老薛拱手道:“请问薛东家,这到底是怎么啦?” 老薛懒洋洋道:“今日是第十九日,你家这铺门便没开过,也不见人进出。那些买药人每日都来问薛某,薛某烦不胜烦啊!” 苦娃谢了他,站在药铺门前茫茫然不知所措。 那老薛口里说烦不胜烦,却又极热心的跑来给苦娃出谋划策。 据老薛说,镇上传闻:王怀古银子早赚够了,带着老婆闺女回老家享福去了;又有说王怀古被谋财害命,多年积攒的银子连同老婆闺女都被抢走,下手的多半是药铺的大伙计王放—— “那王放贼子嘴脸尖尖城府甚深,看上去便不是良家子。” 苦娃寻思半晌,冲老薛拱拱手: “东家待我不薄,我不能不进去看个究竟,请薛东家做个见证!” 老薛连连点头。这胖子好奇心最重,巴不得镇上每日都有新闻,比如哪家寡妇消失3天重又露面,哪家的孩儿失踪已久,忽然在后院深井里找到……每一次都能让薛胖子得意好几天。 苦娃飞起一脚,两扇门板应声倒地。老薛在一旁暗暗点头,半年前苦娃才来时,模样瘦瘦小小,现下个子长高了,力气也大了。 药铺柜台上蒙着一层薄薄的灰尘,后院地上还晒着些药材,已经开始腐烂了。内院也空无一人,门口王怀古的那张躺椅亦已蒙尘。 老薛四处打量,还从窗口伸头张望,嘴里啧啧声不绝。 苦娃也探头看了一阵,内院窗外紧邻的一条小镜河,弯弯曲曲的约莫半里宽。 “看来王怀古老兄一家人早就去的久了。”老薛摩着肥厚的下巴若有所思。 “东家是回乡探看亲眷了,临去时吩咐我紧守药铺,等待他回来。” 苦娃平静地看着老薛。老薛也看过来,眼中闪烁着莫名的光芒。 内院里忽然寂静下来,苦娃平静地与老薛对视,脸上半点惧色也无。老薛脸上肌肉牵扯,嘴唇蠕动,似在无声咒骂。 忽然,苦娃不耐的冷哼一声,老薛圆滚滚的身子一抖,竟然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不由自主地移开了目光! 老薛咬牙道:“一百两!“ “二十两!“ “五十两,不能再少了!“ “王东家嘱咐我紧守药铺是当着你面说的!“ “成交。“ 老薛哼了一声,十分不爽地摊开手掌:”拿来!“ “我一个小小伙计,现在哪有银子给你!“ 苦娃笑道,见老薛要翻脸,忙道:”且宽松两日,容我去筹措银两。“ 老薛颇不甘心,但转念一想,他一个乡下穷小子,据说还是孤儿,真要拿出五十两雪花大银反倒是奇事了。 青山镇上很快就流传出:恒生药铺的老板王怀古携家眷回乡探亲,叮嘱小伙计周星辰暂时看守药铺;米铺的老薛在一旁亲耳所闻。 隔了两日,苦娃将他在储物袋中“筹措“到的五十两银子交给了老薛。 老薛道:”便宜你小子了!“ 苦娃回了一句,”老薛你也不亏!” 两人相视而笑。 此时苦娃已托人将星娃一家叫来了,星娃祖父故土难移,不愿来这镇上。 星娃娘带着星娃正里外收拾这药铺,周山虎还在忐忑不安的问:“娃,不要紧吧?万一那王怀古回来咋办?“ “哎呀山虎叔,你都问了八遍了!那王怀古是修仙之人,哪能在乎这些俗物?就算他回转来,你只说是我请你来帮他看守药铺的便是。“ 于是星娃一家就在内院安家了。 七岁的星娃竟然有了只属于自己的“闺房“,兴奋得在后院和内院跑来跑去。 苦娃一人便住在后院,他在王怀古书架上找到两本典籍,正是介绍如何制作草药的,倒省了苦娃多少事。 他夜间修炼,白日便教星娃一家如何辨识、晾晒、研磨、制作药材。 恒生药铺渐渐有了生意,虽远不如王怀古在时那般忙碌,这药铺却也有声有色起来,周山虎也无须上山狩猎以养家糊口了。虽然周山虎偶尔手痒,仍会找借口去小周山转转,用星娃娘的话说那叫“贱皮子“! 大雪纷飞之时,勤练不辍的苦娃修为突破,升至练气第三层! 此时,年幼的星娃已找到感觉,开始引气入体了。在苦娃看来,星娃修炼资质远胜自己,这般下去,明年开春便能进入练气第二层! 不久,周山虎也引气入体!只有星娃娘和祖父毫无动静。 苦娃此时志得意满。他自己不但如愿以偿,还带挈星娃一家进入仙门,总算略略报答他们的救命之恩,心下颇为满足。 冰雪渐渐消融,苦娃已适应了这平淡又安稳的幸福日子。看到星娃的小脸蛋一天一天红润,星娃娘脸上时常露出满足的笑容,苦娃心中便涌起一股强烈的欢快和自豪,他情愿天长地久,日子永远都这么过下去! 唯一苦恼的是,无论他如何刻苦用功,那练气第三层的修为动也不动,仿佛有一层壁障横在面前坚不可摧。 他倒并不着急。 修炼之余,他默默回想所遇见的修仙者一言一语一举一动,思索修仙到底是修炼的什么,如何修炼才是正途。以他的年纪和见识,自然不会有何种惊天动地的大发现,然而这种看似无聊的遐想,却使他对《引气诀》的理解更加深入。 他甚至也研究了一番笑道人传他的《练气诀》,发现《练气诀》与《引气诀》其实颇多相近之处,尤其在引气入体的具体方法上几乎如出一辙,所异者在于灵气入体后。 《引气诀》极重视灵气对灵魂的淬炼,《练气诀》所引灵气几乎只淬炼肉身,其结果是后者修炼速度几乎比前者要快三成!而前者修炼出的神识则明显比后者强大许多。 既然修为无法寸进,他就暂时放下修炼。先将那本《练气诸丹要诀》熟读几遍,虽然他并不能炼丹,但随着修为、见识的增长,终有一日他也要炼丹的。 随后又将王怀古书架上的各种典籍一一遍阅,多是如何辨识、处理药草的,也有一两本地理游记、神仙传说。 他如今也是练气第三层的修为,但对如何打杀争斗一窍不通。他曾见萧大哥与血灵门连姓少门主动手时,几乎飞沙走石风云色变,一举手一投足便似有数千斤之力。他却是半点神通也无,最多身体远较寻常凡人强健许多,力气较常人大上十数倍。 这就是说,日常打坐修炼只能增长修为,但要在打斗中发挥出大威力,还需修炼技法,神通。 还有打斗之中所使的法器! 他忽然想起,储物袋中还有一只铁枪头,于是打开了储物袋。 那指头粗细的枪头仍静静浮于灰蒙蒙的空间。 他聚起神识,随意摆布起来。那枪头缓缓转动,划了一个圆圈。他神识又操纵枪头忽上忽下,在空中翻滚。玩了许久,颇觉疲累。 歇憩之中忽地想起,如此微细的一段铁质如何能伤敌?神识一动,那枪头呼地飞出储物袋,在眼前晃一晃,竟然变得有丈余长短,枪头雪亮,枪杆蓝幽幽的寒光闪动! 苦娃又惊又喜,这枪头能大能小,定是法器无疑!他细细观看,蓝幽幽的枪杆上镌刻着“神魔沥血枪”五个古字,枪身遍布细细的符文。 苦娃便在后院演试这柄神魔沥血枪。 这枪沉重异常,在空中略略闪动,便带起呼呼风响。苦娃只演试几个来回,就觉头脑发胀,站立不稳,知道自己神识有限,忙将神魔沥血枪收入储物袋中。 此后十数日,他便只演试这段铁枪。他也没什么招式,无非就是前后左右的刺来刺去,所喜者其分量不轻,祭出砸人便有不小的威力。 苦娃别无护身之法,唯有埋头苦练这段枪头,每日疲累不堪之余,竟觉得神识增长不少,最后能操纵神魔沥血枪约一刻钟光景,也算意外之喜了。 第13章 将远行 将那神魔沥血枪演练得几近如臂使指后,苦娃有些无所事事起来。 药铺有周山虎夫妇操持,他哪里插得上手。 如今小周村所有的草药都只送到送恒生药铺来,周山虎为人厚道,给的价钱绝非那些穿长衫的奸商可比;小周村人向来齐心,有生意不照顾同村人,难道好处反倒都要送给外姓人?没这个道理! 渐渐的附近几个村子的山民也只认恒生药铺了。 镇上人都说,小周村的周山虎要发达了!当初他一时善心救回的那个孤苦少年,不想竟成了自家的摇钱树。 这故事被村老们一遍遍提起,结尾惊人的一致:好人有好报,不是不报,时辰没到! 至于王怀古,几乎已被淡忘,偶有提及,也被轻轻带过,外乡人毕竟只是外乡人! 苦娃天天去镇上闲逛。他现下已颇受青山镇人厚爱了,善财童子嘛,谁人不愿意亲近!他喜欢听山民们天南地北地吹牛,那些外地客商尤其令他关注。肚里装满了鬼怪奇谈,宝藏秘闻,青山镇外的地理风情。 他隐隐觉得,这青山镇已不能令他的修为再有寸进。 笑道人是外乡人,于是他便学了《练气诀》,初知修炼的奥妙;萧大哥是外乡人,于是他得以引气入体,踏上修仙大道;春雪剑韩风烈连姓少门主是外乡人,他便见识到王府的无上尊荣、修炼大派的恐怖实力…… 这世间广阔无限! 五月谷黄时节,有客来恒生药铺拜访,眉毛粗浓,圆圆胖脸,十四五岁。 “周山河!”苦娃脱口而出。 “你还记得我?”圆脸少年颇感意外。 “记得,你是大周村的。” 两个少年顿觉亲近不少。 他们绕过街道。小镜河边草棵青青,垂柳条条,河上偶有叶叶白帆顺流而下,艄公的渔歌粗犷沙哑。 “你记得咱们初识的那日么?” “记得。” 圆脸少年微微沉思,苦娃静静地望着他,发现他眼神里有一种略带些神秘的沉静,这沉静苦娃很熟悉,因为他自家身上便有! 苦娃心里轻轻地跳起来,他似乎猜到周山河为何来访他了。 “胡大户家的二崽子,记得么?” “当然,二仙师,道玄门嘛。” 此时已走到一棵极大的柳树边,那枝丫粗壮无比,竟横伸到河面两丈余。 周山河轻轻一跃,便跳上柳树,胖胖的身段竟敏捷异常。苦娃也一跃而上,身手丝毫不差。周山河眼中闪过一丝欣喜。 两人攀爬到河面枝丫上,一人一根树枝,相对而坐。 “周星辰,如我没猜错,你也在修炼吧?“ 苦娃点点头,两人对望一眼,突然笑了起来,他们从对方眼神里都看到了欣喜若狂的东西。 苦娃还好些,他和萧红冰多次谈论过修炼之事,也与周山虎一家说过。 周山河就不同,他自得到《炼气诀》就是独自修炼,父母兄弟都不敢说,简直寂寞得快要发狂! 这回碰到同是修士的苦娃,周山河再也憋不住话,将自个的际遇说了个底朝天。 他也是在青山镇看到周大户家二崽子一步登天之后的荣耀,才发誓要成为“仙师”的。 那日大周村来了个老道,衣衫破旧满面愁苦,村民都唯恐避之不及,独有少年周山河看出蹊跷,上前与那老道攀谈,竟尔得了一篇《炼气诀》。 这老道对周山河可用心得多,手把手教他打坐、纳气,直到他引气入体才离去。 周山河貌似憨厚,其实极有耐心,此后苦练不辍,如今也堪堪踏入炼气第三层的门槛。 苦娃默算了下,周山河修炼时间比他早两月,他有大高手血魔剑亲自教导,修的又是要高级得多的《引气诀》,就这样才比周山河早两月晋级,论起修炼资质,他不如周山河多矣。 吱呀一声,临河一扇窗户打开,探出一个黑鸦鸦的小脑袋,星娃看见苦娃和人坐在河面的枝桠上,大声喊道: “苦娃哥小心,别掉进小镜河里!” 苦娃故意扭动身子,屁股下那根树枝上下颤动,几乎能触及河水。逗得星娃哈哈大笑。 周山河问:“你妹子?” 苦娃“嗯”了一声。 他又问:“亲的?” “你什么意思!”苦娃有些恼火。 周山河忙满脸堆笑:“玩笑话,玩笑话!” 两个少年都是修炼了许久没人指点,当下小声探讨起来。 论到修炼的见识,苦娃是经大高手指点过的,自然高出许多,略略几句话,那圆脸少年便抓耳挠腮喜不自禁。 苦娃倒也不藏私,除了萧大哥和《引气诀》,其余能说的都说了,周山河亦将愁眉苦脸道人教导他的全盘托出。 二人越发投机。 当河面上的船帆渐渐稀少,暮色便沉沉而下。 苦娃邀请圆脸少年去恒生药铺夜宿,周山河欣然同意,二人抵足夜谈,直至东方发白。 周山河曾得那道人传授两种法术,一名牵引术,以法力牵动重物,可以击敌;一名纵云术,灌注灵力于双腿,可以纵跃二丈余高,凡人跳起绝没有高过一丈的。 其实只是修仙届最寻常的两种小法术,但这二人乐此不疲,练习一遍又一遍。 苦娃法力高于周山河,牵引之物又重又快,纵跃亦较他高上一两尺。 他二人又回忆起当日青山镇那“二仙师”趾高气扬的情景,感叹修士在凡人面前地位之崇高,发誓定要修炼到金丹境界。 少年人热血热肠,相见恨晚,当即以兄弟相称,约定此生相互扶持,携手同赴修仙大道。 周山河屡屡感叹无名师指点,以致修炼艰难,几次提及要去大瑶山寻找他“师傅”。 传他《练气诀》的愁眉苦脸道人也是大瑶山陈家的,显然与笑道人同宗同族。 苦娃是得过他萧大哥指点的,萧大哥说《练气诀》练到最后会人不人鬼不鬼,那么大瑶山陈家四处寻找乡野少年传授《练气诀》,未必安的是什么好心,他是不愿再见笑道人的。 但二人继续僻居这青山镇,显然于修为不利。周山河是想去外面闯荡,寻机会撞仙缘。 苦娃说道,大瑶山陈家未必是好人,没来由的怎么就传了《练气诀》?贸然寻去大瑶山极为不妥。周山河亦觉有理,颇为踌躇。 最后约定,先出去闯荡,打探大瑶山陈家名誉如何,再做决定。 周山河先要回家与父母兄弟告别,苦娃忧心他父母不允,圆脸少年笑道: ”绝不会的。我家兄弟姊妹甚多,父母生活极是艰难,我若说出门做工,爹娘岂有不允之理!” 苦娃默然无语,找山虎婶讨了一锭大银赠与他。 星娃听说苦娃哥要出门闯荡,一双大眼睛里全是羡慕!周山虎夫妇却忧心忡忡。 周山虎讲了不少江湖事,如何与人交道,如何避开祸事,如何逃跑。其实周山虎自家从没出过青山镇,所讲之事颇不靠谱,唯有逃跑经验最是有用,他狩猎山兽多年,惨痛教训自然是很有不少。 星娃娘给苦娃缝制了两套衣衫,又顺手给周山虎父女一人做了一套。 月余后,周山河又来了青山镇。 他对苦娃那件法器神魔沥血枪十分眼馋,早早就在镇上唯一一家铁匠铺定做了一柄“飞剑”,自家取名“神魔沥血剑”。银子付账当然是苦娃。 这“神魔沥血剑”黑黝黝的粗笨不堪,但周山河爱惜异常。 秋风渐起,木叶将下,两名修道少年慨然远行。 镇上皆知周星辰要去异乡探望老东家王怀古一家,都叹这少年忠义,难怪人家运道好。背地里骂苦娃傻逼,到手的产业不好好守住,反要送给异乡人,不知是傻了还是痴的! 第14章 黑风寨 一腔热血满怀抱负地出了青山镇,两名少年却在第一处三岔路口茫茫然不知何往。 最后苦娃决定向西,理由是已打听得大瑶山在青山镇之南。周山河无可无不可,于是两人向西而去。 一路都是山林,村落也不多见,虎狼咆哮之声也听得五六回,所幸二人都有修为在身,倒不怎么惧怕。周山河手持那柄“神魔沥血剑”神采奕奕,颇有天下大可去得之豪气。 当夜宿于一处无名小村,苦娃以一钱银子赢得农户的欢心,待之若上宾。 此后一直向西,忽至一个小镇,叫做黑风镇,人口还不及青山镇多。镇上人连兽皮衣也是破破烂烂,十分贫苦。两人叹息一番。 出黑风镇西行十余里,又是一个路口,此时两人早已不辨方向,只顾朝着日头沉没之处赶路,在这岔路口前又犹豫起来。 正商议间,忽听得尖锐破风声响,周山河猛地侧身,一只大铁箭擦身而过,钉在身后不过四五尺远的黄土里,箭身犹在颤动! 周山河又惊又惧,他自修炼后耳力、身手远胜常人,不然今日就要葬在这座黄土岭了! 一个破锣般沙哑嗓子传来: “小兔崽子,手脚够麻利的!” 右侧密林间钻出三四条大汉,兽衣褴褛,面孔黧黑,粗手粗脚,其中一人手持一柄木弓,口里不干不净地叫骂。 两名少年交换了眼神,都不作声,看着那四人缓缓散开,围了上来。 持木弓汉子一脸的大麻子,十分丑陋,喝问: “两个小崽子是哪里人,要去哪里?” 不待回答,一指苦娃,“你,这身衣衫不错,脱下来给爷爷穿,你哪里就配穿这般体面衣衫!” 另一名汉子道: “两个小娃娃有甚值钱东西,还不快快献上来孝敬爷爷们!” 四个汉子一起放肆大笑,惊得四周树上鸟雀一哄而散。 周山河脸色一变,轻喝道:“动手!” 一枚脑袋大的石头从天而降,狠狠砸在麻脸汉子的后脑勺,鲜血迸飞,那汉子一声不吭就倒地不起。 另三名汉子头上也砸下数块石头,痛的嗷嗷叫唤。 两名少年飞身扑上,一个持神魔沥血枪,一个持“神魔沥血剑”,在三名汉子身上乱捅! 修士的气力、速度远胜常人,两名十四五岁少年将三条大汉打得头破血流,倒好似两个大人欺负三名小孩一般! 这些人做山贼久了,也有些见识,知是遇上了异人,当即抱头跪地,一个劲求饶。 周山河恨恨地每人踢上一脚,下脚颇重,一个个踢翻在黄土里。 此山名叫黑风山,崖高林密,历来盗贼出没。 这四贼是黑风寨的,黑风寨有百十口人,算是左近贼伙里实力最强的。 周山河坏笑道:“星辰弟,咱们正愁盘缠不多,不如去这黑风寨子讨些来如何?” 苦娃觉得有些冒险,转念一想,不过百十个凡人,能把他两个练气三层的修仙者如何!便点点头。 那三名贼人面面相觑,劫道的反倒被劫,这还是头一回遭遇。 周山河喝令他们领路,三个贼寇慌忙爬起,连死在地上的麻脸伙伴也不收尸了。 拨草上山,渐渐两边都是深涧,山势果然险恶。 此时日光黯淡下来,深林中唯有清脆鸟鸣、溪水潺潺声。 苦娃走在最后,心中暗自警惕。 沿一条小径蜿蜒向上,两边深林里连狐兔鸟雀都不多见,想来是被这些穷贼们快捉光了。 约莫近半个时辰,已到山腰,爬上一道山梁,眼前豁然开阔,一大片平地突兀出现,足有数十亩方圆,大半是黄土山地,还有数个山民在地里忙碌。 山地后方几排低矮房子,土屋、竹屋与木屋相间,甚是杂乱。 村前竟有一口水塘,不过十余丈大小,数名村妇在浑浊的塘水里清洗兽皮,一边言笑对骂。 苦娃几人走近水塘,那几名村妇顿时住口,神色不安地打量他们。 一名村妇忽然大叫: “谢老三,我家麻子哪去啦?” 名叫谢老三的汉子缩缩脖子,望了望周山河,神色尴尬。 周山河冷笑一声,昂然道: “麻脸的贼人想杀我,反被我杀死。哼,劫道的蟊贼伤天害理,死有余辜!” 那村妇手中的一件湿漉漉兽皮噗地掉到黄土里,整个人都呆住。 场面一时静下来。 周山河道:“你们的贼头子是谁?叫来见我!” 此时那名村妇忽然醒过来一般,大喊大叫扑过来要拼命! 谢老三喝道: “快些拉住麻子家的。这两位是仙师,万万得罪不起!” 周围村妇一拥而上,按手按脚将麻子家的扯住。麻子家的挣扎不得,滚到地上,呼天抢地大哭起来,哭声里夹杂许多污秽不堪的村骂。 苦娃与周山河十分尴尬,面色极为难看! 哭闹声惊动村落,水塘边聚集的山民越来越多,都默不作声的看着这两个十四五岁的少年,眼神中流露出好奇、惧怕、仇恨、激动…… 一个五十岁上下、面色麻木的男子自人群中出来,向苦娃二人行礼道: ”小人是黑风寨管事的,叫柯土根。村子里实在太穷,不下山劫道就没法活命,两位仙师少爷莫怪。“ 管事的柯土根又朝周围的山民吼道: “老天爷不让咱们活命,那咱们就只有打劫了,这没错。可是打劫遇上高人,丢了性命,那也怨不得别人,谁让咱们命苦的!麻子的死与仙师无关,是咱们先惹上人家的。麻子家的,你也莫哭了,麻子死了那是他的命,还是想想往后一家子怎么过日子吧!“ 柯土根又安排几名身强力壮的山民下山,去给麻子收尸。 乱哄哄中苦娃二人无人理会,进退不是。 柯土根又怕得罪了仙师,慌忙上前,请他二人进屋说话。 门内一名老者迎出来,打躬作揖,说了不少赔礼的软话。 这老者怕不有七八十岁了,佝偻着身子,说上几句就咳嗽一阵,颇为费劲。他吩咐柯土根去整治些食物,好好招待仙师,自己陪着二位“仙师”闲话。 老者姓赵,原本是外乡人逃难至此,读过书,跑过一些地方,见识远胜当地山民,渐渐成了村中长老。 黑风山原本是座荒山,近十几年大旱,官府赋税又重,附近活不下去的山民纷纷避难至此,逐渐形成村落,就叫黑风山村,平日由柯土根管理,遇到大事还是这赵老头说了算。 “青州是东平王治下,怎么竟贫困至此?”苦娃问。 他是远远见过春雪剑韩葳蕤和小王爷韩风烈的,对这二人极有好感,顺带着也对东平王印象颇佳,虽然他对那位东平王生平行事一无所知。 那赵老者叹息一声,“老朽年青时四处闯荡,据说东平王名声不错,绝非贪婪不休之人。兴许这里距青州城太远,东平王顾不过来吧。” 言谈之间得知,这里距小周山已有七八百里之遥,小周山是大荒山脉的入口,名气不小,这赵老者竟也知晓。 不多时,柯土根进来,请两位仙师用饭。 菜肴不少,有六七盘,除了两盘烧得黑乎乎的兽肉,其余都是连苦娃和周山河都叫不出名的野菜。 老者作陪,吃的不多,话语不少,连道荒山野岭招待不周,请仙师担待。 眼见这里着实穷困不堪,周山河也说不出要盘缠的话来,苦娃灵机一动,问老者:“这黑风山占地极广,应该不缺少药材吧?” 那老者点头称是,却道药材再多出不了山也是枉然,附近数百里皆是这般穷困,饭都吃不饱的,要药材何用! 苦娃暗喜,吩咐老者着人去收集药材,如若有用,他愿意出银子收买。 药材在村口小塘边摊放了一大片,等待仙师们前去挑选,周山河得苦娃熏陶,识得的药材也很不少。 黑风山药材卖不出去,山民们也就不大看重,故而药材年份颇足。苦娃发现几株“火精莲”,可以入药炼丹,心中甚喜,又捡一些年份充足的补血益气的药材收起,这些都是稀罕药材,断然没有哪家药铺拒绝收购的。 只见黑光一闪,苦娃选中的药材倏忽不见,那些围观的山民都惊得张大了嘴巴。 又见白光一闪,苦娃手托一锭白晃晃的大银对老者道:“我也不能白要你们的药材。“ 赵老者大喜,连忙逊谢不已。 仙师少爷收购药材! 这下山民们轰动了,那可是白花花的大银哪! 当场有几位山民声称家中药材丰富。赵老者吩咐都把药材送到祠堂去,那些仙师们看不上的垃圾货就不要拿出来丢人现眼了。 听说仙师们拿出了白花花的银锭,柯土根也飞快赶来,与赵老者一左一右逢迎着俩仙师去祠堂,态度比先前恭敬百倍! 这黑风山村的祠堂也是土屋,简陋得很。 村中是杂姓,祠堂里摆放的牌位自然五花八门,苦娃心中暗笑:这么多姓氏不同的祖宗蜗居一屋,不知道会不会打起来…… 赵老者吩咐将牌位收拢到后屋!此刻显然银子比祖宗牌位要重要得多。 源源不断送来的药材中,又发现几种能增进修士修为的灵药,难得的是年份都在百年以上。 苦娃又是一锭大银飞出,赵老者激动得山羊胡子不住抖动,柯土根麻木的面孔上也是肌肉牵动不已。 周山河还在草药堆中孜孜不倦地找寻,苦娃却有些厌倦,他自家就是开药铺的,有无灵药一看便知。 猛回头时,见后屋门边露出一页发黄的书角,心中一动,问:“那是何物?” “是几本古籍,这里也无人读书,因是祖宗遗留的,不忍丢弃,便放在祠堂里。” “能看看么?” “当然,当然。” 老者冲柯土根望了一眼,柯土根奔过去,扯出一只竹筐来,约有十余本,大半封皮缺失,破旧不堪。 苦娃一本本翻看,内容颇杂,有几本是族谱,其余讲气象农时的,小儿启蒙的,本朝律法的,苦娃皆弃之一旁。 最后一本是画本,多是仕女图,画得也不甚美貌,早被翻得书角卷起,苦娃道: “这本我买了!” 第15章 秋林镇 是夜柯土根携家带口连夜搬场,将自家屋子让与两位仙师居住。 不仅是慑于仙师的恐怖实力,主要是仙师实在太豪爽了! 一堆毫无用处的药材换得三锭大银,祖上留下的一本破画册竟然又换得一锭! 柯土根如在梦中,生怕仙师们反悔,自然要伺候得好好的。 此刻两位“仙师”便坐在柯家的木床上,研究那本仕女画册。 两人都不觉得一锭银子买下这画册不划算,因为神识较弱的周山河,都能从这画册上感觉到一股灵气。 翻来覆去的看过无数遍,还是一本仕女画册,豪无异常之处。那点灵气时有时无,倒是不曾消失。 周山河打了个哈欠,道:“苦娃你先收起来,日后发现了什么功法、神通可得两人平分!”倒头便睡。 苦娃也觉得遗憾,心想,如萧大哥在定能发现这本画册的秘密!倦意袭来,沉沉睡去。 次日一早,柯土根率几个山民亲送两位仙师下山。 虽然那名叫麻子的山贼死于仙师们之手,但昨日仙师大撒银子,显然赢得了黑风山全体村民的尊敬。 大活人到处都是,白花花的大银可是他们生平难得一见的! 柯土根去后,两位“仙师”对视一眼,苦娃道: “山河仙师,你怎么不开口向黑风寨要盘缠!” 周山河笑嘻嘻道:“苦娃仙师,你昨日银子撒的可爽!” 两位“仙师”忽然放声大笑,撒开脚丫向前奔去。 昨日闲谈中,苦娃问起这附近有无修炼的仙师,赵老者也不知晓,却说起此地向西两千余里,有一个梦仙湖,传说乃是仙师们心目中的修仙圣地,到底如何好法便不得而知了,他也是年少时出门远游听见的。 两人本就没有头绪,左右无事,便想去那梦仙湖见识一番。 一路穿村过寨,沿途百姓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两个少年也不禁心头沉重起来。 他们虽也是贫苦山民出身,家中生活亦是艰难,终究有吃有穿。 这次路上常常见到穷人售卖儿女,眉目周正些的孩童卖得快,有些长相丑陋的竟然无人问津。 到得一个叫秋林的小镇,竟有十余家饥民在售卖儿女! 就那么沿着一条土街一字排开,被售卖的孩儿头上个个插一根稻草,最年幼的一个才两三岁。 有个四十余岁的妇人黄皮肌瘦,面色麻木地瘫坐在尘埃里,她的一双儿女大的十一二岁,小的才五六岁,手足瘦如麻杆,脸上只剩一层皮包骨了,说话断断续续,显然快要饿死。 这般惨象是周山河做梦也难以想到的,他下意识的用恳求的眼神望向苦娃,他知道苦娃还有很多银子,就收在那个黑色的小袋子里。 苦娃苦笑一声,还没开口,那些卖儿卖女的饥民们忽然一齐围上来,也不说话,只是围着二人一个劲磕头,眼泪与尘土混合成泥浆,顺着脸颊流下。 苦娃叹息一声,道:“都起来吧。我们银子不多,也只能给你们买些吃的了。” 饥民们不住口地道谢,称颂他二人的功德,好人有好报,将来必中状元,多子多孙富豪万代云云。 苦娃一招手,附近一家粥铺的伙计正在观望,慌忙跑上来磕头。 苦娃道:“你家铺子里但有的食物,都搬过来吧。” 那伙计正犹豫间,苦娃早把一锭碎银拍在他手中。 伙计大喜,飞奔而去。不多时,提着两只小筐过来,满满的都是各色杂粮馒头,后面两人抬着一只木桶,其中一人衣衫稍稍体面些,想必是粥铺的老板。 粥铺老板向两个少年千恩万谢,令伙计把食物分发下去,只听得“咕噜咕噜”一片吞咽之声,又一阵“嘶噗嘶噗”喝粥声。 好几个孩童拿不住馒头,掉在尘土里,慌忙又捡起,灰土都不拍直接往嘴里塞。 “哟呵,今日日头从西边出来,穷鬼们碰上大财主了,在这有吃有喝的!” 一个怪腔怪调的声音着实刺耳。 苦娃抬头望去,七八个短衣打扮的奴才簇拥着一名绸衫瘦子大摇大摆地过来。那瘦子长马脸,吊梢眉,颧骨耸起,面带戾气,走路一步三摇,一看便非正经人。 苦娃看向周山河,却见他一眨不眨地望着那些狼吞虎咽的孩童,满面悲悯之色,对瘦子这伙人充耳不闻。 苦娃暗自摇头,也不做声,看那瘦子有何来意。 粥铺老板赶忙上前,低声下气向那瘦子恳求什么,“啪”的一声,瘦子抽了他一耳光! 那老板捂着脸再不敢出声,只不住向苦娃使眼色。 饥民们停下进食,一时间静下来,只有那些不知世事的孩童“嘶呼嘶呼”的喝粥声。 “唰“的一声,那瘦子折扇轻摇,阴阳怪气道: ”哪里来的两个村野少年,跑来我秋林镇装富摆阔,是嘲笑我秋林镇上没有大户吗?“ 苦娃撇撇嘴,“我等自请这些饥民们吃饭,与你这干柴棒何干!“ “啧啧,还挺有脾气!“ 苦娃顶嘴,那瘦子反倒面有喜色: ”看你二人也不似大户人家的,怎么就有许多银子请这些穷鬼?你从我这秋林镇上经过,一不向官府报备,二不来大户拜访,莫非是杀人越货,意图携带钱财逃亡他乡?“ 一听这话,瘦子身边就出来六个奴才,把苦娃等人团团围住。 苦娃笑道:“拜访大户!想必那大户就是你家了,还未请教高姓大名?“ 瘦子一歪头,一个奴才得意洋洋道: “说出来吓死你们!这是秋林镇上首富,何家大少爷何康何大公子,我家公子爷的亲舅舅是知府大老爷,你两个还不上前拜见!“ 若是一年前,苦娃和周山河听得“首富“、”大户“、”知府大老爷“定然腿软,但两个少年今非昔比了,哪里将一个凡人混混放在眼里。 周山河嫌苦娃啰嗦,抢先喝道: ”什么大户少爷,狗屁般的东西!还不滚到一边,惹恼了你家小爷,一脚踢得你生活不能自理!“ “反了反了,这还有王法吗?还不把这两个江洋大盗拿下,送到官府治罪!” 瘦子脸色铁青,尖声怪叫连连,他手下的奴才闻声而动,一窝蜂围上来要殴打周山河。 周山河正心绪不佳,哪有闲情同这些奴才扯皮,飞起一脚踢倒一个,又一拳将个奴才打的口喷鲜血。 只见他身形晃动,一个影子在人群里穿梭,眨眼间地上躺倒了五六个,惨叫之声不绝于耳。 那瘦子又惊又惧,脚步不住后退,想要跑路,苦娃笑道: “何大公子哪里去?过来罢!“ 一招手,瘦子何康身不由己就噔噔噔几步跑到苦娃跟前,膝盖一软,跪倒在尘土里。 街面为之一静,地上奴才们**声也小了许多,显然已经意识到招惹了了不得之人。 此时护卫何康身边那个奴才站出来,向苦娃打躬作揖,连道得罪。 这奴才一身长衫,似乎有些地位,言辞也甚文雅。 苦娃正要开口,周山河瞪他一眼,对那长衫奴才道: “你回去告知何大户,就说何康这小奴才得罪了我兄弟,拿一千两银子来赔罪罢!“ 他一巴掌扇在何康脸上,何康杀猪般惨叫起来,左脸肿起老高,身子手脚却丝毫动弹不得。 “两位小爷息怒,稍等,稍等。“ 长衫奴才不住地赔罪,一个短衣奴才从地上爬起,顾不得套上草鞋,赤足飞一般的去了。 “接着吃,不要紧,没啥大事!“周山河安抚饥民们。 长衫奴才见苦娃较好说话,便向他求恳,先让他家少爷起来。 苦娃笑嘻嘻道:“不忙,待贵主人来了再说不迟!” 那奴才无奈,只好有一搭没一搭地恭维苦娃。 苦娃向他问路,得知此地西方有个紫竹庙,再去一千四五百里,便是梦仙湖了。 梦仙湖一带仙师众多,鬼怪妖兽也很不少,山湖之间终年白雾弥漫,寻常凡人去了便要迷路。 梦仙湖西去千余里,便是青州大城。 忽听得饥民中有人轻声道;“来了来了!” 苦娃抬眼望去,镇西头十余人急急赶来,当中一个矮胖子,油光满面衣饰富贵,左手指头上一枚粗大金戒在日头下闪亮。 一行人在数丈外站定,何大户带着两个护卫出来,二话不说就跪倒谢罪,连称“犬子该死!”倒让苦娃二人不好发作。 那何大户跪拜罢,身边护卫扶起,道: “犬子不懂事,冲撞了两位公子,今受惩罚亦是罪有应得。小人奉上黄金五十两,略作赔罪之资,万望笑纳。” 他身边一个高瘦护卫踏前两步,手里捧着一个包袱,沉甸甸的甚有分量。 周山河哼了一声,道:“看你赔罪有些诚意,就饶过你家犬儿罢!” 随手一拂,被苦娃法力拘禁的何康顿觉浑身一轻,站立起来,也不敢去看这两个少年,连滚带爬奔向高瘦护卫身后,这才长长喘了口气。 苦娃眼神一转,看向那名高瘦护卫,见他身形笔直不动,双手托着那沉甸甸包袱一丝晃动也无,心想,这定是一位高手了。又见他身上毫无灵气,于是放下心来,凡人练武,凭他身手多高,绝斗不过一位练气三层修士的! 周山河笑道:“何大户,你既已知罪,我便替你积一件功德吧。” 肥胖何大户鸡啄米般点头道:“两位公子但有吩咐,小人无有不从!” 周山河一指:“这些饥民若是饿死,你这位秋林镇首富名声也好不到哪里吧?” 何大户恍然大悟道:“正是正是,如不是公子指点,小人哪里想到这层。感激,感激!” 他吩咐手下:“这些饥民按人头算,每人二钱银子,五斤糙米。” 又问周山河:“公子满意吗?” 周山河这才点头。 何大户指了指高瘦护卫手里的包袱,欠身道:“些许赔罪之物,请两位公子莫要嫌弃。” 周山河跨前几步,伸手去接包袱。 第16章 高瘦护卫 周山河抓到包袱,随手一提,那包袱竟然动也不动! 他诧异地抬头,见那高瘦护卫满眼的讥笑。心中一惊,迎面一股劲风扑来,慌乱中身子右侧,左肩一阵剧痛,几欲昏迷,整个人被撞击的大力带得向后飞去。 那高瘦护卫大喝一声,随手抛了包袱,身影如鬼魅般急冲向周山河。 苦娃已经惊醒,随手一捞,空中的周山河去势顿缓,但一道血色光华凌空射来,直奔周山河。 苦娃神识急动,猛得听“铛”的一声巨响,四周的饥民与何家奴仆被巨大声波震倒在地,何大户与一众护卫捂着双耳急速后退。 周山河轰然掉在地上,生死不知。 空中一柄蓝幽幽丈余长短的铁枪突兀浮现,枪身犹自微微颤动! 铁枪对面,一柄三尺长血红色弯刀上下翻滚,显然已与铁枪对撞了一记。 “中品法器!” 高瘦护卫停住脚步,不禁惊喜交集。 小小秋林镇上一个过路的少年,便身怀中品法器,着实令人意外。 要知他这练气七层的“高手”,也不过侥幸得了一件下品法器“赤练刀”。看这两个少年最多练气四层,高瘦护卫心头一阵火热! “那少年,留下这杆铁枪,便饶你二人离去!” 苦娃哼了一声,扭头看向周山河。 周山河毕竟体质、耐力远胜常人,只在半空中昏迷片刻便已醒来,虽然左肩火灼般剧痛,也能咬牙勉强提起灵气运遍全身,灵气行到左肩,剧痛便略略减轻一丝。 苦娃右手食指微动,一粒黄豆大灵丹激射入周山河口中。此时苦娃才稍稍放心。 那枚灵丹是萧红冰留给苦娃的,药效极好,在空中划过,微微散发清香。 高瘦护卫又惊又妒,不惟中品法器,这灵丹亦是他求之不得的。 见苦娃对他不理不睬,心中杀气渐起。一声低喝,下品法器赤练刀略一晃动,向苦娃当头劈下! 苦娃神识操控,神魔沥血枪后发先至,将赤练刀挡住,震耳乱响中,赤练刀哀鸣一声,笔直坠落,刀身光华暗淡,显然敌不过神魔沥血枪。 在场之人哪里晓得,神魔沥血枪是血魔剑萧红冰初出道时的成名法器,乃是中品法器中的极品。 区区一柄赤练刀哪里抵敌得住! 高瘦护卫伸手一招,赤练刀飞入他手,此人面色有些踌躇。 能拥有神魔沥血枪这等法器的少年,显然背后有人,中品法器固然诱惑力不小,但是否得罪这少年背后的大人物,却也难下决断。 他再三思量,终究垂涎神魔沥血枪。 此时情势他已看得分明,这少年不过依仗中品法器而已,自身修为十分低下。当**子晃动,一拳直捣苦娃正面。 当他目露凶光时苦娃便已警惕,这人来势太快,劲风吹起苦娃额上黑发,闪避不过,只好双手交叉,去架他那一拳。 轰的一下,苦娃遭受重击,身形直退十余步才勉强站稳,那人已趋近前,一掌当头砍下! 苦娃一向专心修炼,并未习过斗技身法,此时唯有四处闪避,被高瘦护卫追的满场飞奔。 情急之下,他召回神魔沥血枪,绰枪在手,在身前一片乱扫! 那人忌惮中品法器之锋锐,连连躲闪,苦娃才堪勘站稳。 两人修为相差太多,那人一拳一脚都带起劲风,逼的苦娃难以喘息。所幸他修炼《引气诀》,法力神识皆是同阶修士中出类拔萃,才勉强抵住,但已渐渐不支。 周山河已勉力坐起,就于原地盘膝恢复。左肩上一处碗口大伤处血肉模糊,犹自血流不止。 其实他法力回复尚可,毕竟苦娃那枚灵丹功效不凡。 何大户那些凡人哪里晓得,两个护卫瞧出便宜,走上前来,一左一右挥刀砍下。 周山河霍地飞身而起,双腿旋风连踢,那二人鲜血狂喷,落在数丈之外,胸骨破碎,眼见活不成了! 何大户与身边护卫骇然,又退十余丈,远远地观看。 那边高瘦护卫见周山河站起,他此时对战苦娃游刃有余,心神一动,赤练刀血红光华一闪,袭向周山河。 苦娃大声惊叫,不提防被他一脚踢在胸口,虽然未出全力,但苦娃胸口一窒,哇地吐出一口血来。 周山河摇摇欲坠,对那血色光华犹如未见,眼看要被赤练刀一劈两半! 忽然金光一闪,叮的一声,赤练刀歪向一侧,插在地上,刀柄嗡嗡作响! 一个娇嫩清脆的声音怒道:“好个恶人,居然敢坏我法器!” 一个白衣飘飘的身影如飞掠至,停在周山河身边。 周山河低声道:“多谢救命之恩!”他已经支撑不住,一跤跌倒。 来人冲周山河点点头,却俯身拾起一物,是一支金钗,已被赤练刀劈成两半,她握在手心痛惜不已。 高瘦护卫望去,见她不过十三四岁年纪,淡淡峨眉,撅着小嘴,衣裙上一只白玉凤凰灵光闪动,显然不是凡物。 “小姐,小姐!“远处又跑来一名丫鬟。见她家小姐撅嘴生气的模样,那丫鬟娇声斥道: ”大胆!敢毁我家小姐金凤钗,不怕被我家主人捉起来喂蛇么!“ 这丫鬟年纪更小,才十一二岁模样,但听她口气,她家主人定然身份不凡。 高瘦护卫默不作声。 他也是有来历的,寻常豪门世家他并不惧怕。但那“小姐“腰间的白玉凤凰似乎大有来头,一时也想不起是哪家的。一边思索,一边收回赤练刀。 那”小姐“伤心过了,报仇之心立起,一根白嫩手指指着高瘦护卫道: ”你毁我法器,我也不要你性命,便小小教训一下罢。“擎出一柄白玉短剑,欺身而上。 那小丫鬟也不甘落后,挥舞一根绸带来相帮她家小姐。 苦娃大喜,绰着神魔沥血枪朝高瘦护卫乱刺! 三人合攻,高瘦护卫一时手忙脚乱。 苦娃的修为最弱,但神魔沥血枪品质不凡,大意不得;小丫鬟也是练气三层修为,一根玉带忽伸忽缩,虽然威力有限,却也不敢让它沾身;她家小姐法力甚高,约有练气五层,且剑法精奇,一看便是名家所授,那柄白玉短剑寒气沁人,竟然也是中品法器! 高瘦护卫大半法力应对”小姐“,小半法力应付苦娃和丫鬟。 对两名少女,他只守不攻,倒不是怜香惜玉,而是白玉短剑一出,更加认定这两女来历不凡,哪里敢下杀手。 对苦娃就是狠招尽出了,只要杀了这少年,再诛杀周山河,两个小小女子就好打发了。 这么一来苦娃压力倍增。他把一柄蓝幽幽的铁枪乱舞,神魔沥血枪本就十分沉重,时间长了,苦娃额上汗流,喘息声如牛,渐渐法力不继。 那少女其实甚是机警,见苦娃不支,知道单凭自家主仆二人不是这高瘦人的对手,于是银牙一咬,右手持剑当胸,左手掐诀,口里念念有词,猛然一声霹雳,一只全身雪白的猛虎跳出,咆哮连连,冲向高瘦护卫。 高瘦护卫一声大喝,右手逼开苦娃,左手往那根玉带一点,把小丫鬟震出数丈远,手提赤练刀迎战那头猛虎。 十三四岁“小姐”擎着白玉剑赶上来攻杀。 高瘦护卫怒道: “谁家小姑娘不识好歹,夹缠不休!我是济阳府阮大人身边侍卫高世廉,看你家大人面上不欲伤你。再不退后,休怪我下狠手!” 那少女并不接话,只顾攻上来。小丫鬟却接口道: “什么阮大人硬大人,谁认得他!你只赔了我家小姐那支金凤钗,此事便罢!”舞着绸带去帮她家小姐,那条绸带柔韧异常,也是下品法器。 此时苦娃缓过气来,那边周山河肩上伤口已止住血,虽然脸色苍白,也摇摇晃晃准备来助战。 济阳府侍卫高世廉心中焦躁,他自家只有一件下品法器赤练刀,哪里去变出什么金凤钗来赔给两个小丫头!此刻四人一虎已成围攻之势,再想留手,只怕今日要折在这秋林镇了。 他把心一横,手中赤练刀使个夜战八方势,风声霍霍中四面只见刀光,苦娃等四人被巨力逼的各自倒退。 高世廉纵身跃起,大手向那少女罩下,要先将她擒拿。 那少女毫无畏惧,持剑迎上,不料高世廉法力尽出,将白玉剑震歪一边,手掌仍旧向她肩头拍下。 小丫鬟锐声尖叫,苦娃等人都救援不及! 陡然间光华大放,少女腰间一只白玉凤凰振翅飞起,往那手掌一啄! 高世廉惨叫一声,身形向后纵出,右手软绵绵地垂下,显然受伤不轻。 少女面色惨白,惊魂未定。 只见她右肩上停着一只尺许高的凤凰,全身雪白,自顾以小嘴梳理羽毛,对高世廉看都不看一眼。 高世廉神色惊惶,嘶哑的声音道: “原来是湖畔凤凰许家的千金,在下认栽了!告辞。” 血光一闪,赤练刀凌空出现,他纵身跃上,竟然头也不回的御刀飞去! 半晌,苦娃喘息罢,扶着周山河走进许家少女身边,道:“今日若不是两位相助,我兄弟性命堪忧。大恩不言谢,容异日再报。” 许家少女受了惊吓,还在怔怔的,旁边小丫鬟撇嘴道: “你们这点修为,就敢同练气七层的高手对拼,胆量不小。要不是我家小姐出手,你这位小哥,”一指周山河,“此刻就一命呜呼了!” 周山河神色尴尬,苦娃连声称是。 许家少女回过神来,黑溜溜的眼睛盯住苦娃,“你这神魔沥血枪从何而来?” 苦娃道:“是一个朋友相赠。” “朋友?” 那少女轻声哂笑。 苦娃倒不觉得难为情,他修为太低,与大名鼎鼎的血魔剑做兄弟确是高攀了。 周山河也谢过了“救命恩人”,对苦娃道: “何大户阴狠手辣,险些害了我兄弟性命,着实可恶,不可放过!” 第17章 抄家 苦娃问那少女道:“何家父子为富不仁,作恶多端,我们要去抄他家,两位去么?” 许家少女尚在犹豫,小丫鬟拍手叫道:“抄家好抄家好!我最喜欢抄家!” 苦娃向那少女笑道:“何家既与修士有往来,说不定就有些好东西!若不去看看,这场架岂不是白打了!” 那少女出身不凡,本来寻常宝贝也未必瞧得上,然而少年人心性总是好奇,又有那小丫鬟一旁极力撺掇,当下半推半就的允了。 当高瘦护卫高世廉受伤逃走,何大户就知情势不妙,早与一众护卫作鸟兽散,更有不少护卫见他家得罪仙师,下场不妙,立时脚底抹油跑路。 这何家平时刻薄,得罪人不少,镇上就有人挺身而出,愿意为仙师们领路,其余饥民、闲汉听得仙师要抄何家,这现成便宜岂有错过之理! 霎时间便聚起三二百人,簇拥着四位仙师浩浩荡荡杀奔何家! 何家离镇上不远,三四里路不久便到。 朱红的两扇大门紧闭,后院人声嘈杂,想是何家得了消息,正准备出逃。 周山河飞起一脚,两扇大门轰然倒塌,周山河提气大喝:“抄家,抄家!” 身后众人应和,一片“抄家”之声,其中数那小丫鬟稚嫩之声最为醒耳! 众人一哄而入,屋内尖叫声连连。 苦娃喝道:“抄家归抄家,不得侮辱女眷!” 此刻何家的大屋乱成一锅粥,饥民闲汉四处搜寻财物,堂屋中古董字画皆被打坏,何家的仆人丫鬟四处逃窜,女眷哭泣着向后院大门跑去。 “米仓!找到米仓了!” 后院有人惊喜喊叫,顿时人群一窝蜂奔去,只剩下四位“仙师”面面相觑。 良久,苦娃咳嗽一声,道:“大户人家总有藏宝室,好东西定然收在一处。” “可藏宝室在何处?”小丫鬟迷茫道。 “找个人问问不久得了!”周山河大咧咧道。 四人便去后园。此时因后园逃跑之人太多,园门拥挤,便有许多仆人打扮的携带包裹,翻墙而出。 苦娃从墙头上随手扯下一个,问他藏宝室何处,那仆人战战兢兢茫然不知。 接连问了三个皆说不知,第三个仆人指着园门处道:“那是裘管家,裘管家定是知晓!” 周山河飞步上前,一把扯住,裘管家背上包袱比别人都沉重许多,挣扎了两下,脱身不得,包裹里金银器物碰撞作响。只得带领仙师们去寻藏宝室。 五人跨过一道侧门,进去一间小院,据说这是何大户爱妾居所,此刻早已人去院空。 院角一池绿水,池边有假山,与院墙相连。 裘管家道,何大户每得金银宝物,便来这假山下收藏,但藏宝室入口就只有何大户父子俩个才知晓。 众人围着小池转了一圈,不得要领。周山河恶狠狠威胁裘管家道:“你若敢欺骗我等仙师,可知性命难保!” 裘管家连道不敢。 许家少女忽然“咦”了一声,指向水边。 原来池边浅水间站着两只铜鹤,一边一只。 众人围拢过去研究,苦娃忽地伸手,把那只鹤首一扭,只听得假山内吱呀呀门扇打开的声音,众人大喜! 假山内甚是狭小,苦娃一马当先,周山河、小丫鬟、许家少女依次而入,裘管家已被周山河喝令滚蛋。 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半掩,门内有条通道,黑黝黝的看不分明。 许家少女掏摸出一颗碧绿色珠子,发出淡淡绿色光芒,四人沿通道摸索前行。 通道斜斜向下,也不甚深,五六丈远又是一扇铁门紧锁。 他们哪里有钥匙!苦娃正待踹门而入,许家少女忽道:“慢着!”又掏摸出一纸符箓念念有词,那符箓飞起,化作一层淡金色光罩,护住四人。 苦娃这才踹开铁门。 迎面一蓬箭雨射出,打在淡金色光罩上叮咚乱响! “好险好险!”苦娃抹了一把冷汗,道:“还是许家姑娘心细,不然我苦娃今日难逃血光之灾!” 许家少女并不作声,嘴角微露笑容,略显得意。淡绿色珠子照得她浅笑嫣然,肌肤莹然,姿容甚美,周山河咽了一口口水,不敢多看。 铁门之后便是一间斗室,四面都是木架,摆着金猪、玉鹤,两尺高的红珊瑚,圆溜溜散发淡淡光晕的宝珠等物,斗室珠光宝气,缭乱人眼。 木架下不到十口皮箱。 周山河一连打开三口皮箱,不是大银便是金锭,四人一齐失望。 又去架上搜寻,都是俗世间宝物,于修炼无半分用处。 小丫鬟眼尖,见屋角架上犹有两只红漆木匣。周山河打开一口,翻翻检检,尽是些地契卖身契之类,大失所望! 小丫鬟道:“等我来!家主常道我雪燕憨人有憨福,且看今日能不能应验一回!” 自告奋勇上前打开另一只匣子,却半晌不作声。 苦娃道:“是些什么?许家姑娘看看罢。” 许家少女微微一笑,小丫鬟捧着木匣道:“小姐你看,我不识得这些字。” 许家少女接过木匣一看,蹙着轻眉不语。 周山河好奇道:“是什么?“上前去看,也不认得,叫道:”苦娃!“ 木匣内两本玉册,散发丝丝灵气,似乎不是凡物。书页上弯弯曲曲不知什么文字,又像符箓,却与寻常符箓迥异。 苦娃又捡起底下那本,也是一般文字,显然是上下两册。 苦娃心中一动,这玉册上灵气倒与他在黑风寨得到的仕女画册仿佛!只是这玉册更加珍贵些。 这次打跑练气七层的高世廉,全仗许家少女身上宝物众多,苦娃便笑道:“我也不识得,只好请许姑娘拿回家去请教长辈了。“ 许家少女抿嘴一笑,那玉册连同木匣倏忽不见,自然是收入储物袋了。 众人开始分宝。许家少女再无兴趣,小丫鬟倒是兴致勃勃,连叫“分赃,分赃!“捡了一堆样子精美好看的,也是眨眼间便消失。 苦娃心中一动,一个小小丫鬟竟然也有储物袋,看来这什么”湖畔凤凰许家“不简单啊! 木架上宝贝一扫而空,只剩下九口皮箱。 许家少女仍是毫不在意模样,小丫鬟雪燕对金银之物也兴趣缺缺。周山河便催促苦娃早点收起皮箱,毕竟他自己并没有储物袋。 苦娃却有耐心,一口口打开验看。 前面八箱皆是财物,最后一箱十分沉重。 雪燕嫌苦娃磨蹭,手间雪光一闪,一枚柳叶小刀便削去箱子上铜锁,她小手隔空一牵,那箱盖自行打开,忽然透出淡红色光芒,许家少女“咦“了一声,颇感意外。 四人围拢木箱观看。 空荡荡的皮箱内,一只血色玉佩光芒四射灵气盎然。 许家少女伸手拿起,细细端详。雪白小手上照着淡红光晕,小手仿佛透明一般。苦娃和周山河扭过头去,不便再看。 那少女喜道:“这玉佩是赵州南安王府越家独有的魂玉所制,于神识修炼别有功效。” 苦娃二人自然不知,小丫鬟雪燕也一脸茫然的眨巴眼睛。许家少女心情甚佳,便给三人细细分说。 南方赵州有一座山盛产魂玉,南安王越家独领赵州多年,自然占据了这座宝山。 这魂玉有一样特殊功效,修炼时佩戴于身,对增强神识极有好处。 天下间修炼法力的口诀、功法多如牛毛,唯有神识的修炼之法几乎没有,人人皆知神识强大的好处,偏偏不知如何修练神识!据说元婴期大高手对神识如何修炼亦是一知半解。 这魂玉能自行增强神识,那便是极为了不得的宝贝了。 周山河与苦娃眼光一对,笑道:“此物只有许家小妹识得,便归许家小妹所有罢。” 许家少女有些不好意思,正要推辞,周山河诚恳道:“今日我兄弟二人性命都是你所救,区区一块玉佩难报万一,许家小妹千万莫要推辞。” 那少女也不惯许多客气,便收了玉佩。却道:“藏宝室中两件灵物都归了小妹,这块魂玉价值更不逊色于上品法器,小妹甚是惭愧。我见周道友并无法器,恰好手里有一件用不着,只是品阶低下,怕周道友嫌弃。” 周山河大喜,他早就对苦娃那件神魔沥血枪垂涎三尺,此时却不好意思开口。 苦娃见许家少女都开始自称“小妹”,心中暗笑,忙道:“我这山河兄做梦都想得一件法器,岂有挑三拣四之理!只是已蒙许姑娘救命之恩,又怎好愧受宝物!” 许家少女抿嘴一笑,不再开口,恍惚之间,她雪白手掌上便多了一只寒光闪闪的小剑。 小丫鬟雪燕看见这枚小剑,惊讶得嘴巴张合,却没说什么。 周山河接过,喜形于色,不住道谢。 许家少女笑道:”也不是什么极高明的法器,不过所用材料、禁制倒还不差,如若祭炼得法,还有晋升中品、上品法器的机会。” 周山河打躬作揖,千恩万谢,恨不得当场便祭炼了。 苦娃心中一动,问道:“先前听许姑娘口气,似乎我那神魔沥血枪也非凡物?” 许家少女微笑道:“怎么,苦娃道友那位朋友赠宝时没说么?” “我朋友来去匆匆,倒是没说什么。“ 此时四人已将藏宝室收罗一空,周山河还脚跺地板手敲四壁,唯恐错过什么宝物。 “苦娃道友那位朋友乃是修仙界了不起的大人物,他初出道时,这柄铁枪便为他挣下不小声名。“ 苦娃听了,不禁悠然神往。 许家少女又道:“这神魔沥血枪虽是中品法器,价值却远超寻常上品法器的,我听家父讲过,以神魔沥血枪的本质,有朝一日进阶到法宝也是有可能哩。” 其余三人一齐惊讶。 要知法宝威力远非上品法器可比,寻常金丹修士也难得一件法宝的。 难怪高世廉一见神魔沥血枪便欣喜若狂,这等能持续进阶的宝物寻常修士便一生也难得见上一回。 苦娃心头暗自警醒,今后这柄神魔沥血枪等闲不能让人见到。 言谈间已出了那座假山。 何家后园一片狼藉,遍地皆是衣物、箱笼、破碎瓷器,尖叫声,狂笑声,怒吼声,兵刃碰撞声不绝于耳。几具女尸衣衫不整躺在地上,仰面朝天似乎死不瞑目。 苦娃等四人心情沉重,小丫鬟雪燕口里喃喃道:“抄家一点也不好玩。” 第18章 山庙魅影 将出后园,园门边一个无赖子按住个女子在墙上,正欲施暴,那女子披头散发哭哭啼啼地抗拒,却被无赖子几记耳光抽的半晕,无赖子猖狂大笑。 许家少女厌恶地“呸”了一声,低声道,“无耻之徒!”玉指轻弹,一粒碎石子呼啸飞出,将那无赖子太阳穴击破,顿时黑血汩汩流出。 墙边那女子尖叫一声,手软脚软的瘫坐在地,晕了过去。 几人均不愿在这丑恶之地停留,快步出来。 将到路口,周山河满面笑容道:“我等欲去西方紫竹庙一行,许家妹子若无要紧事,不如一同上路,也热闹些,如何?” 许家少女神色踌躇,小丫鬟雪燕早接过话头:“好啊,我和小姐正要回家,大家顺路,正好结伴。” 许家少女瞪了她一眼,却没说什么,雪燕笑嘻嘻地不以为意。 初冬之时,草树凋零,满目萧瑟。 越往西去,两边大山渐渐退后,露出大片荒凉原野。 四个少年人修为相近,又刚刚联手击败练气七层的强敌,此时彼此觉得亲近,不久便毫无拘束地谈笑起来,其中尤以雪燕话语最多。 许家少女名叫许沁梅,是湖畔凤凰许家的嫡系孙女,修炼大世家出身,见识不凡。她于修为、炼丹、布阵、制符乃至上古秘闻无不知晓。 苦娃二人惊佩莫名,对她十分敬重。其实就是小丫鬟雪燕,这些方面也做得这哥俩的老师有余了。 周山河对阵法兴趣颇浓,苦娃则喜欢丹药、符箓之道,一路上殷勤请教,雪燕口若悬河不住的指点,许沁梅就稍稍矜持些,只在要紧处淡淡的三言两语,却往往使二人茅塞顿开,敬服不已。 那日恶斗,苦娃周山河只凭着法力、身手与高世廉周旋,几乎无还手之力,吃亏不小,显然没修习过任何打斗技法和神通。 雪燕难得做一回老师,又传授他们一大堆,什么“控火术”、“引水术“、”穿墙术“、”隐身术”…… 其实寻常门派的练气期弟子多半都会这些,但两个乡野少年连师傅也没得一个,又哪里去学来!此时喜得抓耳挠腮,不住称赞雪燕,雪燕一个小丫鬟哪里受过这般吹捧,心花怒放,小脸上就没断过笑容。 她又教授滴血祭炼之法。这方面两个乡野少年就闻所未闻了。 练气期修士得到法器,立时便可以神识操控、收纳,但被人抢去后便倾刻易主,毫无办法。而对法器滴血祭炼,便与法器形成主器之约,收纳、指挥更加快捷如臂使指,敌人夺了去,须得抹去原主人的印记才可收用,种种不便。 至于修士得到法宝,更加必须滴血祭炼,法宝是有器灵的,一旦滴血认主,便轻易不能改换主人,不然对器灵大有损伤。故而器灵也会竭力辅助主人临阵对敌。 周山河路途上便把许沁梅所赠小剑祭炼了,果然指使如意。神魔沥血枪品级太高,苦娃只能粗粗祭炼,想要人枪合一意动枪至,还须许多功夫。 四人相处十余日,又曾经共同击退练气七层的高手高世廉,此时已彼此信赖。许沁梅见他二人什么都不懂,练气三层了居然不会御器飞空之法,几乎难以置信,索性将家传御器术传给他们。 御器之术倒不是什么不传之秘。理论上练气初阶便能御器飞天,只是所耗法力神识巨大。各派御器术历经千万年前辈高手锤炼,能将法力神识损耗降至最低,极为实用,远非小派或散修自行摸索可比。 湖畔凤凰许家的御剑之法也是十分珍贵的,许沁梅自小便得到传授,以为寻常,轻描淡写就传了出来。 苦娃和周山河却是知道好歹的,自然极其用心,不久便掌握了五六成。 苦娃还得过血魔剑的许多指点馈赠,周山河更加悲惨,他的许多知识还是苦娃所教。这几日收获巨大,有一种“今日方知修炼之乐”的感慨。 他一路不停地试演那柄小剑。那小剑原本也有名字,周山河嫌它女人气,新取个名叫“山河”剑。 许沁梅抿着小嘴一笑置之,并不气恼。 他每日将那“山河剑”指挥得前后进退上下翻飞,不时又跳上山河剑飞到空中四处探望一番,乐此不疲。 雪燕也是个闲不住的,便与他探讨御器之术,两人终日谈论,滔滔不绝。周山河进步极快,几天后已能一气飞出七八里远。 苦娃话少些,竖起耳朵听他们争论,心中默默琢磨。他法力神识远胜周山河,能御枪飞出二三十里,倒让许沁梅有些惊讶。 这日周山河自半空落下,道:“怪哉!这方圆数十里居然没有人家,今夜没有宿处了。” 许沁梅道:“确是奇怪,不但人家全无,连飞禽走兽都绝迹一般。”几人默默回想,这一路竟然连个活物都不见!不禁四顾张望。 此时残阳已落,西天挂着最后几缕红霞。荒野里连虫鸣也无,只有冷风呜呜地吹,气氛十分诡异。 “待我看看。“ 苦娃抛出神魔沥血枪,飞身跃上,升至约半里高空,四处瞭望。落下时道:”向南山坳里有座庙宇,十分破旧,想是荒废了的。“ 几个少年男女经历甚少,一时彷徨无计,在荒野上商议。雪燕倚着许沁梅,眼巴巴地指望她拿主意。最终许沁梅道:“去那座庙宇罢。夜间风大,这里待不得。“ 南边十里左右,便是山岭,翻下去想必到了山坳了。 路上周山河四处逡巡,想捉些山鸡野兔来宵夜,不料连蛇虫蚂蚁也见不到一只。众人心里渐渐沉重。 天色刚黑,已到山腰。 山岭上十分萧瑟,满目枯藤老树怪石,那枝丫一条条奇形怪状,执拗地指向夜空。 周山河提剑一马当先,拨开枯枝寻路。 许沁梅紧随其后,雪燕蹑手蹑脚排在第三,右手指上缠着那件绸带法器。 苦娃两手空空地殿后。其实神魔沥血枪在储物袋里轻轻颤动,随时准备窜出。他大半的心神倒放在身后,防备莫名的危险。 站在山岭最高处眺望,脚底下一处广阔山坳,被四周群山团团围住,黑暗中也没看到通往山外的道路。 那庙宇黑乎乎的一团趴在山坳正中,既无灯火,也无声息。山坳间点点萤火无声飘动,仿佛幽魂提着灯笼夜游。 雪燕带着哭腔道:“小姐,不如回去吧!这山坳里冷森森地瘆人!” 许沁梅神色平静,拍拍她的小脸:“山谷里若有鬼怪之类,我们即便退去,它也能赶上来。别怕!我等四人都有厉害法器,寻常邪物近身不得的。” 苦娃上前将周山河换下,无声地向山下走去。周山河法力法器都不如他,左肩上伤口也才好。 山势虽然陡峭,却不甚高,不久便到山脚。谷底一条白径左右延伸,似乎将整个山坳围在当中。 苦娃看向许沁梅,许沁梅无声地点头,夜色中她的眼睛晶亮晶亮。 神魔沥血枪此刻化为三尺长,提在苦娃右手。他跳到小径上,缓缓向前行去,其余三人紧紧跟随。 山坳里一片死寂,只有他们碎碎的脚步声。点点幽蓝磷火就在身周游动,看去触手可及,似乎将要撞上身来,略一近身又慢悠悠的飘荡远了,就如同有什么在操控一般。 这蓝幽幽磷火在乡野间俗称“鬼火”,是死人骨质所发,磷火多,便是死人多了。 雪燕几乎是趴在许沁梅肩上往前走,小小身子颤抖着,显然是怕极。 前行一刻钟,苦娃停下,忽道:“不对!” 雪燕惊问:“什么!”干涩的声音在夜空中分外清晰,她急忙捂上小嘴。 “好像是个法阵!”苦娃道。 周山河听罢来了兴趣,左看右看,可惜黑暗中只见一条淡白色小径前后伸展,其余什么也看不到。他最近对阵法颇为用功,原以为能发现些什么的。 “不错,极可能是法阵。“许沁梅道:”这条小径是圆环型的,沿着它走,永远到不了那庙宇。“ 众人抬头看那山坳中央,此时那庙宇反倒看不清,黑乎乎的轮廓趴在那里,巨兽一般,望之便觉神魂一震。 默然一阵,苦娃咬牙道:“是福不是祸!”决然从小径上跳下,径直朝巨兽般的黑影走去。 没有路的地方就难走多了,碎石,水洼,不时还有坑洞。 不多时又见一线浅白色小径左右向黑暗中延伸,苦娃毫不迟疑地跨过小径,径直前行。 不知走了多久,四人不约而同停了下来。 “这是第几条圆环小路了?”周山河问。 没人回答。 这至少是第七条小路了,而那座庙宇的黑乎乎轮廓还是初时一般远! “鬼打墙!?“雪燕喃喃地自语,身子不由得一缩,攀住许沁梅。 “我倒宁肯碰上鬼打墙,可惜只是个法阵。”苦娃低声道。 周山河接口道:“而且这法阵我们都不认识!怎么办?” “像是南疆越氏的百鬼迷真大阵。“许沁梅犹豫道。 “嘻嘻!“一个若有若无的阴冷尖笑声传来! 四人霍地扭头望去。 庙宇方向一个淡淡白影子上下拉长,又左右摊开,飘动几下,消失了。 第19章 百鬼迷真阵 四人身上一寒,头皮炸起! 虽然他们都有法力在身,其实已与凡人不同,但终究是十几岁少年少女,好奇心强烈的同时,对鬼魅之物也有根深蒂固的恐惧。 此刻时间仿佛凝固了,只听见彼此的呼吸和心跳声。 寂静之中,有一阵细细箫管之声传来,仿佛乡下人家嫁娶的乐曲。 约半里外,一片白光撕开沉沉黑幕!许多虚影拥着一乘花轿,吹吹打打而来。那些影子飘忽不定,显然不是人类。而花轿作素白色,一条条惨白流苏垂下,说不出的诡异! 苦娃四人拢在一起。 许沁梅道:“这就是百鬼迷真大阵,阵中鬼魅奇形怪状,善能迷人心神。大家抱元守一,心神不要被侵入了。” 其余三人齐声应是,各自镇定心神。 恍惚之间,花轿已到面前,两丈外停下。 打头是个无常鬼,身子极高,头戴雪白尖帽,帽上四个血字:你也来了! 它一身素白长袍,手持素白折扇,垂着一尺长猩红长舌,舌上寒气袅袅。面上却笑嘻嘻的,看向苦娃四人! 白无常身形倒还沉实,其余鬼魅却皆是虚影,在他四周忽大忽小变幻不定。有的头上长角,有的青面獠牙,一个双眼无珠,两只黑窟窿鲜血淋漓,一个自腰部以下全无,就那么半截身子晃荡在空中…… 雪燕尖叫一声,双手捂面不敢再看;周山河强自震静,却也呐呐难言;苦娃手持神魔沥血枪站在最前,面无表情;许沁梅立于苦娃身侧,咬着樱唇面色惨白。 白无常瘦骨嶙峋的面上露出阴冷笑容,尖锐的声音道:“哪里来的几个少年男女,血肉倒是十分新鲜,香甜得紧!” 一语未了,那些虚影鬼魅咦咦哈哈怪笑不绝。 许沁梅冷哼一声,“你越氏不是一向镇守南疆么,什么时候把手伸到我青州来了!可曾知会了东平王府?” 白无常略感诧异,上下打量她,道:“你这女娃知道的倒不少。不过进了我这百鬼迷真神阵,莫非还想出去不成!”说罢怪笑不已。 许沁梅不再作声。 白无常尖声叫道:“孩儿们,将这几个新鲜血食拿下!那女娃血肉且不忙享用,待大王审问了再做打算。“ 众小鬼齐齐答应,一拥而上,把四人围住。顿时兵器乱响,绳索齐飞,要将四人锁拿住。 苦娃心中一凉! 刚才他都看了,这些鬼物也不过练气二三层的修为,勉强对付得了。那白无常看不清,但实力不比练气七层的高世廉差。若再加上白无常所说的什么“大王“,那就绝无法脱身了。 事已至此,只有拼了! 苦娃也是性子极坚韧之人,神魔沥血枪一摆,荡向群鬼。 一个独眼獠牙鬼物被枪身扫过,惨叫一声,原地冒出白烟,虚影缓缓消失! 苦娃大喜,冲进鬼群,将那柄神枪舞得一团花一般,四周鬼影纷纷怪叫闪避,似对神魔沥血枪极为畏惧。 周山河雪燕二人实力最弱,便背靠背迎战众鬼。许沁梅持白玉短剑与白无常战在一处,她那白玉剑也是中品法器,名叫“琉璃”,品质不低,泛着丝丝寒气。 白无常又听得两声惨叫,两只鬼物被神魔沥血枪扫中!他心中一凛: “这小女娃居然识得百鬼迷阵神阵,显然出身不凡,倒也罢了。将其擒下,审问了,血肉祭炼神阵就是;那男娃看着不打眼,手中蓝幽幽的铁枪却似专克鬼物,大有来头的。” 白无常见多识广,对那铁枪觉得眼熟,只是一时想不起来。 它一声尖啸,四周黑暗里鬼影涌动,不知有多少,都晃晃悠悠的围上来。 苦娃已将神魔沥血枪初步祭炼,正是得心应手之时,打的兴起,神念操控铁枪在身周飞舞,数十鬼怪四下里纷纷逃窜。 那边周山河与雪燕却抵挡不住,被十几余个鬼影追的立足不定,只能游斗。他俩法器均是寻常,修为也并不高出这些鬼物多少。 许沁梅心中焦急,琉璃剑急挥,口中念念有词,砰地一阵烟雾,一头遍体雪白的猛虎现身,扑向白无常。 白无常折扇一拍,将猛虎拍向一边。它猩红长舌忽伸忽缩,朝琉璃剑卷去。 他修为高出许沁梅三层,只是这女娃法力凝实,手中琉璃剑品质又大为不凡,急切拿她不下。 琉璃剑被长舌碰触,许沁梅手腕剧震,几乎把握不住。她轻拍腰间玉佩,只听一声清鸣,光芒大作,众鬼被那光芒一照,个个身上青烟冒起,吱吱尖叫。 光芒中一只尺许长雪白凤凰腾起,朝白无常长舌上一啄! 白无常闷哼一声,连连倒退。 那凤凰并不追击,停在许沁梅肩头,傲然梳理雪白羽毛,莹莹光晕印得她小脸透明一般。 “湖畔凤凰许家!“ 白无常立定,面色难看。众鬼咦咦嘘嘘一哄而散,顷刻间只剩他一人。 周山河、雪燕气喘吁吁的跑过来与许沁梅会合,苦娃收枪立在一侧。 白无常思索一阵,身子忽然飘飘后退。那素白花轿如影随形,瞬息消失于黑暗中。四周重又寂静下来。 “先歇息下。“许沁梅道。 几人原地各自打坐调息,只有苦娃持枪在一边戒备。许沁梅看了苦娃一眼,似乎苦娃法力之深厚也让她惊讶。 夜色厚重,朦胧间四周魅影忽隐忽现,苦娃大喝,神枪倏忽来去,在黑暗里横飞直舞,魅影为之一清。 恍惚间,低泣之声远远地传来。有少妇夜哭,凄凄惨惨,有婴孩哀啼,催人心肝。 周山河出身贫苦不堪的乡下,油然想起从前所见的种种悲惨往事,不禁潸然泪下。 雪燕忽然思及自家的身世,至今不知父母亲人在何方,顿时悲从中来,双手掩面低低的垂泪。 许沁梅却不同。她是生来就锦衣玉食的,是一大家子人心尖子上护着的小公主,她有什么烦心事,不待开口,许多人先就争抢着替她出头了。她长到快十四岁,从来就不知何为伤心何为悲戚,什么女鬼夜哭小鬼悲啼,全然无感。 她正诧异那两个怎么就伤心起来,苦娃已见势不妙,把枪杆往周山河背上一拍,大喝:“醒来!” 周山河一个趔趄,猛然惊觉,暗叫,“好险!” 那边雪燕还在哭哭啼啼,许沁梅已经醒过神来,凑到雪燕耳边悄悄道:“再哭,就把你送给安鸠山那老儿。” “不要啊小姐!“雪燕跳起脚来尖叫道。 许沁梅格格一笑,与雪燕搂在一起窃窃私语。 安鸠山是许家长辈的好友,修为极高,好色如命,最喜女童。有一年在许家做客,见到年方九岁的雪燕,竟然起了不良之心,居然就厚着脸皮向许家讨要。被许沁梅听说了,这位大小姐急吼吼赶到前厅去,当着自家老祖的面把那安鸠山骂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许沁梅年幼,向来是许家老祖娇宠惯了的,那老儿发作不得,含愧离去。 那安鸠山生的蛇形鸠面,一颗秃头寸草不生,着实丑陋的可以!许沁梅和雪燕只要提及,先需”呸呸呸“几下以示恶心! 群鬼啼哭嚎泣之声缓缓逼近,周山河雪燕虽再不至于被迷惑,终究心神动摇,五心不定。 苦娃冲着黑暗喝道:“长舌的白无常,出来吧,这些鬼蜮伎俩没用!” 鬼泣之声低沉下来,那辆素白小轿又冉冉而至,白无常上前掀开轿帘。 一只洁白小脚先伸出花轿,随后出来一个女子,穿一身新嫁娘的大红衫裙,面无血色,眼神空洞,偏又极其美艳。 她赤着一双白足,离地三寸,就那么轻飘飘的当空而立。 “她不是人!“雪燕小声道。 那女子横了雪燕一眼,雪燕心头突地一震,几乎神魂动荡,慌忙转头不敢看她。 那女子又逐个看去,周山河只觉遍体生寒,手足无措;许沁梅心头惴惴,但不甘示弱,壮起胆子回瞪了她一眼。 那女子目光停在苦娃身上,冰冷入骨,苦娃周身一麻,如坠冰窖。但他修的《引气诀》终究非同小可,立刻就强自压下心中的不安,与那女子平静对视! 那女子似乎有些惊讶,略一思忖,道:“你是血魔剑什么人?”声音干涩、嘶哑,浑不似女子声音。 “那是在下的兄长。“苦娃平静地道。 “哼,血魔剑全族早被屠戮一空,哪里又冒出来一个弟弟!“ 苦娃嘿的一声,再不说话。 那女子纤纤玉指点了点苦娃和许沁梅,冷冷的道:“你,你,可以走,那两个得留下!孩儿们久无血食,须得安抚一二。” “休想!“许沁梅不暇思索地回道。 “你怎么说?“那女子看向苦娃。 “我四人既然同来,自然同去!”苦娃缓缓应道。 那女子听了,一双长眉渐渐竖起,面露杀气:“本王欲待给湖畔许家和血魔剑留一个面子,奈何几个娃娃却不识好歹,那便怪不得本王了!” 白无常忽然尖声作啸,黑暗中群鬼或哭或笑地呼应,从四方围拢上来。 新嫁娘装束的女鬼王一挥衣袖,大片白雾涌出,袭向四人。 四人舞动法器,要驱散鬼雾,雪燕早吸了些鬼雾进去,双眼一翻白,噗通倒地。周山河也吸了些,感觉天昏地暗,周边鬼影都在旋转,却还踉踉跄跄地并未倒下。 苦娃持枪退后,与许沁梅并肩而立。 许沁梅威胁道:“我是族中老祖的嫡系血脉,身上有老祖赐下的符诏,你敢伤我,老祖立时便知晓了!” 女鬼王桀桀笑道:“你家老祖便知晓了,相隔千余里,也搭救不得!” 红影晃动,大袖向苦娃和许沁梅罩下! 第20章 援军 便在此时,一声暴烈的长啸刺破夜空,在群山间回荡不已。啸声到处,众多鬼影摇摇晃晃漂浮不定。 远远传来一个男子清朗的声音:“娇娇鬼王,你不在南疆看守门户,跑来我青州作甚!” 那女鬼王身子一滞,就看见一道火红飞剑破空而来,声势惊人,红光照耀处,群鬼身上青烟冒起,纷纷惨嚎。 娇娇鬼王怒道:“是谁人敢伤我孩儿们!” 火红飞剑来得极快,后面还紧随一道青色飞剑,片刻即到,落在跟前。 打头的男子二十来岁,身形颀长,一袭黄衫,剑眉扬起,有飞扬洒脱之姿。后面是个青衫男子,形貌朴实。 黄衫男子抱拳道:“岘山龙七,见过娇娇鬼王。” 青衫男子眉宇间冷冰冰的,只道:“大瑶山陈子重。” 娇娇鬼王略微还礼,皱眉不语。 龙七先问许沁梅:“许家妹子无事吧?” 许沁梅淡淡道:“还好,幸亏龙七哥赶来。” 龙七看见地上昏迷的雪燕,右手食指轻弹,一颗火红丹丸飞入雪燕嘴里。 不多时,雪燕悠悠醒转,一骨碌爬起来,喜道:“七公子来了,太好了!这个新娘子女鬼要害我家小姐,请七公子好好教训她一番!” “龙七公子虽然名满青州,却还教训不了本王!“娇娇鬼王冷笑道。 龙七望天打了个哈哈,道:”我龙七也不过练气九层的修为,自然不是你这筑基期鬼王的对手,不过娇娇鬼王你身上有伤吧?似乎伤的不轻!“ 娇娇鬼王哼了一声:“不劳阁下操心!“ 龙七笑道:“我岘山龙家与湖畔凤凰许家数百年的交情,断不能容人在我面前伤了许家的小姐,今日的事不如就此罢手。这几年青州多事之秋,我劝鬼王回转南疆去吧。“ “本王的事,还轮不到你一个练气期小辈多嘴!“ 娇娇鬼王嘴头挺硬,其实心下已有退意。 要知在青州,湖畔许家是仅次于东平王府的大势力,地位超然,许家老祖百年前便已是金丹期修为,声名赫赫。 岘山龙家也有金丹高手坐镇,绝不是好惹的! 此时天色已微明,眼见双方要暂息干戈,忽听山巅有人大笑道:“好好好!找了这女鬼许多时日,今日才找到。甚好,甚好!” 话音才落,山顶上两道青影如老鹰般飞掠下来,是两个年青道士。一个二十来岁,笑容可掬,另一个十七八岁,一上来便恶狠狠盯住娇娇鬼王,似有宿怨一般。 娇娇鬼王脸色十分难看。 这两个道士乃是青州第一大派道玄门高足,笑嘻嘻的叫无忧子,练气十层,恶狠狠的叫无尘子,练气八层。 娇娇鬼王来青州多时,已与道玄门结下仇怨,她身受重伤,便是与道玄门筑基期好手斗法所致。 无忧子还在与龙七、陈子重见礼寒暄,大家都是名门子弟,日后自然是要来往的。 无尘子已经喝令娇娇鬼王:“交出那物,饶你不死,滚回南疆去罢!“ 娇娇鬼王大怒,她固然伤重,在场的却没一个筑基期修为,都是练气期小辈,她哪里惧怕!冷笑一声,还没开口,无尘子已持一柄精钢拂尘飞身攻来。 娇娇鬼王亦不敢小瞧道玄门高弟,随手摸出一方大红手帕来,滴溜溜旋转,将无尘子罩在红影下。 无忧子笑嘻嘻地叫道:“无尘师弟如此急性!贫道也来帮手吧!“持一只桃木剑赶去助阵。 那边陈子重也是与南疆越家有仇的,正待上前围攻娇娇鬼王,眼前忽地白影闪动,被白无常拦住,这一人一鬼修为倒也相当,顿时战在一处。 龙七朗声长笑,提着那火红长剑去助战两个道士。 此时周山河雪燕已经清醒了,两人发怒,四处追杀小鬼。 许沁梅望了苦娃一眼,苦娃笑道:“我去围攻那无常鬼罢!”提起铁枪,赶入陈子重与白无常的战团。 许沁梅没了对手,只好杀入群鬼之中,挥剑乱砍。 此时天色大亮,山谷间战成一团乱麻,百十个鬼影烟雾般飘来飘去,鬼哭鬼笑之声不绝于耳。 苦娃才练气三层,本来插不上手,但神魔沥血枪太强,令白无常十分忌惮,苦娃便有了发挥之地,把一柄铁枪舞得风车一般。 白无常只以深厚法力去震动铁枪。 他手里那只折扇叫阴阳扇,扇子每一搭上枪身,苦娃便身躯大震,如遭重击。 但他略略缓气,便又攻上。他的本意就是要借力陈子重挡住白无常,自家一旁进攻,磨练法力。 陈子重与南疆越氏有仇,下手狠辣,他法器是两只短戟,忽来忽去,只往白无常要害处招呼。 他又以神识操控一柄飞剑在外围盘旋,时不时便给白无常来一下狠的! 白无常右手阴阳扇遮挡攻势,左手一只黑乎乎的袋子,叫勾魂袋,每一挥动,便有一股大力吸来,神魔沥血枪纵然是被祭炼了的,也每每被吸得一偏,似要投袋而去,苦娃几乎把握不住。 不觉间日头已经升起,白无常焦燥起来,左手勾魂袋朝陈子重连晃,逼得他退后几步,右手阴阳扇忽地飞起,向苦娃当头砸下。 苦娃横枪奋力抵挡,双臂却如撼大山,被巨力砸倒在地,那阴阳扇犹自不停地砸向苦娃。 白无常仗着法力远胜,竟然是把一柄折扇当作重器来使。 陈子重双戟、飞剑狂风暴雨般连击,白无常只以勾魂袋、长舌抵挡,并不还手,却以阴阳扇猛攻苦娃。 苦娃知道不妙,一个疏忽便要葬送小命,他聚起浑身法力,竭力与阴阳扇相持。 那小小折扇重如山峰,一次次的当头砸下,每一次都将苦娃砸倒! 连砸十余次,苦娃终于“噗”地吐出一口鲜血。 便在此时,他体内忽然哗啦一响,似是冲开了一重障碍,全身法力流转如意,气力大增! 顿时翻身站起来,猛力挥枪,竟把阴阳扇撞得一偏! 白无常神色一滞,心中大叫晦气,只得将阴阳扇收回,与陈子重相持起来。 苦娃晋入练气三层本就好久了,一路与人对战,又得到许沁梅许多指点,眼界大开,这时奋力对拼白无常,全身法力不住流转,不觉间破了第三层障碍,晋级练气第四层。 苦娃大喜! 他顾不得擦去嘴上的血迹,先默默内视体内法力,觉得比先前几乎强大了一倍! 他定一定神,操起神魔沥血枪,再次攻向白无常。 白无常暗自叹了口气,知道错过了击杀这乡野少年的时机,只得收拾心情,勉力与两名对手周旋。 那边娇娇鬼王感觉吃力。三个对手虽是练气八层、九层、十层,但都是名门高徒,法力深厚,神通亦非比寻常,她又重伤在先,不免左支右绌。 她心下盘算,久战下去,绝无好果子吃,反倒有性命之忧,虽然她一个鬼王有无性命还是另说。 娇娇鬼王恶念陡生,捏了个法诀,祭出一只瓦罐来,黑乎乎的好像村妇腌菜的菜坛子,但大小仅及其十分之一。 瓦罐在空中盘旋几圈,喷出浓浓黑雾,一个童稚声音欢喜大叫道:“哈哈,他大爷的,老夫我又重见天日啦!” 娇娇鬼王恶狠狠地道:“干掉这三个小辈,老娘便放你一条生路!“ 黑雾中现出一个赤足只着肚兜的小童,肥白可爱,但眉心间一颗豆大的黑痣极为刺眼,双目赤红,有些癫狂之意。 他伸了个懒腰,斜了娇娇鬼王一眼,道:“杀人容易,但老夫如何信你?“ 娇娇鬼王恨恨的道:“你要本王如何才肯信?“ 那小童咂咂嘴,道:“把你那只黑玉镯当抵押可行?“娇娇鬼王略一踌躇,纤手一扬,一溜黑光飞去。 小童轻轻接住,张口将黑玉镯吞了,转头望向龙七与道玄门的两个青年道士,胖乎乎小脸面无表情,血红眼中却尽是腾腾杀气。 龙七暗叫不好,与无忧子无尘子对视一眼,缓缓后退。 龙七左手悄然浮现一把符箓。 小童老气横秋的哼了一声,顶门上显出一只玉碗来,绿莹莹的十分精巧。 他白胖的小手一点,玉碗变得数丈大小,向龙七等三人当头兜去。 龙七长啸一声,飞剑亦暴涨数倍,一团火红呼啸着刺向玉碗。 无忧子无尘子各出神通,三人合力把那玉碗打得滴溜溜乱转。 小童不慌不忙,口中吐出一面迷你小旗,迎风变大,呼啦啦卷向三人。 那边白无常处于下风,被陈子重飞剑撞在猩红长舌上,火光四溅,白无常身子一震! 陈子重见机把双戟祭起,恶狠狠地砸向他面门。 白无常以阴阳扇勾魂袋遮挡,不提防后背被神魔沥血枪扫了一记。 这枪能克制阴鬼之类,顿时打的白无常阴魂震荡,鬼魄难聚。 白无常眼观四方,早就看见娇娇鬼王已祭出了杀手锏,此时他也没了拼命的心思,那高瘦的身影忽地消失,再现身时,已是在娇娇鬼王近处。 第21章 师叔祖? 陈子重与苦娃失去敌人,便赶向龙七等人的战团。 龙七三人正处境不妙,那硕大玉碗在他们头顶盘旋,如一座大山般不住的压下,全凭两个道士一剑一拂尘苦苦支撑。 而龙七火红的飞剑已如门板大小,不住攻向一面紫色大旗。 大旗呼啦啦展动,整个山谷飞沙走石,尘土漫天。 这面紫旗有摄魂夺魄之能,每一扫过,龙七等三人就觉心迷意乱。 陈子重与龙七交好,提起双戟奔去助阵。 苦娃正自犹豫,以他练气四层的修为,这般恶战只会是送死。 不料那大旗稍稍一偏,劲风将苦娃罩住,苦娃忽觉神魂不稳,只得把神魔沥血枪横在身前,向龙七等人靠拢。 刚刚与白无常恶斗一场,陈子重知这少年手中铁枪有克制鬼物之效,这面大旗专攻人神魂,正合以此枪对抗,便让出路来,苦娃助龙七对付大旗,他自家去助无忧子二人。 神魔沥血枪与紫色大旗一碰,苦娃身子巨震,那面大旗却也气势稍减。 黑雾中的小童“咦”了一声,似乎颇为惊诧。 此时他正坐在黑雾凝成的小椅上,两只胖乎乎小腿架起,一翘一翘的十分惬意。 他见神魔沥血枪与紫色大旗对抗,龙七已轻松了许多,正掏出一面金光闪闪的小镜来,也丝毫不担心,却摸着肉乎乎的下巴陷入了沉思。 龙七得苦娃相助,稍稍轻松些,将手中一把符箓扔出,轰鸣声大作,惊天爆炸之中,那面大旗紫光闪了几闪,黯淡不少。 龙七乘势掏出一面小镜来,叫金光镜,乃是金丹高手制作的符宝,威力无穷。 他松了一口气,念动咒语,金光镜缓缓浮空,发出耀眼金光来,将那紫色大旗罩住。 大旗放出紫光相抗,一时不分高下。 火红光芒一闪,龙七大喝一声,直刺紫色大旗。 金光、紫光、红光纠缠一起,形成刺目光球,静静相持片刻,忽然天崩地裂般爆炸开,整个山谷为之震动。 端坐在黑雾中的小童身子也晃了一晃,似乎没料到龙七的金光镜威力如此之大。 烟尘散开,现出一面破破烂烂的大旗来,上面至少被炸出五六个孔洞!而金光镜也黯淡无光,发出一声哀鸣,投入龙七怀里。 倒是龙七手中的火红大剑光芒依旧,丝毫无损的样子。 那边,无忧子无尘子得陈子重助力,已能勉强与玉碗法器抗衡。 此时许沁梅三人也已杀散众小鬼,赶过来会合。 “有点门道!“ 白胖小童从黑雾凝成的小椅上站起,伸手将玉碗法器召回,笑嘻嘻地道:”符宝也就算了,你这娃娃居然还有这等神器,这是血魔剑那个娃娃的成名之宝啊。“ 苦娃上前一步,抱拳道:“这杆神枪是我兄长馈赠,前辈与我兄长血魔剑可是相识吗?“ 此言一出,满场寂静。 龙七等人本来不大瞧得起苦娃,哪里想到这位才练气四层的乡野少年,竟与天下闻名的血魔剑称兄道弟? 白胖小童依旧笑嘻嘻地道:“你既与萧小子义结金兰,相必你的练气法诀、神通都是萧小子所授啰?“ 苦娃还未答应,一旁的娇娇鬼王叫道:“玄松子,我放你出来,可不是跟这帮小辈谈情论旧的!“ “玄松子!“ “师叔祖!“ 道玄门的两个弟子齐声惊叫起来。 无忧子冲上前来,仰视黑雾中的小童,惊疑不定。 无尘子叫道:“前辈果真是玄松子师叔祖?怎么、怎么成了这般样子?” 娇娇鬼王面色铁青。 白胖小童收起笑容,叹了口气,道:“还是不是玄松子,老夫可也说不上来!” 无忧子望望那面破烂小旗,问道:“这面旗子,莫非是那件法宝飞灵旗?可不是我师傅说的那般样子。” 白胖小童玄松子又叹气道:“我连本尊都成了这副模样,本命法宝自然也被魔气沾染了。” 无忧子无尘子对望一眼,双双拜倒在地,连连磕头: “师叔祖受苦了!我听师傅说,门中老师祖时时惦念师叔祖,这些年来,门中不知派出了多少师叔师伯,遍天下打探师叔祖下落。今日得遇师叔祖,真是老天开眼,徒孙们不胜欢喜!” “我那老师兄,还好吧?“ 玄松子胖胖小脸上露出激动的神情。 “老师祖一切安泰,只是惦念师叔祖!“ 玄松子抬眼望天,喃喃自语,似乎想起许多往事。 待他神色略微平静,无尘子道: “既然侥天之幸寻回师叔祖,就请师叔祖回转山门,老师祖必然开怀不已,门中弟子也必欢欣鼓舞。到时候聚齐门派力量,将那陷害师叔祖的对头一网打尽,报仇雪恨!” 玄松子默默不语。 娇娇鬼王道:“玄松子前辈,没有晚辈的聚灵钵,不知前辈还能支持几多时日?” 言语中威胁之意表露无遗。 “你这鬼妇!竟敢暗算我师叔祖,纳命来!“ 无尘子暴怒不已,精钢拂尘指向娇娇鬼王面门。 娇娇鬼王哂笑,大红袍袖轻拂,将他攻势化解于无形。 “住手!“玄松子童稚的声音喝道。 “师叔祖,您莫非是被这鬼妇的邪法所制?“无尘子叫道。 白胖童子习惯性的以手去抚摸颌下的胡须,却只摸到一个肉乎乎的下巴,他苦笑一声,道: ”说起来,娇娇这小鬼也算得老夫半个救命恩人了,你们不许为难她!” 在场众人面面相觑。 陈子重是与南疆越氏有宿怨的;无忧子无尘子二道是听到说南疆越氏有人在这一带弄鬼伤人,道玄门是青州道家正宗,数一数二的修仙大派,自然不能坐视,因此急匆匆寻来。 这女鬼王又挟制他们视若神明的师叔祖,更加又急又怒,恨不得将她五马分尸!听得说玄松子是为娇娇鬼王所救,那今日就下手不得了。 玄松子曾经修为惊人。 偌大青州也就二三十个金丹期大高手,其中大多数还都是金丹初期,而金丹中、后期的顶级修士也就七个,号称“青州七圣”,玄松子即为七圣之一。 他生性好动,不耐看门守户,常年在外悠游。 几年前遭遇强敌围攻,他被打得肉身溃散,仗着道家玄门秘法逃出残魂。 金丹修士的魂魄之体是很脆弱的,见不得日光风雨,眼看就要魂消魄散,却遇上悄悄潜入青州的娇娇鬼王。 南疆越氏以鬼修居多。 娇娇鬼王于神魂之道了解甚多,恰好身上有一件聚灵钵法器,能护住修士魂魄不散,更有些微滋养神魂的奇效,因此与玄松子做了个交易,她以聚魂钵护住玄松子魂体,玄松子则助她对敌。 不然娇娇鬼王也不敢公然在青州杀人,取血肉滋养百鬼迷真阵。 此刻玄松子却另有了主意,对娇娇鬼王道:“这两年得你之力甚多,不然老夫命休矣,算老夫欠你一个人情。今日就此别过罢。” 女鬼王花容失色,叫道:”前辈!……“ 玄松子扬手止住她话语,又道:“这件聚魂钵老夫还离开不得,暂且借用几年。老夫也不白借你的,听好了!“ 玄松子白嫩肉乎的小嘴无声张合,似在传授道法。 娇娇鬼王凝神受教,脸上喜色越来越浓,最后止不住花容绽放,惊喜交加地给玄松子行了大礼。 玄松子笑道:“你赵州越氏专修神魂鬼道,寻常练气之法对你们无用。老夫昔年游历时得了这篇功法,于练气锻身极有独到之处,想必正合适你。” 娇娇女鬼王恭恭敬敬地道:“晚辈得了这篇神功,晋级筑基后期有望。晚辈这就给前辈解了那禁制。” 原来娇娇鬼王当初与玄松子达成协议时,有个条件就是要给玄松子神魂之体布下禁制,不然她也不放心将一个金丹中期大高手的神魂随身携带。 玄松子哈哈大笑:“越娇娇,你真以为区区一个禁制能拘住老夫吗?”张口一吐,将那件做抵押的黑玉镯还给了她。 越娇娇面有惭色,这才知晓金丹期高手的惊人实力,哪怕只剩下神魂之体,也不是她这筑基中期修为能算计的。 玄松子对两个徒孙道:“传我法旨,往后只要越娇娇不伤我道玄门弟子的性命,便一律不得为难于她。” 无忧子无尘子躬身答应。 越娇娇逊谢罢,打个唿哨,山谷中幸存的百十个小鬼化为黑雾,渐渐聚拢到她那件黑玉镯中。 收了众小鬼,越娇娇向玄松子别过,招出那顶素白色花轿,飞身跃上,与白无常凌空而去。 陈子重嘴唇轻动,似乎颇不甘心。 玄松子横了他一眼,哼道:“莫看这女鬼娃娃受了重伤,你等几个练气期的小辈就能打她主意,若非你们几个都是有跟脚的,老夫又在一旁,这鬼娃娃早就下狠手了!” 众人躬身受教。 龙七道:“这顶鬼气森森的花轿似乎是她的护身宝物,尚未动用过!” 玄松子嘿嘿一笑,算是默认了。 第22章 汝欲养小鬼乎! 玄松子以外,在场八人中倒有七个受伤,还好都不损及修为,可见越娇娇自赵州远来,还是心存忌惮的。 唯有苦娃安然无恙,甚至突破练气第三层,晋级第四层,因祸得福了,这就让人刮目相看了。 无忧子无尘子恭请师叔祖回转山门,玄松子道:“回去做什么!你等禀告我那玄冥老师兄,就说我事情还未办完,过几年再与他相聚罢!” 无忧子二人相顾失色,苦苦哀求,玄松子听得烦了,干脆洋洋不睬。 那边龙七问许沁梅打算。 龙七是路过秋林镇,听说了镇上何大户被几个“仙师”抄家的事,传的沸沸扬扬,都说何家鱼肉乡民横行不法,惹怒了仙师,这才遭了现世报,又传闻仙师们临去时留下法旨:今后再有敢欺负弱小者,仙师们必严惩不贷! 一时间秋林镇方圆百里的大户家家自危,就连盗贼匪寇也少了许多,竟有了些许太平盛世的光景! 龙七因而得知许沁梅行踪,他也知附近有南疆越氏的鬼修在取生人血肉祭炼阵法,因此急急赶来。 许沁梅想了想,说与苦娃等约好,要去西边紫竹庙一游。 龙七笑道:“家祖与紫竹庙的檀济老法师交情极深,正好前去拜谒!” 陈子重与龙七一路同行,此时也无事,便相随要去紫竹庙见识一番。 紫竹庙自住持檀济老和尚以下,很有几个佛法精深的高手,在青州也是不容小觑的势力。陈子重是大瑶山一脉的嫡传子弟,很想与紫竹庙结下几分交情。 无忧子无尘子一齐望向玄松子。 玄松子乌溜溜眼睛转了几转,忽然对苦娃招手道:“你来!” 苦娃一头雾水的走上前去。 玄松子和蔼的道:“你这娃娃天资不凡,令人欣喜,老夫生平最喜提携天才后辈的。” 苦娃莫名其妙。 他天赋如何自家心中岂能没数?萧大哥的评价是“不错”二字,那便不是很出众的那种;眼下在场的年轻一辈,个个皆是大门派大家族的杰出子弟,修炼天赋自然远胜于他,就算周山河与雪燕,资质只怕也在他之上的。 玄松子又说了许多勉励的话语,待苦娃极其“慈祥”,引得旁边一众年青高手面面相觑。 苦娃是个质朴的乡野少年,肚里哪有许多弯弯绕的花花肠子,便对这白胖的娃娃直言道:“前辈有什么差遣,只管吩咐便是,只怕小子修为浅薄,误了前辈的大事。” 玄松子略有些尴尬,肉乎乎小手揉揉鼻子,道:“老夫只剩神魂之体,不便独自出行,意欲与你做个伴,也可一路护着你,如何?” 苦娃一时转不过来。 无忧子二人倒是听懂了。 玄松子仅剩神魂存世,便只能待在那只聚魂钵里,总不能一个黑乎乎瓦罐招摇过市吧。 但为何选了修为浅薄且又素昧平生的苦娃?无忧子二人不得其解,想来师叔祖自有其道理的。 见苦娃还茫芒然不知何意,无忧子无尘子一齐对他怒目而视,无尘子撸撸衣袖,几乎要对他大打出手。 龙七笑道:“难得玄松子前辈眷顾这位小周兄弟,着实令龙某羡煞,周兄弟还不快快应允了!” 苦娃这才明白,原来这位白胖童子的前辈是要与他结伴同行,也不知为何偏选中了自家。 他心中惴惴,欲待婉拒,却哪里敢开口,只好虚做笑脸,连道荣幸之至。 玄松子活了几百岁的老狐狸,哪里瞧不出这少年的心思,却不以为意,正待召回空中滴溜溜打转的那只腌菜坛般的聚魂钵,忽听那质朴少年说道:“前辈,请吧!” 玄松子狐疑地转过头去,见那少年撸起衣袖,伸长着光溜溜的一只手臂,双眼是闭着的,面露坚定之色。 玄松子纵横青州数百年,即青州之外也是说去便去,见闻何等之广博,此刻也不禁迷糊道:“什么?” 其余七个修仙届杰出后辈亦个个大惑不解。 苦娃如今也有些见识了,于拘魂养鬼等邪魔外道之术略有耳闻。 先前玄松子说道是为越娇娇所救,越娇娇何人?赵州鬼王也,随身常携带几百小鬼的。苦娃听到玄松子要跟随自家,那便是要传授他养鬼之法了,养鬼么,听说是要以精血饲养的……. 玄松子毕竟人老成精,见他那般神色,已经猜到其中的缘故了,又好气又好笑,斥道:“汝欲养小鬼乎!” 苦娃见这白胖肉乎的前辈发怒,越发不知所措。 除了周山河,此刻其余人已经明白过来,个个强忍笑意,最后还是许沁梅和雪燕实在忍不住,相互搂抱着放声大笑,龙七等人亦忍俊不禁。 苦娃更加莫名其妙。 玄松子黑着小脸招下聚魂钵,身子缩小成一寸多高,投入钵中。 聚魂钵嗖地钻入苦娃腰间的储物袋。 苦娃还在怔怔的,龙七笑道:“走罢!” 此时山谷中早已不见了那座庙宇,想是女鬼王越娇娇变化来迷惑人的。 谷中乱石遍地,一滩一滩的黑水散发着腥臭味,是那些被打杀的小鬼所化。 许沁梅掩着鼻子,拉上雪燕御剑飞起,龙气等紧随其后。 苦娃也学着拉起周山河腾空而起,此刻他已是练气四层,法力超出周山河数倍,御剑飞行已不大困难。 神魔沥血枪一经祭炼便运转如意,在空中左右进退十分方便。 初冬的寒风颇为凛冽,吹的二人衣衫呼呼作响。 两个少年想起不久前还对仙师极是羡慕,此刻自家却已能凌空飞行,神仙一般的感觉啊!两人在空中相视大笑,都从对方眼睛里看到了坚持修道的毅然决然之色。 飞行了十余里,许沁梅担心苦娃等法力不继,提议歇息一回。 龙七先抢着答应了,于是众人落下云头,在荒野里缓缓步行。 无忧子、龙七、陈子重年纪相仿,在一起谈些趣事轶闻,无尘子忧心自家的师叔祖不肯回转山门,独自一个闷闷不乐。 许沁梅四个十几岁的却谈得火热。 说的是刚刚结束的那场大战:周山河雪燕因为拖了后腿而羞惭不已,许沁梅却对苦娃大加赞赏,认为他生死关口不抛弃同伴,几次奋力拼杀挽救局势,评价他“有国士之风”。 苦娃口里谦逊,故作镇定的神色却欲盖弥彰,毕竟这次大战中意外晋级,那是梦寐难求的好事儿。 谈笑中龙七忽然止住脚步,举首回顾。 片刻后,无忧子也似意外的望向后方的半空,众人一齐停下来翘首以待。 不多时,正午阳光直射下,澄净的空中一朵白云缓缓地飘过来。 “筑基期修士!“ 龙七与无忧子对望了一眼。 那朵白云越来越近,有数亩大小,速度极慢,几乎相当于周山河驾驭他那柄山河剑飞行了。 白云晃晃悠悠地飘过众人头顶,仅三四里之高,并无停留之意,隐约可听见云上有呜呜咽咽的箫声,又有曲曲折折的笛音相和。 龙七侧耳倾听良久,叹道:“此高士也!“ 众人默然。 那朵白云去得久了,无忧子才意兴阑珊地道:“走罢!“率先飞起,其余人鱼贯腾空,往那朵早已看不见的白云飞过去。 冬日的阳光懒懒的照在空无一人的原野上,说不出的荒凉、寂寞。 一路飞飞停停,人烟渐渐稠密,也不似秋林镇那般贫苦不堪了。 龙七、无忧子、陈子重是走惯了江湖、见惯了世情的,所历所见毫不稀奇,其余五个却都是好奇心正旺盛、没事也要找些事来的年纪,哪里肯埋头赶路。 见一个镇子,先吃喝些当地的饮食,再询问此处可有为非作歹的大户、山上可有劫财害命的盗贼?倒也惩治了四五家为富不仁的大地主,剿灭了三两处穷凶极恶的黑寨子。 雪燕又和周山河商量,说道深山老林里最多隐居的奇人异士,说不准就能遇上前辈高人遗留的洞府、衣钵。 几人一路把那高些的山峰、深些的悬崖都翻遍了,奇人、衣钵没找到,雪燕却逮住一只练气一层的雪白小兔,视若珍宝。 于是几人也不去寻异士、洞府了,只管调教那只战战兢兢的雪兔小妖精。 雪燕苦思良久,又向许沁梅虚心请教,终于定下“雪娥”的名字,取雪里嫦娥之意。 无尘子、周山河、苦娃在一边暗暗发笑。 三五日后,这只叫“雪娥”的兔子精终于与她们斯混熟,也不怕人了,终日黏着雪燕寸步不离。 此时已去紫竹庙不远,有一座小城,叫紫竹城,占地不过十数里,人口稠密,士民富庶,往来皆有笑容,一派祥和气氛。 龙七寻了最大一家客栈落脚,叫大家沐浴一番,明日好去拜谒檀济法师。 是夜月华如水,清清冷冷的洒在客栈的后院。 龙七等三人坐在院中闲谈,苦娃等五个小些的围住兔精雪娥玩笑。 正热闹间,忽然闻到一股淡淡香气,令人心思沉静,诸般烦恼为之一空。 龙七等纷纷站起身来。 就听得一声温和的梵唱,前街上吵嚷的人声霎时间不见,整座小城顷刻安静下来。 龙七提声喝道:“是哪位师兄法驾光临?恕龙七等不曾迎接!” 院外传来爽朗的笑声道:”龙七师兄别来无恙否?“ 院门现出一个年青僧人,二十岁上下,月白僧衣,身形挺拔,笑吟吟的缓步进来。 第23章 紫竹一脉 龙七抢上前去与他见礼。 这年青僧人法号灵空,是紫竹庙檀济住持的嫡传徒孙。 紫竹庙一派已传至第六代,灵空即是六代弟子中最杰出者,深得师祖檀济法师看重。 灵空和尚为人十分谦和,与众人一一相见,始终面露真诚笑意,令人有如沐春风之感。 即使面对苦娃周山河两个草野间出身的少年,他也是一般的谦让。 两个少年对他顿时大生好感。 龙七令客栈老板搬来桌椅,众人就在院中围桌团团而坐,品茗叙话。 原来檀济法师早知龙七等人到来,先令灵空前来探看,有迎接之意。 要知这八个年轻修士中,无忧子无尘子是青州第一大派道玄门的杰出弟子,龙七陈子重分别是岘山与大瑶山两家的后起之秀,许沁梅更是湖畔凤凰许家的嫡派传人,许家老祖最心爱的后人。 苦娃自家没什么来历,却是国中少年四剑之首、近年来声名鹊起的血魔剑的结义兄弟。 这些人几乎代表了青州除东平王府以外的绝大部分势力。 灵空说道,紫竹庙亦知赵州越氏有人来青州取活人祭炼鬼阵,派了庙中三位师兄弟前去问罪。人还未回,已传讯说湖畔、道玄门、岘山、大瑶山皆有子弟已经出手。 众人就此谈论起来。 前者冰镜湖湖心岛之会,赵、幽、燕三州王府齐齐派出金丹期高手压阵,对东道主东平王府势力进行追杀,已是多少年未见的蹊跷事。这次赵州越氏女鬼王娇娇公然来青州杀人炼阵,更是非比寻常。 几年前便有传言,青州第一高手、东平王韩铸铁修炼中走火入魔,受创极重。 近年来东平王几乎销声匿迹,青州一应事宜都由其长女、春雪剑韩葳蕤定夺,似乎印证了外间的传言。 大元皇朝分封四大异姓王,四王各领一州之地,本就明争暗斗,互不服气。 现东平王有事,青州从此不得安宁矣。 在座都是各家各派最杰出的子弟,自然心有戚戚焉。感叹一番,又开始交流起修炼心得来。 苦娃与周山河对视一眼,心头暗喜。 若不是这次出门,哪里能亲耳听到整个青州最秀出的年轻高手们齐聚**! 这简直就是耳提面命了。 两个少年竖起耳朵来听,生怕漏掉那一句哪一字。 不觉间夜深人静,冷月西斜,灵空和尚才告辞而去。 大家意犹未尽,相约过几日再聚会交流。 苦娃与周山河一夜未睡,一字一句的回想众人说法,再一句一句地分析、体会。 天明时兔精雪娥奉命来叫门,这两人还为其中一句争论不休。 出紫竹城西门一路西去三十里,有一条大河,约四五里宽,波平如镜,风浪不起。 河中时有大白鱼高高跃起,做拜服状,显然是迎宾之意。 雪燕抚掌大叫有趣,她怀里的兔精雪娥两只红通通眼睛睁得圆溜溜的,望着大白鱼一眨不眨。 雪燕眼神极好,遥见河对岸几颗光头在朝阳下闪亮,为首的便是昨夜到访的灵空。 只见他僧袍轻拂,袖中一条金黄小龙跃出,迎风变得巨大,横卧于河面之上,金光闪闪。 龙七对众人解释道:”这是紫竹庙一脉极隆重的迎宾之礼,唤作金光桥,寻常来客决无此礼遇。“ 他率先踏上金光桥。 等众人站定了,那桥身忽地一收,顷刻间便过了河。 那桥依旧化作一条金龙钻入灵空袖里。 灵空身旁有三人。 高瘦而不苟言笑者法号灵真,是紫竹庙第六代弟子中排行第一者,修为与灵空一般,都是练气第十层。 言语颇多、笑嘻嘻的叫灵悟,练气九层;另一个灵哲练气八层。 最年长的灵真也不过二十五六的年纪,这四个和尚放到任何大世家门派也称得上精英子弟了,看来这次紫竹庙第六代弟子已是精华尽出。 过河便是好大一片平原,碧绿如织。 有鹰隼与小雀相互啄羽,又见白象、白鹿、白牛悠闲散布于茵茵芳草之间。 龙七叹道:“真清净之土也!” 灵真笑道:“世间千百种生灵本心皆存善意,但看如何教化了。” 众人一齐称赞。 先入正殿敬香礼佛,这里供奉的是过去、现在、未来三尊宝像。 正殿过去有一座偏殿,收拾的极为整洁,龙七熟门熟路地进去,献香、礼拜越发恭敬。 灵空低声道:“这是本派开山门的老祖,法恨上人。” 拜罢,苦娃偷眼看那法恨上人的塑像:清瘦脸颊,剑眉星目,浑身一股欺天霸地的气概;虽着一身素净百衲衣,却是一种世间一切尽在我手的豪雄气派,并不象个出家之人。 正好奇间,忽觉那塑像朝他微微一笑! 苦娃这下惊吓不轻。 再抬头细看时,那塑像又是泥塑木雕的模样了,哪里有半点异常! 苦娃慌忙低下头去,不敢再看,心中砰砰直跳。 一边的灵真似乎有所察觉,一副若有所思的神色。 殿后是一大片禅房。 众人穿堂入室,早见一位中年僧人立于门槛外,身形高胖、满面红光,望去不过四十岁左右,神情极是和蔼。 这便是紫竹庙第三代住持、青州七圣之一的檀济法师了,他已是金丹中期的大高手。 龙七等八人一齐拜倒在地。 檀济法师袖袍微动,便有一股柔和的法力将他们托起。 这禅堂前厅甚大,檀济坐在上方,灵真等四名徒孙伺立两边,龙七等八人坐在下手。 茶香萦绕之间,龙七打头,八人依次向檀济法师施礼问候。 檀济法师与湖畔凤凰许家、岘山龙家交情匪浅,与许沁梅、龙七谈笑晏晏。 轮到无忧子无尘子两个,本来道佛不是一家,各自供奉的祖师有些尴尬,但檀济法师十分大度,对道玄门掌教玄冥子的人品修为极力推崇。 无忧子无尘子两个青年道士心中欢喜,言语间也十分恭顺起来。 随后苦娃周山河双双见礼,自报了家门。 檀济也不吝嘉许。 又对苦娃笑道:“前些时候湖心岛如此热闹,国中高手几乎出动了十之一二。令兄血魔剑大出风头,所得宝物竟力压四大王府,真不愧四剑之首、新人之王的美名。” 苦娃慌忙逊谢。 此时他才知道他那结义兄长的声名之大了。 先前越娇娇不愿伤他,龙七等人也不敢怠慢于他,同为七圣之一的玄松子、檀济法师竟然也屡屡称赞血魔剑。 要知这两位可是金丹中期的大高手,偌大青州有数的人物! 苦娃再笨也知道了,他那兄长血魔剑绝非寻常的筑基期修士,要么另有极大来头,要么身怀绝世神技。 檀济法师又对在场众人的修为一一点评,往往三言两语之间,便解开了他们数年的疑惑。 龙七等人喜不自禁,顾不得失礼,当场就打坐起来。 灵空等四僧也就地禅坐,默默修炼。 檀济见众后辈肯努力上进,也颇为欣喜,连连颌首微笑。 不知过了许久,忽然禅堂外脚步声急,有小沙弥来报:“檀老师姑来了!” 随即远处一阵细碎整齐的脚步声,有个妇人声音娇喝道:“檀济秃驴,快快出来!” 檀济法师脸上肌肉颤动,暗自苦笑,只得起身出了禅堂去。 灵空等四僧一齐站起,跟随出了禅堂,一脸的苦恼神情。 苦娃心中惊讶。 佛门清静地出现一群女子,本就不寻常,看檀济等人脸色,似乎还拿这些女子颇为无奈! 龙七悄声道:“外人只道紫竹庙中都是僧侣,却不知这紫竹一脉还有一个分支,叫紫竹庵!” 众人大奇,齐齐盯住龙七,龙七却不肯再说。 于是众人一起出去。 自禅堂往后走,远处是一座山峰,极其雄伟。 山下数十里,一片一片的紫竹林,众多小禅房点缀其间。 紫竹林前面的开阔地带,十数名僧侣簇拥着高大身形的檀济法师。 他身前不远是一名中年女子,四十岁上下,一身洁净的僧衣遮掩不住窈窕身段,肤色甚是白净,此时却眉目含怒,正与檀济分说什么。 檀济却只是苦笑,任她诉说。 中年尼姑身后还有数十小尼,个个含嗔带怒,纷纷指责紫竹庙的和尚们,一时间莺莺燕燕,脂粉气压过了香火气。 龙七等人不好靠近,只远远地站着观望。 隐约间似乎听见,是紫竹庙的白象啃食了紫竹庵的一支千年灵芝,还踩伤了看守灵草的灵兽。 中年尼姑檀师姑又怀疑两年前紫竹庵失踪了一批灵茶,是为紫竹庙的和尚们所盗;一众小尼指责和尚们不守规矩,五年前某某小尼丢失一件中品法器的佛珠,七年前紫竹庵的灵泉突然干涸,十年前…… 檀济不许众和尚多言,只有几个较为年长老成的与檀师姑等女尼理论,又哪里说得过! 众和尚一个个灰头土脸,满面悲愤。 苦娃对这些不大有兴趣,默默回想檀济法师刚才指点众晚辈的言语,忽然有所悟,不自禁的回转身,想找个清静地方打坐一番。 禅房是不好回去了,他便向左侧的紫竹林行去。 虽是冬日,这里仍然竹叶青青,鸟语花香。 抬头看见一座精舍,竹门虚掩,屋内悄无声息。 苦娃便在屋前的长条青石板上坐了,默默内视,运起《引气诀》来。 不多时,便有丝丝灵气聚拢上来,与他周身气息相融,他体内气息自然不住流转。 这紫竹林中的灵气比外界明显要充沛许多,且这里的灵气更加纯净温和,着实是修行圣地。 第24章 小沙弥 日头渐渐升上正中,苦娃仍旧动也不动。 答的一声轻响,虚掩的禅房门被推开,冒出一颗光溜溜的小脑袋,随后闪出一个极年幼的沙弥来。 最多五六岁,穿一件改小的僧衣,肉嘟嘟的脸蛋笑嘻嘻的,漆黑的双目却极其明亮,好奇地打量盘坐的苦娃。 过了片刻,苦娃毫无动静。 那小沙弥不耐,捡起一根细细竹枝,拿枝梢去挠苦娃鼻子。 苦娃躲闪了几下,终于睁眼,看见小沙弥,吃了一惊。 小沙弥笑嘻嘻道:“少年人从哪里来的?我在紫竹庙里可从没见过你。” 苦娃见他年幼,心中一动,也笑道:”我是刚入门的弟子,你得称我一声师兄吧!“ “胡说,胡说!“小沙弥笑道,”你头上有长发,身上穿的是俗家衣衫,可骗不到我!” 苦娃见他识破,摸摸鼻子,略感尴尬。 小沙弥眼珠子一转,又道:“你说什么,可是要我尊你为师兄么?“ 苦娃点点头。 小沙弥哈哈大笑:”我就叫你师兄,你敢答应么?“ 苦娃奇道:“那又有什么不敢的?你最多不过六岁,也不知是紫竹庙的第六代弟子,还是第七代呢。“ 小沙弥瞅着苦娃只管笑,像看个傻子似的。 苦娃隐隐感觉到不妥,问道:“你可有法号?师傅是第几代的?“ 边说边去摸他光溜溜的小脑袋。 小沙弥脑袋一偏躲开他手,道:“我倒是想有个师傅,可惜他老人家西去已久。寺中其他僧众也没人愿意做我的师傅。“ 胖胖的小脸上露出忧伤的表情。 苦娃叹了口气,有些同情这个小娃娃沙弥,拍拍他稚嫩的小肩膀安慰道:“不要紧,回头见了檀济法师,我为你求情,定要给你再寻得一位名师。“ 小沙弥把手里一串碧玉念珠转着圈子玩,歪着脑袋道:“檀济为什么听你的?你和他很熟么?“ 苦娃作势要拍他脑袋,教训道:“小娃娃不懂规矩!檀济法师是你长辈,你该叫老祖或者住持才对。“ 小沙弥嘴唇动了动,没有犟声。 苦娃拉他坐在青石板上,认真向他解释:”我只是个乡野少年,自然与檀济法师攀不上交情。不过我这次同来的伙伴中,很有几个出身名门世家的,想必檀济法师会给他们面子的。“ “哦?你那些伙伴都是什么出身?“ “说了你也不懂!“ 不过苦娃还是一一向他解释了龙七等人的来历。 小沙弥扳着手指头计算,小脑袋鸡啄米般连连点头:”湖畔许家的嫡亲孙女,岘山龙家的年青高手,这个面子檀济得给他们。大瑶山陈家就差了一些……什么,紫竹一脉何时与道玄门的牛鼻子扯上交情了?“ 苦娃怔住了,这小娃娃沙弥知道的可不少啊。 小沙弥见他若有所思的模样,干笑道:“接着说,接着说!我也是平日里听寺中僧众说起过这些。“ 苦娃感觉这小娃娃有点神秘,小心翼翼的问道:“你的法号叫什么?“ 小沙弥笑道;“我都没有师傅,哪有人给我赐下法号。再说我还小,不急,不急。“ 苦娃更加摸不着头脑。 忽然耳中传来极细微的声音,宛若蚊鸣:“姓周的娃娃可要小心了,这个沙弥非比寻常,若说错了一句,你今日是福是祸都难预料!“ 苦娃心中一动,知道这是腰间储物袋中聚魂钵里的玄松子发出警示了。 玄松子都看不透的人物,可见这小沙弥来历不凡。 苦娃以意念悄声问道:“玄松子前辈,敢问这位小沙弥前辈修为如何?“ 隔了好久,腰间储物袋中才传来回应:“老夫仅剩神魂之体,看不透他的修为,至少也是筑基后期,老夫甚至怀疑他已晋入金丹。不过这般年纪便结丹,难以置信,难以置信!“ 苦娃大惊! 这些时与龙七等人同行,他也听得不少事情。 金丹修为何等稀少!那是修仙届顶尖的人物。 偌大的青州,据说金丹修士不超过三十个。 像紫竹庙一脉已是青州的第一流大派,除了金丹中期的檀济法师外,便只有一名金丹初期的高手了;紫竹庵那位檀师姑,据苦娃猜测应该也是金丹初期。 有三名金丹期大高手坐镇,足可保紫竹一脉在青州屹立不倒! 若眼前这娃娃沙弥也是金丹修士,苦娃知道,这等实力已可以和青州霸主东平王府一较高下了! 问题是,他即便娘胎里开始修炼,也不过修了六七年光景,六七年便能结丹,那是绝无可能的! 小沙弥见苦娃沉默良久,知他已经心疑了,嘿嘿笑道:“少年人想那么多没用的作甚,随我来罢!” 说完,转身进了禅房。 苦娃略略犹豫,也跟了进去。 禅房中十分洁净,一张小床,一桌一椅,此外更无他物。 小沙弥奋力爬上禅床,把双腿一盘,道:“坐罢。” 苦娃依言在桌前坐下。 “老夫的事儿,你不要多问,更不许外传!若外面传出老夫的只言片语,纵然老夫不寻你的麻烦,自然有许多人要去杀你!“ 苦娃连连点头称是。 小沙弥这才露出笑脸,道:”老夫出世数年,还从没见过外人,即这紫竹庙中知情者亦不过檀济等三四人而已。今日你能来我室前打坐,那就是有缘了,老夫送你点儿好处,就当是封口费罢!” 苦娃还未反应过来,忽觉神识一胀,大段大段的文字涌入脑中。 他如今也有经验了,立时静下心来,默默颂记。 一个时辰左右,苦娃才回过神来,见小沙弥笑嘻嘻地望着自己,慌忙离座拜倒在地。 小沙弥摆摆手,苦娃便不由自主的站立起来。 他手里一串碧玉念珠转着圈子玩耍,小嘴巴里叹息道:“我已与玄松子小杂毛谈过了,此后三两年间他将护你平安。唉,小杂毛也被人打得仅剩一道残魂,青州大祸不远也……“ 苦娃见他闭目趺坐,久久不再言语,竹叶间零星漏下的阳光照在他小脸上斑驳不定。 又等了一阵,苦娃深深一礼,倒退着缓缓出了禅房。 在紫竹林间行了十余步,再回头时,那座禅房、连同屋前的青石板已踪影全无!苦娃不禁骇然。 储物袋中传出玄松子幽幽的叹息声:“走罢,这位老前辈神龙见首不见尾,你这娃娃能得到他老人家传道,也不知哪世修来的福分!“ 出了紫竹林,广场上已经静悄悄的,只听到山鸟的清脆鸣叫。 周山河独自在竹林边探头探脑的,想是在寻找自己。 见了苦娃,周山河一阵埋怨,苦娃只说去竹林中走动时,在一块青石板上睡着了。 此刻灵空、龙七等都去了化莲池,紫竹庙的青年僧众正与紫竹庵的师姐师妹们较技切磋。 两人急急忙忙赶去,半路遇到一个年轻和尚,说道是檀济住持派来引路的。 这和尚十六七岁,练气五六层的修为,言语十分亲近。 沿着紫竹林间的一条大道向后山转过去,远远望见好大一片湖泊,足有十数里方圆,湖中尽是莲花。 当此初冬之际,满湖碧绿荷叶之间,红莲、白莲争相绽放,微风中徐徐送来清香气息,令人陶陶然忘乎忧烦。 据引路的青年和尚道,这化莲池是紫竹庙与紫竹庵的分割之处,山后便是紫竹庵的道场了。 化莲池正中一座高台,是本派弟子斗法场所。 “同属紫竹一脉,贵庙与彼庵之间似乎略有嫌隙?“ 苦娃有些冒昧地打探道。 青年和尚露出无奈的表情:“我紫竹派一庙一庵的两位祖师爷本是同门出身,联手创下了紫竹一派,祖师们交情自然是极好的。奈何僧尼有别,后世几代紫竹庵住持屡屡向我紫竹庙寻衅……“ 这和尚说话遮遮掩掩,不过他城府甚浅,言谈间苦娃与周山河都听出,紫竹庙与紫竹庵的创派祖师乃是一僧一尼,又是同门师兄妹,多半是情缘交织之后因爱生恨。 紫竹庵后人为祖师爷不值,故而屡屡向和尚们寻衅,很有些父债子偿的意味。 而紫竹庙后人知道自家的祖师爷有负紫竹庵,因而屡次隐忍退让,积年下来气势自然就弱了。 奇怪的是,紫竹庵这些年来的确屡屡失窃,但失去的宝物每每过上些时日又忽然出现,有时甚至还多了些法器、灵丹之类,似乎补偿一般。 但去年紫竹庵失窃了一串佛珠,以千年寒玉炼成,乃是紫竹庵镇派的神物之一,更是紫竹庵创派祖师爷昔年随身的心爱之物。 这件佛珠法宝失窃年余仍未出现,紫竹庵认定是和尚们捣鬼,已经三番五次上门吵闹讨要了…… 不知怎的,苦娃眼前浮现出那小沙弥转着一串碧玉念珠玩耍的模样…… 第25章 灵素 化莲池中央有一片露台,百十丈宽广,沿边修建了一圈凉亭。 沿着曲折小径走在化莲池上,远远听见呼喝声及风声激荡,自然是和尚尼姑们已经开打了。 湖中小径尽头,眼前豁然一开,紫竹庙与紫竹庵门人南北分坐于亭中,双方泾渭分明。 露台中央,一僧一尼两个年青人正悬浮于空中,各展神通一较高下。 周山河正四下里寻找龙七灵空等人的坐处,忽然远远的有人招手,定睛一看,是小丫鬟雪燕。再一看,许沁梅斯斯文文地端坐在檀师姑一侧!原来雪燕是招他俩过去。 苦娃笑道:“这可不大方便!”与周山河向檀师姑许沁梅遥遥拱手致意,又向她们对面的檀济法师也拱手为礼。 随即找到龙七等人的亭子,径直过去。 灵空灵真灵悟等三僧陪同龙七等四人在亭中观战,灵空、龙七面露微笑,与苦娃周山河招呼。灵真灵悟却神情严峻,紧紧盯住场中较量神通的二人。 周山河悄声问无尘子:“还有一个灵哲师兄呢?” 无尘子向场中努嘴道:“正拼斗哩,似乎不大妙。” 无尘子并未刻意压低声音,亭中众人都听见了,但无人理会,只有他师兄无忧子横了他一眼。 灵哲此时悬于半空,面前一柄黑色戒刀舞得密不透风。 他对面是一名杏黄僧衣的女尼,二十岁左右,左手执一只红铜色铃铛,拳头大小,每一晃动,灵哲必后退几步,戒刀舞动更急;她右手执一只黄玉如意,间或朝灵哲轻轻一指,灵哲又是身躯一震,仿佛受到极大压力。 灵真望向灵空道:“师弟,这场没什么意思了,接下来你我谁去抵敌那妖女?” 灵空沉吟道:“妖女的修为与我师兄弟一般,倒也罢了,只是她手里头那件法宝可着实厉害,师弟我未必能胜。还是我先去罢,师兄为我压阵。” 灵真微微点头,忽然提气喝道:“灵哲师弟,你且退下。紫竹庵的师姐法器厉害,这场算我们输了便是!” 对面数个亭中一阵骚动,有女尼娇声喝道:“输了便是输了,什么叫法器厉害!” 又有年幼的女尼骂道:“灵真秃驴要耍赖吗?” 斯文些的就质问:“莫非紫竹庙的师兄们都不曾使用法器么?” 龙七苦娃等人暗笑。 紫竹庙的僧众并无接口对骂者,显然对紫竹庵的辱骂早就习以为常,又或者心知骂也骂不过小尼姑们。 此时灵哲已经退回亭中,满头大汗气喘如牛,面色甚是沮丧。 灵空拍拍他肩膀以示安慰,随后理一理月白僧袍缓步出亭,合掌一礼,道:“最后一场,小僧灵空请教紫竹庵的绝学。” 他声音依旧温润平和,但偌大的露台人人听得清晰,就如在耳边言语一般。 对面女尼群中又是一阵叽喳,显然灵空的名头甚是响亮。 有人叫道,“灵素师妹,既然这位灵空师兄诚心请教我紫竹庵绝学,你就去指点他一二吧!” 年幼的女尼则喊,“灵素师姐一定要打败这秃驴,教他知晓我紫竹庵不是好欺负的!” 声音此起彼伏,十分热闹。可见这位灵素在紫竹庵后辈子弟中深孚众望。 龙七等人看来看去,也没见到那位“灵素”在哪。 忽然场中一静,只听檀师姑淡淡的道:“素儿,这灵空小和尚是紫竹庙六代弟子中的翘楚,我檀济师兄的心爱之人,你便去与他切磋一番,可不要失了紫竹庵的颜面!” 只听一个娇嫩好听的声音道:“是。” 一座凉亭中,众女尼左右分开,聘婷走出一个女郎来,淡绿色衫子,黑发如云,眉目清秀难言,更加上肌肤白皙,双颊天然两朵红晕,真个是人比花娇。 场中一片静寂,所有的尼姑、和尚就如同约好了一般并无半点嘈杂,都注目在这名十六七岁的女郎身上。 周山河悄声问灵悟:“怎么,这女子不曾出家么?” 灵悟低声道:“她原本是个弃儿,被紫竹庵的前辈捡了回来,修炼天赋极其出色,是紫竹庵小辈中的头号弟子。有前辈高人已经给她算过了,她这辈子不合出家的。不过这妖女曾经发誓,此生绝不背出紫竹庵。” “妖女?“周山河瞪圆了眼睛。 “这女子极其聪慧,往往能看破人心,其智近妖,对我紫竹庙的师兄弟十分敌视。“灵悟解释道。 灵空单掌打个问讯。 那女郎略略回礼,细白的玉掌伸出,掌心凭空显出一朵碗口大小的莲花来,花瓣舒展,飘出无数洁白小花朵,纷纷飞向灵空。 灵空面色凝重,后退几步,缓缓自袖中抽出一支竹枝来,紫色,三寸长短。 他将竹枝向身前一点,低喝道:“且住!” 无数莲花飘至他身前三尺,便再也不得寸进! 片刻之间,他身前便出现一面莲花屏障,进退不得,只在两人之间急速旋转。 女郎微微冷笑,嘴唇轻动念念有词,掌中飞出莲花越来越多,速度愈来愈快,一朵朵激射向灵空,莲花屏障越发厚重,徐徐向灵空压去。 灵空嘿的一声,手中紫竹连点三下,轰然巨响,他身前莲花屏障被击散,漫空朵朵白莲飞舞,阳光下滴溜溜急速转动,场面煞是好看。 女郎灵素将掌中那朵莲花望天一抛,莲花一瞬间变得禅房大小,朝灵空当头罩下。 灵空不慌不忙,袖中飞出一只紫金钵来,迎风大涨,往上顶住莲花。 那紫金钵更放出紫金光芒来,将他身周三丈护住,无数朵白莲撞击在紫金光边缘,嗤嗤有声,始终不能侵入分毫。 此时已是午后,阳光明亮之时。 一个淡绿身影踩着朵硕大白莲凭空飞起,身周无数朵白莲转动,更有一圈圈乳白光晕护持,望去如姑射仙子般飘渺。 另一边,灵空和尚也踏紫金钵霍然而上,月白僧袍迎风鼓动,四周紫金光芒闪烁,好像**罗汉般神圣,只是多了些儒雅气质。 四下亭中不论僧尼,个个低首垂眉诵念佛号。 苦娃周山河雪燕震惊得张大了嘴巴。灵真龙七等人面色凝重目不转睛。 女郎灵素袖中忽现一只碧绿小尺来,轻轻一晃,重重叠叠的碧绿尺影旋转着向灵空罩去。 灵空手中紫竹亦化身万千,密密麻麻迎向尺影,一时间空中铿锵声大作,紫竹与小尺相撞,竟发出金铁交鸣之声。 灵空单掌一挥,如山般的巨力袭向灵素。 一僧一女郎正相持不下,忽听急速破空尖鸣之声,发自数里之外。 檀济檀师姑等人举首望去,面露惊疑之色。 片刻间一溜火光如流星般赶来,嗖地投入檀济掌中。檀济将那物贴近耳边,脸上神色越发惊讶,他望向檀师姑,正要开口。 陡然间一声娇喝,灵素左手玉指一点! 灵空和尚蓦然倒退,他身周紫金光芒阵阵乱闪,血光四溅,两朵洁白小莲花并排着扎在他左肩上! 漫空的白莲绿尺倏忽间全无,只听得一个娇嫩的笑声道:“承让了,这位紫竹庙的师兄!” 淡绿色衫子的女郎踩着白莲徐徐落下。身前众小尼齐声大赞,欢笑戏谑声不绝于耳。 灵空将紫竹与紫金钵收了,略略整理僧袍,朗声道:“紫竹庵绝学果然非同小可,小僧敬服。” 众女尼笑的更欢。 檀济微微一笑,扬声道,“檀师妹,你看看罢。” 他手中的一物缓缓飘向对面亭中。檀师姑伸手接了,凝神片刻,道:“檀济师兄,你以为如何?” 在场僧尼个个惊讶不已。要知檀师姑一向对檀济法师不大尊敬的,叫“秃驴”、“贼和尚”、“杀才”居多,至于这声“师兄”嘛,至少三两年内是没谁听到过的。 檀济道:“明日请檀师妹至恨法堂议事,檀光师弟闭关许久,也该出来走动走动了。” 檀师姑微微点头,对身周的众女尼道:“紫竹庙的和尚虽有许多龌龊,终究是我紫竹一脉,数百年来,每到那要紧的生死关口,我紫竹派一庵一庙总还是同仇敌忾、相互守望的,平日的些许纷争,无需太过计较。” 女尼们齐声遵命。 这次化莲池的斗法就此落幕,以紫竹庵三场全胜告终,女尼们奔走相告,嬉笑声惊得池边树上的鸟雀纷纷投向天空。 而紫竹庙的和尚们也并不沮丧,一个小沙弥的话语泄露了真相:“反正每次比试我等都是胜少败多的,老祖师早有遗训:紫竹庙今后要多让着些紫竹庵的师妹们!” 当夜龙七等人就宿于紫竹林中的精舍里。 这些时日大家同行,于神通技法交流多多,后又与灵空一番畅谈,之后各人得到檀济法师的指点,个个大有收获,是夜不约而同地试演、消化此番所得。 苦娃更得到紫竹林中神秘小沙弥所传授的一篇功法,当时他是硬生生“塞”进苦娃脑海中的。 这功法名字取的甚大,叫“紫霞御灵经”。 全篇分三部分,浩大繁杂。 起首便讲述天地间灵气的由来、特性,次者讲述如何吸引、收纳、运转灵气,最后一篇专讲灵气的提纯、压缩、运用、隐逸。中间夹杂无数年代大修士练气、筑基、结丹、结婴的实例加以佐证。 苦娃惊喜莫名。 他自得到萧红冰的《引气诀》便埋头苦练,哪里想过为什么能练气、怎样练气效果最佳、以及灵气的提纯隐逸等等,完全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这篇《紫霞御灵经》恰恰为他解释了所有的疑惑,实在是珍贵异常。 然而其中许多精微奥妙道理却不是他这十几岁乡野少年所能体会的。 苦娃忽然灵机一动,想起身边还有一位大高手!他便恭敬的唤道:“玄前辈,玄前辈……” 腰间储物袋里传出懒洋洋的童稚之声:“何事惊动老夫?” 苦娃便向他请教《紫霞御灵经》中的疑难之处。玄松子才听得两句便疾声喝道:“住口!住口!” 苦娃奇怪道:“玄前辈,何事?“ 玄松子叹道:“你这娃娃不知轻重,险些害了老夫!“ 苦娃忙问其故。 玄松子道:“小娃娃不知前世修下何等的福缘,居然得这位前辈以绝世神功相授。“ 原来《紫霞御灵经》是紫竹一派的无上心法。 据玄松子观察,即便是紫竹庙的住持檀济和尚也未必学到全篇,紫竹派其余人等自然就更加无缘得到了。 玄松子是外人,若从苦娃这里学了紫竹一脉的镇派绝学,只怕立时便被打灭残魂,永世磨灭了。 苦娃心中暗想,原来玄松子前辈畏惧紫竹林中那个神秘小沙弥,想来修为是大大不如了。也不知小沙弥究竟到了何等骇人的境界,即便不是元婴期,只怕多半已是金丹后期了,金丹后期啊…… 玄松子何等样人,早猜到他心中所想,道:“你无须猜测那位前辈的修为,他必定是远胜于我的,而且辈分极高,当今世上所有的金丹期大高手见了他也必是恭恭敬敬的!“ 又道:“这篇功法老夫是不敢消受了,你也万不可泄露给他人,便是那檀济和尚面前也不得提起半句,否则大祸将至矣!“ 言毕,便归于沉寂,想是又去琢磨如何恢复残魂之身了。 到此时苦娃才有些惊惧起来:这般绝世的功法,小沙弥前辈怎么一见面就传给了我?我出身乡野,唯一认得一个血魔剑萧大哥,萧大哥在这位沙弥前辈面前也不值一提罢?难道,难道我竟是修炼的绝世天才而不自知?可也不大像啊…… 第26章 恨法堂议事 次日晨起,苦娃龙七等人去向檀济法师辞行。 龙七本想多留几日,与紫竹庙的灵空灵真等人切磋交流一番,甚至还想与紫竹庵的年青高手,比如灵素等,比试一回。 陈子重无尘子等人更是跃跃欲试。 要知以青州之大,这许多各家各派的年青高手齐聚是极其难得的盛事。 但昨日檀济接到飞火传讯,随即便要与檀师姑议事,这就不好继续作客了。 檀济法师并不挽留,笑呵呵的问各人去向,许沁梅当即邀请龙七等人去湖畔许家做客,龙七欣然答应。 无忧子着急回山禀告他师叔祖玄松子之事,但无尘子极想去湖畔一游,便提议道:路上遇到同门师兄弟,着同门传讯即可。 道玄门是青州第一大派,人口众多,门中子弟遍布青州,遇上几个同门也不是难事。无忧子便答应了,毕竟湖畔凤凰许家在青州影响极大,能与之交好是求之不得的事儿。 檀济笑道:”诸位皆是青州俊杰,此去山高水长,前程远大,老衲便不多留,惟愿异日再会。“ 吩咐随侍沙弥取出一叠符箓来,龙七、无忧子是识货的,知道这是紫竹派独有的护身灵符,祭出时有佛光护体,能抵挡筑基后期修士的全力一击,极是珍稀异常的,慌忙拜谢。 符箓却只有七道,轮到苦娃时已分没了! 众人面面相觑,惊疑不定。 檀济笑道:“这位周星辰小施主与本派有缘,老衲欲留他盘桓些时日。” 龙七惊讶道:“星辰兄弟与晚辈等同行甚久,为人诚恳朴实,并无得罪贵派的举动,望老法师明察。” 无忧子因他师叔祖一道残魂就在苦娃身上,自然也出口极力相助。 许沁梅道:“晚辈与两位周师兄曾经历一番生死搏杀,意欲邀请他二人去湖畔作客,请族中长辈指点其修炼,老法师切不可为难他!” 檀济呵呵大笑道:“谬矣,谬矣!灵真,你与他们分说。”大袖一拂,转去后堂了。 灵真先去苦娃耳边说了许久,苦娃点点头,向龙七等人拱手道:“一路承蒙众位道兄指点提携,星辰感激不尽。檀济老法师留我并无他意,只是有些事情相询。” 又向周山河许沁梅雪燕道:“山河兄先去湖畔,小弟无事的。湖畔凤凰许家小弟景仰已久,一月后定会来拜访的!“ 雪燕抱着她那只兔精雪娥担心道:“星辰兄真无事?紫竹庙的秃……和尚有何事要问你?“ 苦娃抚摸兔精的耳朵,安慰道:“定然无事!雪燕不要担忧。最多月余我便赶到。“ 灵空在一旁笑道:“我师祖是有道德的高僧,怎会为难星辰师弟,说不定还要给些好处他哩!“ 龙七等人才放下心来。紫竹庙是青州正派,既如此说,便不会为难一个乡野少年了。 灵空灵真自去送行龙七等人。 苦娃跟在小沙弥后面一路曲曲折折,穿过许多丛紫竹,到达恨法堂。 恨法堂中甚为广大,正上方只有一个塑像,相貌清癯,一股霸气充天塞地,正是他昨日见过的紫竹庙开派祖师法恨上人! 苦娃想起先前那雕塑曾向他一笑,心中突突跳了几跳,不敢多看。 盏茶功夫,堂外重重的脚步声响,进来一个中年僧人,紫红脸孔,身形高大壮实,双目炯炯有光。 他看了苦娃半晌,神色间既是诧异又有些伤感。 苦娃不知如何称呼,只是躬身为礼。 中年僧人侧身避过,道:“老僧檀光,小娃娃你这一礼,老僧也不知受得受不得。“ 此时堂外又传来女子声音,檀济陪着檀师姑进来。 檀师姑身后还跟着三个年青女子,一个是黑发垂肩面如桃花的灵素,另两个皆是落发女尼,年纪较灵素略长。 檀师姑一进来,双眸便落在苦娃身上,神色就如檀光那般奇怪。 苦娃向她施礼,她竟然也是侧身避开,只说道:“老尼檀清姑。“ 倒像是自报家门一般。 堂上法恨上人雕塑之下,摆了三张蒲团,檀济居中坐了,檀光檀清姑分坐左右,三人皆垂首闭目一言不发。 又过些时,陆续来了四五个僧人,苦娃听他们与檀济檀清姑称呼,辈份低于檀济而高于灵空等,那就是紫竹派第五代传人了,只怕都有筑基期修为。 众僧在下首依次坐了。 待灵空灵真等赶来时,恨法堂中已有了十七八人,连灵素等三个女子都已落座,只有苦娃孤立于堂中,一时手足无措。 檀清姑向他招手道:“你来。“ 苦娃这才看见,她身边不知何时又出现一个蒲团,檀清姑竟是要他与三位四代传人并列! 檀济笑道:“但坐无妨。“ 苦娃犹豫地过去坐下,却又站起,把蒲团往堂下移动一尺,侧身趺坐,以示不敢与诸位前辈并列。 堂下众后辈惊诧莫名,檀光檀清姑却微微点头,对苦娃似乎嘉许。 此刻恨法堂中寂静下来,檀济开口道:“这位周星辰道友,从此便是我紫竹一脉的弟子,位与老僧等檀字辈同列!“ 一言既出举座皆惊。 即苦娃自己也惊骇莫名。 檀济又道:“昨日传来消息,其一,南、西、北三家王府共出动八名金丹期高手,潜入青州行刺东平王,结果二死六伤,南安王府、北静王府各损失一名金丹期高手!“ 众僧哗然,议论纷纷。 传言中东平王韩铸铁重伤难愈,东平王府明面上的金丹期高手不过二人,就算暗中隐藏,最多再有二名,加上阵法、法宝,也不能令八名金丹期高手二死六伤,除非…… 檀济缓缓道:“挫败三大王府的刺杀之后,东平王府随即昭告天下,将于三年后在青州举办青年天才争霸战!诚邀天下年青俊杰参加,夺魁者不惟有法宝、灵药等重赏,亦可获赐“新人之王”的名号!“ 这下子恨法堂中一片寂静。 这“青年天才争霸战”既然面向全天下,那便该当由大元皇室举办才是。“新人之王”称号非同小可,更不宜由区区一个青州之主来赐下! 东平王府击杀两名金丹、击伤另外六名金丹,只有一个解释,那便是东平王韩铸铁伤愈,而且修为大进! 然而即便韩铸铁修成元婴,他似也不敢公然与大元皇室分庭抗礼。 此事太过诡异,众僧反而不知如何开口评说了。 三名檀字辈僧尼低声交流一阵,檀济宣布:“青州从此多事矣!自即日起,我紫竹一脉紧守门户,绝不生事;另选派言语便捷子弟前往湖畔许家、岘山龙家、道玄门、大瑶山陈家……等诸多势力示好交结。” 顿了一顿,又道:”选派数名得力弟子前往青州,为东平王贺!“ 檀清姑缓缓道:“一庵一庙皆是紫竹门人,当此紧要关口,往日龌龊尽皆了断。自今日起,紫竹庵上下谨尊檀济师兄号令!“ 三名女弟子齐声应是。 檀济微微点头,道:“我紫竹一脉自法恨、法情两位老祖开派以来,已历五百余载,其间经历多少血雨腥风,我派之能屹立不倒者,唯勤勉、齐心二事也。自今日起,一庙一庵如同一体,所有子弟皆一视同仁。“ 众僧轰然答应。 檀光站起来,大声喝道:“众弟子须勤修苦练,莫要懈怠。青州有事,我派亦无法置身事外,唯有提升修为方可保命!“ 转头道:”师兄,师姐,师弟我先去闭关了。“ 檀济檀清姑相视而笑,都知这檀光师弟醉心修炼,平日里是从来都不管闲事的。 恨法堂中众人散去大半,只剩灵空灵真等四五名杰出人物,加上灵素等三名女弟子。 檀清姑回首向苦娃微笑,苦娃慌忙道:“前辈有何差遣,吩咐便是。“ 檀清姑道:“紫竹林精舍中那位前辈的身份,周小道友想必是猜出来了?“ 苦娃道:”只知是贵派一位了不得的大前辈,尚不知其名讳。“ 檀清姑肃然道:“那便是本派两大创派祖师之一的法恨老师祖!“ “啊!“苦娃张大了嘴巴一时合不拢。 檀济道:“法恨师祖数百年前与神秘高手斗法,虽然击杀了对方,但自身法体、神魂俱受致命打击,几乎当场陨落。法恨师祖以秘法延缓伤势,苦苦参悟轮回之道,于数十年前创出转世之法。精舍中那位,便是我派老祖的转世之身了。” 苦娃只觉脑筋不够用,他一个练气四层的少年,如何能窥测前辈大高手死而复生的奥妙。 檀清姑道:“《紫霞御灵经》是我派至高无上的法诀,老师祖偏传与你,可见你福缘非同小可。要知檀济师兄于这无上法诀也仅知皮毛而已。” 苦娃惶恐道:“精舍中前辈传我法诀时曾言道,此法诀绝不可传与第三人。” 檀清姑微笑道:“老师祖说不得外传,那便是不可外传,我等自然不会勉强你的。不过嘛……” 苦娃想了想,这《紫霞御灵经》本就是紫竹派的绝学,自家得以修炼已是大占便宜的事儿,更何况自家修炼这无上法诀正愁不得要领,何不就此与他们分享,那也是皆大欢喜的结局。 便道:“那位前辈的教导小子是绝不敢违背的。但小子修为浅薄,又无名师指点,有许多修行上的碍难,正欲向贵派中前辈高人请教的。” 檀清姑喜道:“无妨,无妨,只管请教便是!” 檀济在一旁微微而笑,神情极是和蔼。 第27章 练气乎?御气乎? 于是苦娃便在紫竹林中精舍里住下了,正是昨日遇见法恨上人转世之体的附近,只是那名胖乎乎笑嘻嘻的五六岁小沙弥却踪影全无。 灵空灵真等五名青年和尚亦居于四周,甚至灵素等三名女流亦在苦娃近处觅禅房住下,灵素的两个师姐,名灵心、灵静。 如此阵仗,由不得苦娃不紧张。 他自然知晓灵空等人是为《紫霞御灵经》而来,只好拿出吃奶的劲头去参悟。然而此法诀何等奥妙精深,起首三句,倒有两句全然不懂,另一句半通不通。 他也不懊恼,放着许多紫竹派高手“侍候”在身边,岂有不请教之理! 才跨出精舍,就见七颗光溜溜脑袋和一张宜喜宜嗔的娇容围上前来,嘘寒问暖,热情的一塌糊涂。 苦娃不敢全句的背诵,只好逐字逐字的“请教”。 这些青年僧尼都是从没习过《紫霞御灵经》的,一时间不得要领,一齐盘坐于紫竹林中苦苦思索。 这日诸僧尼将三句中的两句领悟的极为透彻,另一句说道回去今夜再参悟,苦娃估计是回去请教长辈了,他自是乐见其成。 如此过了七八日,已参悟得《紫霞御灵经》中的十来句。 忽一日,众人盘坐于紫竹林中,灵素的师姐灵静不由自主的发出长啸,体内灵力翻翻滚滚,几乎无法收敛。 众人齐声道贺,原来灵静就此晋入练气第十层,修为已与她师妹灵素并驾齐驱了。 艳羡之余,众人修炼越发的勤谨。再过半月,灵空灵真的一名师弟叫灵觉的,也晋级第十层。 灵觉走的是刚猛路子,晋级之时,紫竹林中狂风大作,枝叶横飞尘土四起,众人狼狈不堪,被灵真大袖一扫,顿时尘定风息。 世人修炼,皆知是纳气入体,却不知这灵气自何而来,有何特性,又由何组成。《紫霞御灵经》上篇便讲的是这个。 众僧尼习之,如醍醐灌顶,豁然大悟。 不觉间大雪纷纷扬扬,紫竹林中一片素白。但房舍四周,仍是红花绿叶一派春意。 经历月余参悟,竹林中人人皆晋级一层。灵真灵空灵素为练气第十一层,其余练气十层三个,九层两个;苦娃也顺利晋级第五层,心中欣喜自不必说。 这般朝夕砥砺,九人已结下交情,大家师弟师姐的乱叫。 苦娃身份较为尴尬,他得了法恨上人传法,先前檀济已将他与第四代的檀字辈并列,那么其余八人便该称呼他一声“师叔祖”了。 但这位“师叔祖”不惟修为最浅,更是年纪最幼,陡然间称“祖”,没一个不觉得别扭的;他又不是正经的紫竹派传人。 于是大家约定,私下里还以平辈称呼,这么一来,人人皆可叫他“师弟”了,地位宛如自青云里直坠入泥尘中。 苦娃丝毫不计较,众人都喜欢他的诚恳朴实。 有时静极思动,也相约着去化莲池的较技场上切磋一番。 三个练气第十一层的灵真灵空灵素互有胜负,灵真赢的稍多些。其余几人任意比试,越级挑战屡屡可见。 苦娃才是练气五层,完全插手不得,他就向众人请教紫竹派的各种神通技法。 他此刻已是紫竹派的人,虽有些不尴不尬,却是能与檀字辈并列的“前辈”,这些灵字辈的高手便毫无隐瞒,但凡想学,无不尽言。 这段时日真是苦娃一生中最快活的时候。 居的是人间仙境世间净土,学的是大派神通无上法诀,随时有一群天才高手上赶着要教他,更有数名金丹期大高手遥相指点,这般待遇,试问青州哪家哪派的门人子弟能享有? 苦娃是个知足之人,只想拼命修炼,什么梦仙湖青州城全然抛到脑后了。 《紫霞御灵经》最厉害之处,便是将“气”之一物阐述的淋漓尽致。既已知气为何物,便能更自如的纳气、练气、压缩、隐匿,诸般妙用信手拈来。 参透气为何物,纳气、练气便比寻常修士快捷数倍;压缩灵气,便能使体内收纳更多的灵气,法力较寻常修士又深厚了数倍;隐匿灵气,更能将表面修为降至最低,使敌人看不清,隐匿至极致时,全身灵力可尽数收起,旁人看上去只是凡人一个。 据灵哲所言,紫霞者,太阳初升之兆也。此际阴阳交会,正是阳气渐浓的初始时候,这时的阳气最为纯正干净,乃是修行中人梦寐以求的至宝。灵素等人是女流,却也能从中得益良多。 这九人沉浸于修炼之中,浑不觉时光流逝,彼此间同出同入,情谊日益增厚。 紫竹派中已流传出“竹林九贤”的美名,说的是本派九名最杰出弟子,相约聚于紫竹林**同修炼,发誓但有一人筑基不成,大伙便不出关。门派中长辈也常常以此传说激励门人。 有众多紫竹派高手加入参悟,《紫霞御灵经》的修炼进展顺利。 檀济已先吩咐下去,这九人所需物资无不满足,举凡典籍、丹药、器具、材料、法器之类有求必应。 苦娃因此得以修炼紫竹派的各种神通技法,连炼丹、炼器、制符的诀窍也涉猎颇多,紫竹派对他似乎并无保留。 有一回闲话,苦娃提起修仙届流传的《练气诀》。 几个女修茫然不知。灵真年长,常在外头跑动,自然知道这些。 原来修仙届练气入门的口诀,各家各派都有不同,像紫竹派一庙一庵,弟子入门先需学佛,待身心清净,再修习一种叫《永恒不动》的打坐功夫,打坐练到家了,也就练气入门了。 这个看各人悟性与缘法,灵空练完《永恒不动》就已是练气七层,这个修为冠绝全派,足见其天赋惊人;灵素练完打坐是练气六层,亦是才华绝艳之辈;其余灵真等几人是五层,堪称天才弟子。 灵悟最惨,他生性好动,坐不住,极其痛苦地熬了三年,才将《永恒不动》勉强修习过关,此时才是炼气第二层,被其师斥之为“小马猴生性顽劣”,好在他其实颇有天分,也肯努力,其后的修炼进展神速,并未落后于人,这次便由练气九层直升第十层。 道家练气入门另有一套法诀,其余各世家自然另有独到之功。 寻常人家子弟若无人指引入门,那就永远无法修炼了。 有一种说法,这天地间灵气是有数的,修炼之人若是太多灵气便不够用,大家修行的速度就会大大变慢,所以各门派世家并不愿练气入门的法诀外流。 一百多年前,修仙届忽然悄悄流传出一种法诀,任何人都可凭此练气入门!而且这法诀修习速度极快,把各家族门派的法诀都比了下去。 这法诀便是苦娃所说的《练气诀》。 这下大家都慌神了,纷纷派出精英子弟和长老来研究这《练气诀》。 不上三年,大家伙又放心了。原来修习《练气诀》的确进展神速,入门之快远超各门各派,但有一个致命缺陷:就是凭此修来的法力十分稀薄,根基虚浮不定,将来十成十是无法筑基的。 曾有一名大世家子弟尝试修习《练气诀》,只用两年便升至练气第五层,但其后的修炼愈来愈慢,据他估算,别说筑基,这么修习连练气第十层也终生无望。 这回世家大派都释然了,练气期所需灵气是十分之少的,对大家毫无威胁;至于终生无法筑基,道理十分简单:基础没打好,又怎可能起高楼! 再过十几年,又有惊人发现:修习《练气诀》入门的修士,其体质结构异于其他修士——更方便对手夺舍! 夺舍,是大家闭口不谈却又心知肚明的事儿,修士若肉身损伤太重,可以神识击毁另一名修士的神识,从而占据其肉身,几乎相当于重生了。但”重生“的机会人人只有一次,即夺舍一次之后便不能再次夺舍了,这让许多修士暗自扼腕叹息,毕竟谁都想有更多的”重生“次数! 然而凭《练气诀》入门的修士,因其根基虚浮、神魂单薄,可以被已夺舍过的修士再次夺舍! 虽然再次夺舍受创不小,甚至有可能神魂混乱,变成疯子或白痴,但终究是再次“重生“啊! 这回修仙届都默不作声了。人人闭口不谈《练气诀》,至于各自心中盘算些什么,那就不得而知。 灵静灵心等啧啧不已,她们从未踏出过紫竹派,何曾听到过这种奇事。 苦娃却若有所思:大瑶山陈家四处搜集乡野少年传授那篇《练气诀》,莫非是为家族中将来夺舍做准备? 忽然叫道:“啊呀,糟糕!“ 众人忙追问缘故,苦娃道:”我山河兄长就是修的《练气诀》!“ 于是把周山河得到一名过路老道传授《练气诀》的事儿说了出来。 灵空安慰道:“那老道只是路过,未必便安了将来夺舍的心思;或者老道自己修的也是《练气诀》也说不定。“ “便不是夺舍,将来我山河兄长也无法筑基了!“苦娃愁眉苦脸道。 灵空等人无言以对,只有灵素面露笑容。苦娃问:“灵素师姐笑什么?” 灵素抿嘴道:“你周氏兄弟与许家千金交好是不是?” “是啊。“ “那就无事了。听说你们四人曾经并肩与赵州越氏的女鬼王争斗,交情自然不一般。周山河这次去湖畔作客,必然是要见许家长辈,许家自会替他废掉《练气诀》的根基,从头练气入门的。“ “对啊!“苦娃兴奋的跳起来。众僧尼哈哈大笑。 第28章 大周天星空阵图 冰雪消融,春风乍起,紫竹派内虽然四季都有红花绿叶,但气候毕竟渐渐暖和起来。 《紫霞御灵经》上中下三篇,数万字的经文已经从头至尾参悟了一遍,各人收益不同,但至少意思大家都理解了,此后能于修炼有何助益,那就在乎自家的体会了。 《紫霞御灵经》毕竟是辅助修行的功法,并不是主功法。 苦娃已晋级到练气第六层。这等修为在紫竹派中不值一提,但紫竹派乃是青州有数的大势力,青州寻常的修仙小派怕不有几百上千个,未必每一派都有练气六层的修士。 换句话说,如不怕丢人现眼,苦娃仙师现在便可开宗立派了! 《紫霞御灵经》乃是无上法诀,每一字每一句皆有深意,苦娃自觉最多领悟了万分之一,他能数月内连晋两级,固然得益于这篇绝世法诀,也与他修炼的《引气诀》有关。 萧红冰曾经自傲道:《引气诀》绝非寻常门派的入门法诀可比的。 苦娃经事渐多,见识增长,也知道《引气诀》的不凡了。 有一日,正在精舍中打坐,心思略有浮动,忽然想起与周山河一起走过的黑风山来,自家还在黑风寨中得了一件仕女画册……仕女画册! 他心中一动,自储物袋中取出那本画册来,翻来覆去的看。 在黑风山时他才练气三层修为,如今晋级六层了,仍然看不出这本画册有何神奇之处,便轻轻唤道:“玄前辈,玄前辈。“ 玄松子懒洋洋的童声道:“又要请教老夫何事?“ 苦娃道:“这本画册是小子偶然得来,却始终看不出有何神妙,请前辈看一看。“ 嗖地一声,画册飞入储物袋中,随即又嗖地一声飞回他手里。 玄松子道:“倒是好东西,只是于你无用。“ 苦娃忙道:“是什么好东西?法宝,阵法,还是丹方?“ 玄松子嘿嘿笑道:“小娃娃不可太过贪心!“ 苦娃如今与他混熟了,也不怎么怕他,腆着脸道:“玄前辈便讲给小子听听嘛。” 玄松子沉吟道:“这本画册年代之久远,只怕还远远大过老夫年纪。画册中倒是记载了一门上古阵法的一小部分,叫大周天星空阵图,只是于你无用!“ “既是上古阵法,必然是极好的,怎么就无用了?“ “其一,这大周天星空阵图是上古时候创下的,千万年来岁月变迁,星斗位移,这阵图极可能已经失效;其二,便是有效,你也凑不齐这许多材料,即便老夫与我那玄冥子师兄倾全派之力,也是无法凑齐的;其三,即便凑齐了材料,世间也寻不得这般精通上古阵法的炼阵师……哎呀,老夫为何与一个练气六层的小辈废话这许久,不值当,不值当!“ 说完,储物袋中再无任何声息。 叹了口气,苦娃自知这本画册多半形同废物,却偏偏不死心,又收入腰间。 次日在紫竹林中打坐,苦娃又掏出这本画册来,向紫竹派的师兄师姐请教。 众人看了都摇头,唯有灵空灵素沉思不语,灵真惊讶道:“师弟与灵素师妹莫非能看出蹊跷来?” 灵空摇头道:“只是这册子上有一个小小阵法,并不如何高妙,却是上古流传下来的,师弟我是解不开的,惭愧。” 灵真不信,接过来又细看,淡淡的灵气波动中,神识一靠近,果然被弹开,如是者三次,他摇摇头问灵素道:“师妹又看出来什么了?” 灵素沉吟道:“曾在藏经楼见过一本古籍,与这灵气波动似乎有些契合,那时我还年幼,四五年过去了,也记不大清楚。” 灵真道:“何不取来印证一番。” 灵素轻轻点头,素手轻扬,一朵白莲往后山滴溜溜旋转而去。 她拂了拂耳边的黑发,对苦娃道:“上古时候的法诀、神通、丹药、灵阵皆是神乎其神,只是几万年当中这一界总是争斗不休,每隔千年左右便有一次大浩劫,修者十死其九,渐渐的这些就都失传了。如今我等所修炼的,不过是上古修士遗留的一鳞半爪罢了。就如这本画册,只是古修士随手布下的小小阵法,于他们不过玩笑一般,而我等却毫无头绪,束手无策。” 灵空赞道:“灵素师妹见识广博,可见用功之勤。” 灵素淡淡的道:“我打小便被父母家族抛弃,心中惴惴不安,总有个阴影在,唯有练功、读书,心中才得片刻安宁。” 苦娃安慰道:“如今灵素师姐在紫竹庵里好大的名头,那日化莲池斗法……”忽然就说不下去了,转头望向灵空,一脸的歉意。 灵素忍不住“噗嗤”一笑,双颊如同春水乍破、红莲绽放,赶紧低下头去。 灵空笑道:“星辰师弟无须为我讳言,灵素师妹的修为、神通、法宝无一不在我之上,那一场我输的心服口服。” 灵心接口道:“灵空师弟还是认为紫竹庵只能倚仗法宝取胜么?” 若是往日,这两句对答便能引起僧尼之间的一番口角,不过眼下就无妨了,众人都笑而不答。 只有年纪最小的灵哲笑嘻嘻的道:“灵心师姐着实多疑,灵空师兄不是说了心服口服么?” 灵心还没接话,后山飞出来一只大白鹤,翼展一丈有余,红彤彤的鹤嘴如钩,铁爪上抓了一只木匣,双翅扑闪几下便到了竹林中。 灵心喜道:“大白来了!” 伸手轻抚它雪白弯曲的长颈,这头白鹤在灵心身上蹭了几下,把木匣递过来,显得灵性十足。 苦娃看得有趣,也拿手去抚摸它羽毛,不料这鹤身子一侧,长嘴顺势啄向苦娃,倒把他吓一大跳。 灵静吃吃笑道:“大白无礼!还不快快回转去。” 这鹤遭了斥责,顿时耷拉着脑袋一副委屈模样。 灵心替它梳理白羽以示安慰,温声道:“去罢。” 大白把头点了两点,振翅而上回转后山了。 苦娃觉得十分有趣,忽而又想起雪燕的那只兔精雪娥来,心中道:“我如今已练气六层了,《紫霞御灵经》已习练了全篇,也该去湖畔许家与周山河聚会了,不知山河兄长的《练气诀》根基废弃了没有?” 又想:“紫竹庙和紫竹庵待我如此亲厚,人都说湖畔凤凰许家势力尤甚于紫竹派,不知又是何等一番盛景!许沁梅当时是练气五层,这会不知练到几层了…..” 忽听灵哲连声唤“星辰师弟,星辰师弟!” 苦娃回过神来,灵哲笑嘻嘻道:“师弟想些什么呢?灵素师姐唤你几次都全无反应!” 苦娃忙向灵素赔礼,道:“刚想起家中的事来。” 灵素抿嘴一笑,手里把玩一本黄卷看着他。苦娃欣喜道:“师姐可是有所得?” 灵素点头道:“星辰师弟请看,这本《上古神魔记事》上也有一个法阵,感觉上与你那本画册如出一辙,应是同一时期的书籍。” 苦娃把黄卷贴近额头,果然一阵阵灵力波动,十分之微弱,却又绵绵不绝。他咋舌道:“不知过去了几千几万年,这法阵居然依旧稳固,真不知上古修士是如何做到的!” 众人翻来覆去的研究画册和黄卷,一无所获,灵真叹道:“上古神通,远胜今世。” 灵素点头道:“这上古黄卷的法阵历来我紫竹庵的高手皆有研究,从未破解过,听我师傅说过,这套阵法好似当今佛门的小须弥金刚阵,却蕴含道家的五行之理,莫名其妙。” 素手伸出,道:“就送与师弟吧。” 苦娃吃惊道:“紫竹庵的珍藏,小弟怎敢据为私有!” 灵素淡淡说道:“《紫霞御灵经》数百年不得传授,星辰师弟一来便把它从老祖师那里学了过来,紫竹一派无不感激。师弟若有缘解开这本上古黄卷的秘密,再与我等分享便是。” 苦娃苦笑道:“紫竹派六代大高手都不能解开的法阵,师弟我何德何能。” 灵空笑道:“灵素师妹赠书之举妙极。世间万事讲究缘法,缘法未到,即使法力通天也不得其门;缘法一到,诸般万事皆迎刃而解矣。” 灵素道:“师弟可是要走了么?” “师姐如何知道!“苦娃惊讶道。 “师弟刚才出神,不是怀念故土,便是思念亲友,只怕此刻师弟已在猜想湖畔许家到底有没有真的凤凰了。“ 苦娃摇头道:“灵素师姐真有看透人心之能!” 第29章 见义勇为要拘捕? 又过一日,苦娃终于去向檀济法师辞行。 当初龙七等人离去时,各自得到一张护身灵符,能抵挡金丹以下修士的全力一击。 这次檀济也未吝啬,赠送了十几块灵石,又有紫竹派独有的丹药十余枚,疗伤丹、回气丹各半;檀清姑也派弟子送来一份礼物。 苦娃不是心中无数之人,虽然不知自家何种原因得紫竹派如此看重,但心中是十分感激的。 他对檀济法师说了两个意思:其一,绝不外传《紫霞御灵经》和法恨上人转世的秘密;其二,他虽不能加入紫竹庙,但自此便视紫竹庙为自家的山门,终身不做损害紫竹派之事。 最后又问道:“小子惶恐,不知因何能得到法恨老师祖和诸位前辈的许多关照?” 檀济法师对苦娃的承诺十分满意,笑眯眯的抚摸他头顶,好似高僧赐福一般,说道:“有暇可去聚铁山一行,自有你的好处!” 苦娃带着满脑子的星星辞别灵空灵素等好友,独自西行。 两日后的正午,在清河乡的集市上落脚,寻了一家酒楼,要鱼要肉。 他是练气六层的修为,三五天不饮不食也无碍,但终究还是得进食。在紫竹庙待了数月,连油星都没见到一点,早就嘴馋的很了。 清河乡集市上热闹繁华,光酒楼就有三四家。 苦娃上了二楼,靠窗边坐了,要了酱牛肉、清蒸鱼、还有一种叫石鼓蛙的当地特色肉食,又要了一大壶好茶,大口喝茶,大口吃鱼肉。 当初抄了何大户的家,银子他是整箱整箱的码在储物袋里,如今他苦娃也可称得周大户了。 想到银子,就想起星娃一家来,也不知她家的药铺开的怎样了,星娃也该升到练气二层了吧?他心中涌起一股惆怅的情绪,嘴里的酱牛肉也没滋没味了。 忽然听得楼下嘤嘤的哭声,十分凄惨。 侧头望下去,一大群凶神恶煞的家丁团团围住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小姑娘脚下躺着一个中年男子,衣衫上血迹斑斑,一动不动,生死不知。 家丁们污言秽语地辱骂小姑娘,那蓬头垢面的小姑娘只是哭泣。 苦娃听了一阵,知是那对父女欠了祁姓大户人家的银子还不上,父亲被殴打一顿,虽未死去,却也丢了半条性命。 苦娃叹了口气。 他是贫苦出身,知道穷人家过活的艰难,几锭银子的事儿,他又不缺银子,就动了帮忙的心思。 楼下街市上,众家丁越骂越觉无趣,就有人叫嚷着要把欠债的男子拖去埋了。 那小姑娘大惊失色,扑在父亲身上死活不肯起来。 家丁们大怒,有两个就过去拉扯小姑娘,忽然听得一个愤怒的声音:“住手!” 二楼窗口露出一张少年人面孔,黝黑憨厚,面含怒气,道:“不就是银子么,为何把人打伤了还要活埋!这天底下还有王法吗?” “王法!他说王法!“ 家丁们轰然大笑,一个尖尖嘴脸、獐头鼠目的瘦小家丁道:”在这清河乡,我家大老爷就是王法!小兔崽子你可要想好了,千万莫要多管闲事,有你的好处多着哩!” 苦娃大怒。 他自出门游历,结交的许沁梅、龙七、无忧子等人莫不是名门高弟,各个都不曾轻慢他,在紫竹派也倍受礼遇,现在却被区区家奴骂作“小兔崽子”,心中火气腾腾升起,顺手摸起桌上的一只竹筷抛出。 那瘦小家丁正自得意洋洋,忽然大腿上剧痛,站立不稳,坐倒在地,呼天抢地叫唤起来。 众家丁一阵愣神,见瘦小同伴的大腿上插着一只细长物事,像是吃饭的筷子,已将腿部插了个对穿,黑血流了一地,腥气逼人。 “反了,反了!“ 众家丁轰然大骂,抄起木棒,刀枪,一窝蜂的冲向酒楼,一路踢倒多少桌椅,撞翻多少酒客。 待冲上二楼,却见靠窗边的酒桌上空无一人。 怔了片刻,有几个到窗边探头望下去,只见那黑脸少年正蹲在小姑娘身边,伸手去她父亲鼻前试探。 家奴们骂骂咧咧的又冲下酒楼去。 那黑脸少年正扶起地上的男子,因嫌地方狭小,飞起一脚,将一旁痛得叫唤不止的瘦小家丁踢出老远,对身旁拿刀拿枪的家丁们视若无物。 见那少年举止从容,毫无畏惧之意,家丁们倒不敢近前了,叫骂声也小了许多。 有机灵的低声道:“这少年好大的气力,像是有些来历的。你等围住莫让他跑了,我去报上大老爷知晓。“ 苦娃见中年男子气息微弱,奄奄一息,便问酒家讨了一碗热水,暗暗自储物袋掐下小半粒疗伤药,就水化开了,叫小姑娘给她父亲喂下。 周围人都静悄悄的,连那些家丁也一声不发了。 眼看着中年男子悠悠醒转,与小姑娘一问一答,又挣扎着翻身要给苦娃磕头。 此时远处一阵喧哗,人群纷纷闪开,让出一条道来,当先走出个公子哥儿,细长眼睛,白白净净,嘴角上翘,有一种天生高人一等的姿态。 他手中折扇轻摇,自以为风流倜傥气质不凡,周遭的家丁们纷纷弯腰,口称“大少”。 此刻这位祁大少却侧转身子,右手做了个请的手势,随即身后转出二人,一个虬髯大汉,满面横肉,凶神恶煞,一张大脸黑如锅底,几乎写着“我不是好人”几个字。 他一出来,围观的百姓便互使眼色,低头议论,似乎是个什么山大王,绰号“铁鞭镇三山”的。 另一个是劲装打扮的二十来岁女子,狭长脸蛋,颇为秀丽,却面带一股煞气,“铁鞭镇三山”对她略显恭敬之意。 苦娃也见识过修仙届的许多大人物了,对两个绿林中人只是略略看一眼,便转头自去和那对穷人父女说话。 这中年男子叫黎安民,前年因妻子重病,无奈之下找祁大户家借了十两银子医治,结果妻子不治,银子却花光了。 祁家借出银子一向是收高息的,俗称砍头息,不到两年光景,十两借贷便翻成一百余两。 黎安民是个书生,原先薄有家资,早就变卖给亡妻看病了,哪里还得上?苦苦哀求之下,还是被殴打了一顿。 说到绝望之处,黎安民与女儿抱头痛哭,惹得乡民们唏嘘不已,看向祁大少的眼神里闪动着仇恨的光芒。 苦娃正待安慰两句,忽听得脑后风急,他也不回头,随手一拳挥去。 砰地一声响,苦娃身形不动,偷袭他的虬髯大汉却连连后退,右手软软地垂下,显然是吃亏了。 苦娃冷冷的道:“欠债还钱倒也没错,却何至于要赶净杀绝!” 祁大少略微惊异的看着苦娃,道:“正如你所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他还不上还想远走高飞,把我祁家当成什么了!小兄弟你一看便不是人下之人,何必为这个穷鬼出头!家父最是好客,见了小兄弟必然好生欢喜,不如请至舍下盘桓几日,定有重谢。” 苦娃嘿嘿一笑,:“作客就不必了,这位黎大叔欠你家的银子我出了,此事两清,此后再不许啰嗦!” 场中一人忽然鼓掌喝彩:“好个急公好义的少年郎,平白无故的便替人出了一百多两银子,当真是罕见的少年豪客!” 原来是“铁鞭镇三山”身旁的那劲装女子,不知何时她多了一根马鞭,提在手上转着圈儿玩。 苦娃目光微微一凝,那根鞭子不是寻常之物,实实在在是一件法器,看来这女子也是修仙者。 “承蒙谬赞。这里是二百两,拿去罢,此事就此揭过,以后莫要提起!” 噗的一声闷响,苦娃将一只包袱扔在地上。 “阁下不觉得欺人太甚吗!“ 祁大少气得双目冒火。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啊,怎么,我还了银子你不乐意?“ “哼,我祁家虽称不上豪富之家,却也不少了区区二百两银子。“ “那你想怎样?“苦娃不解道。 “银子事小。这穷生诈骗了我祁家,意欲卷了银子逃走,却不能不惩戒一二。“ 祁大少顿了顿,道:“看在阁下面子上,我可饶他父女性命,但要签下死契,从此卖身为奴。” “哈哈,“苦娃怒极而笑:”我既管了这事,那便只能听我的,任谁也不能改变!“ 僵持之间,有人喊道:“官差来了。官差来了!“ 一阵人仰马翻,七八个差役手持棍棒枷锁,气势汹汹的赶来。 当先一个胖大差役道:”逃奴何在,逃奴何在!“ 不待旁人出声,胖大差役一眼看见苦娃,厉声道:“我道黎贼为何有胆子诈骗祁大户,原来是你这小贼在背后撺掇作案。兄弟们还不动手拿下!“ 苦娃漆黑着脸问道:“你有何证据证明黎书生诈骗了祁家,又如何证明我与黎书生是同伙?“ “小娃娃胆敢拘捕!这还了得,左右还不动手!“ 五六个差役一哄而上,将苦娃围住,要绑要锁。 苦娃身形晃动,不知怎么就闪出来,一巴掌扇在胖大差役油光渍渍的肥脸上。 他只使了两分气力,就见一个沉重的身躯直飞起来,砰地落在数丈开外,半点声息也无,不知是死是活。 “祁捕头,祁捕头!“ 差役们有两个去救那胖子,剩下的围住苦娃三个,却不敢靠拢,只远远的威胁咒骂。 苦娃怒道:”光天化日之下如此鱼肉乡民,欺压良善,真当小爷我不敢杀人么!“ 祁大少悄然后退几步,对“铁鞭镇三山“和劲装女子道:”这外乡少年如此霸道,分明是欺我清河乡无人!两位是本乡数一数二的高人,可不能不管,教四处八乡小瞧了我清河乡!“ “铁鞭镇三山“刚吃过苦头的,寻思绝打不过这少年,便与祁大少一齐望向劲装女子。 那女子眸光闪动,颇有些跃跃欲试之意。 苦娃瞥了她一眼,冷冷的道:”区区一个练气四层,你不是我对手!“ 第30章 浮屠山 劲装女子然讶道:“看来阁下修为果然高出我许多。“ 苦娃因他与祁大少同来,料定不是好人,哼了一声,也不搭理她。 劲装女子略感气恼,道:“便是修为高过我,也不须这般傲慢,自有比你更加厉害的高手来对付你!“ “高手在哪里?请出来指教我罢!“ 苦娃冷笑。一言未了,远处红光一线如流星赶月般突袭过来! 苦娃大喝一声,右手伸出,望那红光一点,那红色光华在空中滴溜溜急转不休,原来是一柄弯刀,下品法器,颇为眼熟! 围观百姓纷纷闪避。 一个高瘦汉子飞奔而至,劲装女子惊喜道:“师叔,您老人家就到啦!“ 高瘦汉子点点头,看向苦娃,眼神渐渐的震惊起来,皱着眉头喃喃自语,不知嘀咕些什么。 苦娃笑道:“原来是高士廉前辈!你不是济阳府知府的贴身护卫么,秋林镇一别,怎么没去济阳府当差了,却跑到这清河乡与山贼勾勾搭搭的。“ 高瘦汉子高士廉神色尴尬,心中惊疑不定。 当初在秋林镇时,这少年不过练气三层,这才过多久,就已经练气六层了!要说没有高人指点,打死他也不信! 他当初垂涎苦娃的神魔沥血枪,却被湖畔凤凰许家两个小女娃坏了好事。 得罪许家固然令人胆寒,事后想来,这少年手中那杆铁枪,竟颇似修仙届大名鼎鼎的血魔剑的成名法器! 高士廉此后心中惴惴,常常彻夜难眠:许家固然势大,托人赔礼认罪也就过去了,谁还没有打错架的时候呢。 血魔剑可不是个讲道理的,同他讲理的人早都被一剑剁了! 劲装女子见她师叔气概全无,似乎十分畏惧这少年,暗叫不好,眼珠一转,打个哈哈道:“原来师叔与这位少年英雄是旧交好友,好极,好极!此事全是误会!“ 高士廉被她提醒,脸上堆笑,拱手道:“原来是小道友,幸会,幸会!“ 苦娃拱拱手,算是还礼了。 劲装女子见她师叔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赶紧打圆场:“小女子宛丘琳,”一指“铁鞭镇三山”,“这是我四叔宛人豪,都在这清河乡浮屠山上过活,敢问小道兄名讳啊?“ “周星辰。“ 那女子连道幸会,又使个眼色,“铁鞭镇三山”宛人豪也过来见礼,与苦娃赔罪。 苦娃道:“我的事儿好说,不打不相识嘛。只是这对父女得罪了祁家,请问几位如何处置?” 祁大少极有眼色,慌忙道:“既然小仙师出面,便天大的事儿也揭过了,此事就此作罢!” “可是这位黎书生欲欺诈贵府的银子……“ “绝无此事,绝无此事!” 祁大少把脑袋摇得拨浪鼓一般:“定是哪个恶奴与他有仇,在家父面前诬陷黎书生。晚生定与家父说明此事,查出恶奴,严惩不贷!“ 苦娃点点头。 宛丘琳道:“乡野间哪有可口的饭食,小道兄何不移驾浮屠山,美食美景不在话下。“ 见苦娃神色不动,又道:”这对黎氏父女甚为可悯,小女子山上颇有些家产,便请黎书生父女去浮屠山过活,谁还敢欺负他!如何?“ 苦娃一心要赶去梦仙湖,哪里想去什么浮屠山,转念一想,上次在黑风山得了许多药材,更有一本记载上古阵法的画册,这浮屠山何妨一游,顺便可以解决黎家父女的事。便点头答应。 黎家父女却大喜过望,连连叩谢苦娃,又向宛丘琳等人道谢。 原来宛丘琳虽与祁大少同来,却不是一伙的。宛丘琳是练气四层的“仙师“,祁家平日里对她十分巴结。 她虽占据浮屠山,也干些打家劫舍的勾当,却不大危害本乡人,名声不差。有她出面,祁家自不会再为难黎家父女。 高士廉也是走惯江湖的,什么场面没经历过?不多时便与苦娃探讨起修炼的疑难来。 他修为比苦娃高出一层,却是出身小门小户,见识上还不及得过诸多大高手指点的苦娃。两个越说越投入,宛丘琳等人在一旁竖起耳朵偷听。 浮屠山上有一座古庙,废弃多年,被宛丘琳一伙重新整修,当作营寨。 四周山田菜地,耕夫往来,时闻山野乡歌俚曲,比起一穷二白的黑风山可自在悠闲的多。 当晚菜肴十分丰富,熊掌鹿肉,野菜鲜菇,烹制之精美远胜清河乡、秋林镇上的酒楼。 高士廉知道苦娃与湖畔许家交好,更得知血魔剑是他义兄,当下曲意奉承,将自家的修炼心得和盘托出,苦娃见他也不是那等穷凶极恶之人,便也不作太多保留,二人交谈至夜深才散。 宛丘琳、宛人豪等始终在一旁服侍。 黎书生已得到安置,分了房子、田地,满心的欢喜,盘算着要将祖坟和亡妻坟墓迁移上山,从此终老浮屠山。 他女儿却跟在苦娃身边寸步不离,大家交流修炼之事她也听的津津有味,夜半仍无丝毫倦色。 次日起来,宛丘琳作陪苦娃游历这座浮屠山,黎氏小女依旧跟来,也不作声,只是步步紧跟苦娃。 苦娃心中一动,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黎小黎。“ 苦娃点点头,又问:“你也想修炼?” 那小女孩忸怩片刻,使劲点头,双眼晶晶发亮。 苦娃对宛丘琳微笑道:“我有几篇口诀要传与你二人,但这黎家小女的修行,可就要拜托你指点她了。” “这等小事何须吩咐,自当照顾她父女妥妥贴贴,管教无人敢欺负;这黎家小妹子的修炼,包在小妹身上!”宛丘琳喜出望外。 这晚,苦娃便传了几篇口诀给她二人,道:“这是我与同道好友交换得来的法诀,皆是出自大派、世家,也算不得如何差。以后若有机缘,自有更加精妙的秘诀相授。” 二女双双拜倒称谢。 宛丘琳此时已经知道,这乡野少年看去貌不惊人,竟然结交十分广阔,血魔剑与他义结金兰,道玄门、湖畔凤凰许家、岘山、大瑶山各家各派嫡传弟子皆与他称兄道弟,似乎紫竹庙的檀济大师也十分器重他! 宛丘琳因此对这少年越发敬畏,再不似初见时那般漫不经心了。 高士廉还有些羞见苦娃,但这晚还是露面,一连饮了三坛老酒,藉着酒意再三赔罪,又求苦娃在许家面前说些好话。 苦娃见他作恶不多,其实也是醉心修炼之人,只是为人有些糊涂,易受蛊惑,便乘机敲打。 前者在秋林镇,他相助何大户作恶;这次在清河乡,他又替祁家出头,为一点蝇头小利便轻易动手,未免失却修仙者的身份。 高士廉唯唯诺诺,连连称是;宛丘琳也满口答应,称绝不再与祁家往来。 苦娃也就答应他在许家说上几句好话。本来以高士廉这等出身、修为,许家也不能拿他怎样,想来也不过折辱一番算了。 他惦念周山河,急于去梦仙湖畔一行,次日便要动身。 刚出得寨门,山下传来喊打喊杀声,几个山民慌慌张张来报:“有仙师打上门来了!” “是黄叶山的祁老六!“ 宛丘琳宛人豪叔侄异口同声的道。 宛丘琳柳眉倒竖,恨道:”往日里心软,时常放他一马,不想他猪油糊了心,竟敢欺上门来。“ 宛人豪咆哮道:”叫儿郎们都来,这回定要留下祁老六狗头!“ 苦娃与高士廉对望一眼,双双退回寨子,要看宛丘琳如何退敌。 黄叶山的人来的好快,这边浮屠山贼众才聚拢一半,闹哄哄的不知出了何事,半山腰便冲上来一百余匪类,大半作乡民打扮,个个头上扎一块枯黄色头巾。 几名浮屠山土著奔跑慢了些,就被赶上砍了脑袋,一股股血柱冲天而起,浓浓血腥味逼人作呕。 “铁鞭镇三山“宛人豪吼道:”祁老六,你他娘的活腻味了,敢打上浮屠山!你黄叶山两百多口还不够老子一夜杀的!“ 黄叶山贼众立住脚,两边一分,中间走出三人来,当先一人黄须鼠目,尖尖头脸,面带阴笑。 宛丘琳上下打量这人,道:“祁老六,你今日敢打上门来,定是找了帮手吧!” “还是宛姑娘伶俐,这就知道你六哥找了帮手了。”祁老六眯起眼睛,不怀好意地瞅着宛丘林。 “我呸!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也配跟本姑娘攀关系!“ 祁老六毫不在意道:“我祁六子一向仰慕宛姑娘性情容貌,可当着这许多兄弟们的眼前,宛姑娘还是给你六哥留几分薄面的好,不然动起手来,祁六子便怜香惜玉,兄弟们可不识得什么香呀玉的,万一伤了你的花容月貌可就不大好看!“ 黄叶山贼众轰然大笑,污言秽语不绝于口。 宛丘琳杏眼圆睁,提着一对薄刃柳叶刀就要动手,身旁宛人豪早已按捺不住,斗大拳头呼啸而去。 祁老六奸笑着侧身避过,他左侧一个白衣人伸出一根手指头,轻轻点在宛人豪铁拳上! 宛人豪如遭重击,摔倒在地,连连翻滚,祁老六跨前几步,大笑着挥刀斩下! 第31章 阴阳双使 宛丘琳玉腕挥动,长长马鞭直指三丈外祁老六的双眼,祁老六无奈后退,地上宛人豪忍痛又滚了几滚,眼看离宛丘琳不远。就见白影闪动,五爪成钩向宛人豪当头抓下! 浮屠山贼众齐齐惊呼声中,一道赤虹、一道蓝芒双双自寨内射出。 赤虹直奔白衣人,要阻她击杀宛人豪,蓝芒击向宛丘琳身前,原来祁老六右手站了个黑衣人,此刻黑衣人突然暴起要击杀宛丘琳。 白衣人磕飞那道赤虹,却是一柄弯刀,被一个高瘦汉子随手抄住,向白衣人搂头就砍。 白衣人娇叱一声,不知自何处抽出一柄细窄长剑来,与他斗在一处。 那边黑衣人却不敢硬接蓝芒,只好侧身闪开,就见一个十四五岁少年径直奔来,右掌摊开,一朵白莲徐徐绽放。 黑衣人心中一凛,不敢轻敌,双手持金银二轮砸向少年。 苦娃掌中白莲升上头顶,缓缓转动,有碗口大小,一圈圈白色光晕之中,无数朵小小莲花生出,一半护住苦娃,一半袭向黑衣人。 他在紫竹派住了数月之久,与紫竹门人皆有交情,这朵白莲便是灵素所赠。灵素最喜白莲花,曾于六月里莲花开放最盛之时,采摘化莲池正中心的一朵,央求派中前辈高手练成法器,有一化万千之能,攻防俱有奇功。 黑衣人约莫练气九层的修为,远高于苦娃,金银双轮挥动之间,分量十分沉重,劲风压得苦娃喘不过气来,幸有数百朵小莲花牵制,始终不能全力攻杀;苦娃又控制神魔沥血枪在他周身乱刺,一时间分不出胜负。 白衣人也是练气九层,高士廉抵挡她更加吃力,宛丘琳见势不妙上前助拳,她修为更加不堪,只是练气四层,以马鞭、双刀远远牵制,哪里敢近身攻击。 宛人豪已得手下救起,右手被白衣人一指戳中,几乎废了。他忍痛率浮屠山众贼迎击黄叶山贼众。黄叶山此次高手尽出,虽是客场作战,也只是稍处下风。 苦娃与黑衣人斗了许久,双方都斗出火气来。 苦娃将空中白莲抄在掌心,向黑衣人奋力一掷,同时神魔沥血枪呼啸着自黑衣人头顶冲下,又伸手暗暗摸出几颗蚕豆大小的圆球来,那是檀济法师赠他防身的法珠。 黑衣人连声爆喝,金银双轮在身周急舞,将白莲、神枪尽皆挡住。他纵身高高跃起,一张画图般的卷轴急速放大,罩住苦娃。 苦娃鼻中闻到浓郁的血腥味,脑海里一阵迷茫,暗叫不好,正待将法珠击出,身子已被那张画图摄入,顿觉一片黑暗,浑浑沌沌不知所在。 四面影影绰绰的许多鬼魅缠上来,干瘦长爪、猩红长舌都落在他身上,此时白莲、神魔沥血枪已失去联系,想要拳打脚踢,偏偏身子软绵、灵力涣散。 苦娃大惊,正要呼唤玄松子救命。 忽然间金光大放,一尊佛像自他脑后升起,徐徐放大。 半空中响起佛号、禅唱、法螺、法鼓诸般庄严声音,那声音如同有形一般一圈圈扩散,所到之处,鬼身魅影如同冰雪之遇骄阳,顿时瓦解崩溃。 黑衣人正自得意,将画图一卷,要抹杀画图中的少年。忽然一股柔和巨大的力量爆发开来,沛然不可抵御,将一张画图法器炸的粉碎! 黑衣人被巨力震倒,一口黑血喷出,全身委顿,动弹不得。 苦娃跨前一步,提起神魔沥血枪向他后背刺去。 只听得一声娇叱,与高士廉相持颇占上风的白衣人祭出一只短鞭来,一节一节黑黝黝的,朝苦娃当头砸下,苦娃见她来势汹汹,只得闪避。 苦娃收拢千百朵白莲,重重叠叠的护住自身,此时他身周佛光未散,对攻来的短鞭法器颇有迟滞之效,那短鞭与神魔沥血枪一撞,激起大片火花。苦娃立足不住,倒退七八步之远。 白衣人乘势掠过,抄起黑衣人便走。 苦娃与高士廉齐齐喝道:“哪里走!”神魔沥血枪与赤练刀双双攻到。 白衣人横鞭挡过,怒道:“本座想走便走,你两个小辈不知死活,敢阻本座!” 高士廉自家是没什么底气的,但身边这少年来历不凡,与青州许多世家门派交好,他顿时胆子大了许多,提赤练刀堵住白衣人后路,喝道:“你等无故攻打浮屠山,总得留下些交代吧。” 白衣人冷笑:“小小一座浮屠山,区区几个山贼,要什么交代!惹恼了本座,唤来同伴,血洗了你这伙贼人!识相的,速速闪开,此事就此罢了,不然,哼哼......” 高士廉闻言,半晌无语,他和苦娃随时可以走人,他师侄女宛丘琳和浮屠山数百人口可没处跑路。 苦娃冷冷的道:“想打便打,想走便走,哪里有这等好事。先报上你二人姓名罢。” 白衣人上下打量苦娃几眼,漠然道:“我知你这少年有些来历,但本座可不是你惹得起的,我劝你莫要错打了主意。” 苦娃道:“你便是东平王府派来的,我也自有讲理之处......” “东平王府,嘿嘿......”白衣人竟然面露一丝不屑的笑意。 这下苦娃心中也有些嘀咕了,连东平王府都不大放在眼里,这两人来头出乎意料的大。 高士廉进退不得,脸色阴晴不定。 白衣人不耐,正待开口,苦娃忽然道: “阴阳双使?” 白衣人微微一怔,傲然道:“果然有些眼力。不错,本座正是圣主座下阴风使屠凤。” “你家圣主座下,似你这等使者没有一千也有八九百罢!”苦娃冷笑道。 白衣人屠凤恼怒道:“找死!” 苦娃叫道:“高道友,这对男女并不是我大元皇朝之人,尽可以放开手脚做他!” 高士廉闻言一振,赤练刀如风车般急速旋转,斫向屠凤,口里大叫:“异邦野人,也敢来我上国嚣张,看刀!” 屠凤大怒,一剑挑飞赤练刀,又听得脑后风声大作,她也不回首,那只黑黝黝短鞭挡住苦娃的神魔沥血枪,三人战在一处。 屠凤是练气九层修为,艺高胆大,手中长剑挡住敌人,那只短鞭在空中盘旋舞动,只觑得敌人破绽便要来个狠的。 苦娃修为最低,但神魔沥血枪威势不凡,倒成了攻击主力。他头顶一朵白莲绽放,无数朵小小莲花飞出,围绕屠凤漂浮不定,倒让这位阴风使着实忌惮,放不开手脚。 那边宛丘琳与宛人豪叔侄联手,已将祁老六擒下,黄叶山贼众死伤二十余,其余大部分归降,只有极少几个脑筋灵活的跑得早,溜下山逃命去了。 宛人豪性急,便要砍了祁老六,却被宛丘琳拦住,原来宛丘琳惦记上了黄叶山上的财物。祁老六多年念念不忘要火拼浮屠山,浮屠山又怎可能不惦记祁老六数十年做贼攒下的家当! 局势已定,宛丘琳便命她叔叔宛人豪带人去黄叶山收集财物,以免被旁人捡了便宜,那可就亏大了。 宛丘琳自家便远远的立定观看,这等生死搏杀她是完全帮不上了;小姑娘黎小黎立于她身后一起观战。 白衣人屠凤法器甚多,长剑、短鞭左右应敌,又掏出一面黑乎乎小旗来,迎风展开,寨前魔气滚滚,浮屠山上天空都黑了小半,数不清奇形怪状的小魔头咆哮着冲向敌人。 苦娃有神魔沥血枪在手,那些魔头便有几分畏惧,可怜高士廉出身寒微,囊中羞涩,来来去去便只有一柄下品法器赤练刀,未免手忙脚乱,幸亏苦娃早放出许多白莲花来,也能与众多魔头相持一二。 屠凤一面抵挡神魔沥血枪,倒把七八分精力放在高士廉身上,要将他一举击破,再来对付苦娃。苦娃寻到机会,将掌心捏了许久的两颗法珠放出,淡淡金光闪烁中,滚滚魔气一触即消,魔气中隐藏的小魔头吱吱哇哇大叫,身体与头颅渐渐消融不见。看这情形,竟与女鬼王越娇娇放出的小鬼头类似。 屠凤见苦娃放出佛门宝器,恰可克制她的法器阴魔旗,知这少年犹未尽全力,手里多半还有存货。 她索性跳到一旁躲开苦娃,全力对付高士廉,长剑短鞭阴魔旗劈头盖脸的招呼过去。 高士廉抵挡不住,连连倒退,身后三四丈外便是深崖,那就退无可退了。陡然间,屠凤身形一滞,剑、鞭、旗俱悬于空中动也不动...... 只见那黝黑面孔的少年左手高高举起昏迷的黑衣人,右手握着一杆蓝幽幽的铁枪,枪头正指着黑衣人的脑袋。 “你敢威胁我?”屠凤怒道。 “如我没说错的话,你们阴魔教阴阳双使一旦出动,向来便是同出同归,死了一人,另外一人也绝活不久!不知是也不是?” 屠凤厉声道:“你这黄口小儿如何得知我圣教的秘密?” 第32章 勒索 苦娃冷笑道:“阴魔教的事儿,别人自然不知,我知晓的可就多了。” 阴风使屠凤脸色惊疑不定,她不是大元皇朝之人,阴魔教离此地何止万里之遥,但一个练气六层的少年竟然对圣教的秘密知之甚多,那他背后自然是有大高手大势力了,难道是东平王府?...... 屠凤心中不禁萌生退意,放缓语气道:“你放下我同伴,此间事一笔勾销,我还有厚礼相赠。” “不知是什么厚礼?”那黑脸少年直挺挺的问道。 屠凤一阵羞恼,强自压下去了,缓缓道:“十块灵石如何?” “十块灵石!”高士廉和远处的宛丘琳震惊不已,宛丘琳不知不觉的走上前来,要亲眼看看灵石的模样,话说她活到如今还从没见过灵石,只曾经听说过这种稀罕宝贝。 没料到黑脸少年撇嘴道:“还以为是什么好东西,灵石吗,我虽然不多,可也不缺。” 这下连屠凤也惊诧了,语气又缓和了几分:“道友想要什么,就直言罢。” 苦娃略一寻思,道:“贵教与我朝素来井水不犯河水,我也不问两位道友来此何干,更加不管贵教派了多少对阴阳使潜入我朝。但两位道友无故攻打浮屠山,总是理亏在先。灵石就算了,贵教的法器丹药在下也不合用,我只要两位道友身上符箓、阵法、炼器材料的一半。如何?” 屠凤重重的哼了一声,心中极为不爽,道:“你口气不小,要的太多,不怕本座日后来寻你吗?” 苦娃微笑道:“他日再与两位相见,在下可绝不会还是练气六层修为的。” 屠凤心中已坐实了这少年背后定有大高手撑腰,对他这话倒也深信不疑。 她身上各种珍稀材料不少,阵法也有一两套,都不是什么极其难得之物,但阴魔教的符箓天下闻名,实有独到之功,等闲不得外流的。 当下与这少年一番讨价还价,将黑衣人腰间的储物袋一把拽下,神识扫视一遍,放下心来。 一番忙碌之后,把一只极粗陋的储物袋扔向苦娃,苦娃随手抄住,神识一探,喜道:“多谢!两位请罢!” 屠凤提起黑衣人,一言不发的奔下山去。 宛丘琳喜气洋洋的奔过来给苦娃和高士廉施礼,称谢不已。此番不但度过灭寨之灾,还剿灭了黄叶山,浮屠山这下声威大震。 傍晚时分,宛人豪率众贼回来了,马匹、箱包络绎不绝的运上浮屠山寨,一山贼人士气高涨,笑骂呼喝之声不绝于耳。 宛丘琳亲自去请静室中打坐的苦娃。 苦娃本不想去,那黄叶山贼首祁老六修为十分有限,能收罗到什么好东西。他此时正清点自阴魔教阴阳双使那里搜刮来的宝贝,并与聚魂钵中的玄松子交谈。 苦娃哪里知晓什么阴魔教、阴阳双使?这些都是玄松子暗中说与他的。 宛丘琳再三恳请,说周道兄不去检看一番,她师叔和四叔可不敢先动宝物;又道黄叶山上的宝物里有好几样大家都不识得,要请周道兄前去鉴定。 苦娃无奈,只得去了前厅。 浮屠山匪寨的大厅颇为简陋,三面土墙,只正门一面是青砖砌成,所胜者空间广大。此刻厅中三四十口箱笼摆的整齐,高士廉在厅中走来走去,宛人豪呆立于一口大箱前,不知想些什么。见苦娃前来,二人大喜。 今日一战,高士廉颇为狼狈,险些性命不保,反倒是修为低了一层的苦娃大显神威,击退两位练气九层的高手之余,还从敌人手里勒索了无数宝贝,别的且不说,单是屠凤给苦娃的那只储物袋就令宛人豪眼馋不已。寻常炼气低阶修士,不算大世家大门派出身的,有储物袋者十中无一。 现在几人对苦娃既敬且佩,感激之余更是敬畏,苦娃不来,高士廉宛人豪纵然喉咙里伸出手来,也不敢先动宝物,总要待苦娃挑拣过了几人才好分配。 苦娃客气了一句,神识自厅中扫过,九成以上皆是金银珠宝。摇一摇头,又细细搜寻剩余的几只箱笼,也不见什么令他动心的稀罕宝贝,有一两件法器也不过只是下品,高士廉宛人豪还紧张的盯着苦娃,生怕他看中了法器。 苦娃笑了笑,挑了一堆药材,几本书册典籍,又看中一张黑乎乎兽皮样的古老地图,一一收入储物袋,招呼一声,转头自去了。 高士廉大大松了一口气,立时便伸手招过厅中仅有的两件法器,放在灯火下细细的查看,全不顾傍边宛人豪热切之极的目光...... 次日一早,高士廉等一齐去找苦娃攀谈,却见已是人去室空,桌上留了一张书简,称早前梦仙湖许家子弟相邀,今约期已近,不得不行,又叮嘱浮屠山照顾黎家父女,黎小黎的修行托付与宛丘琳等等。三人面面相觑。 浮屠山下的官道上,苦娃策马缓缓而行。此时他身高已与成年人相近,面孔虽略黑,一双眸子里流露出沉稳、坚定的光芒;举止也颇从容,再不是一年前那个僻居乡野、什么都没见过的懵懂少年。 他自浮屠山顺手牵了一匹好马来,却不会驾驭之术,幸亏此马性子温和,倒也能勉强能骑上,只是不敢加快。 路人见他在马背上小心翼翼的模样,一看便知是个生手。 此地距梦仙湖已不遥远,他也不甚急,就这么慢悠悠的前行,观看道旁的景物。 春日的阳光并不炽烈,照的人懒洋洋的,空气中弥漫着草树的清气、各种不知名野花的香味,蜜蜂的嗡嗡声、山鸟清脆的鸣叫时时可闻。 他心中回想与阴魔教阴阳双使的争斗,一招一式、运使法器的每一个诀窍,慢慢的整个争斗过程一点点明晰,甚至黑衣人正准备祭出符箓,却被自家身上一件神秘佛宝击昏的细节也浮现出来。 他又细细的查看自身,却根本找不到那件护身的佛宝。也懒得询问聚魂钵中寄身的玄松子,自家有一搭没一搭的苦思。 半睡半醒之间走村过店,歇息了一晚,次日又行。 这里民间已较为富庶,再没有卖儿卖女的破产穷户,偶见几个乞丐也是穿戴整齐,只衣衫上破洞补丁多些罢了。 他因此心中愉悦,这日在马背上默默回想自家修炼过的种种法诀、御器之术、阵法、甚至萧大哥教过的炼丹术,揣摩最多的还是《紫霞御灵经》了。这部法诀玄奥莫名,他此刻的理解也并不比在紫竹庙时更多一分,不得要领,只好在脑中一遍遍的来回诵读,浑不觉时光之流逝。 忽然头颈中落下几点冰凉,睁眼一看是下雨了,片刻间淅淅沥沥,雨点密了起来。他双腿轻夹,马儿便快了三分。 放眼四望,好大的一片荒野,并无人家,隔着四五里远有座庄子横卧于山麓,在细密雨幕之外隐约可见。 他本要施展法术罩住全身,以免被雨水打湿,却又童心忽起,散去了灵力,任由雨水自头颈流下,缓缓打湿衣衫,只觉得一股清冷之感浸遍全身,说不出的清新松快。 想起居住小周村时听过的那些童谣,他那时饥寒无依,唱的极少,但星娃是天天在他耳边唱的,早就听得熟了,此刻张口就来: “小周山,小山尖,小周山下是我家。爹起来,娘起来, 爹娘给我好吃来。” 又唱一首: “冰镜湖水清又清,冰镜湖上有结冰。爹娘许我吃腊肉,怕我去惹水妖精。” 歌声越发的响亮起来,心中想的却是自家的爹娘不知何在,任由他们的儿子忍饥受冻,险些死于大雪封山的季节,幸好有山虎叔和星娃搭救,听说那日是星娃先看见自家屋顶上没有烟气,才呼唤山虎叔来察看的,要不是星娃机灵,当时他就没了性命了...... 泪水混着雨水自面颊淌下。 歌声中,座下那匹马忽然打个响鼻,放缓了步伐。 苦娃停住唱歌,见路边田径上,一个披蓑衣戴斗笠的身影背面而立,似在给农田疏通水道。 苦娃重重地咳嗽两声,翻身下马,拱手道:“这位大哥,敢问前面庄子是谁家的,可能借宿一晚吗?” 那身影并不转过来,只听一个苍老的声音道:“那是龙家庄,小哥只管去。” 苦娃心中一动,早听说岘山离梦仙湖不远,这龙家庄莫非就是龙七公子家的?便问道:“可是岘山龙家么?” 那人霍地转过身来,双目炯炯地望向苦娃。 第33章 无妄之灾 苦娃见他颌下几缕长须已尽雪白,显然年纪甚老,只是目光明亮尤甚年青人,便躬身笑道:“小子与岘山龙七公子相识,前些时日还曾联手对抗赵州越氏鬼王的。” 那老者垂下眼光,道:“既是龙七的朋友,不妨去舍下暂住。” 苦娃谢过。 老者提锄缓缓行于田边小径,苦娃牵马下去,紧紧跟随。 道路狭小,泥泞不堪,马儿几次踩塌小径掉进田里,苦娃暗暗叫苦,心中嘀咕着:“放着大路不走,偏要在田边弯来拐去的,不知是什么道理!” 几次找那老者搭讪,他只是“嗯嗯”的虚应,并不是很热情。 三、四里远的田间小路,老者不时停下看水,偶尔扒大缺口,让田水流得更快些。将近一个时辰,才上了大路,苦娃大大的松了口气,抬眼望见一口池塘,十分广阔,雨点密密地敲在水面,激起无数细小的浪花;后面一所极大的庄院,四周散布着数十户农家。 将近院门,两个老仆迎出来,接过老者的锄头。老者吩咐道:“这是七哥儿的朋友,引去客房住下罢。”自顾进后屋了。 苦娃略觉尴尬,随着一个老仆走向侧首的厢房。老仆道:“小公子且歇息,老奴去取了炭火来。” 苦娃道:“不用。”又道:“我是修道之人,炭火、热水之类一概不需。” 老仆躬身道:“老奴先退下了,向晚自有饭食送来。” 苦娃想问他几句,又觉得没什么可问的,便点点头。 他关上房门,运起灵力来,周身热气滚滚,不到一刻钟,头发、身上衣衫都洁净、干透了,便盘膝坐于床板之上,思虑渐渐单纯起来,半空中灵气如飞蛾投火般的聚拢过来。 心中虽有些疑虑,终究是少年人,不久便酣然睡去。 半夜里忽被惊醒,窗外人喊马叫,似乎有人夜间归家,火把的光亮映得窗户纸通红,只听得几个少年乱哄哄吵嚷之声,渐渐的向后屋去了,不久又恢复寂静。 苦娃哼哼两声,翻身又睡熟了。 天亮时候,鸡啼犬吠鸟雀鸣叫,原来是雨停了。苦娃搬张凳子坐在屋檐下,边吃早饭,看两个妇人打扫庭院,心中盘算着如何向龙家主人辞行。 一阵吵嚷声传来,只听得沿路仆人“少爷”、“公子”的请安声,几个少年人自后院奔出。 苦娃正要进屋避开,却被一个少年劈面喝道:“站住了!” 苦娃愕然望去,见一个十六七岁、金黄色长袍的少年当面而立,他身后两男一女,年纪相仿,各个衣衫整齐、珠光宝气。 他本要招呼一声,却见这四人面色不善,显然不怀好意,于是将到口边的话语咽下去,默不作声。 金袍少年上下打量苦娃,问:“你是何人?因何与我七哥相识?” 苦娃心中不快,缓缓道:“冰镜湖畔周星辰,前者遇见赵州越氏鬼王,幸得龙七兄援手,击退敌人。” 金袍少年哼了一声,旁边一个白袍少年道:“周星辰,你既是七哥的朋友,怎么不认识龙家九少,人称龙家千里灵驹的龙九龙千里?” 苦娃哼了一声道:“一向无缘少见,自然不认得!” 旁边的蓝袍少女黑袍少年一起喝道:“大胆,无礼!” 金袍少年龙九阴阳怪气道:“七哥的朋友,眼界自然是极高的,瞧不上我等庸碌之人。” 苦娃怒道:“我只是路过借宿一晚,并无得罪之处吧?你们为何一见面就许多刁难?” 龙九冷着脸不答,蓝袍少女眼珠一转,道:“七哥曾说他有个朋友姓周,家住冰镜湖畔,年纪不大而天赋极高,想必就是你咯?” 苦娃不答,心中警觉起来,知道今日不能轻易走出龙家大门了。 “对对,我也听七哥说起。七哥还说道,这姓周的与我龙家子弟好有一比,就如美玉之与瓦砾、高云之与污泥,不可同日而语!”黑衣少年帮腔道。 龙九听见,重重的冷笑一声,脸色阴沉下来。 苦娃后退一步,道:“诸位有何用意就直说罢,又何必毁誉自家人。” 几个少年男女还要啰嗦,龙九拦住,道:“你既与七哥结交,自然是修为了得了,今日你打得过我,龙家领地任你出入,如何?” 苦娃嘿嘿笑道:“若是打不过又如何?” 龙九冷冷的道:“你打不过我,也无非是在我龙家多停留些时日,待我七哥回来,自会放了你,莫非还担心取你性命不成!” “我来贵庄是做客,岂有客人向主人动手的道理!” “无妨,就当是同道之间切磋了。” 苦娃再不做声,只看着金袍少年。 锦袍少年道:“庄内狭小,去外面罢。” 庄子与水塘之间有大片空地,极为开阔,此刻聚集了不少人,多半是农户、龙家奴仆,也有几个服饰华贵的,应是龙九的长辈了,却连一个出头阻止的也无。 苦娃心知这场架是躲不过的了,仗着与龙七、许沁梅还有紫竹派的交情,更有玄松子随身护着,也不如何怕他。 龙九龙千里是炼气八层,见修为比他低了两层的对手神色如常,心中稍稍警醒,他一拍腰间,忽地飞出一杆铁枪来,悬于头顶,微微颤动,枪身通体雪白,上面系着的红缨极为醒目。 苦娃想了想,缓缓抽出一柄长剑来,不过是下品法器,他持剑微微侧身,静待对手出招。 龙千里见这黑脸少年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不禁心头火起,伸手一指,空中铁枪蛟龙般呼啸而出,声势骇人。 苦娃持剑挡住,身子巨震,蹬蹬蹬退出五六步远,才立住脚,只觉手腕**无力。 刹那间铁枪又至,劲风卷起苦娃额前黑发翻飞,危急时候,他尽力将剑掷出,铿的一声,那剑被生生撞为两截,枪影只是缓了一缓,又直扑苦娃面门! 人群中一个老年男子声音道:“九哥儿且留手些,莫要伤他性命。” 龙千里叫道:“五叔祖,这白龙追风枪一出,孙儿我也无法收力的!” 一言未竟,只见黑脸少年身前蓝影晃动,白龙追风枪被猛地撞回,倒射向龙千里。 龙千里随手一抄,不料白龙追风枪来势太急,身子被撞得踉跄后退,右手虎口处火辣辣作痛。 才刚站定,一柄蓝幽幽铁枪倏忽已至,直指他额头。 龙千里侧首躲过,但那杆铁枪竟如有灵性般微微一斜,依旧指向他头颅! 好个龙千里,左手白龙追风枪,右手抽出腰间玉带,也是中品法器!一阵乱舞,挡住那柄魔枪的攻势。 他五叔祖苍老的声音喝道:”那少年,你是血魔剑什么人!?” 人群里一片哗然,血魔剑的大名谁人不晓那个不知! 苦娃不答,跨前两步,神识操控神魔沥血枪如蛟龙般翻来搅去。 这枪名字里带了“神魔”二字,不光势大力沉,蕴含浓烈的煞气,更有一股魔性在其中,龙千里手持两件中品法器左遮右挡,只觉得蓝幽幽的枪影似能慑人神魂,自己无论怎的抵挡,终将要丧身于枪下!心中忽然恐惧起来。 苦娃自晋级练气四层,便渐渐地能领悟到神魔沥血枪的一丝威能,这枪也不知历经多少年头,饱饮多少热血,有时静夜抚摸枪身,竟仿佛能听到数不清枪下亡魂不甘的呐喊! 他的修为每增长一层,这杆神枪的威力就会提升一截,似乎永无止境一般。 龙千里修为炼气八层,比苦娃高了两层,但他几乎从未出过远门,如何有与人作生死斗的机会?就如温室里的花朵,好看无比,其实无用,又哪里争得过持续搏杀一年多的苦娃。 此时龙千里身侧又多了一件玉佩法器,三件法器与神魔沥血枪相持,尤处下风。 苦娃已经靠上前去,右掌摊开,一只白莲冉冉绽放! 龙千里不知死活,腾出白龙追风枪朝苦娃掷来,被白莲挡住,苦娃伸手抓住白龙追风枪,那杆枪也有些来历,在他掌中挣扎,被他暴起灵力一捏,分明听得枪中一声哀鸣,随即一动不动。 “你灭了我白龙追风枪的灵性!” 龙千里惊怒交加,隔开神魔沥血枪,不顾一切向他冲来。 苦娃掌中白莲转动,无数朵莲花自他掌中飞出,重重叠叠地掩向龙千里;神魔沥血枪拐了一个弯,倒转头来朝龙千里脑后扎去。 龙千里左闪右挡,头发遮面,狼狈不堪,眼见要被千百朵莲花淹没其中。 “好狠的乡下娃子!” 苍老的声音未了,一张蒲扇大手直抓向苦娃,他顿觉被一股大力笼罩,身子几乎不能动弹,心中大惊,知道这“五叔祖”至少也是筑基中期以上修为! 心念一动,神魔沥血枪和千百朵白莲尽皆收回,护住全身。 那只大手却毫无忌惮,仍旧落下,诸多莲花一触即散,连神魔沥血枪也被轻轻弹中,一声哀鸣之后,掉落尘埃。 苦娃心中一紧,摸出三颗法珠来,朝那大手奋力一掷! 轰隆隆三声巨响,全身被震得一跳,恍惚中听见“五叔祖”讶然道:“咦,你与紫竹庙一脉也有渊源!” 苦娃眼前金光乱闪,翻身倒地,人事不知了。 第34章 羞辱 醒来时只觉浑身剧痛,似乎身上骨头都被拆散一般。略一睁眼,四周一片昏黑,自然是被龙家关押起来了。 他心中一动,又闭上眼去,默默的运转功法。 当龙家五叔祖出手之际,他自知抵挡不住,便将紫竹庙檀济法师赠与的法珠一连爆了三颗! 不想没能挡住敌人,反倒伤了自身。 此刻周身无处不痛,鼻中阵阵的血腥味,都是自家身上的伤口传出;最要紧的是,全身灵力运转极缓慢,好像经脉受创! 运功许久,聚起的灵力不及平日的百中之一,神念动时,蓦然一惊,神魔沥血枪与白莲都不见了! 慌忙又把储物袋探看一遍,仍是没有。 苦娃心中顿时颓然不已。 没了灵力就等同没了修为,又无神魔沥血枪与白莲护身,这可就糟透了! 正要询问储物袋中的玄松子,忽然听得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自远及近,慌忙又闭上眼睛。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急促杂乱的脚步声进来,只听一个变声期的沙哑嗓子道:“这乡下小子不禁打,竟还没醒!” 是龙千里身边的那个白袍少年。 又一个少女声音道:“我只是踢了他几脚,天放哥你那几下就打得重了。” 白袍少年龙天放道:“只是扇他两个耳光,打了他几记窝心拳,哪里就重了,好歹这野小子也是修道中人。” 苦娃这才觉得脸上火辣辣作痛,嘴角边咸乎乎的血腥味,胸口闷的发慌。 心中怒极:“你若是比试道法中当场把我打倒也就罢了,这般依仗家族中长辈出手偷袭,又乘我昏迷不觉折辱我,算什么修道人?此仇不报,我心难平!” 又想:“怎么岘山龙家之人这般下作不堪!我与龙七相处非止一日,看他为人豪爽大气,本来十分钦服,不想他的家人如此气量狭小,行为卑鄙,真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正愤怒中,忽然脸颊剧痛,原来一只小巧的鹿皮靴子踩在他半边脸上,抵在地面使劲磨蹭! 苦娃痛的大叫起来,倒把那只鹿皮靴子的主人吓了一跳,靴子缩回去,随即听见蓝袍少女骂道:“贼小子你敢装死,吓坏了你家姑奶奶拿什么赔偿!” 那只鹿皮靴子又伸过来,狠狠地踩在苦娃脸颊上! 苦娃左右躲闪,奈何浑身乏力,始终被蓝袍少女踩在足下碾压。 苦娃叫道:“我与你几个无冤无仇,为何一见面就百般折辱我!” 蓝袍少女叫道:“你这猪狗不如的野小子,也不知哪里偷学来的一鳞半爪道术,就敢来我龙家炫耀,今日不打服你,算你家姑奶奶我输了!” 使劲踩了几脚,抽出一支马鞭来,劈头盖脸的抽打。 苦娃躲闪不开,只得双手抱头,任她肆虐。 蓦然间腰间剧痛,原来被一旁默不作声的黑衣少年狠狠踢了一下,正中腰部。 苦娃痛的满地打滚,心中发狠道:“若是不能报今日的大仇,教我一生不得筑基!” 白衣少年龙天放也来下手,三人毒打苦娃,只金袍少年龙千里未动手,却在一边嘴角带笑的观看,显然心中爽快之极。 苦娃知道躲不过,把心一横,任他们殴打,只是一言不发。 他虽然体质远强于常人,却也难以承受这般的疯狂毒打,不知道吐了几回血,渐渐神志不清了。 迷糊中听见几人商议要把他击杀,拖出去喂了野狼,顿时透心一凉。 又听见龙千里犹豫道:“五叔祖说过,这贼小子来历诡异,可以打不可以杀的,他与血魔剑、紫竹庙都有瓜葛。” 蓝袍少女叫龙真真,叫道:“九哥太谨慎,今日打杀了他,后山就是野狼窝,往那里一丢,管教吃的干干净净,骨头渣子也不留一丝,谁人能够知晓!” 龙天放阴测测的道:“五叔祖问起,就说贼小子乘夜逃跑了,日后就有人疑心,谁肯为了一个乡下小子来得罪我们岘山龙家!” 黑衣少年叫龙天德,也道:“九弟不可心软,忘了昨日贼小子用神魔沥血枪取你性命么!” 龙千里向来自负,从没有服过人,连家族中最是惊才绝艳的龙七他也不大服气,昨日却被这个无名少年当着族中许多人面轻易击败,要靠五叔祖出手才保得性命,实在引为平生之耻! 听了这话,恼羞成怒道:“顾不得许多,先击杀了他拖去喂狼!想必族中也不会太过怪罪。” 心中想:五叔祖人老心怯,还说过几日要放了贼小子,什么血魔剑也值得我岘山龙家畏惧他,左右不过一个筑基期修士,就有些天赋,我龙家却是有金丹期大高手坐镇的!至于紫竹庙,贼小子也不知如何搭上关系的,紫竹庙会为了他来得罪我岘山龙家?打死我也不信! 想到神威难测的那柄蓝幽幽铁枪,心中着实痒痒,比较起来,自家原先的白龙追风枪就是渣渣了,击杀了贼小子,那杆神枪可就是我龙九龙千里的护身法器了!...... 喝道:“真真,天放,下手罢!” 龙真真与龙天放对视一眼,二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疯狂快意的火焰,龙真真摸出一只铁钩来,就要刺向苦娃的胸膛...... “你们又在做坏事!我要告诉祖父去!” 一个娇脆稚嫩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龙真真吓得手一抖,铁钩法器当地一声掉在地上。 四人回头看去,见屋外一个八九岁小女孩,鹅黄色衣裙,一只金灿灿发环将她浓密的乌发束住,脸蛋白腻圆润,双眸晶晶发亮的看着他们。 龙千里尴尬笑道:“天依小妹怎么来了?” 小女孩龙天依略略犹豫,看见地上满身血污、生死不知的苦娃,毅然伸手推开屋门,跳了进来。 满屋子一股血腥气,使得她皱起鼻子,小手使劲扇了扇,盯住龙千里问道:“九哥,你说说看,这个人又犯了什么错啦?” 龙千里踌躇未答,龙真真讨好的向小女孩道:“天依你不知道,这个人昨日藐视我龙家,还差点偷袭杀害九哥,当真是可恶之极!” “你撒谎!”龙天依大声道:“五叔祖已向祖父禀告了,这人并没有错,是你们几个一再逼他动手!” 龙真真讪讪无语。 龙天放笑道:“天依小妹说的没错,可是既然动手了,那就输不得,我龙家之人怎能输给外人,更何况是一个来历不明的野小子。” “你也撒谎!”小女孩龙天依毫不留情的揭露他:“这位周道友并不是来历不明,他的来头可大了!” 龙天德道:“不过与紫竹庙、血魔剑扯上点关系,又真有什么大来头,天依小妹言重了吧。” “哼!祖父说了,这人是血魔剑的结义兄弟,与道玄门、湖畔凤凰许家、紫竹庙都大有牵连,紫竹庙的檀济老法师最是喜爱他,连护身的法珠都赠送了他许多颗。” 龙天依又大声道:“你们连他的来历都不知道,就敢欺负他,难怪祖父说你们是四个蠢货,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几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龙千里被这小女孩当面指斥“蠢货”,面色极为难看,却不敢发作。 龙天依黑漆漆的眼珠子一转,道:“我要带走这人。” “什么?不可!”龙千里等一齐跳了起来。 这少年背后那么多的大势力,真要放了他出去,那还了得。 “是祖父叫我来带人的!” 龙天依口里的“祖父”,便是岘山龙家这一代的家主,家族的掌控者,远非那位“五叔祖”可比。 龙千里好生为难,想了想,道:“那也得先问过三伯祖才对!” 龙天依皱眉道:“你们信不过我么?” 龙真真赔笑道:“天依莫要气恼,不是信不过你,只是我们龙家已经彻底得罪了这人,事关重大,不得不小心些的。” “哼,那便去问过祖父,我怕什么!” 龙天依大声道:“壮叔,壮叔,你来看着这人,莫要叫他们暗地里害死了!” 门外闪进一个敦实汉子,垂手向龙天依道:“是,小姐。”便立在苦娃身畔,铁铸一般,动也不动。 这汉子是龙天依祖父的贴身护卫,十分得主人的信任,筑基初期修为,话语极少,最是忠心耿耿,他是只听龙家家主和龙天依两个人的,其余人绝不能支使他。 龙千里等四人无奈,只得簇拥着龙天依去见龙家的家主。 穿堂过室,出了后门,一条笔直大路通向后山。 龙天依骑了一匹枣红小马,龙千里等人各个骑马,大家直奔山后去了。 行了三里左右,拐过一个大弯,眼前豁然开阔,现出足足十余里方圆的一个大山谷,其间田畴交错,河流纵横,树木青葱,山花烂漫。 远远的层层叠叠一大片房屋,隐隐可见亭台楼阁,许多族人往来其中。 原来这才是岘山龙家真正的核心重地。 龙天依策马飞奔,鹅黄色衫裙迎风飘舞,便如一只蝴蝶在大山谷里翻飞。 龙千里是龙家嫡派子孙,家族中地位虽不及龙天依,也是极受宠爱的。 龙真真等三个却是旁支或庶出,这后山来的不多,心情不禁忐忑。 进了大门,龙天依并不下马,枣红马在庄内一路小跑,眨眼不见了身影。 龙千里几个对望一眼,乖乖的跳下马来,步行去见三伯祖。 他们几个若是敢在庄内驰骋,龙千里或者无事,被长辈训斥一番就过关了,其余三个定是要挨打受罚的,赶出家族也不是不可能。 到得家主的门外,龙真真等人未得召见,只好在外等候。 龙千里独自进去,隔得老远听见龙天依欢快的笑声,他叹了一口气,整理衣衫,跨进小园。 只见龙天依依偎着一个须发半百的老者说个不停,老者笑眯眯的静听,不时捋捋胡须。 那正是龙氏家主,天依的嫡亲祖父了。 他的五叔祖在一旁含笑陪坐,见他进来,打了个眼色,龙千里是个乖觉之人,也不打扰,默然立于他五叔祖身后。 龙天依讲的是前年去紫竹庵游玩之事。 据她讲,那时她还年幼(其实现在也很“年幼”),天天只想着跑出家里出去玩,可是父亲看的紧,只是不许,后来娘亲给她出了主意,教她装病!父亲才勉强答应。 龙氏家主抚摸她一头浓密乌发,笑道:“你娘也是胡闹!” 龙天依格格笑道:“可不是!我娘也常说家里闷得慌,只怕她老人家比我更想出门!” 她又讲起在紫竹庵的事儿,认识了许多大姐姐,她们带她在一个好大的莲花池里撑船玩,一次还是在莲花池里过夜的...... 有一个不剃发的姐姐从不理她,只顾一个人修炼,可是天依却好喜欢她,因为那个姐姐太美了,像天上仙子般一尘不染。 后来不剃发的姐姐也喜欢天依了,临别时还送了一朵白莲法器给天依护身...... “嗯,那是紫竹庵最杰出的弟子,叫灵素的,此女天赋似乎不在紫竹庙第一天才弟子灵空之下,昨日抓获的那野小子,据说就与那灵素灵空交情不浅!” “五叔祖”忽然插话道。 第35章 龙家主 天依眉头轻皱,正要接着说下去,听得她祖父道:“前些时日七郎派人传话回来啦,周小子与七郎、许家的沁梅丫头、道玄门的无忧子无尘子、大瑶山陈氏子弟合斗赵州鬼王越娇娇,还破了越娇娇的百鬼迷真大阵。” 五叔祖点头道:“愚弟也听说了。” 龙家主皱眉道:“既知道了,为何还无故挑衅他,无端为家族树下敌人?” 龙千里出来跪下,磕头道:“是侄孙不好,侄孙听闻他气焰嚣张,藐视我龙氏,这才约斗他。” 龙天依偎依在祖父怀里,撇嘴道:“周星辰道友自昨晚进庄,大门都不出一步,也不和人说话,不知他是如何藐视我家的?” 五叔祖抢过话头道:“此事确是九郎太过孟浪,回去后我定要重重的责打。但姓周小子与千里打斗,仗着神魔沥血枪厉害,竟敢对千里下杀手,这不是没把岘山龙家放在眼里么?若是千里在自家庄子里被人打杀,传出去岘山龙氏还怎么立足!” 龙天依拖长声音道:“哦,原来如此,看来五叔祖大展神威将周星辰擒下,又把神魔沥血枪和紫竹庵灵素师姐的白莲抢下,果然还是替我龙氏着想的。” 五叔祖与龙千里二人又羞又恼满面通红,却不敢发作。 龙千里一向眼高于顶,这次被炼气六层的苦娃击败已是大大的丢脸,五叔祖在自家的庄子里对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大打出手,其实是看上了那少年的两件法器,这行径已与抢夺无异。被年幼的侄孙女一语点破,很有些下不来台。 龙家主轻拍天依的脑袋,叱道:“不得对长辈无礼!” 龙天依并不害怕,轻轻吐舌,做了个鬼脸。 龙家主缓缓道:“五弟可知那少年人来历?” “不过是冰鉴湖边一个山民家的小子罢了,侥幸识得血魔剑,得授入门口诀,与越娇娇打斗又识得道玄门、湖畔许家、紫竹庙等派门人。他又有什么来历了!” “哼!”龙家主瞪了他一眼,颇为恼怒。 五叔祖忙道:“三哥又知道什么消息?难道那小子竟不是寻常人?” “他的真实来历确如五弟所言,并无奇异之处。” 五叔祖听罢,松了一口气。 “可是这小子却在紫竹派一住就是数月,修为从炼气四层直升六层,五弟想过其中缘由吗?” “这......”五叔祖当时只记挂神魔沥血枪,哪里会想许多。 “血魔剑何等骄傲之人,怎会赠他炼气口诀,更把随身多年的神枪送他?传闻紫竹庵的灵素性情清冷,眼高于顶,又怎会把女孩儿家的白莲法器轻易地赠他?” 龙家主怀里的女孩天依眼珠子骨碌碌乱转,自袖里摸出一朵小小的白莲来,悬浮于眉前,徐徐转动,神情若有所思。 五叔祖慌了神,扭头望向龙千里。 龙千里哪里知道一个炼气六层的小子有许多秘密,只好摇头。 五叔祖狠狠瞪他一眼。 “紫竹庙的檀济和尚为人和气,其实内心极其骄傲,视紫竹一脉的传承如性命一般。他这次赠送七郎等人符箓已是极少见的,可是五弟见过他把随身法珠赠送别派子弟的么?” 五叔祖额上汗珠滚滚而下。龙千里本已站起,见状又直挺挺的跪下去,不敢作声。 龙家主淡淡的看了这对爷孙一眼,道:“千里虽有些天分,可气量太狭,要炼气,先做人。不磨炼些,难成大器!” 龙千里重重的磕首,拜伏于地,不敢抬头。 “五弟你性子急躁,这次做的极不妥当,不如去闭关罢!” 五叔祖欲言又止,龙家主道:“青州这几年事多,将有大变,我家依仗与湖畔结盟,二百年来顺水顺风,族中子弟日益骄横暴躁,该当下狠手整治了。我欲召回七郎。令他执法此事。” “三哥!......”五叔祖震惊的抬头望向龙家主。 “五弟,不是我偏心七郎,你扪心自问,无论千里还是族中其余子弟,谁人能及得七郎!” “三哥,总得和四哥商议些罢?” “不用了!青州风雨飘摇,一切以家族存亡为重。你与四弟一心闭关便是,务要为我家再添一名金丹修士,如此方可在危局中立足不倒。” 五叔祖躬身道:“是!”又问,“可是三哥,我与千里已得罪了那少年,该当如何处置?” “我会派人去杀他的!” “什么?!”五叔祖龙千里齐齐望向龙家主,莫名震惊。 龙天依也惊讶的抬头,叫道“祖父!” “既已得罪狠了,那便是敌非友,杀了更好!”龙家主冷冷的道。 五叔祖与龙千里对望一眼,齐齐向龙家主躬身行礼,眼中都是敬畏与钦服之意。 “此事你等无需插手,自有我的亲卫队去料理。五弟闭关一心冲击金丹便是,一应所需,由族中支应。” 停了停,龙家主冷冷的望向龙千里,“你性子骄横,一向惹事,平素不曾管教你,这次一并处置了。你也闭关罢,不到炼气十层不得出来!” 龙千里面色惨白,半晌不言语。五叔祖踢了他一脚,喝道:“三伯祖教训,你还不应承么!”龙千里醒悟,只得大礼参拜了,痴痴呆呆的被五叔祖扯出园去。 龙家主寻思一阵,道:“阿实何在?” 院墙外有人应声,进来一个汉子,面目凶悍,并不打话,只是行了一礼,便垂手而立,铜浇铁铸般一动不动。 “你去,带那周小子来见我。” 龙天依急道:“祖父!” “天依怎么啦?”龙家主似笑非笑的看向这小女孩。 龙天依忸怩一阵,终于道:“祖父,孙儿已经叫壮叔放他走啦!” 龙家主“哼”了一声。 龙天依抱着他胳膊摇晃:“祖父,此事本就是我家无理在先,周星辰又是紫竹庵的贵客,孙儿放他走也不算错了罢!” 龙家主冷着脸道,“虽然如此,总该向祖父先禀告了才好!” “哎呀祖父,你不知九哥他们多凶残,几次把周星辰打晕,肋骨都不知断了几根,还商量着要送去后山活活的喂了野狼!孙儿怕九哥暗中害了他,就请壮叔放他走了,故此来不及向祖父禀告。” 龙家主皱眉道:“除了你九哥,还有哪几个?” 龙天依扳着手指头数道:“龙真真,龙天放,龙天德……就数龙真真最是恶毒,把周星辰脸踩在地上碾压,送去喂野狼也是她一力主张,本来九哥还有些顾忌的。” 龙家主道:“这几个素来行事乖张,家族里供他修炼是去作恶的么?须得好生惩戒!” 阿实低头应了。 龙家主嘴唇张合,也不知说了几句什么,阿实听罢,面无表情的转头去了。 龙天依急道:“祖父,还要追杀周星辰吗?” 龙家主笑道:“追杀自然是要追杀的,不过嘛......” 龙天依抱着他胳膊摇晃不停,龙家主只是不说,小女孩急了,威胁道:“祖父再不说,莫怪孙儿要揪你的胡须!”说罢把小手抓住他半白的胡须。 龙家主哈哈大笑,道:“天依孩儿莫急,待祖父说与你听。”凑到她耳边说了几句。 龙天依惊讶道:“要放便放,怎的这样麻烦?” 龙家主低声道:“放是要放的,可是也要追杀,不然我家颜面何存!外面都道我家怕了紫竹庙与血魔剑了。” “可是为何要说是我私下放他走的?” “哼,”龙家主目光闪动:“你与你七哥交情最好,恰好周小子与你七哥也曾相识,再者你与紫竹庵灵素也有交情,这份人情自然要落在你与七郎身上了。” 龙天依眼睛眨呀眨,似乎懂了,却又有更多的疑惑浮上心头。 第36章 逃跑 苦娃醒来时浑身剧痛,尤以胸口痛不可当。他咬牙忍住不出声,眼神缓缓环顾四周,只见光线昏暗,似在一个山洞里,洞口处蹲着一个壮实汉子,正是黄衣小女孩龙天依带来的“壮叔”,也不知摆弄些什么。 他禁不住长长松了口气。 “给。”汉子扬手扔过来一只黑乎乎的物事,苦娃自觉体内灵力有所恢复,神念牵引那物事到眼前,原来是一只鸡腿,好生肥大,烤的焦糊,香气不住地往鼻中钻。 他吞了几口唾沫,大口撕咬起来。 才刚吃完,又一只鸡腿飞至,这回直接停在他嘴边。如此吃了大半只肥鸡,身上有了些力气,翻身坐起,给那汉子道谢,那汉子摆摆手,一言不发,蹲在洞口仰望天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苦娃盘坐好,《引气诀》与《紫霞御灵经》缓缓发动,不久便觉四周灵气急速聚拢来,就如流水自高而低一般自然。 洞口的汉子阿壮忽然惊觉,转过头来惊异的盯住他,半晌才又转过眼去。 苦娃已将心神放在自家身体内查看伤势,胸口肋骨断了两根,昏迷中已被汉子接好;本来被不住毒打内伤不轻,此刻却已无大碍,猜想是那汉子喂了自家什么灵丹;至于其余都是皮肉之伤,以他体质恢复是不难的。 只是脸上火辣辣作痛,自是被龙真真踩在地上碾压受伤的! 这等屈辱实在是平生头一遭,少年人心中怒不可抑,一遍遍地发誓要报此仇。 洞外天色渐渐昏黑,阿壮霍然站起身来,目光炯炯的看向苦娃,见这少年虽然依旧衣衫破烂,但脸上乌青消失大半,身上更是灵力澎湃,几乎收敛不住要溢出来。阿壮心中更是震惊。 苦娃起身道:“壮叔,可是要走了么?” 汉子点头,道:“我得先回去了,以免他们疑心。往前翻过三座山,便是湖畔许家的地界。你自己小心追杀。” 苦娃不解道:“壮叔,既然龙家主答应放了我,还有谁来追杀?” 汉子扭头望向洞外,道:“其实家主闭关多时了,是天依小姐私下里命我放你的。族中五祖老爷与九少爷看上了你的那杆神枪,得知家主并未出关,定会派人追杀的。” “天依小姐与壮叔的恩情,容小子日后回报。” “无妨,天依小姐与七公子最好,怎能见你危难而不救!小姐与紫竹庵的灵素小姐交情也好,那日听说你有一朵白莲能变化千百,小姐便知你与灵素小姐是朋友了,因此急急赶来。” 苦娃“啊”了一声,慌忙查看储物袋,只见黑乎乎的空间,一杆蓝幽幽铁枪静静悬浮,旁边一朵白莲光芒四射,花瓣徐徐张开,又缓缓合拢。心中一块石头落地,再次谢过。 此时已是夜间,阿壮在前引路,行不上半里,果然见乱哄哄的火光映照,人声嘈杂,隐约听见“九少爷”、“五祖老爷”的名字。 阿壮上前去,寻到领头的龙氏族人说了几句,领头那人把手一指,一伙人乱哄哄的跟他去了,只隐隐听见“五祖老爷”、“九少爷”的声音,却是与苦娃相反的方向。 苦娃乘机蹿出,朝山外奔去。 龙家派出搜山的人数不少,因怕撞见,他不敢走山间道路,只顾往密林中钻进,灵气运转护住头脸,小心翼翼的在黑暗中摸索前行。 地势渐渐陡峭,待攀上第一道山梁时,回首俯望,半山腰间仍有许多火把移动,且缓缓地向山梁延伸,远处空中更有不少光点闪烁,自是龙家修士御器飞空来搜寻他。 他不敢怠慢,随即顺坡直下,走的飞快,不多时却停下脚步来,前方黑压压一大片林子,树木极其高大,粗大的枝丫相护缠绕,便如渔网一般细密,中间一条白色大路直通黑乎乎的暗处。 他本想踏上大路,又忽然停住,侧耳倾听。别处林中都有虫鸟鸣叫,十分热闹,独此地却寂静非常,半点声息也无。 他也是打小在山边长大,情知那林中定有蹊跷。虽然身后“追兵甚急”,也只好耐下性子等候。 果然,每隔一阵,林中便传出极沉重的呼吸声,却又似乎故意压低在喉咙里。他心中一沉,脚步缓缓向侧边移去。 约莫走了两丈远,听见林中的呼吸格外沉重起来,苦娃心中大叫不妙,神魔沥血枪呼啸而出,他飞身踏上,催动灵力拼命向一侧飞去。 忽然整道山梁一阵抖动,一个黑乎乎巨大的影子自林中奔出,将四周高大树木撞断无数根。 那怪物出了林子直起身来,总有十来丈高大,见苦娃已飞出甚远,它将毛茸茸的前掌摇摇一招,空中的苦娃忽然受到一股巨大吸力,身子不由自主的飞速后退。 苦娃大惊,全身灵力催动神魔沥血枪奋力前冲,前后两股巨力相抗,苦娃哇地吐出一口鲜血,身子软软地直坠向地面。 碰地一声,他摔在一丛灌木上面,因一时提不起灵力,头脸被擦的稀烂,鲜血流进口里又咸又苦又腥。 那怪物大喜,正要举步过来,忽然林中一声呵斥,声音十分苍老。怪物颇为犹豫,终于转身要回密林中去,却又颇不甘心,转身之际猛然一掌击向苦娃。 他此时尚未恢复,眼见抵挡不住,储物袋中却飞出一张符箓来,金光四射,将四周映得通彻。金光中一座佛像挡在他身前,承受了这一掌。 轰然巨响中,树木泥土四溅,佛像与金光一起消失,那张符箓突然燃着,化为灰烬飘散。苦娃借着怪物这一掌的余力顺势一滚,滚进林中。 密林中苍老的声音道:“原来是紫竹庙的年青高手!岘山龙氏与你紫竹一脉向来彼此敬重,你去罢!” 苦娃提气喝道:“前辈明鉴,小子绝无意得罪岘山龙氏,是贵庄中有不肖弟子无故加害。” 等了一刻,密林中并无任何声息。此时这里动静早惊动搜山的龙氏族人,山梁上已现出火光。苦娃勉强提起灵力,驾驭神魔沥血枪飞越这片密林。 好不容易到得山脚,急忙落下喘口气,身上灵力空空,仰头望时,见一片火光停留在山腰间密林前方,人群吵吵闹闹的却不敢进入林中。 他心中略微轻松,找了棵大树依靠,闭目歇息,耳中却关注山腰间动静。 喘息多时,睡意袭来,眼皮越发沉重。也不知过了多久,陡然间一声巨吼在山谷中回荡,顿时把他惊醒。 睁眼向山上张望,见那些火光开始向山梁上撤退,过不多时,人声越过山梁,向山背面去了。他知道是密林中那怪兽惊退了搜山的龙氏族人,心中对密林里的前辈颇为感激。 有那头怪兽在,附近自然是鸟兽绝不敢踏足的,既然此地安全,索性要大睡一觉。他寻了一棵巨大的树木,总有常人三抱粗细,跳到树上,那较大的树枝也有一尺来粗。他缩进一个枝丫窝里,将神魔沥血枪横插在身前,片刻就呼呼大睡起来。 睡梦中不知怎么回去了冰镜湖边的小周村,血魔剑萧大哥不知为何一直住在自家的老屋里,见他已是炼气六级的修为,把他好一阵夸赞,弄得苦娃十分害羞。 萧大哥又问起《紫霞御灵经》的修炼之法,苦娃很是为难,嗫嗫嚅嚅的半天说不出话。萧大哥见他不肯说,冷笑一声,道:“既如此,把我的神魔沥血枪还了我!” 正为难间,忽然一个娇嫩的声音惊喜道:“苦娃哥,你回啦!”原来是星娃站在门边笑吟吟的看着他! 苦娃大喜,奔过去,伸手要摸她圆乎乎的脸蛋,却又把手缩回来,不知说什么好,只是一味傻笑。 星娃今天穿了一身鹅黄色衣裙,一只金灿灿发箍束住浓密的乌发,脸蛋白腻圆润,十分娇憨可爱。苦娃心中道:“一年多不见,原来星娃长成这般美丽。” 正欣喜时,周山虎自院外进来,依旧高高大大的一条汉子,咧嘴大笑看着苦娃。 苦娃正要大叫“山虎叔”,却发现他身后立着一个十三四岁的清丽少女,淡淡峨眉上扬,显得心中愉悦,她身后一个略小些的女孩怀抱一只雪白兔子,惊喜地大叫:“周星辰道友,你都炼气六层啦,好快哦!” 再一看,两个少女身后那个圆脸憨厚的少年,不是周山河又是谁了! 苦娃奔上前去问道:“山河,你的《练气决》根基都已经废了吗?” 周山河也十分激动,还没开口,他身前的清丽少女淡淡的道:“山河道友是我的朋友,我自然要请族中长辈出手,废了那害人的《练气决》,又传授他湖畔许家的独门口诀,他如今也是炼气六层啦!” 苦娃见许沁梅神色有些清冷,他也摸不着头脑,呐呐地道:“多谢啦,我就知道你定会帮我们的。” 不料许沁梅“哼”了一声,道:“我是帮他,又不是帮你,哪里轮到你来道谢了!” 苦娃无言以对,只得讪笑。许沁梅忽然问道:“你不是说过一月便来湖畔拜访的,怎么半年有余了还不见来?” 苦娃正要分说,许沁梅忽然冷冷的道:“你既如此不把我湖畔许家放在眼里,那便不要来了罢!”转头对雪燕道:“我们走!” 苦娃大惊,要赶上前去解释,不料一直默不作声的星娃大声道:“不许去!” 苦娃一怔,星娃又道:“你若去了湖畔许家,便再不要回小周村来找我了!” 苦娃顿足道:“星娃,你又怎么啦?” 星娃忽然一笑,道:“苦娃哥,你就留在小周村,大家一起修炼,好不好?” 苦娃大感为难,一时无法应答。 又听得血魔剑怒道:“忘恩负义的小人,你我从此割袍断交!” 苦娃大惊道:“萧大哥,你听我说!” 萧红冰袖袍一拂,把苦娃摔了一个跟头,冷哼一声,扬长而去。 随后周山虎、星娃、周山河一起指着他骂道:“忘恩负义的小人!” 苦娃有口难辩,急出一身冷汗来,恍惚中眼前白光一闪,原来是雪燕怀里的兔精雪娥蹿出,趁他不防在他脸上抓了几抓! 苦娃痛的大叫,忽然从梦中惊醒,脸上还是火辣辣的作痛。 此时正是夜深,四下里一片寂静,只听见不远处溪水哗啦哗啦的流淌,山谷里一点一点的萤火无声飘动,那些萤虫也不知在寻找些什么心爱的物事。 他忽然想起梦中所见,心中一片怅然,有些欣喜,还有些失落。 第37章 梦仙湖畔 那夜他再也睡不着,跳进山溪里痛快地洗浴了一回,全不顾身上头脸火辣辣作痛。 虽然灵力只回复小半,仍然精神抖擞,于是连夜翻越两座山峰,天明时终于从山林里出来,望见了广袤田野和人烟稠密的村镇。 他已经换了一身干净衣衫,在小镇上略作停留,吃些饮食。 此地乡民衣衫整齐,言谈温和,随意路旁一户小民家中便飘出肉食香气,可见民间十分富庶。 这里人说话糯软柔和,语调婉转多变,已与当初许沁梅口音十分相近,只是许沁梅性子直爽,说话干脆利落罢了。 他向酒家伙计打探梦仙湖所在,这名伙计颇为多嘴,先赞了湖畔凤凰许家许多好处,苦娃一向对湖畔许家极有好感,因此只微笑听着,并不感到厌烦。 一刻钟后,这名伙计终于相告:此地西边不到百里便是梦仙湖,至于许家究竟是否居于梦仙湖畔,这伙计年岁不大,见识有限,自然是不知了。 此地多驴,马匹极少,但他还是重金购买了一匹小黄马,欣欣然骑上西行。 沿途小湖泊众多,远远听见湖泊上有沙哑的渔歌唱起,这些渔歌多是哥哥妹妹一类的情歌,有些甚是露骨,听得这懵懂少年面红耳赤。 他想起家乡的河流上也是听惯了渔歌的,只是家乡的渔歌爱感叹人世之苦、生活艰难,或有生离死别的愁恨,两下里比较,这里人似得到老天眷顾,要幸福得多。 所有小湖泊最终都流向西方,他索性沿湖而行,也不急着赶路,耳畔听着渔歌和水田里农夫的谈笑,一边分心琢磨《引气诀》与《紫霞御灵经》,任由那匹小黄马缓缓而行,他心中觉得十分宁静欢乐。 不知走了几十里,日头西斜的时候,坐在马背上闭目纳气的苦娃睁开眼,看见极远处无边无际的绿色湖水,水面上隐约升腾起淡色的水汽,袅袅如轻烟般,朦朦胧胧的似幻似梦,他心里叹了一声:“真不愧梦仙湖之名。” 沿湖数里远都是一片一片的人家,大宅院不少,小户人家的房舍就算有些老旧的,也都还齐整牢固。 他寻了个乡人,打听湖畔凤凰许家的所在,那人是四十余岁的黑瘦汉子,上下打量苦娃,问:“小哥从何处来?欲寻凤凰许家何事?” 苦娃道:“我在东边紫竹庙与凤凰许家子弟结识,约定要来梦仙湖拜访她们,后来耽搁了,至今才能成行。” 那乡民居然知道紫竹庙,怀疑道:“曾听人说起过,紫竹庙是修仙大门派,庙里都是和尚。” 苦娃笑道:“紫竹庙中以和尚沙弥居多,倒也有不少俗家子弟。” 乡民半信半疑道:“不知小哥结识的是凤凰许家哪位公子啊?” 苦娃略一犹豫,道:“是雪燕小妹,我还助她抓捕了一只名叫雪娥的兔精的。” 乡民听了,右手自腰间拿开,顿时热情了许多。苦娃早知这汉子也曾修炼过炼气的法门,只是他修为不过炼气二层,苦娃不大放在心里罢了,却也十分惊讶:这里随便抓住一个乡民便是练气二层的修士,难道梦仙湖畔的修士如此常见?那许家实力该有多么强大! 别过乡民,他牵马向湖畔走去。 沿湖环绕着一圈树林,他在林中缓缓而行,见湖水清新透彻,如同碧玉般明净剔透,不时有大白鱼跃出水面,打得水面啪啪作响;林中不知名鸟雀颇多,也不怕人,有几只就落在他身后的小黄马背上,跳来跃去,啄弄马背上的鬃毛。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小黄马嘘律律长声嘶鸣,惊起背上鸟雀扑棱棱四处乱飞。 前方听得有马鸣叫,蹄声放缓,不多时,五六骑沿湖小跑而来。 苦娃牵马避在路旁,那伙人跑近却停了下来,打头一匹大青马极其神骏,坐了一个白衣青年,二十四五岁,模样俊雅,上下打量苦娃,问道:“这位兄弟是初次到此地罢?不知道湖畔不能随意走动的么?” 苦娃一听,忙道:“在下正是远来之人,不知贵地的规矩。这便离开。”说完,牵马欲走。 那青年双目炯炯的看着苦娃,片刻后,眼神中露出惊讶之色,又问:“小兄弟是偶然到此还是访亲友的?” 苦娃停步答道:“去年与凤凰许家子弟结识,今应约特来拜访的。” 青年惊奇道:“不知是许家哪位子弟?” “雪燕小妹。” “哦?”青年越发惊奇:“请教小兄弟大名!” “冰镜湖边小周山周星辰。” 那青年人哈哈大笑,翻身下马,朝苦娃拱手道:“原来是周星辰道友!小妹沁梅曾几次对我提及,说周道友为人坚毅仁侠,大有古风,称赞不已哩!” 苦娃还礼,与他攀谈,原来这青年名叫许超然,是许沁梅嫡亲兄长,亦是许家这一代嫡派传人。 苦娃暗中打量他修为,只觉渊深如海不可测度,知道他已是筑基期高手,顿时肃然起敬。 才说了十来句,就听一声呼喝:“看招!”一股劲风迎面迫来。 苦娃提气运力一挡,将一只拳头架住,身子不由自主退后两步。只听许超然喝道:“十三弟不可无礼!” 定睛一看,是一个黄衣少年,与自家年纪相仿,笑嘻嘻的道:“听雪燕说这位周道友修炼之快捷远超常人,今日见了,哪有不请教一番的。” 苦娃愕然。 许超然笑道:“便是要切磋比较,也须得相熟了才好,哪有一见面就动手的。”转头对苦娃道:“我这十三弟叫许惕然,天生顽劣,最喜与人较技,却不是对道友无礼,星辰兄弟莫怪!” 许超然言语温和,丝毫没有大世家子弟的架子,苦娃对他印象极佳。 许超然因有急事,便留下一名随从为苦娃引路,其余人上马奔行,许惕然落在最后,在马背上转头笑道:“周星辰,待我回来我们便是相熟了,定要和你痛快的打一场!” 苦娃微笑拱手,觉得许家这位十三公子天真率直,心中对他倒是很有亲近之意。 许家随从在前,苦娃在后,两骑沿湖疾驰。此时夜幕将垂,湖风习习,只觉神清气爽。 湖畔地势缓缓抬高,终于看见远处一带山岚起伏,许家随从遥指前方道:“那便是我家所在了。” 山势并不算高,却绵延数十里,遥见一片一片的灯火闪烁,山脚下也不知住了多少人家,苦娃暗暗惊叹。 为苦娃引路的这位随从名叫许振家,三十来岁,目光锐利,面上轮廓便如刀砍斧凿一般,一看便是心智极为坚定之人。他修为比苦娃还高些,已到了炼气七层的境界。 苦娃与他攀谈,知道前方山脚下住的都是许家旁支以及外戚,真正的许家嫡系都居于山腰和山顶。 梦仙湖不及冰镜湖那般广大,却也有数百里方圆,湖畔有三座山脉,山峰都不甚高,却绵延百十里。 数百年来,无论国中皇帝是哪一姓,这梦仙湖始终都是许家的领地,天下间从来无有异议。许家坐拥梦仙湖及湖畔周围百里内的领地,也极少去外界争夺什么,因此声名颇佳。 许振家言语不多,倒也有问必答,对苦娃十分恭敬,道:“外客初来,多在山脚下客栈里歇息,等候相见族中主事人。周公子是贵客,大少爷交代可直入山上歇下,待明日雪燕姑娘自会来见。”停了停,笑道:“大小姐和雪燕姑娘对周公子十分推崇,没准族中主事的三老爷也要见见公子哩。” 沿湖人家排列的十分齐整,家家门口悬挂大红灯笼,门户里飘出酒肉香味,苦娃一路所见都是衣不遮体食不果腹的贫苦百姓,只有紫竹城中稍稍富裕些,却又不及这湖畔许家的旁支外戚了,因此称赞不绝。 许振家微微而笑,颇觉自豪。 二人策马自人家中间的道路缓驰上山,两旁山树间亦有零星灯火透出,是许家高级护卫、随从的居家之所。 山势往上,越发的平缓、开阔起来,远远望见一带整齐房舍,门口悬挂一排灯笼,暗红光晕里人影来往不绝,许振家遥指道:“那便是我家宾客居所,公子今夜就在此歇息罢?”苦娃点头谢了。 马蹄声哒哒,不时惊起林中夜宿的鸟雀,草树之间虫鸣声交织成一片,二人策马到时一片静寂,待马儿走过,虫鸣声渐渐复起,苦娃觉得十分有趣,频频望草丛里探看,许振家不时勒马等他,却不催促,面上露出憨厚的笑意。 不觉间已经到了客栈,是一排小楼,正中间一座尤其高大,酒肉之香扑鼻,人声嘈杂,苦娃不禁愕然。 许振家笑着向他解释。原来这许家客栈的客人有两种,一种是许家承认的宾客,一切吃喝用度都由许家支应,宾客是不需掏自家腰包的;另有一种是长居客栈的,这种客人与许家并无多深的交情,只因湖畔凤凰许家名声太大,那些修炼不得长进的就不时来此转转,只盼有一日得了许家哪位长辈或者嫡系子弟的青眼,能够加入许家,修炼上有了依靠,便可少奋斗许多年了。住的人多起来,便有了中间占地较大的那座酒楼了。 许振家领着苦娃径直穿过这排小楼,原来后面半里开外还有数十幢小楼,掩映于山石树丛之间,却要清净许多了,据许振家所言,这里是许家贵宾住所。 许振家牵马朝一座小楼走去,门里便迎出两名少女来,都是丫鬟打扮,向二人行礼。 许振家吩咐了几句,那两名少女便牵马进去了,许振家道:“周公子远来辛苦,先去吃些酒肉便歇息了,如何?” 第38章 无名山下一顽石 这两年苦娃也走过许多地方了,却生平首次见到如此广大高耸的酒楼:楼高五层,每一层都有十余间雅室,一楼大厅足足摆下了四五十张酒桌。他不禁暗暗咋舌。 许振家本要上去找个雅间,苦娃见大厅虽已坐了近百人,却仍显十分空阔,便拉住他,寻了张空桌坐下。 许振家掏出腰牌向小二晃了晃,小二顿时恭敬起来,不一刻钟,满桌摆起山珍湖味来,浓郁香气引得邻近几桌不住探首。 许振家给苦娃满斟了一杯酒,苦娃摇摇头,他山野贫苦出身,年纪不过十几岁,哪里喝过酒了。许振家也不多劝,自斟自饮,边和苦娃说些趣事闲话。 许振家是个极爱酒的,不多时便入了道路,喝的畅快起来,此时进来几个酒客和他相熟,极力相邀过去共饮,许振家看向苦娃,苦娃笑道:“许大哥请去,我就在这里等候,决不走开的。”许振家告罪了几句,便去了,片刻间喝五喝六的喧闹起来。 苦娃要了一壶茶,边吃边饮,耳畔听得大厅里的笑闹、呵斥、辱骂、寒喧.......种种不一而足。 陡然间一个雄壮的声音震彻大厅:“你也说血魔剑,他也说血魔剑,耳朵里都听出茧子来了!那血魔剑也不过得了一个绝世的好师傅罢了,有那么个元婴期的大高手做师傅,便是段朽木也能雕成佛像,一身香气的受天下人瞻仰供奉了。” 厅中爆发出阵阵大笑,有人道:“看来熊大哥是一定不服那位四剑之首、新人之王的血魔剑萧公子了?” 苦娃霍然扭头看去,见一个高大雄伟的汉子铁塔般站立厅中,右手执一只硕大酒囊,他本来气势轩昂满脸激愤,听得有人说他不服那血魔剑,神色便有些委顿,争辩道:“我也不是不服他,只是叹他运气好罢了,元婴期大修士做师傅,这世间有很多么!”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那位“熊大哥”气势被挫,便讪讪坐下闷头灌酒。其余人议论纷纷,说的都是血魔剑。苦娃缓缓地喝茶,竖起耳朵来听。 血魔剑的师傅是元婴期大修士,这原本只是猜测罢了,青州第一高手是东平王韩铸铁,他也不过是金丹后期修为,当然那是他闭关之前,现下东平王已经出关,闪电般击杀其余三大王府的两名金丹修士,同时击退六名金丹高手!他现下的修为,可就有些说不准了。 血魔剑的师傅是谁?大元皇朝修仙界向来是讳莫如深,但血魔剑修为之深厚,功法之玄奥,法器之珍稀,乃至丹药、符箓、阵法无一不超出同辈甚多,他又没有大世家大门派撑腰(身背灭门之仇),没得一个修为绝世的好师傅是讲不通的。血魔剑走遍国中五大州,杀人无算,皇室与四大王府却始终不曾真正为难他,可见其师傅之了得。 血魔剑朋友极少而仇人极多,即今夜大厅在座的百余人中,只怕恨他不死的也大有人在,却无人敢公然辱骂他,最多私下里小声咒骂而已。那高大雄壮的“熊大哥”明明不服他,却不敢当场承认,可见血魔剑之凶威! 苦娃受他萧大哥恩惠极多,又有兄弟之谊,并不觉得血魔剑凶残,反倒心中暗暗自傲,只恨自家修为浅薄,不能助萧大哥去报那血海深仇! 这时场中一静,只听一个温和沉郁的声音缓缓道:“血魔剑萧红冰才华横溢天资惊人,这是一定的,湖心岛之会他力压数名金丹高手夺得至宝,须知那时他才不过炼气十二层的修为,试问我等在座的谁能做到?” 众人默然,有几个便点头认同。 那声音又缓缓道:“可是璞玉藏于石中,若无人开凿,那便等于尘土;良木厕身荒山,若不遇巧匠,又与杂木何异?” 有人劝道:“三柳先生醉了。” 苦娃又侧首望去,是一个中年文士,衣衫陈旧,神情萧瑟,手执一管长箫,颓然靠在厅间一根大柱子上,他缓缓吟道:“自小修道谁能识?无名山下一顽石。难以只手撑天破,唯余白发对晚时。”吟罢,捶胸顿足,痛哭流涕不已。 此时有几个相熟的便起身相劝,这位三柳先生哭的更是伤心,厅中倒有大半酒客停杯不饮,纷纷悄声议论。 苦娃修为长进后听力极佳,得知这三柳先生居然是筑基后期修为,神通也很是不弱,性子和善,乐于援助同道,因而口碑极好;但他一生郁郁难以遣怀,有传言说其人身负大仇,而仇家是金丹期高手,三柳先生纵然修为惊人,这金丹却也不是等闲人能够修成的。他年岁越大,复仇的希望越发渺茫,近年来每逢酒后便要大哭,其意在痛责自家无能,不能修成金丹去报那大仇。 苦娃心中感叹,自家修成练气六层已是艰难,这位三柳先生筑基大成,修为已超越了九成九的修士,却仍不能报仇,且年岁已大几乎绝望,修炼之途何其漫长,而人生又何其短暂! 一个阴恻恻、冷厉苍老的声音道:“武三柳,你一把年纪又在此装疯卖傻了,也不嫌丢人!” 只听三柳先生停下哭泣,沙哑的声音道:“人生天地之间以父母最大,我自哭我的亡父亡母,又有何人可丢!” 阴恻恻的声音道:“谁家又没有父母了?偏你的父母最大,要在这众人眼前痛哭!大家伙来此是饮酒寻乐的,可不是来听你疯疯癫癫哭泣两个死鬼的!” 武三柳大怒:“老夫性情所致,思及父母便怀念一番,有何不可!似你这等目无人伦、行为迹近兽类,自然是万万不能理解的!” 那阴恻恻声音破口大骂,武三柳毫不示弱的还骂,“无人伦”、“迹近禽兽”之语不绝于口。 苦娃好奇地望去,却吓得飞快地收回目光,心头一阵寒意。 原来阴恻恻声音是一名秃头老者,身子瘦长软绵,即使立在原地还是止不住的微微左右扭动,其双目凹陷,细长的眼中射出冷厉麻木的光芒,脸颊几乎无肉,嘴巴尖如长啄! 苦娃心中不住盘算:身子软绵如蛇,嘴脸尖尖如鸠,再加上“无人伦”的人品,这不是许沁梅和雪燕最厌恶的那个安鸠山么! 他不敢直视安鸠山,便转过目光察看旁人,果然厅中大部分酒客虽不敢得罪安鸠山,但望向他的眼神中不自觉就带上了鄙夷之色,劝架的酒客都是和武三柳说话,没一个相劝安鸠山的。 只听安鸠山道:“武三柳,我等既然是修仙之士,便不要以口舌锋利定输赢,免得在场小辈们笑话。不如我二人打过一场,如何?” 武三柳喝道:“谁与你这等人并称“我等”了!没的辱没我名声!” 安鸠山一张无肉寡脸气的黑里泛红,半晌道:“好,好,这里人多,老夫还有事要办,今日便不与你计较了!” 武三柳望天嘿嘿冷笑。 苦娃正逐个观察众人修为、表情、服饰,猜测他们的功法、门派、来头,很有些自得其乐,忽然安鸠山一双毒蛇般冰冷的目光望过来!苦娃吓得一缩脖子,心中砰砰直跳。 他耳中听得安鸠山脚步声朝这边过来,不觉慌乱起来。那日在龙家被龙千里等人毒打,甚至合谋要害他性命,苦娃也只是感到害怕,却不曾这般慌乱,这种慌乱其实只是厌恶,无论如何不想和一个厌恶之极的恶心人面对甚至攀谈! 厅中已经安静下来,众酒客看安鸠山一步步走到一个乡下少年桌边,在他对面坐下,各个松了一口气,却又好奇观望,不知这少年是安鸠山何人。 安鸠山坐定,也不说话,双目罩在这乡野少年身上,渐渐地眼中现出惊喜贪婪之色。 苦娃此时已调整好心情,强自镇定地朝这秃头老儿拱一拱手,他本想说两句客气的话语,不知怎的就是无法开口,心中对这老色鬼说不出的厌恶,恨不得立时起身便走! 安鸠山垂下目光,招手将隔壁桌上的一双干净竹筷隔空取来,就桌上菜肴吃了几筷,又自家倒杯茶喝了两口,啧啧连声,赞道:“不坏,不坏!” 苦娃见他吃菜喝茶,自是不愿意再碰菜肴和茶壶一下,索性一言不发,看他有何图谋。 安鸠山见这乡下少年起初慌乱,此时已经镇静下来,倒有些惊讶。又喝了几口茶,缓缓道:“少年人自何处来?到此湖畔有何事情?” 苦娃拱手道:“自紫竹庙来,来寻访朋友的。” “哦?你那朋友是何人?” “湖畔许家大少,许超然兄长。”苦娃心想许沁梅曾称呼自家道兄,那么称呼许超然一声兄长倒也无不可。 “胡说!” 安鸠山忽然翻脸,重重的一拍酒桌,一张好端端的木桌四分五裂,顿时杯盘破碎汁液四溅,苦娃霍然起身退后两步,警惕地盯着这鸠面蛇身的秃头老者。厅中众酒客齐齐注目此处,不知这少年与安鸠山又起了什么冲突。 安鸠山冷笑道:“我与湖畔许家交好数十年,超然公子是老夫看着长大的,怎么老夫不知他有你这个朋友!” 苦娃储物袋中神魔沥血枪跃跃欲试,口里道:“是也不是,自有人作证。”转头叫道:“许振家大哥,许振家大哥!” 那边许振家醉眼朦胧中已被同伴摇醒,见苦娃与一人对峙,倒也不觉什么,再定睛一看,大惊失色,顿时酒醒了四五分,敦实的身子自桌边凌空飞出,轻飘飘落下,挡在苦娃身前,笑道:“安老前辈,什么风把您老给吹来啦,这楼下岂是您老待的地方,不如去楼上雅间,吩咐厨下整治酒菜,您老慢慢地享用。” 安鸠山一挥衣袖,劲风把许振家逼到旁侧,道:“这乡下野小子冒称是超然哥儿的朋友,混入许家意图不明,待老夫擒下拷问一番。” 此时厅中众人已经注目这里,安鸠山不欲太过张扬,枯瘦的五爪抓向苦娃。 许振家要出手阻止,身子却如被施了定身法般动弹不得。苦娃也是如此,储物袋中神魔沥血枪左右乱晃,始终出来不得! 第39章 三柳先生 大手将及苦娃头顶罩落,黄光一闪,一根黑黄物事破空射来,将安鸠山鹰钩般的五爪弹开。火花四溅中听得安鸠山尖利的声音怒骂道:“武三柳,老匹夫!你要与湖畔许家作对吗?” 中年文士武三柳已经缓步过来,收了那物事,原来是他手中惯常执着的长箫。 武三柳哈哈大笑:“安鸠山,老匹夫!老夫来湖畔是客,自不敢与主人家作对,老夫是要与你作对!” 围观酒客中有人忍不住笑出声来。 安鸠山厉声道:“这野小子意图混入许家干事,你阻止老夫擒捉,莫非是他同伙?” 武三柳笑道:“老夫虽不识得这少年,但他是不是混入许家的奸细你说了可不算的。” 他伸手一指许振家,许振家和苦娃顿时又能动弹了,道:“老夫亲眼见振家老弟陪这少年进来,这少年是何人,振家老弟想必知道罢!” 许振家叫道:“武前辈,这位周公子是我家贵客无疑。我奉大公子命陪周公子进庄,他又哪里是什么奸细了!” 武三柳哈哈大笑,指着安鸠山道:“姓安的老儿听见了?这少年分明是湖畔的贵客,你定要擒捉他,莫不是他身上有什么稀罕法器,又或者有何逆天的功法、丹药?说出来听听,若宝物价值巨大,老夫便与你联手做了这件大事,到时候你我五五分成,岂不美哉!” 安鸠山面皮不动,眼珠子急速打转,其实心中恼怒不已,一者恼恨武三柳坏自家的好事,更多的却是懊悔自家充什么前辈高手的架子,方才要是二话不说拿了这少年便走,许振家追赶不及,其余人自不会多管闲事。 他心下盘算,武三柳修为与自家相当,斗法是不如自家的,却也差不了些许,急切间分不出胜负,这里许家好手随时可赶来,那时便不好辩说了。 此时厅中已有五六人过来护住许振家和苦娃,齐齐盯着这秃头老者。 安鸠山心中极是懊恼,却打了个哈哈,道:“既然你武匹夫定要护着这小奸细,老夫自去和许家管事的人说。失陪了!”干瘦细长的身子拔地而起,在空中如钻头般飞快的扭动,眨眼间射出大门,消失在暗夜中。 大厅中众酒客面面相觑,这安鸠山虽然人品为人所不齿,但筑基后期的惊人修为却是实实在在的,此时大厅中人数虽多,也就三柳先生能与之一比,斗起法来三柳先生只怕神通还稍有不如。安鸠山另有一门独到的遁术,虽姿势怪异难看,速度却快过了八九成的同阶修士! 苦娃惊魂未定,先向武三柳道谢了,武三柳摆手笑道:“少年无须多礼,老夫最看不惯安老匹夫的行事,每每与之作对,却不是刻意要帮你。” 苦娃知他这般说是不愿居功,又或者自家修为低下,武三柳并不在乎这份恩惠之有无,虽然如此,他心中着实感激。 许振家也上前称谢不已,武三柳常年在湖畔走动,与他以前是相识的,因此恭请武三柳同桌饮酒,聊表谢意。 武三柳并不在乎两个炼气期小修士的相邀,正要拒绝,忽地心头一动:“这许振家虽则地位低下,却是许家大公子的身边人,我与之结交一二倒也无妨。”便点头应允。 许振家大喜,另寻了张干净桌子,恭恭敬敬的请武三柳上座,自家和苦娃左右相陪,又唤小二重整杯盘换了菜肴,二人向武三柳敬酒。 武三柳一向为人随和,苦娃不饮酒,以茶敬他,他也并不在意。 其实武三柳心中盘算的是另一件事:安鸠山一见这少年便要强行下手,甚至不惜得罪湖畔许家,瞧情形不是旧有仇怨,那么定是这少年身上确有好宝贝;武三柳原来不大相信,但听了许振家说这少年是许家大公子的好友,就有三分信了。 他不好直接用神识窥视,一边和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话,一边不着痕迹地打量他,终于发现,这少年身上有一股隐隐的煞气,却不是他身上自带的,那就是法器了! 这股煞气若有若无,遭遇神识窥测还能自行隐藏,这只有一张可能:就是这件宝贝已经孕育器灵! 武三柳又惊又喜:所惊者这般不起眼的一个乡下少年竟身怀至宝,其师门定然不凡;所喜者自家本来是要与安鸠山匹夫捣蛋,无意中却施恩于这有背景的少年人,真真是意外之喜。 他渐渐放下前辈高手的架子,神色和蔼地与苦娃攀谈起来,神识又察觉这少年身上有佛门护身法器,还不止一件,似乎与紫竹庙有关联。 至此,筑基后期的武三柳彻底放**段,便如对待自家子侄般的指点苦娃了。他走南闯北一生坎坷,见识远较常人广博,苦娃、许振家听的钦佩不已,几乎要拜入他门下。 他倒不是对苦娃身上的宝贝有何企图,修仙界三柳先生的人品、道德还是很可信赖的。但武三柳生平有一件痛心疾首之事,就是大仇不能得报。 他本是个寻常书生,薄有家财,娶妻生子,奉养双亲,过着平静悠闲的日子。他的妻子贤惠而又美貌,武三柳颇为自得,常道生平事事不如意,唯独娶得一房好妻室,乃是一生中最顺心快活之事。 不料祸从天降,他的一个远亲为讨富户欢心,将他妻子的容貌人品说与那家富户的儿子,那家人极有心计,先是不动声色地设计陷害武三柳,将他送入牢狱中关起来,这才抢走其妻,又将他的一双儿女不知拐卖到何处。 武三柳的老父老母悲愤难言,终日嚎哭,过不多久竟活活气死了! 那家富户还嫌做的不干净,随后买通官府,要谋害狱中的武三柳。 或者是老天也看不过眼了,办事的狱卒总算良心未泯,将武三柳偷偷放走,却将他衣衫套在一个死囚身上拿了去交差。 武三柳夜间潜至富户家中,见对方护卫森严,他一个文弱书生如何能报的仇?又听婢女私下议论,说他妻子被玷污后已经悬梁自尽! 武三柳强压下心头的无限悲愤,连夜远走他乡,发誓要报此血海深仇! 他先是拜师学武,练了两年毫无成就,自知不是那块料子,不禁心灰意冷,只望死不求生。 某一日遁入山林,要了结自家的一生,却遇见一头饿的肚皮扁扁的小灰熊,要捉他饱腹! 武三柳见连畜生也来相欺,心头怒火高烧,与那头灰熊拼死搏斗,竟将其打得抱头鼠窜!尾追灰熊至山洞,发现一本上古修仙秘籍,他大喜若狂,心绪无处可诉说,在山中奔跑呼喊了一夜,从此踏上修仙之途。 他又感恩小灰熊带路之功,将饿得半死的灰熊救活,收为家养,还教其修炼之法,几十年下来,那头灰熊虽进步龟速,却也有炼气二层的修为了。 凭借这本秘籍,他一口气修至炼气十二层,因始终无法筑基,便开始出山四处走动。他修炼极有虔心,异常刻苦,机缘巧合之下终于筑基成功,这时才回乡报仇! 只因那对富户父子颇有心计,武三柳从仇人身上学习,终于也变得心思深沉、极有耐心了。 他潜入仇人家中,将那家满门杀的一干二净,却偏偏错过了正主-----那对富户父子去拜访亲戚未归! 武三柳并不气馁,乔装打扮了在街坊中走动,打听得仇人父子去拜访的亲戚是一个修仙大派的长老,至于是哪家修仙大派,市井俗人却又说不上来。 此后武三柳便在仇人家的小镇上蹲守,苦苦熬了三年,始终不见仇人露面,心知对方家中被屠,已经警醒,绝不会再回来了。 于是他便到江湖上走动,一面苦苦修持,意欲将修为更进一步,报仇更加有把握,一面打听仇人父子的下落。 十余年后,他终于晋入筑基后期!然而噩耗也同时传来:他的仇人父子已经加入国中第一流的门派大荒派,并且那对父子也双双筑基成功! 武三柳上次家破人亡时头发已白了大半,此时又受打击,几夜不得合眼,某日临溪流自照,惊觉满头尽皆霜雪。 到此地步,他还有两个希望:一是结成金丹,则面对大荒派也有几分报仇之望;二是寻找他那一双被仇人售卖的儿女,先前复仇心切,哪得心思去寻觅孩儿,现下记起来,若寻得两个孩儿,一家三口共同修炼,熬到孩儿长大了,总有一线报仇的指望。 然而天不遂人愿,二十余年间,武三柳足迹踏遍方圆数千里地,终究寻不到一双儿女的踪影;他的修为到了筑基后期便一动不动,仿佛浑身经脉被大神通之士封印住一般。 世间修士多如过江之鲫,能成金丹者十万中无一,武三柳资质不算出众,又无师门指点,举凡口诀、丹药、法器都靠自家一人积攒,要结金丹何其难也。 他纵然苦心孤诣,也绝不怕吃苦,然而人力总有尽时! 每过得一年,武三柳的心便绝望一分,性情渐渐的多变起来。他四处乱走,时哭时笑,或歌或泣,心中总希冀能撞得一丝机缘。 这次来湖畔住了已半年有余,便是盼望能结识凤凰许家的实力人物,许家纵然不及大荒派,然而对付大荒派的几个筑基弟子还是很有把握的。 第40章 救雪燕 推杯换盏之间,武三柳有意无意地打探苦娃的师门、出身,苦娃是个质朴少年,出身又没得什么秘密,便照实说了。 武三柳见他出身粗鄙,也无师门,倒也并不看低他,却动了收徒之念,几次三番的暗示。 若放在半年之前,苦娃是巴不得有个师傅收留指点的,以武三柳筑基后期的惊人修为,做他师傅原本是足够了,但这半年来他阅历大涨,金丹期的大高手也见过了五六个,眼界随之水涨船高起来,他虽是练气六层的小修士,心目中的师傅却是金丹初期以上的! 当下婉言谢绝了武三柳的好意。 不料武三柳竟毫无责怪之意,这使得苦娃大为感激,对他的好感又多了几分。 在武三柳看来,这少年与血魔剑、紫竹庙、凤凰许家、道玄门来往密切,他的师傅原本也该是一位了不得的大高手,自家无门无派无依无靠的一个筑基后期修士,做他师傅原也勉强。 通常来讲,一位筑基后期的前辈收练气六层的小子为徒却被拒绝,那是要大大发脾气的,搞不好便要下杀手!武三柳为人善良,平生坎坷又导致有一些自卑,故而对苦娃的婉拒毫不在意。 三柳先生先前就饮酒不少,此时便有些醉意,对苦娃大加赞许,甚至说道:“若有一日周公子筑基成功,请允许三柳追随左右。” 苦娃大为惶恐,赶紧逊谢,以为他醉了。不料武三柳就厅中拉来几位好友,指天发誓将来要追随周公子!众人大惊。 许振家终年在湖畔往来,自是听说过三柳先生的遭遇,此时对他心思也摸透了几分,许振家是个憨厚汉子,同情武三柳,便有成全之意,一力撺掇苦娃答应。 苦娃拗不过众人苦劝,且先答应下来,心想:我筑基好便是十年八年,运气差些二三十年也属寻常,那时候谁还记得这酒后的戏言! 武三柳大喜,连连与苦娃碰杯,也不以前辈自居了,称兄道弟起来。他也是一生孤苦,从来没得半分依靠,能得这少年一句承诺,那便是凭空多了一份指望。 这夜武三柳酒瘾大发,许振家自是乐意奉陪,二人酒兴正浓,苦娃便先告辞了,回转那座小楼去歇息。两个侍女拥上前来,要为他洗脸洗足,被这黝黑少年虎着脸推开。 次日起来,先在酒楼中吃些饮食,武三柳已经离去,托人传话道:自此便在无名山中隐居苦修,等待周公子召唤。 苦娃哭笑不得。 左等右等不见许振家人影,日头已经高升,苦娃耐不住,便在附近闲走。正是春日,山中灵气充沛,繁花似锦,小鹿、小羊时时奔出相戏,也并不怕人。 苦娃四处张望,心里觉得欢喜,自忖若能在这山中安家修炼,此生也不算白过了。 他追逐松鼠一路斜斜的往上走,不觉间翻过一道山梁,眼前一大片树林,山风送来阵阵浓郁的灵气,他不禁为之一振。 在林中缓步许久,看见林外一片大湖泊,环湖一圈圈错落有致的庭院,湖面腾起的白色雾气弥漫山野,真个仙家气派。 苦娃心头一紧,暗道不好,这是凤凰许家的居所,我怎么就不请自来了?回转身便走。 恰在此时,听得不远处淅淅索索的动静,还有呜咽声,他本来不想理会,偏偏那声呜咽又有点熟悉,停步回头,草树间一只小小白色身影往来徘徊,那不是小丫鬟雪燕的宠物兔精么! “雪娥,雪娥!” 四顾无人,苦娃便叫起来。 那兔精一个激灵,顿时缩到一丛灌木下躲起来,长长的一对耳朵却胡乱晃动,显然是在四处张望。 苦娃觉得奇怪,大踏步过去,兔精吓得连连后退,突然又站住了,一双圆溜溜的红眼睛呆呆地望着苦娃! 苦娃招手道:“雪娥,你怎么啦?不认得我了?” 兔精慢慢地走近,猛地一个纵跃撞进苦娃怀抱,叽叽叽叽说个不停。 苦娃轻抚它的背部道:“慢慢说,发生什么事啦?雪燕呢?沁梅小姐呢?” 兔精又叽叽说了几句,两只大眼睛里全是泪水。苦娃与它打过交道,勉强懂得二三成意思,知道是雪燕出事了。可是这里是许家,雪燕又怎会出事?许沁梅不能保护自家的丫鬟么? 兔精见苦娃犹豫,顿时急了,挣扎着跳下地来向前跑去,几丈外又停下回望苦娃,苦娃只得跟上。 兔精跑得甚快,出了树林沿湖一路飞奔,苦娃不敢在凤凰许家御剑飞行,只好一溜小跑追上去。终于见到一处院落,白墙青瓦,占地极大,红漆大门紧闭。 苦娃几次扣门,始终无人应答。兔精急了,飞身窜上墙头,冲苦娃招手甚急,苦娃无奈,略一提气,轻飘飘的落在四五尺高的墙头上。 望见两重门后,闹哄哄的一群人,中间绑住一个少女在鞭笞,定睛一看,却是雪燕!她披散着黑发遮住了脸孔,脑袋耷拉着,也不知死活,身上衣裙血迹斑斑! 苦娃又惊又怒,就墙头捏起一块石子随手掷出,正中一人的手腕。 那人提着皮鞭正抽打雪燕,一边向上首一个锦帽貂裘的少年讨好,忽觉手腕剧痛,啊地大叫起来,左手捧住了右手,皮鞭掉在地上。 一群人都呆住!忽然一个身影落在中央,飞脚踢开左右之人,将雪燕扶住,便去解她身上绳索。 锦帽貂裘少年回过神来,似乎不信有人敢在他面前搭救雪燕,指着苦娃道:“你,你......大胆!” 周围人都是奴仆打扮,一起呼喝苦娃,为主人撑腰。 苦娃解开绳索弃之一旁,见雪燕还没醒来,便掏出一颗药丸塞入她口中。此时有几个奴仆挥舞兵器赶上来便打,苦娃自储物袋中抽出神魔沥血枪来隔开,因是单手使枪,颇觉吃力,这几个奴仆中也有炼气四五层修为的。 锦帽貂裘少年喝住手下,尖声问道:“你是哪里野人,敢闯入我家行凶?” 苦娃道:“我是超然公子请来的客人,雪燕姑娘是我好友。雪燕犯了何错,竟招致如此毒打?沁梅小姐呢?她可知雪燕在此地?” 那少年一怔,答不上来。他身旁一个清客打扮的文士道:“你既来我家做客,便该有做客的规矩,怎么在内院独身四处乱走?莫非有什么图谋不成!” 锦帽貂裘少年拍手道:“对极,对极!你在我家到处窥探,意欲何为?还不老实招来!” 苦娃一手扶住雪燕,上下打量他。 这少年也不过十四五岁,脸孔苍白,手足虚浮,坐在大椅上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脑筋似乎也不大清楚;身上衣衫却着实华贵,颈项上一串珠子灵气盎然,竟是中品以上的护身法器! 苦娃不愿多事,将雪燕靠在身上,拱手道:“我是超然公子和沁梅小姐的好友,雪燕姑娘我就带走了,你有事去找许振家便是。” 那少年似乎很怕许超然许沁梅兄妹,嗫嗫嚅嚅的说不出什么,苦娃也不等他回话,扶着雪燕转身便走。 “且住!”少年身旁的文士怒喝道:“你一个外人竟敢插手我家公子的私事,着实胆大包天!” 苦娃充耳不闻,踢开院门便往外去,那文士手一挥,七八个家仆赶上来,将苦娃雪燕团团围住。 恰好雪燕醒来,惊喜道:“周星辰道友,你你,怎么来了?我是做梦么?” 苦娃微笑道:“不是做梦!我在紫竹庙的事儿已经办完,特来拜访你和沁梅小姐。” 雪燕直起身来,正要说话,忽然惊叫道:“周星辰道友小心!” 苦娃听得身前脑后都有风声响,心思一动,身周朵朵白莲飞出,将四面的兵器架住,铿锵之声不绝于耳。 此时那文士已经扶着锦帽貂裘少年赶出来,文士喝道:“大胆!竟敢在湖畔许家逞凶,莫非要行刺我家公子!” 那少年也怒喝:“奴才们还不拿下他,给我着力打!” 苦娃携着雪燕退后靠到院墙边,白莲朵朵护住自家二人,一杆蓝幽幽铁枪风车般舞动,将众多奴才的武器打落。那伙奴才中很有几个炼气四五层的,相互配合着攻上来,却惧怕神魔沥血枪威猛,始终近不得他身。 雪燕叫道:“绍然公子,今日事雪燕并不怪你。周星辰道友是我家小姐的好友,你若打坏了他,我家小姐回来你如何交代?不如让我们去吧。” 锦帽貂裘少年许绍然还未搭话,他身边文士喝道:“岂有此理!你一个贱婢竟敢威胁公子。就这般任你们去了,我家公子还如何在许家立足?” 雪燕叫道:“简文历,你也是下人,如何几次挑拨绍然公子作恶?你又能有什么好处了?” 许绍然怒道:“贱婢敢说我作恶!文历,还不出手拿下这对狗男女?” 文士简文历应声而动,袖中滑出一只黑黝黝铁笔来,无声无息的刺向苦娃。苦娃横枪挡住,手臂震得发麻,知道这人厉害,将护身白莲收拢来,持枪严阵以待。 简文历嘿嘿一笑,身子蓦然飞起,铁笔直指雪燕。 苦娃以铁枪挑开,陡然右肩一痛,鲜血崩出。 只见简文历左右手各持一只铁笔,面现得意之色,笑道:“区区一个练气六层的小修士,竟敢与筑基期高手相博,真乃螳臂当车!” 许绍然兴奋地叫道:“文历,快快杀了这个野小子,雪燕留下,以后咱们慢慢地鞭打她取乐!” 苦娃愤怒之极,暗暗的摸出一张符箓捏在手心,持枪尽力攻向敌人。简文历面现戏谑之色,两只铁笔随手遮拦,脚下动也不动,显然没将这黑脸少年当一回事。 院中众奴才大声喝彩凑趣,许绍然也赞道:“老简,你这手艺没落下,回头我赏你几颗药丸,助你修到筑基中期。” 简文历大喜,叫道:“多谢公子!这就把这黑脸的小子拿下,给公子出气。”正要加把劲,忽见黑脸的小子左手一扬,一只金光闪闪的圈子当头落下,把他罩住了。 这是紫竹庙特制的符箓“金刚罩”,能将敌人圈住了动弹不得。 简文历犹如被施了定身法般顿时呆住,苦娃等的就是这一刻!他身子高高跃起,手中神魔沥血枪向简文历当头砸下。 第41章 泼妇 “铿”的一声,神魔沥血枪被砸飞,苦娃双手虎口震裂,两臂酸麻无力,他惊骇地抬头望去。 墙外如大鸟般飞进一个黑衣老者,落在许绍然身前。 众奴才纷纷躬身行礼,口称“七爷”,许绍然也叫了一声“七叔”。 黑衣老者对许绍然点一点头,摸摸他脑袋,随手一指简文历,简文历身上金光闪闪的圈子顿时一寸寸崩断,掉落在地,现出一张黑糊糊符箓来。 老者缓步上前,捡起符箓瞧了一瞧,又随手扔掉,皱眉打量苦娃,问道:“你是哪里的少年人?来湖畔何事?” 雪燕抢着答道:“七爷,这位周星辰公子,是大公子和我家小姐的贵客。” “既是贵客,因何来这后院动手?” 雪燕踌躇不能回答。 老者神情不善的盯住苦娃。 苦娃将神魔沥血枪召回,又召回那张符箓查看,黑糊糊的显然是废了,随手扔掉,依旧一言不发。 简文历喝道:“放肆!我家七爷问你话,你敢不答?” 老者摆摆手止住简文历,问苦娃:“你是紫竹庙的弟子?” 苦娃“哼”了一声,道:“算是吧。” 老者微微愠怒,“便是紫竹一脉,与我湖畔许氏向来交好,也不该擅自入内院伤我许氏之人。” 苦娃知道这件事情毕竟自家理亏,不该闯入人家后院,便拱手道:“雪燕是我好友,敢问雪燕有何罪过,要被绑住了给一班奴才殴打取乐?” 老者黑着脸不答。 苦娃又道:“我与超然公子、沁梅小姐为友,深慕湖畔凤凰许家清名,外间都道凤凰许家清新雅致,冲和高远,大有上古修仙世家之风,不是时下寻常氏族可比。不料今日在许家竟见到如此恶心之人!” 一指许绍然,“以鞭笞少女为乐,行为古怪,与禽兽何异!” “住口!” “大胆!” 简文历以下,众奴才纷纷喝斥苦娃。 许七爷止住一班奴才,挥一挥衣袖,意思是让苦娃与雪燕离去。 苦娃扶住雪燕转身就走。 迎面一阵浓厚的香风扑来,眼前一花,一个三十来岁面目姣好、珠翠罗绮的少妇当面拦住,劈面便骂苦娃:“小畜生,你骂谁是禽兽?我儿是凤凰许家嫡派子孙,不比你这乡野旮旯出来的黑小子高贵千万倍!” 雪燕上前行礼,还没开口,只听“啪”的一声脆响,被那少妇结结实实扇了一记耳光,一张白净脸蛋顿时肿起来五个红红指印。 雪燕一时怔住,捂住脸发呆。 那少妇破口大骂:“贱婢,千世万世的奴才胚子!不知晓去哪个荒山野岭勾搭来的小男人,光天白日就来家里抢人,真是没有王法了!” 苦娃见雪燕委屈,泪水在眼睛里打转,便一把扯过她,正想替她出头,那少妇又骂苦娃:“哪里来的黑不溜秋野种,小小年纪便勾引大户人家婢女。好便好,不好时捉住了一顿打,送到官府去判定发卖了;小贱婢便做了妓女,一辈子千人骑万人压,小野种便做龟公,教你们一生一世也不得出头!” 苦娃见她污言秽语滔滔不绝,好似肚子里原本装满了臭气熏天的脏话,要用时就倾倒出来一般,料定骂她不过,气得浑身发抖,喃喃的道:“泼妇!泼妇!” 那妇人又抢到许绍然身边,细细查看他头脸,十四五岁的许绍然坐在椅上,便如婴孩般任她摆弄,脸上一派享受神情,看的苦娃牙酸肉麻,恶心不已。 那妇人见儿子并没伤到,这才好整以暇的理一理衫裙,转头向许七爷道:“七叔,今日里我二房的孤儿寡母被野小子欺上门来啦,你老怎么说?” 当那妇人进来时,许七爷便一言不发,脸色难看如同便秘,此刻被她逼问,支支吾吾道:“嗯,这个,这位周公子是超然侄儿和沁梅侄女的至交好友,今日之事,嗯,原本是误会,不如,不如,就这么着罢!” 说完,许七爷竟抬脚就走,显见是怕了这妇人。 不料那妇人往地上一坐,呼天抢地痛哭起来,口里叫骂:“许老二,你这千刀万剐的死鬼!你有本事娶妻生子,又没得本事护住妻儿,这不是明白的害了老娘一世么!老娘咒你到那阎王殿,白日里上刀山下火海,夜夜滚油锅,永世不能托生!......” 许七爷在院门外立住脚,铁青着脸道:“二嫂,你平日里总有许多不称意,大家伙儿都由得你,哄着你。可你今日就不该咒我二哥!我许家总没亏待你娘儿俩罢。” 妇人坐在地上伸手蹬脚,道:“我怎么就不知好歹?大伙儿看我母子可怜,凡事都让着我,好东西都是先给着我儿,便是老祖宗也不曾冷落了我母子。 “可是今日我儿被外人打上门来,七叔你不该偏向外人!” 许七爷恨恨的道:“今日事总不过小孩子玩闹罢了,周公子总是超然和沁梅的好友;绍然又毫发无伤。” 那妇人道:“这人私闯内宅,以客犯主,便是超然哥儿当面,我也很有话说!” 许七爷瞪了简文历一眼,简文历会意,领着一班奴才缩手缩脚的出去了。 许七爷向苦娃道:“周公子与道玄门弟子交好吧?” 苦娃点头。 “周公子与紫竹庙渊源不浅罢?” 苦娃又点头。 许七爷扭头看向他二嫂。 许二嫂嘴硬道:“这野......姓周的便是道路通天,今日也得给我儿赔个不是!” 苦娃闻言冷笑不止。 许七爷看他二嫂又要发作,忙问苦娃:“听闻公子有个结义兄长,不知是谁?” 苦娃奇怪的看他一眼,道:“我兄长就是血魔剑。” “是哪个血魔剑?” 苦娃哼了一声,:“就是四剑之首、有新人之王美誉的那个血魔剑!” 许七爷便不再做声。 看那妇人时,见她呆呆的坐在地上,脸上的尘土也顾不得擦去,似乎深有惧色。 雪燕看出了名堂,她今日先被毒打,又被这泼妇扇了一耳光,心中大大的有气,故意大声问苦娃:“周星辰道友,你那兄长血魔剑凶不凶?有人说他杀人如麻,我看是不见得的。” 苦娃扬声答道:“我那兄长生平最不喜饶舌之人,见了便是一剑刺死,一个字也不多说的。” 雪燕道:“你倒是好,谁敢欺负了你,你兄长便要赶来,一剑刺死她,就报了仇了。” “可不是!前年血灵门的连少门主要打我,我兄长血魔剑大怒,一枚神风钻破了他的血灵门秘法,又要斩杀连少门主和他的碧**,若不是东平王府的小王爷和春雪剑郡主说情,只怕血灵门早就后继无人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坐在地上的许二嫂脸色越发惨白,忽地一骨碌爬起来,抱住椅中的许绍然嚎啕大哭。 许绍然本就傻傻呆呆,见母亲大哭,也便哭起来,看得院门口的许七爷连连摇头。 忽然兔精闯进来,一头扎进雪燕怀抱,磨磨蹭蹭的亲热不已。 随即许振家进来,先向许七爷行礼,又看向许绍然母子,许七爷摇摇头。许振家便和苦娃说话。 苦娃见没什么事了,便和雪燕、许振家一起出了内院。 许七爷也跟出来,苦笑道:“让周公子见笑了!” 苦娃默然。 许七爷道:“雪燕今日受了好大委屈,我告知三哥,自会补偿你。” 雪燕闷闷的道:“不敢!” 苦娃问雪燕:“沁梅小姐呢,怎么就任你受委屈?周山河道兄呢?” 许振家接口道:“青州城有事,我家小姐已经带人先去了,周山河公子也一同随行。大公子昨夜也是赶去那里的。” “山河道兄身上的功法......?” “山河小道友已经先化去了《练气决》的根基,从头修习我许家的入门功法。”许七爷插话道。 苦娃甚喜,连连道谢。又道:“不想山河道兄还真有缘法,竟然得以修炼凤凰许家的功法,着实令人羡慕!” 许七爷微笑道:“周公子所习的《引气诀》尤胜我家的入门口诀,乃是天下间极罕见的上古初阶功法。” 苦娃道:“既然如此,我便去青州大城和超然公子他们会合了。雪燕你去不去?” “自然同去!”雪燕不假思索道。 “周公子先不忙动身,且歇几天再去。” 许振家说罢,又低声向许七爷禀报了几句,许七爷一脸的震惊。 第42章 凤凰六翼 许七爷邀请苦娃去湖边的内院居住,苦娃谢辞了,仍旧回先前的那座小楼。 当日许振家陪着雪燕同去小楼。雪燕自从紫竹庙一别,已有半年多未相见,此时正急着追问苦娃此后的经历,苦娃捡有趣些的说了,雪燕啧啧连声,一脸的羡慕。 苦娃问她为何遭到许绍然的毒打,雪燕含含糊糊说的不大清楚,想来许绍然毕竟是许家的公子,不大方便在外人面前揭穿他的怪癖。 倒是许振家快言快语为苦娃释疑。 原来许绍然是许家二爷唯一的儿子,十多年前,许二爷遭遇强敌围攻,在争斗中与敌人同归于尽,算是为家族利益做出巨大牺牲。 许家的规矩,凡为家族献身者,其家人会得到特别优待,更何况许二爷是许家老祖一母同胞的兄弟?因此许绍然不但待遇不减,反倒事事都得到格外照顾,平日里其所得,竟然不在长房长孙许超然和最受老祖宗宠爱的孙女许沁梅之下。 但许绍然这人打小脑筋就不大清楚,说他傻吧也未见得,只是言谈、行事、志趣大异于常人,于修炼一途也是勉强的很,十多年的功法、丹丸堆下来,至今不过炼气三层! 尤其他还有一个奇葩的老娘,便是许家二嫂。 说起来这许二嫂也是修仙家族出身,虽远不及凤凰许家,其族中倒也有筑基后期修士坐镇。但这许二嫂是庶女,幼小时遭受白眼颇多,惯常在市井中厮混的,造就她贪婪、自私、偏激、爱辱骂人的性子。 许家上下都不喜欢这位,只是看在已故世的许二爷面上,让着哄着她,这许二嫂便愈发嚣张了。 她平日里没少打骂下人,许家分支也多有遭她陷害、勒索之人。 有一回她不知怎的昏了头,竟然去哄骗许家大小姐许沁梅的几颗灵丹,许沁梅那时才九岁,却聪慧过人,不但把许二嫂骂跑,还向家主告状。 要知那几颗灵丹是许家老祖特意赐给嫡孙女的稀罕物,许氏家主也不敢怠慢,当即派自家的夫人将许二嫂训斥了一番;许超然是许沁梅嫡亲兄长,对自家妹子最是爱护,听说二婶欲哄骗妹子的宝物,便命一众随从大大的教训了许绍然一番。 从此许二嫂母子稍稍收敛了些。 这次许超然兄妹但有一人在家,许绍然也绝不敢打雪燕的主意。 雪燕虽是丫鬟,但许沁梅待她与别的丫鬟不同,俩人打小一块儿长大的,名为主仆,实如姐妹。 但雪燕是个善良、老实的小丫头,平日里受许二嫂母子的欺辱、勒索从来不说,若小姐为她出头去找许二嫂讨还公道,总难免有欺负孤儿寡母之嫌,于小姐的名声有碍。 寻常人家是绝没有这么多是非的,只有那些大世家、大家族,人口众多,利益庞大,争夺也格外激烈。 雪燕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至天黑才离去,约定明早再来说话。 次日雪燕来寻苦娃去玩,加上许振家,三人沿着梦仙湖内湖游玩,相互谈些修炼的趣事。 当初秋林镇相遇时,雪燕是炼气三层,如今已经晋入炼气四层了,苦娃心中甚是欣喜。 此后两日便是雪燕、许振家陪着苦娃,至第三日一早,苦娃得知:许家主要见他。 苦娃与许振家骑马环内湖一路小跑,进了一个山坳,名曰凤凰谷。 这谷中终年淡淡迷雾,其中道路纵横,人迹罕见,乃是湖畔凤凰许家真正的重地。 凤凰许家数百年传承,这一代原本该是许二爷当家的,但他不幸英年早逝,因此便是许三爷出任家主,掌管、分派日常事务。 凤凰许家历代的惯例:修为最高绝者为祖,不遇大事不出世的;修为次高者为家主。 许家主中年富态体型,眉目和善中带着淡淡的威严。他对苦娃颇为热情,问了苦娃来历、修为、交友何人,不吝赏识之词。 这位许三爷身上威压内敛,举手投足有一股淡淡的道韵,不是金丹初期便是金丹中期修为! 一刻钟后,许家主带着苦娃出了后院,指着雾气弥漫的后山竹林道:“小道友可独自进去,自有人相见。” 苦娃虽然心中疑虑,倒不觉得许家对他会有敌意,便整理衣衫,坦然步入迷雾中。 只见一丛一丛的青竹错落有致,一直延伸到白雾深处,这竹林似乎是一座大阵。 他也不迟疑,径直往前走,不多时见一道溪流,干净透彻的溪水在山石间跳荡,许多不知名的鱼儿游动其间,有时跃出水面足有一尺来高,也不是寻常山野间的鱼儿! 缘溪流上行,见一片缓坡之上有几间茅屋,一个白衣身影盘坐于竹林中山石上,却是一个少年,看去最多十六七岁,比许超然面嫩多了! 苦娃不敢打扰,远远地站立一旁等候。 过得好久,那少年体内忽地传出一声清鸣激荡山谷,宛如凤凰锵锵之声,随即山谷深远处亦有一声清鸣应和。 少年睁开双眼,面露欣喜之色。 苦娃大气也不敢出。 少年又闭目调息了好久,忽然睁眼道:“你来。” 苦娃走过去,少年拍拍身边的一块山石道:“坐罢!”苦娃毕恭毕敬的坐了。 少年打量他几眼,叹息道:“原来你长得这般模样!” 苦娃心中一动,似乎想到些什么。 “你无依无靠的能修到炼气六层,也很难得。想必檀济和尚给了你不少好处罢!” 苦娃便将在紫竹庙修炼近半年的事情说了,只隐瞒了那个小沙弥和《紫霞御灵经》的秘密。 “奇怪,奇怪!檀济和尚一向吝啬巴家,先前赐我那沁梅孩儿一张护身符箓就有些不对,又教授你半年的紫竹派无上传承,不应该啊。这其中定有隐秘之情!” 这少年便是许家老祖了,乃是修为排名青州前三的大人物,苦娃哪里敢作声。 许家老祖双目炯炯的打量他,脸上神色越来越震惊。 他低头沉思良久,道:“有些秘密你不说是对的,以后也当如此!” 又道:“天下将有大变,过去的陈腐规矩得改一改了!既然紫竹一脉如此厚待你,我凤凰许家也不能小气,免得外人笑话!” 他伸出手指,点住苦娃眉心。 苦娃霎时间昏昏沉沉,不知身处何处,只觉一股暖流缓缓的流进脑海,记忆中多了许多文字,模模糊糊的都看不甚清楚,陡然间,几个大字在脑海中金光闪闪,是“凤凰六翼”四字! 随即脑海清明,只见那少年笑嘻嘻的望着自己,竟有一丝顽皮之意。 苦娃知道得了他的好处,慌忙拜谢。 少年道:“老夫本意,原是要将我凤凰许家的一门绝密口诀传授给你,奈何你的功法、体质均与我家传承不合,是你没得机缘。不过这篇《凤凰六翼》的遁法传自上古,也是我家压箱底的几样功夫之一,你也绝不吃亏的!” 苦娃略略梳理脑中的《凤凰六翼》功法,共一十三篇,修炼到极致,传说遁速可比神兽凤凰! 许家老祖道:“你有《引气诀》,又得了紫竹派一门至高无上的绝学,再加上老夫家的《凤凰六翼》,嘿嘿,假以时日,只怕你那个便宜义兄血魔剑也未必能稳压你一头。” 苦娃见他是少年人面目,本就有亲近之意,他又十分和蔼,胆子便大了起来,说道:“晚辈偶然间得了两本上古的书册,斗胆请前辈解惑。” 伸手自储物袋中掏出,一本是黑风寨中得到的仕女画册,一本是紫竹庵灵素师姐赠他的《上古神魔记事》黄卷,恭恭敬敬的递给少年。 少年接过,随手放在身边山石上,道:“这是记载上古阵法的两本小册,也无甚大用。” 想了一想,他手上又多了两本玉册,道:“这是前次沁梅孩儿回来求我破解的,至今老夫还不知如何入手。” 这两本玉册,便是当初在秋林镇抄了何大户家所得了,不料苦娃还能再次看见。 苦娃惊讶道:“前辈也无法破开册子上的阵法?” 少年笑道:“这四本小册记载的是一种大阵,气势恢宏,威力无穷,叫周天星斗大阵,能抵敌数十名修为相当的敌人;此阵法再进一步,威力更加深不可测,又有一个名字,叫大周天星空阵图,传说能吞吐日月,换斗移星,无数时空任你逍遥! “四本小册上的禁法并非如何高明,乃是上古小禁法,只是几万年下来,今世阵法之道已与上古大相径庭,恐怕只有元婴期的大高手才能解开了。” 苦娃闻言,偷眼看他,身上并无一丝灵气波动,便如一个寻常的凡人少年郎一般。 那少年笑道:“你看我做什么?” 苦娃见他和气,便道:“我见前辈修为比檀济法师更加深不可测,岂知......” “岂知还是一个金丹,对不对?” “晚辈唐突,请前辈恕罪!” “无妨,”少年并不在意,叹息道:“结婴之道何其难也!都道结丹不易,老夫当年却轻轻松松便成就金丹,此后金丹中期、后期也是顺水顺风,全无多少碍难。然而结婴,老夫参悟了三十余年犹未窥门径,难,难!” 苦娃此时知道,面前这少年竟然是金丹后期修为,这在青州已经是数一数二的人物了,而他对于自家的修为还颇为不满意! “敢问前辈,青州可有元婴期的大高手么?” “不知!” 许家老祖道:“大元皇朝明面上的元婴期高手只有一位,就是皇室供奉的那位老怪物。至于青州,听闻东平王新近出关法力大涨,你那义兄血魔剑的师傅修为高深莫测,再加上大荒山中四十年未出世的那个老家伙,青州若有元婴,不出以上这三人了。” 说完,许家老祖闭目沉思良久,也不知是否又开始了修炼。 苦娃见时候不早,恐打扰了他修炼,便有告辞之意。 许家老祖道:“看你对这上古阵法有些兴趣,这四本小册便一起拿走吧。老夫留下也无用的。” 苦娃谢了,想了想,又问:“晚辈在紫竹庙很是受了恩惠,今来湖畔也是一般。晚辈无礼,敢问前辈,因何这般善待我?可是与我父母有关?” 少年闭目道:“你父母曾有大功德,故而惠及于你;也是你为人诚恳、质朴,问道之心极是坚定,不然,嘿嘿,哪有这许多世家门派的不传之秘便宜了你! “至于你父母的下落,老夫也不知,你若有心,可去聚铁山问询。” 第43章 山中落雨 许家主在竹林外徘徊良久,等候了一个时辰,才见苦娃出来。 许家主忙问:“竹林中人可有传授你什么功法?” 苦娃不愿瞒他,道:“那位老前辈说我体质、功法与贵家族的传承不合......” 许家主顿时松了一口气,不料苦娃又道:“......止传授我一篇《凤凰六翼》的口诀。” 许家主大惊,急急问道:“这《凤凰六翼》他教授了你几篇?” “一十三篇。” 许家主倒吸一口凉气,半天不得做声。 苦娃忙道:“可有什么不妥当么?” “你有什么不妥当?你太妥当了!可我凤凰许家就不妥当了!” 苦娃吃惊,追问他缘故,许家主只是摇头苦笑,把苦娃送出门去,态度比先前更见亲密些,却又似乎不悦。 等见了许振家、雪燕他才知道:《凤凰六翼》是许家镇族传承之一,非嫡派子弟不得传授;即使嫡派子弟,通常也只学得《凤凰六翼》的前三篇,至于后面十篇,要有大功绩于家族才可传授,一件大功只得一篇。 故而许超然只习得前六篇,许沁梅更只习得前四篇,其中第四篇还是她十岁生日时许家老祖赐下的生日礼物。 整个凤凰许家,也只有三人已经通晓《凤凰六翼》的全部一十三篇:许家老祖,许家主,还有一个便是常年闭关不出的许家五爷。 苦娃颇觉惶恐,便道:“到了青州,我将这一十三篇都说与超然兄长和沁梅小姐,不然我如何能安心。” 雪燕拍手叫好,许振家却以为不妥,家族的规矩决不能违背。 苦娃想起紫竹庙中的事来,明明法恨上人的转世之身令他不可外传《紫霞御灵经》,他和檀济法师等人取巧,以“请教”的名义将《紫霞御灵经》拆开,逐字逐句的传于紫竹派的核心弟子,事后也不见那小沙弥来寻他的麻烦。 这《凤凰六翼》自然也可以照葫芦画瓢,拆开了,一字一句的说与许超然兄妹,想来许家老祖不会怪罪的。 主意打定,心中便安稳了。 这晚他揣摩《凤凰六翼》许久,见后面练习太过艰难,便先放开,只专注修习第一层,倒也略有所得。 次日便赶往青州城,同行的除雪燕、许振家,另有三名许家的护卫。 这里距青州大城不足千里,快马数日可到的。 午后在一座小城稍作停留,吃喝罢,六人骑马继续赶路。 渐渐的路势向上,树木繁茂起来,此时正当初夏,气候颇热,策马小跑时有山风拂面,各人都觉得十分舒爽。 许振家望见头顶一大块乌云,皱眉道:“要跑快些了,很快便有雨下来。” 果然,不到一刻钟,轰隆隆一阵雷鸣,大颗的雨点哗啦哗啦落下来,雨幕甚密,几丈外便看不清人了。 一个护卫大叫道:“往左有一座山神庙,可去那里躲雨!”率先驰向左侧小道,众人跟上。 三四里后,果然望见一角屋檐。 六匹马儿淋了雨也不爽快,不等主人催促便加快了步伐,霎时就到了。 非寺庙非道观,果然是一座山神庙。 庙外的檐廊上卧着数匹马儿,还有两头驴子,大家挤成一处,都在慢悠悠的咀嚼干草。 许振家当先,牵着马儿从大门进去。 先是一个天井,四周也有回廊,大家就把马儿系在此处。 侧房出来一个庙祝,许振家摸出一块碎银抛给他,那庙祝欢喜不已,忙进忙出的为马儿准备草料,又以旧衣衫去擦拭马儿身上的雨水,颇为殷勤。 苦娃先一步跨进正殿,望见正中立的神像顶盔冠甲,作将军扮相,右手持一杆黑黝黝大铁枪,一部大胡须十分威猛。 他因自家使惯了神魔沥血枪,对这位也使枪的武将很有好感,便凑近了去看他的来历,那神像脚下有一块写满字的石碑。 忽觉许振家在背后扯他衣角,回头时,见许振家一努嘴,神情诡异,这才发觉正殿之中的气氛不对。 正殿左侧有两伙人,一伙五六个,都是精壮大汉,一伙却只是父女两个。 两伙人都不说话,那伙壮汉频频偷看那对父女,不时面露凶相;那对父女却自顾靠着墙壁闭目养神,毫无异样神色。 正殿右侧空荡荡的,只有三个年青人,两男一女,都着一身道袍,头上挽了个道髻,女道发髻上一枚玉凤凰的簪子灵气流转,不是凡物。 许振家拱手道:“借光,这山雨甚大,容我等落脚一会,决不相扰。”便走向右侧。 三个道士有两个充耳不闻,十分傲慢,只有年幼些的一个微笑道:“请便罢,这山神庙又不是我家的。” 许振家谢了,领着五人过去,就门口边上围坐了,隔那三个道士总有一丈远,那女道却站起来往里又挪了好几尺,一脸的嫌弃! 雪燕心中有气,正要开口,却被面带微笑的许振家止住。苦娃忙和雪燕坐到一起,逗她说些许家有趣的事情。 夏季的雨通常来势甚急,去的也甚快,民间呼之“阵头雨”,但今日的雨却落个不休,天色黑的像是深夜里。 雪燕说到一次她家小姐斥骂许二嫂,说的眉飞色舞,捂住嘴笑个不停。 忽听那女道脆叫一声:“聒噪!” 雪燕兴头被打断,不满道:“又不是你家的家庙,你不喜听不听便是,哪里有许多事!” 那女道怒道:“这里本来好生安静,自你进来便咭咭聒聒的说个不停,你一个下人,就该有做下人的规矩。” 雪燕道:“哎呦,看来你这位姑奶奶很是高贵了,你家下人想必不敢在你面前说话,我家小姐可是很好的,从来不摆谱,也从没装的凤凰似的。” “是哪家的婢女这般没规矩!” “铿”的一声,那女道拔出剑来。 雪燕哪里怕她,仗着人多就要拌嘴,被苦娃一把拉住。 许振家向两个年青男道拱手道:“我家小姑娘年幼,几位担待些。” 那女道又来气了:“年幼无知就该管教。你们是哪家的?我孙鸿雁还未请教!” 许振家吃了一惊,起身道:“原来是大荒派的孙仙子,失敬,失敬!” 两个男道便也起身还礼,道:“我二人是金卫霖、左前一,还未请教诸位的大名。” 本来许振家一行也是大户人家的做派,但六人都是寻常衣着,并无半分富贵气,那两个男道还礼便不大认真,能省则省,小的还好些,大的叫金卫霖的连欠身也无,只是点一点头。 许振家含糊道:“我等是湖畔许家的护卫,奉大公子令出来干事。这位周星辰公子是我家公子的至交好友。” 因大伙都是下人,比对方矮了一头,有些话便不好说,许振家索性抬出苦娃来,好歹他身份上与对方是平起平坐。 听道是凤凰许家,金卫霖、左前一便又客气了两分,女道孙鸿雁却眼睛一亮,问:“你家公子可是许家年青一辈的第一天才许超然?听闻他已筑基,不知是初期还是中期?” 许振家为难道:“我做下人的可不敢品评主人家的修为。” 孙鸿雁便问苦娃:“你是许超然好友,定是知晓他的修为了?” 苦娃憨笑道:“我那超然兄长的修为深不可测,深不可测,具体是何等层次,我一个炼气期的小修士可瞧不出来。” 一旁雪燕听了笑出声来。 孙鸿雁颇为失望,把宝剑插回腰间。 既是湖畔凤凰许家的人,虽是几个奴仆,却也不好随意得罪了。 大家重新坐下,许振家小声向大伙解释这几个道士的来历。 孙鸿雁是大荒派老祖宗的嫡系后人,也难怪她傲慢骄矜,论实力大荒派其实还在道玄门之上的,只因大荒派横亘青、衮二州,并不只属于哪一州,故而青州第一大派便归了道玄门。 大荒派素来不管俗事,一味的闭门修炼,与青州东平王、衮州北静王均没甚交情,彼此少有往来。 这个门派最是神秘。 孙鸿雁天赋极佳,二十二、三岁便筑基成功,乃是大荒派年青一代的翘楚,故而也顾不得拌嘴了,急急询问许超然的修为。许超然也只大了她几岁,大家早晚要挑起各自家族、门派的大梁,相互比较在所难免。 金卫霖实力较孙鸿雁略差些,却也是筑基初期修为;左前一才十七八岁,约莫炼气八、九层的样子,天赋也很不差。 大家亮明来历,重又相安无事,雪燕说话声也低了很多,大荒派可不是寻常宗门,她自然是不敢得罪的。 不料那边又热闹起来! 也不知几个精壮大汉说了什么不干不净的话,那对父女中的女儿默不作声的拔剑便刺,伤了一个汉子。 这下捅了马蜂窝了,其余汉子一拥而上,将那对父女围在核心。 吵嚷了一阵,苦娃等听出来了,那对父女是江湖散修,也略略有些名气,父亲钟离世,筑基初期修为,女儿钟离燕,炼气八、九层的样子,瞧她也就二十五六岁,以她散修的出身而论,这天赋也算难得了。 那伙汉子来历不明,没一个筑基期的,清一色炼气十层十一层修为。 通常炼气期修士是不敢与筑基期高手争执的,但这伙汉子却并不惧怕钟离世父女,口头上分毫不让,反而咄咄逼人,双方终于动起手来。 第44章 山神庙中事 钟离世的法器较为罕见,乃是一柄药锄,细细锄柄,也不甚长,舞动时一道黄光飞来飞去。 那伙汉子单个实力明显差些,却配合默契,攻防有章有法,钟离世以筑基初期的法力竟渐渐被束缚住,团在一个圈子里了;他女儿也有炼气八、九层的修为,竟然毫无还击之力,连自保也不能够。 苦娃等六人看的一头雾水,要知筑基初期修士打十几个炼气期很轻松的,双方实力差距不是人数可以弥补的;钟离世实力不弱,竟然敌不过六个炼气期的下手,苦娃、许振家等可谓闻所未闻。 那边孙鸿雁三人悄声议论,金卫霖见识最广,道:“是军伍里的人!”军伍作战最讲究阵型、配合,几个修为弱的联起手来往往能干掉高阶的修士。 此时那对父女被逼到大殿一角,全仗钟离世苦苦支撑,但终究抵敌不住,父女俩被隔开了。 一个精壮大汉淫笑道:“爷们最是怜香惜玉,也不杀你,就在你这小娘们花朵般的脸蛋上划一个十字,看看美还是不美!”手中弯刀磕飞钟离燕的长剑,便划向她脸蛋。 雪燕叫道:“不可!” 她终究是善良性子,虽不知这对父女是好人歹人,却也不忍心钟离燕容貌被毁。 那汉子却充耳不闻。 孙鸿雁“哼”了一声,手指轻弹,一颗铁丸电光火石般赶到,将汉子的弯刀撞落。 火花四溅,那汉子手臂发麻,不停的甩动,打量着孙鸿雁三人。 围攻钟离世的一个汉子叫道:“我等一向敬重大荒派,孙仙子为何管这闲事?” 孙鸿雁冷冷的道:“你们有什么恩怨我不管,可我最见不得有人欺负女子!” 雪燕拍手道:“就是,就是!这才是大荒派孙仙子该有的派头。这伙贼头贼脑的粗汉一看便不是好人!” “小姑娘你说什么!” 那汉子怕大荒派,可不怕凤凰许家的几个下人,何况苦娃一行人修为最高的也不过炼气七层,他瞪着雪燕目露凶光。 雪燕见他凶恶,心中惧怕,不由自主的后退两步。 苦娃挡在她身前,抽出神魔沥血枪,硬邦邦的回他一句:“她说你们不是好人,你想怎样!” 那汉子正要发作,却往苦娃手里的神枪看了一眼,狐疑道:“你这件法器从何而来?” “关你何事!” “你是血魔剑什么人?” 苦娃并不答话,冷冷的瞧着他。 “血魔剑”三个字仿佛有魔力一般,大殿中众人一齐注目苦娃和他手里的神魔沥血枪。 钟离燕此时已经乘势脱险,回到父亲身边,忽然大叫道:“这位公子,你是血魔剑的好友吗?我父女也认识血魔剑,此刻正是为血魔剑的朋友办事!” 苦娃半信半疑。 许振家喝道:“有何凭证?” 钟离世隔开一个汉子的进攻,喊道:“我身上有件物事,是要送往东平王府的;这伙人正要抢夺这件物事。” “东平王府又与血魔剑有何关系?” 钟离燕道:“原来公子不知,现下血魔剑已与东平王府联手了。” 苦娃信了几分,道:“许大哥,动手吧?” 许振家犹豫不决。 这伙汉子既是军伍中人,自然背景不一般,眼下东平王府四面受敌,他可不敢为湖畔许家惹事。 那边的年青女道孙鸿雁叫道:“要打便打,婆婆妈妈的惹人恼!” 素手挥动,一条雪白绳索样法器直直的飞出,将一个汉子缠住,那法器蛇一般的越收越紧,片刻间将那汉子勒死! 金卫霖、左前一见她动了手,两人双双蹿出,攻向那几个军汉,金卫霖叫道:“凤凰许家的朋友请守住庙门,既然动了手,这伙人一个也留不得!” 许振家顿时醒悟,道:“正是!”率苦娃等团团守住大门。 此举却是多余。 孙鸿雁此后再未出手,有金卫霖、钟离世两大筑基期修士联手,这些军汉虽然凶悍,顷刻间便被屠戮殆尽! 金卫霖一把火烧了这些人尸身。 钟离世父女逐一向他们道谢,金卫霖道:“青州是大家伙的青州,可容不得这些外来人染指!” 钟离世连连点头,笑容满面,道:“正是,正是!东平王一向爱护青州百姓,我等身为青州人,自然是心向东平王的!” 金卫霖并不接话,走到孙鸿雁身边。 钟离世父女又向苦娃等人道谢。 原来钟离世虽是江湖散修,但一向心向东平王,这几年青州不安宁,东平王府可谓风雨飘摇,钟离世索性领着女儿投靠了春雪郡主,为王府奔走。他也算得忠义之人了。 这次是传递一份重要的物事,路上被几伙军汉截杀,眼看到了青州,却在这山神庙中险些失手。 血魔剑去赵州寻南安王府越氏的晦气,杀了不少越氏子弟,其中一个是越氏的嫡派子孙,天赋颇高。 此举终于激怒了南安王府,派出金丹高手要击杀血魔剑。 路途上西宁王府、北静王府也有高手加入追杀。 血魔剑独木难支,想起东平王府与越氏一向不睦,便一路向青州来,并与东平王结盟! 前阵南安王、西宁王、北静王三家联手派人刺杀东平王,便是血魔剑设下的圈套,结果那三家王府损失了两名金丹高手,对血魔剑可谓恨之入骨,自此血魔剑与东平王府的盟约算是牢不可破了。 钟离世问金卫霖:“三位道友也是去青州吗,不如大伙儿一起同行,也热闹些。” 金卫霖懒懒的道:“我等闲散,走的慢,就不耽搁诸位的行程了。” 他为人精细,如何不知钟离世其实是想寻几个免费的保镖!此地离青州城还有数百里,接下来追杀是难免的了,他大荒派可不愿为东平王挡枪! 大荒派可以暗中击杀来青州搞事的外人,却不愿明着支持东平王府,毕竟大家还没有熟到那个程度不是。 钟离世叹口气,便又邀请苦娃等同行,这伙人修为甚是低下,但胜在人数多,还顶着凤凰许家的名头,聊胜于无。 苦娃意动,许振家却一口拒绝了。 许振家的意思与金卫霖一般,遇事可以顺手帮一帮东平王府,却不愿涉足过深。 当几大势力敌对相持,那些大的世家、门派一面倒地支持某方是极其罕见的,尤其眼下局势并未明朗,东平王府犹自处于下风。 钟离世很是失望,神情寥落。 黄昏时,云散雨收,又露出日头来,金卫霖三人率先离去。 许振家与钟离世别过,领了众人便走。钟离世忽然心头一动,悄悄拉住苦娃,用极其低微的声音请求苦娃帮助。 原来他料到前面定会遭到截杀,以他的修为,十之八九是闯不过去的,便想将那件重要物事交于苦娃带入青州城,苦娃等人原本是不相干的局外人,此举神不知鬼不觉,乃是暗度陈仓之计。 苦娃问道:“既然如此凶险,钟离大叔父女如何脱身?” 钟离世面现凄惨之色,道:“便以死报东平王和青州百姓罢!” “东平王就任由别州军士在青州胡作非为,局势如此险恶了么?” “倒也不至于此,只是这伙军士来头太大,王府不便出手罢了。眼下青州虽则暗流涌动,可还在东平王掌控之中的。” 这事牵扯太大,苦娃犹豫不决,钟离世大急,扑通一声跪在他跟前,一旁的钟离燕见了,花容惨淡,眉宇间说不出的愁苦。 苦娃不忍心,无奈道:“钟离大叔快请起来,此事我答应了。只是我与东平王府不熟,这件物事我只交予我兄长血魔剑的手里。” “那也是一样。” 钟离世大喜,便掏出一个小小的木匣来,苦娃接过,顺手塞入储物袋中,不料却塞不进去! 钟离世道:“这件物事非比寻常,装不进储物袋的。” 苦娃苦笑一声,拿件旧衣捆扎了,放于包裹里,朝钟离世父女一拱手,转身出了大殿。 许振家等已经整理好马匹等候在路旁,见他出来,大家招呼一声齐齐上马,许振家深深的看了苦娃一眼,面上颇有忧色。 这里已经偏离了方向,大家策马返回大路,一路小驰奔向青州城方向。 第45章 险境 青州多山、多湖,但越往西走,山势渐渐的平缓起来,据说青州城便筑于一片极其广大的平原上。 当晚宿于一个渔村,叫鲤鱼庙。 这个村名想必当年也有一番故事,许多年过去,庙是没见到,但附近河流交错纵横,鲤鱼总归是有不少的。 许振家抛出一锭大银,便有两户渔家欢天喜地连夜走掉了,腾出屋子来给他们住。 苦娃、许振家合住一家。刚安顿下来,那两户渔家便捧着热气腾腾的鱼汤和白花花大米饭来伺候。 许振家与渔家闲话,得知这里离青州大城不远,村子里也有机灵的渔民常常摇船去往青州大城接送客人,据说相距不到百里。 此地生活较为安逸,东平王治下严禁扰民,百姓安居乐业,极少与官府牵连。 说话间听得村口马蹄声急,许振家与苦娃对望一眼,都是心头一震。 那渔家看他们担忧,安慰道:“两位老爷不需忧心,小的活了四十来岁,从没见过官府来村里欺负人的。” 许振家不说话,目光炯炯的望着苦娃。 苦娃道:“渔家大叔,麻烦你把我的马儿牵到后门去。”说罢起身进内屋拿包裹。 那渔家笑道:“就去牵马。其实小公子多虑了,即便是官府来人,也绝不会无故惊扰外地客人的。”说罢出门去了。 苦娃道:“许大哥,若是山神庙中那伙军汉的同伙赶来,兄弟我就得先走了。” 许振家点点头:“听马蹄声,这伙军汉人数不少,我等修为不及他们,打是打不过的了,苦娃兄弟有事先走,我等尽力拖住他们。” 苦娃拿了包裹正要去后门,屋外一声惨叫,浓浓的血腥味传来,随即一阵杂乱急促的脚步声。 “那渔家被枭首了!”许振家沉声道 苦娃料定走不脱,便把包裹藏于院中柴火堆里,进屋与许振家默然对坐。 “哐”的一声,院门被踢飞,涌进一伙精壮大汉来,领头的汉子打量坐在门边的苦娃二人几眼,问道:“凤凰许家的人?” 许振家点点头。 “我有几个弟兄在杨铁枪庙**人谋害,你等那时正在那庙中避雨。此刻你二人可有话要说?” 许振家站起来拱手道:“我等奉凤凰许家大公子命,前往青州干事,途中怎敢多事?那时庙中尚有大荒派几名高手,另有散修父女二人,这两伙人联手与军爷的同伴打斗,我等不欲多事,先行出来了。军爷的同伙想必是被他们所害。” “胡说!附近有山民看见,大荒派的逆贼先出庙来,次后是你等六人,那钟离世父女最后离开!” 许振家默然无语。 有军汉叫道:“牛百户大人,这六人定然参与了围杀,何不拿下再说!” “没有证据,梦仙湖许家的人是不好动的。” 牛百户嘿嘿一笑,目光转向苦娃:“还未请教这位兄弟的大名?” “周星辰。” “好!周小道友,你是许家六人中最后出庙的,你与钟离世父女在庙中单独待了好久,能否告知本百户,那钟离世逆贼对你说了些什么?” 苦娃心头大震,面上却毫无表情,道:“在下因最近修炼逆了经脉,当时动弹不得,打坐许久才能起身,故此耽搁了。却不曾与那钟什么的父女说话,在下与这对父女素不相识的。” “哼,这可由不得你强辩。” 那百户手一挥,道:“把这黑小子带走!” 众军汉一拥而上,将苦娃按在地上。 许振家大急,道:“百户大人,这位周公子虽然年幼,却是我家大公子的好友,哪里认得什么逆贼!” 牛百户盯住许振家道:“这件事情牵扯太大,凤凰许家大公子的名头还保不住他!” “他还是血魔剑的结义兄弟!”许振家急道 牛百户一震,随即喝道:“莫说是他与血魔剑的结义真假难辨,便是血魔剑亲来,也是一般的无用!” 提起苦娃便走,其余军汉一哄而散。 许振家呆立许久,此时雪燕等人赶来,不见了苦娃,雪燕大声道:“老许,你怎的把周星辰道友弄丢了?” 许振家叹了口气,把刚刚的事说了,雪燕便要赶去夺人,被许振家一把拦住:“凭你我的修为怎能救得周公子?只有连夜赶去青州城,告知大公子和血魔剑公子,有他二人做主,又有东平王府出手,才是上策。” 众人也觉得该当如此,只有雪燕忧心忡忡,口里不停念叨:“周星辰道友,你可不能有事啊!” 苦娃半昏半醒的被提到附近一间民房,那个百户姓牛,也有筑基初期修为,先行审问他一番,追问钟离世父女下落,更着急追寻钟离世护送的那件物事下落。 苦娃只做不知,被一顿痛打,皮开肉绽,脑袋昏沉。 当初在龙家也曾经被殴打,龙真真等人主要是羞辱他,这伙军汉却意在逼供,什么手段有用就只管上,牛百户还以灵气输入他体内,生生的将他各处经脉封锁了无数处,苦娃灵气无法流转,身体各处堵塞胀痛,尤为折磨人。 苦娃虽打小能吃苦,却不曾受过这般痛楚,几度昏迷,又被激醒,迷糊中听见牛百户等人商议如何处置此事。 此刻这间小小民房中居然聚集了四名筑基期修士,都是百户官职,身份和牛百户一般。 有说杀掉苦娃再去追杀钟离世父女的,也有说继续严刑拷问那件重要物事的,最狠的一个,主张将许振家等一同斩杀,至于那件重要物事,他们拿不到,也不能让东平王拿到。 “不妥!我等来青州不止这一件事,暂时不宜同许家翻脸。” 牛百户转头问军士:“都统大人到了哪里?” “按昨日情报,都统大人明日天亮就该到了。” “今日就这样吧,一切等明日都统大人定夺。” 众百户无人反对,随即一阵杂乱脚步声,这间民房里又只剩下苦娃一人了。 他瘫倒在屋角,脑子勉强清楚了一点,努力的挪向屋子另一边,那里有张木板。 鲤鱼庙村地处众多湖泊交错处,水气极重,此时盛夏气候,十分闷热,他虽是修炼之人,被殴打后在这潮湿地面躺久了也是不妥的。 每挪动一下就得歇息好久,身上筋骨痛楚难当,尤其各处经脉胀痛,灵气如同水流般在体内各处阻塞,自知时候久了对修为十分不利。 足足花了半个时辰,才爬到那张木板上躺下,长长的舒了口气,心中思索如何疏通经脉,使灵气能够流通。 只要灵气流转无碍,身上的一切伤痛那便都好说。 先是运起《引气诀》,吸引外界灵气进入体内,结果体内胀痛更甚,那些经脉无一处能冲开的。 他费力地擦去额上的汗水,颇为颓废。他只会《引气诀》,再有一篇尚未入门的《紫霞御灵经》...... 想起《紫霞御灵经》,心头顿时一片豁亮,这篇紫竹派至高无上的经文,阐释的便是“灵气”二字! 世间各种修炼法门,大抵要求修士做盘坐姿态,盘足摊手,谓之“五心朝天”,《引气诀》也是这般。 人躺倒了也不是不能修炼,唯其效果要差了许多倍。 《紫霞御灵经》却没这般讲究,坐着,站立,躺倒均可修习。 去年在紫竹庙,他修习这篇经文月余,领悟尚不到万中之一,却也算勉强入门了。此刻细细的依照经文上的法门,指使体内灵气缓慢的冲击各处堵塞经脉,那些经脉竟然有些微松动迹象,他顿时大喜。 他经脉是被筑基期高手以强大灵力硬生生截住,《紫霞御灵经》对这灵气的研究可谓旷古无双,他运起经文上的法门,仔细探查牛百户截留他经脉的那股力量,果然也是灵气凝聚而成,那便好说了! 他试探着疏通那股灵气,渐渐的将其化为己有,不到半个时辰,便打通了三处堵塞的经脉,身上胀痛大为缓解,自身修为还有增益! 苦娃心头大定,默默颂念《紫霞御灵经》,进入了修炼。 第46章 小贤王 天明时分,牛百户等人进屋来时,发现这黑脸小子身上伤痛尽去,脸上隐隐有霞光流转,显然修为大进。 几个筑基期的百户大叫古怪,一齐围拢来探查他身上,却并未发现异常。情知是他修炼的功法特异,于是又是一番拷打折磨,逼问他功法,苦娃挨打不过,只得拿当初笑道人教授的那篇《练气决》来交差,却瞒不过这些军伍里的老手,他又被大棍狠狠的抽打一回,这时的伤势较昨晚更加沉重。 军士来报:“都统大人到了!” 众百户恨恨的离去,去迎接上司。 苦娃躺倒在泥水里,再次以《紫霞御灵经》疗治伤势。 昨夜修习《紫霞御灵经》良久,他终于突破炼气六层,晋入第七层。大喜之下便想逃走,却发现门外有军士守卫,其中两个修为还高于他!那就无法了。 他想起寄托于他身上的玄松子来。 玄松子曾经答应法恨上人转世的那名小沙弥,要在三两年内护卫住他。但他在岘山龙家几乎丧命,梦仙湖畔酒楼里险些被安鸠山擒拿,玄松子都不曾出手。 心头有气,便呼唤玄松子,责问他为何不管自家死活! 玄松子在聚魂钵上露出胖乎乎小脸,懒懒的道:“你死了没?” “还没有!”苦娃气呼呼的道:“可是也快了!” “没死找老夫做甚!老夫忙得很的。” 说完,那张胖乎乎小脸又消失不见,苦娃几次唤他,玄松子只做没听见。 正气恼间,外间踏踏的脚步声,牛百户等人簇拥着一名中年人进来,这人方面大耳,双目深深如海。 他随意的扫了苦娃一眼,忽然一怔,道:“有意思,有意思!” 牛百户等人追问缘故,中年人道:“这少年出身草野却际遇不凡,他身上功法有古怪,连本座也看不大清楚!” 一个百户讨好道:“这少年嘴硬得很,昨夜审问他竟一无所获,看来只有都统大人亲自问话了。” 中年人微笑道:“甚好!你等先看好他,待青州城里的事办完,本座自来问他话。” 不多时,有军士进来催促上路,那中年人道:“你等就在此地驻扎,等候本座。” 说罢正要出屋,忽然立住脚,侧耳倾听。 漫空中一缕箫声兜兜折折的传进屋子来,这村中许多军士驻扎,闹哄哄的没半刻安静,但那缕箫声在半空中如溪水般流淌,每一个人耳边竟听得清清楚楚。 苦娃也听在耳里,觉得这箫声有些耳熟,却记不起在何处听过。 中年人喜道:“小王爷到了!小王爷修为又有长进。”快步迎出去。 不久箫声停歇,众人又进屋来,多了一个峨冠博带的年青人。 其人身形修长,双眉入鬓,俊秀中带着一股勃勃英气。他右手上执着一管长箫,箫身黄橙橙的,上面灵气流转不定,以苦娃的见识,这管长箫并不是法器,乃是法宝。 那都统职位的中年人道:“小王爷,这便是昨夜擒拿的那少年。” “周兄弟不认得我了么?”这位小王爷打量着苦娃,忽然开口道 苦娃疑惑道:“在下眼拙,不知阁下是谁?” 那小王爷摇摇头,对身旁的中年人道:“方都统,想必是你手下用了大刑,把我周兄弟打得神智不清,连我也不认得了。” 中年人方都统连连谢罪。 小王爷道:“军士们公务在身,倒也无甚过错。但是周兄弟我是要带走的。” 方都统便要答应,牛百户等人慌忙以目示意,不愿将苦娃交出。 “怎么,小王爷亲自开口担保了,你等还怀疑这位周小道友是逆贼同伙?”方都统皱眉道。 牛百户等哪里还敢阻止,莫说这少年只是嫌疑,便坐实了叛贼的名头,有小贤王出面捞人,那也是一句话的事儿。 小王爷笑道:“克邪,我又欠你一个人情了。” 那中年人都统名叫方克邪,是大元皇朝羽林卫三大都统之一。他为人耿直,在朝中并无靠山,早就向这位小王爷及其父王示好了。见小王爷客气,便笑道:“能让小王爷欠下人情,克邪简直是受宠若惊。” 小王爷的手下早就进来,为苦娃医治伤痛。小王爷问:“周兄弟还能骑马吗?” 苦娃点点头。 “那就好,周兄弟随我和方都统进城吧。” 苦娃虽不认识这位小王爷,但见他对自家甚是和善,便道:“我有几个同伴,是湖畔凤凰许家之人,不知小王爷能否让他们和我一道?” 小王爷看向方克邪,方克邪道:“自无不可。” 苦娃坚持要亲自去见许振家等人,方都统并不阻拦。 昨夜许振家、雪燕等连夜出发,要去青州城寻找大公子许超然报信,再搭救苦娃。 不料才一上马,就被军士围住,密麻麻的铁弓利箭一齐指住! 许振家等无奈,只得下马回屋,那些军士却又并无其它举动,许振家摸不着头脑,也不敢妄动。 这日清晨,雪燕还在念念叨叨的忧心“周星辰道友不知如何了”,忽见苦娃进来! 雪燕又惊又喜,一把拉住大喊大叫,又细细查看他身上伤势。 苦娃道:“不妨事。” 许振家等也欢喜的围住他,问他因何脱身的,苦娃含糊道:“朋友帮忙。” “周公子的这位朋友来头不小,能从羽林卫手里捞出人来。” 苦娃微笑,以目示意道:“许大哥,那件东西?” 许振家微笑点头,拍了拍自家包裹上突起的一角,苦娃这才放心。 军士进来催促上路,对苦娃甚为恭敬,雪燕等啧啧称奇。大家一起上马,跟在小王爷和方克邪身后,向青州城进发。 小王爷身边护卫众多,不下二十人,还有一顶大轿,轿身描龙画凤,暗金流苏条条垂下,气派很是不凡。 方克邪还特意向大轿中人行礼,想必是王府的家眷。 苦娃心中纳闷,不知这位小王爷为何救他,想要问时,他身边簇拥着许多人,哪里能够近身。 因随从很多,走的并不快,到中午时候,才远远的望见青州大城影影绰绰的轮廓。 此时,小王爷着人来请苦娃前来,小王爷让他与自己骑马并行,笑道:“周兄弟想来有话要问小王吧?” “正是!在下与小王爷素未谋面,不知小王爷为何要出手搭救?” 小王爷微微一笑,道:“你是血魔剑的义弟,总不错吧?你与紫竹庙、凤凰许家交情非同一般,也不错吧?这便够了!” 苦娃向他道谢。 小王爷又道:“其实说咱俩素未谋面,那也是不对的。” 苦娃奇道:“我却记不起何时见过小王爷了!” “你是不曾见过我,我却曾经见过你三次!” “不知是哪三次?” “你在紫竹庙的竹林中苦修,与紫竹派最杰出弟子八人合称“竹林九贤“,那时我便远远地见过你一次;后来你又跑去梦仙湖畔,在许家的酒楼被安鸠山老匹夫盯上,又得三柳先生解围,其实小王当时也在场的!” “还有一次呢?” 小王爷笑道:“第一次见你时,你才练气四层修为,还是与鬼王越娇娇的手下白无常生死相搏中晋级的,是也不是?” 苦娃骇然!忽地望向他右手执着的那管长箫,道:“那时我与龙七、许沁梅、无忧子等人斗罢越娇娇鬼王,在原野上曾见一朵白云般的法器,白云之上有筑基期高人在吹奏箫笛,却原来是小王爷!” “我又是什么高人了?我连自家的命运也不能把握。”小王爷苦笑道。 小王爷甚喜苦娃质朴,苦娃也感念他出手相救,两人谈话渐渐深入。 这位小王爷家并非异姓王出身,那么自然是姓李了,大元皇朝以李姓立国,已经四百余年了。 国中封了四家异姓王,另又封了亲王十余家,其中有一位王爷封号是“八贤王”的,地位在众多亲王之上,便是这位小王爷的父亲了,这小王爷名叫李钦儒,人称“小贤王”。 李钦儒宗室出身,却最喜文事,诗词歌赋、音乐绘画都可算得高手。 他又喜四处游玩,饱览国中名山大川,这点和他父亲完全相反。他父亲“八贤王”终日缩在王府中饮酒歌舞为乐,十余年不曾踏出京师一步;小贤王李钦儒自十六岁上开始游历江湖,十年间走遍国中五州,就连异国也曾偷偷的去过数次。 他修为也极高,三十岁不到,已是筑基中期高手,其天赋丝毫不逊色于各世家门派的杰出后辈。 苦娃见他和颜悦色,不是个好摆谱的,便向他请教修炼之事。 李钦儒有问必答,待苦娃明显与众人不同,身后的方克邪颇觉惊讶,频频打量这黑脸少年。 第47章 进城 青州大城墙高九丈,宽三丈,其上可以并行双马。 李钦儒叹道:“有如此雄城,更有东平王这等高手坐镇,我王兄可以高枕无忧矣!” 他口里的“王兄”,便是大元皇朝当今的皇帝李钦武,帝号承德。 然而承德皇帝的亲军、羽林卫都统方克邪显然并不作如此想,他几次望向小贤王欲言又止。 小贤王笑骂道:“克邪,你莫非还怕东平王扣押我不成!” 方克邪一惊,忙道:“克邪绝不敢对东平王不敬!” 李钦儒仰首望着天上一朵朵漂浮的白云出神,悠悠的说道:“东平王气量宏大,眼界高远,实为国之柱石,非我等碌碌之辈所能臆测。” 说话之间进了城。 青州这几年多事,都说东平王修炼走了歧途,不光修为大损,身子也欠佳。于是各路湖神山鬼纷纷出动,四处搅风搅雨;其余赵、幽、衮三州也频频派出高手来青州挑衅,东平王府可谓风雨飘摇。 但据方克邪所知,这些年来,青州城从未有一日禁止行人出入,四面城门白日黑夜从不曾关闭,城中百姓也从不知“宵禁”、“封城”为何物。 故此青州城的各方客商往来不绝,大元皇朝之外的异国巨贾也往往远道闻名而来,青州的经济之事,就连当今承德皇帝也是艳羡不已的。 从这点来说,方克邪对于韩铸铁的胸襟气魄也是十分景仰的。 才入城门不到半里地,前方人群忽然潮水般分开,一队人马小驰而来,见了小贤王便立住脚,一匹白马排众而出。 马上人白衣飘飘,右手执一只玉笛,朗声道:“小弟韩风烈,迎接小贤王兄长来迟,还请兄长恕罪!” 李钦儒策马上前,懒懒的道:“忽然兴起,我便来了青州城,风烈老弟无需多礼。” 两位小王爷一般的白马白衣,长身玉立,直如画中的人物一般,街道旁的百姓喝彩声不绝。 有胆大的年青女子便将手中的花朵、果子掷向二人,其余女子受了鼓舞,纷纷投掷物事,有富家千金一时找不到投掷之物,便拔下发上金簪掷出! “古书中掷果盈车的盛景,不想今日得见,死无憾矣!” 人群中,某位衣着寒酸的老儒摇头晃脑的感慨。 一群闲汉高声叫好,怂恿富家千金们多多掷出些金钗、如意什么的,各个目光炯炯的盯着地上的宝贝,要待贵人们走后便去争抢。 二人一齐下马,注视对方。 韩风烈是筑基初期修为,稍稍逊色,但他年纪又小了好几岁,修为略略差些也并不丢人。 至于人物、言谈,两个都是天下间罕有的俊才,一时也难分轩轾。 良久,李钦儒伸出黄橙橙的洞箫来,韩风烈略一思忖,执玉笛往洞箫上轻轻一碰! 浑厚和清越两种声音响起,声音不大,但街道上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二人相视而笑,重又上马并肩而行。 后面马背上的方克邪以手抚腮,若有所思。 东平王亲自在王府中宴客! 东平王坐了主席,城中自太守以下,文武官员悉数到场。 客席中,自是以小贤王李钦儒为尊,其下是方克邪、许超然、无忧子、无尘子、龙七、陈子重等各家各派的代表人物。 李钦儒暗暗查探东平王修为,见他法力渊深似海无边无际,看不出是金丹后期还是元婴初期,但至少可以确定:东平王近年的修炼并没有走火入魔,外间的传言十成十是假的! 李钦儒心中暗暗警醒,对东平王执后辈之礼,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苦娃并没有出现在宴席上。他一进王府便被引到了后园,东平王长女、修仙界大名鼎鼎的春雪剑韩葳蕤亲自见他。 两年前,苦娃曾在冰镜湖边远远的看过春雪剑一眼,那时他才十二三岁,什么都不懂,只觉得这位郡主气质高洁缥缈,有如九天之上的仙子。 今日的韩葳蕤依旧一袭淡绿衫裙,秀发高高挽起,发髻边一只金凤凰展翅欲飞。 她眉目淡雅,神情温和亲切,就如邻家小姐姐一般,令人不由自主的亲近她、尊敬她、听她话。 她接过苦娃递给她的那件神秘物事,并不多么看重,随手就交给了身边的侍女,却不停追问钟离世父女的下落。 听苦娃说钟离世父女尚未落入羽林卫手中,韩葳蕤顿时振奋,当即吩咐加派人手去青州城周边搜寻,务须找到钟离世父女! “郡主,羽林卫在青州大肆捉人,动辄取人性命,我在鲤鱼庙村亲眼见到十多人被斩首,都是村中普通渔民。王府为何不派出军队将他们驱逐出青州,却任由羽林卫作恶?” 这话有质疑之意,但韩葳蕤并不计较苦娃的失礼,只是淡淡峨眉蹙起,道:“星辰兄弟你该知道,羽林卫是皇帝亲军,青州军不宜与他们正面碰撞的。” 苦娃“哼”了一声,道:“其余三州都来青州闹事,乃至行刺东平王,中州却一言不发,我就不信皇帝不知青州事。照我看,羽林卫到青州,就是冲着东平王来的!” “星辰兄弟不可胡言!”韩葳蕤微微嗔怒。 苦娃便住了口。 韩葳蕤缓缓的道:“我知星辰兄弟是一片好意,但切不可妄言揣测皇帝事。” 停了片刻,“不说我家已与你兄长血魔剑结盟,单就星辰兄弟维护钟离世父女,因我韩家两次遭羽林卫酷刑拷打之事,大家已经是自家人了。星辰兄弟且放心,国中局势如何我父王了如指掌,至于青州,就算他羽林卫全体都来此,也翻不了天!” 她说到后面两句时俏脸冰寒,嘴角上弯,挂着一丝冷笑,平日里温婉可亲的气质陡然一变,整个人就如一柄利剑般锋芒逼人! 苦娃心头一寒,暗道:“这才是少年四剑排行第二的春雪剑该有的样子!不然东平王闭关时,她一介女流也镇不住偌大的青州。” 韩葳蕤脸上忽然寒霜尽收,绽放出春风般的笑容,道:“星辰兄弟,我知你在城中有许多好友,你可去前厅与他们叙旧。” 苦娃答应了一声,便有侍女前来引路。 东平王韩铸铁高坐于大厅之上,看着宴席中各路豪雄觥筹交错,嘴角泛起一丝笑意。 青州地方势力极其庞大,盘根错节,他领青州数十年,还从未将各大世家门派聚于一堂,不想今日竟做到了! 虽然来的皆不是首脑人物,却大都是年青一代的顶尖高手,二、三十年之后,他们将从祖、父辈手里接过家族或门派的权杖...... 护卫来报,小周山周星辰到了。 “快请进来!” 东平王早已经从儿子、女儿那里听过了周星辰这个名字,旁的先不说,单就他有一个义兄名叫血魔剑,那便值得王府交好;何况他与紫竹庙等各家各派都有交情,他本人又是东平王府的拥护者。 东平王并未刻意压低声音,满堂宾客都听到了,大家眼光一齐瞧向大厅门口,不知来的又是哪一家那一派的大人物,值得东平王用“快请”二字。 大厅门口久久无人进来,倒是侧门进来一个少年,只有十四五岁,身姿挺拔,面孔黝黑。 众人略感惊讶,这少年自侧门而入,那便是来自王府后堂了,必是韩家亲近之人。 那少年先向东平王行了一礼,东平王竟然就座中站起,以手扶他肩头,温言说了好几句,那少年不知说了一句什么,竟然惹得东平王开怀大笑。 大厅中倒有大半不识得这少年,都觉十分诧异。须知东平王极可能是元婴期大修士,国中有数的几位顶儿尖儿的人物,那少年却最多不过炼气七、八层的样子。 自上次在鲤鱼庙村两次运转《紫霞御灵经》,苦娃对这部功法的理解又深了一层,已能将身上的法力收敛大半,旁人是看不准他的修为层次的。 另一桌,小王爷韩风烈竟然起身过来,也与那少年攀谈,这下众人都猜测,这少年定是哪位金丹高手的心爱后辈。 当居于客座首席的小贤王李钦儒也笑吟吟的向那少年招手示意,很多人就搞不懂了! 在天下人眼里,赵、幽、衮三州频频挑衅青州,而坐镇中州的李氏皇室则袖手旁观,那就意味着东平王与承德皇帝之间有问题了;小贤王是宗室出身,自是代表皇帝而来,现下他与东平王却争相对这少年示好。 这少年究竟是何来历? 苦娃过来与李钦儒笑谈了几句,一侧尚有许超然正对他微笑,他慌忙上前招呼。 许超然恭喜道:“不到一月,周兄弟修为又进了一层,可喜可贺!” 苦娃在他耳边轻轻说了两句,许超然大惊道:“不想兄弟你竟有如此机缘,为兄可羡慕的紧。” “我的便是兄长的,兄长无需羡慕,只耐心等候些时日罢了。”苦娃笑道。 许超然惊喜道:“如此,你我自此便是一家人了,沁梅妹子不知可有多高兴!” 旁人只看他二人说了两句便亲密起来,许超然更说与他是一家人,又提到什么“妹子”,莫非是要结亲? 李钦儒离的最近,看的清楚,似乎周星辰得了一桩天大的机缘,却要拿出与许氏兄妹分享,那么这少年与凤凰许家的关系又超出他的预想了。 第48章 座中多故人 苦娃与许超然还在说话,不料一旁站起一个青年和尚来,走到他身边,双手合十躬身行礼,态度着实恭敬。 这下众人又是一惊,就连东平王也向这边投来目光。 苦娃一看,喜道:“灵哲师兄,你也来啦!” 这和尚正是紫竹庙的灵哲,曾经与苦娃在紫竹林中苦修《紫霞御灵经》的,也是所谓“竹林九贤”之一。 此刻他神情却有几分尴尬,只因论起辈分来,周星辰是与檀济、檀光、谭清姑三人并列的,那就是灵哲的“师叔祖”了;可是大家在紫竹林中一处修炼,都是“师弟”、“师姐”的乱叫惯了,这众目睽睽之下,称呼“师叔祖”固然开不得口,而“星辰师弟”更是万万叫不得的! 苦娃哪知他有许多为难,只顾问他紫竹派的师兄师姐们怎样了,灵哲告知:当苦娃离开紫竹庙时,灵悟、灵素都是炼气十一层,如今却已双双跻身炼气十三层,筑基在望了。 那时同为十一层的六代弟子中的大师兄灵真,进境稍稍停滞,如今“仅仅”炼气十二层的修为,他因自感落后于师弟师妹,这次便主动带队来青州,意在多多游历。不想刚进城不久,便得了进阶的感觉,大喜之下匆忙闭关,至今未出禅房一步。城中一应事务都由更加年青的灵哲应对。 苦娃甚为喜悦。 紫竹派是第一个对他有大恩惠的门派,他也早就视自家为彼派门人了,这些师兄师姐都是待他极好的,大家情谊深厚。 此时又过来两个青年道士,就许超然席上与苦娃见礼,却是道玄门的无忧子、无尘子两兄弟。 大家彼此相处了一段不短的时间,又曾经联手抗敌,算得上交情满满。 苦娃知他二人是惦记依附在自家身上的玄松子,便笑道:“两位师兄只管放心,那位长辈好的很哩,整日里修炼不辍,连我的问安、求教都不大搭理。” 无忧子二人顿时满面喜色,语气越发亲近了。 终究是王府的宴席之上,苦娃便请灵哲、无忧子、无尘子回座,大家约期再谈。 他环顾席上,又找到熟悉的面孔,索性一一问候。 首先是岘山龙七,他见了苦娃就一脸的尴尬! 前阵苦娃途经岘山,被他族弟龙千里等人无故陷害,险些打死了喂狼,龙七是知晓这其中缘由的。 龙千里虽修为不怎的,却一向自视极高,暗中与龙七争那族中后辈子弟第一人的名头,为的是日后好接掌家族;他一听苦娃与龙七交好便心中不爽,好似显得龙七交游广阔,远胜他龙千里一般,就下手折辱苦娃,意在打脸龙七。 龙七其实早已接到祖父口信,要他回家组成执法队,整治族中日益骄狂的年青一辈,其中隐隐有将龙七定为下一代家族接掌者之意;但龙七一听周星辰险被害死就急了,他在紫竹庙可是亲见檀济法师何等器重周星辰的。 龙七一面派人向祖父禀明自家的想法,一面赶往青州。他已得知血魔剑在青州逗留,那么周星辰很快也会到此。 苦娃并不提及其它,只与龙七交谈别后的际遇,龙七也是人堆里打滚、见惯了场面的人,知晓有些事儿是无法绕过去的,终须两下里揭开了来说,便主动提及龙千里,再三向苦娃致歉,表示回家后定会严惩他,同时向家中老祖宗请示,看看能给苦娃什么样的补偿。 “龙七哥,我和你,还有龙天依小姐之间只有交情,这交情不会因旁人而生变;但是我与龙千里、龙真真、龙天放、龙天德之间,却只有仇怨,这仇怨也不是交情和补偿能够消弭的。望七哥能体谅!”苦娃正色道。 龙七唯有苦笑。 此时他才意识到,如今的周星辰,再不是一年多前初遇时那个才炼气三四层的野小子了。 仅仅两年间,这小子从炼气三层直升炼气七层,他还没得师傅教导! 今日王府大宴,这小子突然从王府后堂出来,故人满座言笑随心,足见其与王府关系非同寻常。 苦娃又与龙七身旁的陈子重招呼。 因着《练气诀》之事,他对大瑶山陈家一向怀有戒惧之心,但陈子重的为人是不错的,大家同行许久,他信得过自家的眼光。 有侍者前来,恭请苦娃入席。 席位是小王爷韩风烈亲自安排,居于王府众文武官员之首,仅次于小王爷韩风烈! 座中众人又是一惊。 客席中位居次席、仅次于小贤王的,是一个白须精瘦老者,他回首问身边的随从道:“这少年人是何来历,能得东平王恁般看重、视之如同家人?” “回老祖宗,这少年出身冰鉴湖畔的小周村,其父母皆是草野之人,并无半点修为;也无其他亲眷。” “哼!一个乡下穷小子,居然在王府宴上胡闹,成何体统!依我看,东平王自觉四面受敌,情势大为不妙,故而做出许多礼贤下士之态,对一个炼气期的小子也这般放纵,真是莫名其妙!” 此老者心中着实不爽。 随从附耳低声道:“老祖宗慎言!” 那老者瞅了正开怀畅饮的东平王一眼,掀掀胡须,便不言语了。 老家伙复姓诸葛,单名一个“善”字,是青州之西诸葛家的家主。 诸葛家亦是大世家,族中有金丹高手坐镇,实力与岘山龙家相近,地位高于大瑶山陈家而次于湖畔许家。 诸葛善自己出身不凡,一向眼高于顶的,虽七八十岁年纪了,仍然高傲自矜,从不将散修放在眼里,更遑论苦娃这等没来头的少年了。 青州的大世家势力庞大,且由来久远,在这些世家的掌控人眼里,大抵青州是他们的,而不是大元皇朝或者东平王的! 东平王举杯欲饮,暗中眉头一皱,待放下手里的夜光杯时,又是一副言笑晏晏的好客主人模样。 苦娃向韩风烈邀饮,借机问询他义兄血魔剑的行踪。 韩风烈低声道:“此事稍后再说。” 这一场王府大宴,虽座中不乏诸葛善这等心怀叵测之辈,终究诸多势力明面上是尊崇东平王了。 今日之宴,才真正奠定了东平王府在青州的至尊地位。 宴罢,苦娃随许超然出了王府。 凤凰许家在青州城也有商会,更在城南之郊筑有别院。 青州城之南有座名山,其间茂竹修林溪水潺潺,风景十分秀雅,为青州文人高士惯常聚会吟诗之所。 十余年前,东平王下令将北面山麓圈住,在此筑起一座山庄,名曰“凤仪庄”。 文人高士们再要登山赋诗,就须绕道而行了,颇不方便,故而大伙满腹牢骚,很是写了几首名诗借以讥讽权贵。 过得三、四年,东平王将此“凤仪庄”赠与了湖畔凤凰许家。 湖畔许家世居青州已有数百年,从无恶迹,声誉极佳,文士们闻之大悦,于是又做了许多诗句来赞美许家。 “凤仪庄”,也只有凤凰许家才配得上哦。 至于东平王馈赠凤仪庄之雅事,那便恕不提及了。 苦娃进庄时,正见许沁梅在竹林间漫步,雪燕在她耳旁急急忙忙的诉说什么。 许沁梅个子长高了许多,一身洁白衫裙,乌发侧畔一只白玉凤凰发出淡淡的荧光,流转不定。 人也沉静了许多。雪燕一看见许超然和苦娃,便惊喜的大叫,好似阔别了几年一般;她却只是微微而笑,并不说话,眼神里却闪动着喜悦的光芒。 不多时,庄中出来一人,圆胖脸盘,眉毛粗黑,正是周山河! 两个少年兴奋地拥抱了一下,欢喜不已。 周山河身上的“练气决”修为已被许家高手打散,重新修习许家的入门功法,如今是炼气二层了,至此苦娃也就少了一桩心事。 当晚,苦娃便向许超然“请教”《凤凰六翼》的修炼之法。 《凤凰六翼》总计一十三篇,道理艰深,外人练习极难入门。但许超然自幼便被教授这《凤凰六翼》的第一层功法,至今已经修习到了第六层,自然轻车熟路,他也不保守,将自家所学倾囊相授。 苦娃得了指点,颇有云开雾散之感,便急急的将第七层功法告与许超然,自家寻了一间密室,揣摩起这《凤凰六翼》的上古功法来。 次日,苦娃又与许超然许沁梅兄妹聚在一起,研讨《凤凰六翼》之奥秘。三人废寝忘食,终日在竹林间演示《凤凰六翼》的身法。 这般到了第三日清晨,许振家来报:“东平王府的小王爷来访!” 许超然当先,大伙一起迎出庄去。 只见庄前大队人马列阵不动,韩风烈与一名年老文官并骑于阵前。 韩风烈笑道:“小弟来访实在冒昧,不过还是先办了公事罢!” 许超然等讶然,不知他要办的是什么公事。 那年老文官早提马上前一步,拱手道:“老夫姓杨,忝为王府长史,今日造访贵庄,是代王爷前来封赏忠义之士。”便就怀里掏出一卷黄卷,诵读起来。 苦娃如今虽已粗通文墨,却听不大懂,只知是一大篇称颂之词。那杨长史诵读到最后几句便是:“特赐黄金百斤,灵石五十颗,封二品带刀近卫,爵骁骑校尉。” 韩风烈见苦娃毫无反应,笑道:“星辰兄弟,为何不接我父王的封赏啊?” 苦娃迷糊道:“什么封赏?我吗?” 众人大笑。 许超然道:“王爷对星辰兄弟很是看重啊。” 苦娃心中踌躇,他还未见到血魔剑,故而并未下定决心为东平王府效力。 韩风烈见他犹豫,温言道:“这二品带刀近卫、骁骑校尉皆是虚衔,平日里只管领俸禄,并不受王府拘束。有大事发生时才须赶来听命,星辰兄弟无需多想。” 许超然笑道:“这份封赏着实不轻,兄弟但接无妨。” 苦娃糊糊涂涂的接过,是一只小储物袋,外加一块巴掌大小牌,非金非木,不知是何材质,上面镌刻一个“韩”字,右下角描画着一柄宝刀的样子。 杨长史身后的军阵便奏乐歌舞起来,甚是热闹。 韩风烈见苦娃并不欢喜,便道:“杨长史公事完毕,请先回府罢。我自与佳友良朋相聚。” 杨长史微微一笑,作礼罢,策马离去,身后军士紧紧相随,阵容十分齐整。 第49章 凤仪庄与闲云宫 众人在厅中交谈了一会,便同去竹林中散步,韩风烈并不谈及时局,只说些修行之事。不觉间到了竹林深处,苦娃问道:“我兄长血魔剑现在何处?请小王爷告知。” “那日宴席间不便,故此愚兄不曾说明。”韩风烈笑道:“血魔剑萧兄现在青冥山干一件大事!” 许超然正自踌躇要不要避开,韩风烈却道:“此事关系两国,却与青州局势无关,超然兄无须多疑。” 当初血魔剑遭遇追杀,一路来了青州城,便与东平王联手设局,除掉了其余三家王府的两大金丹高手,彼时血魔剑并未与东平王结盟。 但随后血魔剑再次被神秘高手刺杀,险些受重创。 东平王派人查探,得知神秘高手出自“天下会”。血魔剑自感无力独自对抗“天下会”,遂与东平王结盟,同进同退。 天下会是由一个民间的杀手组织发展而来,已有百余年历史,其势力横跨数国,会中高手云集,其杀手依照修为不同,分为金牌部、银牌部、铜牌部,分别对应金丹、筑基、炼气的修为。 近数十年来,天下会声名鹊起,皆因其刺杀出手必中,这次血魔剑能在杀局中全身而退,已经是极其罕见的了。 据东平王府探知,此次天下会一共派出两批杀手,第一批是三名筑基后期修士,即所谓的银牌部杀手,被血魔剑杀死一,重伤二。第二批杀手只有二人,却都是金牌部的金丹级别修士。 血魔剑孤身前往青冥山,便是要引出第二批的两名金牌部杀手,将此二人一举击毙! 许超然不解道:“这般乃是修仙界悬赏刺杀之事,如何却与两国相关?” 韩风烈正待说话,雪燕急匆匆跑来,道:“小贤王来了!” 许超然一怔,望向韩风烈。 韩风烈笑道:“此间只有星辰兄弟与他有交情,想必他是来探望星辰兄弟的。超然兄只管请他来这竹林相见。” 许超然略略犹豫,便急急的出了竹林去了。 韩风烈便询问苦娃修为,细细的与他讲解修行中的碍难之事。 不多时,一缕箫声呜呜咽咽的折进竹林来,韩风烈微微一笑,袖中玉笛现出,兜兜转转的笛音便与箫声想和,渐渐的合拍起来,最后便如同奏一篇音乐一般。 大笑声中,李钦儒白衣飘飘的走进竹林来。 其人俊朗,洒脱无匹,眉宇间却蕴含淡淡的愁绪。 苦娃望着两位白衣小王爷谈笑晏晏,心头忽起一种错觉:这两人都是同一类人,如非身属不同阵营,他们定会成为知交,不,是生死之交! 正胡思乱想间,李钦儒朝苦娃笑道:“恭喜星辰兄弟,不,恭喜周校尉!” “小王爷莫要笑话兄弟。” 李钦儒正色道:“星辰兄弟莫要小看了这封赏。二品带刀近卫固然是王府私属封号,但品级着实不低;骁骑校尉更是大元皇朝之封号,约在四、五品之间,你十几岁的少年,品级便压倒了朝中半数的官员哩。东平王对你着实看重。” 韩风烈笑道:“我父王固然是敬重星辰兄弟的忠义,却未必不是看好你的将来。说句不敬的话,我那老父一向眼光毒辣,看人极准,他老人家是从来不做亏本买卖的。” 李钦儒哈哈大笑,道:“风烈老弟,超然兄,此刻青冥山上激战正酣,我等不若前去凑个热闹,一睹血魔剑的绝世风采,如何?” 许超然不禁意动。 韩风烈沉吟片刻,道:“倒也无妨,凭我等的修为,固然杀不得金丹高手,想来自保无虞。” “既然大伙儿都无异议,那便请上小王的闲云宫罢。” 李钦儒随手一拂,便有一大片白云漂浮于竹林之间,若有若无,时隐时现,十分玄妙。 众人纷纷跃上,踏足软绵,便似踩在棉花上,却又更加稳固。这闲云宫有数十里方圆,正中一座王宫,占地不大,隐隐有宫女往来。 许超然不愿打扰他的家眷,便就地盘坐,苦娃等纷纷坐下。 李钦儒嘿嘿一笑,并不说什么。 苦娃四处张望,见身周的草树、山峰渐渐向后退去,显是这座闲云宫已经发动,在空中飞行。 他想起当初与许沁梅、龙七、无忧子等恶斗娇娇鬼王之后,就曾经见过这座闲云宫,当时只是头顶上的一片白云而已,如今自己身处其上,地面的人们看自家也只是一朵白云了。 心下有些莫名的惆怅。 青冥山去青州大城约七百里,李钦儒并不急于赶到,这朵白云便晃晃悠悠的在半空中飘荡,看似极慢,其实较之苦娃御器飞行要快速好几倍。 白云深处的王宫本来笼罩在叮叮当当的乐声中,那乐声忽地一收,四下里寂然无声。 不多时,两个小鬟拥着一名丽人缓缓而来。 那女子以白纱蒙面,虽看不出容颜,露出来一双眸子却乌黑发亮,深如潭水;眉眼弯弯,显露的笑意令人为之一暖。 她向众人福了一福,并不说话。 李钦儒温言道:“苗儿且回去罢,我自在这里与良友聚会。” 那女子也不说什么,望向小贤王的眼神里却带着恳求。 李钦儒无奈,笑道:“你想留下来,也无妨的。” 蒙面女子苗儿欣喜地点头,便挨着李钦儒坐了。 李钦儒自小四处玩耍,游历甚广,见识远超众人,便谈起各处山川之秀丽,人物之慷慨,其中多少匪夷所思的奇人奇事,苦娃闻所未闻,大为叹服。 李钦儒所学功法、神通也十分驳杂,似乎天下间任意一家的口诀、丹方、阵法、炼器他都有一番见地,且能有益于人,这回连韩风烈、许超然也不禁骇然。 至于雪燕,她的眼里早就开始冒小星星了。 李钦儒笑道:“小王也不过多活了几岁,多跑了几个地方,多结识了几个人物罢了。所知也只限于常识,至于各家各派看家的本领,小王便一无所知。” 他看向苦娃,道:“比如湖畔许家老祖传与星辰兄弟的那篇《凤凰六翼》,便十分之玄妙。小王也不隐瞒,曾经得了外界流传的一段《凤凰六翼》口诀,研究了数年,终究未窥门径。” 许超然笑道:“这篇功法的精髓不在口诀,而在乎修炼之法。非是我家老祖宗亲授,纵使得了口诀也无法修习的。” 《凤凰六翼》是上古功法,流传至今不知几千几万年了,部分口诀流失于外界也不稀奇,奇怪的是,这篇口诀外人绝无法修炼,连入门也不能。 所以都说这《凤凰六翼》是许家上古的先人所创,非是许家血脉不可练成。 但苦娃却知道,这篇功法许家以外的人也是能修炼的,他自家没有许氏血脉,但经这些时日揣摩,又得许超然兄妹指点,已能凭借这篇口诀御空飞行了,虽不甚持久,遁速也奇慢,但确实能凭空飞行!这就着实很了不起。 修仙界铁律:只有金丹以上的才能凭空而行。 金丹之下,筑基期、炼气期修士,只能凭借法器飞空。 上古流传下来的口诀、神通无数,但能使炼气期修士凭空飞行的,却只有《凤凰六翼》这一篇! 苦娃却不知道:《凤凰六翼》固然有逆天之能,入门却难之又难。 这篇口诀的第一、第二层,凤凰许家嫡派的后人知晓者为数不少,但最终能修炼入门的,十中无一。 苦娃之能修习数月便有所成,固然是许家老祖、许超然、许沁梅三人悉心指点,却也与他事先修习过《紫霞御灵经》有关。 《紫霞御灵经》发尽灵气之奥秘,直指其本源,对灵气的来历、构成、功益、运用、变化、收藏皆有极其详尽之描述,虽许多部分只是猜想,这些猜想却饱含了修仙界众多顶级大修士不知几千几万年的参悟,已经极度接近“灵气”之妙理真谛! 苦娃修习《紫霞御灵经》后,再来修习其它功法,自然而然的便能解析新功法的种种细微变化之处,迅速掌握其要害点。 世间功法、神通无数,其本质不外是对灵气的如何吸纳、储存、运用等等。 韩风烈说起血魔剑与他父亲如何结盟,又如何设计重创三大王府八位金丹高手之事,所述甚为细致,并无丝毫隐晦。 李钦儒心下叹息:东平王韩铸铁胸襟广大,格局高远,他教养的儿子也这般的磊落,当真虎父无犬子。 苗儿与许沁梅、雪燕聚在一处,窃窃私语。 雪燕正说得兴起,陡然间脸色大变,叫道:“啊呀!” 只见数十丈外,一个浑身浴血的身影凭空而立,冷冰冰的瞧着他们! 第50章 三大筑基斗金丹 闲云宫蓦然停住,李钦儒韩风烈双双前出戒备。 等了半晌,空中那人却并无举动。 苦娃看去,原来是个女子,三十岁模样,容色颇为艳丽,一身青色道袍上绣着许多颗小星星,众多小星星里,一弯明月的轮廓分外醒目。 李钦儒低声道:“这人是星月国天月门的金丹期高手,想是被血魔剑重创后遁逃至此。” 韩风烈嘿嘿笑道:“既是敌人,那就动手罢。” 一言未竟,那女子竟然先面露喜色,开口道:“天不绝我,竟将元国的小贤王和东平王世子送到眼前!” 娇喝声中,右手一按,众人顿觉天地昏暗,无数山石有如天外星辰般呼啸而至;半空中风云激荡,闲云宫摇摇欲坠。 李钦儒大喝一声,闲云宫四周升起一层白蒙蒙雾气的法阵,将众人护住。 那些山石大的如山峰,小的如瓜果,落入雾气中滋滋有声,有些却穿透进来,被众人击飞。 韩风烈叫道:“此人已受重伤,机会难得,小弟先来吧。”踏剑飞起,直指天月门的金丹杀手。 “来的正好!” 那女子随手一指,便有数颗星辰呼啸着飞击韩风烈,韩风烈横笛或拨或挡,金铁交鸣之声不绝于耳,他仍然笔直的冲向前去。 许超然一声长笑:“两个筑基期对付一名金丹期大修士,不算丢人罢!”他背上忽然生出一对白色羽翼,持剑凭空飞出。 那星月国的女杀手叫道:“原来是湖畔许家的世子!”声音中似乎有一丝不安。 斗了十数个回合,这星月国的女杀手虽然伤势沉重,但手指或点或划,便有无数山石围攻韩许二人,她自家却丝毫不费气力。 偶尔韩风烈的玉笛或许超然的长剑杀至身畔,她也只是伸指弹开,或袖袍轻拂,显然没感到压力。 “金牌部杀手果然不凡,小王见猎心喜,说不得要以众欺寡了。” 李钦儒随手一指,脚下一片白云浮现,他就那么踏云而出。 三大筑基合斗金丹,苦娃等炼气期的小虾米无从插手,蒙面女子苗儿便操控闲云宫退后十里,以免被对手擒捉为人质。 许超然见围攻之势已成,便稍稍退后,长剑在身前或点或划,渐渐地结成一座剑阵,缓缓压向对手。 此时敌人重伤,己方人数又占优,他便稳打稳扎不急于求成,乃是明智之举。 韩风烈战法却最是好看。他左手一只玉如意当长剑来使,剑法柔和绵密,防守间不露丝毫破绽;右手是那只玉笛,却使出一套凌厉至极的剑法,招招皆是进攻。 那金丹女杀手渐感压力。 李钦儒人未到,一杆大枪先至,风声霍霍,直奔对手。大元皇朝李氏以武立国,人人都会枪法,只因太祖高皇帝便是以一柄神枪打下的江山。 “湖畔许家子弟果然不凡!” 苗儿年纪最长,见识也广,见雪燕看的迷糊,便给她解说:“以一人而能布下剑阵者,筑基期修士中罕见;许大少这座剑阵气势很大,显然是对自家的法力充满信心。” 剑阵最善防御,攻击力也强,自是最稳妥的法子,却极其消耗法力,法力稍差的于剑阵想都不敢想,只因剑阵攻击节奏缓慢,敌人还未倒下,自家法力却已耗尽,那是在找死。 “韩世子气魄最大。”雪燕却欣赏韩风烈,因他修为仅为筑基初期,面对金丹高手却是敢近身攻击,且攻势绵绵不绝,打法最为好看。 苗儿抿嘴一笑,轻抚雪燕的秀发,道:“东平王世子岂是一味刚猛之人。” 苦娃忽然道:“他左手使的剑法温和绵密,想必便是春雪剑的看家本事了,但右手剑法刚猛霸道,气势夺人,我却不认得。” “那是韩世子自创的秋风剑。”许沁梅见识较苦娃广阔的多。 东平王韩铸铁从不以剑法闻名,他的女儿却自创了春雪剑,并以此跻身国中四大年青高手,位居第二,人人都说东平王后继有人。不料他儿子也自创出一套秋风剑,只是韩风烈年纪尚轻,出道未久,这套秋风剑少有人知罢了。 韩风烈左手春雪剑右手秋风剑,防守绵密攻击又凌厉,看似凶险,其实也极稳妥,毕竟他还有两个帮手,只许超然的剑阵便能牵制对手一半的法力。 那女杀手已不似先前那般轻松,待得李钦儒赶到,一柄大枪风声霍霍,不离她左右,局势便为之一变。 铿的一声清鸣,一枚柳叶弯刀浮现,在她身畔绕了一圈,什么秋风剑、大枪尽皆败退,只有许超然的剑阵微微一缩,随即又缠上来。 这女流金丹祭起柳叶刀,那刀忽地缩小,真如一枚柳叶般,化作一溜白光,在许超然剑阵里倏忽来去,把一座剑阵穿插的支离破碎! 大凡剑阵一旦发动,其威力便能倍增,攻防俱有加成,所以这女杀手将许超然视为第一大敌。 然而此刻另两人又攻了上来,许超然乘机收拾残局,剑阵重新发动。 韩风烈仍是春雪剑秋风剑齐上,近身攻击。 李钦儒却是游斗。他的大枪只在对手身周盘旋,瞅到空子便是一击,自己却在战场中线附近巡游。 他手段多多,宝物多多,什么大力金刚符、傀儡术、憾神术、困灵术一股脑儿齐上,那金丹女杀手一时间穷于应付。 “小贤王见识之博、手段之多,实为国中年青一辈第一人!”许沁梅看的目眩神迷。 “三个都是绝顶的天才!”苦娃钦服道。 “那年我随小王爷游历姜国,见识过草原上群狼对付强敌的打法,”苗儿出神道,“每当遇上虎、狮等大物,狼群便自然而然的弃了单打独斗的战术,有的负责猛攻,有的专责防御,剩下的皆在中线游动,得了机会便猛咬一口,没得机会便放出手段扰敌、疲敌,往往能缠死比它们强大得多的敌人。” “这三人以前从未联手过,此时自然而然的便采取了最好的打法,倒好似配合过无数次一般,确是绝世天才。”许沁梅赞叹。 “以多打少时,中线攻击最是恼人,能攻上去,也能回来守住,敌人还不可不防他。”这是苦娃的感悟。 “哎呀快看,那女人防不住了!”雪燕拍手笑道。 此时韩风烈的攻击如惊涛拍岸般一波又一波,许超然的剑阵也逐步欺近对手,几乎将她困在中心。 见形势大好,李钦儒缓缓拉近身位,其攻击威力渐次加大。 狼群开始收缩包围圈了...... 忽然白光一闪,一个四四方方的东西飞快的在场中绕了一圈,所有的攻击落在上面,就如泥牛入海般无声无息! 那东西随后在女杀手身周飞舞,将她护的严严实实。 那女子腾出手来,长长的吸了一口气,漫空中的灵气翻翻滚滚而来。 她闭上眼,似在发动一种秘术。 “不可让她喘息!” 李钦儒厉声大喝,绰枪近前猛攻! 韩风烈紧随其后,左右手皆是秋风剑法,剑势如虹。 许超然亦撤了剑阵,展开“凤凰之翼”,自高空中俯冲而下。 三人都知道,此时已到了决胜时候,一旦让这女子完整发动了秘术,即便能杀死她,三人也必将付出代价,说不定便有人陨落当场! 金丹修士的全力一击可不是好玩的! 此时已是午后时分,阳光稍稍西斜,却正炽烈。 突然那阳光一暗,随即又恢复明亮。 那一瞬间,仿佛老天爷眨了一下眼睛,方圆十数丈之内黑夜降临,冥冥中一股神秘的力量自天外降落...... 那女杀手睁开眼来,伸出一根指头,对着三个对手轻轻一点...... 第51章 杀手!金牌部! 只是轻轻一点,便有金丹初阶全力一击的力量! 这一击,便将三名对手所有的法器、符箓、阵法......等等击得粉碎! 许超然发动凤凰六翼的上古神功,瞬息间遁逃至上方数里之遥,却仍被那一击扫中,自半空中打落尘埃,半边身子染血。 韩风烈离她最近,最是惨烈:胸前就如炸了一个大洞,血肉模糊;右手直接被轰掉半截,破烂的衫袖空荡荡垂下,一身白衣上血迹斑斑。 他也不见慌张,飞身后退中,还有暇摸出疗伤丹药来吞下。 李钦儒毕竟修为最高,隔的也远,他身前黄光一闪,爆了一件法器还是符箓什么的,抵住对手一击。身子晃了一晃,显然已是受伤,却不退反进,祭起一剑一枪,直取金丹女杀手。 李钦儒见多识广,眼光何等锐利,此时认定敌人已势穷力竭。 果然,那女杀手借天外之力施展了全力一击,身子便僵在空中不动,神色木然,脸上却肌肉颤抖,显然是在压制体内伤势。 她艰难的抬起右手,将那杆大枪轻轻推向一侧,却躲不过左侧的飞剑,肩膀被刺了个对穿! 这等机会岂能错过!李钦儒迅疾赶到,一阵猛攻。 女杀手无力招架,只是仗着遁法高明,在空中飞行躲避。 李钦儒步步紧逼,攻势如潮。 闲云宫上众人看得惊心动魄,见己方已占尽上风,苗儿便将闲云宫缓缓迫近战场,意图救援韩风烈和许超然;此时对手伤重力竭,他们几个炼气期的未必便没有机会击杀对手。 炼气期击杀金丹!...... 就如三岁幼童击杀成年壮汉一般,想一想便了不得! 金丹女杀手名叫纪明月,此前在青冥山中了埋伏,陷入一座迷阵,被东平王府的金丹高手打了一记,体内法力便有些紊乱;激战中又被血魔剑的神风钻数度洞穿,她法力已损耗大半。 血魔剑的神风钻有个致命处,一旦击中了敌人,便能破坏对方的法力运转,令其法力数个时辰内无法恢复。 纪明月就是在这时候撞上闲云宫的。 不然以她接近金丹中期的惊人修为,纵然受了重伤,击败三名筑基期还是很轻松的。 先前强行施展法术,借助天外星力行险一击,已经耗尽她九成九的法力,她法力又不得恢复,此时只有四处逃窜。 但她并未放弃,看似全无招架之力,实则在暗暗的积蓄体内最后的法力...... 然而,她很快就绝望了...... 李钦儒早知这女杀手已是强弩之末,但金丹高手当面,他却不敢有丝毫的轻忽,反而将身形拉开,不远不近的牵制着。 纪明月数次减缓遁速,放出破绽,好个李钦儒,硬是不上当!对手快他便快,对手慢下来,他也跟着慢,却始终保持着强大的攻势,不给对方恢复法力的机会。 纪明月心中惶急,正要拼尽法力行最后一击,眼角却扫到远处的韩风烈正飞快赶来。 李钦儒还怕韩风烈急躁,着了对方的圈套,叫道:“这女人已势穷力孤,风烈老弟不必靠近,远远牵制即可。” 堂堂金丹竟被几个小辈这般围猎!纪明月心中悲愤莫名。 许超然也已暂时处理了伤势,三人各占一方,摆出一个古老的三才阵,将纪明月围在半空。 “这等阵势,那女人绝无法逃脱了!”苗儿兴奋的道。 “是啊,猎杀金丹!这可是金丹期大高手啊!” “真像做梦一样......” 苦娃等雀跃不已,闲云宫也缓缓靠近战场,要近距离观看围猎金丹! “咦,不对!”许沁梅叫道。 只见那女杀手已放弃了抵挡,呆呆的立在半空,嘴边喃喃自语,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流下。 “啊!啊......” 她仰天长啸,啸声里蕴含着无尽的凄婉和绝望。 “她好可怜!” 雪燕情不自禁的自语。 苦娃等没有接话,但这女人的悲愤、凄楚、绝望之情是瞎子也能感受的,然而,她是杀手,她是敌人...... 当许超然的剑阵罩过去时,纪明月并未动弹,任由韩风烈给她神魂里下了禁制。 “咦,她还挺漂亮的!”雪燕叫道。 闲云宫上,苦娃等围拢过来,近距离观赏金丹级别的俘虏。 这女子身形修长,玲珑有致,肌肤白嫩,双眸如星,的确很漂亮。 但是许沁梅制止了雪燕的品头论足。金丹级别的高手,哪怕是做了俘虏也不容随意作践的,这是对修行的尊重! “此人留给血魔剑处置吧,毕竟他重伤此人在先。” 这是韩风烈的意见,至于李钦儒和许超然在此战中出力甚多,东平王府自会补偿。 如不是血魔剑已重创此人,李钦儒等三个筑基期是绝不敢前来围杀的,只会有多远跑多远,金丹高手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三道遁光自青冥山之巅飞掠而下,其中一道向闲云宫飞来。 “小弟先回了,过几日再聚。”韩风烈告别罢,朝两道遁光飞去,途中还遥遥向另一道遁光拱手致意。 这道遁光落在闲云宫上,正是血魔剑萧红冰。 即便在伏击金丹之后,他仍是衣衫齐整,神情淡漠,不见半点得意。与众人见礼脸上也是冷冰冰的,只有看见苦娃时,才露出一丝笑意。 李钦儒暗暗打量他,却看不清修为,他身上法力收敛的一丝不漏,但李钦儒不敢有半点小瞧他。 击杀金丹,李钦儒自问做不到,十个自己加一起也办不到。 “你这是不想死?” 血魔剑冷冷的道,却是问那女杀手纪明月。 他一眼就看出,这女流金丹其实还有余力未尽,若是她舍得拼命的话,耗尽最后的法力一搏,李钦儒等三人未必能生擒她,至少,她击杀闲云宫上的几个炼气期小虾米是毫无问题的。 “我那同伴呢?” 自从被捉住便一言不发的纪明月此时却反问血魔剑。 “哦,那个金丹中期的秃头老鬼吗,”血魔剑很随意的道,“已被我和东平王府的金丹护卫联手撕碎了。” “你你,你不是人!你是魔鬼!......”纪明月难以置信。 她同血魔剑交过手,知道对方修为不过筑基中期,然而,在这场刺杀与反围杀中,东平王府派出的是一金丹初期一筑基后期,却只是起牵制作用,真正围杀的主力是血魔剑! 筑基中期作为主力去围杀金丹初期+金丹中期,这简直是骇人听闻! “说说,你们天下会还会派出怎样的高手来刺杀本座?” “没有了!”纪明月恨恨的道。 “哦?”血魔剑却是不信。 第52章 小星诀 “三名筑基后期杀不死你这筑基中期,金丹初期加上金丹中期还是杀不死!你道我们天下会的金丹后期大高手很有闲么?” 血魔剑这回信了。 金丹后期是极其稀少的,即便天下会只怕也没几个,那几乎是镇压气运般的存在,自不会跑来刺杀他这个筑基期小修士。 “你刚才为何不拼命?他们几个还拦不住你的。”血魔剑审视着这金丹女杀手。 “我还不想死!”这女子倒也爽快,直言不讳。 “为何?” “我堂堂金丹修士,进阶中期有望的,有为之身,岂可轻易赴死!” 血魔剑听懂了:这女人若是拼命,李钦儒等肯定拿她不住,但她自身也会修为大降,不但进阶中期无望,只怕连金丹初期的修为也保不住,她又如何甘心。 “你就如此有信心我不会杀你?” 此事纪明月早就有了计较,当即侃侃而谈:“我可以给你做十年护卫!金丹期的护卫,不辱没你血魔剑的名声吧!你不是有大仇未报吗?如我这等金丹期的手下,你该是越多越好罢!” 纪明月很自信,金丹高手给筑基期做护卫,这是那些王爵才有的待遇,或者超级门派的少主也可。血魔剑纵然名满天下,一个金丹护卫对他也该是不可拒绝的诱惑...... “你,还不够!” “什么!” 纪明月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或者是血魔剑有意羞辱她。 “不够!”血魔剑断然道,“你知道我仇家是什么修为?还有,这许多年我一直是独来独往的,无须什么手下!” 纪明月傻眼了。她哪知道,她一个金丹期高手,居然连做血魔剑手下的资格也无! “我有天月门的修行法诀,我还知晓星月国和天星门许多的大秘密,天星门这几年与姜国有牵扯的......” “什么天星门,姜国,与我何干!”血魔剑打断她话头。 纪明月再次傻眼。姜国是大元皇朝的生死大敌,星月国的天星门也是元国各大门派的死敌,几乎每一个元国修士都会密切关注姜国和天星门,但血魔剑不会啊,修仙界谁都知道,血魔剑只关心一件事,就是报仇! 至于天月门的修行之法,大家都知道,星月国的天月门与天星门,它们的修行之法与别国门派截然不同的。其它门派都是借助灵气来修行,天月门与天星门也借助灵气,但它们最核心的法诀,却是借助天上的星辰之力来修行的。 血魔剑自身的修行法诀何等精妙,怎会跑去重修什么星辰之力! “那,那你待如何?”纪明月本来什么都计算好了,就是没算到,人家一个筑基期居然嫌弃她金丹期的修为不够! “是你需要给我一个不杀你的理由!” 血魔剑不耐道,他这人向来没啥耐心的。 “法宝?丹药?”纪明月此时已经没有信心了。 血魔剑看看她手上那个方方正正的棋盘一般的法宝,再瞅瞅她装丹药的小葫芦,毫无兴趣:“天星盘啊,确是好东西,可除了你们星月国的人,谁都用不上;至于这些丹药,这也叫丹药?!” “可我,我不能死啊!”纪明月无法可想,竟然哭泣起来。 此时血魔剑身边只剩下苦娃,其余人躲的远远的。苦娃呆呆的望着这女杀手,心道:“想不到金丹期高手也会哭!” 血魔剑其实有些犹豫,金丹期高手,他并非看不上,以后当他面对大敌时,哪怕筑基期的,多一分力量总是好的。可他独来独往惯了的,身上秘密又多,怎肯带着人到处跑。 血魔剑久久不语,纪明月却已经崩溃了! 这女杀手其实很简单的性格:“呜呜,我不能死......我爹娘的仇还没报,我弟弟还没找回来,找不回弟弟,我爹娘会死不瞑目的......呜呜......” 血魔剑看向苦娃,见他呆呆的样子,心里便有了计较:“看你也是有仇未报,就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吧。” “什么!”纪明月哭声顿时就止住了。 萧红冰仔细观察她,见她不似作伪,就明白了:这是一个头脑简单的女人,却拥有卓越的修炼天赋,她心里恐怕只有两件事,修炼和报仇! 这一点倒是与自己完全一样,血魔剑感觉到自己的杀意几乎消失殆尽了。 “这是我兄弟,周星辰,你给他做十年护卫,这十年中,我或许要用到你,你不可推脱!” 纪明月颇为无语,给血魔剑做手下也就罢了,他名动天下,早晚也是要结成金丹的;可一个炼气期的穷小子,看上去还呆呆的,纪明月如何情愿! 可她不敢反对,血魔剑也就当她默认了,道:“你还需与他签下星月神契!” “星月神契!?”纪明月下意识的连连摇头,“那是天月门和天星门的不传之密,断无可能!” 猛地,她心口一阵刺痛! 一枚神风钻刺穿了她的心脏,随即拐了个弯,再次将她心脏洞穿! 血魔剑冷冷的道:“这可由不得你!你道本座真不能杀你么?金丹期的高手,本座也杀过四五个了!” 金丹期的心脏被刺穿也是会痛的!此刻纪明月就痛的浑身发抖,恨不得在地上打滚。更可怕的是,她最后的一丝法力也被神风钻破坏殆尽,且数个时辰内无法恢复,此刻,她就是一介凡人了,苦娃这等炼气期的随手都可秒杀她! 血魔剑早就没耐心了,冷冰冰的目光望过去,原先消失的杀意再度出现。 “我答应了,我答应了!十年便十年,十年期满你须放我回去。”纪明月忍痛大叫。 萧红冰哼了一声,冲苦娃点点头。 苦娃探指凌空一点,纪明月得一股灵气输入,疼痛稍减,但苦娃的灵气太弱了,她道:“再来一次罢。” 苦娃依言又点了两点,这金丹女杀手才好受了一些,她低声道:“周公子须得先练一段小星诀。” “什么小星诀?可易学吗?”苦娃问道。 “要看缘法,有人数个时辰便能小成,有人数月还不能入门。” 苦娃怕她捣鬼,便去看血魔剑,血魔剑点点头。 小星诀是天月门和天星门的入门法诀。 天月门和天星门的法诀颇为奇异,修炼别种法诀都看资质,而它们的法诀却只看缘法,有天资横溢者终生无法学会小星诀的,也有年纪一大把的樵夫初次练习便能入门的,这都是有先例的。 修炼了小星诀,便能引出星力,而星月神契是天下间最牢靠的神魂契约,签这个契约的人却必须能引星力。 血魔剑也怕这女杀手作怪,先把小星诀的法诀运行了数遍,一丝星力也无,眼见自己是没缘法了。他再把小星诀传授给苦娃。 第53章 星月之契 这夜月华如水,星光闪烁。 凤仪庄一间屋子的顶上,苦娃盘腿而坐,一遍接一遍,不急不躁的发动小星诀。 不远处的竹林上方,血魔剑盘膝坐于竹枝上,夜风吹动竹枝轻轻摇动,他也随着竹枝上下起伏,周边四野的灵气如溪流归海般源源不绝的流过来。 这灵气波动之大也惊起了凤仪庄内的人,许超然不禁骇然,他一向自负天赋卓绝,但同为筑基中期修为,他的灵气吞吐不及血魔剑的一半!足见双方实力的差距。 一间静室内,纪明月已能缓慢的修炼了,她内心不禁大呼可惜!以血魔剑这等天资,将来必是镇压一方的大高手无疑了,她却无缘归于血魔剑的麾下,而要为一个炼气期的小不点驱使十年! 转念又想:血魔剑如此看顾这小不点,她将来未必没有为血魔剑效力的机会,只要投靠了血魔剑,那救回自己的弟弟,还有为父母报仇,一切都不在话下了。 纪明月这人修为惊人,可以开宗立派了。但毕竟是女流,而且其性格偏软弱,她久久不能为父母复仇,连失踪的弟弟的下落也找不到,内心其实时时处于崩溃的边缘,实在是想找一个靠山。故而对于投靠血魔剑这个前途远大的筑基期修士并不抵触,反而有一种隐约的期盼。 就如当初筑基后期的武三柳要投靠苦娃一般。 随着光阴的流逝,当梦想越发遥遥无期时,人总是盼着找到一个希望的,女子尤其如此,哪怕她修到了金丹! 夜空中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变故! 血魔剑睁开双眼,从修炼中退出来,望向苦娃。 静室中的纪明月也被空中那一丝熟悉的气息触动,悄然出来,站在竹林附近。 一种近似于灵气、又明显异于灵气的气息进入苦娃体内,被他捕捉到,细细的玩味。 等完全熟悉了这一丝气息,他又开始运转小星诀。 这便是星辰之力了! 他模模糊糊的感到,这星力来自于无尽星空,他已经与这无尽星空建立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联系。他顺着这丝星力的来路追索,想找到一条路径,最终还是失败了。 他可不是好高骛远之人,于是沉下心来,以小星诀来捕捉那些虚无缥缈的星力,很快,又一丝星力自莫名虚空处被他拘来...... 是夜,他的小星诀初窥门径! 几日后,在血魔剑的主使下,纪明月与苦娃签下星月之契。 苦娃是契主,纪明月是契奴,苦娃几乎可以主宰她的生死,却不可无故伤害纪明月,且这星月之契只签了十年,期满之后将自动失效。 纪明月并无不满。她见过太多苛刻的星月之契了,有些极端的,契奴完全沦为奴隶,生死都在契主的一念之间,那才叫一个惨。 那夜见证了苦娃修成小星诀后,他的天赋也得到了纪明月的认可,虽然这女杀手心中仍然不忿,还时时摆出金丹期高手的派头,但总算肯同苦娃说话了。 能说话就好!苦娃就是这么想的。 接下来他无所事事,便闭关苦修小星诀。 按纪明月所言,星力较灵力要高出一个层次,却又能当作灵力来使,威力尤胜出灵力许多。 所以修炼星力也能促进灵力增长的,而较专修灵力又快速许多。苦娃才修得几日,便觉练气七层的障碍隐隐松动,晋级第八层已是指顾之间的事了。 他心中甚喜,要知他升至第七层也没多久的。 这日许家的护卫来报:周山河与许振家等被人打了! ...... 在元国,青州属偏僻之地,修者寡而俗者众,故此青州城中还是以凡俗人居多的,修士十中无一。 为便管治,城中被划为四块区域,东、西、北三区为俗人区,城南则划为修士聚居区。 集贤馆便位于城南最繁华处。 苦娃与许沁梅赶到时,集贤馆门前人群拥挤,围成一圈都在看热闹。 “这谁家的少爷,怎的如此嚣张?” “据说是中州来的小侯爷,啧啧,那派头比东平王世子都威风,不愧是皇都出来的贵人!” “诸葛家的小子也在其中......” “不对,最尊贵之人不是小侯爷,瞧服饰并非是本国之人!” “唉,异族之人来了我大元皇朝竟如此显贵,这世道究竟怎么啦......” “慎言!你不知羽林卫来了青州么,要是落入他们之手......” 周山河、许振家二人被殴打的不轻,一身血污,被绑在门前的两根封灵桩上示众。 雪燕是小女孩,待遇稍优,却也被封了身上的灵力,站在周山河身边动弹不得;她身旁还跪着两个许家的护卫! 许沁梅大怒。 湖畔凤凰许家雄踞青州数百年,实力深不可测,且许家一向紧守门户,不掺和外间事务的,声誉极佳,何曾受过这等羞辱! 她一拍腰间,光华大放,一只白玉凤凰飞跃人群,落在周山河身边,只一啄,便将他从封灵桩中解救;这凤凰随后又解救出许振家。 此时苦娃与许沁梅已经赶到,围观的人群见有人出手,纷纷退后,让出好大一片空地来。 苦娃快步上前,便要解救雪燕。 两道人影左右袭来。 苦娃出手毫不留情,蓝芒一闪,神魔沥血枪在场中划过,将两个来袭之人穿成一串! “大胆!竟敢杀我侯府的人!” 看守周山河等的有六七人,作护卫打扮,被苦娃一照面便刺死了两个,其余一拥而上,符箓齐飞,法器乱舞,要将苦娃和许沁梅拿下。 这些护卫中有两个炼气十层的“高手”,显然并不将苦娃二人放在眼里。 许沁梅如今是炼气八层,比苦娃还高了一层,她家传的功法高明,身上宝物又多,一上来便缠住了两个炼气十层的对手。她是以防守为主,但那只白玉凤凰在场中盘旋,不时来一下狠的,一时倒也不落下风。 苦娃知她心意,是要自家先解决几个修为差的,再合力对付两个厉害些的。不想剩下的三个敌人也是这般打算的,先将苦娃这个炼气七层的“低手”解决了,再去合力收拾那女娃子。 因此三个敌人毫无留手,一上来便是攻守严密的三才阵,将苦娃围在核心,法器、符箓不要本钱的打来,要把苦娃一击即杀! 第54章 得胜侯世子 这三个敌人,炼气九层的一个,另两个是八层,都比苦娃高,围观人群大多叹息,这炼气七层的乡下少年要被打死了。 密不透风的攻击中,忽然灵气大盛! 那乡下少年背部生出一对羽翼来,半透明状,只轻轻一扇,便将所有的攻击弹开! 再一扇,那少年便腾空而起,飞在敌人的上空,神魔沥血枪呼啸而下,将一个炼气九层的脑袋砸得粉碎! “这是什么宝贝,炼气期也能飞了!?” “这对羽翼好强大,不但能弹开攻击,还能飞翔如意,比御剑快速好几倍!” “他么的,这宝贝多少灵石?老子也要买一个......” 寻常修士哪见过凤凰六翼这种上古流传的功法?都以为是宝物。 剩余两个敌人反应倒快,立时便将攻击转向空中。 但凤凰六翼一旦运转起来,在空中腾挪可比在地面快多了,苦娃很快寻到破绽,将那个炼气八层的一枪洞穿! 最后的那人转身就逃,要与两个炼气十层的“高手”会合。场地虽然不大,他又哪里跑得过凤凰六翼,被苦娃赶上,神魔沥血枪从肩部轰下,整个人轰成了渣渣,地上仅留一滩污血。 这一连串击杀也就是几个眨眼的时间,三个比自己更强大的对手瞬间便被暴力干掉,这不起眼的少年顿时轰动全场。 他并不满足,飞快的赶去帮忙许沁梅。 此时许沁梅已经结成剑阵,她修为比她哥哥许超然可差了太多,这座剑阵也就勉强笼罩了方圆两三丈,但对手也不强,因此一时僵持不下。 苦娃赶到,神魔沥血枪凌空击来。 那两个炼气十层的顿时压力大增,原先是肩并肩攻击,此时转为背靠背防御。 却仍然防不住! 许沁梅寻得机会,一对凤凰羽翼生成,霎时间腾空而上,白玉剑将一个对手笼罩。那人疯狂防御,却被白玉凤凰冷不防一啄,把半边脸都撕开了! 围观的人群轰动了! 有人总算记起来了:“凤凰六翼!这是湖畔许家的凤凰六翼!” “湖畔许家?那是咱青州人啊,是自己人。” “许大少许仙子加把劲,干掉中州来的混蛋!” 他们是把苦娃也当做许家人了,不过自从得许家老祖传授了凤凰六翼,苦娃大抵也算得是许家之人。 苦娃二人已占尽优势,取胜也就是时间问题了。苦娃的修为无法长时间支持凤凰六翼,便落下地面来,此时变异陡生。 一枪煌煌,势若奔雷,自集贤馆内飞出,直指苦娃和许沁梅! 一个骄横无比的声音喝道:“反了,反了!这青州城是要变天了么,竟敢对本侯的人动手!” 瞧气势,这一枪苦娃就挡不住。但他和许沁梅并无半分担心。 果然,一个方方正正、棋盘一般的东西自人群里飞出,后发先至,把那杆来袭的大枪撞落。那枪掉下地来,寸寸开裂,这件上品法器显然是废了。 集贤馆内涌出来一群人,当先一个锦袍公子,尖尖嘴脸,倒还称得上清秀,但其脸上的骄傲与不屑几乎毫无掩饰,人人都看得出来。 他先疑惑的扫视围观的众人,朗声道:“是哪位高手毁了吾的上品法器?本座是中州一等传世侯得胜侯世子,请出来一见罢!” 人群中久久无应声。 这得胜侯世子也不纠缠此事,看向满场的血肉残尸,面上肌肉颤动,显然愤怒已极。 他看向苦娃与许沁梅,眼神就像看死人一般:“很好,很好!本座在中州横行许多年,人人都说本座是中州四少之一,想不到来了青州却被打脸!......很好,你们很好!” 他身后一个师爷模样的道:“小侯爷,青州荒僻,这里人无知,没听过您的赫赫威名,直接打杀了便是,不值当您生气。” 这师爷使个眼色,得胜侯世子身后便出来一人,往前一站,也不做声,随手轰出一拳。 “筑基中期!” 苦娃与许沁梅心中一凛,双双招架。却挡不住,两人向后飞去,砸向围观的人群。 但两人展开凤凰六翼,身子腾空而起,在空中滑翔了十数丈才止住,倒也没受伤。 “小侯爷,这什么湖畔许家的凤凰六翼,倒也有些门道。”师爷有些意动。 得胜侯世子眼珠一转,喝道:“程俊聪,你在玩什么,还不将他们拿下!” 筑基中期的程俊聪道:“是!”一个跨步就是十数丈,又是一拳轰出,声势比先前那一拳要强大十倍。 这一拳,便将苦娃二人笼罩,绝无法脱身。 这才是筑基中期的实力! 半里开外的空中,一人伸掌遥遥一按,便把程俊聪的拳势抵消。 苦娃与许沁梅落地,余悸未消,许沁梅喜道:“大哥来了!” 许超然背上的一对羽翼轻轻扇动,眨眼便到了场中。 苦娃心道:“超然兄的凤凰六翼可比我高明许多,我的是半透明,他的已接近白色。” 凤凰六翼修炼出的羽翼,以颜色为尊,依次是透明,白色,黄色。凤凰六翼共一十三层,第一层是入门,其后每四层对应一种颜色。 “没受伤罢?”许超然皱眉问道,许沁梅和苦娃摇头。 许超然放心了,拱手道:“此事不知因何而起?为何要对我湖畔许家之人下手?” 得胜侯世子傲然不答,他的师爷道:“你是湖畔许家的世子?你家的人打杀了侯府数人,此事许世子可有话说?” “是你家先动手的!”许沁梅愤然道。 那师爷不理会许沁梅,作出一副不与小女孩计较的架势,却盯住许超然。 许超然沉吟道:“不如以和为贵,且商谈善后事宜如何?”青州距中州甚远,但终究是在中州统辖之下,得胜侯是皇朝中最得意的武将之一,这个得胜侯世子在中州也确有京都四少之名,他不愿轻易得罪得胜侯府。 “没有商谈!”得胜侯世子断然道。 见他翻脸,许超然也不是懦弱之人,冷冷的道:“侯世子欲待如何,便请示下吧!” 得胜侯世子站在台阶上俯视许超然等人,心中颇为喜欢这种居高临下的感觉,良久,才道:“这对男女留下,此事便罢。” 他指向许沁梅和苦娃。 “绝无可能!”许超然毫无思索的摇头。 “那么,十万灵石,加上凤凰六翼的功法......”这次开口的是得胜侯府的师爷。 许超然怒极而笑:“十万灵石太多!另外,凤凰六翼是许家数百年不传之秘,你们想多了!” 得胜侯世子哼了一声,一股惊天气势陡然爆发,压向许家众人。 第55章 一言退敌 金丹期! 许家人迅速向许超然靠拢,许超然许沁梅和苦娃三人放出羽翼,缓缓扇动,抵抗那股灵压。其他人也各自放出气势来抵挡。 那灵压逐渐加重,似乎永无止境般...... 人群中一个方方正正的东西突地飞出,只一击,就把那股金丹高手强大的灵压击破。 “天星盘!”得胜侯世子身后的一个金丹期护卫叫道。 纪明月自人群中走出,往苦娃身边一站,也不言语。 “有意思!” 得胜侯世子哈哈大笑,看向他身畔的一人,那人打从集贤馆内出来,便没说过一句话。 此时他却越众而出,凝视着纪明月道:“你是天星门的,还是天月门的?星月国何时与元国走到一起了?” “你是姜国的?”此人高鼻深目,头发微卷泛黄,望去便与元国人迥异,纪明月自然看得出。 “本座姜国大姜族中阶上师呼延雷!”这姜国的上师傲然答道,依旧逼视着纪明月:“你是何人?” 纪明月不答。 姜国势大,高手无数,绝非星月国所能抗衡的,她不愿为天月门招灾惹祸。 “如此,这帮人全都留下吧!”得胜侯世子看了呼延雷一眼,见他微微点头,便道。 随后三股强大无比的气息自他身后爆发,三个金丹期! 其中两个是得胜侯世子的护卫,他身份尊贵,远来青州自然要带足护卫力量。 另一个是呼延雷的同伴,初阶上师呼延云,姜国的上师,其实就是元国的金丹期,大家的叫法不同而已。 纪明月面色苍白,却丝毫不敢后退,有星月神契在,苦娃若是死了,她也绝跑不脱。 许超然神色凝重,心道,只怕这次要栽了!却也不是很担心。青州毕竟是东平王治下,东平王一向极看重湖畔许家,屡屡释放善意,此事自然不会坐视。 如果仅仅是得胜侯世子,那东平王完全可以轻描淡写的处理一下:不过是小孩子玩闹罢了,就这样吧,咳咳,本王忙得很...... 明面上得胜侯还不能说什么! 得胜侯虽然是皇朝倚重的大将,比之东平王却又差了些分量。四大异姓王各自辖制一州,那便是整个皇朝二成的力量,这四王才是真正的国之柱石! 但姜国人插手了又有不同。 姜国势大,一直死死的压制住元国。 太祖高皇帝立元国之初,兵锋锐利,意气风发,曾与姜国大战一场,虽然大败,但那一战姜国也元气大伤,其后又被星月国偷袭了一把,姜国实力大损。 到了太宗朝,这位皇帝也不是善茬,他隐忍了二十年,待积蓄够了海量的粮草,便与星月国盟约,联手攻击姜国。战事之初,形势颇为有利,一度攻下了姜国的两个大州,然而星月国与元国毕竟不是一条心,有人提出了制衡元国的策略,于是星月国在战场上渐趋保守,被姜国腾出手来,集中大军对付元国,终于取得压倒性的大胜。 这一战,元国的太宗皇帝几乎被擒!侥幸逃回后,其内心羞愧难当,又总怀着灭国的忧惧,不过三二年便身死道消。 此战耗尽了元国的实力,几乎动摇其国本,此后元国便忙于稳固内部,数百年间,只能取守势,被姜国攻城掠地,再无还手之力。 姜国是元国的大敌,每一个姜国人也是元国人不得不慎重对待的,这便是强国的大势! 许超然心中转过许多念头,一瞬间便有了数种应对之法,但每一种,似乎湖畔许家都会吃亏不少。 三大金丹联手压制,许家这边渐渐难以抵挡。 远远的传来一声长啸。 许超然心道:总算来了! 一个杀气盈溢的声音喝道:“异族之人,也敢在大元皇朝撒野!” 随即一道长虹如闪电般掠来,人还未到,便一掌挥出,强大无匹的力量压向三大金丹,三大金丹的气势顿时消散! 场中落下一个中年人,方面大耳,双目深沉,正是元国羽林卫都统方克邪。 怎么是他?! 许超然还以为东平王府出面了。 先前方克邪在小贤王面前颇为谦卑,苦娃见了还有些瞧他不起,此刻却心中凛然:我怎么以貌取人了?金丹期高手哪有一个简单的! 呼延雷笑道:“方都统这是要以势压人吗?” 方克邪正色答道:“这是元国,元国之事自有元国人处置,不劳呼延上师费心。” 呼延雷默然。 方克邪是元国皇室禁卫军羽林卫的都统,一定程度上可以代表元国的,姜国如不想彻底翻脸,也不好强行在元国境内动手。 另外,方克邪这人的修为呼延雷看不透,但他能出任羽林卫三大都统之一,那多半是金丹中期,且战力绝不会弱。 得胜侯世子眉头一皱,道:“方都统这是要来处置此事了?但不知如何处置?” “姜国人不动手,此事便与方某无关。”方克邪淡淡的说道。 “甚好!”得胜侯世子恶狠狠的道,“左右,还不将这什么凤凰许家之人拿下?!” 他身后两名金丹高手应声而出。 纪明月、许超然等严阵以待。 一缕箫声远远传来,呜呜咽咽的,满城喧闹之中,这萧声竟清晰如在耳边。 许超然如释重负。 方克邪面露微笑。 得胜侯世子疑惑的抬头,望向半空,见一朵白云晃晃悠悠的飘来,他顿时面色铁青! 那朵白云停在半空,一道身影闪出,白衣飘飘的落在场中。 “张小亮,张世子,你威风啊!” 得胜侯世子顿时无语凝噎。 他爹得胜侯大名张怀亮,这位张侯爷爱子心切,给自家的儿子取了个张小亮的名字,从此这位世子便在“小亮”“小亮”的叫唤声里长大,每每痛不欲生。 此时这张世子心里再委屈,也不得不上前见礼,因为对面这位地位比他高,势力比他大,修为比他强,出身比他高贵,名声更比他好不知多少倍,堪称全面碾压。 小贤王李钦儒其实颇看不起这位小亮世子,懒得同他多讲,淡淡的道:“此事就此了账,谁也不能再找谁的麻烦,如何?” 张小亮憋屈地叫道:“小王爷,我的手下可死了好几个!” “筑基期的手下,本王记得你好像有二三百个吧!” “我堂堂一等传世国侯的世子......” 李钦儒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张小亮顿时闭嘴。 李钦儒指着许超然、苦娃道:“这是我的好友,这是我的兄弟......如何?” “就依小王爷之言......” 张小亮深深的低下头去。 第56章 小贤王的传说 青州城西郊的一座大宅内,一个白须精瘦的老者居中而坐,客座上,左手是姜国的中阶上师呼延雷,和他的同伴初阶上师呼延云,右手坐着得胜侯世子张小亮,和他的两个金丹期护卫。 一个面孔白皙、清秀的青年人立于白须老者身畔。 这老者是青州之西诸葛世家的家主,诸葛善,此刻他抚着胡须,摇头晃脑的叹息道:“此事,小侯爷吃亏了呀,老朽身为青州土著,坐视小侯爷被人欺辱却无力相助,惭愧呀惭愧!” 张小亮面孔涨的通红,却一言不发,只是低头生闷气。他的两个金丹期护卫面无表情。 呼延雷目光一闪,看向诸葛善身侧的白皙青年。 这白皙青年是诸葛善最心爱的孙子,诸葛子明,他开口道:“湖畔许家地位也不过与我家相若,不足为惧。只是那小贤王......小侯爷,令尊得胜侯简在帝心,是国中最为倚重的名将,那八贤王只是一介闲散王爷,小侯爷又何必惧他!” “你不懂!” 张小亮很是看不起诸葛子明,觉得这位青州土著的见识令人着急,“八贤王一支的血脉最为尊贵,尤胜于陛下那一支,京中好多世家最是看重血脉、血统的。” “至于小贤王的威名,你们僻居青州,不知道也不奇怪......”张小亮说的吞吞吐吐。 “哦?倒要向小侯爷请教。”诸葛善循循善诱道。 “小贤王名声之盛,尤过其父!”张小亮一语惊人,引得呼延雷和呼延云对视了一眼。 张小亮本不想说,见到众人求知若渴的眼光,尤其呼延雷身为姜国上师,竟然放**段静听自己的说话,其姿态犹如童子之待老师,又如孩儿之待父母,心中大为得意,却故作平静道:“八贤王避祸,一向不出京师,也不与人来往的,他虽然身份尊贵,大家敬而远之则可,你就想亲近他也没得机会的;他又不管事,只占了清贵二字而已。” “他生了四子,其中李钦儒排行第三,可是为何老三却成了世子,你们知道么!?” 张小亮卖了个关子,就如同说书的“且听下回分解”,他在京中厮混时常常如此,总要同伴急的跳脚,恨不得一把掐死他,他才肯“上回书说到......” 呼延云目中凶光一闪便要发作,他堂堂姜国上师,哪有闲情听一个筑基初期扯淡,却被呼延雷眼色制止。 诸葛善捻着胡须,心中果然恨不得一把掐死这个二世祖,然而他老奸巨猾,面上笑的越发诚恳,道:“青州荒僻之地,老朽等如何能得知这等秘闻,自然须得小侯爷解说了。”手里却不觉中用力,掐断了自家的胡须若干。 张小亮叹息数声,又喝了一口茶,才道:“八贤王的王妃怀着小贤王的时候,先帝还在,先帝当时就说了,此必为我天家的麒麟儿也!” “小贤王自小聪慧,文武皆能,待人如沐春风,他七岁那年奉命朝见,当今陛下见他小小年纪便言语清朗,进退有度,竟在朝堂上赞他“果然是我家麒麟儿也!”” ...... “这等传说逸闻只可写进野史,岂能作数!”呼延云忍不住道。 张小亮侯世子傲然瞥了他一眼,顿了一顿,才接着说道:“他的两个兄长自叹不如他,主动向八贤王进言,这才有了老三做世子的佳话!” 呼延雷何等样人,对这种“自叹不如,主动进言”的美谈自是嗤之以鼻,世家大族内地位的争夺何等酷烈,他自然一清二楚的,却懒得同这二世祖分说,生怕他一怒之下来个“且听下回分解”。 “这小贤王打小便博览群书,天上地下无所不知......旁人练一段口诀要数月入门,他只要一日,特么的,老天爷何其不公!” 张小亮侯世子大约是想到自家幼时被父亲的皮鞭逼着苦修的恐怖岁月,情不自禁的爆了粗口。 “这般聪慧,何以至今才是中阶法师?”呼延云一眼就看出李钦儒的修为,中阶法师,也就是筑基中期。 姜国人习惯将修士称为法师、上师、大上师,分别对应元国的筑基期、金丹期、元婴期。 李钦儒二十六、七岁的年纪便修到筑基中期,自然是非常出色的,可称天才。然而这等天才也并不十分罕见,在姜国,这等年青人没有一百也有七八十个,呼延云自家当初修成中阶法师时便不满三十岁,是以对李钦儒的“聪慧”表示怀疑。 “呼延上师有所不知,”张小亮虽然刚被小贤王压制了一回,大失颜面,其实内心还是很敬服这位才大他两岁的小贤王的,只是他自家不觉,或者不愿承认罢了,“小贤王对各家各派的功法都有兴趣,他又上手快,几年间便将京师中世家、门派的金丹期以下法诀学了个遍......” “如此说来,他没有固定的师傅了?”呼延雷若有所思。 “对啊!”张世子叫道,“小贤王修习功法从来不许人指点,都是自家琢磨的......” “果真如此,那确是个厉害人物!”呼延雷道。 “炼气十层之后,小贤王便于修行不大放在心上,开始倾心于诗词文章,历史、民生、政事无不涉猎......” “又五年,他醉心于音乐舞蹈......” “他最喜饱览天下山水秀丽之色,十六岁上便游历天下......” “等等!”呼延云道,“十六岁便游历天下......那他精研各家各派功法,诗词文章,民生政事,音乐舞蹈......” “呼延上师所料不差,”张小亮得意洋洋的道,“这些都是小贤王在游历天下的路途中,独自个儿琢磨的!” 诸葛善目光闪烁,他家数百年传承中,自然不乏各种惊才绝艳的人物,然而似李钦儒这等全才,家族的历史上是绝没有的。 诸葛子明面色平静,故作毫不在意,然而他心中的嫉妒几乎都要溢出来!他自问才华卓绝,修行也极为专注、刻苦,在家族中自是顶尖的人物,但今日听了这小贤王的逸闻传说,几乎要怀疑自家是个渣渣了。 这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呼延雷嘟囔了一声:“他么的!”与呼延云对视一眼,都明白了对方的心思:这等人物就不该出现在元国,须得寻个机会除去! 第57章 诸葛善的心事 “他便是大上师的料子,那也是将来,眼下还是个中阶法师罢,今日之辱也不能算了!”呼延雷看着诸葛善道。 诸葛善却看向张世子:“此事还要看小侯爷,毕竟死的是得胜侯府的人。老夫或者呼延上师出面,未免喧宾夺主了......” 张世子却耷拉着脑袋毫无斗志,似乎被小贤王吓坏了。 “咳咳,若张世子要讨回公道,老夫忝为地主自当出人出力,呼延上师想必也不会旁观罢?” 呼延云点头道:“本上师今日也憋屈的很,只要张世子说句话,我兄弟二人自不会置身事外。若事情闹大了,我族中还有些同道好友在贵国游历,也未必不能招来。” “那东平王府势大,不可轻易招惹。”诸葛善沉吟道,“但湖畔许家,嘿嘿,他们又算个什么东西,不过仗着一个金丹后期的老祖罢了......” “金丹后期,即便在我大姜国也是战略力量,等闲不会出动的。”呼延雷接口道,“湖畔许家的金丹后期若是敢贸然出手,呼延某保证,绝对会有不弱于他的存在出手来牵制他!” “这等事情,在大高手眼里不过玩闹罢了,除非事关家族存亡,否则他们绝不会多看一眼的,都在忙着闭关结婴......再说,我等也不是要打杀了许超然等人,不过小小的教训一下罢了。”诸葛善捻须笑道。 “那个黑脸的法士小子却不可放过,还有那星月国的女流金丹也有些古怪,瞧她路数当是出自天月门,天月门的人一向少管世事的,她却跑到元国来,还处处维护那黑脸小子,定有蹊跷!”呼延云道。 法士是姜国对炼气期修士的叫法。 呼延雷呼延云两人的目的,本来是要尽量在元国搞事,借此摸清元国的上层战力,如能造成一些混乱自然更妙。不过纪明月引起了他们的注意,还有苦娃,他们对纪明月与苦娃的关系感兴趣,当然,更感兴趣的还是苦娃的凤凰六翼...... 姜国的修行体系与元国、星月国又有不同,星月国修的是星力,他们无法修习,但元国的大多数功法也是与姜国相通的,数百年来,姜国与元国都想弄到对方的顶级功法,而凤凰六翼,无疑就属于顶级。 张世子还是沉吟不语,似在犹豫。 诸葛善眼珠子转了几转,道:“此事不宜直接针对许家,可先拿下天月门的女金丹和黑脸小子,视许家与东平王的动静再作计较,此为敲山震虎之计。” 老家伙心里又得意洋洋的补充了一句:“老夫借助这蠢货小侯爷出手,此为借刀杀人之计;老夫又挑唆姜国的两个上师出手,此为驱虎吞狼之计。” “虎”,自然是指姜国的力量,至于“狼”,明面上是许家,老家伙要用姜人来打击许家。 同为世居青州的大家族,诸葛氏与湖畔许家虽然一东一西相距甚远,却也大抵是“你若过的不好,我也就放心了”这种关系,有了机会便要削弱对方。 敌之弱,即为吾之强。 何况湖畔许家实力稳居青州之首,许家那位金丹后期的老祖,更是诸葛家的肉中之刺,毕竟他家只有一位金丹中期坐镇。 诸葛善却是个野心勃勃之人,他不但要打压许家,甚至一只眼睛还盯住了东平王府! 这话说出去绝对无人相信。 诸葛家也就两个金丹,一个中期一个初期,这等实力在青州大约排在七八名的样子,他家更现实的想法应是尽量再弄出一个金丹来,或者那名金丹中期高手尽早晋级后期,如此,他家就能排进青州第三或第四的样子,那时,再徐图将来。 东平王府明面上有金丹高手三人,有人猜测,韩铸铁还隐藏了数名金丹,也有人说没有隐藏,因为上次冰鉴湖湖心岛之会,东平王府便没有派金丹高手出动,结果吃了亏。 即便如此,单凭韩铸铁金丹后期或者元婴初期的修为,也绝不是诸葛家可以谋算的。 然而诸葛善就敢谋算! 而且他已谋算了多年,一直在等待出手的机会。 这世间有一种人,莫名其妙的心气就高的没边,即便实力低到可怜,其野望却大的吓人。 诸葛善便是这种人。 他早年才华卓绝,修行路上捷报频传,乃是家族中最负盛名的后辈,也是青州多少幽闺弱质梦中的良人。 那时的他意气风发,觉得世间的事儿都没什么难的,天下之大,也无不可去之地。 随着修为的节节上涨,他的眼界愈发的高了,青州大世家、大门派的女子,他没一个能瞧上眼的。 青州太偏僻!他的道侣该是国中第一流的出身...... 他十九岁便筑基,这是青州顶级天才的表现了。 可是此后就艰难起来,仿佛一生的气运全用在了二十岁之前...... 到三十一岁上,他才勉强晋级筑基中期。那还是族中的一位长辈怜惜他,把自家珍藏大半生的一枚六品灵丹给了他。 他不服气,发了疯似的修炼,不顾一切的抢夺族中各种修炼资源,因此得罪了不少人。 然而,那筑基中期的修为似乎铜浇铁铸一般纹丝不动! 他不甘心,满怀的愤恨,认定这贼老天要同他作对,性情越发的乖戾、暴躁了...... 直到诸葛家的老祖发话了,事儿才有了转机。 老祖命他与赵州越氏的一名女子结为道侣,那女子是越氏嫡系,越氏功法于神魂修炼颇有独到之功,老祖认为诸葛善不能晋级筑基后期,乃是神魂上有缺陷。 诸葛善不敢抗命,尽管他知道那女子容貌、性格、修为皆是平平,他也只能把所有的不甘、怨愤深深的埋进心中。 到底还是老祖有眼光,越氏女进了诸葛家才二年,诸葛善晋级筑基后期! 这年他已是四十九岁了! 此后他愈发勤苦地修炼,然而越氏功法再也无法助他结成金丹。 此时的诸葛善已变得圆滑、精明起来,他便在族中苦心经营,花了十余年光景,终于坐到了家主的位置。 结丹,已成为他魂牵梦绕的一件大心事,只要有任何一分机会,他便会不惜一切的去把握住。 做了家主,他便又有了另一件大心事:把家族推上青州、乃至元国的巅峰,他诸葛善要俯视世间,他一举手一抬足便要搅动风云! 这两件心事已成了他的心魔,他念念不忘,甚至能平静面对心中深深厌恶的道侣,只因为他道侣是赵州越氏嫡系。 此次结交得胜侯世子和姜国的大上师,便是因为他们可能会帮到诸葛家。 第58章 张小亮的智慧 “小侯爷,此事有些差了!” 青州城西郊,一座大庄院内,得胜侯世子张小亮高居上座,他的两名金丹期护卫分坐左右。 开口说话的金丹护卫姓阴,他是张小亮母族中人,算是得胜侯夫人阴氏的亲信,因此才敢直言不讳。 “此事我们侯府虽则损了几个人,终究死的只是下人,小侯爷年少,又是初次来青州,丢些颜面其实也是无妨的,何况出手的是小贤王和羽林卫都统方克邪,小侯爷对他们退让些更加不碍事儿了。” “此中的关节我自然知晓。”张小亮懒洋洋的道,“本世子并非一味跋扈不知轻重的纨绔。” “那小侯爷为何答应诸葛善与呼延雷,大家伙儿联手对付湖畔许家?” 张小亮眉头轻皱,问另一名金丹护卫道:“黄师傅,你来说说看。” 黄师傅是张小亮自家亲手招揽的,他自然更喜欢些。当然阴护卫的忠心是不用怀疑的,他是张小亮的母亲阴氏派过来的,整个阴家都仰仗侯夫人阴氏过日子呢。但阴护卫的出身所致,平日里敢于直言,明显压了黄师傅一头,这是张小亮不愿看到的,所以他偶尔会抬举一下黄师傅,其中自有制衡之意。 张小亮平日里骄横跋扈,作恶不少,号称中州四少之一,固然是借了其父得胜侯的威名,然而中州权贵豪门无数,得胜侯虽是朝中数一数二的大将,却也算不得最顶尖的人物。张小亮能闯出偌大的名头,自家怎会是草包一个? 世家豪门中,要承接家族大任的人,哪里会有简单人物! “我等商定的是对付星月国的女金丹和那黑脸小子,又不是直接对付湖畔许家,怕什么!”黄师傅道,“而且我等远来是客,此事自然是诸葛家打头,姜国的上师为主力。” “诸葛善素来不服东平王府,只是他家的实力不济,不得不虚与委蛇罢了,今次有姜国的上师为助力,那老儿野心勃勃,说不得便会对王府下手。小侯爷正可坐山观虎斗,岂非美事!” 张小亮懒懒的歪在椅上,冲黄师傅亮了个大拇指。 阴护卫其实头脑简单,此时不甘落后,也道:“原来如此!想必小侯爷还想瞧瞧姜国人的实力,王府,诸葛家,姜国人,这三方哪家损失了也与我家无关。小侯爷果然好算计!” “东平王干不过姜国人的!这次韩铸铁不好过了!” “未必!” 张小亮目光深沉,道,“我出京时,爹爹嘱我查看四州实力,曾言道,四王之中,韩铸铁最是深沉隐忍,也是皇帝深深忌惮之人。前阵三王联手刺杀他竟铩羽而归,姜国如不出动大上师的话,只怕还奈何不得他。” “以小侯爷之见,东平王真的结婴成功了?” “谁知道呢!”张小亮搔搔脑袋。 黄师傅想了一想,道:“如此,我等虚应其事,诸葛家一旦发动了便无法回头,绝不敢再得罪小侯爷的。” 张小亮点一点头,道:“虚应其事,然后伺机而动,是帮诸葛家对付韩铸铁,还是助东平王对付姜国人,都不过本世子一念之间的事儿!” “助东平王?”阴护卫惊讶得张大了嘴巴。 张小亮微微颔首,内心里颇为鄙视母亲派来的这位金丹护卫,智商是个好东西啊! 黄师傅略略一想便明白了:“姜国是我国的大敌,有机会干掉它几个上师,想必朝中大臣们定会振奋,侯爷在京中自然面上有光了。” “那诸葛家岂不是惨了?”阴护卫傻乎乎的道。 “我管他去死!” 张小亮小侯爷断然道:“有野望并非坏事,可是还需实力配得上才行!实力若不济,野心越大,祸事便越大!” “小侯爷高见!” 两名金丹护卫齐齐赞道。 苍穹茫茫,明月如镜。 凤仪庄内,苦娃盘坐于一棵巨竹的顶部,身子在夜风中随着竹枝上下浮沉。 小星诀缓缓发动,一丝丝星力自莫名高处牵连不绝的流淌下来,滋润着他的经脉各处,最后归于丹田。 如此这般足足过了两个时辰,他身上本来沉寂的气势忽然大盛,身子一震,几乎从竹子顶部掉下来。 “恭喜苦娃仙师,你又突破了!” 血魔剑的声音还是一贯的冰冷淡漠,不细听,绝对无法分辨出里面里隐藏着的一丝喜悦。 他坐于不远处的亭子里,一直为苦娃**。 本来**之事就该纪明月来做,她可是与苦娃签了星月神契的契奴。但这女子对苦娃从来都是淡漠无视,愤愤然之色几乎摆在脸上。 若非苦娃于小星诀的修习上表现出非凡的天赋,这女子绝对会更加过分! 纪明月勉强做了苦娃的契奴,其实还是想借此与血魔剑牵扯,将来好借助血魔剑之力去报仇的。这一点血魔剑与苦娃也心知肚明。 血魔剑知道金丹期高手的骄傲,因此对于纪明月的跋扈不管不顾,反过来愈发放心了。 其一,这女子心思简单,喜怒之色都摆在面上,那便不是奸猾狡诈之徒,这等人用起来更加放心。 其二,那日集贤馆前,纪明月面对三名金丹也要为苦娃出手,甚至不惜得罪姜国的两名上师,这便是忠心了。这世间多少人都靠着言语来表达忠心,却不知上位者是要看行动的! 苦娃也很无奈,他一个炼气期的小修士,陡然间想要获得金丹期高手的效忠绝非易事,他又没得显赫的家世、出身。 如此,唯有修炼,不断的修炼,不断的进阶,实力够了,自会有人心甘情愿的来奉献忠诚! “你身边也须得几个信得过的人了。”血魔剑生平没有朋友兄弟,此刻却对苦娃颇为上心,“那什么诸葛家,侯世子,都不会善罢甘休的,姜国人更会在一旁煽风点火。” 苦娃想了想,便将当初武三柳要归附他之事说了。 血魔剑听了断然道:“这人现下便可招来!筑基后期,虽然办不了什么大事,打探消息跑跑腿还是可以的。” “当初是约定,要等我筑基了才可以的。” “迂腐!”血魔剑毫无迟疑的给了一个点评,“修行之路何等艰难,一切能拿到的力量都必须尽早拿到!” 苦娃还有些犹豫。 “相信那个武三柳也愿意此时就归附于你吧!他为了复仇隐忍了数十年,都快疯狂了,只要有了一根救命稻草便会抱上去的,至于这根稻草是否有用,嘿嘿,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给了他一个念想!” “他那时说要等你筑基成功,只是面子上过不去,拿个理由来遮羞罢了。何况那时你才炼气六层,这才过了几月?你就已经八层了,这等进阶速度,那些野狐禅的散修何曾见过!怕是惊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 苦娃想了想,的确是自家妄自菲薄了,他如今交游广阔,际遇连连,运气超过寻常修士不要太多。连金丹期的契奴护卫都有了,何况一个筑基期? 于是心思又是一转:武三柳说他在无名山中等候我的召唤,无名山在哪?还有,浮屠山上的那个女贼头子宛丘琳,和她的师叔高世廉对我颇为敬畏,显见是自家寻摸不到修炼的路子,要跟着我撞机缘的,也可招来一用。 被血魔剑这般一番说辞,他的思路顿时开阔多了。 第59章 韩风烈论三国事 “还有,王府既然封了你官爵,那二品带刀近卫也就罢了,骁骑校尉可是皇朝的封号,你便可建立自家的亲军卫队了!” “什么?我的亲军?那可是军队啊!”苦娃从未想过,自家也能拥有一支军队,他的思想里,自家还是一个乡野出身的穷小子,不过机缘巧合做上了“仙师”罢了。 “哼,此事你无须多想,待我去与东平王交涉。”血魔剑说罢,转身去了。 “封了校尉便可拥有亲军?这是哪家的规矩!”许沁梅斜倚在一棵竹子上,嘴巴里噙着一支细嫩的竹枝,若有所思,“我家老祖也有皇朝的封号,似乎还是一品,却从没听说有过亲军的。” 苦娃不懂得这些,便跑来与周山河、许沁梅、雪燕商量。 雪燕听闻苦娃要有自家的亲军了,比苦娃还雀跃,毛遂自荐道:“不如再要一支女流亲卫,就由我来统领,好不好,周星辰道友?” 大家其实很熟了,她还是一口一个“周星辰道友”,就如初结识时那般,苦娃听了倒觉得亲切,笑道:“岂有此理!你究竟是姓许还是姓周?许雪燕道友!” 四个少年少女一起相视而笑,彼此心中都觉得温馨。 这等涉及军伍的事儿,他们四个哪里能商量出什么。 “去寻大哥说说。”许沁梅道。 “此举意味深长啊,其一,星辰兄弟进阶神速,眼见着有大好的前程,血魔剑觉得可为自家的一大助力,若建了亲军,势力更甚;其二,星辰兄弟此后定会久居青州城了,那便是东平王与血魔剑结盟的一个见证,如此大家都放心。” 许超然于实务颇为熟练,这等事他一眼便知。 “那其三呢?”雪燕追问。 “其三嘛,”许超然沉吟道,“若有战事起,无论于血魔剑还是东平王,星辰兄弟的亲军都将是他们的助力。” “青州哪来的战事!除非与中州......”不仅苦娃,其余三个少年少女均不以为然。 “不然!”许超然道,“青州与中州之争,不过是元国内务罢了,若无外敌,皇朝或许对青州用兵;如今星月国势弱,缺了牵制之力,姜国又开始对我元国虎视眈眈,这才是最大的危机!” “大哥是担心姜人入侵?”许沁梅震惊道。 “是啊,这几年姜国人频繁出现在我国,结交权贵,四处游逛,青州如此荒僻都有中阶上师过来,我估计啊,战事不远了。” 四个少年少女一齐沉默,心头沉重。 青州百姓本就生计艰难,一旦战乱起,不知又要死多少人。 “战事尚远,我等还有时间。” 东平王世子韩风烈笃定道。 东平王府后园有一座高塔,塔高十三层,站在最高层上,可以望见整座青州城的全貌。 第十三层仅有两丈见方,本是东平王闭关静修之所,前阵传闻韩铸铁修炼入了歧途,当时他便是在此处闭关。 此刻,不大的静室内聚集了七人,除了东平王和他的一双儿女韩葳蕤、韩风烈,另有三男一女四人,显见都是王府的核心人物了。 “以世子之见,青州还能安宁几年?”说话的是一个着杏黄道袍的老者,名叫陆义。 陆义身旁盘坐着一名明艳、娇媚的少妇,叫崔玉环。 陆义与崔玉环,是东平王府明面上的两名金丹期高手,俩人都是金丹中期! 另有二人,一个憨厚、黝黑的大汉,吴昊;一个玉面书生模样的青年,程不实。 吴昊与程不实,世人不知晓的两名金丹初期修士,东平王韩铸铁埋伏的暗手! 六人盘坐,唯有一身白衣的韩风烈在室内走动,侃侃而谈:“元国五州,唯衮州最难。衮州与姜国大片接壤,小部分与星月国接壤,姜国的威压是直接加在衮州北静王的头上的。衮州的金丹修士虽多于青州,但远远不及姜国,若非其余四州常年派出金丹高手协防,衮州早就失陷了。” “即便如此,姜国人今日攻一城,明日掠一地,数十年下来,衮州实际上已被姜人占去了三成之地。” “姜国过去采取的是蚕食之策,休养生息了数十年,如今他们的实力大增,便不再满足于小小的侵占,是以近几年来,大批的姜国上师或明或暗的来我元国,打探我国的高层战力,趁机挑起事端,消耗我国的实力,这是在为将来的大规模战事做准备。” “然而,有星月国在一旁牵制,衮州又集中了我元国的百十名金丹期高手,姜人亦不敢贸然开战。” “故而他们的策略有二,其一,先攻下星月国,解除掣肘之忧。三国之中,星月国本就最弱,近年来天星门又图谋天月门,意图一统星月国,所以内斗不止,实力大为削减,姜人定会以为时机难得。我以为不出二年,姜国必将侵入星月国,二、三年内便能打下星月国。” “其二,这五六年内,姜人必会不间断的派出上师甚至大上师来我元国,挑拨离间,刺杀重要人物。这两年青州与中州颇有龌龊,便是姜人联络了京中的权贵,向皇帝进谗言,挑起皇帝的忌惮之心。前阵三王联手刺杀父王,其中定有姜人在谋划。” “姜人的意图,便是挑起元国的内乱,就如星月国那般,使得四州不敢全力支援衮州;另外,他们攻打星月国时,绝不愿看到有元国高手前去相助星月国的。” “一旦星月国沦陷,我元国自然无法独存。” 四名金丹期高手频频点头,憨厚大汉吴昊更是赞道:“三国大势,尽在小王爷一番话语中了。” 东平王亦微微颔首,问道:“情势如此,吾儿以为该如何应对?” 韩风烈略略一顿,道:“虽已尽知姜人的图谋,奈何他们的离间之计已然见效,如今中州视我青州为心腹之患,其余三州则看中州的眼色行事,故而青州最急者,乃是自保。” “中州未必便对其余三州放心,那三王之间亦有龌龊,何况大家都要面对姜人的压力,他们自不敢全力对付我青州。” “可撤回青州派驻衮州的大半力量,此举一可增加青州的实力,二可警示中州;另外,姜国侵入星月国之事,青州也只能袖手旁观了。” 青州派出三名金丹期修士常年协防衮州,若撤出这三人,东平王实力大增,自保是不难了。 另外,五州共守衮州亦不能抵挡姜人的攻势,一旦青州势力撤出衮州,其余四州压力更大,哪有心思来对付青州! 姜国若攻打星月国,唇亡齿寒之下,元国势必全力相助星月国,但少了青州之地,他们需要出动的高手更多,压力也就更大。 韩风烈这一番话,虽然无人赞同,但王府的四大金丹高手却无一个反驳的,连韩葳蕤都未做声,显见是默认韩风烈的对策了。 韩铸铁默然半晌,开口道: “吾儿之言错了!” 其余六人的眼光一齐转向东平王。 第60章 东平王教子 “请父王指点。” 韩风烈盘坐下来。 “吾儿所言的三国事无错,三国情势大抵如此。” 东平王韩铸铁中年人模样,面相方正,不怒自威。 “姜人离间,以致皇帝忌我,另三王趁机打压,虽然如此,朝中岂会没有明白之人。如今姜国即将攻入星月国,然后图谋我元国,这是国中最大的危机,如此,元国当前的第一件大事便是应对姜国,任何与这件事相背的,都非百姓所愿,亦非国中修士所愿。” “守护家园,守卫元国,这是当前第一件要紧事。这是大势,亦是大义。若皇帝执意要对付青州,朝中自会有人出面阻止,即赵、幽、衮三州之中,自会有明理之士劝谏三王。” “若皇帝不听劝谏,奈何?”唯一的女金丹崔玉环问道。 “他真要一意孤行,嘿嘿......他还年轻,威望还不足以压制朝堂。他要是有太祖高皇帝,不,那怕是太宗皇帝那般的威信,本王早就跑去中州请罪,将青州拱手送还与他了。” 崔玉环毕竟是女流,有一股子执拗劲头,继续追问:“李钦武若执意要对付青州,朝中又能如何?” 东平王笑而不答。 玉面书生程不实折扇轻摇,笑道:“当今太子虽然年幼,然而其聪慧、仁德之名朝中早已尽知。李钦武承继皇位近十年,全无半点德政,他若敢祸乱国家,第一个要反对他的便是皇太后。” 道袍老者陆义也道:“就算太子太过年幼,他李家多的是年青才俊,青州城中现放着一个小贤王,不比他李钦武强上百倍!” 众人哈哈大笑,气氛一时间轻松起来。 韩铸铁只是微微一笑,对儿子道:“不可逆大势行事。若能顺应大势、大义而为,则天下人人皆可能助我;若是逆势而为,则人人皆可能逆我。” 崔玉环连连点头:“王爷眼光长远,格局宏大,自是正道。”这女金丹毫不掩饰她对东平王的钦慕,引得程不实等相视而笑。 韩风烈垂手,以示奉教。 “其一,援助衮州的力量不可撤回,反倒要增加人手......吴昊。” “王爷!”吴昊起身起身应命。 “你挑选十名筑基期好手,过一阵子便领一卫青州军去增援衮州。” “是。”吴昊应了,又笑嘻嘻的道,“为了王爷的大事,在下隐姓埋名许多年,如今总算能够大摇大摆的四处走动了。” “程不实,自今日起,你可挑选好手,随时准备赶赴星月国对付姜人。” 程不实应了。 “这也是一种震慑啊。”陆义叹道。 东平王府蛰伏多年,世人皆以为其势弱,如今韩铸铁暗中隐藏的金丹好手逐一露面,有些势力的首领要寝食难安了。 “王爷,吴道友和陈道友都走了,青州是否太空虚?”陆义小心翼翼的道。 “无妨,中州和其余三州,本王从未怕过,之所以隐忍数年,乃是不想引起国中内乱。本王料定他们不能拿青州怎样的。”韩铸铁断然道。 “青州仍有几个世家不服王化,暗中生事。”崔玉环道。 “那便打压!本王示弱太久了,有些人已经得意忘形了。”韩铸铁道,“姜国即将对星月国动手,我元国满打满算也就三五年的准备时间,此际青州不能乱,要一统,上下要同心......嗯,就拿那个诸葛善开刀!他不是正和姜人的上师在谋算什么吗,那本王正好顺势而为!” “陆义,玉环,你二人近日多与血魔剑、湖畔许家商议,务须拿下诸葛善和姜人的上师!据报,姜人后续还会有数名上师来我青州,到时有多少拿多少,一个都不许跑了!” “是,王爷!” 陆义与崔玉环躬身领命,崔玉环轻声道,“如此,王爷身边就空虚了。” 韩铸铁哈哈大笑:“玉环,你怎知本王手里就没有金丹期道友了!” 崔玉环与陆义对视一眼,都是又惊又喜。 “本王并非是要瞒着你等,只是前些年青州并无大事,有些道友宁愿隐藏苦修,不愿抛头露面的。”东平王安抚四个金丹期手下道。 四大金丹领命而出,静室中便只有韩铸铁和他的一双儿女了。 韩风烈笑道:“儿子近来忧心青州之事,几乎无心修炼,原来父亲早有安排。” 东平王刚才这番安排十分果决,且条理清晰,四个金丹期的手下无不敬服,韩风烈对自家的老子也颇为崇敬。 韩铸铁大手一挥道,“为父从未把皇帝和其余三王看做对手,他们还不配!” 韩葳蕤沉吟道:“女儿还以为父亲是为了安抚手下才这般说的,原来父亲真是作如此想。” “看来本王蛰伏得太久,连自家的儿子、女儿都信不过为父了!” “父亲!哪有!”向来端庄明丽的春雪剑难得在父亲跟前露出撒娇的女儿态。 “星月国之事才是眼前的大事啊,”韩铸铁面色略显沉重起来。 “父亲,青州城中的那些姜国上师更是当务之急!”韩风烈道。 “有血魔剑相助,想来陆义、崔玉环定能招待好那些姜人的。” “血魔剑自然厉害无比,可他终究未结金丹......” “在为父眼里,血魔剑比寻常金丹初期要管用得多。” 见儿子不以为然,韩铸铁加重语气道,“事实上,为父一向是把他视作金丹中期高手的。” 韩风烈与姐姐韩葳蕤对视了一眼,俩人都是惊骇莫名。 韩葳蕤以春雪剑之名排行国中少年四剑第二,她自问自家纵然不如四剑之首的血魔剑,想来也差不了多少,但听了父亲的一番话,似乎十个春雪剑都不及一个血魔剑! 韩葳蕤虽不服气,但心中隐隐知道,她父亲的评判大抵是不会错的。 “我道父亲为何自低身份去与一名筑基期修士结盟,原来这四剑之首竟如此厉害!” “嗯,”韩铸铁点点头,“这人天纵之资,他那师傅又着实厉害,怎么高估他都不过分!” “他所求周星辰建立亲军之事,允了!”停了停,又道,“索性做个人情,本王再助他中品灵石十块,下品灵石千块,黄金千斤,如何?” 韩风烈道:“父亲此举甚好,周星辰为人忠直,定会是我家的助力,他交友不少,儿子这些时日借助他与湖畔、道玄门、紫竹派往来,这些势力已明确支持父亲了。” 韩葳蕤沉吟道,“他一个骁骑校尉品级甚低,按规制,他的亲军卫最多便是两个十人队,难有大用。” “便给他两个百人队的规制又如何,青州还不是我家说了算。” 韩风烈说的甚是豪气,他姐姐韩葳蕤也笑了,“他连金丹期的契奴都有了,两个百人队的亲军自然无妨的。” “金丹期契奴!血魔剑待他可着实是好的很,”韩铸铁感叹道,“嘿嘿,金丹期!本王苦心经营数十年,手里头也就那么几个金丹期......” 第61章 小周庄与星辰木 东平王果然豪气,在青州城之南,距凤仪庄不远处寻了一大块地建起山庄来,占地二百余亩,比凤仪庄还大!不到半月,庄子便建起来,赐与了二品带刀近卫、骁骑校尉周星辰。 此事轰动了整个青州城。 当年赠送凤仪庄给湖畔许家,乃是因许家势大,王府急于拉拢。 这周星辰还是个娃娃,无父无母、无权无势的,东平王怎的如此看重他? “这庄子连同两百亲军卫,其实是送与大哥的!”苦娃笑嘻嘻的道。 血魔剑嘴角扯动两下,便算是笑了。 此时,两人坐于庄子深处的山石上,血魔剑一向行踪难觅的,苦娃好不容易才见着他,自然要拉住说话。 庄子怎么弄,亲军卫怎么建,还有如何应对得胜侯世子可能的报复,这些都须血魔剑来拿主意的。 血魔剑扔过来一个储物袋,苦娃神识一探,惊讶的合不拢嘴。 储物袋中的灵石怕不有上万块!甚至还有少许中品灵石。至于黄金白银,里面成堆的码放着,一时半会也难数清,总之发财了! “庄子怎么弄,随你,我不管!亲军卫须得比照最精锐的军伍来建!”血魔剑道。 “庄子好说,王府已经建起来了,至于庄内如何布置,我有许多道友相助,也是不难。可建立军伍,谁都没试过啊!” “亲军卫之事,你去寻韩风烈,或春雪剑也行,嘿嘿,想来他家定会欢欢喜喜的助你的。” “至于这座庄子,我只许你自家操办,你可借此熟悉阵法之道。” 血魔剑这些时日传了不少阵法给苦娃,但据他所说,星月国之人最擅阵道,要学好阵道,还得去找纪明月。 一想起那个成天面孔冷冰冰的天月门女金丹,苦娃便是一阵头大。这女子名为他的契奴护卫,实则傲娇的很,等闲没有好脸色给他这个契主的。 血魔剑却不管这些:“都给你说好媳妇了,还得包你生儿子么!” 修仙界冷面冷心的血魔剑居然也会调笑人! 苦娃惊得眼珠子都要掉到地上了,用一种惊骇莫名的眼光看着他。 血魔剑似乎有些羞恼,转身便又消失的无踪无影。 “小周庄!这名字好丑!” 在苦娃面前,雪燕从来都是想到就会说出来的。 苦娃也无法,他如今算是粗通文墨了,勉强也能吟得几句诗,但给这座庄子取名却想了好久,总是觉得“小周庄”三字最是顺耳。 此时,“小周庄”内人数着实不少,许超然、许沁梅兄妹带着雪燕、许振家等来了,龙七带着几个族中的兄弟来了,无忧子、无尘子与数名道玄门的师兄弟师姐妹来了,紫竹庙的灵真、灵哲等五六个和尚也来了...... 大家在庄内随意走动,为苦娃布置庄子出主意。 阵法之道,各家各派都有一些传承,那些不是很要紧的阵道口诀,苦娃倒是收了不少,这些都是他们的贺礼,但是每家压箱底的阵法自然是不可能送出的。 如今这庄子四面围了外墙,庄内楼台数座,中间挖了个大池子,其余九成都是空地。 庄子的西北角,一伙工匠在忙碌着,有盖房的,种树的,挖池子的,一个道袍女子正在那里指点。 “那是纪明月。”苦娃道。 纪明月自知要在青州待上好久,便向他要了一块地,也就十余亩,作为自己的修行居所。 对于这位天下会的金丹期女杀手,大家其实很有兴趣的,尤其这纪明月平日里冷冰冰的不爱搭理人,于是都跑过去看热闹。 纪明月眼皮子都不抬一下,自顾吩咐工匠们做活。 雪燕朝苦娃做了个鬼脸,许沁梅也望着他笑嘻嘻的,显然是嘲笑他这“契奴”不给面子。 苦娃也很尴尬,却拿她无法,这女子便是这般死性,总不能就此发动星月神契重伤了她,何况这女子频死之际要杀死他想必也不难。 “咦,这些树......” 一大半的工匠在种树,引起许超然的兴趣,大家便都围拢过去。 都是同一种树苗,不过一尺多高,树身上斑斑点点的,好似天上的星星一般。 “这是星辰木,白日里无法生长,但是一到夜间便会疯狂吸收天上的星辰之力,生长极快。”龙七认得这种树木。 “如此说来,夜间在这星辰木的树林里修炼星力,有奇效咯?”许沁梅问道。 龙七摇摇头,表示不知。 “如此,我也可以去收买些星辰木的树种,利于修炼小星诀。”苦娃手扶一棵星辰木若有所思。 “别动!”纪明月走过来,阻止了苦娃抚弄那树,仿佛看穿了苦娃的心思,她讥笑道:“这是我星月国独有的树种,莫说青州,整个元国都找不出多少的。” 苦娃不禁无语。 “如此,纪前辈何不送一批星辰木给星辰道兄?毕竟他是你的契主,又不曾亏待了前辈!”许沁梅看不惯纪明月的嘴脸,为苦娃打抱不平。 纪明月心头一怒,但随即又是一滞:这小姑娘语气虽不好,却没说错什么,这炼气期的黑脸小子确是自己的契主,也确是不曾亏待了她。 签下星月神契的这些时日,苦娃从不曾要求她做什么,自己对他冷冰冰的模样自己心中有数,他也不曾说过半句重话;要这块地时,他二话不说就给了,连这些工匠都是他托人去寻来的,所花费的银钱自然都是他掏的。 身为金丹期修士,纪明月自不会把一些银钱俗物放在眼里,但她心中也知道:天下间再没这般好说话的契主了,也绝不会再有第二个如自己这般自在的契奴。 她其实只是不忿被一个修为低下的小子奴役而已,再加上她天生多疑的性子,才对苦娃不假辞色。 既然这小子并没有奴役她的想法,这些时日其实她的心气也平和了许多,觉得这般平静的日子倒也过得,只是一时拉不下脸面与这黑脸的小子“言和”罢了。 “诺,”纪明月一挥手,储物袋中飞出一溜淡蓝色的树种来,“先栽种下去,待夜间以星力滋养,每棵滋养片刻即能成活。” “多谢前辈。”苦娃以储物袋接了,倒是很诧异她今日的表现。 纪明月面皮最薄,转身要走,却被许超然拦住请教道:“敢问纪前辈,这些星辰木排出的是何种阵法?”许超然为人老到,看出这女金丹心意转变,便要借机促成她与“契主”的关系和好。 “嗯,这些星辰木每三棵作一处,乃是三星阵,总起来又是九九之数,乃是九宫星辰阵。” 许沁梅冲苦娃使个眼色,苦娃便向纪明月请教道:“这三星阵如何排布,还请前辈指点。” 纪明月顿了一顿,看了许沁梅等一眼。 许超然笑道:“我等去别处转转。” 第62章 星阵碎片与奸细 纪明月就着眼前星辰木的摆布,开始传授苦娃三星阵的阵法。 原来星月国之人只要修出了星力,便能布阵了。 星力弱些,如苦娃这般的,最多也就能布下二星阵,三星阵,星力再强些便能摆出五角星阵;再强些,到筑基后期修为就可布置六芒星阵甚至尝试着摆弄九宫星辰阵了。 二星阵能增加一成战力,三星阵能增加二成,五角星阵可增加五成,至于九宫星辰阵,可增加布阵者一倍的战力!着实厉害。 但摆布星辰阵对布阵者星力的消耗是极大的,故而对敌时是否使出阵法,也不能一概而论。 “九宫星辰阵之上,还有许多极其强大的阵法的,不过那就与你无关了。”纪明月淡淡的道。 苦娃心中一动,便取出四本册子来,请教道:“这是一位前辈大高手赐下的,奈何上面的阵法解不开,纪前辈看看可能解开?” 一本仕女画册,一本《上古神魔纪事》,两本玉册,都是他这两年因各种机缘得到的。 纪明月一看便道:“原来是星阵碎片,你倒是好机缘!” 苦娃忙问:“何为星阵碎片?” 纪明月瞅了他一眼,正要开口,忽然伸手一指,便将一个正在忙碌种树的工匠拘了来,道:“你胆子不小!竟敢在金丹期修士眼前弄鬼!” 那工匠三十来岁,脸上颇有皱纹,一副生计艰难的模样,眨巴着眼睛道:“仙师饶命!小人不知哪里得罪了仙师,还请仙师恕罪。” “哼!不说是吧?待本座废了你的修为再来拷问吧!” 纪明月话音未落,那工匠身子一震,竟然从她手里逃脱了,随即剑光一闪,便要御剑逃走。 “你若是跑得了,姑奶奶跟你姓!”纪明月娇喝一声,一枚小小的柳叶弯刀浮现,只一闪,便追上那工匠,那工匠慌忙扔出一把符箓,只听轰隆隆的爆炸声里,那工匠自空中一头栽落,生死不知了。 “不知是哪家派来的奸细,多半是那个什么侯世子的。” “这奸细是筑基期修为?”苦娃惊道。 “筑基初期罢了。”纪明月撇撇嘴不以为意。 那边许振家正飞快的跑来,这些工匠正是苦娃托他找来的,其中竟然混进了奸细,他自然要好好的拷问一番。 其余工匠都停下干活瑟瑟发抖,有几个还跪倒在地胡乱的磕头,嘴里乱叫“仙师饶命!” 苦娃挥手道:“不关你等事,那人是仇家派来的奸细。你等仔细把活干完,工钱自然分文不少的。” 那些工匠才战战兢兢的开始干起了活计。 纪明月与苦娃走到远处,道:“你这庄子须得有一个管事的,不然麻烦多着呢。” “已经着人去请了,大约月内可到。” 纪明月好奇道:“寻一个管事的也要许久么,还得去请,是什么人?” “是一个筑基后期的前辈,他自家定要追随我的。”苦娃把武三柳的事儿略略说了,心头很是得意:筑基后期的高手上赶着要“追随”我,你一个金丹初期做我的契奴很委屈么。 纪明月沉默一阵,道:“嗯,这人身世很是可怜。” 她心头颇有戚戚然之感:身世可怜,大仇未报,修为不得寸进,又无依靠,她纪明月不正是这般人么。 不过有一点不同,纪明月的修为到了瓶颈,进阶金丹中期很有信心的,眼下是重伤还未痊愈,待养好了伤,再悉心培育这片星辰木,金丹中期也不是很难! “你运气倒好,有筑基后期追随,更有我这个金丹期的做契奴,哼!” 见她语气不好,苦娃只觉一股寒气逼来,不禁脖子一缩,岔开话题道:“前辈何以瞧出那人是奸细?” 纪明月淡淡的道:“他虽有隐匿修为之法,我境界高出了一个大层次,又岂能被他瞒过。” 其实这名奸细遮掩修为的法术甚是高明,纪明月几乎被瞒过了,只是她传授苦娃星阵法诀时,这奸细急于偷师,靠的太近了些,而其余工匠都自觉离得远远的,纪明月这才注意到他。 “何为星阵碎片?”苦娃热心那几本册子的谜团,再次发问。 经过这一番交谈,纪明月似乎心气平和了许多,便与苦娃讲解起来。 星月国之人修炼出星力后,便往往要开始研究星阵,所谓星阵,也就是以星力布下阵法,能困敌,能增加战力,研究星阵到高深时,更加有种种不可思议的效力:隐藏,飞行,移位,甚至能隔绝敌人吸取外界的灵气等等。 然而布置星阵所需星力太多,因此布阵很是艰难,炼气期的通常也就是布下二星阵,能摆出三星阵的便算凤毛麟角了。 筑基期摆出五角星阵来就很是了得,筑基后期大成的修士,也有极少数能摆出六芒星阵甚至九宫星辰阵的,但那需要极其罕见的天赋,且绝对无法支撑许久的。 布阵如此艰难,说来说去就是星力不够使用。 修炼星力之法由来已久,据说上古时候的修士布置星阵并非依靠自身的星力,那时候是借助身外之物来布阵的,再注入自身的一点点星力即可。 如此一来,那时布置星阵可着实容易,就如御剑飞行一般,只要修为到了,种种星阵任你施为。 据说上古时候筑基期修士布置九宫星辰阵就如吃饭喝水般轻松! 至于这种布置星阵之物究竟是何物?后世的修士早已不得而知了。 但上古时候也有不少这种东西的碎片一直遗留下来的,这便是星阵碎片。 如今的修士,只要将这星辰碎片炼化了,布起星阵来也是事半功倍。 “我有一个师兄便炼化了好几枚星辰碎片,他随手一指便是五角星阵、六芒星阵,便是布置起九宫星辰阵来,他也比我快速一半时间的。” “既然这般,前辈可能助我炼化了这几本册子么?”苦娃急切的道。 “哪有这般轻易的!”纪明月哂笑道,“得到一枚星辰碎片本就艰难,炼化它更是难上加难,至于你这四枚碎片,没有天大的机缘、气运是无法炼化的!” 苦娃顿时心中一凉! 纪明月见他脸色失望之极,心中忽有一种莫名的快意,只因这少年修行路上顺水顺风,竟至以自己这金丹期修士为契奴,要说她毫无嫉妒之心也是不可能的。 终究这少年一向待自己诚恳,她心中又一软,便道:“后世修士把星辰碎片分为九品,初品最差,威力不大,炼化也最容易;品级越高,威力越大,炼化起来越发艰难。” “你这种封印在禁法之中的,至少是在五品之上,莫说炼化,单是解开这禁法便非易事,至少要金丹后期修士才可。” “不对啊,有一位金丹后期的前辈曾对我说,解开这禁法须得元婴期的。”苦娃道,当初湖畔许家老祖便是这般对他说的。 第63章 星阵与天星盘 “你认识金丹后期的前辈?”纪明月吃了一惊。 “那也没什么。”苦娃想起许家老祖,玄松子,东平王这几位,都是金丹后期的,待自己都挺和善,东平王还可能是元婴期!至于玄松子,虽然只是一道残魂,现如今还在自己的储物袋里“保护”自己哩。 他有意在纪明月面前显摆,好让她不要小瞧了自己,便道:“青州七圣我便识得三位,加上第一高手的东平王,都待我亲切的很。” 言下之意,你这金丹初期的就不要摆弄出一副嘴脸了,大高手我苦娃仙师见得多了! 纪明月却没理会他的小心思,她心中只是震惊!金丹后期修士,便是她也没见过几位,每个待她还颐指气使的,很是不“亲切”! 想到这少年的种种诡异之处,纪明月渐渐收起了小觑之心,开始认真的对待苦娃了。 “你这四个星辰碎片的封禁之法使用的乃是星力,故此几千几万年来只要星辰不绝,这禁法上的星力便不绝。” “你们元国人修的是灵力,只能强行破除这禁法的,所以需要元婴期修为;我们星月国修的是星力,暗合这禁法上的星辰之道,故而金丹后期便可解开禁法的。” “原来如此!”苦娃吁了一口气道,“只要我修小星诀至金丹后期,自己便可解开禁法取出星辰碎片了,倒也免了要去恳求人。” 纪明月噗嗤一笑,又强行忍住。 苦娃愕然道:“有什么不妥当么?” 纪明月犹豫一阵,道:“小星诀是我星月国的入门法诀,最多修至炼气十三层的。” “这么说,纪前辈当初骗了我们?” “倒不是欺骗,签订星月神契只须修出星力便可,”纪明月镇静道,“至于筑基期和金丹期的星力修炼法诀,名叫星辰诀,我也可以传授给你的。” “如此甚好!多谢前辈!”苦娃很是高兴,“不知怎的,我总觉得修星力比修灵力快速、顺畅了许多。” “你于星力的修行天赋确是罕见。”纪明月是见过他一夜之间修成小星诀的,这等天赋在星月国也可算万中无一了。 “星辰诀之上呢?元婴期的法诀?” “星力修到金丹后期,想要结婴成功,便须修习星阵诀。” “星阵诀?” “是的,星阵诀!”纪明月感叹道,“星辰之力虽威力甚于灵力,其实也强不了多少的。修习星力到高深时,无处不是阵法!星辰阵法,才是修星力的真谛!” “传说星阵之法修炼到极致,可遨游星河,移星换斗,甚至以无尽虚空为棋盘,以无数星辰为棋子,任何敌人皆可困在其中,并将敌人的力量引为己用!” “你这几本册子,即便解开禁法将碎片拿到手,炼化也非易事,先须筑基期修为,此外还得看缘法,缘法未到,便是元婴期修士也无法炼化的。” 苦娃听得心潮起伏,暗暗盘算:“我修灵力的口诀是血魔剑大哥给的引气诀,十分高明,进阶虽然很快,那是际遇连连所致,我的资质却不算如何出色,最多中人以上罢了;自从修了小星诀,感觉便明显不同,连这天月门的金丹高手都说我天赋不凡,可见我是适合修星力了。” “是灵力、星力兼修,还是专修星力,须得问过血魔剑大哥才可,但这些星阵,还有星辰诀是却不可不学的!” 心下盘算定了,待纪明月越发的恭敬,纪明月也不藏私,便把所知的天月门、天星门的各类星阵、法诀和盘托出! 苦娃心中感激,便道:“只要纪前辈允诺为我血魔剑大哥效力十年,这星月神契倒是可有可无的,等我问过血魔剑大哥,便与前辈解除了这契约罢。” 纪明月眼睛一亮!随即又暗淡下去,没精打采的道:“血魔剑何等样人,怎会做这等没好处之事!也就你这心思单纯的小辈才能说出这等话来。” 苦娃也觉得血魔剑不会答应,但还是道:“我总要劝说他允许才好。不管怎样,我以前辈之礼待你,绝不拘束了你便是。” 纪明月心里感动,嘴上却淡淡的道,“随你。” 其实那契约究竟是解除了好还是不解除好,她此时却是迷茫得很。 苦娃既答应了不以契约来拘束她,那契约便无所谓有无,有了这份星月神契,她还可借此与血魔剑牵扯,只要十年里她尽心为血魔剑和苦娃办事,将来她有了难处,就不信血魔剑会袖手旁观! 因此纪明月便彻底放下了“契奴”之事,心头轻松起来,脸上也偶尔有了些许笑意。 她指着远处的星辰木树林道:“星辰木能引下星力助我修炼,其实还有一种好处,便是此木可炼制天星盘。” 她念头微动,那个四四方方的法宝便在她身周缓缓游动,苦娃伸手截住,拿着细看,其实就是一张棋盘,纵横十九路,上有九颗星位,每一颗星位上微微散发出光芒,虽在这日头底下,那光芒仍依稀可见。 “天星盘本身便是一种法器或者法宝,此外另有妙用,便是借助此星盘,引来天上的星力更加轻松,有助益于修行,也利于布置星阵的。” “原来如此,待我的星辰木长成,我也炼制一个星盘。” 纪明月微微一笑,便把天星盘的研制之法也传给了他。 其实天星盘的制法有许多讲究的,就如使用的材料星辰木,年份越久,星盘的威力越大。纪明月自家的这只天星盘,使用的便是五百年的星辰木;她天月门掌门师姐使用的,更是三千年份的星辰木。 这还不是最好的,据说天星门那位老怪物使用的是万年星辰木! 星辰木之上,还有天星木,当然如今这年头天星木早就踪迹难寻,据说是绝种了。 炼制天星盘时,其上阵法的刻制也是关键。 但这些纪明月就闭口不提了。 一来今日她教授苦娃的东西太多,几乎将星力修炼系统大半的秘密倾囊相授,绝对对得住这黑脸小子了;二来这小子修为太过低下,说太多了未必是好事。 第64章 武三柳来了 那名奸细的身份很快便查出来了,出人意料的是,他并非得胜侯府的人,却是青州修仙世家诸葛家派来的。 苦娃将此事告知韩风烈、血魔剑、许超然之后,便不再理会了。 反正他一时半会不会跑出小周庄的,眼下的头等大事是栽种星辰木。 他不似纪明月那般请了工匠来栽种,他希望每一棵星辰木都是自己栽种、自己养活的。 每一个初登修仙之途的少年人都是这般,将自己所做的每一件事都视为神圣,不愿意其中有半点缺憾。 星辰木的栽种其实非常简单,甚至不需浇水,只需挖坑、栽树、填埋便可。 难的是三星阵的排列。他现在可连二星阵都没学会的。 于是白日里先栽种下一棵,夜间引出星力滋养活了,再连夜修习二星阵。 这夜把二星阵修炼的滚瓜烂熟了,次日又栽种一棵,两棵星辰木做二星阵排列,当夜又修炼三星阵...... 到第六日上,终于将三棵星辰木做三星阵排列栽种下,然后滋养活了。 他绕着这三棵星辰木转了几圈,心中甚是满足,甚是得意! 纪明月远远的看见了,跑过来左瞧瞧右瞧瞧,一脸的诧异。 “纪前辈,可有不妥当么?”苦娃忐忑的问道。 “没有没有,妥当的很!”纪明月走了。 苦娃不知道,纪明月心中惊骇不已! 一个修炼小星诀不到一月的小子,只花了六日功夫,就把二星阵、三星阵搞的像模像样,他以三棵星辰木摆出的三星阵,连纪明月也几乎找不出多少瑕疵。 “真是个怪物!” 要知道,纪明月当年修习二星阵可是花了十几日,至于三星阵,她花了数月才真正融会贯通的。就这般,她的天赋在天月门中还是极其出色的了。 “看来,这小子于星力一道还真是天赋卓绝!” 苦娃不知道纪明月心中的惊叹,他还忙在于栽种星辰木,毕竟,要栽种的星辰木足足有数百棵。 此外,庄中的种种琐事都要来找他,银钱、灵石的支付更是非他不行,他因此不胜其烦。 幸好许沁梅带着雪燕、许振家等来了,还有灵哲、无尘子等几个年纪相近的好友都跑来帮忙。 苦娃索性把一千两黄金、五千两白银交给许振家管理,灵石的发放则交给周山河。许沁梅、无尘子、灵哲等都被他毫不客气的派到庄中分管各处事务,以及各种小型阵法的布置。 这些人年纪、修为都差不多,大家早就相识久了,此时在一处研究各种阵法,交换彼此的修行感悟,偶尔还交换一些丹药、法器之类,一时间嘻嘻哈哈,其乐无穷。 又过了几日,当一袭长衫、满头霜雪、风尘仆仆的武三柳带着一头小灰熊赶到时,小周庄内一处处的人群正干得热火朝天。 武三柳游目四顾,见他要追随的那少年正小心翼翼的栽种一种他从没见过的树木,他只一眼便瞧出,这少年已是炼气八层的修为了! 上次分别时他是炼气六层,这才过了多久!...... 武三柳还来不及感叹,忽然眼神一滞! 庄子的西北角,一大片矮树林里,一个蓝色道袍的女子负手而立。 金丹期! 武三柳一颗心怦怦乱跳,这是那少年的长辈么? 金丹期修士,武三柳也不是没见过,可那都是高高在上的前辈,可怜他一个无门无派的散修,又不敢吐露自己的来历,哪里能有当面请教的机会! 苦娃已经看见他了,冲他挥了挥手,扔下手里的活计笑嘻嘻的走过来。 “武前辈,总算把你给盼来啦!” “前辈二字可不敢当。”武三柳犹豫了一下,恰好此时那个金丹期的女子朝这边张望,武三柳浑身一个激灵,不由自主的单膝跪下,道:“三柳既然来了此地,此后余生便任由公子使唤!” 苦娃赶紧扶起,笑道:“三柳先生言重了,我初来青州,正需先生来帮衬哩!” 雪燕等人好奇的过来,苦娃便逐一介绍。 武三柳一边与这些后辈寒暄,一边心下感叹:“半个青州的世家子弟都在此地帮他做事,着实了不起!” 周山河笑道:“早就盼着三柳先生来此了,我没读过书,正嫌管理这些灵石太麻烦,如今就一股脑儿都交割与先生了。” 武三柳接过周山河手里的储物袋,神识一探,吓得一个哆嗦,上万块灵石! 他可不敢自作主张的收下,就望向苦娃。 苦娃微笑道:“这些都是建庄子的耗费,此后便由先生掌管了,先生不会嫌繁琐吧?” 武三柳点点头,不知说什么好。他一个筑基后期修士,最多时也才拥有一千多块灵石,还不敢全都带在身上,在小灰熊的山洞里藏了一半。 如今万把块灵石就这般玩笑般的交到了他的手上,太豪奢了!太豪奢了! 其实苦娃自家也就有几百块灵石,可他与血魔剑、许超然、韩风烈这些人打交道久了,自然而然的大气了起来,这便是见识不同导致的眼界不同。 至于许振家交割的那些金银钱财,武三柳已经麻木无感了。 许沁梅和雪燕却只管逗弄武三柳带来的那头小灰熊。 这小灰熊可也奇怪,按说也有十几二十岁了,个头却始终长不高,立起来还不到苦娃的肩膀。此时面对雪燕许沁梅的逗弄吓得哇哇叫,不住的往武三柳身后躲藏,就如新鲜进城的村童般恐惧、无助。 许振家道:“我来喂一喂它!”飞奔到宅子里拿出一大块鹿肉来。 雪燕叫道:“我来,我来!” 小灰熊闻见了肉味,从武三柳身后探出脑袋来,不住的耸鼻子! 雪燕把那块鹿肉往前送了送,小灰熊畏畏缩缩的往前凑了两步,雪燕又送了送,小灰熊又往前凑,猛地一嘴将鹿肉叼走! 雪燕来不及松手,被它拉得一个趔趄! 众人哈哈大笑。 小灰熊躲在武三柳身后吭哧吭哧的大嚼起来。 雪燕大笑道:“武先生,这熊叫什么名字?” “小仇。” “小仇,小仇!”雪燕叫唤小灰熊。 小灰熊耳朵动了动,歪着脑袋看了雪燕一眼,又转过去认真的吃肉,不理睬雪燕了。 “三柳先生先安顿下来罢,以后这庄子里的事儿就由先生多费心了。” 武三柳答应了,自去寻了间屋子歇息,临走时偷望了一眼,却没看见那名金丹期女道的身影。 第65章 人丁兴旺 武三柳来后接过了庄中所有的事务,苦娃可就无事一身轻了,于是全心全意的栽种星辰木,那片由星辰木摆出的九宫星辰阵便一天天的壮大起来。 一日,春雪剑韩葳蕤来访。 她一进庄便送上贺礼:灵石一百颗,初品法器两件,道:“恭喜星辰兄弟,置办下好大的家业!” “承蒙王爷抬举,郡主和小王爷错爱,小弟才有了今日!”苦娃如今客气话也会说几句了,不过这几句倒还真是心里话。 韩葳蕤又对武三柳道:“有三柳先生相助,我星辰兄弟可一心修行了,小妹先在此谢过。” 韩葳蕤只是筑基中期修为,可武三柳哪敢跟她平礼相见,谦逊道:“武三柳是无家可归之人,能得公子收留已是万幸,敢不尽心竭力辅佐乎!” 他是书生出身,说话自然文绉绉的。 韩葳蕤安抚道:“三柳先生的往事我已尽知,且安心追随我星辰兄弟,安心在此修炼,若能早日结成金丹更佳。” “先生之事,不但我星辰兄弟不会坐视,即小妹和血魔剑道友也会留心的,先生且耐心些。” 武三柳大喜过望,长揖到地谢了春雪剑和苦娃。他生平最大的憾事便是大仇不能得报,今日得了春雪剑的一句承诺,又听闻血魔剑不会袖手旁观,那么复仇之事大有希望。 从此刻起,这位三柳先生才真正死心塌地为苦娃卖命了。 韩葳蕤在苦娃和武三柳的陪同下在庄内转了转,指点了几处阵法的漏洞便回转去了,只留下六名军士。 这六人外形彪悍,说话干脆磊落,一眼便知是精锐悍卒。 苦娃挑出两人,一名欧阳十三,一名上官野,指定为两个百人队的佰长,其余四个均为什长。 这六个都是借调的,三月期满便要回转军营。因此苦娃吩咐武三柳,这六人薪俸比照军营惯例加倍发放。 自明日起,这六人便会分为两队出去招纳军士。 此事苦娃仍旧不管,只立下几条规矩:不招独子,不招大世家子弟,不招品行不端者。 此时纪明月的九宫星辰阵已经布置妥当,她每夜都在阵中修炼,吸取星力。白日里无事,便来观看苦娃栽种星辰木,偶尔出言指点一番,倒也悠闲自在。 庄子渐渐热闹起来,每日都有新招的军士进庄,苦娃吩咐在东南方划出三十亩地来,作为他的亲军卫驻扎之所。 武三柳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将庄中的人事打理得颇为顺畅。他又找苦娃来定下各人的薪俸,苦娃仍旧不管,叫他拟出章程,自己审查一遍就完事了。 半月之后,苦娃的九宫星辰阵大功告成。 他对二星阵、三星阵早已烂熟于心,但摆布九宫星辰阵却还差的远,其中八九成倒是纪明月出手之功。 单株星辰木引下的星力极其微弱,也就那么一丝,还时有时无的,但三株星辰木摆出的三星阵便能引下六倍以上的星力,这已经与苦娃自家修炼的效果相近了。 一整座九宫星辰阵,能引下千倍于单株星辰木的星力! 明月当头,群星闪烁,苦娃盘坐在九宫星辰阵的中央,只觉得天上的星力源源不绝的流淌下来,自己仿佛置身于星力的湖泊中,几乎不需要牵引,那星力自然而然的往身子里钻! 其身心畅美难言。 这一日,两名佰长之一的欧阳十三来报,他们在青州城招纳军士时,曾见有人打听“冰镜湖小周山周星辰”! “是什么样人?” “一个高瘦的中年男子,一个二十余岁狭长脸蛋的女子,身后还有几人,兽皮衣帽,很是穷困。” 苦娃想了想,问:“那女子手上是什么兵器?” “一根长鞭,下品法器。” 苦娃喜道:“是我的朋友来了,甚好!”便叫欧阳十三派出军士连夜去寻人。 至夜间,军士领了人回来,果然是浮屠山的女匪首宛丘琳,和她的师叔、济阳府护卫高世廉,身后还跟了十余名随从,想来都是浮屠山上的贼人。 宛丘琳一见苦娃便大声道:“终于寻到公子了!” 苦娃见他们神情狼狈,有几个随从身上还带伤了,问道:“出了何事?” “小黎妹子给人捉去啦!” “小黎?黎小黎?那女娃也来啦?” 武三柳见这伙人饥渴交加的模样,早着人安排了饮食。苦娃就饭桌上听他们诉说。高世廉拙于言辞,都是宛丘琳在说。 前阵东平王在府中大摆宴席,会盟青州英豪,吸引了整个青州的关注。宴席上苦娃最后出场,故交满座言笑随心,早就引起有心人的兴趣。 事后一打听,原来是个没甚出身的乡野小子! 可就这么个草野间出来的少年偏偏相识满青州,小王爷、郡主看重,连东平王都要安抚他,准他建立亲军卫! 苦娃不知道,此时他的名声早已超过无忧子、陈子重等人,几乎可与许超然、龙七等比肩了。 这消息传到了浮屠山,第一个动心要来投奔他的就是高世廉。高世廉因为误了事,无法再回济阳府做护卫了,只能蹲在浮屠山上,眼瞧着时光一天天的过去,自家的修为却停滞不前,看不到丝毫的希望,因此急着要来寻“周公子”。 宛丘琳正中下怀。 宛丘琳这人有些能耐,而野心向来便是能耐的伴生物,因此野心她也不缺,怎会甘心终老在黄土山上!何况当初“周公子”曾托她照顾黎安民父女,她一向对这件事十分上心,自问是有些功劳的! 黎安民、黎小黎父女也极想来见见“恩公”,其中黎小黎自从修炼后便显露出非凡的天赋,很快便修到炼气三层,她很想在“周公子”面前显摆一番,以示“周公子”当初救助她父女是何等的英明! 总之除了宛丘琳的四叔宛人豪不愿背井离乡,情愿在浮屠山上做一辈子的匪首外,其余人一拍即合。 于是挑选了十余名忠诚可靠的精壮汉子,一路径直向青州来。 乡下人进城总会弄出许多尴尬,这些做惯了山贼的进了青州大城更是手足无措,只好满大街打听“冰镜湖小周山周星辰公子”。 苦娃的大名只在世家门派中流传,大街上的市井俗人如何得知,因此只是打听不到,盘缠却渐渐的用尽了。 后来想出一个法子:卖艺。 这伙人或者修仙或者练武,都有些真本事的,生意还算不错。其中黎小黎最得看客们欢心,她年纪幼小,功夫却不差,长相讨喜,性格也温顺,每次轮到她出场,总是观者如堵,收到的银钱也最多,偶尔甚至还能收到一两块灵石。 不料前几日,她正当街献艺时,却被人下手掳走! “可知是什么人?” “她父亲黎安民一直在旁边,当时去追赶,也被掳走。围观的看客中有热心人相告,据说是山贼掳走了。” 宛丘琳说来也是尴尬,她自家做惯了山贼的,如今却在山贼手里吃了瘪。 第66章 青州府办案 “可报到官府了?” “已经告官了,可官府说是别州的盗匪所为,他们管不了!” 苦娃沉思一阵,道:“你等远来不易,先随三柳先生去歇息,待我明日去官府打探。” 次日一早,苦娃便带了武三柳、宛丘琳出了庄子。 他在官府里并没熟人,这等事又不好惊动王世子、郡主,想起当初来给自己封官封爵的那个杨长史慈眉善目的,也算有一面之缘,便去寻他。 青州城内有一条河蜿蜒而过,将一座大城分为两半。 河两岸垂柳依依,风光宜人,杨长史便将宅邸安在河边。他今日并未上衙,正在家中悠然独酌,听得小周庄周星辰来访,脑中顿时显出一个面孔黝黑的英挺少年,还有“小周庄”这个古怪村俗的庄名。 他是东平王近臣,自然知晓血魔剑在王爷心中的分量,也知晓这少年在青州城的分量,因此不敢怠慢,亲自出门相迎。 苦娃也不进去,寒暄罢,便将黎小黎被掳走的事说了。 杨长史眉头一皱,道:“当街掳走人口,可真是没有王法了!”便亲自引苦娃去青州府衙。 青州城是王府所在,故此青州府衙的存在感甚低。 青州府的林知府这日闲来没事,正在训斥那帮下官,听闻杨长史亲自来了,知道这位是东平王的亲信之臣,赶紧迎出来:“啊呀呀,老大人大驾亲临,敝府上下同感荣光啊!” 杨长史板着脸微微点头,道:“这位是骁骑校尉、二品近卫周公子,他家人口被当街掳走,请林大人查办此案。” 林知府一听这名字,还是查案,把眉头一皱,道:“且请老大人和周校尉进府说话。” 进了府衙,林知府把属下全数招来,问道:“前日街头有卖艺的女童被当街掳走,可有谁知道消息?” 一众属下鸦雀无声。 林知府“哼”了一声,道:“此时说了便是功劳,此时不说,待本官查了出来,严惩不贷!” 堂下仍然没半分动静。 林知府正要再说,苦娃拦住他话头,道:“我的家属被掳走,在下心急,有些话不好听时,请勿见怪。” “那日我家的人已经报官,官府说此事管不了。好,管不了便管不了,我也不追究。但据我所知,掳人之事发生时,有巡街的捕快就在当场,而且不止一个!” “事发已经数日了,周某也不敢指望官府能找回丢失的人口,周某只要青州府说一句话:人,是谁掳走的!” 林知府话头被硬生生打断,失了威严,他又是文人出身,哪知苦娃的底细,只知是个校尉,品级较自己差得远,因此面色不虞道:“周校尉心情本官当然能理解,但青州府办案自有流程,这府衙大堂之上,何时轮到武人来指手画脚了!” 苦娃望向杨长史道:“老大人怎么说?” 杨长史没想到事情弄成这般。 这位林知府向来不大管事,他本以为自己亲自出面,林知府怎么也会勤快些,把案子查清就是了,反正周星辰有言在先,只要线索,办案并不劳动官府。谁料林知府还是这般不急不忙的死性子。 这位知府大人也是大世家出身,杨长史虽不怕他,却也不愿得罪,便对苦娃道:“周公子且耐心些。” 又对林知府道:“今日本官便在此坐镇,且看林大人办案。” 林知府欺苦娃年少,又见他没甚脾气,仍旧慢吞吞的一个个问话,前后花了一个多时辰,案子仍然没半点眉目。 苦娃看了杨长史一眼,见他双眼半睁半闭,知他不愿得罪人。 他早没了耐性,大踏步上前,揪住林知府的官服往堂下一扔,道:“看你这等庸官办案急死个人!你且滚下去,看本校尉如何办案!” 他往堂上一坐,便道:“本校尉料定堂下有知情人。本校尉只给一刻钟,一刻钟后,知情不报者,死!” 林知府被摔的七荤八素,还躺在地上“哎呦、哎呦”个不停,苦娃使了个眼色,宛丘琳走上前去,一巴掌将这位知府大人扇晕,随手提起扔到一边。 众官吏见上官都被打晕,而杨长史还在一旁昏昏欲睡,显然不愿插手此事,那么这位自称“周校尉”的少年定是来头不小了,大家无不战战兢兢。 苦娃目光炯炯的看向堂下一众官吏,一个个的看过去,一时间府衙内个个噤若寒蝉。 渐渐的,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一个中年吏目身上,这人两股战战,却强自镇定。 “拿下!” 苦娃一声令下,武三柳一个箭步上前,那中年吏目还要反抗,被武三柳大袖一拂便击倒,提到一边。这吏目有炼气六七层的修为,宛丘琳出马还拿他不住。 苦娃却不做声,反而把身子往椅背上一靠,闭上了眼睛。 时间缓缓的流逝,府衙内陷入一片怪异的沉寂,只听见那些官吏急促的呼吸声。 有人突然醒悟:这少年校尉拿下了知情的中年吏目却不问话,这是要等一刻钟过完他好下手啊!虽说绝大部分人并不知道此事的内幕,但大家同在一处当差,谁没听到点风声?若这少年不分青红皂白的胡乱报复,大家岂不是要蒙受不白之冤? 眼看一刻钟将到,一个身着通判官服的官员喝道:“李捕头,你此刻还不说话,是要拿大家顶缸吗?” 满面横肉的李捕头本就胆战心惊,听了这话“噗通”一声便跪下了,嘴里胡乱嚷道:“校尉大人息怒!此事小的只是听说了一点内情,是青冥山上的红梅盗出手掳人的。” 苦娃睁开双眼:“红梅盗?他为何要掳人?是何人在背后指使?” 若说没人指使,青冥山上的盗匪会跑到青州城内来对付一个卖艺的小姑娘?谁信! “这个......”李捕头支支吾吾的,眼睛却朝那中年吏目乱看。 苦娃也不勉强他,却问堂下的众官吏:“再没有知情人了吗?一刻钟可就到了!” 那通判赔笑道:“校尉大人,此事大家也只是风闻而已,李捕头知道得稍多,至于真正的内情,只有审问诸葛元了。” 诸葛元便是那名中年吏目。 苦娃挠挠脑袋,道:“既然如此,这俩人本校尉就先带走了。打扰诸位办公了。” 杨长史这时睁开了眼睛,一脸正气道:“周校尉,府衙之内如何能私自带走官吏,这不是胡闹吗!还不把人放下!” 苦娃拱手笑道:“王爷那里小子自有交代,得罪老大人了。” 说罢,领了人扬长而去。 第67章 红梅盗 小周庄内,李捕头很快便交代了。 掳走黎小黎父女的,确是青冥山上的红梅盗,青州府的捕快本来是要按照惯例查案的,被诸葛元压下了。诸葛元使钱买通了林知府,连李捕头都得了两块灵石。 “红梅盗是何许人?” “是个女盗匪,年轻漂亮,修为极高,这女匪从不对贫民下手,只偷盗劫掠那些大官富豪,被一些刁民吹捧为侠盗。” “女盗匪,侠盗?为何冲一个小女孩下手?” “这个......”李捕头犹豫了一下,知道这一关难过,“据说是诸葛家在背后指使,那红梅盗曾经欠下诸葛善一笔人情债......对了,林知府背后的林家一向对诸葛家言听计从的,算是诸葛家的附庸。” 这李捕头留着没什么用,苦娃将他放走了,却来提审诸葛元,不料此人异常嘴硬。 诸葛元倒不是什么坚贞不屈之人,可禁不住家主诸葛善家法严峻,诸葛元若是敢背叛家族,他本人固然死路一条,他的家眷也会为奴为婢生不如死,他这人有一件好处:最是看重亲情,因此打死了不招。 “废了他修为,扔到荒野地里。” 这诸葛元看上去并非大奸大恶之徒,苦娃其实是动了恻隐之心,给他留了一条后路的,这般处置,诸葛善便知此人并未背叛,多半还会善待他一家子。否则,一掌击毙了便是,堂堂骁骑校尉杀个把炼气期的对头算不得什么大事的。 苦娃正要去寻韩风烈打探情况,这位小王爷却已找上门来。 与他同来的还有杨长史,老家伙板着一张臭脸,也不下马,就在马上掏出一张文书念道:“奉王爷命,前来训斥骁骑校尉周......咆哮公堂,殴打大员,掳走官吏......言行荒诞,跋扈横行,着:禁足三月,罚俸一年,以儆效尤!” 苦娃满面堆笑,连连拱手向杨长史致歉。 杨长史其实也拿他没辙,哼了一声,黑着脸走了。 杨长史一走,韩风烈板着的脸顿时松驰下来,一把勾住苦娃肩膀道:“兄弟你这庄子已经建好,还不快引愚兄逛逛!” 俩人勾肩搭背的在庄内闲走,武三柳跟在后头,昂首挺胸一脸的骄傲:瞧瞧,瞧瞧,打了知府,当堂掳走官吏,王爷也只是意思意思,小王爷还得亲自上门来安抚!谁家主公能有这般脸面! “红梅盗闺名史若梅,二十五、六岁,筑基中期修为,修行天赋十分了得。” “从没听说她有过师傅授业,却有一个小师妹,她带着那小师妹占据了青冥山一峰一谷,自家做了匪首,手底下多是女匪。” “她从不为难贫苦百姓,只向贪官污吏、豪族富绅下手,有侠盗之名。故而青冥山距离青州城不远,我父王也不曾为难她。” “喜欢只身潜入富豪之家盗取宝物,作案后往往在墙壁上留下一朵红梅印记,故称红梅盗。” “大约七年前,她作案时遭遇高手埋伏,几乎陷落被擒,却被一个蒙面高手搭救,于是欠下了诸葛善的人情。她这次出手,大约便是还了这份人情。” 苦娃沉吟道:“据上次分析,诸葛善与姜人、得胜侯世子联手,首先要对付的是我和纪明月,他掳走黎小黎父女有何用?还有,我这次只带了两人入城露面,便是要引诱他们出手,他们却毫无动静,这是有何谋算?” “还没商量好呗!”王世子韩风烈一脸的鄙夷,“姜人的目标是纪明月,她不露面,只擒了你何用?那个张小亮,”说到这个名字,韩风烈古怪的笑了笑,“打的主意是坐山观虎斗,他的目的是查看我家还有姜人的实力,再斟酌情势决定是否出手,如何出手。” “是了,元国与姜国是世仇,他绝不敢大鸣大放的与姜人联手的。若是我们占了上风,他说不定还会出手击毙几个姜人高手,让他家声誉大增的。” “就是这样。”韩风烈道,“至于诸葛善,此人骄矜贪婪,野望甚大,做起事来却瞻前顾后缩手缩脚,见小利而忘义,干大事而惜身,这次掳走那小女孩只是试探,敲山震虎罢了。” “那我等该如何应对?” “先去青冥山救那对父女,若能以此引出敌人,可趁机打杀几个姜人上师,顺便干掉诸葛善,敲打他家。” “搂草打兔子,顺便干掉林家!” 韩风烈摇头大笑道:“兄弟你原先一副纯良模样,何时变得一身杀气啦,是血魔剑萧兄教你的?” 苦娃不好意思地笑道:“血魔剑兄长曾道,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咱不惹人,谁若是惹了咱,只管一剑砍过去便是!” “这萧兄的话倒没说错,江湖,江湖,就是打杀,今日你打我明日我杀他,绝对软弱不得。不过处置修仙世家门派之事,从来都不是一次了账的,不听话便打,听话了便安抚。若总想着把人家连根拔起,一点后患不留,那将会仇家遍地寸步难行的。” “真不痛快!” 如今的小周庄内各种大小阵法一个套一个,韩风烈笑道:“你这庄子可称青州阵法大全了,都是你一人布置的?” “哪里,有一半是朋友帮忙。” “你的朋友倒是多!兄弟你若是把这些法阵都吃透了,将来妥妥的一个阵法大师。” 苦娃笑了笑,心中颇为得意,但凡这庄子内的所有法阵,其实他早已烂熟于心。 他如今灵力、星力兼修,却侧重于修星力,纪明月说过,星力修行的本质是修习阵法,所以他对阵法的兴趣大增,他的阵法之道虽还称不上大师级,在炼气期这个层级却已是凤毛麟角了。 他如今随手一指,便可布下至少五六种小型法阵的! 庄子的一角传来喊杀声,那是他的亲军卫在操练。 “去瞧瞧!” 亲军卫的两个百人队已经满员了,还多出两个十人队来,这两个十人队是由前来投靠他的浮屠山贼人编成,高世廉、宛丘琳分任什长。宛丘琳那个十人队全是女子,是她自家亲手招募的。 苦娃对宛丘琳、高世廉很是信任,这将来便是他的老底子了,能托付身家的那种,只是这对师叔侄修为太差,目前还当不得大任。 “还行。”韩风烈也知军事,看了半晌,给了一个评语。 第68章 黎小黎和她的闺蜜 看到小王爷驾临,两个佰长欧阳十三和上官野赶紧跑过来奉承,却把操练的军士扔在一边。 武三柳目中寒光一闪,便要训斥,苦娃摇摇头止住了他。 韩风烈皱眉道:“无军令而停止操练,是何故?你等在军中也是如此吗?” 两个佰长讪讪的无语。 韩风烈命亲军卫列队,大声道:“周兄弟的亲军卫,必将是我家的一大助力,因此,这里的一切操练都要比照青州军的章程,有懈怠者必严惩!” 又对欧阳十三等六名来自青州军的军士道:“我父王视周公子如同子侄,本世子与周星辰更是兄弟,练好了这支亲军卫,你等回军营后自会酬功,练不好时,本世子亲自出手惩戒!” 欧阳十三等轰然应诺。 韩风烈笑道:“兄弟,你这支亲军卫以何为名号?” “尚未定下名号,不如就请韩兄赐名罢。” 韩风烈笑了笑,这句话若是旁人说出来那便是试探,但苦娃的直性子他早就熟知,此刻也就不以为意,道:“是你的亲军卫,便以你的名字来命名,就叫星辰卫,如何?” “星辰卫,甚好!” “当然甚好,比你取的那个“小周庄“可好得太多!” 苦娃嘿嘿而笑,他取的这个庄名如今已成为笑柄,不时被各路朋友拿来取笑他。 青州城西去七百里,有山名青冥山。 此山占地广大,崖高涧深,十分险峻。 青冥山腹地有一处山谷,名红梅谷。谷内树木繁茂,以梅树最多。梅林的深处,一个个草庐木屋错落有致,以五五之数排布,若是从空中俯瞰,那些房舍便是一朵朵大些的梅花,合在一处还是一座大阵。 一处木屋的门前,一个小姑娘没精打采的坐在梅树下,手里拿块小石子在树身上乱敲。 “黎小黎,你想好了没有?”木屋内一个女子的声音叫道。 小姑娘皱着眉头不答。 “又没想好?又不做声?” 木屋里出来一个青年女子,一身劲装,容貌还不错,只眉宇间蕴含煞气,也不是寻常人家的女子。 她双手叉腰往小姑娘身前一站,道:“莫要不知好歹,似你这等人那便是人质,寨主一个不高兴便要打杀的!如今寨主看你资质尚可,难得动了收徒的念头,那是你几世修来的福分!” “寨主性子烈,你莫要消磨尽了她的耐性!” “我有师傅的!”小姑娘黎小黎见躲不过,小声辩解道。 “又在胡说!你的身世那诸葛家已经查的清清楚楚,你出身贫寒,你爹是个普通书生,为了给你娘治病把家底都败光了,还差点被大户打死。你后来运气好,得浮屠山上的一个女匪......女大王传授了一点三脚猫的功夫,这才开始修炼。你说说看,你哪来的师傅?” 黎小黎不答。 这青年女盗匪便改了路子,好言相劝道:“传你法诀的女大王也不过炼气五层罢,你们还是姐妹相称,可没听说过是师徒关系。我家寨主这般年青便修到了筑基中期,可见天赋着实了得,你若做了她徒弟,那便是入室大弟子,是首徒,这山寨中的灵石、法器,你要多少便是多少!这等机缘打着灯笼都没处找,若是错过,要悔恨终生的!” “我不会悔恨的。”黎小黎小声道。 “你!......”女盗匪气乎乎的怒视着她,恨不得立时打她一顿,一直打到她屈服才罢休。 黎小黎感到害怕,起身就跑。 “跑跑跑,你跑的出去吗!”女盗匪冲着小姑娘的背影喊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你若敢真跑,姑奶奶定要把你家那个穷书生打杀了!” 黎小黎听她说要为难自己的父亲,不由自主便停下脚步来,心中一时两难。 “哈哈,小黎妹子,你又想逃跑!这可被我给捉住啦!” 随着这清脆的声音,一个淡红的影子在梅林中闪动,很快就出现在黎小黎的面前,也是个小姑娘,比黎小黎大上一两岁,高挑单薄的身子,脸上却带着稚气。 她笑嘻嘻的凑到黎小黎的脸蛋边,悄声道:“这回打算怎么逃跑?说说看,姐姐我绝不会告诉她们的!” 她自称是姐姐,可她脸上的稚气比黎小黎还重,黎小黎是穷苦出身,日子一向过得艰难,有点早熟,这小姑娘一看便是衣食无忧的。 “说说,怎么跑路?姐姐我帮你谋划一番!”小姑娘仍在纠缠着黎小黎。 “哎呀烦死啦!”黎小黎把她推开一点,“你真要帮我谋划?你敢赌咒发誓?” 小姑娘眼珠子一转,叹了一口气,“我是真想帮你,可又对不住红梅师姐。我说小黎呀,你就从了我师姐吧,到时候咱们三个就变成一家人了,我做你的小师叔,你做我的师侄女,其乐融融啊!” “樊~素!”黎小黎娇喝一声,“你敢占本姑娘便宜,吃我一拳!” 小姑娘樊素笑哈哈的架住她的拳头,凑到她耳边说了几句什么,随即两人搂在一起笑成一团。 小女孩总是这般,人世间的忧愁很难在她们身上久驻,而快乐却很容易成为她们的伙伴,这些快乐甚至是莫名其妙、毫无理由的,这大概是生命在向上生长的特征吧。 黎小黎被掳到这红梅谷里来,前后共逃跑了三次,也没人管她,但每一次最后总是迷路,然后等她呼救才被人找到。她炼气三层的修为怎可能跑出这山谷里的大阵。 樊素是红梅盗的师妹,红梅盗最是宠爱她,这小姑娘每日里无所事事,只在山谷内闲逛,这里的地势,这里人的每一张脸孔,她闭上眼都能清楚地看到,早就厌烦了。 黎小黎被掳来,她不禁眼前一亮,当天便找了借口跑去撩拨她,两个小姑娘一拍即合,很快成了无话不说的腻友。 可黎小黎毕竟是人质,两人再要好樊素也不能帮她逃跑的,更何况樊素也舍不得,好不容易天上掉下来一个情投意合的好闺蜜,小姑娘怎忍心把她弄走! 好在樊素笃定她师姐不会伤害黎小黎父女,那还忧心什么! 至于诸葛家要对付什么周校尉和东平王,还有那什么姜人和猴(侯)世子,本小姐才懒得理会,我管他们去死! 第69章 红梅谷内话“恩公” “小黎啊,你为啥总说自己有师傅?你明明没有的!” 这话樊素问过好多回了,小黎总是沉默以对,不过这次她却回答了,“我有一个恩公,他救了我爹的性命,也救了我的性命,他还让丘琳姐姐传我道术。” 樊素眼珠子转了几转:“嗯,你从此就认定了他是你师傅了,是不是?” 小黎点点头,“你师姐长的好漂亮,像画中的人儿一般,修为、天赋也没的说,万中无一,人上之人,嗯,人好像也不错......可是,我不想叫别人师傅的。” 小黎其实也就见过红梅盗两次,红梅盗性子冷清,也没同她说过几句话,但是,此时此地先发张好人卡总是没错的。 “慢着慢着,先不说我师姐的事儿,让我来猜猜。”樊素双手托腮,一脸的兴奋,“你的这位恩公很年轻,很俊,个子高高的,还总爱冷着脸,成天一副干大事的派头,嗯,他还出身不凡,很有钱,我是说他有很多的灵石和法器,不对,是法宝!” 黎小黎不禁无语,想要反驳她,却被她飞快的打断话头,“他的脸是白白的,有一点点胡须,眉毛很浓,还是两边向上的;修为很高,比我师姐还厉害,对不对?” 小黎听到“脸白白的”这句,眼前就显出“周公子”那张黝黑、认真的脸庞,实在忍不住,捂着脸大笑起来。 “瞧瞧,瞧瞧,全让本小姐给说中了吧。”樊素仿佛发现了天底下最大的隐秘一般,骄傲得一张小脸光彩四射。 “你呀,都是太闲的,成天没事干想入非非!”黎小黎扯住樊素的脸蛋往两边拉,都拉变形了。 “快给我说说,他,嗯,你的恩公长啥样?”樊素小脑袋左右晃动,终于摆脱了那双扯她脸的手,却又急不可耐的问道。 “说就说,你可别太失望哦。” “不失望,不失望!” “周公子呀,脸不白,有点黑,嗯,也不是很黑,没有胡须,他最多才十六岁,哪来的胡须。高个子,站起来像一杆大枪那样笔挺。” 黑脸!没胡须!小姑娘樊素可就有点失望。 “出身也不高贵,就是个山民的孩子,好像还没有父母......” “切!原来是个黑脸的穷小子,”樊素的兴奋劲顿时去了八成,可是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追问道:“那他修为一定很高咯,十六岁就是筑基初期,不,中期!天赋很厉害,反正比我师姐还厉害,几百年一遇,全青州可排进前三的那种;有个更加厉害的师傅,金丹后期......元婴期老怪物,给了他惊天的功法,无敌的法宝......” “喂喂,”黎小黎摇不醒她,就用手捏住她两片薄薄的嘴唇,这才止住。 “你为什么老是把人想的那么厉害呢?动不动就举世无双,那种人很少很少的。” “不厉害做什么恩公跑去搭救被欺负的小姑娘?那不是白费精神吗!” “你这么说我可生气啦,”小黎觉得她的想法不可思议,“他不出手我和我爹就死了,死了!懂不懂!” “好好,他对你父女有大恩,咱们得报答,一定报答!”樊素觉得小黎是真生气了,只得哄哄她,可是又禁不住问,“那他什么修为,筑基初期还是中期?” 小黎翻了个白眼,斜着眼睛看她,“十六岁的筑基期,你觉得青州会有吗?” “也对啊。”樊素觉得自己的期望值有点过高,不禁摸摸下巴沉思。 “我跟你说,在浮屠山的时候周公子的修为就是炼气六层,现在怎么也得八九层了,反正不比你差。” “原来是个炼气期的小虾米!”樊素不想惹翻了小黎,可还是在内心里鄙视了“周公子”一回。 黑脸,孤儿,穷小子,炼气期,樊素已经对小黎的“恩公”提不起半点兴趣了,听小黎还在念叨什么“人品好啊,扶危济困”,哪里有心思听下去,随口扯了个理由:“我去问问师姐,看能不能放了你回去”,一溜烟跑了。 红梅谷最深处有一面缓坡,坡上栽种的全是梅树,木叶掩映下,一座孤零零的楼阁矗立在午后的暖阳里。 樊素跑到门前便放轻了步子,小鹿般轻盈的跳进阁楼去。 “师姐,师姐!” 没人答应。 她踮起脚上了二楼,神识一探,发现师姐正在静室里淬炼法器,小脸上便露出一丝顽皮的笑意。 装模装样的咳了两声,轻轻推开门。 一个年青女子盘坐在静室中央,身周十余朵红梅环绕着她缓缓飞舞。 她微睁双眼,神色不动,只偶尔伸指轻点转到眼前的那朵梅花。 这女子一头乌发过肩,淡眉凤眼,鹅蛋脸型,肤色晶莹若玉,阳光照在她光洁的脸蛋上,竟然熠熠生辉。 “师姐,你好美!”樊素分明听见自己“咕嘟”一声咽了口口水! 这女子冷冷地横了她一眼,怪她打扰了自家修炼。 樊素可不怕她,嬉皮笑脸的坐在她身侧,看她淬炼梅花法器,不时大惊小怪,“这朵,师姐,先炼这朵”,“咦,那朵快要进阶了,师姐,快点一点!” 这女子手指微微一带,一朵红梅向樊素袭来,嗤嗤有声! 樊素慌乱中一缩脖子,那朵梅花嗖地钉进了她身后的墙壁中。 “啊呀,我就死啦!”樊素装模作样的双眼一翻白,顺势倒在师姐身上,把她双手圈住,不许她继续炼器。 “讨厌!眼瞧着就快炼完了,给你一这闹,又得缓几日了。” 红梅盗嘴里嗔怪,神识一动,室内的红梅花顿时消失不见。 “师姐,别炼了,咱俩说说话。” 红梅盗摸摸她的小脸蛋,这位师妹比她小了十二岁,长姐如母,俩人的姐妹情里或许还掺杂着一丝丝的母女之情。 “师姐啊,你知道吗?” 这俩人说话,先开口的九成是樊素,而樊素一开口,九成就是“师姐啊,你知道吗”这句。 “那个小黎,就是你掳来的小女孩,其实挺可怜的。” “她娘得了重病,没医好不说,还把家产给全花光了。他爹没法子,跑去借砍头贷,后来还不上,差点被大户人家活活打死,是一个黑脸的穷小子救了她们父女。” “穷小子打跑了大户,还教她修炼哩,小黎很是感激他,心里面就把他当成了师傅,所以啊,小黎不是不想拜你为师,是不能。” 樊素见她师姐神色淡淡的不为所动,又说道,“师姐啊,小黎其实很喜欢你的,说你漂亮得像画里的美人儿,修为又高,天赋是几百年一遇,青州可排进前三的......嗯,她还说你人很好,贤良淑德......” 红梅盗史若梅噗嗤的笑出声来,揪住她脸蛋道,“你就扯吧,接着胡扯!” 樊素也觉得不好意思,强自狡辩道,“小黎真的很喜欢你佩服你,她说做你妹子可以,做徒儿就不能,非不为也实不能也!” 史若梅见小师妹都开始拽文了,一把搂住她大笑,俩人玩成一团。 闹完了,史若梅把笑容一收,“这个黎小黎天资聪颖,确实让我动心了,可她不愿意拜师,我红梅盗何等样人,岂能上赶着要收徒儿。” “眼下还不能放了她,我也不会伤了她,怎么说她也是你的好姐妹不是。” “师姐英明!”樊素赶紧吹捧了一句。 “一个练气三层的小丫头还不值当我为她出手。” “师姐你是要对付小黎的恩公么?这人听起来还不错,虽说黑了点,穷了点,修为还很差,可是人品很好的。” 第70章 论血魔剑是如何斩杀金丹的 “你是说那个姓周的小子?他倒是个黑脸,可他不穷,修为也不差。” “无父无母无师傅,都三无了还不穷?炼气八九层,跟我都差不多,修为还不差?” “他是三无,可他有结拜的兄长啊?” “啊,谁啊?”樊素的脑袋瓜子又开始急速转动了。 史若梅对她了如指掌,哪还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敲了她一记爆粟,道,“休得胡思乱想!这姓周的小子气运逆天,遇上了血魔剑,不知怎的血魔剑就是看他顺眼,教了他入门的引气诀......” “血魔剑啊,少年四剑之首,杀人如麻的那个......师姐,血魔剑跟你打起来谁赢?” “我为什么要跟血魔剑打起来?”史若梅嗔怪道。 樊素仔细察看她师姐的脸色,忽然笑道:“哦,我知道了,师姐你打不过他!” “打不过血魔剑很奇怪吗,”史若梅淡淡的道,“就算跟四剑第二的春雪剑比较,大家虽然修为一般,真打起来你师姐多半要输的。” “这也打不过那也打不过,那岂不是糟糕!师姐你还怎么保护我!”樊素忧心忡忡道。 “想什么呢!”史若梅看她迷迷糊糊的样子,觉得这位小师妹真是傻得可爱,“你师姐又不跟血魔剑和东平王王为敌,怕什么。” “可你不是掳了小黎来么,小黎是她黑脸恩公的人,黑脸小子又是血魔剑和王府的人,你不是说王爷封了他做什么校尉么?” “我是掳了她来,可我又没伤了她,只是要收个徒儿罢了,不行么?” “师姐你原先不是这么打算的,你原先是把她拿住当人质,好谋算黑脸小子和天下会的女杀手的。” “是啊,可我后来一查,黑脸小子是血魔剑和春雪剑的兄弟,这不是惹不起吗。” “师姐啊,做人要忠义耿直,不可以这么无耻的!” “小混蛋,你是要师姐跟血魔剑、春雪剑对上,然后被他们打杀了你这才安心,对不对......” “师姐......咯咯咯......” 小周庄的西北角起了一座高楼,叫明月楼,毫无疑问,这是苦娃的契奴纪明月的修行之处。 楼前的一大片星辰木长得极快,差不多一人高了。 “咦,纪师姐,为何你的星辰木生长如此快速?” 自从这一对契主、契奴关系改善后,两人之间的称呼就发生了变化,纪明月原来是“周小子”、“姓周的”、“喂喂”的乱叫,忽然就只叫“周师弟”了。 苦娃一琢磨,莫非她看上了本座的天赋要代师收徒?心中很是沾沾自喜,然而不久就被雪燕打击了一下:“笨蛋!她是要你称她师姐呢,她这么年轻,还生的美人儿似的,被你前辈前辈的叫心里能痛快么,再年轻的美人儿都给你叫老了!” 苦娃很是沮丧,然而很快又高兴起来,看来纪明月慢慢的找到了做一名护卫的自觉,金丹期护卫啊!满青州几人能有这般排场! 不过纪明月修为这么高,她师傅应该非常厉害才对。苦娃想到自己还没有师傅,就试探了一下,结果还不错,纪明月虽然不大情愿,可还是含含糊糊的答应了,有机会回去天月门就问问她的恩师,看看能否收苦娃为徒。 于是苦娃的这一声“纪师姐”就喊的理直气壮。 “你修为尚浅啊。”这位纪师姐现在对苦娃的态度明显温和了许多,“星辰木固然能辅助人修炼,可人修炼时引下的星力也能反哺星辰木的,你那点修为能引下多少星力!” 这个没办法,苦娃一直是自个儿摸索着修炼,两年多时间能修到炼气八层已经足以自傲了,这种进阶的速度满青州没人敢小瞧他。 可毕竟才炼气八层啊! 一想到他的敌人最差都是筑基后期,还有一大堆的姜人上师,他心头就发苦:炼气八层怎么够啊! “怎么,怕了?”纪明月瞧他脸色不好,情不自禁的就幸灾乐祸起来。 “不怕!”苦娃咬牙道,“做了血魔剑的兄弟,就不能有怕的念头!” “这还差不多,有了点少年俊杰的模样。血魔剑动不动就斩杀金丹,你怎么着也得琢磨着斩杀几个筑基期的。” 斩杀筑基期! 苦娃脸色发白,他可从没敢这么想过。 “不可妄自菲薄!”纪明月笑道,做苦娃的契奴这么久了,她把苦娃修习的功法差不多都看在眼里,“你修习的全是顶级的功法,又灵力、星力兼修,在你们元国,金丹期以下没几个懂得星力的,你就占了极大的便宜;你结交的几乎全是青州最出色的那一拨人,所以你的眼界、见识也远超同辈。” “独自斩杀筑基期可能还差点,可若是与人联手,或者对头受了伤,那还是很有可能的。” “你以为血魔剑都是硬拼金丹期啊,就算他再是逆天,金丹期就是金丹期,绝不是筑基期能够撼动的!” “我这些时日总是琢磨血魔剑的战例,发现每次他斩杀金丹期时,他的敌人总是处于极其不利的局面,或者先受了重伤,或者被阵法围困,或者被围攻......” “血魔剑心思缜密,善于利用一切对他有利的东西,这才是他横行天下的秘诀!” “受教了!纪师姐。” 纪明月这一番话语,算是给苦娃打开了一个崭新的世界。这几年他一直琢磨的是如何提高修为,如何快速的进阶,所以他的战斗潜力完全没有发挥出来。 这么看来,有一批强大的敌人也还是大有好处的,可以逼着他去搏杀,去思考如何斩杀强敌取得胜利。 “红梅盗的事情谋算得如何了?” 纪明月的修为摆在那,一旦开战,她便是当然的主力,所以她也要关注一下事情的进展。 “红梅盗那边无事了。她已经放出话来,两不相帮。” “哦?她不怕得罪了诸葛家?” “她掳走小黎,与诸葛家就两不相欠了,毕竟她这次冒着得罪王府和血魔剑的风险,付出很大的。风烈兄已经着人去青冥山见过红梅盗了,她说两不相帮,那便绝不敢失言的,所以小黎那里无事。” “这女子孤身与青州诸多大势力周旋,许多年来竟然毫发未损,着实了不起!”同为女修,纪明月自然知道女子在修仙界生存的不易,她曾设想自己若是处在红梅盗那个位子,只怕早就被吃得渣都不剩了。 “嗯,待斩杀了姜人的上师和那诸葛善,纪师姐便可与我同去青冥山,会一会那红梅盗。” 第71章 点兵点将 “贵族的几位上师到了何处?” 呼延云气呼呼的不答。 诸葛善无奈,望向呼延雷。 呼延雷面色难看,但还是说道,“有四位上师距青州不远,五日内可以抵达青冥山的。另有两位上师正在联络,最多迟一两日罢了。此外,有一位上阶上师特地坐镇青州与聚铁山之间,警戒聚铁山。” 上阶上师,相当于元国的金丹后期修士,那是战略力量了。 “何必如此警惕!聚铁山无事的,那人出不来。”诸葛善对此不以为然。 “万一那人发疯了要出山呢?我族此次出动了近十名上师,只许胜不许败的!聚铁山那里当然不能无视。” 诸葛善深深的叹息,在他看来,一个上阶上师几乎可以抗衡东平王了,警戒聚铁山完全是浪费!毕竟聚铁山上的那人多年未下山了,据说他是不能下山,他若离开了,他的爱妻便将魂飞魄散,永无复活的指望了。 不过姜人势大,他诸葛善还无法调动,只能劝说了。 “我族人手算是聚齐了,你那边是否也要交代一下。”呼延云最近对诸葛善很是不满,语气就很难听。 “那是自然。”诸葛善捻须道,“我这边出动金丹初期一名,筑基后期三人,其余筑基期若干,老夫亲自带队;得胜侯世子现有金丹期护卫二人,筑基期十余名,还有一名金丹正自中州赶来,据说只需三四日;老夫还联系了其余青州世家,林家的金丹老祖愿意出手,另有两家也各出金丹期一人。” “老夫这边总共金丹期七人,筑基后期十一人,其余筑基期三十余人,这等力量几乎可以覆灭一州了。”诸葛善颇为自得。 “那个张小亮,靠得住么?” 诸葛善沉吟道:“这个要看贵族的上师们战力如何了,若是我等占了上风,张小亮定然会出手助我等灭了东平王,若是我等形势不利,他便会袖手旁观的。” “我族上师的战力,贵国还没领教过吗?”呼延云狞笑道。 诸葛善尴尬无语。 的确,元国与姜国斗了数百年,论个人战力,元国的修士几乎从没在姜人的上师手里占到过便宜,一对一,姜人上师的胜率大概能到八成。 最近苦娃数次出现在青州城里,纪明月也曾露面一次,但诸葛善按兵不动;上次苦娃大闹青州府衙,痛殴林知府,青州世家林家颜面扫地,林家的金丹老祖怒不可遏,要连夜血洗小周庄,却被诸葛善生生劝止了。 因此呼延雷呼延云大为不满,大家原先商议好的不就是要对付这二人吗? 诸葛善担心中了对方的引蛇出洞之计,他的意思是要等姜人上师和自己联络的几位金丹期高手聚齐了,那时直接实力碾压对方便是,何必要冒风险! 红梅盗原先算是诸葛善这边的,后来却变卦了,声称两不相帮,也令呼延雷等人大为不满。不过一个筑基中期的修士,有没有都无碍大局,不值这两位姜国上师一提罢了。 诸葛善却是能够理解红梅盗,这等级别、这等规模的大战,她一个筑基中期如何敢掺和!败则陨落,胜则被人吞并做人下属,换了诸葛善自己也会独善其身的。 诸葛善还知道姜人对他打了埋伏,姜人敢跑到元国来公然覆灭一州,那便绝不会仅仅出动九名上师的,据他估计,姜人至少会隐藏五名以上的上师,此刻的青州城,说不定便有上师潜伏。 所以诸葛善信心满满,他从没想过这次大战会输掉。 “姜人的上师,就按十五人计算罢。” 小周庄内,明月楼上,韩风烈说道。 这是纪明月静修之所,由于明月楼下九宫星辰阵的存在,青州几乎没人能私下潜入明月楼,除非姜人的上阶上师! 韩风烈、韩葳蕤、血魔剑、许超然、苦娃、龙七、灵真等人团团而坐,纪明月则与王府的女金丹崔玉环坐在外围,静听一帮筑基期、炼气期的后辈排兵布阵。 “诸葛善那边,最多能出八名金丹......如此,对方总共能出动的金丹级别高手是二十三人,筑基后期级别的三十六人,其余筑基期约百余人。” “我方呢?”血魔剑问道。 韩葳蕤道:“我家连同我父王在内,可出金丹期五人,筑基后期十三人,其余筑基期多些,可出四十人。” “毕竟是东平王,实力竟如此雄厚!”许超然赞道,“我家出金丹期一人,筑基后期五人,其余十人。” “凤凰谷的那位老前辈不出手吗?” “我家老祖说了,若姜人出动的上阶上师加上大上师超过三人,我家老祖定会出动。少于三人,相信东平王能应付自如。” 灵真、龙七相继给出了各家出动的高手人数。 “实力相差太远!”血魔剑冷冷的道。 按刚才众人所说,己方能出手的金丹期总共不到十人,而对方的金丹级别高手却多达二十三人,差距太大了! “道玄门、大瑶山陈家我正在联络,估计最迟明日便有了回音。”苦娃道。 “道玄门原先有两名金丹期,可玄松子前辈失踪已久,玄冥子前辈要坐镇山门,故而道玄门很难有金丹期过来,不过他们人多势众,筑基后期可以多出些。”韩风烈道。 龙七与陈子重交好,道:“大瑶山陈家与道玄门差不多,陈家老祖是唯一的一名金丹期,要坐镇家族,他家人口不多,估计能出动的筑基期也不甚多。” “如此就难了。” 看到众人脸色不好,韩葳蕤笑吟吟的道,“怎的就如此垂头丧气了!我刚才所说的五名金丹期,乃是我家自有的高手。我父王另已联络了中州的好友,包括朝中的忠直之臣,已有无数高手自中州日夜兼程赶来,但数目不详;我家还和小贤王联手传讯赵、幽二州,此次是国战,相信这两州必有无数高手愿意放弃前嫌,正赶来青州!” “我家还联络了大荒派......” “大荒派!” 这个门派最是神秘,实力深不可测,引起众人的齐齐惊叹。 “东平王对我等可是打了不少埋伏啊。”许超然笑道。 “非是信不过诸位,只因中州、赵州、幽州三州来援的高手很难弄清,包括大荒派,他们的老祖虽表示会派出人手支援,但是否出动金丹期,金丹期出动几人,都未明确的。” 龙七长叹一声:“可惜皇帝不敢站出来,否则我以倾国之力出手,姜人来多少上师都吞得下,可以一战打残小半个姜国!” 韩风烈冷冷的道:“他没那个胆子!” 第72章 御书房奏对 从地理位置上看,中州位于元国之中央,被其余四州拱卫。 元国立国数百年来,无论文事、武事、政事,中州都是当仁不让的中央之州。 然而近两年来,情形竟然在悄然变化...... 大元皇朝的皇宫位于中州大城的正中心,太祖高皇帝出身寒微不尚奢华,他修建的皇宫只求占地广大,其余一概从简。 自太宗皇帝开始,李氏皇室渐渐讲究起来,至本朝承德帝继位,数次对皇宫进行了大规模的翻新甚至重建,如今的元国皇宫从外表看金碧辉煌耀眼夺目,内部则是层层叠叠的楼阁台榭,充斥着无数名贵的树木、奇兽、珍禽。绿鬓如云,莺声沥沥,宫车频频过往,好一派盛世繁华。 御书房内,一身明黄长袍的承德皇帝李钦武却剑眉倒竖,一脸的怒容。 “姜族野人,怎敢如此欺朕!” 皇帝还很年轻,不过三十岁出头,这个年纪正是野心与信心炽烈的时候,然而李钦武却感到无尽的屈辱和无力,他右手情不自禁的用力,咔嚓一声,把龙椅扶手抓下一大块。 “陛下息怒!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倚,此事于陛下未必不好。” 一个白袍白须的老年文士端坐于皇帝的下首,捻须道。 此人是众臣之首、皇朝的丞相司马端。 “丞相可细说来。” “姜国虽然势大,可姜人不敢正面来攻我,说明他们并无必胜的把握。” “故而姜人的策略有二,其一是谋算星月国,先去掉我国的外援;其二,先从我国的一州之地着手,试探我国的实力和态度,顺便挑起我国内乱,还可削弱我一州的实力,可谓一石三鸟之计,如今看来,他们选定了青州。” “这便是朕怒气难平之处!他要动手,为何不选衮州?衮州是边镇,他调动人手何其便利;就算不选衮州,为何不是中州?中州乃一国之都城,有朕坐镇,有金丹高手无数,中州若是乱了,岂不是更能削弱我国!” “陛下......” 李钦武一口气咽不下,不顾司马端的阻拦,继续发泄道:“青州荒僻,金丹期高手不到三十人,为何偏是青州!这不是明摆着小瞧朕吗?” 司马端苦笑一下,待皇帝怒气稍稍平息,才说道:“陛下是一国之主,万不可意气用事。只要事情于陛下有益,一时之屈辱又何妨呢!” “哼,青州......他是要谋反吗?” “陛下慎言!” 李钦武自知失言,便不再开口。 青州至今还受中州管辖,东平王也从未对皇帝有过任何不敬的言行,有姜人这个大敌在一旁虎视眈眈,这时候大家还是不要撕破脸的好。 “老臣以为,可多派金丹期高手帮助星月国防御姜人,如今之情势,助星月国即是助我。” “也可,此事着得胜侯办理。但去了星月国先不要贸然出手,相机行事即可,不能折损太多的人手。” “这......星月国已经是战场了,我们的人很难独善其身的,再说,下面四州也有高手过去,我们若是观望,四州之人必然不会尽力,如此,星月国恐怕撑不住。” “......嗯,也不可完全观望,告诉得胜侯,他可便宜行事!” 司马端暗暗的叹息一声,皇帝态度这般的含含糊糊,那些金丹高手又怎肯为了一个邻国卖命?此刻星月国危在旦夕,元国就该倾全力相助,一旦星月国倾覆,元国怎可能独存! 他却不敢再说,他做了丞相多年,这位皇帝的性子他再清楚不过了,他若敢继续谏言,皇帝就敢当场打他的老脸! 于是换了一个话题,“青州那边已有方克邪盯着,得胜侯世子手下也有几个金丹期高手,据说得胜侯还将增派人手。只是,方克邪与得胜侯府各自行事,不能形成合力,可指定其中一人统领。” “无须如此!” 说到青州,李钦武心情好了许多,据报,有十余名姜人上师正赶赴青州,青州那位的压力绝不会小的,一个不慎便将身死道消,永世磨灭! 每当想起此事他便心中暗爽,却不好宣之于口,有时难免心痒难搔。 李钦武不傻,他知道丞相的意思是要以他那位堂弟为统领,辖制方克邪和得胜侯世子,如此便于进退调度。 但他岂能答应! 他那个堂弟虽然看似行事放浪,在朝野中却有着小贤王的美誉,因为血脉最为高贵的缘故,朝中不少老臣对八贤王父子皆有亲近之心,身为皇帝,岂能不防! “嗯,钦儒还在青州吗?他最近在忙些什么?与哪些人往来?” 司马端思索了一阵,谨慎地回答:“八贤王世子初进青州城时曾出席了王府大宴,此后便再未与东平王联络,只与青州世家门派的一些后辈往来。自姜人入了青州,世子便闭门不出,偶有访客也尽是些文人画师之流。” “他时常往来的是哪些世家、门派的子弟?” “他曾去过湖畔凤凰许家的庄子两次,此后便只在一个叫小周庄的庄子玩耍,青州的那些小辈也爱来这个庄子聚会。” “小周庄?怎的像一个村名?是哪家的庄子?” “陛下,这小周庄是一个炼气期小辈的庄子,据说庄子是东平王赠给血魔剑的,这个小辈是血魔剑的结义兄弟,庄子便落到他的手里。此小辈出身粗鄙,无父无母也无门派,却交游广阔,与东平王世子、郡主为友,东平王封他二品带刀近卫、骁骑校尉。” “有些蹊跷,着方克邪查访此人。另,可传讯钦儒早些回京,青州将乱,他没事蹲在那干嘛,东平王与姜人大战,他难道还想插手不成!” 司马端斟酌了一下言语,小心翼翼的道,“陛下,臣以为八贤王世子定然不愿在此刻回京,而且一旦姜人动了手,王世子定会相助东平王。” 李钦武默然,面色极为难看。 “其实,这也不是坏事,王世子毕竟可以代表皇家的......” 司马端老奸巨猾,有些话自然不会说明白,但皇帝却听懂了! 青州一旦与姜人开战,那便是国战!若是中州完全袖手不顾,皇帝的脸往哪搁!李钦儒是皇帝的堂弟,又是第一亲王八贤王的世子,他出手便有皇室出手的意思,虽然含糊了些,力道太小了些,却可以遮羞! 李钦武心中羞恼交加,长长的叹息一声:“不想朕窘迫至此!” “陛下可令方克邪的羽林卫暂时听命于王世子,再派出几名羽林卫高手前去支援,如此,青州即便大败,我中州也算尽力了。” 李钦武起身在室内走动,一时踌躇难下决断。他对东平王再是猜忌,然而姜人都打到了青州,这时候也不能不援手一二的,否则那些百姓们还不知会在背地里怎么唾骂他。 可是把羽林卫交到李钦儒手里,哪怕只是暂时的,他也绝不愿意! 司马端静静地坐在椅子上像个木偶般,心思却随着皇帝的身影打转,该说的他这个丞相都已经说了,这种时候,他是绝不会开口给皇帝出主意的。 “父皇,父皇,儿臣来啦!” 一个清脆的童音在御书房外嚷道。 听到这声音,皇帝脸上不由自主的就绽放出笑容。 老丞相司马端顿时身心一松,微笑着捻须望向门口。 第73章 太子的声音 “见过父皇!” 进来的是一个孩童,才六七岁模样,粉妆玉琢,一双眼睛乌黑发亮,整个人神采飞扬,令人看他一眼便觉得世间尽是阳光。 “免礼免礼,我儿快些起来!”此时的李钦武哪有半点做皇帝的威严,脸上笑成了一朵花也似。 “见过老丞相!” “哈哈哈哈,太子殿下多礼了!微臣可不敢当。” 太子的声音清亮有力,司马端一听便满心的欢喜,他早已是做了祖父的人了,家中孙儿孙女一大堆,此刻却觉得,家里哪个孙辈的声音都不及太子的声音提神! “殿下为何叫臣为老臣啊?殿下这是嫌弃臣老迈不堪了吗?” 司马端笑眯眯的戏问太子。 皇帝在一旁含笑望着儿子,看他如何对答。 太子笑嘻嘻的走到司马端身旁,道:“老,尊称也,丞相精神抖擞,一点儿也不老迈,我父皇还盼着丞相再替他打理五十年的政事呢!” “竖子狡狯!” 李钦武指着儿子乐不可支,司马端也略显放肆地开怀大笑。 又玩笑一阵,太子正色问道:“父皇与丞相可是在商议如何应对姜人?” 李钦武也收起笑容,道:“正是,我儿是如何看的?” “父皇,姜人是我国的世仇,听说姜人正在谋算星月国和青州,儿臣以为,朝中当全力支援这两地。” 李钦武沉吟不语。 司马端心中一喜,发问:“太子殿下为何如此说?让星月国、青州去与姜人消耗,岂不是于我更加有利?” 皇帝素来多疑,善猜忌,若说元国有一个能让皇帝无条件相信的人,那便只有太子了。而且太子贤孝、聪慧,皇帝也愿意听太子说话。 古往今来的历史中,皇帝有无数个,但能让太子在政事上畅所欲言的却极少,帝王们都是为权力而生,他们天生便不愿分散权力,哪怕是分给自己最心爱的儿子。 李钦武是慈父,当然这是对太子而言,他儿女不少,对待其他的皇子皇女未必就这般慈爱。李钦武还是个愿意分权的皇帝,当然这权力只限于分给太子,旁人若是敢起了窥伺之心,立时便是灭族之祸。 有臣子背地里开玩笑说,皇后娘娘若不是有太子护着,这正宫之位早就换人了;甚至有人说,太子再大几岁,没准皇帝会早早的传位给他,自己宁可在背后保驾护航。 或许这些玩笑话有夸大之嫌,但皇帝的爱子之心是毫不掩饰的,太子的生母一年也未必能见着几次皇帝,但自从她这儿子满周岁被立了太子后,她的皇后之位便稳固如山。 曾有一次,后宫中当时最得宠的一位贵妃被人挑唆,蓄意羞辱皇后,太子得知后直接去见皇帝:“听闻父皇有换东宫之意,孩儿不信,特来向父皇请罪!” 皇帝查明原委后,直接把那个最心爱的妃子打入冷宫,又尽诛她身边亲信十余人,自此,宫中再无人敢觊觎后位。 “万不可做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之想!”太子斩钉截铁道,“无论青州还是星月国都无法抗衡姜人的,而这两处若是不保,中州还能独存吗!” “儿臣以为,可加大支援星月国的力度,且决不能有观望之心,要把星月国当做元国来保卫!当然灵石、法宝等物,星月国也不能对我们吝啬。” “青州那边可让我小贤王皇叔统领羽林卫和得胜侯府的力量,京中还要多派高手火速赶去,得胜侯世子不可再与姜人勾勾搭搭,否则父皇可下重手处置!” “吾儿的手段太过激了。” 太子正色道,“父皇可记得太宗朝的伐姜之战?当时若不是星月国起了制衡之心,两国合力早就打下半个姜国了,何至于如今早也怕晚也怕,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皇帝沉默不语。 “父皇!”太子大声道,“当前第一要务是应对姜人的入侵,什么制衡,什么忌惮,什么保存实力,都得靠后,一旦失了星月国或是青州,我朝恐怕有覆灭之祸呀!” “太子莫要急躁,陛下正在思量。” 司马端见皇帝眉头皱得紧紧的,生怕他被激怒,便安抚太子道,“朝中主张与姜人和睦相处的人为数不少,陛下不可能无视他们。且所谓的帝王之术,其实就是制衡之道,帝王行事,不可以不制衡。” “那就听任姜人在我国中横行,听任他们肆意攻入星月国、攻入青州,逐一破之?这是取祸之道啊!” 太子急得都哽咽了。 “我儿说的没错,”李钦武缓缓说道,“奈何我实力不济呀。” 李钦武坐下来,将太子搂在怀里,抚摸他头顶道,“自从你周岁那年立了太子,为父便发誓要积攒国力,多多积攒高手,等我儿继位了便可兵发草原,一举覆灭姜人,立下不世之功!” “可为父无能呀,到了如今,星月国风雨飘摇,青州又与我中州面和心不和,姜人越发的强势,这几年来为父昼思夜想,也没有良策能挽回局势呀。” “父皇!”太子抱住父亲放声大哭。 司马端也老泪纵横,却起身把房门关上,劝道:“陛下与太子无需如此忧心,局势虽然艰难,却还远未到山穷水尽之时。” “可姜人强横,朝中多有臣子惧怕,那些所谓的主和派,其实就是主张俯就姜人,只是不敢明言而已。” “父皇,”太子擦干泪水,抬头殷切地望着父亲:“儿子一向与小贤王皇叔交好,皇叔也素来疼爱我这个皇侄,儿臣可以保证,小贤王皇叔对父皇绝没有不该有的私心!” “小贤王皇叔曾对儿子详细说起过东平王此人,皇叔说东平王绝无自立之意,只是对朝中很多人和事看不惯罢了。东平王格局广大眼界高远,他是忧心国事,岂是朝中那些求田问舍之辈能相比的,儿子相信皇叔所说的话!” 李钦武不禁苦笑,看不惯朝中的人和事,与看不惯他这个皇帝有何区别!而一旦臣子看不惯皇帝了,这个臣子还割据一方,那后果...... “陛下万万不可灰心,朝中虽然主和派人多,可大臣多是主战的,尤其柱国龙虎上将军和得胜侯毫无疑问是支持陛下的,这样至少军中无事。至于那些文臣,可徐徐替换,逐个解决!” 司马端自己也是文臣,但他这话说得咬牙切齿,可见心中着实恨透了那些所谓的主和派。 “父皇,你就相信儿臣一次,全力支援星月国和青州吧!”太子恳求道。 司马端心中唏嘘不已,忍不住出言道:“陛下,太子殿下所言有理,青州便有异心也是将来的事,此次与姜人大战后,青州的金丹期还不知能剩下几个,能成得什么大事!星月国同样是如此。” 老丞相这句话终于让皇帝做出了决断:“如此,就按太子说的办,多派高手赶赴青州和星月国。告诉得胜侯,星月国那里不得瞻前顾后,要出全力,当然啦,也要多多留心灵石等各类矿藏,以免被姜人得了去。 “我们在青州的人手暂时都交给钦儒统领,但要注意隐藏。一,不可与东平王接触,更不能联手;二,得胜侯世子那里不能断了与姜人和那个什么诸葛家的联络,要虚与委蛇,让他们心存幻想。” 司马端应诺,心中不禁叹息:“皇帝还是难以放心啊!” 太子却喜笑颜开,拉住皇帝的双手亲昵道:“父皇英明!这才是我的好父皇!” 皇帝“哼”了一声,貌似不悦,其实心中很是享受儿子的亲热。 “父皇,今后朝中谁再敢为姜人说话,儿臣便代父皇出手,严厉呵斥他!” 皇帝笑而不言,丞相司马端笑道:“太子殿下还年幼,不可轻易与臣子翻脸,太子有事只管吩咐下来,老臣与上将军、得胜侯等自会替太子出气!” “不劳丞相与上将军!如今朝中主和派气焰嚣张,正不压邪,父皇既然不好出面,本太子便要说话,我要发出我自己的声音!” 第74章 盛世繁华之玉春楼前事 出得皇宫,司马端顾不上回家,便吩咐随从道:“速去报之得胜侯,老夫在上将军府等他!” 随后他坐上马车直奔上将军府。 元国的规矩,武将骑马文官乘轿,虽然绝大部分文官都有修为在身,别说骑马,便是骑龙也使得,但规矩就是规矩。 司马端却不同,他从来都以为乘轿是女子的事,但规矩又不可废,他便变通了一下,改为乘坐马车。他是百官之首,不久朝中文官的轿子全数都变成了马车。 这便是司马端,他从来就不是死守规矩食古不化的人。 比如上将军颜郡,论爵位他是宗室亲王与四大异姓王以下的第一人,但他仍在朝中任职,而不是闲散封爵,那么名义上他这个上将军是归丞相司马端辖制的,若是有事,按规制理应是上将军去丞相府拜访,而不是丞相本人亲来上将军府俯就。 但这两年司马端却经常去上将军府造访,且从不怕同僚知道。 旁人都道司马丞相有宰辅肚量,果然天生的首相之才。司马端听了只能暗暗苦笑。 马车在大街上匆匆驶过,此时已经向晚,暮色渐沉,但街道上还是人流如织,两旁店铺里火烛照的白昼一般,好似火烛不要钱一样。 “若是从天上俯瞰,这一条条街道应该像一条条活的火龙吧,”他忽然感慨,“这般盛世繁华,也不知还能享用几年!” 经过一座灯火通明的高楼时,他偶然瞥见楼内人影繁杂,似乎还听到有个声音在叫嚣:“打,给本世子打,打死了都算本世子的!” “这是谁家的小子?” 马车停了下来,随后往回头驶,正正的停在这座高楼的门前,司马端依稀记得,这座高楼似乎叫玉春楼,乃是京中最大的一家青楼。 车夫张望了片刻,对主人家道:“是浔阳侯家的老大,好像在和杨学士家中的老幺争一个窑姐儿。”这车夫是司马端从老家乡下找来的,原先是个农夫,说话自然粗俗些,老丞相其实已经习惯了。 “咦,还有好些个公子哥儿,马都指挥使家的小子,蔡知府家有俩,翟家......哦,相爷,姓翟的是个什么官儿?” 司马端为官气度威严,但对家乡人却一向亲近,故此一个车夫就敢为这件小事来询问丞相。 “翟大彪啊,他不是官,是爵位,征北将军。” “相爷相爷,里面有七八个大官儿家的小崽子,分做两堆要火拼哩!”玉春楼灯火的照耀下,车夫那张黝黑的糙脸兴奋得闪闪发光。 司马端皱起眉头,正要叫护卫去驱散这些二世祖,不料一个小子刚才被人踹了一脚,他先前喝过不少酒,此时跑到门外来呕吐,见一驾马车堵在了门口,他以为又是对方叫来的帮手,骂道:“又是哪家不知死活的敢来寻小爷的晦气?你找死也不拣个好日子,家中的纸烛香火棺材都备好了吗?” 相府的一个护卫赶上前,一脚把这小子踹倒在地,正正的滚到他刚才呕吐之处,身上滚了一身的秽物。 他还觉得是对头在下手,嘴里狂叫:“哥儿几个快来助我,对头又有援军来了......” 叫声戛然而止,一柄雪亮的弯刀架在他颈脖子上。 玉春楼里一大群人骂骂咧咧的赶出来,司马端咳嗽一声,掀开车帘。 已经有人认出是丞相府的马车了! 这群贵公子顿时噤若寒蝉,一个个规规矩矩地站在马车前,地上打滚的那个也赶紧一骨碌爬起来,顾不得收拾身上,又是打拱又是作揖道:“小子眼睛瞎了,没认出来是相爷,早知道相爷您要来这里,小子们怎敢打扰,自会远遁百里之外......” 这就是一群滚刀肉! 司马端气急而笑,喝道:“滚!” “是是是,小子立马滚蛋!” 这人倒是个识相的,不待老丞相再开口,他就高声喊道:“哥儿几个,相爷吩咐咱们滚蛋!兄弟我先滚了!”一溜烟跑了。 余下的几个齐声道:“谨遵相爷吩咐,我等滚蛋!”霎时间作鸟兽散,一个个跑得比兔子还快,玉春楼前静得就像墓地。 玉春楼里的女妓齐齐用幽怨之极的眼光看向老丞相,仿佛这就是辜负了她们的狠心人。有几个心思灵活的就要上来招揽他,这可是丞相啊,文武百官之首!只要能春风一度,以后这楼子里奴家不就横着走了么! 司马端的那个老乡车夫兴奋得满面通红,就像中了状元似的! 老丞相板着脸轻咳一声,车夫才回过神来,马车在女妓们失望的眼神里缓缓开动,车夫一边驾车,一边频频回首,正应了那句:“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只是“那人”改作“那些人”,今日才算应景。 这一耽搁,得胜侯府的马车就赶了上来,两人掀开车帘拱一拱手,随即两辆马车快速向城外驶去。 通常在朝中有实职的都要把家安在城中,因为每日要上朝嘛,那些虚职、止有爵位的就可以随意了,多半是在城郊,城内房子、土地太贵,郊区便宜,可以多占地。 比如上将军府,占地是丞相府的十倍有余,造价却不及丞相府的一半。 司马端和得胜侯张怀亮赶到时,得知上将军在后园独酌,两人也不等通报、迎接,排闼直入。 上将军府的后园果然非同凡俗! 其一,面积广大,场地空旷。只四周挨着院墙边栽种了两圈树木,中间全是空地,分明是个点兵的小校场,事实上上将军的确经常在这里点兵:眼下他手里头并没有军队,只能点校自己的亲军卫了。 其二,亭子颇有特色,他这座亭子孤零零的立在小校场前方,四周全无遮掩,亭子前方一大块高台:点将台! 司马端和张怀亮到时,远远的看见,空旷的亭中只有一个身影,这身影即使坐着也显出十分高大的样子,霜雪也似的月光下,那身影高高举杯,仿佛在邀明月同饮。 两人对望了一眼,心头几乎同时浮现出一些诗句: 亭中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来啦。”声音淡淡的,仿佛知道他俩会来,老丞相和得胜侯却从这清淡如同月光般的声音里听出了一丝暖意。 第75章 柱国龙虎上将军! 大元皇朝自太宗皇帝后,对姜国屡战屡败,但是过去数百年了,期间还是打了不少胜仗的,也由此诞生了为数不少的猛将、名将,比如得胜侯,他之所以得了这个封爵,就是他曾两次击败姜人,尽管斩获不算很多,但都是实打实的胜仗,而且就发生在承德帝本朝,此外他还多次平定叛乱,对皇帝忠心不二,故而封侯,爵名“得胜”。 但是得封“上将军”的,整个元国历史上也就十余人,至于“龙虎上将军”,太祖高皇帝开国时曾先后封过二人,自那以后,第三位“龙虎上将军”直到承德帝的前朝:继德帝一朝才诞生,被封爵之人名叫颜郡。 此后数年,颜郡又立下泼天大功,继德帝无以酬功,只得在他封号前加了“柱国”二字,以示其武功史上无双,大元皇朝的第一位“柱国龙虎上将军”横空出世! 此后这位“柱国龙虎上将军”便被闲置了,过上了富贵闲人的幸福生活。 没办法,用不起啊! 武人爵至上将军就已经到顶了,更何况前面还加了“柱国”、“龙虎”这样惊世骇俗的封号。 皇帝不敢用,满朝文武不愿用,谁情愿在自家头上再多供着个爹啊,眼前供着皇帝就已经很难了! 关键是这人没有子嗣。旁人功劳太大了还可以封妻荫子,他却无妻无子,近百年来都是独自一个过活。 此人是内侍出身! 说来便是传奇:一个穷家破户的乡下小子,因家中实在过不下去了,被他爹给阉了送进宫中,为的是省下那份口粮来养活弟妹。 这个穷小子进宫后做了打杂的小太监,因为人生得高大白净,被选在了御书房当差。 在旁人眼里,这位小内侍的一生大抵如下:用心做事,殷勤讨好上司然后做个有品级的小太监,竭力讨好皇家的某位贵人,从而做上管事太监。当然其间因为得罪了贵人或者某位大太监,被无声无息地弄死,从此湮灭于世间,这种可能性也很不小的。 没有任何背景的小内侍的一生九成九都是这般。 然而对于颜郡这位小内侍,老天爷的安排却有些不同。 某一日,某位贵人在某处随意抛弃了一本兵书,恰巧被颜郡捡到。那本兵书上其实没有讲到什么真东西,却被小内侍颜郡视为至宝,他从此日夜钻研,并就此迷上了军事。 他开始疯狂地收集一切能弄到的兵书,想方设法混进政事堂当差,为的是能亲耳听到朝堂大佬们谈论兵事。他喜欢观察天文、地理,并在脑子里想象若是此时此地我用兵该当如何如何。没事的时候他喜欢在地上写写画画,都是些偷学到的兵法、阵图。 有一次因为偷学兵书被捉到,管事的大太监平日里从没得过他半文钱的好处,也不曾见他来奉承讨好过半次,这等不谙世事的蛮子岂能饶过!于是痛下死手惩治。 恰被继德帝遇上! 这只能说是天意了,继德皇帝几乎从不去内侍们的管事房的,偏偏那天去了! 皇帝得知了事情的原委,不禁心中一动。 原来那几年姜人攻势正急,元国屡次兵败,皇帝正感叹朝中无大将之才,当时便着羽林卫中通晓军事的都统来考校这个小内侍,结果小内侍的一番言论令皇帝和都统刮目相看,皇帝便把他弄进羽林卫中做了一个伍长。 又一年,皇帝还记得这个小内侍出身的伍长,便把他调入边军。从此这位小内侍颜郡在军中大放异彩,练兵、统兵、作战无不秀出同侪。 此后的数十年里,他对姜人和星月国作战从未败过,其中有一次元国几乎灭国,还是依赖他击退姜人的百万大军,硬生生把国家从悬崖边拉了回来! 他的官阶从伍长、什长、佰长一路飙升,卫指挥使,都指挥使,偏将军,征东将军,镇国将军,上将军...... 他自身也从一介凡夫俗子变成炼气期,筑基期直至金丹期修士。 他是一个军神般的存在,他神奇的过往被整个中州的父亲们拿来教训、激励自家那不成器的劣子...... 司马端看到上将军那张木然的脸孔,脑中飞快地掠过他那惊世骇俗的生平,心中无限感慨。 从前的上将军不是这样的,那时的他也被闲置,却常常有军中的将领前来求教,他与那些年青的后辈谈论兵事,兴致勃勃,神采飞扬,那还是先帝继德皇帝在位时。 自打承德帝李钦武继位,来上将军府的人就明显少了,最终至完全没人来了。这位柱国龙虎上将军从此闭门不出,据说他话语也很少了,每日在府中只是饮酒,朝中也几乎没有了他的消息。 直到这两年,柱国龙虎上将军的名号才渐渐的被人提起,后来,每当朝堂上有国事不决时也有人会说到他,虽然承德帝从不理会这个名字,但终究也没有阻止人谈论他。 因为姜人来了! 姜人迫不及待、毫无掩饰的进入了星月国和元国的青州! 国事急矣! “陛下怎么说?”得胜侯张怀亮询问丞相,眼睛却是望着上将军颜郡。 司马端把皇帝对星月国和青州的布置说了。 “陛下英明!”得胜侯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 司马端不禁苦笑! 他的这丝苦笑被面无表情的上将军敏锐地捕捉到,这位上将军冷冷的说道:“这可不像陛下的行事,陛下行事何时这般大气、这般拨开迷雾直指本心啦!他是被谁被说动了吧!” “上将军慎言!”得胜侯是承德帝的铁杆,自不会允许有人非议皇帝,尤其是自己当面。 上将军颜郡嘿嘿冷笑。 得胜侯望着丞相:“果然是有人说动了陛下?是谁?莫非便是丞相?” 司马端不欲在背后议论皇帝,但眼前的这两个人,乃是元国第一位和第二位名将,往后数年可以说元国的命运就掌握在他们手里,便苦笑道:“是太子殿下!” 上将军哂笑了一下,感叹道:“果然,陛下还是那个陛下!” 得胜侯的地位、名望都远逊于上将军,但还是瞪了他一眼。 上将军也不以为意,自顾叹息道:“太子是个好太子呀,再过些年,定然是一位古今少有的明君!却不知老天爷给不给元国这个时间。” 对于太子,司马端和张怀亮自然也是赞许有加的,不过他们可不比上将军的随意,他们出言要谨慎得多。 “过几日本侯就要奉旨去坐镇星月国了,今晚特来向上将军请教!还望上将军不吝指点。” 第76章 上将军的战略眼光 “你也是积年的老卒、皇朝的名将了,我未必能指点你什么!” 得胜侯微笑道:“这等话就不要在我和丞相面前说了!我这个皇朝第二名将与你这柱国龙虎上将军的皇朝第一名将比起来,犹如孩童之于壮汉,有云泥之分。” 司马端也道,“国事艰难,上将军就不要自矜了。” “好!”上将军颜郡略作沉思,道:“近日我也对星月国的局势做了许多推演,得出几点看法,成与不成,张贤弟可自行斟酌。” “数月前姜人便开始在边境囤积粮草,无数高手也日夜兼程往星月国方向集结,我判断:其一,两个月内战事便将开启,姜人大规模的入侵开始。” “其二,星月国国内,天星门会加快吞并天月门的行动,无论成功与否,一旦战事起,天星门与天月门的内乱将很快停止,它们会联手对抗姜人。” “这两个门派联手?难度很大啊。”司马端提出了异议。 颜郡微微点头,道:“这两派积怨已久,要联合当然不易,可丞相别忘了,星月国还有许多的小宗派和修仙世家,平日里它们惧怕天星门,可一旦面临着灭国之祸,它们可就什么都顾不上了,定会结盟向天星门施加压力的,那时候就由不得天星门不从。” 司马端不再开口,处理内政他是大行家,说到外事与兵事他就没有自信了,总之这方面相信上将军的准没错。 “其三,星月国与姜人也是世仇,所以他们绝不会投降姜人的,而会拼死抵抗。但两国实力相差太大,战事之初,姜人的大军将长驱直入,攻城掠地势不可挡。” 这个判断太重要了,关系到元国采取何种策略来介入星月国之战,因此得胜侯面色凝重道:“上将军以为,星月国能守多久?” 颜郡苦笑道:“最多五、六个月,星月国将全线沦陷!” “啊!” 张怀亮与司马端对视了一眼,震惊之余,一种巨大的恐惧袭上心头。 “不至于吧!星月国怎的也有数州之地,且山脉纵横,各种大小法阵无处不在,老夫原先的判断是他们至少能守个三五年的!” 司马端明知颜郡对外事的判断几乎从没出错过,但还是心存侥幸地问道。 “丞相不知星月国的实情啊。”颜郡苦笑道,“他们的皇帝和皇室只是个摆设,国中大权都被天星门的人收拢了,近十余年来,天星门不思防御外敌,而以吞并天月门为第一要务,以致该国政事荒废,军纪松弛,天星门自长老至外门弟子个个贪婪无度,眼中只有法宝和灵石,老夫以为,这星月国即便姜人不去攻打,他们也撑不了几十年了。” 得胜侯面色凝重,显然他自己原先的判断过于乐观了。 “但国土沦陷并不等于灭国。正如丞相所言,此国多山,地理极其复杂,星月国的人又天生的喜欢四处布置阵法,老夫以为,姜人打进去容易,吞下这块大肥肉却难,若他们急于求成,没准还会吃个大亏!” 司马端与张怀亮都面有喜色。 “因此若是老夫领军去救援此国的话,老夫的中军大帐就不会进入星月国,而是驻扎在元国与该国的边境,如此进退自如,受伤的修士可随时撤回来医治,更重要的是,可防备被姜人刺杀我方的首脑人物。” “星月国多矿产,尤其是灵石矿,姜人垂涎了数百载,此次定会成为姜人的首要目标。” “姜人势大,其军队有横扫星月国的实力,他们的金丹高手数量极多,个人战力强横,故而老夫以为,总的战略,无论军队还是修士,都不能与姜人进行正面决战。” “如此,这仗还怎么打!”得胜侯颇为沮丧。 “怎么就不能打!”上将军瞥了他一眼,“若是老夫出战,会把军队尤其是修士分散成许多的小队,避开姜人的锋芒,每日多打探消息,乘隙实施偷袭,夜袭,多以阵法做成陷阱等待姜人入彀。他们不是垂涎灵石矿吗,我就以此为诱饵,可于途中设伏,可在矿山上摆下大型的法阵,也可以在灵石中做手脚......法子多得很!” “上将军不愧为当世有数的兵法大家!令我这个所谓的皇朝第二名将羞愧无地!”得胜侯不禁叹服。 司马端若有所思道:“总之是不与它正面决战,多袭扰,在小范围内以多打少,以强打弱,多多杀死姜人的高手!” “正是如此!”颜郡赞赏道:“因此张老弟此行的一件大事便是劝说天星门,不要与姜人大规模决战,以免手里的实力折损太过。当然劝说天星门会很艰难,可先从天月门和那些小门派、世家着手,大家结成联盟,再徐图天星门。” “既然这一战会打上许久,老夫便可劝说陛下,后续多征集修士,源源不断地进入星月国,总要姜人在星月国流够了鲜血才好!”司马端若有所悟。 得胜侯笑道:”起初时陛下定会心存顾虑,一旦姜人迅猛推进,攻下整个星月国,那时候......嘿嘿!” “哈哈,那时候不论是陛下还是朝中那些所谓的主和派都会慌了手脚,许多事可就由不得他们了!”颜郡毫无顾忌地用笑声来鄙夷这些位高权重的人。 司马端捻须沉吟道:“得胜侯此行除了多斩杀姜人,还有两件事须得留心,首要是灵石,与其落在姜人手里资敌,不若我们拿过来犒赏有功的将士。其二是多交结天月门和那些小门派世家之人,要让他们对我皇朝归心......” “丞相高见!” 三位大元皇朝的顶级大佬相视而笑,笑声里蕴含着某种不便言明的意味。 “上将军虽然赋闲已久,但朝中的职位还在,当此皇朝危难之际,你这位国朝第一名将万不可袖手啊!”得胜侯说道。 “你无须试探老夫!”颜郡斩钉截铁道,“老夫蒙先帝大恩,食百姓俸禄数十年,自不会坐视皇朝覆灭。” 得胜侯与老丞相顿时如释重负,也就假装没听到“食百姓俸禄”这句大逆不道的话。 他们最怕的是这位上将军心怀怨怼,别看颜郡多年未在朝堂上露面,也从不呼朋唤友,可“柱国龙虎上将军”和皇朝第一名将的名头不是白给的,假若这位在京中放出一句话,整个中州的人都要思量一二的。 在元国,没有哪个人敢无视上将军,皇帝也不例外! 至此,司马端和张怀亮这次来访的所有目的都已达成,俩人一脸轻松的告辞而出。 颜郡送他们到大门口,临别时说了一句:“本座于昨日已派出虎卫之中的大部精锐星夜赶赴青州!” 司马端、张怀亮顿时一怔! 颜郡嘿嘿一笑,转身回府。 第77章 京中风云动 张怀亮叹气道:“上将军这是要把咱俩放在火堆上烤啊!” “奈何!”司马端却是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他说了他该说的话,做了他该做的事,剩下的就看咱们的了!” 都是大佬级别的人物,谁说了某句话做了某个动作,其余人立时便能意会于心,无须说的太明白。 上将军表示不会因心中的怨气而影响国事,该他出手时绝不会含糊,如此一来大伙就去了最大的一块心病,同时又多了一大臂助。 投桃报李,那么当上将军认为该全力驰援青州时,丞相和得胜侯也就别无选择了。 可皇帝不乐意啊! 虽然太子一番劝谏打动了皇帝,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司马端和张怀亮可以断言:一旦京中各方势力大张旗鼓地驰援青州,皇帝定会含怒出手!别看他俩都是皇帝的铁杆,真要是下起手来;李钦武决不会有半点迟疑的! 俩人相对叹息了一回,张怀亮咬牙道:“他连虎卫的大半精锐都舍得拿出来消耗,本侯拼着陛下的责骂也要放肆一次!” 虎卫是上将军颜郡的亲军卫,悍勇绝伦,战力无双,颜郡久已不执掌军队了,这虎卫便是他安身立命的最后本钱! 如今为了青州他连老本都拿出了大半,难怪得胜侯和丞相要郑重对待,他俩若敢在这件事情上含糊敷衍,上将军定会震怒,到时候皇帝都未必能保住他俩。 “你老弟倒是好说,过几日便要出京远遁星月国了,那时山高皇帝远的,你又手握重兵征伐一国,估计陛下也会捏着鼻子认了。老夫就难啰!” “陛下的记性可好着哩!本侯早晚都要回京的,到时候算起老账来,你以为陛下会留手么!”得胜侯咋着嘴巴寻思道,“不行!须得寻几个高个子顶在前面,让陛下想下手时都抹不开情面!” 司马端何等老奸巨猾之人,早就等着这句话了,脱口而出道:“八贤王!” 张怀亮:“泗水侯!” 俩人相视而笑。 小贤王李钦儒眼下正在青州,并且得了皇帝旨意可统领青州之事,与姜人和青州土著对敌自然是危险万分的,那么八贤王忧心爱子的安危,联络京中的几个故交好友,往青州派出四、五名金丹级别的高手前去给儿子做帮手,这事皇帝都无话可说。 至于泗水侯,中州人都知道他是个惧内的,而他夫人的娘家便在青州,这位侯夫人一向与娘家往来密切,隔上三两年便要往青州跑一趟的。如今青州有事,泗水侯夫人若敢没事人一般,那她今后哪有脸回去青州! 此时若是有哪家她交好的贵妇上门去说一句,司马端和张怀亮敢打赌,这位泗水侯夫人定然会催促丈夫连夜往青州派出高手的! 顺着这两条思路,一文一武两位大佬合计了许久,最后惊讶地发现:人太多了! “不行!派到青州的金丹期修士决不可超过十五人!”司马端断然说道,“超出此数便有挑衅陛下之嫌。” 张怀亮显然也赞同他的看法。 于是两人又权衡了一番,最终确定要说动的那些人家,每家各须派出几名金丹期高手。这两人又把做说客的任务分派定了,张怀亮因还要谋划出兵星月国之事,他分得的任务就轻些,司马端需要说服的人家比他多出两家。 这番谋划,涉及到京中近十家顶级的权贵之家,同时涉及到至少十五名金丹级别的修士,可谓搅动了中州风云。 皇宫外的大街上,最大的一座宅邸里,一个白胖老者半躺在胡床上,身后有一个美貌的小丫鬟轻轻地摇动胡床,老者的身子随之前后摇晃,看上去着实惬意。 此人便是李钦儒的父亲,皇朝第一亲王八贤王。 这位一向以懒散、肥胖驰名中州的王爷此刻却在胁迫人:“此事没得商量,两位贤弟务须助我!” 坐在他身前的两位贵客不禁苦笑。 这两位也是亲王,宗室中有数的大佬。 八贤王一向少与其他权贵往来,今日却一大早就把两位亲王请进府来,为的是青州之事。 “我儿钦儒在青州为了皇朝与姜人厮杀,朝中如何应对本王不管,但我这个做父亲的可不能不闻不问,本王出三名金丹高手。你二人也是钦儒的叔父,你们自家说说,每家各出多少人手?” 两位做客的王爷好一阵踌躇。 几个金丹期的修士他们还是出得起的,也舍得出,可满朝文武谁不知道皇帝在此事上的态度暧昧不明?这是犯忌讳的呀! 八贤王府上莫说是三名金丹,便五、六个金丹也拿得出,老家伙一定要拉上他俩,一是壮大声势,让皇帝有所顾忌,二是明明白白的告诉皇帝,老夫只是心疼儿子,可不是要谋反! 八贤王见他们默不作声,怒道:“别的事倒也罢了,现今吾儿危在旦夕,老夫给他派几个护卫有何不妥?谁若敢诽谤此事,老夫定然打上门去,教一教他如何给儿女做爹爹!” “你们两个是看着钦儒长大的,此事若是不闻不问,等吾儿回京了,可还有脸听他喊你们那声叔父!?” 话说到这个份上,两位亲王还能如何?只好一脸便秘的答应下来。 八贤王大喜,便换了笑脸与他们商议起来,派几人,哪几个,何时出京,有人质疑如何应对等等。 这两位王爷心里明白:他俩算是被这老家伙给套住了,在这件事上他们三家只能是一伙的。 他俩面色难看,心中却着实痛快,这些年皇帝把他们这些人看得死死的,家中妻女偶尔到京郊游玩一趟都兴奋得过年似的,如今能把手伸到青州......关键这事他俩是“被迫”的,有八贤王在前头顶着呢! 这两日,京中许多权贵之家都在权衡青州之事,最为急切的星月国之事却被抛到了一边。 泗水侯的日子不好过,他昨夜是在书房中睡的! 昨日夫人对他讲,近来青州动荡不安,她昼夜忧心娘家的安危,可否派出几个金丹期高手过去护卫她娘家? 泗水侯当时正在头痛如何支应星月国那边大军的粮草之事,便随口应了一句:“金丹期高手出京,须得先向宫中报备。” 天可怜见,他说这话时只是随口而出,根本没从脑子里过,事实上这位侯爷私下里也是赞同驰援青州的。 然而这就捅了马蜂窝了! 他夫人闻言大哭,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痛斥他“负心”:他当年还是一个小小百户时是她的娘家出灵石出人,去为他交结上司、沟通宫中;他曾领军平叛却人手不足,是她娘家四处拉拢高手前去助他;她为他生养了三个儿女是何等的含辛茹苦惨绝人寰...... 这一番哭诉之下,连泗水侯都觉得自己果然十恶不赦,不是个东西!羞愧之下便自觉自愿的卷起铺盖到书房中将就了一晚。 泗水侯夫人的手段可不止这么点:自她“哭诉”之后,再没一个丫鬟家仆敢出现在侯爷身边,可怜堂堂侯爷要亲自倒水洗脚,要亲自上街买早餐,要亲自整理自己的官服...... 今早,他的三个儿女没一个来给他请安的! 早上上朝的时候,他还在感叹自家夫人的厉害:有这等掌控人心的手段,若是在军中绝对能胜任一个卫指挥使之职! 等听到同僚们纷纷议论:朝中许多大佬都在谋划驰援青州,上将军,八贤王,至少两位亲王,得胜侯,甚至司马丞相...... 泗水侯便打定了主意:罢罢罢,这件事且由得她去!有这许多厉害人物顶在前头,本侯最多不过“下旨训斥”罢了! 第78章 纪明月的乡愁与战事发展 纪明月最近很是殷勤,天天逼着苦娃修炼,不厌其烦的叮嘱他:“大战在即,你修为太低,碰上个筑基初期都不一定打得过,最好是尽快晋级。” 苦娃无奈道:“纪师姐,我升到八层才几日,哪里能那么快!” “怎么不能?我天月门的天才弟子里,一月内两次进阶的都有!” 苦娃觉得这位金丹期的“师姐”最近有些不大对头,她夜间在九宫星辰阵里苦修,白日里经常发呆,就像个......嗯,像个想家的少女,满怀着乡愁。 “纪师姐,你是不是想家了?”他试探着询问。 纪明月没好气道:“是又怎样?你和血魔剑会放我回去吗?” “也可以啊,只要打完了这一战,你回家去看看又何妨。”苦娃随意道。 他却没想到:纪明月无父无母,兄弟又失散多年,哪来的家? 纪明月被他提起“家”来,顿时又陷入了那种呆呆的状态,苦娃叫了她两声也没答应。 这纪师姐其实也挺可怜的,苦娃想。 “纪师姐,你的家乡,嗯,星月国,是什么样子的?和青州差不多嘛?” 说到星月国,纪明月可就来劲了: “嗤!你也就只在青州城打转,以为天底下都是青州这般模样么。”她先鄙视了一下苦娃的孤陋寡闻。 “我们那里多山,不是青州这般低矮的山,随处都是数百丈高的大山......” “纪师姐,星月国最高的是哪座山?” “嗯,据说原先是天月峰,后来天星门出了一个绝世大高手,生生的把他们的天星峰拔高了百丈多,最高就变成天星峰了。”纪明月说起来很惆怅。 “这么霸道啊,拔山?那得什么修为才能做到?” “不知道,反正最少也是元婴后期,有人说那人的修为已经超越了元婴期,这等修为的整个大陆也就三五个人。” “大陆?”苦娃还是头次听见这个说法。 “当然!你以为苍穹之下就三个国家啊?我跟你说,这片大陆很大的,至少有几十个皇朝。” 纪明月不愿扯远了,顺着自己的思路说道:“我们星月国山上有很多小果子的,小时候我就是在山上找到一枚蓝汪汪的果子,吃了就能修炼星力了。” “还有灵石矿,听说几百年前到处都是,随处找一座山脉开挖,就能挖出灵石的!” “啊?”这等遍地灵石的国度简直就是修士的乐园,苦娃听了也不禁垂涎,“咳咳,纪师姐,等这次打完了我陪你去星月国一趟吧!” “想得美!”纪明月哪里不知道他的企图,“现下没那么多啦,天星门拼命的役使凡人挖灵石,用不完就储藏起来,几百年来也不知道他们藏了多少......” “姜人也弄了不少去,天星门每年都要给姜人百万灵石的,要不然姜人早就打过来了......还有你们元国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明抢暗偷的每年都要弄走不少......” 这就尴尬了! 不过此事与苦娃无关,他就装作没听见,转移话题道:“纪师姐,听说星月国三岁的小儿都能摆出几个星阵?” “切!小儿都没修出星力来,怎么布阵?不过星月国人人都熟知阵法倒是真的,小儿生下来了,不管怎样做父母的会先把阵法教会他,待长大了些修出星力了便可直接布阵。若是始终修不出星力,那便是老天爷要他一辈子做人下之人,谁也无法可想的。” “男女婚嫁,女子除了要考校男方的修为、家产外,还得考校他的星阵上面的造诣的。” “纪师姐,你若是挑选夫婿,那这位姐夫至少得会九宫星辰阵吧?”苦娃笑嘻嘻的道。 “我......”纪明月一时间颇为惆怅,这么些年了她似乎从没考虑过自己的终身大事,她拼命地修炼,甚至加入天下会做杀手拼命地挣灵石挣法宝,都是为了给父母报仇,还有寻找失散的弟弟。 这个话题忽然被苦娃提起,她蓦然想到:若我一生都不能报仇,也不能找到兄弟,难道一辈子就这么过去么?...... 这个问题注定是没有答案的。 纪明月忽然心情大坏,转身就走。 苦娃怔住了:“纪师姐,我还没告诉你姜人最新的消息呢!” “过两日再说,你还是多想想怎么保命吧!”纪明月已经走得远了。 苦娃莫名其妙地搔搔脑袋。 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姜人却还没有发动,倒是有很多消息不断传来,情势可谓每日一变: 眼下的青州城内外,姜人的金丹期修士(上师)已经不少于十个了,据说后面还有大批的上师正在朝青州方向集结,他们似乎被激怒了! 有传言姜人会出动两百个左右的大上师(元婴期)! 导致姜人震怒的原因是东平王。 姜人起先只是想挑起事端,借以试探青州的实力,青州与中州的关系,还有东平王对姜人的态度,过去几百年里他们对星月国和元国一直是这么干的,所以最先出动的只有呼延雷和呼延云这两个上师。 但东平王并无丝毫惧怕,姜人甚至得知他极可能先发制人,一举剿灭呼延雷呼延云和类似诸葛家这等反对他的势力。 于是姜人又布置了十余名上师陆续赶来青州,准备在此大战一场,称量一下青州和东平王的分量。 不料东平王毫无退缩之意,他将手头隐藏多年的几名金丹期高手公布于世,随后传檄天下,遍邀国中高手来青州抵御姜人。 眼下,青州这边的金丹期修士已有十人左右聚集在青州城附近,随时准备应战。 中州至少有十五名金丹期高手正在赶来! 燕州已有三名金丹期修士正在赶来!同来的还有二十余筑基后期修士。 常年与姜人作战的衮州也有金丹期修士正在赶来! 甚至一向与青州不睦的赵州也有金丹期修士正在赶来! 大荒派,这个元国最神秘的门派已经放话:青州是元国人的青州,一旦姜人敢在此开战,大荒派绝不会无动于衷! 数百年来,姜人何曾遭遇这等强硬的对手!? 一向霸道惯了的姜人莫名震怒,于是,姜国那广袤的大草原上,无数部落的上师和法师源源不断的朝青州进发...... 这场青州之战从无到有,规模从小到大,显然已经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想,并脱离了所有人的掌控。 有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现在,不打是不行了! 战争从来都有自身内在的逻辑,当它酝酿到了一定的时候,连绝顶的大人物都不能阻止了。 第79章 东平王的布置与星辰卫 “父亲!” 私下里韩葳蕤一直这么称呼她爹,而不是叫“父王”,韩风烈受姐姐的影响,也习惯这么叫。 韩铸铁很愿意一双儿女这么称呼他,这让他觉得自己并不是什么王爷,也不是什么青州第一高手,他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父亲,这样的时刻总能使他觉得温馨。 自姜人把手伸进青州城以后,韩铸铁就进入了东平王的状态,而不是他习惯的闭关修炼的日子。 女儿成了他最得力的助手,青州乃至元国的种种消息会源源不断地汇集到韩葳蕤那里,其中那些大的、重要的才报给他,供他谋划、决策。 “有人提议把支援衮州和星月国的力量撤回。” “不可!”韩铸铁想都不用想便回答,“我们的人撤回了,衮州和星月国就更难过了,姜人的征伐就会加快。此事不许再提!” “是。燕州的人已经到了,驻扎在离城二百里处。衮州和赵州的人也隔得不远,已经传讯过来。中州来的最多,有些到了,有些还在路上。” “嘿嘿,都在等为父发话哩,放出话去:此刻没有什么青州人与外人之分,所有前来为我助战的都是元国人!青州城任由他们出入不禁。” “父亲这话说的极大气!女儿敬服。” 韩铸铁微微一笑。 “那诸葛善最近闭门不出,据称他已经大病缠身。林家等那几家最近也沉寂了许多,他们的门人子弟外出都要各家的家主应允才可。” “他们这是怕了!”东平王对这些人很是不屑,“都是些有野心没胆子的货色!” “是,他们原先只想沾些便宜,没想到阵仗越闹越大,现在只要父亲一句话,这些人便会身死族灭!” “此时再想退出,世上哪有这等好事!莫说为父不能答应,就是姜人也决不允许的!” “有人认为可以拉拢这几家,削弱敌人,壮大我方。” “撑死了也就七八个金丹罢了,哼,与姜人勾结对付本国之人,这是叛国,这等人本王可不敢使唤。” “是。女儿与杨长史和府中的几位金丹期前辈盘算了一番,我方最终能出战的金丹期高手在三十人至五十人之间,变数很大;姜人那边,瞧势头或将有七十至一百名上师,我方高手远远不够。” “那便以炼气期围攻他们的法师(筑基期),以筑基期围攻他们的上师(金丹期),修为不足,就以人数来填补。为父已令人收集了大批的阵法,你可交于各家,令他们的低阶修士合练。” “是,军伍中合练的阵法最多,而且效果最佳。周兄弟前些时日找了他那个金丹期的女护卫讨要了好些小型法阵,女儿看了,有几种星阵用于小规模作战有奇效。” “嗯,星月国的人最善阵法,可惜他们是修星力的,他们的阵法我们使起来威力就差些。” 韩葳蕤道:“最好的几个阵法女儿叫青州军中试演过了,威力只有原来的七成左右,但也比我们的阵法也强不少。” “还有,这许多来援的道友,总不能教他们白白出力,受伤的、陨落的不能不抚恤的。” “灵石,法宝,材料,丹药,为父这次可要下血本咯。” “这次只要能留下二十个以上的姜人上师,女儿觉得就算牺牲再多也值得。” 东平王哈哈大笑:“好,大气!不愧是我的女儿。” “据说姜人都是穷鬼,他们的筑基期高手连几十块灵石都拿不出来!” 小周庄内,雪燕鄙夷道。 随着姜人高手越聚越多,青州城中的气氛越发怪异,大街上很难见到几个修士,那些凡人百姓倒是无知无觉,照旧出门做生意、逛街。 很多修士都跑到城郊去修炼,城郊气氛轻松,修士也很多,大家平日里聚会、沟通消息很方便。 苦娃的小周庄越发热闹了,像道玄门、紫竹庙、岘山龙家等就有很多他相熟的年轻修士跑过来玩耍,关系亲近的住下就不走了,反正这里空闲的静室多的是。 这里很好玩。 苦娃的亲军卫,星辰卫已经像模像样了,原先韩葳蕤派来帮忙训练的那几个军士已经回去青州军了,苦娃重新提拔了两个佰长,一个就是高世廉,他是做过知府的贴身护卫的人,也算略知军事。 另一个佰长叫杨士奇,这人原先是个书生,后来弃文习武,也没有什么师傅、门派,居然给他修炼到了炼气九层,比高世廉还高一层,可见天赋上佳。这人对苦娃的忠心是一眼便能看见的,因此苦娃便提拔了他。 至于那二十几个什长,苦娃亲自选了几个,其余都叫高世廉和杨士奇自己去任命。 这两个百人队的星辰卫每日修炼、操演不辍,可惜修为甚低,最高的是炼气九层的杨士奇,其次八层的高世廉,七层的一个也无,那些什长都是五、六层。 苦娃近日教他们演练合击的阵法,他给这支星辰卫定下了目标:这次大战中要能顶住至少三个姜人的法师(筑基期),他自己再对付一个,加上筑基后期的武三柳,总共应付六七个姜人法师不成问题。 至于纪明月,金丹期修士是这次大战的主力,到时她自然不能跟在苦娃身边的。 最先对星辰卫感兴趣的是道玄门的无尘子,他一瞧见星辰卫操练便不肯离开了,整整瞧了一日,还拉住高世廉和杨士奇不住地问询。 次日一大早他便把他师兄无忧子拉了来,无忧子看了一阵,便向苦娃讨要合击的阵法! 苦娃把几种阵法拿了出来,一伙人争论半天,最后无忧子无尘子选了两种满意而归。 他们禀告过了道玄门的长辈之后,也拉起了两支卫队,名叫玄门卫,由门中的炼气期弟子组成,道玄门是青州第一大派,低阶弟子多不胜数,要不是长辈们怕东平王不满,便一百支卫队的人数也尽够了。 灵空、灵素等紫竹派的师兄师姐们这些日子就一直住在小周庄,见状眼馋不已,于是紫竹派的炼气期弟子也组建了两支卫队,紫竹庙一支,由第六代门人里年纪最长的灵真统领,紫竹庵一支,由这一代的大师姐灵心统领。 此时灵空、灵素已是炼气十三层大圆满,一只脚已经踏进了筑基期,灵真、灵心、灵静也到了十三层,距离大圆满尚差些功夫,但也只是时间问题了,紫竹派的这一代好生兴旺! 第80章 进阶炼气九层 雪燕早就嚷嚷着要组建许家的亲军卫了,但那时候除开王府,整个青州也只有星辰卫这一支亲军卫,许超然便不肯答应。 如今见东平王默许了各家能拥有卫队,凤凰许家岂能落后!当即也组建了两支,名叫凤凰卫,凤凰甲卫由许振家统领,凤凰乙卫由雪燕统领。 雪燕的那支全是低阶、十几岁的女修士,人数不足,只有十余个,年纪稍大的雪燕不要! 青州其余世家、门派见状,纷纷把家里的小子们都弄成了卫队,每日操演合击阵法。 一时间,青州城四郊热闹得跟军营似的,随处可听见操演军阵的声音。 统领那些卫队的晚辈们更是四处打探练兵的秘诀,各家还时常把卫队拉出来比试一番,青州一时间武事大兴! 有了合击阵法,这些后辈们在随后的大战中便能拖住为数不少的姜人法师,不客气地说算是废物利用,炼气期也能参与大战了嘛;同时他们自己保住性命的可能性大增,此举真是两全其美之策。 东平王借此又收拢了不少的人心,就连几种主要合击阵法的提供者周星辰,也被数个大人物当众赞赏有加,从此时起,小周庄周星辰这个名字才真正被青州上层的大佬们记住了。 周星辰晋级炼气九层! 这次完全是纪明月的功劳。 她天天催促周星辰苦修,但效果不佳,无奈之下在自己的储物袋中一番搜拣,找出一枚星辰丹来,就凭借这枚补充星力的四品丹药,周星辰当夜就突破炼气八层,晋级九层。 按周星辰本心,原是不愿依仗丹药的药力提升修为的,虽然血魔剑说过,炼气期服用丹药来提高修为并无妨碍,但他内心有隐隐抵触。 不过事急从权了。 大战在即,修为每高出一层,活下来的可能性便会大出一分,而且修为越高,他布置起那些星阵来越发轻松,威力也更大。 纪明月这人,初时冷冰冰的一副苦大仇深的嘴脸,后来大家相熟了,彼此信任了,她对周星辰就十分热心起来,凡事都先替他想到。 或许是周星辰叫她一声师姐,她就把周星辰当作真正的师弟了。 她拿出一块五、六十年份的星辰木来,手把手教周星辰炼制了一只天星盘,虽然仅是初品法器,但他以后布置起星阵来可节省一半以上的星力,而且这是星月国惯用的法器,元国人和姜人未必个个熟知,关键时候祭出来或有奇兵之效。 周星辰感念她对待自己的一片真诚,又知道她身世可怜,便把一大块魂玉送给了她,这魂玉是东平王奖赏他拿出了数种星月国独有的阵法的。 纪明月修为早就到了金丹初期的顶峰,却迟迟不能进阶,苦娃猜测也许是神识修炼上还未圆满,这块魂玉很大,足够辅助她修炼许多年的。 拿了魂玉,纪明月火急火燎的跑去闭关,次日出关时十分欣喜,说道还需要些许时日,但进阶的希望大增。 神识、神魂的修炼是十分缓慢的,纪明月却是初次使用魂玉来修炼,效用就非常明显,她本来距金丹中期也只有一步之遥了。 炼气九层啊!周星辰无限欢喜。 从他踏上修仙之路,除了最初得了血魔剑的引气诀,终于引气入体那次外,其余哪次进阶都没这般的欢欣鼓舞。 或许炼气九层就意味着进入了炼气后期,是这个层次的“高手”了吧!总之他现在信心爆棚,恨不得大战明日就开始! 进阶之后,他在静室里琢磨了好几天,一方面巩固修为,另外就是盘算了一下自己的资本。 他有引气诀和紫霞御灵经,所以他的法力较同阶修士要深厚许多,他兼修星辰之力,且天赋异禀,对敌之时他可以灵力、星力交替施展,这是一大杀器。 他有凤凰六翼,作战时能突然升空,逃跑......咳咳,撤退时遁速比常人快很多。 他有接近法宝威能的中品法器神魔沥血枪,这使他能够越阶战斗;他还有只有星月国人才熟知的天星盘...... 更重要的是星阵,他如今可以徒手布置星阵! 是的,就是徒手布阵,不需要借用任何外物!这是一个分水岭,在星月国,徒手布阵就意味着这人法力异常深厚,且对星力的运使已经到了通幽之境。 炼气期能臻至通幽之境的,据纪师姐说,星月国的修士里万中无一,这种人最后都会成为大人物,至少结婴的那种! 想想纪明月得知他到达通幽之境时那一副见了鬼的神情,周星辰心中就止不住的得意。 想象一下:敌人与他对战并且占得上风,正得意时,他周校尉忽然随手一指,二星阵布成!敌人顿时身形一滞,而他周某人法力陡增一成,大发神威将敌人斩落马下! 这还是二星阵。 再想象一下,他与一名筑基初期高手苦战,敌人十分鄙视他这个炼气期的小虾米,似乎三招两式都能把他打杀,可他又是随手一指,三星阵成!不出所料敌人身形一滞,此时周某人法力增加二成,再以天星盘把敌人罩住,至少能迷惑他一瞬,就是这一瞬,周某人将筑基初期击杀! 当然,随手一指便能布置三星阵,眼下他还做不到,加上天星盘也不行,除非他能把身上的那四枚星辰碎片取出来炼化了,那时莫说三星阵,便是五角星阵也只是一抬手的事儿! 可惜啊! 一想到那四枚取不出来的星辰碎片,他就无限惆怅,就像一个手握重金却买不到食物的乞丐。 他却没意识到:他刚才正在谋算筑基初期修士! 是的,在血魔剑和纪明月的轮番洗脑下,加上这次意外地进阶九层,周星辰眼下的状态上佳,此刻若是有一个筑基初期的敌人站在他面前,他会毫不犹豫的动手,而不会有半点胆怯、惧怕、恐慌的杂念。 这是强者的心态! 有时候修士的争斗是和修为没多大关系的,心态决定胜败。未战先怯会导致作战时缚手缚脚,实力大打折扣,而信心满满往往能使人发挥出超水准的能力。 比如血魔剑,他以筑基中期的修为动不动就去谋算金丹级别的修士,而且屡屡得手,那简直是一种无敌的心态。 所以他能稳居元国年青一辈的第一人之位,四剑之首、新人之王的名头无人不服,可止小儿夜啼! 第81章 红梅盗的盗亦有道 而周星辰先前的心态就不行。 他也曾与人对战过许多次,却往往是分出胜败便罢手,没有经历过那种各种手段无所不用其极的不死不休的战斗。 没经历过生死搏杀,就没有一往无前的气概。 这次姜人来青州挑起大战,这是国战,是所有战斗中最酷烈、最无情的那种,若是心态不行,信心不足,稍有差池便会被轰成渣渣! 血魔剑身经百战,知道这其中的关节,纪明月就稍差些,但她是天下会的杀手,也曾经无数次和对手在生死的悬崖边搏杀,她还是知道厉害的。 所以这两个人才不断的催促他修炼,不断的鼓动他去谋算筑基期敌人。 这是两个真正为他好的人。 东平王是个温和宽厚的人,有长者之风,很多青州人都这么说,即使是东平王的一些对头,比如林家老祖,他就从没说过东平王韩铸铁的不是,尤其是近日,他公开放话称颂青州统治者的的人品道德堪为元国之楷模! 韩铸铁辖制青州许多年了,从没管制过青州城的人员出入,甚至对姜人也是如此。青州城以前也从没禁止过修士御空飞行。 但凡事都有例外。 近日东平王府就下了禁令,禁止在青州城内飞空,时限为一月。 但凡是修士一听便知这是针对姜人的,奇怪的是,姜人竟然一声不发,并且迅速地把他们的人撤到城外安置。 “东平王霸气!” 知晓内情的青州人无不竖起大拇指。 “大战未起,姜人不愿在这等小事上纠缠罢了,他们把所有的筹谋计算都放在接下来的大战上,要毕其功于一役。”韩葳蕤笑道。 此刻,她正坐在一艘船型法宝上,这法宝在青州城外的上空穿梭,光芒一闪便是百里开外,速度较普通金丹期修士还要快上许多。 这艘飞行类法宝里,还坐着血魔剑、纪明月和周星辰。 “无论如何,在战前震慑一下姜人,能大大的提振我方的士气。” 血魔剑和纪明月都是话语很少之人,不到必要时候是绝不会开口的,周星辰便接过韩葳蕤的话头。 韩葳蕤话锋一转:“也不知星辰兄弟你救下的那个黎小黎是何等的天纵之才,竟让红梅盗如此的看重。” 周星辰回忆了一会,“当时就是看她父女可怜,也没觉得有何惊人之处,普通的乡下小女孩罢了。” 几天前韩葳蕤亲自潜入青冥山,寻到红梅谷,要说服红梅盗加入到王府这边,共抗姜人。 众人很是不解:若是从前姜人没来青州的日子,她这般举动可谓是礼贤下士,可如今姜人的数十名上师密布青州城外围,以韩葳蕤的身份出城是极其冒险的,红梅盗区区一个筑基中期修士,值得么! 可这位春雪剑就这么干了。 同为女修,这让纪明月大为钦佩。 血魔剑虽然没有言语,从他眼神能看出来,他对春雪剑也是刮目相看。 问题是红梅盗并没有答应。 本来红梅盗史若梅对东平王府并无任何的恶感,韩葳蕤冒险亲来也给足了她面子,就此追随东平王也是理所当然。 然而这位女盗匪此时却还要拿捏一番: “请小周庄的周星辰道友来一趟!” 这个要求令人莫名其妙。 韩葳蕤心中暗暗不忿:难道我堂堂一州之郡主、国中四剑第二的春雪剑,还比不上一个炼气期的有面子? 不过韩葳蕤并非寻常女修,当此非常时刻,她自然是能屈能伸。 于是邀了“小周庄周星辰道友”同去。 为了不被姜人截杀,她把血魔剑和纪明月一起叫上,还拿了他爹东平王的一件法宝“东灵舟”来代步。 这件法宝遁速奇快,寻常金丹期修士只能望其后背,因此没说几句话,苍苍莽莽的青冥山已在眼底。 血魔剑上次伏击纪明月等人时即在此山,早就把这里的地理摸得透熟,便指点东灵舟落在红梅谷。 这四人一齐驾临,红梅盗再是自矜也不敢怠慢,率领手下几个主要头领远远的迎上来。 一众筑基期修士在攀谈,周星辰冷眼旁观: 春雪剑,红梅盗,皆是威名赫赫的女修,两人同为筑基中期,红梅盗要大上两岁,实力却还稍逊一筹。 红梅盗名动青州,春雪剑却享誉国中。 但就国中年轻一辈的女修而言,红梅盗已算得是顶尖的人物了。 他在打量人,有人却在打量他! 从他下了东灵舟,两道目光就牢牢的锁在他身上。 一个是黎小黎,周星辰冲她温和地一笑,算是打了招呼。 一个是和黎小黎手牵着手的小姑娘,高瘦的个子,歪着脑袋不住的瞧他,丝毫不掩饰眼神中的好奇。 “周星辰,小黎妹子把你说得千般好,天上的凤凰也似,我看也平平无奇嘛。” 这小姑娘说话忒不客气! 周星辰如今也是见过许多场面的人了,微笑道:“我本来就是平平无奇之人,当不得小黎的夸赞。小妹子你是史若梅道友的师妹么?” 这小姑娘噘起嘴巴不答,显然对“小妹子”这个称呼大为不满。 黎小黎凑到周星辰身边小声道:“她最怕人说她年纪尚小,公子你该称她樊素道友才好。” 周星辰心中一乐,这等小女孩的心思他哪里知道! 红梅盗纵然性子清冷,对血魔剑、韩葳蕤和纪明月却不得不殷勤些,这三个人,哪一个都比她有本钱。 周星辰见他们寒暄罢,场面一时有点冷清,便过去与红梅盗见礼,黎小黎步步紧随着他,樊素向来是离不开黎小黎的,也只得相随在他身后,心中却不住的咒骂这个“黑脸的穷小子”。 红梅盗对周星辰也颇为热络,道:“有劳周道友跑一趟,只是小黎妹子的事儿须得你来说一句话,不得不劳动大驾。” 筑基中期修士对一个炼气期的这么说话,那是相当的给面子了。 周星辰却略觉尴尬,寻思了一阵,道:“在下不过是去年与黎安民先生父女有一面之缘,并略施援手罢了,小黎妹子的事儿自有她父亲说话,可还轮不到在下置喙的。” 红梅盗和黎小黎不禁失望,樊素却面露喜色。 周星辰接下来说道:“史道友名满青州,这般年纪修为便能与国中四剑并驾齐驱,自是惊才绝艳的人物,以在下之见,小黎妹子若能拜在史道友的门下,乃是极其幸运的事,错过了,此生再难有这等机会。” 红梅盗微微一笑,对黎小黎道:“妹子你可听清了?” 黎小黎面露难色。 周星辰对她道:“小黎妹子天资不凡,若能经史道友调教几年,将来的成就不可限量,良机难得啊。” 黎小黎不答,樊素在一旁大声道:“她是想做你徒儿的。” 黎小黎顿时一张小脸涨得通红。 纪明月和韩葳蕤在一旁笑吟吟地看热闹。 周星辰愕然道:“她可从没对我说过这话。再说了,我修为尚浅,自家修炼都嫌太难,哪能做人师傅?” 樊素见他语气坚决,就放心了:“我就说么,一个炼气八层的就能到处收徒儿,天底下哪有这个道理!” 周星辰尴尬地一笑,却不好与这小姑娘计较。 纪明月见这小姑娘说话全无忌惮,她是周星辰的师姐兼契奴,樊素这般无理,她就心中不乐,道:“现下星辰师弟的修为不是八层,是九层了!” 她也不用多说什么,金丹期的修为摆在那,她这一开口,樊素顿时讪讪的不敢作声了。 红梅盗眼睛一转,笑道:“有纪姐姐一旁指点,周兄弟本就是才华横溢之资,何用忧心修炼之事,自是一路高歌猛进。” 红梅盗心思剔透,她自己也是女修,知道纪明月这般年纪最恨人叫她“前辈”,便称呼一声“姐姐”拉近关系;纪明月对周星辰口气亲近,她也很自然的把“周道友”改口为“周兄弟”。 不待旁人开口,红梅盗又说道,“前次郡主亲自屈驾红梅谷,那时小妹便有投靠王府之意,只是小妹贪心,想把收徒这件事一并敲定了。” “小妹幼时不幸家道败落,以致沦落在草野间,为了与我这小师妹一道活下去,这才落下了盗匪的名声。虽然如此,我却不是见利忘义之人,也知人间道义的。” “东平王一向顾惜青州的百姓,又忠心国事,乃是顶天立地的大豪杰,小妹不才,愿附骥尾与姜人死战!这红梅谷中老小四百余口,此后便仰仗郡主过活!” 她既然表明了心迹,春雪剑便喜笑颜开,道:“甚好!此后我便与若梅姐姐情同姐妹,并肩为青州而战!” “情同姐妹不如真做姐妹,两位都是国中最为出色的年青女修,何不义结金兰!” 周星辰笑嘻嘻的说道,他与在场各人都交好,年纪又不大,这话也只有他能说。 韩葳蕤与史若梅对望一眼,同时娇声叫好。 史若梅心中暗道:“他这一番话既捧了我二人,又成全了一桩美事,看来小师妹没说错,这黑脸的穷小子好生奸猾!” 自此,大名鼎鼎的红梅盗就对这位“黑脸的穷小子”又看重了几分。 第82章 周校尉练兵 收服红梅盗,了却了一件心事,春雪剑韩葳蕤不禁心情大好,转头吩咐周星辰去办一件事:安抚黎小黎。 周星辰不由得挠头,他这般年纪哪里知道那些小姑娘的心中想些什么! 可事情又不能不办,韩葳蕤平日里待他可着实不薄,他自己也愿意黎小黎有一个名师来指点修行。 此时韩葳蕤等三人都走了,只剩下他一个在梅树林里徘徊。 透过密密麻麻的树枝叶,有一双好奇的眼睛在窥探他。 其实他早就发觉了,他的神识较寻常炼气期的可强得太多,略一沉吟,心生一计,自言自语道:“这小黎妹子也是好生奇怪,现放着红梅盗这等厉害人物却不肯拜师,我要怎样才劝得她肯呢?” “咦,小黎妹子好像跟那个小姑娘很有交情,不如去寻她出个主意,那个小姑娘叫什么来着?好像是叫樊,樊,樊......” 他在林子里边“樊”了一阵,把林子外的樊素急得不行,几次要冲进林子里提醒他:“笨蛋!叫樊素!”却硬生生地忍住了。 又听得这“黑脸的穷小子”自言自语道:“也不知道这姓樊的小姑娘住在哪儿,我却不好贸然上门去寻她......” 他在林中又转了两圈,耳听得林子外的脚步声由轻变重,心头暗笑。 一个红杉子高挑的身影渐渐走近,周星辰“又惊又喜”,大声叫道:“咦,樊道友你来得恰好,在下正要去寻你的!” 樊素见他只称呼“樊道友”,知道他忘记了自己的名字,却含糊其辞,果然“奸猾”! 她心里头暗笑,却一本正经地板着脸道:“你要寻我做什么?我和你很熟吗?我可忙得很的。” 周星辰就笑脸相迎,向她请教该如何劝说黎小黎拜师。 “法子自然是有的,小黎妹子很听我话的,可是我为什么要帮你?我和你不熟!”樊素骄傲地仰着脑袋,一脸的“我很忙,你再不说我就走了”! “很熟的,很熟的!” 周星辰笑道:“你师姐都与郡主做了姐妹,我也是郡主和小王爷的好兄弟,那大家便是一家人了,自然算得相熟了。” “谁和你是一家人!”大凡小姑娘对这等话语最是敏感的,此刻樊素就一脸的警惕,甚至退后了两步,生怕这黑脸小子图谋不轨,“你说和我相熟,我来问你,本姑娘的大名叫什么?” “樊,樊,樊......” “樊你个头!笨蛋,是樊素!” 小姑娘气急败坏的声音响彻梅林,惊得树上的一大堆鸟雀扑棱棱飞起,叽叽喳叫着四处张望。 周星辰心头大乐:哈哈哈,原来“笨蛋是樊素”! 却很辛苦地木着脸,作出一副正人君子模样,生怕惹翻了她。 樊素其实哪里有法子,黎小黎心中的主意可大着呢。两人计较了好久,樊素才给了一个貌似可行的建议:“去寻小黎她爹黎书生”。 黎书生黎安民,周星辰对他印象很淡薄,从清河乡集市上认识这对父女开始,这人便没说过几句话,也没见他拿出过什么主意,还不如他女儿遇事有决断。 百无一用是书生,说的大抵就是这类人吧。 这类人有天良,知恩怨,却派不上什么用处,因为他总是和人世间有一层隔膜,难以把自己融入其中。 黎小黎修炼后,心疼自己的父亲,偷偷的教他修炼之法,无奈她老爹资质实在平平,眼下还是炼气一层,也就比普通的凡人强一点。 面对炼气九层的“大高手”周星辰,黎安民可谓诚惶诚恐,而且这位还是他父女的“恩公”,那没的说,“恩公”说什么就是什么。 小黎是个乖巧的孩子,当她的老父、“恩公”和最好的闺蜜都达成一致时,她自然就“屈从”了。 于是红梅盗如愿以偿得到了一个好徒儿。 周星辰左右无事,又不敢独自返回小周庄,怕姜人来袭杀他,索性就在红梅谷里多盘桓几日。 他没事就看那些盗匪们训练,偶尔出言指点几句。 起初这些盗匪们没一个瞧得上他的,毛都没长齐的小子,仗着王爷一家宠爱在青州城里混出了一点名声,还真把自个当根葱了。 周星辰啥话不说,就说了一句:“不服气?弄几个人出来,小爷我练上三日,到时候把你们打服!” 他一手组建的星辰卫,与青州军的很多军士接触多了,自觉对军伍中的那些事情也懂了不少,此时不免技痒,跃跃欲试。 那些盗匪们还没怎样,樊素先就拍起手来连连叫好,得,樊大小姐都这么欢喜,那就选人吧! 挑了十人,没挑那些精壮大汉,他挑人的标准是憨厚、听话、守规矩。 在山谷边上找了块偏僻之地,开始练兵。 樊素最喜热闹,几乎全程观摩,有时还把小黎拉过来陪她,就连红梅盗也每日要来看一回。 有这三位在,挑出来的这十人哪敢怠慢,照着周星辰吩咐一板一眼地操练起来。 第一日先练队形,横竖要直,要能站住半个时辰不动。 周星辰把这十人分成两伍,每伍为五人,并叫他们自己选出两个伍长来。 还给他们取了个名字,叫红梅甲卫,这是比照许超然的凤凰甲卫, 次日操练他们的小范围配合,这些山野汉子生下来便只知道打打杀杀,哪里习惯军伍的那些做派? 这一天把周星辰可累得够呛,饶他炼气九层的体质也顶不住,一屁股坐在草丛里说啥都不肯起来! 樊素在一旁幸灾乐祸的大笑。 有了前两天的基础,第三天,他就挑出两个最简单、易上手的合击阵法,一个主攻一个主守,叫两个伍长各自带人操练,一个伍练攻击阵法,一个伍练防守阵法。 到得第四日,是比试的日子了,红梅谷中人声鼎沸,四百多口子全都跑出来看热闹,树尖上都是人。 这两日盗匪那边早就选好了两支十人队,清一色的精壮大汉,修为最差的也有炼气四层,修为最高的练气六层。 当初选人时樊素做了手脚,周星辰操练的这支“红梅甲卫”,修为都在炼气四、五层之间,比盗匪十人队那边明显差了一层。 盗匪那边的两支十人队还在吵闹得不可开交,原来此前他们比试过好几场了,居然胜负不分,此刻都想出场,生怕红梅甲卫不经打,一仗就被他们打残了。 黎小黎见状很为周星辰的“红梅甲卫”捏了一把汗。 周星辰大手一挥,道:“争什么争,都有机会的,两支轮流上,有一场平手就算周某人输了!” 这话很欠揍,盗匪们群情激愤,虽然不好直接对“周校尉”这位贵客出手,可骂骂咧咧的却大有人在。 第83章 灶里的干柴,炉中的烈火 盗匪十人队率先登场,十名彪悍大汉往场中一站,个个嗷嗷叫,一股杀气飘荡在红梅谷上空,围观的匪众情不自禁就退后了几步。 红梅甲卫出来时却默然无声,整齐的队列,整齐的步伐,一模一样的面无表情,仿佛一队傀儡木偶似的。 盗匪十人队的气势却为之一滞! 远远观望的红梅盗史若梅眼睛一亮。 随着一声“开战”,盗匪十人队的两位首领一马当先冲出,其余人散布在后面紧紧跟随。 这两个首领盗匪都是炼气六层修为,意欲先下手为强,把对方那群炼气四五层的小子先放倒两个再说。 不料对方阵型一变,一个五人队当先把两个首领盗匪缠住,后面的五人队趁机冲上,甫一照面便把对方阵型散乱的盗匪干掉了两个。 事实上盗匪十人队全无队形可言,他们天生便信奉个人的实力和武勇。 剩余六个盗匪装牙舞爪的攻上来时,红梅甲卫主防守的五人队却舍弃了对方的两个首领,转到这边来挡住。 主攻的五人队阵型像一朵梅花般滚动,迅速把敌人的两个首领围住。 饶是这两个匪首修为高于他们,却顶不住这般眼花缭乱的阵型转换,措手不及之下,又被干掉一个! 红梅甲卫的两个五人队在场中滚来滚去,把盗匪十人队的这些粗胚转得头晕眼花,瞬间溃不成军。 场外观战的数百盗匪们个个目瞪口呆。 第二支盗匪十人队上场后,红梅甲卫还是如法炮制,两个五人队快速转换阵型,磨盘一般飞快地把对方的阵型磨成齑粉! 盗匪们羞愧者有之,沮丧者有之,恐惧者有之,小声咒骂者有之。 史若梅来到场中,眼神四处一扫,闹哄哄的盗匪们渐渐安静下来。 “都瞧见了,都瞧见了?平日里一个个嚣张得不行,天老大我老二的,周公子一伸手就打成原形了吧!你等可还服气?” 盗匪中便有人来向“周校尉”表示钦服,随即向红梅盗请罪。 红梅盗笑道:“一时成败算不得什么,军伍中厉害的手段多着呢,今日周公子只是牛刀小试罢了。” “我们红梅谷既然已经投靠了王府,接下来肯定会相助王府与姜人厮杀,以眼下这点战力上去了还不知要填进去多少人!” “为了少死几个兄弟,从今日起,把谷中的兄弟们按照军伍的规制编成十人队,百人队,我已经去请了周公子星辰卫中的高手来操练,教授你们阵法。” 群盗一阵欢呼。 军阵的威力谁不知道? 悍匪对军士,一对一差不多,可能悍匪的胜算还要大些;三名军士组成三才阵,至少可对抗五六名悍匪不落下风,五名军士组成梅花阵,便可轻易把十名悍匪击溃。 姜人的悍勇素来深入人心,要与姜人厮杀,这些盗匪们几乎个个心虚,能学了军伍中的厉害手段,大伙心中就多了几分踏实。 史若梅心中其实也不踏实,眼下的青州很诡异,每日都有金丹期修士和姜人的上师赶到,局势可谓一日三变。 “都在憋着一股劲,都在忍耐。大战随时都可能爆发,但双方都在尽量拖延,因为都还没准备妥当。”周星辰对青州的动静可谓了如指掌。 红梅盗叹道:“这等情形我生平可从没见过,此战如此凶险,我谷中几百号兄弟到时不知还能剩下几人!” 周星辰沉吟片刻,道:“此战的主力当是金丹期高手,金丹以下,主力当是王府亲军卫和青州军。青州世家、门派的那些亲卫队战力还弱,当是以清扫外围、接应主力为主,想来红梅谷也是如此。”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此战连东平王都不敢保证自家性命无忧,何况我等。” 黎小黎在一旁惊讶道:“青州局势到了这般地步了么?” 周星辰点头道:“是呀,所以我们都要抓紧修炼,保命为上。” 樊素却在一旁笑嘻嘻的道:“眼下青州的情势,我想起了乡下的一句话。” “什么话?” “灶里的干柴,炉中的烈火!” “什么意思?”黎小黎年幼,迷惑不解。 樊素得意洋洋的道:“灶里的干柴,一点就着,点着了就变成了炉中的烈火了,打也打不灭,眼下青州不是这般模样么。” 周星辰不禁无语。 一向落落大方的红梅盗玉脸一红。 这句话其实是乡下人用来比喻狗,男女们恋,奸,情热的,樊素懵懂,不知从哪里听了来,却没弄懂其中的意思,估计说此话的人也不敢把真实意思告诉她。 周星辰“咳咳”两声,找了个理由溜之大吉。 青州保持着诡异的平静,街市上连地痞混混都消失了,百姓们日子过得如意,人人都赞东平王治理青州有方。 青州城外某处的地下深处,血魔剑应王府之邀赶到时,发现厅中竟然坐了十余名金丹期修士,还有金丹修士在陆续到来。 “这是要开战了吗?”血魔剑心中嘀咕着,找了个偏远的位置坐了下来。 在座的都是各世家、各门派金丹级别的人物,血魔剑大都没见过,也没有上前结交的意思,便闭目养神。 这里的筑基期修士总共才四五个,他进来后又是一副冷冰冰、满不在乎的样子,想不引人注意都难。 有人开始悄声议论他,其中一个金丹初期看他不惯,说话声音很大,甚至伸手对他指指点点的。 血魔剑冷哼一声,那金丹初期大怒! 几时见过筑基中期在金丹期前辈面前这般嚣张的。 一股强大无匹的威压逼向血魔剑。 血魔剑放出自己的灵压来对抗,身子却坐在椅上动都不动。 那金丹初期见竟然压他不住,一张老脸羞得黑里透红,身形晃动,便要教教这狂妄小子如何做人。 血魔剑伸手一指,厅中顿时暗红色光华大作,一枚血红小剑悬浮于他头顶,剑尖微微颤动,指向那名金丹初期。 有人惊呼一声:“血魔剑!这便是血魔剑!” 没错,这便是血魔剑,萧红冰赖以成名的魔器! 这件魔器不归类于法宝,没有上中下三品之分,威力却甚于法宝。 传说这枚小剑能无限升级,其升级的条件是要饮人血,敌人的修为越高,其血液对血魔剑升级的助力就越大! 血魔剑萧红冰冷冰冰的道:“有人说萧某曾斩杀金丹是在吹嘘,你若不服,只管试来!” 厅中许多人兴奋不已。 这几年血魔剑好大的名头,许多成名已久的金丹期修士都不及他,修仙界天天传说,筑基中期的血魔剑斩杀金丹有如家常便饭,今日有金丹初期的道友不忿,正可一探此子的分量! 第84章 女儿关(上) “且慢动手!” 见血魔剑头顶的血红小剑作势要动,一个明艳少妇娇声喝道。 金丹中期! 有人认出这是东平王身边的两大高手之一的崔玉环。 崔玉环这些日子时常和血魔剑见面议事,彼此已经很熟了,朝他点点头,道:“今日是王爷召集我等商议大事,萧兄弟不可由着性子来。” 血魔剑也点点头,面无表情道:“东平王的大事在下自然不敢搅扰,就怕对面那位金丹初期的大高手不肯善罢甘休啊!” 不少人都笑出声来。 那名金丹初期羞恼莫名,一张老脸红了黑黑了红,就像赵州越氏有名的“变脸”法术一般。 崔玉环身边,杏黄道袍的老者陆义站起身来,给这名金丹初期转圜道:“今日王府召集聚会乃是大事,稍后王爷便会亲至,这位道友看贫道薄面,且先放下个人恩怨罢,不然王爷那里贫道不好交代的。” 他是金丹中期修为,青州前十的顶尖人物,说出话来分量自然足够。 这金丹初期借坡下驴,黑着脸顺势坐了下来,却连场面话都忘了交代,显然是进退失据,怕了血魔剑了。 血魔剑把那枚血红小剑一收,面无表情的也坐下来。 血色小剑一消失,厅中的气氛瞬间就轻松了。 有人心中暗叫:“好厉害,好厉害!瞧这枚魔剑的气势,寻常金丹初期的多半挡它不住!” 这一幕惊动人心,大家各怀心事,接下来厅中一阵沉默。 不多时,只听得脚步声踏踏地响,东平王韩铸铁意态轻松地走进来,身后是他的一双儿女。 厅中众人齐刷刷地站起身招呼,韩铸铁微笑道:“诸位道友请坐,无须客气。” 他在中间主位上坐下,扫视全场,笑道:“青州七成的金丹期道友都来了;中州的道友也来了不少;衮州是边镇,却也有道友远来;燕州、赵州如今与本王尽释前嫌,此次也派出了不少援手。” “看来本王的面子不小啊。” 各方修士一阵谦逊。 此时厅中聚集的人数不少,除去其中几个筑基期,金丹期修士也有近三十人,可谓声势浩大。 韩铸铁道:“此次青州之战乃是国战,诸位道友既然抛弃生死来了此地,那便是不负青州,不负元国,本王也在此说一句,为国出力者,本王定不负他!” 这是安抚人心。 不少人暗自感叹:都说东平王胸襟宽宏,格局高远,果然是盛名之下无虚士呀!中州那位可差他太多。 接下来由世子韩风烈通报众人关注的问题。 众人最关心的大荒派已经有了明确消息:此时大荒派已来了二十余名筑基期修士,都是门派中的精锐;至于金丹期,大荒派保证,一旦开战,他们至少有两人会及时出手。 这个门派很是神秘,他们对金丹期高手的行踪予以隐藏也在预料之中。 倒是这个门派的信誉向来不错,有些说一不二的意思,在座的不少人都如释重负。 中州还有不少来援的修士在路途上。 由于是国战,据说国中各州有不少的散修自发赶来青州助战,这方面的人数难以统计,散修的战力大家也从不看好,所以几乎无人关注散修的情况。 粗略预计约有近六十名金丹级别的修士出战,情形比预想的要好。 整个大厅的气氛为之一振! 姜人那边的上师约在一百至一百二十人之间。 这个也在预料之中,没人表示诧异或者沮丧。姜人的上师本来就多,但此次他们是远来的疲惫之师,青州却是主场作战,要占好大的便宜的。 而且原先与姜人搅合在一处的得胜侯府已明确表示站在东平王一边,诸葛家和林家等王府的反对派则一片沉寂,瞧情形他们至少不敢为姜人出战了,其中林家的家主已表态:愿为青州而战! 这些势力并没计入近六十名金丹期之中,所以青州与姜人的力量对比也没有数字上显示的那么悬殊。 现在众人最为关心的是何时开战,在何处开战。 “女儿关!” 此时韩风烈在正前方墙壁上一点,便现出一幅巨大的光幕,众人细看时,以青州城为中心,方圆一千五百里的地理风貌全都出现在光幕上,细致到一村一寨都能如观掌纹。 这光幕是东平王府才有的手笔,在青州是独一份。 韩风烈的手指正点在青州与中州之间,稍稍偏向青州的一处。 女儿关,又名堕泪关,青州本土稍有见识者都曾听过一篇民谣: 一过女儿关,双眼泪难干。 几十百年后,无人把家还。 这篇民谣说的是,青州自来荒僻,百姓穷困不堪,其余四州的百姓都不愿女儿出嫁到青州来,有些做父母的不愿闺女远嫁,便恐吓自家的闺女道:“只要过了那个关口,你便到老死也难与父母重新见面,青州人过的都是以泪洗面的悲惨日子。” 久而久之,“那个关口”,便被人称作女儿关,或称堕泪关。 这传说很不光彩,大部分青州人都不愿提及的。 “为何定要选在女儿关?”有金丹期高手发问,到时候要上场拼命的就是他们,所以他们有理由弄清一切他们想弄清的东西。 韩风烈手指轻点,女儿关附近的地理地貌迅速放大,稍大些的池塘都清晰可见。 “是个好宝贝啊!”有世家的家主感叹道。 “女儿关附近约有数百里方圆,足够容纳百多名金丹期高手对战。” “此处地理复杂,多水,多山,多石林,多岩洞,是布置法阵的绝佳之处。王府甚至早已查明,女儿关附近有十数处天然形成的法阵,这些法阵威力不等,其中威力最大的几个困住数名姜人的上师不成问题!” 这是个好消息! 大厅中一片嗡嗡之声,一大群金丹期修士忍不住兴奋地交头接耳起来。 姜人势大,上师数量太多,青州这边原就准备多以法阵陷敌的。 韩风烈咳嗽一声,拿出一片玉简,道:“女儿关附近的地理地貌,以及这些天然法阵的破解、操控之法,尽在这枚玉简之中。” 等众人的议论声平息下来,韩风烈又道:“还有两个理由将战场定在女儿关。” 他话未说完,一个声音突然发问:“若是姜人不如我所愿,不在女儿关与我决战,奈何?!” 第85章 女儿关(中) “是啊,我们选定的战场定然是对我方有利,姜人凭什么乖乖的按我们的布置来?” “姜人性子粗野,直来直去,多半会在青州城内或者城外大开杀戒吧!” “女儿关距青州城稍远,姜人不会跑到那里和我决战的,他们还想着打完了跑到青州城来劫掠哩。” ...... 韩风烈笑嘻嘻的看着诸多金丹期前辈在议论,也不阻止他们。 东平王也捻须微笑,一副成竹在胸的笃定模样。 他们父子这一番做作,早有人注意到了,于是质疑之声越来越小。 韩风烈这才说道:“这位前辈的问题很好。不过且容在下把先前的话题说完,再为前辈释疑,可好?” 王世子作出这般谦下的姿态,那名最先发问的金丹期修士不由自主就点点头。 “选定在女儿关作战,还有两个理由,其一,此地距聚铁山不算远,一旦姜人的大上师出手,聚铁山的那位可迅速赶到,另外,女儿关距国中其余四州最近,也便于四州的散修来援。” 众人恍然大悟,就是啊!若姜人出动了大上师怎么办?还是得聚铁山中的那位出手啊。 不少人都把眼光看向坐在角落里的血魔剑,血魔剑站起来面无表情地说道:“家师已传讯与我,若姜人的大上师出手,家师定会及时赶到,绝不会误事。” 这又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又是一阵嗡嗡嗡之声。 “最后一个理由,女儿关范围极广,人烟稀少,姜人目前正加紧谋划星月国,还不愿与我元国正式开战,若他们在此战中杀伤的百姓太多,中州那边不想打也得打了。” 一众金丹修士这才想起,姜人来青州之后都是遮遮掩掩,甚至很少在城中露面,说明他们确实还没有做好同时与星月国和元国全面大战的准备。 “刚才最后的一个理由,女儿关人烟稀少,而姜人目前还不能大量杀伤我元国百姓,这也是姜人不会拒绝女儿关成为战场的第一个理由。” “其二,女儿关既然距其余四州较近,便于我方的援军赶来,那么,同样也利于姜人的援军赶来。” “其三,虽然青州荒僻,但青州城筑城已不知有多少年了,底蕴深厚,战略物资充沛,诸多大世家、大门派皆在此有驻所,想必法阵之类的陷阱多如牛毛,姜人并不愿意在靠近青州城的地方展开大战。” “其四,姜人上师的数量接近我方的两倍,个人战力又强于我,他们是远道而来,所以急于寻求决战。现我方主动在女儿关摆下阵势来邀战,他们求之不得,明知战场于我方有利,他们也会按捺不住应战的。” “其五,......” “不用说了!” 来自赵州越氏的一名金丹中期修士毫不客气地打断韩风烈的话,“韩世子已经说了许多了,总之我方把战场设在女儿关有许多好处,而姜人到时也定会在女儿关应战,是也不是?” 赵州南安王府与青州龌龊多年,纷争不断,如今为了国战不计前嫌,派出援军来了青州,毕竟双方打打杀杀许多年,心中犹存芥蒂,韩风烈又年轻,这位越姓修士说话就很随意。 韩风烈并不气恼,微笑道:“是!我们的判断就是如此。” “好!”越姓修士对厅中的全体修士大声道:“有韩世子这句话,越某就放心了。我等远来青州,固然是为了大元皇朝而战,却也是为了青州、为了东平王卖命,如若韩世子判断有误导致此战不利,想必东平王会给大家伙一个交代吧!” 说罢,越姓修士双目炯炯的盯住韩铸铁,厅中所有修士也禁不住看向这位青州的主人。 气氛一时很紧张。 韩铸铁微一沉吟,忽然放声大笑:“越道友能问出这句话,可见是真心为国而战,本王在此谢过。” 越姓修士刚才咄咄逼人,几句话把东平王父子都挤兑了,东平王却要为了大义而向他致谢。若在平日,那是服软,会给人瞧不起,但此时国难当头,东平王一番示弱的话却让大家无不钦佩! “本王此刻若是答应了越道友的话,那便不是真心话!” 众多修士一愣! 越姓修士提出要求,如果王府判断失误导致战败,东平王要给各方一个交代,东平王却不答应。 这是什么情况? 东平王的目光在厅中缓缓扫过,良久,才笑道:“众位道友很好奇是不是,本王为何不能给出交代?” 王府的哼哈二将之一的陆义见场面冷清,便出来缓和一下气氛,笑道:“王爷的意思是,若此战败了,青州沦陷,东平王府将不复存在,那时王爷就是想给各位道友一个交代也不能啊。” 众人这才明白韩铸铁的意思。 是啊,此战韩铸铁可谓押上了他的身家性命,那么他若是连战场在哪都判断错了,那他还有何资格独扛姜人! “陆贤弟所言极是,此次女儿关一战若是败了,本王将万劫不复!”韩铸铁正色道,“所以,此战必胜!” “此战必胜!” 近三十名金丹期修士齐齐高呼。 越姓修士心中暗暗惊叹:“这人只几句话就把数十名金丹期高手撩拨得士气高涨,一喜一怒都被他控制,厉害啊!” 虽然此战青、赵两州联手,但那是姜人逼迫太甚之故,此战过后,南安王府和东平王府未必不会再起纠葛,所以越姓修士此行就格外关注韩铸铁这个人。 韩铸铁这番话首先是收拢人心,他王府都把性命前程都押上了,自然会竭尽所能去争胜,如此大家就都能安心杀敌;其次是防患于未然,震慑可能存在的内鬼:此战决定了本王一家的生死,若有不开眼的从中捣乱,休怪本王赶尽杀绝! 此战来援的修士太多身份太杂,韩铸铁也不能尽知所有人的底细,震慑一下很有必要。 至此,众人对战场设在女儿关达成一致。 接下来另一个重大的问题浮出水面: 何时开战? 第86章 女儿关(下) 韩风烈把墙上的光幕一转,光幕上显出一条红色的路线来:“半月之后,姜人的辎重将到达女儿关附近,护送辎重的有十五名上师,百余名法师,还有驰名天下的姜族铁骑,数目约为五个百人队。” “世子的意思,我等去劫他的辎重,然后姜人来援,就此展开决战?” 发话的是个和尚,紫红面孔,双目有神,他身边坐着一个肤色白净的中年女尼。 和尚与尼姑坐在一起,这搭配很是怪异,如果周星辰在场,定会认出这两位便是紫竹派的檀光和檀清姑二人。 紫竹派总共就只有三个金丹高手,这次除了住持檀济在派中留守,其余两个都来了,可见紫竹派是真心力挺东平王。 韩风烈冲檀光微微一笑:“正是!” 虽然都是金丹高手,元国顶尖的人物,可是事关生死,大伙还是七嘴八舌的询问起来,全无半点高人风范。 “姜人的上师都是分散过来的,每伙最多五六人,人太多动静就大,怕我们截杀。唯有这一支,因为要押送辎重,人数最多,还有姜族铁骑。” 有人笑道:“姜人是有名的穷鬼,能有什么辎重!” 一时至少七八名金丹高手哄笑起来。 “姜人虽穷,这次大战可是准备了不少好东西!”韩风烈提醒这帮无利不起早的家伙,“首先是百万灵石......” “胡扯!姜人穷得叮当响,哪来的百万灵石!” 在场至少有三成的金丹期修士不信。 有人弱弱的说了一句:“听说他们有两支小队是从星月国过来的......” “哦!” 这下就无人质疑了。 韩风烈继续说道:“这次姜人也准备了大量的阵旗、阵盘等布阵之物。” 有人恍然道:“原来如此!他们弄来大批的灵石是为了布阵!” 韩风烈:“还有丹药和药材!姜国的大草原上虽然资源匮乏,但他们的很多灵药是我们元国所没有的。” 提到元国的灵药,许多修士露出贪婪的眼神。 “法宝和法器,他们这次也弄过来不少,为的是在大战中及时补充,还有战后的奖赏。” “这怕是姜人的奸计吧!” 有人怀疑道。 崔玉环笑道:“就算是又如何,双方的实力一目了然,我们占据了主场之利,时间还有半月,足够我们在女儿关布置了。” 于是话题转到如何在女儿关设伏上面。 这方面由王世子韩风烈负责,陆义辅佐。 整个大战的统筹由春雪剑韩葳蕤负责,崔玉环辅佐,东平王掌总。 此战关系到韩铸铁一家的生死荣辱,因此这个安排倒是无人反对。 青冥山与女儿关之间的一个荒原上,看上去空空荡荡,上面只有青草,和一些极其低矮的土丘。 几个黄发高鼻、着装怪异的异族人来到这里,一番张望之后,神奇地消失了。 连日来,一拨拨赶到这里的异族人为数不少,最后都无影无踪。 显然,这里被布置了一个大型法阵。 走进法阵之中,景象便完全不同,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圆形蜂巢一般的东西,巨大,上下有好几层,无数异族人在“蜂巢”中穿梭进出。 在蜂巢的顶层,有百十人席地而坐,静听中间一个中年异族人说话:“......元国人也不愿久拖不决,故而选定了与我们大战的地方......女儿关!” 众人一阵骚动,却无人敢出声。 中年异族人望向角落里孤零零盘坐的一名女子,这女子轻轻点头。 中年异族人道:“慕青大上师经反复推演,决定:我等就在此地,女儿关,与元国人大战一场。” “诸位上师可有异议?” “大上师的决定自不会错,谁敢有异议。”一个黄发瘦小、牧羊人一般打扮的上师小心翼翼的发问,“本座只想知道,元国人会不会在这个......嗯,女人关......” 他还没说完,就被一阵哄堂大笑打断。 牧羊人上师面不改色的继续道:“元国人肯定会在女儿关设下无数阵法,我等是否随时破坏掉?” “无需破坏,”中年异族人道,“大上师以为,元国人的阵法若是摆不起来,他们人少,定然不敢决战。我们就放任他们去布阵。” “就是,论法阵星月国还可以,元国人,他们懂阵法吗!”一个彪形大汉大咧咧的道。 “一定要在这个什么关决战吗?”一个鸠面老者上师吞吞吐吐的说道,“为何要让元国人遂意?” “大胆!”坐在角落的女子霍然起身,咄咄逼人地盯着鸠面老者,“你敢质疑慕青大上师的决定?” 鸠面老者连连告罪,缩着身子坐下来,噤若寒蝉。 角落里的女子转向中年异族人:“金普鲁上师,大上师那里已经定下了对敌之策,你就直接宣布好了。”话语里似有一丝不满。 中年异族人金普鲁上师微微一笑,“是,蒙琴上师。” 金普鲁上师正色道:“慕青大上师算无遗策,何况还有......咳咳,战场就选在女儿关。半月之后,我们的辎重将抵达女儿关附近,元国人定会袭击这支草原铁骑,我们的布置就围绕袭击与狙击来展开。” “下面,我开始公布大上师们的决定:饶红木上师,你负责......” 姜国人的传统是以强者为尊,办一件事,打一仗,其中的一切都由参与者中修为最高者决策。大上师的话,从来都没人敢违背,今日有两位上师站出来质疑慕青大上师的决定,已经是极其罕见的了。 就在这大厅的隔壁,一间小小的密室里,忽然响起了大笑声:“哈哈哈,慕青,想不到你这位大姜族的第一神算,也会被区区两个初阶上师质疑!若是本座没记错的话,这种事已经有好几十年没有发生了吧!” 发出笑声的是一个少年,白皙面庞,稚气未脱的样子,只是他的满头白发很是刺眼。 在他对面坐着的是一个白衣中年女子,面容姣好,神情清淡,眉宇间隐约可见一丝疲惫之色。 “这有什么可笑的,胡连大上师。本座也不能算尽天下的一切。何况这等时候了,你还笑得出来?” 白发少年胡连摇头道:“不说这些,不说这些,眼下你我只盘算青州之战,天塌下来还有草原上的那些大上师顶着哩。” “你知道你此刻像个什么吗?” 胡连一震,“我像什么?” 慕青道:“你就像一只草原上的奈何鸟!” 胡连不禁苦笑。 奈何鸟是姜族草原上独有,这种鸟儿有两个特殊之处,一是叫声凄惨,就像一个人在反复地哀叹:“奈何,奈何!”二是此鸟遇到危险不是逃走,而是把身子埋进沙土或者草丛里,以尾部对着敌人。 慕青是嘲笑胡连故意忘掉最大的麻烦,自欺欺人。 胡连喃喃自语道:“那不是还有数十年吗?眼下还是先把星月国拿下来再说。” 至于青州,无论胡连还是慕青从没担心过,在他们看来,若是连元国的一州都拿不下,那大姜族离灭族就不远了。 第87章 斗星阵 站在女儿关的断壁残垣上瞭望,目之所及都是野草、黄土和土丘和大坑。 很多年前,女儿关曾是一座雄关,自李氏一统五州建立了元国,这座雄关就失去了军事价值,从而渐渐荒废。 历经当年的数次大战,女儿关只遗留下遍地的枯骨和荒冢,狐兔蛇鼠出没其间,一派荒凉,毫无生气。 纪明月被韩葳蕤分派来负责女儿关阵法的布置,她和另两位阵法大师统领着上百名阵法高手在这片荒凉的大地上穿梭忙碌着,十天过去了,总算是大功告成。 接下来便是确认阵法的有效性。 周星辰也被纪明月从红梅谷里拉了来,那些初级、中级的小型法阵,纪明月也懒得动手,全都交给周星辰。 十余支队伍在荒原上游动,纪明月俩人验算法阵的速度最快,渐渐的到了荒原的边缘。 “等等!” 纪明月突然传音给他。 此时周星辰正在验算一个叫一梦星河阵的阵法,正要踏进阵中。 他看向纪明月,纪明月也不见异样,只是眼神往一梦星河阵中一转,周星辰便明白了:这阵中有鬼! 他装模作样的对着一张阵图看来去看,嘴巴里念叨:“不对呀,怎么找不到法阵的入口?” 他沿着一梦星河阵缓缓转圈,看一眼阵图,再看一眼眼前的荒草地,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 “还没看明白?” 纪明月吼道。 周星辰心中一喜,知她已经做好了手脚,一梦星河阵是出自星月国的中级阵法,纪明月自是烂熟于心,要做些手脚不要太容易。 “看懂啦看懂啦,找到入口啦。” “看懂了还不快滚进去?要老娘亲自动手不成!” 纪明月一副再不进去我就宰了你的凶狠模样,通常金丹期高手面对炼气期的小子都是这般做派。 “纪师姐倒是挺有泼妇潜质的!” 周星辰心中暗笑,一脚踏进一梦星河阵中。 霎时间天旋地转,仿佛置身于无名虚空之中,一片漆黑冰冷,无数星球在极远处散乱地运行,发出惨白的弱光。 他也不慌,念动口诀,伸手在虚空中指指点点,那些星球被他星力牵引,逐个在他眼前飞过,他每点中一个,那个星球就忽地发出刺眼的光芒。 这些星球都还没有失控,他松了一口气。 一梦星河阵是中级法阵中十分复杂的一种,以他的修为和阵法造诣,他还不能独自布设这个阵法,掌控起来也十分吃力。 就如刚才调动这些星球,他就十分缓慢,若是换了纪明月,其实只是一念之间的事儿。 他正验算最后的几颗星球,同时心中万分警惕:敌人若是要做手脚,便只在这几颗上面了。 果不其然,验算到倒数第三颗时,这颗星球不是绕着他转动,而是直直的向他冲来! 他一边狂念口诀,一边迅速闪避,那星球却已被人控制,仍旧飞速朝他砸来,眼见一个巨大的阴影将他笼罩,耳畔听得一声清叱:“一梦星河,倒!” 这颗星球便即转向,朝来路砸去! 漆黑冰冷的虚空中,一个苍老的声音道:“一梦星河,止!” 这星球进退不得,在原处滴溜溜急速转动。 纪明月纵声大笑:“在本座面前玩星阵,不知是哪位上师竟如此豪气?” 那个苍老的声音道:“大姜族上师袁无辜在此!” “哦,原来是姜族十大阵法大师之一的袁上师,你是要和我比拼阵法么?” 苍老的声音笑道:“本座素喜阵法,前几日刚从星月国过来,于星阵略有所得,今日便请纪上师指正。” 纪明月正色道:“好!请指教!” 她随手一指,三颗星球布成三星阵往前罩去。 虚空之中显出一个老者的身形,佝偻着身子,脸上一道道的皱纹,看去十分可怜。 那老者袖袍飘动,两个三星阵祭出,一个和纪明月的抵消,一个直奔纪明月本尊。 纪明月双手齐动,三个三星阵呼啸着杀向袁无辜。 袁无辜如法炮制。 虚空中十数个三星阵碰撞在一起,那些星球都撞得粉碎,爆出一阵阵耀眼的光芒。 周星辰在一旁也没闲着,他尝试着组成一个三星阵,却十分吃力,估计就算布成了三星阵,也无法送到老者身边,遑论杀敌了。 于是放弃了三星阵,一心一意的摆布二星阵。 这就轻松多了,他先后弄出十多个二星阵袭击老者,却被袁无辜轻松击溃。 他原来也没指望能对这个上师造成杀伤,只要能扰乱对方片刻便是成功,于是乐此不疲。 此时纪明月与袁无辜二人试探对手已罢,开始拿出来真本事了,五角星阵、六芒星阵满天飞,周星辰的那些二星阵夹杂在其中威力小的可怜,就如两个壮汉在厮杀,一个婴儿却要从中助拳一般。 纪明月一声娇叱,六个六芒星阵光芒闪烁,将袁无辜笼罩。 “来得好!” 苍老的声音大喝,七颗金灿灿的星球在他头顶次第升起,纪明月杀来的六个六芒星阵抵挡不住,相继爆裂,整个无名虚空一阵震荡! “七曜星阵!” 纪明月周身笼罩在金光里,两个金色的七曜星阵瞬间布成,直奔袁无辜。 袁无辜大笑,三个七曜星阵依次祭出。 “从此刻起,你要保护好自己!” 周星辰闻声一震,却见纪明月双手在身前吃力地划过,一个巨大的北斗八星阵缓缓浮现,发出的光芒将整个虚空照得透亮,八颗星之外,其余的所有星球都被排斥力推得远远的。 这个北斗八星阵还未完全布成,其散发出的压力已经迫得袁无辜连连后退,以他初阶上师的强大修为竟然不敌! “不妙,不妙!” 袁无辜心中大叫,“这女人好生厉害,若再耽搁片刻,这座北斗八星阵就能把老夫碾成齑粉。” 他打了个哈哈,道:“纪上师果然厉害,老夫领教了,且在女儿关大战中再会罢!” 这佝偻着身子的老者猛然一发力,无数颗星球冲着纪明月奔去。 他却掐动口诀,身子几个闪动,便要从无名虚空中遁逃。 临去之时他还不忘嫌弃一声:“这小鬼也很讨嫌!” 随手一个五角星阵罩向周星辰。 第88章 以阵布阵 上师袁无辜见纪明月对周星辰颇为照顾,以为他是纪明月的子侄辈或者衣钵传人,刚才比试星阵袁无辜输了,心中憋闷,便拿这小子出气。 他却小看了周星辰。 周星辰陷身在五角星阵中,一阵手忙脚乱,双手连挥,把这五角星阵的阵力打乱,然后依次将五颗星球调理妥当。 虽然艰难,却也毫发无伤。 如果刚才袁无辜舍得多出一份力,弄个六芒星阵来砸他的话,他使出吃奶的劲也未必能全身而退的。 周星辰气喘吁吁的把这五角星阵给打散了,再看纪明月时,见她汗流满面,疲惫不堪,闭着双目在那里调息。 他也坐下来,静心恢复消耗的法力。 这番战斗他虽然没发挥多大作用,但弄出了那么多的二星阵,还破解了一个五角星阵,几乎把体内的星力消耗一空。 不久,纪明月就睁开双眼,周星辰惊讶道:“纪师姐这么快就恢复了?” 纪明月摇摇头。 “可惜让这老家伙跑了!” 周星辰说起来很是遗憾,若能在大战前击毙或者生擒一名姜族上师,青州这边必然士气大振。 “跑?他往哪里跑!” 周星辰又惊又喜道:“纪师姐你在一梦星河阵外面做了什么手脚?” “出去瞧瞧你不就知道了!”纪明月得意洋洋地笑道。 经过与袁无辜的这番大战,这座一梦星河阵的阵力本来就消耗殆尽,纪明月随手一击,便把这座残阵打散。 两个人又出现在荒野上。 周星辰闭目感应,很快便发现附近有星力波动。 “纪师姐,在那里!” 两人缓步走过去,周星辰不解地问道:“纪师姐布置的什么阵法,好像威力不是很大。” “三座七曜星阵!” “嗯,纪师姐,七曜星阵可困不住这老儿。” “若是把三个七曜星阵再摆成三星阵呢!” “这!......” 周星辰一时怔住了,脑海里轰隆隆作响:我怎么从没这般想过? 连环阵,阵套阵,这他知道,但是把星阵当做子单元再来摆阵,那威力......难以想象啊! “那老儿在我星月国学了几天阵法,便以星阵大师自居了,觉得已经掌握了我修星一脉的真髓,可笑!井底之蛙不知天大!” “是啊,在纪师姐面前他显摆什么星阵,那不是班门弄斧吗?” “星阵一道奥妙无穷,谁敢说自己窥到了最高奥秘?除非......” “除非什么?” 纪明月笑道:“你不是有四枚星辰碎片吗?你若是能把周天星斗阵弄出来,那才叫阵道无敌,无尽虚空任你逍遥。” 是啊,周星辰很惆怅,那是一个无限遥远的梦想,或许此生都难以实现。 据纪明月判断,袁无辜刚才比斗星阵时已经消耗了过半的法力,这老儿才出一梦星河阵,又陷进三座七曜星阵组成的三星阵,没有两个时辰脱不了身。 两人边调息边说笑,足足耗够了一个半时辰,这才好整以暇的踏入这座超级三星阵。 只听得阵中如牛般粗重的喘息声,两人抬眼看去,望见黑暗的虚空中,三个巨大的光团像磨盘一般缓缓转动,光***,一个狼狈不堪的身影在那左支右绌,身上的衣衫破烂得不成样子。 纪明月笑道:“我还高估这老儿的阵道造诣了,这座三星阵起码能消磨他三五个时辰。” 两人也不急,说笑着过去看热闹。 “你这贱人!你们还有这等以阵布阵的法门,为何星月国没人告诉我!” 纪明月冷冷的说道:“你们姜人是星月国的世仇,我们恨不得将每一个姜人食肉寝皮!” “可是有很多的星月国人已经投靠了我大姜族!”姜族上师袁无辜声嘶力竭地大吼。 “那都是权宜之计,哄哄你们罢了。”周星辰大声道。 “不错!”纪明月笑吟吟地点头。 “哼,这座阵法还难不倒老夫,待老夫破了阵,要把你两个弄回草原去喂虫子!想想看,那虫子密密麻麻的,一天天啃噬你们的血肉、灵力,还有神魂,想死也死不了,只能经受永世的折磨,哈哈哈哈......” “老家伙快疯了。”纪明月小声道。 周星辰提声喝道:“你这老儿怕不是脑子坏了,还是先看这座星阵是如何一点一点消磨你的血肉、灵力和神魂的吧!这就是一座磨盘,把你这老儿摆放在磨盘中间,磨呀磨,磨呀磨......” “呀!”袁无辜气得浑身发抖,一股沛然不可抵御的力量陡然间爆发出来,他身形猛地暴涨,竟然与星球等高,伸出山一样的巨掌,砰砰两声捏爆了两颗星球,整座三星阵一阵抖动,其中一座七曜星阵摇摇晃晃,眼看便要被打散。 纪明月早有防备,又是一个七曜星阵祭出,把那个残破的七曜星阵替换下来,整个三星阵得以补齐,威力大增。 纪明月却面色苍白,摇摇欲坠,显然星力消耗太过。 “纪师姐你先休息下,等我来摆布他。” 纪明月微微点头,坐下来吞食了两颗星辰丹,闭目调息起来。 周星辰小心翼翼的靠近过去,他对袁无辜也没太大的办法,唯有不断地以二星阵去袭扰,要他不能一心一意地破阵。 跟七曜星阵比起来,二星阵就像老虎身边的苍蝇,几乎毫无杀伤力,偏偏又使人不胜其烦。 袁无辜对这黑脸小子恨得咬牙,百忙之中分出星力,引来一个巨大的星球击杀这小子。 金丹期(上师)的一击绝不是一个炼气期修士所能抵挡的,然而袁无辜已被阵法磨去了九成法力,自身还被星阵牵制,这一击最多只用了三成的力量,他也不敢使出全力,纪明月还在一旁虎视眈眈呢! 周星辰连连祭出三个二星阵也不能抵住这一击,他的星阵全被击碎,那颗星球仍旧朝他砸来,只是速度稍缓。 他见势头不好,飞身后退之中,把神魔沥血枪和天星盘一齐祭出,挡在身前。 轰隆一声巨响,天星盘被碾得粉碎! 神魔沥血枪却呼啸而至,把那颗星球撞得一歪。 周星辰趁势再摆出一个二星阵,将那颗星球罩住,一阵震天巨响,他的二星阵和那颗星球一同爆裂。 他余悸未消,调息了一阵,自觉法力恢复了五六成,这才再度靠近,老调重弹,弄出一个个的二星阵去调,戏这个狂妄的姜人上师。 第89章 上师之陨 两个时辰后,黑暗虚空中爆发出巨大的火光,一阵震耳欲聋的巨响,由三座七曜星阵布成的超级三星阵彻底崩溃,纪明月、周星辰、袁无辜三人一同出现在荒原上。 “哈哈哈,老夫终于脱困!小贱人,还有你这黑脸小子,且来尝尝大草原上阵法的滋味!” 袁无辜丢出一个阵盘来,双手飞快地掐诀,一大片黑暗降临,将纪明月与周星辰笼罩住,无数猛虎、巨蟒、秃鹫、鹰隼朝他两扑来!...... 袁无辜站在法阵外大笑,“小贱人,黑脸贱种,老夫这八方锁灵阵的滋味如何?且慢慢品尝罢,老夫去也。” 他祭出一辆木车模样的法器来,没错,是法器!他堂堂上师也没有一件飞行类的法宝,姜人的“穷鬼”之名果然不是白叫的。 此时袁无辜的法力已去了九成九,刚才为破解那座超级三星阵,他还使出了秘法,此刻身体、神魂都受到不轻的伤害,已经接近油尽灯枯了。 他艰难地爬上那辆木车,把一颗灵石镶进去,木车发出一阵白光,车身一震,陡然升空,便要加速遁去。 恰在此时,一阵叮叮咚咚的乐曲响起,在袁无辜四周的半空,一颗颗晶莹剔透的星星从无名虚空处跳跃出来,这些星星在空中纷纷移动,排出阵型,却将正中央老大一片虚空留出来,好似百官群臣肃然排列在朝堂上,等候自己的帝王降临。 袁无辜情知不妙,拼命地催动木车法器,木车一震一震的似在挣扎,却被阵力束缚,飞遁不得。 阵中的星力照耀在袁无辜布下的八方锁灵阵上,八方锁灵阵本来是一片黑乎乎的影子,星力撒上去,这黑暗便如骄阳下的白雪一般消融。 黑暗尽去,却显出一轮明月来,纪明月端坐在那轮明月上哂笑道:“袁无辜老儿,八方锁灵阵本来不凡,可你法力所剩无几,此刻就算布出阵来又有何用。” 这轮明月缓缓升空,最后填补在群星的正中央,此时法阵告成,仙乐响起,阵中星力大盛,纪明月坐于法阵之中,浑身沉浸在蓝盈盈的光芒里,飘飘渺渺,不染点尘。 袁无辜的木车受不住阵力压迫,出现了一道道裂纹,他自知这次再难逃脱,不禁心灰意冷。 终究他还是阵道大师,便临死之前还要嘶哑着喉咙问道:“你这是什么星阵?老夫自问熟知星月国各种法阵,你这个却闻所未闻!” 纪明月不答。 周星辰坐在一颗星星上叫道:“这是我纪师姐自创的群星捧月大阵,全天下止有我二人知道,你是第三个。” 袁无辜喃喃自语道:“如此大阵,即便老夫法力全盛之时也不能破解,可笑,老夫这一生,终是可笑......” 周星辰见此人已引颈就戮,心中忽然异想天开:当初血魔剑大哥便是这般收服纪师姐的,我何不劝劝这老儿,若是成了,我周校尉岂不是有了第二个金丹级别的契奴? 越想心头越是一片火热,忍不住叫道:“袁无辜前辈,你修到上师之境想必也是千难万难罢,今日若是陨落了,数百年苦修之功岂不是白费!” “这场战争不论胜负如何,最后总是要结束的,那时候大家又是和和气气的相处,何不......” 袁无辜惨笑着打断他的唠叨:“你这黑脸小子何其贪心!老夫享受族人数百载的供奉,岂能一朝背叛!” “死便死了,老夫有何惧!不过你这女娃阵法之道的造诣超出老夫多矣,黑脸小子你于阵道之上的天赋也着实不错,老夫这些身外之物便不销毁,便宜你两个了。” 这位姜族上师伸手往自己天灵盖上一拍,一股黑漆漆的浓雾冒出,他枯瘦的身子在黑雾中飞快地消融,几个眨眼之后,这位上师和黑雾一起消失在人世间。 “纪师姐,他不会弄出什么古怪法术遁逃了吧?” 荒原上响起周星辰怀疑的声音。 纪明月一边收起群星捧月大阵,一边哂笑道:“在我大阵的笼罩之下,想要无声无息地遁走,除非是元婴后期大修士!” “咦,储物袋!阵盘,古怪的木车,还有一大堆阵旗!”周星辰喜道。 纪明月一挥手,便把袁无辜留下的东西收了,见周星辰遗憾的模样,笑道:“要分赃也得回去之后再分,这里还不知有多少姜人上师盯着哩。” 两人四处察看一番,御器升空,飞快地溜走了。 这片荒原重新沉寂下来,但暗地里不知有多少金丹期修士和姜人上师在潜行,在狩猎...... 一路提心吊胆的赶回小周庄,两人才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大战在即,这几日正是双方修士疯狂出动的时候,打探消息,刺杀对方的重要人物,其凶险不言而喻。 头等大事是闭关回复法力。 周星辰此战出力甚多而功劳甚微,但次日当他在庄内闲走时,每一个见到他的人都向他祝贺,尤其武三柳、宛丘琳、高世廉这些与他相识很早的老人,看他的眼神狂热而崇拜。 这些人知道他的底细,一个无依无靠的穷小子,十三岁才开始修炼,十六岁不到就已是炼气九层,相识满青州,如今更是了不得。 击杀姜人上师! 青州,乃至元国能有几人做到了? 尤其当他溜达到庄子东南角,准备看看自己的星辰卫时,隔得十丈远,只听见一声令下,两个百人队的星辰卫齐刷刷单膝跪倒,扬起好大一片灰尘: “主公威武!” 王府二品带刀近卫、骁骑校尉周公子不禁晕乎乎的不知东南西北了...... 与他交好的许家、紫竹派、道玄门等势力全都派人来道喜,尤其王府的杨长史亲自登门,代表东平王前来叙功。 “这就完了?”杨长史讲了洋洋洒洒的一大篇之后,便没了声息,周星辰不禁纳闷,我知道你王府赐封的官爵品级有限,可好歹你给点灵石也行啊。 杨长史是官场中的老贼了,哪里不知道这少年人想些什么,不禁哈哈大笑道:“你还年少,不可急功近利,更不可居功自傲。老夫既然亲自上门来叙功,待大战之后,能少了你的好处?” “大战一起,还不知道我有没有命留下来享受封赏哩。”周校尉没精打采的应道。 “不可胡言乱语!” 杨长史是老派人,对兆头、口彩这些东西很讲究的,“你还没去青州城里吧?如今满城都在传说有一位少年英雄哩!” 周星辰闻言来了精神:“哦,他们是怎生传说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