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武神侯》 第一章 引蛇出洞 初春,过午。通往南山道临山郡的官道上,上百骑兵簇拥着几辆马车,沿着坑坑洼洼的官道艰难而来,骑兵们盔歪甲斜,疲惫不堪,一名昏昏欲睡的骑兵,扛着临山郡守的旗号,坐在马上摇摇晃晃,几次都差点儿掉下马背。瞧着这支像是打了败仗还没吃饱饭的队伍,哪有半点儿郡守亲兵的精气神? 临山郡是个穷郡,位于龙越帝国最西南边陲,毗邻桑兰国,是蛮族人聚集之地,穷乡僻壤,蛮人占了半数以上。这里的蛮人们多半过着吃生肉,穿兽皮的生活,日子过得相当苦,穷到连吃竹子的食铁兽都不肯翻山过来。 外放南山道,多半都是在朝廷中不得志的官员,到南山道就形同发配一样。只要官员们一听说要外放南山道,尤其是到这临山郡做郡守,便一个个如丧考妣。 此时,第一辆青色篷布的马车里,坐着临山郡的新任郡守钱太希。钱太希一身锦袍,没穿官服,靠在厢壁上闭目养神。一个皮肤如同缎子一样细腻的美人,正用一双纤纤玉手给这位郡守大人捏着腿。这等环境也不忘了享受,郡守大人真是好福气啊。 官道坑坑洼洼,马车摇摇晃晃,可是车内的郡守大人却坐得稳如泰山。郡守大人是位书生,不会武功,那么显然这辆马车是特制的,并不受路面颠簸的影响。 一直闭目养神的钱太希忽然睁开眼睛,向车外问道:“钱顺,离临山郡城还有多远的路程?” 马车旁,一个骑着枣红马,仆从打扮,脸上有新伤的黑衣糙汉子翁声翁气答道:“大人,咱们离临山郡城还有不到百里路!”被称作钱顺的汉子忍不住抱怨道:“他娘的,这穷山恶水的地方,这些强盗竟然连郡守大人的车队都敢打劫!真是反了他娘的!难怪没人愿意到这里做郡守!” 这一路走来,饶是打着郡守的旗号,也被劫匪们光顾了四五次之多,二十里一小劫,五十里一大劫。 要不是马车外的钱顺武功高强,再加上这支护卫骑兵本领不弱的话,恐怕郡守大人已经给那些贼人捉去,挖了心肝做醒酒汤了。给大人捏腿的翡翠姑娘,怕也早成了哪个寨子山贼的压寨夫人了! 来之前,钱太希已经听说临山郡的种种可怕之处,所以倾尽家财,向武泉侯包不亿借了百余骑兵,还许诺了将来赠送数颗桑兰国的蓝宝石。 包不亿这才肯借他百余精骑,还送了他一辆逍遥车,这辆逍遥车是极有名的工匠所打造而成,坐在车中无论何等颠簸,也能稳如泰山。也幸亏有这百余精骑护卫,否则就算有钱顺这样的高手在身边,钱太希怕也到不了临山郡。 钱太希心中庆幸,幸亏自己舍得银子,要不然在路上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车内的钱太希叹息一声,摇摇头,自言自语道:“谁也不怨,要怨就怨楚随心这个王八蛋!唉,也不知道他脑袋里哪根筋搭错了位置,放着好好的侯爷不做,非要得罪大司马!害得本官也受了连累,给贬到这鸟都不拉屎的地方做郡守!可惜啊,要是不出这档子事儿,本官马上就要做到户部侍郎的位置上了啊!” 正在给钱太希捏腿的美人名叫翡翠,翡翠抬起头,一双明眸眼波流转,媚笑道:“大人何必忧恼,以大人的本事,过不了三年五载,就能再次升迁。如今朝中楚家一脉,丢官的丢官,罢职的罢职,连那位少侯爷楚随心也丢了爵位,自顾自逃走了。可是在这种不利的境况下,大人却能够保住官职,外放临山郡来做郡守,就足以见大人的手段了!” 钱太希心情并不愉快,恨恨道:“屁的手段!还不是钱能通神!本官祖上姓钱,却没能给本官留下几文钱,还得靠本官自己考取进士才能挣钱!” 钱太希用手捶自己的脑袋,懊丧无比道:“唉,本想着三年前攀上了楚成隆这棵大树,从此就能一帆风顺,平步青云,哪想到大司马会异军突起。更可气的是楚成隆这个老不死的,竟然把爵位传给儿子,自己去炼什么金丹求长生不老!狗屁的长生不老!” 钱太希越说越气,忍不住坐直了身子,骂道:“楚随心这个混账东西,不可救药!若是我的老爹有这等本事,我可以世袭侯爷的话,我还闹腾什么?每天只管带着一群狗腿子出来斗鸡走狗,花天酒地,醉生梦死!堂堂的侯爷,要钱有钱,要人有人,要势有势,何等快活!何必去招惹大司马?我看他楚随心是寿星佬上吊,嫌命长了!” 正在给钱太希捏腿的翡翠停下了手,举起右手,先是伸出两个手指,随即又变成三个手指,微笑道:“两年换了三位皇帝,咱们这位大司马将来可真要名垂青史了!” 钱太希苦笑道:“可不是嘛!你就说吧,咱们的大司马连皇帝老子都不放在眼里,一个小小的侯爷算个屁!可他楚随心偏偏要跳出来装什么忠臣,瞎折腾!这下好了,只当了一天的侯爷,就给大司马逼得不得不逃离京城,爵位也没了,一家老小也给人软禁了起来,你说他图什么呢?就图一个忠臣的虚名?那有个屁用!” 翡翠用手轻撩了一下鬓角的发丝,一双美眸晶晶发亮,“大人,有句话说,人各有志,不可强勉!要说那位楚少侯爷还是有胆子的,敢在朝堂上公然指责大司马,这样的人,咱们龙越国可是不多见!先前倒是有几位,不过脑袋都搬了家,这位少侯爷得罪了大司马,却能够全身而退,已经很不容易了!” 钱太希鼻子里哼了一声,不屑道:“也就是他运气好,那天刚巧大司马身体不适没上朝,不然当时就得把他拉出去砍喽!他有本事?我呸!他那么有本事,倒是别逃呀?和大司马继续杠啊!不过让我意外的是,大司马竟然没把他全家给砍了,真是奇迹!” 翡翠嫣然一笑道:“奴婢倒是听说,楚老侯爷当年曾经救过大司马的命,也许大司马是看在当年的救命之恩,才留了他全家的性命吧?” 钱太希冷笑道:“那就难怪了!咱们这位大司马做人做事都非同寻常,想猜测他的心思很难!这次要不是走夫人路线,连本官也要栽在他手里了,现在想想都怕!楚随心,嘿,他纯粹是自己作死!现在大司马下了海捕的文书,他的好日子怕是要到头了!如果现在能抓到楚随心,本官一定求大司马分我一杯肉羹,我真是恨死他了!” 钱太希冲着车外的钱顺嚷道:“钱顺儿,带兄弟们找个地方先休息一下,咱们埋锅造饭,吃完饭休息一个时辰,今晚连夜赶路!无论如何,明天上午一定要赶到临山郡,这路上可不能再耽搁了,一日不到郡城,老爷我的心就悬着!这路上贼太多了,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早日进城才是上策!” …… 临山郡最南边,就是高耸入云的驮龙山。过了方圆八百里的驮龙山,就是桑兰国了。桑兰国和龙越王朝,在过去的百年间暴发了至少五次战争。桑兰国虽然国土不及龙越国五分之一,可是桑兰王却屡次带兵过境挑衅龙越,大肆劫掠,一旦被龙越精兵打败,就龟缩回桑兰境内。 龙越国的精兵也曾数次攻入桑兰,无奈桑兰山多,兼之气候恶劣,龙越士兵过境之后就水土不服,所以只能放弃到手的胜利又撤了回来。桑兰人因此更加有恃无恐,经常越境劫掠。好在桑兰新任国王河范与前两任国王不同,主动对龙越称臣。 龙越皇帝册封桑兰王,郡王封爵,赏亲王服饰,赐给金册,金宝,每年又赐给岁币,两国这才停止了数十年的战争。和平?这也不过是近十年的事情。 本就穷乡僻壤的龙越国南山道,因为战乱的原因,就更加贫穷。尤其临山郡,更是穷中之穷。郡守也没有别处地方官那么多油水可捞,至于前朝传说的什么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那是临山郡守根本不敢想像的。 可是即便如此,钱太希也还是花了大把银子向武泉侯包不亿借了百余名骑兵,钱太希深深懂得,当官想要捞钱并不难,可是你得有命花才行,所以,还是先舍财免灾吧! 驮龙山深处三十里,树高草深,已是人迹罕至。连羊肠小道都算不上的小道上,一位穿着麻布衣服,已经走得气喘吁吁的妙龄少女脸色发白,因为她被一前一后两名带刀的灰衣男子挡住了去路,截断了归路。 这少女皮肤白皙,颇有几分姿色,只是受到惊吓,脸色惨白无比。她知道,敢在这驮龙山里行凶的恶人,都不是好惹的主儿。 挡住少女去路的中年灰衣男子,连面罩都懒得戴,左脸上一道两寸多长的刀疤,狰狞可怖。男子双臂抱在胸前,大喇喇站在小路的中间,冷笑道:“小妞儿,荒山野岭的,你一个人孤零零的,这是要往哪里去啊?卢大爷在此,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你是不是得留下点儿东西再走啊?” 身后的青年灰衣男子放声大笑道:“小妹子,你不用怕,我们哥俩也就是劫个财,再顺道劫个色,你只要乖乖的脱了衣服,我们也不为难你,咱们大家爽完了就一拍两散!怎么样?” 少女硬着头皮斥道:“呸!你们两个臭贼想干什么?告诉你们,我叫赫兰玉双,我爹可是临山郡捕头赫兰子夜!你们,你们要是敢动我一根汗毛,我爹,我爹他绝对饶不了你们!”她虽如此说,却也明显是色厉内荏,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就算搬出皇帝老子也未必管用。 姓卢的中年灰衣男子扭了扭脖子,咔咔作响。姓卢的贼人哈哈大笑道:“是吗?原来你是赫兰家的小姐,那可太好了!这回老子可不但要劫财劫色,还要劫命呢!” 两名灰衣人,一前一后提着明晃晃的钢刀,狞笑着上前,就要擒下赫兰玉双。赫兰玉双惊恐大叫道:“你们,你们要干什么?救命啊!救命啊!” 卢姓男子放声大笑道:“小妞儿,你不妨再喊大声点儿!看他娘的这荒山野岭的会不会有人来救你!” 赫兰玉双更加惊恐,放声大呼,可是这荒山野岭哪会有人啊,真无奈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两个恶贼三拳两脚就把少女打倒在地,又扯碎了她的麻布衣服。赫兰玉双自知今日难逃此劫,却仍是奋力的挣扎,骂不绝口。 眼看赫兰玉双就要被人凌辱,忽然林中有人朗声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们两个贼子竟然在此公然行恶,真当天底下没有王法么?” 两名灰衣贼人吓了一跳,赶紧松开赫兰玉双,二人回头看时,却是一个俊眉朗目的锦衣少年站在他们身后三丈远处,少年身后负剑,看样子是个练家子。赫兰玉双如同溺水垂死之人抓到一根救命稻草,双手拼命护住胸口,冲着少年大声喊道:“少侠!救我!” 姓卢的匪人见了锦衣少年,眼中喷出火来,就像看见了行走的金子一样,这个人可太值钱了! 那姓卢的匪人一掌打晕了赫兰玉双,这才拍了拍手站起身,阴阳怪气道:“哟,这不是咱们的楚大侯爷吗?你可让我们哥俩好找啊!要不是老子想起这招引蛇出洞,谅你也不会现身!大侯爷,大司马他老人家可是天天惦记着你呢,赶紧跟我们哥俩走一趟吧!” 第二章 草包侯爷 从林中忽然现身的少年,俊眉朗目,面如冠玉,身后负剑,青色绣万字的锦袍,外面套着蓝色缎子面坎肩,头上戴着一顶镶珍珠的黑色长冠,足下蹬一双青缎子面的官靴。这荒山野岭的地方,这身装扮很有些怪异,试问有谁会穿官靴爬山呢? 少年被人给认了出来,也着实吃了一惊,可他仍是不动声色,一脸笑意的上下打量穿灰衣的中年贼人,忽然打了个哈哈道:“哎哟,果然是人的名,树的影,还真是没想到,本侯爷在这深山老林里居然都被人给认出来了!好吧,既然你已知道我是楚随心,是咱们大越国的第一位大侯爷,那你还不快跪下?” 卢姓的中年灰衣男子把嘴一撇,狠狠啐了一口,“我呸!姓楚的,你就别他娘的往自己脸上贴金了!以前要是见到你,说不得碍于你侯爷的身份,老子只好跪上一跪。可如今你是咱们大越国天字第一号的钦犯,人人得而诛之,你还想让老子跪你?老子可是天命堂高高在上的差爷,只有你跪我的份!” 灰衣青年男子踱了两步,眼珠转了转,轻声笑道:“楚随心,识相的话你就乖乖交出兵器。看你在朝堂上为国为民请命,是条汉子的份上,咱们兄弟也不为难于你。赵爷我绝不会让你遭罪,一刀就割了你的头,回去向大司马请赏!那样的话,成全你忠臣之名,我们哥俩也能加官进爵,发笔小财,皆大欢喜,岂不美哉?” 楚随心双臂抱在胸前,冷笑道:“好吧,原来本侯的命原来有这么贵,能让二位天命堂的大高手加官进爵呢!只是既然二位出身天命堂,难道就忘了加官进爵是种残酷的刑罚么?此时此地,你们说出这样的话来,未免有些晦气!本侯奉劝二位,赶紧收拾东西滚蛋,我就不计较你们欺负这位赫兰姑娘,也不计较你们冒犯本侯的罪过了!” 姓卢的天命堂杀手提刀狞笑道:“楚随心,看来你是一心求死啊!这么大一个侯爷却这么小气,连个脑袋都舍不出来!既然如此,卢大爷少不得要亲自动手了!” 楚随心笑嘻嘻伸出右手,阻止卢姓杀手道:“慢着!杀人之前,我还有一事不明,想问问清楚。你们是怎么知道我要到驮龙山来的?” 赵姓杀手大笑道:“反正你也要死了,赵爷就不瞒你了——是有人把你的行踪透露给我们!因此我们就在这龙山县搜索你的行踪,没想到你小子很狡猾,一直不露面,也不采购登山用的服装等物,害得我们只好守株待兔!可是这几天并没有人进山。直到今天上午,这个小妞儿匆匆买了一些登山用的装备,还有水和干粮,以及地图之类的东西,我们猜她一定和你有关,所以就开始跟踪她!” 卢姓杀手冷笑道:“可是我们一路尾随她,进山三十里,一直走到下午,你小子也不露面,我们就只好向这个小妞出手了!要是没了这个向导,凭你小子怎么也走不到桑兰国去,所以也不怕你小子不出来!况且,你又不知道我们的身份,只会把我们当成普通的山贼,自然会出手!” 楚随心抽了抽鼻子,恍然道:“原来如此!只是不知道泄露我行踪的是什么人呢?” 两个杀手对视一眼,赵姓杀手摇了摇头,“姓楚的,你应该知道我们的行规,我们哥俩说的已经够多了!要不是你已经死到临头,连这些话我们也不会说的!既然那人把你的行踪告诉了我们,我们自然要遵守约定,不能随意说出他的名字!” 卢姓杀手点头道:“正是!” 楚随心两手一摊,无奈道:“好吧,既然二位如此有职业道德,待会儿杀死二位的时候,我也会让二位痛快一些!” 两个杀手再次对视一眼,旋即暴发出一阵狂笑,姓卢的杀手更是笑出了眼泪,“少侯爷,你可真幽默啊!整个龙越国的人都知道楚少侯爷是个草包,是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文不能测字,武不能防身的人!你凭什么杀我们?用唾沫淹死我们?还是准备讲笑话笑死我们?” 楚随心笑道:“谁告诉你草包就不能杀人了?草包也能杀人,草包能杀比他还草包的!就像你们两个这样,空有一身蛮力却不长脑子的草包!你们就不想一想,既然楚某是个大草包,那大司马为什么还要派你们这些天命堂的高手来杀我?一个草包是不值得天命堂出手追杀的,你们说对吧?” 卢姓和赵姓杀手对视了一眼,他们并不明白楚随心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们看过天命堂里关于楚随心的档案,这位少侯爷自幼习武,有名师传授武功,却不知是何原因把武功越练越废。这位少侯爷的武功低得可怕,连江湖上的五流高手都能轻易虐他,何况是可以称得上三流高手的卢姓和赵姓杀手? 赵姓杀手拔刀在手,指着楚随心冷笑道:“楚侯爷,我们兄弟本和你无怨无仇,却也敬你是条响当当的汉子!只是你不该得罪大司马,这也就是大司马派我们四处追杀你的原因了。大司马权倾天下,楚侯爷又是咱们越国的知名人士,自然杀鸡要用牛刀了!” 楚随心盯着赵姓杀手的眼睛,微笑道:“这位赵爷,姓楚的只有这一颗脑袋,你们却有两个人。我听说那贼子悬赏五千金买我的人头,就算你们杀了我,可你们两个人一分,一人就只有两千五百金可拿了!想必待会儿杀了我之后,你们两个当中会有一个偷偷向另外一人出手,杀了同伙,独吞那五千金的赏金了?” 卢姓杀手立刻跳了起来,凶相毕露道:“姓楚的!我们兄弟两个可是合作多年的好搭档,好兄弟!你少在这里挑拨离间!杀了你,一人两千五百金还不够么?” 楚随心嘻嘻笑道:“本侯出生在富贵家庭,如今又到民间转了一圈,也算知道民间疾苦,自然知道金子的作用!对于平常老百姓人家,两千五百金可是不得了的数字!可若是用来买世间最好的豪宅,买最快的马,买最快的刀,娶最漂亮的女人,甚至想买个侍郎那样大的官儿……那还差得远呢,你们说对不对?” 卢姓杀手皮笑肉不笑道:“姓楚的草包,你少鬼扯!”他回头望向赵姓杀手道:“赵贤弟,你不要听这姓楚的草包胡说,他不过是趁机挑拨离间我们之间的关系,好寻机逃走罢了!” 赵姓杀手点头道:“卢大哥说得对!咱们可不能让这小子给忽悠了!”他嘴上虽然如此说,却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他心中何尝不是这样的想法,杀了楚随心之后,再寻机杀了姓卢的,回去只说姓卢的不幸死在楚随心手里,他好独吞那五千金的赏金? 楚随心见二人彼此戒备,大笑道:“你们也知道我是活着的饭桶,世上第一流的草包!武器没你们快,轻功没你们高,坏心思也自然没你们多,所以我就是会走路的人参,会活动的五千两金子罢了!这里人迹罕至,也不会有人看到,你们二人想翻脸,就趁早动手吧!” 两个杀手再次对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深深的猜忌,楚随心又添油加醋道:“这可不是我挑拔离间,你们现在不动手,难免待会儿给另外一个人算计,吃了有毒的饭,喝了有毒的酒,那样可就不美了!我是一个没用的人,这荒山野岭又无处可逃,你们杀了对方,再来取我项上人头也不迟,对不对?” 卢姓杀手知道他和姓赵的关系因为楚随心的一番话再也回不到过去了,只恨自己没及早出刀杀了楚随心,因此他怒道:“姓楚的,你小子害人不浅!你是个不祥之人,你所到之处,人人倒霉!白乐天因为收你为徒而倒霉,木刀大侠贺云风因为结交你而被人追杀,那冷东海也因为你被逐出了丐帮!这不是你的错吗?” 楚随心慢条斯理的答道:“你也知道,这些人结交我,绝不是为了银子!如今姓楚的虽然被人追杀,在大越国无处容身,可是却也因此而名满天下!那些朋友虽然因为我而受到牵连,可是人人都以此为傲,绝不肯和那奸臣贼子同流合污!他们受牵连当然不是我的错,谁派你们来追杀我,那是他的错才对!” 见二人不答,楚随心漫不经心的摆摆手道:“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是自然之理!你们俩也别废话了,快动手吧,不必假惺惺装成彼此的朋友了!你们谁赢了,谁就割走我的头回去领赏。只要割了我的头,就有大把的金子,还能升官,从此就不用冒着这样的生命危险出来杀人了!” 赵姓杀手望向卢姓杀手,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卢大哥,这个小子实在是太坏了!我们先一起杀了他再说吧!” 卢姓杀手点头赞许道:“贤弟说得不错!咱们这就杀了他,再回去领赏,分了那五千金!咱们合作多年,交情莫逆,可不能中了这小子的奸计!咱们还像过去一样,一起出手杀人,一起领赏,回去一起逛青楼!” 两人虽如此说,却谁也不肯先出手了,都防着另外一个人会突然向自己出刀。楚随心没把这一切戳破的时候,他们还能维持彼此表面的和谐,如今是楚随心现身,五千金当前,这样一笔巨大的财富,谁不动心?都想独吞这笔财富,都想借此机会升官,两人此时便是最大的竞争对手了。 卢姓杀手忽然笑道:“好你个楚随心,看来你也不是那么草包,一切都在你的算计之中,对吧?” 楚随心报之以微笑道:“哪里的话,我只是把二位心里所想的事情说出来罢了!都是做杀手的,心不够黑哪里行呢?心不够黑的人,也入不了天命堂。所以大家也就不要装什么菩萨心肠,假充什么好人了!你们动手吧,我在一旁看着就好!” 赵姓杀手艰难的咽了一下口水,勉强笑道:“卢大哥,小弟知道自己武功不如大哥,情愿把这立功受赏的机会让给大哥!咱们兄弟一场,合作多年,犯不上为这点儿小事翻脸!” 卢姓杀手大怒,斥道:“赵贤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这话传出去,我赵某从此还要不要做人了?” 楚随心笑道:“非但不能做人,简直要身败名裂了!所以趁着没人看到,快快动手吧!等下要是突然有其他人出现,你们可就要不好办了!五千两金子,加上立功受赏的机会,怎么可以给别人分了去?” 赵姓杀手一咬牙,挺刀向楚随心扑了过来,嘴里骂道:“姓楚的,你小子害人不浅!你竟敢离间我们兄弟之间的感情,我先宰了你!” 一片雪亮的刀光袭向楚随心,劲气之强,连楚随心身后大树的枝叶都被刀气撩中,断枝残叶纷纷从半空中坠落。 楚随心大叫一声,“好功夫!”毫不犹豫向后掠去,试图避开这一记凶狠的刀光,可是赵姓杀手的刀实在太快,这一刀还是把楚随心的锦衣斩出了四五个破洞,鲜血顿时迸流。楚随心一言不发,只是急速后掠。 就在赵姓杀手出手的瞬间,卢姓杀手也已拔地而起,一把刀直插赵姓杀手的后心。赵姓杀手尚未落地,便已经感觉到背后强大的刀气,他早有防备,迅即转身出刀。却仍是慢了一步,左肩已经中了一刀。赵姓杀手大叫一声,倒飞出去,落地后,舞出一片刀花,护住自己的身体,赵姓杀手惊怒不已道:“卢大哥,你要做什么?!” 卢姓杀手落地后,横刀在胸前,阴森森道:“赵贤弟,我自然是做你也想做的事情!” 第三章 是敌是友 赵姓杀手横尸林中,卢姓杀手也已经是遍体鳞伤。卢姓杀手啐了一口血痰,望着坐在地上,同样身上伤痕累累的楚随心,愤愤骂道:“老子们明明知道这是你的阳谋,离间之计,可是竟然无法破解!只能先和他分出个死活来!” 楚随心用剑拄着地,试图站起来,却未果,只好嘿嘿笑道:“千古艰难惟一死,我楚随心自然是不想死的!倒不是我楚随心有多聪明,是我早已经看出了你们两个在我出现之后,彼此起了杀机,我只不过帮你们捅破最后一层窗纸罢了!况且,在你们面前,最大的对手是对方,而不是我!” 楚随心又道:“你站在我的角度想一想,就算我想逃走,是面对两个强敌的机会大,还是面对一个重伤之敌的机会大呢?所以,你不难理解我的选择吧?” 卢姓杀手气哼哼道:“你小子果然是坏透了!放心,你笑不了多久了!” 楚随心撩了一下头发,把贴在鼻子上的发丝吹了起来,慢悠悠道:“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在意!困兽犹斗,我当然更不会就这样放弃了!你是聪明人,知道利用我牵制那姓赵的,虽然你们的武功在伯仲之间,可是你不先杀我,摆明就是想利用我来影响他的心神,他武功虽然不弱于你,可心思却比你差了一大截!” 卢姓杀手冷笑道:“虽然我杀了他之后,自己也受了重伤,可是真要杀你,依然是易如反掌!你还不是没撑下我十招就身负重伤了?你还有什么遗言,快快交待吧!念在你是咱们大越国的侯爷,又是为民请命而死,称得上好汉!卢某答应你,只要是能成全你的,卢某自会尽力成全!” 楚随心歪过头,瞧了瞧依旧晕厥在地上的赫兰玉双,叹道:“要说有什么遗言,等下请你放过这位赫兰姑娘吧!她一个姑娘家,又是赫兰子夜的女儿,却肯担着死在大山里的风险,想往对面的桑兰国跑,那一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你虽然不能帮她,却也别害她!” 卢姓杀手似笑非笑道:“哟,没看出来,我们的楚大侯爷还是个怜香惜玉的人!要不是非得砍下你的头才能回去领赏,我还真有心放你一马,让你和这位姑娘成就好事!唉,可惜这位姑娘醒来后,绝不会想到是你楚大侯爷救了她一命,明年的今天,她想给你烧张纸都不可能!” 两个人正说着话,赫兰玉双呻吟一声,悠悠醒转过来,茫然的四下张望,刚才卢姓杀手下手太重,她被一掌打晕,直到现在才苏醒过来。她见楚随心坐在地上,衣衫破碎浑身是血,又见一名贼人横尸地上,另一名贼人也是站在地上满身是血。她还以为楚随心为了救她,和这两个贼拼死相争呢,心中不由大是感激。 楚随心的眼睛盯着卢姓杀手,根本不敢四处张望,生怕那杀手突然出手袭击他。可他的脸上却是满不在乎的表情,嘿嘿笑道:“人至将死,其言也善,我只是不想她无辜死去罢了。至于烧不烧纸,活人不知死人的事,阴阳相隔,谁管他呢!再说她还算有几分姿色,将来要是能嫁个好人家,生一堆齿白唇红的小孩子,尽享天伦之乐,岂不是人间一大美事?” 卢姓杀手仰天大笑道:“好!难得楚大侯爷为他开口求情!只不过她的爹是赫兰子夜,她们赫兰家在这临山郡可没做过什么好事,欺男霸女,横征暴敛,鱼肉百姓,如今竟然有人要救他赫兰家的女儿,这可真是!你放心,我只不过是想占有她的身子罢了,我绝不杀她!” 楚随心苦笑道:“就算赫兰家做了许多不堪的事情,那也是她爹做的吧!她也不过只有十五六岁的样子,难道她还能出去欺男霸女,鱼肉百姓不成?你杀了我之后,得了赏金又有前程,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何苦为难她一个弱女子?其实你放过她,也是放过你自己!” 卢姓杀手倒也警觉,诧异道:“放过我自己?楚大侯爷何出此言!” 楚随心一脸云淡风轻道:“因为这林中还有一个人存在,我虽然不知道他是敌是友,但是他的武功可着实不低!他若是你的朋友,那还好。若他是这赫兰姑娘的什么人,那你可就危险了!凡事不要做绝,难道你做人都不给自己留条后路的吗?” 卢姓杀手吃了一惊,林中还有高手?他毛骨悚然的四处张望一番,却没有发现有任何人的踪迹。卢姓杀手沉默了片刻,半信半疑道:“大侯爷,我看你这是在吓唬我吧?我都没感觉到林中有其他人在,你一个武功远不如我的废材,怎么可能知道!你别是想趁机救那姑娘逃走吧?我劝你少耍手腕!” 楚随心笑道:“该说的我已经说了,信不信是你的事情!”楚随心回过头,望向林中,朗声道:“林中那位高人,无论你是敌是友,也都请不要躲躲藏藏了,快快现身相见吧!” 楚随心话音未落,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便从林中掠出,轻飘飘落在赫兰玉双面前,向赫兰玉双躬身施礼道:“二小姐,管某救护来迟,请还二小姐恕罪!” 赫兰玉双见了这男人,又喜又惊,用手捂着头,挣扎坐了起来,嗫嚅道:“师,师父,你怎么来了?你来了多久了?”原来这人名叫管中龄,是教赫兰玉双开手的武术师父,现在是赫兰家的护院教头。 管中龄拱手道:“二小姐,今天早上你不辞而别,老爷怕你出事,派人四下搜寻你的下落,还是城中卖干粮的小伙子说你买了干粮,背着个大包袱往城南来了。我猜小姐你可能是进入了驮龙山,生怕你有什么不测,因此急着赶来。没想到小姐果然遭遇了歹人,还是这位,这位楚少侠仗义出手,救下了小姐……” 管中龄顿了一下,又望着楚随心道:“管某见楚少侠实在是少年英雄,武功颇为了得,就没急着出手,而是先冷眼旁观。万一楚少侠不敌两个贼人,管某再出来助楚少侠一臂之力也不迟!” 楚随心皱了皱眉头,这人什么情况?他明明听到自己是少侯爷楚随心,怎么一口一个楚少侠?而且自己武功菜得不能看,连重伤的卢姓杀手十招内都把自己打得伤势不轻,他还胡扯什么少年英雄,武功颇为了得,这是什么意思? 卢姓杀手的心却沉了下去,楚随心所料不差,这人竟然真是赫兰家的人!此时他已经身负重伤,而且这人的武功看起来比他只高不低。若是他先前不杀了姓赵的,两人联手的话,倒能陪这人走上几招,可现在,恐怕难以全身而退了。卢姓杀手的肠子都毁青了,他用怨毒的眼神看了一眼楚随心。 楚随心大笑道:“你看我做什么?这事可不怨我,那姓赵的可是你自己亲手杀掉的!” 管中龄望着楚随心,嘴角翘起,“这位,这位楚少侠很有些意思!明知道我在后面尾随,就设计帮我先除去了一个敌人!若是这两个人联手,我也无必胜之把握!如今这姓卢的已经是重伤,就是随便来个七流高手,也能把他打到吐血!还是楚少侠的妙计惊人!” 楚随心哈哈笑道:“惭愧惭愧,我也只是利用你自救罢了!我可打不过他们!”楚随心嘴上说着话,心中却暗道:这厮跟了我们这么久,却迟迟不现身,被我说破了行踪,才肯跑出来相见,可是却又不说破我的身份,只称我为楚少侠,这里面怕是有什么文章吧? 管中龄回过头,对卢姓杀手怒目而视,用冰冷的声音问道:“姓卢的,你是自己动手了结,还是等我出手?” 卢姓杀手又望了一眼楚随心,脸上的肌肉都扭曲了起来,脸上的刀疤愈加狰狞,他绝不会束手待毙。卢姓杀手咬牙道:“这小子刚才说,困兽犹斗!你想必已经知道我的答案了?”卢姓杀手纵身扑向管中龄,一刀劈出,空气中青色刀光一闪,势如闪电。 管中龄嗤笑一声,向后倒掠出一丈有余,堪堪避开那记凶狠的刀光。哪知道卢姓杀手在空中却一个急速转向,向楚随心一刀劈去,这一刀,比刚才那一刀狠辣十倍也不止。卢姓杀手心中恨极了楚随心,这小子可害他不浅,他刚才砍向管中龄那一刀不是过虚招罢了,他要迫退管中龄,先杀了楚随心再说。 楚随心正准备看热闹,却不防这厮忽然向他出刀,楚随心顿时给吓了一大跳,赫兰玉双也吓了一大跳,高声道:“楚少侠小心!”楚随心哎呀一声,也顾不得什么形象,一个就地十八滚,滚了开去,狼狈的躲开这一刀。 管中龄这才反应过来,这杀手的目标竟然是楚随心,他心中大惊,怒喝一声道:“畜生!你找死!”便狂掠向卢姓杀手,一掌拍向他的后心,想要一掌结果卢姓杀手的性命。 卢姓杀手对管中龄出手根本置之不理,只是疯狂向楚随心出刀,楚随心也顾不得许多,在地上闪转腾挪,试图避开卢姓杀手的攻击。三人在林中缠斗起来,不多时,管中龄一掌打中卢姓杀手的后心,卢姓杀手的左掌也打中楚随心的胸口。楚随心仰天栽倒,口中狂喷鲜血。 管中龄暴怒,在他眼皮底下,卢姓杀手竟然把楚随心打成重伤,这让他管某的脸往哪里放?管中龄痛下杀手,那卢姓杀手很快又中了管中龄一掌,倒滑出七八步远,手中握不住刀,钢刀当啷啷落地,他嘴角的鲜血不停向外涌出。 卢姓杀手咧开嘴笑了,满嘴都是鲜血,他望向楚随心,咳了几声,这才喃喃道:“草包侯爷!我今天就算是死,也要带走你!” 楚随心挣扎着从地上坐起身,慢慢摸起自己掉落在地上的宝剑,用尽全力掷向卢姓杀手,宝剑掠空而来,把卢姓杀手穿了个透心凉,死死钉在树上。楚随心见这连名字都没有留下的狗奴才死透死绝了,这才心满意足的仰面倒下。 赫兰玉双吓得尖叫着跑到楚随心身旁,蹲下身,抱起楚随心大声呼唤,“楚少侠!楚少侠!楚少侠你醒醒啊!”楚随心哪里还有回应,早已经人事不知。 赫兰玉双红着眼睛冲管中龄大叫,“师父!师父!师父,救你快救救楚少侠!我知道你能救他!” 管中龄走到楚随心身旁,伏下身,用手号了一下他的脉,不禁皱了皱眉头,半晌才道:“二小姐,你随我回去见老爷吧,你不能再逃婚了!你若是逃婚,让老爷怎么向中山王世子交待?他虽然危在旦夕,但只要你肯随我回去,我便设法救下他的性命,我还会向老爷求情,求他让楚少侠担任军职,这不比他做一个游侠好么?” 赫兰玉双沉默半晌,垂下头,低声道:“好!我随你回去就是!不过你一定要救回楚少侠的性命!” 管中龄把一丸丹药送入楚随心的口中,赫兰玉双慌忙拿出水囊喂水,帮楚随心服下丹药。管中龄这才站起身,脸上浮现一丝诡异的笑容,却转瞬即逝。管中龄沉声道:“只要二小姐肯随我回去,一切都好说,楚少侠的命,就包在我身上了!” 赫兰玉双垂头丧气,只是默默点了点头。管中龄再次伏下身,把楚随心背了起来,脚步轻快向龙山县方向走去。赫兰玉双一言不发,默默跟在管中龄身后,脸色难看至极。 第四章 下马威 临山郡守衙门,郡里的高级官吏齐聚三堂,要给新任郡守大人接风洗尘。前任郡守已是告老还乡,现在的郡中事务都是别驾李鹤来在署理。 上午,当新任郡守钱太希一身公服由仪门昂然而入之时,欢迎的人丛中有一个其貌不扬的高个子一脸不屑道:“小子,你得意什么?等下要你好看!”说话的高个子,一身捕快的服饰,看样子是郡守衙门的捕快。 高个子捕快身旁,一个书吏模样的人赶紧阻止他,瞪起眼低声喝道:“竹竿,你少说两句吧,哑不了你!这位新任郡守大人似乎和以前的郡守不太一样,自己带了一百多骑兵进城。我还听说这位郡守大人在路上遭遇劫匪六七次,可都把劫匪给打退了!这样的郡守,可不多见!” 被称为竹竿的高个子捕快一脸不以为然,撇嘴道:“那又怎么样?带着一百多人就想在临山郡翻天不成?真当咱们总捕头是吃素的?呸,瞧那小子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等下就有他好受的!” 那书吏摇头顿足道:“唉,你们呀!你们争这口气做什么?真拿你们没办法!” …… 三堂,酒菜齐备,官吏们都肃立两旁,郡守钱太希昂然而入,钱顺跟随在钱郡守身后数步,以做护卫。众官见了新任郡守,一齐作揖,只有一位身着紫色锦衣的矮胖子不拜,钱太希的目光不由自主就落在这矮胖子脸上,钱太希的脸色不太好看。不过钱太希仍是走到自己的席位前,落座。 钱顺见郡守大人脸色不好,早已心领神会。钱顺上前,走到那身着紫色锦衣的矮胖子面前。见那胖子身后还站着一高一矮两名捕快,便指着三人斥道:“这里是府衙三堂,郡守大人是朝廷命官,从四品,都不敢着紫衣入内。你这死胖子是什么人?敢在这里穿紫衣?” 见那矮胖子皱眉,钱顺又道:“再说,今天能到三堂的,都是本郡高级官吏,你们两个不过是小小捕快,未受郡守大人邀请,有什么资格到三堂来?两个不入流东西,不识抬举,半点儿规矩也没有!还不快给我滚出去!” 哪知道那个身着紫色锦衣的矮胖子根本无视钱顺的话,竟然大大咧咧先入席坐下,双脚翘在桌上,刚才站在他身后的那名矮个子长脸捕快立刻上前,端着一杆点燃的烟袋,双手呈给矮胖子,媚笑道:“赫兰大爷,您先抽着!” 瘦高的捕快望着钱顺,冷笑道:“我们小小的捕快是不入流,你又算是什么东西,敢在众位大人面前吼三喝四?我们不入流不假,可是打狗也得看主人,难道你把我们总捕头赫兰大爷也不放在眼里么?”原来那个矮胖子就是临山郡衙门总捕头赫兰子夜。 赫兰子夜狠狠吸了一口烟袋,吞云吐雾起来,他仰天吐出一个圆圆的烟圈,似乎舒服已极。良久,才环顾左右,一脸傲然道:“大家都坐呀!你们都站着干什么?大家都是来欢迎新郡守上任的,现在新郡守也到了,你们还不赶快入席?来来来,都坐都坐,大家都坐,不必客气!” 几个书吏模样的人,望着一脸不悦的新任郡守钱大人,大气也不敢出。功曹严成德擦着头上的冷汗,呆立在那里不敢说话,如同木雕泥塑一般。三堂里的气氛顿时紧张无比,连郡守大人粗重的呼吸声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钱顺望着那敢和他顶嘴的瘦高捕快,心中无名火起,大怒道:“总捕头?我呸!他娘的,一个不入流的小吏也敢在这里作威作福,可见临山郡无人哪!”钱顺走上前,用右手食指戳了戳瘦高捕快的胸口,讥笑道:“至于你,不过是一个不入流小吏手下的一条狗而已,难道你还想咬人吗?” 瘦高捕快被钱顺当众侮辱,不由冲冲大怒,伸手去捉钱顺的手,却被钱顺闪躲开了。瘦高捕快脸上的肌肉抽动,显然气得不轻,怒斥道:“放屁!你他娘的说谁!我们总捕头是吏,可你又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郡守家里养的一条狗,连吏都不是的东西!” 别驾李鹤来在一旁见势不妙,赶紧冲着矮胖子赫兰子夜使了个眼色,可是赫兰子夜只作没看见,自顾自吸他的烟袋,继续吞云吐雾,还忍不住惬意的呻吟道:“舒服啊!” 李鹤来的脸上实在挂不住了,轻咳了一声,这才沉声道:“赫兰总捕头,还不快见过郡守大人?”赫兰子夜根本置之不理,只在那里吸着烟袋,还抖起了腿,一脸挑衅的表情,他不把郡守大人放在眼里,显然也不把这位别驾大人放在眼里。 功曹严成德见别驾大人都发话了,这才硬着头皮上前端起一杯酒,冲赫兰子夜笑道:“都不要说了!今天咱们郡守大人新官上任,咱们是来恭贺的,老赫,你这是做什么呢?日后少不得大家要以郡守大人为尊,精诚合作的!再说,郡守大人可是同进士出身,前程似锦,是咱们这帮人能比得了的吗?来来来,郡守大人,下官敬大人一杯酒!” 说着话,严成德举起酒杯,望着钱郡守笑道:“钱大人三十岁刚过,就已经是一郡主官,实在是年轻有为!下官临山郡功曹严成德祝郡守大人春风得意,步步高升!下官先干为敬!”说着话,严成德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钱太希见他敬酒,便也举杯一饮而尽,从容笑道:“多谢严功曹!本官从京城来,对临山的情况还不太熟悉,以后少不得麻烦功曹大人,希望功曹大人不吝赐教!”两人又客套了一番。 别驾李鹤来见赫兰子夜无视自己,无奈,也来给郡守大人敬酒。钱太希也和他客气了几句。 钱太希和二人客套完了,这才扭过头,看着赫兰子夜,众人都紧张了起来。 钱太希忽然放声大笑,“哈哈哈哈哈,原来是赫兰总捕头,本官久闻赫兰总捕头的大名,今日有幸得见总捕头本人,果然是生得福相!本官善会相面,见总捕头满面红光,不日该有加官进爵之喜!” 赫兰子夜这才点点头,把双腿从桌上拿了下来,把烟袋锅递给身后的长脸捕快,嗤笑一声道:“这才像话嘛!你郡守大人早这么有礼貌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大小官吏面面相觑,都不吭声,平时这赫兰子夜就嚣张无比,现在连新来的郡守和别驾大人都不放在眼里,他们说话又算个屁?钱太希却表情平静,似乎并没有把赫兰子夜的无礼当回事。 赫兰子夜举起面前的酒杯,冲着钱太希冷哼了一声,“既来之刚安之,郡守大人,请吧!” 功曹严成德赶紧上前,把郡守大人面前的杯子斟满。钱太希爽朗一笑,“好!既然赫兰总捕头这么给面子,本官就喝了这杯酒!” 钱太希举杯,一饮而尽,众官吏假意喝彩道:“郡守大人好酒量!” 赫兰子夜喝了一口酒,就把杯里剩余的酒泼在了地上,一脸挑衅的望着钱太希。 钱太希哈哈大笑道:“赫兰总捕头真有个性!本官来之前,就听说总捕头武艺高强,最爱和高手过招。俗话又说得好,不打不成交,可是本官和赫兰总捕头毕竟一官一吏,不好亲自动手,那样有辱斯文。还好我手下有个下人叫钱顺,粗略通些武艺,要不,就请总捕头指教指教他?” 别驾李鹤来瞧了瞧钱太希,又瞧了瞧赫兰子夜,心里一沉,这位郡守大人让赫兰子夜和他家里的下人钱顺比武,这不是摆明了羞辱赫兰子夜,说他只配和下人动手吗?看来这位郡守是准备要软刀子杀人了?李鹤来紧张的看着赫兰子夜,生怕他当场发飙蹦起来。 没想到赫兰子夜并不为此生气,只是摆了摆手,一脸不耐烦道:“这事简单,让竹竿去做就可以了!”赫兰子夜偏了一下头,示意那个瘦高捕快上前和钱顺对阵。 别驾李鹤来和功曹严成德对视一眼,两人一起摇头,李鹤来一脸的无奈。既然劝不住赫兰子夜,更劝不了郡守,索性就随他们吧!李鹤来轻声叹息,这临山郡衙波诡云谲的形势,他有些看不懂了。 看来赫兰子夜是想给新任郡守一个下马威,而新任郡守显然也是想摸摸这位总捕头的底。这位郡守既然来到临山郡做郡守,就不可能对赫兰子夜一无所知。可是赫兰子夜实在太冒险了,万一郡守彻底翻脸,难道他还敢对郡守大人动粗不成?郡守毕竟是郡守,总捕头怎么说也只是个小吏啊! 钱顺听郡守大人说让他动手打架,眼睛就是一亮,他冲着“竹竿”笑道:“想打架,那就来嘛,老子陪着你!不过这里是三堂,是官家的产业,不能打坏了,咱们到院子里去打!” “竹竿”自然不甘示弱,用手向往指道:“来嘛!你这个野蛮人!”二人一前一后,大步出了三堂。 钱太希目视赫兰子夜,笑容可掬道:“总捕头,如此盛事,怎么可以不观摩呢?”赫兰子夜丢了酒杯,从长脸捕快手里接过大烟袋,一言不发就往三堂外面走。 钱太希走到三堂门口,回过头来,望着还在发懵的大小官吏,“诸位都愣着做什么?来来来,咱们不妨下个采,赌一下谁输谁赢!无论输赢,赌金都拿来做酒钱,有空咱们再小酌一番!” 众官吏见郡守大人如此说,都轰然答应,众人随后,一起出了三堂。 三堂外的大天井里,竹竿和钱顺早已经拉开了架势,就要动手。新任郡守钱太希神采飞扬,在阶前负手而立,自言自语道:“好戏,才刚刚开始嘛!” 第五章 话不投机入地牢 临山郡城东三十里,是赫兰家的大宅。赫兰家大宅飞檐翘角,雕梁画栋,亭台楼阁俱全,十分豪奢,远远比临山郡守衙门更气派,绝对是临山郡最好的建筑。当年赫兰家花重金从京师请来设计师,按照皇家园林风格仿造的,自然非同凡响。 做为临山郡最强的土著势力,赫兰家族远比郡守更有实力,赫兰家族的势力甚至已经渗透到了军营当中。做为临山郡一霸,赫兰子夜自然有底气挑战郡守的权威,所以他才敢于在钱太希的欢迎宴会上,如此嚣张。虽然他只是一个小吏,郡衙门的总捕头。可是赫兰家有钱有势又有人,赫兰子夜怕什么? 赫兰家今天迎来了一位客人,临山郡别驾李鹤来。李鹤来正一脸沉重的和赫兰子夜在小轩内喝茶。赫兰子夜眯着一双小眼睛,不屑一顾笑道:“鹤翁,我赫兰子夜不给钱太希的面子,你有什么好怕的?几任郡守哪个敢得罪我?我本是想扶你上去做郡守的,若不是钱太希这个混账来搅局,你现在已经是郡守大人了!” 李鹤来语重心长道:“赫兰老弟啊,无论是混江湖,还是混官场的,哪个不要面子?今天他钱太希新官上任,你就当众折了他的面子,你真就不怕他报复你?就算是泥人,也有三分土性,好歹他也是郡守大人,你如此当众羞辱他,不太好吧?” 赫兰子夜靠在椅背上,身后有披着青纱的漂亮侍女给他捏着肩。赫兰子夜眯起眼睛,“鹤翁啊,你太谨小慎微了!在这临山郡,就没有人敢不给我赫兰子夜面子!在这里,我赫兰子夜就是皇帝!我说一不二,谁敢违拗我!我本要推你上去,可是钱太希这混账竟敢来鸠占鹊巢,我不给他些颜色看看,简直对不住他!” 李鹤来唉声叹气道:“赫兰老弟,他做郡守,那是朝廷安排的,是吏部的事情,又不是他一个人能说了算的!真要是能自己说了算,有几个人愿意到临山来做郡守?大家以后要至少共事三年,你何苦得罪他?咱们和前几任郡守都能和睦相处,又不差他一个!他才三十多岁年纪就已经是郡守,万一他将来升迁……” 赫兰子夜坐直了身子,打断了李鹤来的话头,毫不掩饰脸上的厌恶,“我说鹤翁啊,他抢了你的郡守之位,你不恨他,反倒替他说起话来?对,咱们临山郡是穷,可是穷的是那些草根,什么时候穷过官员?临山郡再穷,到这里来做官的,也照样能赚得盆满钵满,再说他千里做官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钱!我还就不信了,我用银子砸不倒他!” 李鹤来摇摇头,站起身在小轩厅里踱着步子,表情沉重道:“赫兰老弟,事情没那么简单,这位郡守既然是楚家一系,现在楚家一系倒掉了,而他却没有被罢职,只是外放到临山郡来,就说明他背后仍有靠山。他不可怕,他背后的靠山才可怕!咱们稳坐临山郡,能在南山道发财就好,实在没有必要得罪朝中的人!” 赫兰子夜仍是不以为然,嗤笑一声道:“鹤翁,那你说说看,前几任郡守都被我用银子砸倒了,他钱太希又有什么了不起的?他就不爱银子?就算他不爱银子,那他总该爱女人吧?除非他是没有卵蛋的太监!” 赫兰子夜回过头,一把将绿衣侍女拽了过来,极其粗暴的搂在怀里,用力揉搓着她的脸蛋,恶狠狠道:“看到没有,这样漂亮的女人,我的宅子里多的是!只要他愿意,无论是买是抢,我都可以弄到更漂亮的女人送给他!我这等美意他愿意视而不见?嘿嘿,他喜欢什么,我就送什么,只要他肯听我的话!” 绿衣侍女吃痛,可是又熟悉赫兰子夜的脾气,怕挨打,所以只是自己在那里忍着痛,不敢出声。 见李鹤来仍是摇头,赫兰子夜忽然狞笑起来,一把推开了绿衣侍女,恨恨道:“他要是不肯听我的话,那么我也不排除他会暴毙在任上!人吃五谷杂粮,总要生病,得了重病医不好,谁也没有办法!毕竟咱们这临山郡,是化外之地,朝廷也不太愿意插手这里的事情……我希望他钱太希别走到这一步!” 李鹤来听到赫兰子夜的话,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无比,他心里隐隐开始害怕了,赫兰子夜这人越来越难以掌控了,他简直是个疯子!李鹤来原以为自己可以掌控这个人,让他言听计从。毕竟前几年两人相处得还算好,可是几年时间下来,现在李鹤来终于不得不承认,他失败了。 两人都低下头喝茶,各自怀着心腹事。忽然小轩厅的帘子一动,赫兰家的二管家福跃出现在门口,望着李鹤来,又望了望赫兰子夜,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赫兰子夜不满道:“福跃,你有什么事?只管说!别驾大人又不是什么外人!” 福跃这才走进轩厅,先后给李鹤来和赫兰子夜施礼。施礼已毕,站在了赫兰子夜身旁,低声道:“老爷,庄上去年的钱粮租子,贺老头要求再缓一缓,他说他目前手头比较紧,现在又是播种的时候,更加腾不出手来。他说今年秋天丰收了之后就如数偿还!” 赫兰子夜大怒,提高了嗓音问道:“我已经给过他两次机会了!有他娘的再一再二,没有再三再四!去年他就说年成不好,要缓一缓,到冬底卖了粮再说,我答允了。到冬底他央求人来说情,说粮食不好卖,又说春天。看在他家三代都种着我们赫兰家的地,我容忍了!怎么,现在开始蹬鼻子上脸了是不是?你告诉他,三天内给我筹齐了租子,少他娘一文钱都不行!” 福跃不敢抗声,只能低头答应:“是,老爷,奴才听明白了!”可是他嘴上说是听明白了,人却不动。 赫兰子夜瞪起了眼睛,“怎么着,你还有什么话说?” 福跃嗫嚅道:“老爷,恐怕这事儿难办!贺老头好赌成性,老爷您也是知道的,我只恐他拿不出银子来!” 赫兰子夜闭上眼,哦了一声,忽然腾地一下站起身,一脚把福跃踢倒在地。赫兰子夜跳着脚喝骂道:“废物!这点儿事也要来问老爷我?什么都来问我,我还养着你们这群废物做什么?贺老儿要是再敢不交出银子,你就把他给我绑了,沉到水塘里喂王八!他娘的,还反了他了!赶紧滚去给我办妥这件事!老子告诉你,这件事要是办不好,我就把给你办了!” 福跃从地上爬起来,连声称是,一溜烟跑得无影无踪。生怕跑得慢些家主发飙,先把他丢进水塘喂王八。 赫兰子夜见福跃跑了,这才一屁股坐了下去,用一双杀气腾腾的小眼睛看着李鹤来,脸上又重新浮现了笑容,“哎呀,真不好意思,让别驾大人见笑了!都是我手下这些人办事不力!挺小个事情,可他们就他娘的办不好,实在是气死我了!” 李鹤来长叹一声,站起身向赫兰子夜告辞。他知道,赫兰家的这位家主是再也不会听他的劝了,与其留在这里再受羞辱,还不如趁早到青楼喝酒去,至少青楼那些小娘们儿看在银子和他李大人的面子上,一个个都努力的乖巧温婉,他就不在这里自讨没趣了。 赫兰子夜见李鹤来向他告辞,大声道:“知财,代老爷我送送李大人!”轩厅外立刻有大管家赫兰知财答应一声,满脸堆笑送李鹤来出去。李鹤来一路叹息着去了。 绿衣侍女又小心翼翼给赫兰子夜斟了一杯茶,赫兰子夜刚端起茶杯,忽然门外有书童惜画嚷道:“老爷,老爷,管先生把二小姐找回来了!” 赫兰子夜闻言大喜,站起身拍手大笑道:“这可真是太好了!”赫兰子夜立刻大声道:“快,快请管先生到轩厅来!”惜画答应一声,去请管中龄了。 时间不大,管中龄带着受了伤的楚随心来到轩厅见赫兰子夜。赫兰子夜见了管中龄,欢若平生,大笑着上前抱住管中龄的肩膀。管中龄身材高大,赫兰子夜却是个矮胖子,赫兰子夜只好尽力踮起脚,管中龄怕他难堪,略弯下了腰。 赫兰子夜笑道:“老管儿,你可回来了!我就知道,只要有你出手,必然没有差错!”赫兰子夜忽然看到管中龄身旁衣衫破碎,满身污血,气息不稳的楚随心。赫兰子夜吃惊道:“老管,你怎么弄了这么一个半死不活的小子到轩厅来?咱们这轩厅可是不许外人进来的!” 见楚随心皱眉,管中龄赶紧拱手道:“东家,这位是楚乐楚少侠,今天多亏他拔剑相助,不然咱们二小姐就死在两个山贼的手里了!楚少侠身上这伤势就是为了救二小姐而受的伤!” 赫兰子夜上下打量楚随心,动容道:“哦?有这等事?既然这样说,楚少侠是一位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少年英雄了?” 管中龄笑道:“正是!属下赶到时,这位楚少侠正力敌二贼,杀死一贼,重伤一贼,楚少侠也因此身负重伤。属下又和那重伤的贼人打了二十多个回合,才将那贼人杀死。楚少侠武功高强,绝对称得上是年轻一辈中的英雄人物,如果能好好培养,假以时日,必将名动江湖!” 赫兰子夜听管中龄这样说,朗声大笑起来,拍了拍楚随心的肩膀,一脸满意道:“楚乐少侠是吧?既然是你救了我的女儿,你想要什么奖赏?金银美女随你选!你若有心留在我赫兰家更好,我可以举荐你到军中去做个校尉!” 楚随心轻轻推开赫兰子夜的手,淡淡道:“赫兰老爷,我楚乐生性散漫,不愿为官,我救下你家二小姐,不过是路见不平罢了,并不是为了什么奖赏。金银美女这些,我都不感兴趣!赫兰老爷若是有心,请我吃一餐饱饭也就是了。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江湖再会。” 赫兰子夜听到楚随心这样说,脸色立刻大变,沉着脸道:“姓楚的小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瞧不起我赫兰家么?你救了我的女儿,我要给你奖赏,你竟然敢不要?!真是岂有此理!别人岂不因此要看轻我赫兰家?不行,今天你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否则你休想离开赫兰家半步!” 楚随心大怒,望着赫兰子夜,气得身上发抖,哪有这样的人? 管中龄见两人话不投机,在一旁慌忙劝道:“楚少侠,不要误会,我们家赫兰老爷可是知恩图报的人!既然你救了我家二小姐,不想要金银财宝也罢,那到军中做个校尉总可以吧?男子汉大丈夫,至少要搏个前程嘛,对不对?” 楚随心摇头道:“我以为你带我来是为了疗伤,却不知道你带我是到赫兰家讨奖赏的!早知道是这样,我就不来了!你们赫兰老爷有什么奖励我并不在意,你们若实在有诚心,非要给钱的话,给一两银子意思一下也就是了!” 赫兰子夜听到楚随心只要一两银子,立刻怒目横眉起来,一张红脸涨得发紫,“什么?一两银子?你他娘的是在耍我赫兰子夜,是么?不行!今天这奖赏你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我赫兰子夜的话,任谁也不能违抗!” 楚随心的怒气也上来了,哪有这样的,牛不喝水强按头吗?难道本侯爷差你那二两破银子?楚随心在内心深处本就鄙视赫兰家仗势欺人,这一下又给架到了火上,心中恼怒,于是冲口而出道:“不要!就是不要!” 赫兰子夜心中怒极,狂笑道:“好!好小子!你有种!你真有种!来人哪,把这姓楚的小子给我关到地牢里去!等什么时候他想通了,求饶了,再把他放出来!老爷我就非要给他奖赏不可!” 第六章 换将 楚随心被赫兰子夜关进了地牢后,赫兰子夜又在轩厅见了女儿赫兰玉双,少不得又是对女儿一顿臭骂,威胁。偏偏赫兰玉双从小被娇纵惯了,要星星不给月亮的,又如何能听进她爹的话去?父女两个说了还没五句话,就大吵了起来,赫兰子夜被气得七窍生烟,暴跳如雷,让手下人把女儿关进了侧院,自己喝闷酒去了。 可怜赫兰玉双被人关进侧院,软禁了起来,连窗子都给钉上了铁条。不过好在吃喝都有专人负责,不至于被饿着。现在房前屋后都守着几个彪形大汉,负责看管这位二小姐。两天前她是仗着看守松懈,借机逃走了,这回被抓回来,看守可就严格起来了,再想逃走,门都没有。 赫兰玉双坐在屋中,愁肠百转,坐卧不宁。这一下彻底失去了自由,过几天就要被押去嫁给那位草包的中山王世子。她听说那位中山王的世子名叫龙百平,长得既丑且老,而且贪财好色。嫁给这种草包做侧妃,简直不敢想像将来的日子要怎么过。还不得整日以泪洗面啊? 她正在发愁,房门吱嘎一声被推开了。赫兰玉双抬起头看时,却是她娘马惜春来了,马惜春身后,跟着赫兰玉双的丫鬟秋月。赫兰玉双眼圈一红,站起身,委屈道:“娘!你来看我了!阿爹,阿爹他欺负我!娘,你可要给女儿做主哇!” 从门外走进来的这个女人,云髻高耸,头上凤头珠翠轻轻摇晃,拖地的藕荷色长裙,红色的小夹袄,虽然徐娘半老却仍就风韵犹存,正是赫兰玉双的娘亲马惜春。 赫兰玉双上前,抓住她娘的胳膊轻轻摇晃,嘴噘得老高,撒娇道:“娘,我不想嫁给那个中山王世子的嘛!娘,求你再去跟阿爹说一说,换一个人嫁过去好不好?我在临山郡生活了十几年,吃不惯江南的白米饭嘛!再说,我听说那中山王世子又老又丑,我嫁给他,岂不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马惜春爱怜的用手抚了抚女儿的头发,苦笑道:“双儿啊,你阿爹已经做了决定,就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娘能有什么办法?娘也哭过,也闹过,还不是没用?这两天娘也想通了,你也大了,早晚要嫁人,那中山王世子虽然老了些,可他毕竟是未来的中山王,嫁给他也不算丢人。咱们身为女人哪,早晚都要嫁人的!” 赫兰玉双把脸扭到了一旁,愤愤道:“我就是嫁猫嫁狗,也不会嫁给那个中山王世子!哦,他死了老婆就要收我做侧妃,那我在他眼里算什么东西?可以被他招之即来,挥之即去吗?我在临山,在我们赫兰家,享受着公主一样的待遇,我为什么要到他家去受他的气?” 丫鬟秋月站在主母身后,小心翼翼说道:“二小姐,其实大小姐嫁给江平王世子,过得日子也不错,现在都做了侧王妃了。做王妃总比我们做丫鬟的好嘛!小姐你年轻貌美,那中山王世子必然宠爱你,你嫁过去就有好日子过了。老爷也说过,咱们临山虽然好,可是比起中原一带,那还是差得多了!” 赫兰玉双大怒,抢上两步用手掐着秋月的脸,小丫鬟痛得乱叫。赫兰玉双气鼓鼓道:“好哇,你这个吃外扒外的东西!前几天还劝我逃婚,这两天想是给我阿爹灌了些迷魂汤洗了脑,反倒也来劝起我了?看我不撕烂你这小蹄子的嘴!” 马惜春无奈道:“好啦,双儿,你就别闹啦!你也知道,你阿爹已经打定主意要把你嫁给中山王世子,你就是闹也没有用!你还不如趁着这两天好好想一想,嫁到中山王府之后,要做些什么好呢!你阿爹已经备下了上好的嫁妆,要把你风风光光的嫁出去,你阿爹的两个女儿,都能做了郡王的侧妃,那不是咱赫兰家的荣耀吗?” 赫兰玉双嘟着嘴,委屈道:“我不去,我不去!我不嫁,我不嫁!世上的好男人多得是,我为什么要嫁给中山王世子?!”说着话,一赌气跳到了床上,趴在锦被上,把脸蒙了起来。 马惜春见她烦恼,忽然笑起来道:“双儿,难道你是看上了那位救你回来的楚少侠不成?嗯,那小伙子长得很帅气,为娘对他的长相和侠肝义胆也很满意,只可惜他是个江湖上的游侠,配不上我们赫兰家的双儿!” 赫兰玉双这才想起那位和她一同回来的楚乐楚少侠,赫兰玉双一骨碌从床上又爬起来,拉着她娘问道:“娘,阿爹是不是给了楚少侠一笔银子,打发他走了?” 马惜春摇头道:“没有!他不肯要奖赏,结果和你阿爹吵翻了。你阿爹盛怒之下,命人把他关进了地牢里,说要磨磨他的锐气。你阿爹对我说,那楚乐的武功很高,你阿爹希望能把楚乐安插在军中,做个校尉,为他所用。你阿爹还说,不能为他所用的人,就算是武功再高也没有用!” 赫兰玉双听到马惜春说楚乐给她爹关进了地牢,气得嗷一声跳了起来,握紧双拳咆哮道:“老天爷啊,阿爹这是疯了吗?这是疯了吗?恩将仇报吗?楚少侠救了我,他却把楚少侠给关进了地牢?!传出去赫兰家的脸都要丢光了吧!我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人会这样对待自己的救命恩人的!” 马惜春笑道:“双儿啊,你也莫恼,你阿爹只是赌气把他关在地牢里,只要他服个软,你阿爹就会把他给放出来的。我听说那楚少侠武功很高,你阿爹是有意抬举他到军中做个校尉。你也知道,咱们赫兰家以前是临山郡的土司,祖上做过土知府的。现如今在龙越朝,却没了土司的职位,你爷爷和你阿爹心中一直不服!” 赫兰玉双十分气恼,打断马惜春的话,大声道:“阿爹要是不服,大可以自己把土司之位争回来嘛!他在军营里安插自己的人也没问题,可是楚少侠惹到谁了?人家不想做官,凭什么阿爹要决定别人的未来?” 马惜春慈爱的抚摸着赫兰玉双的脸庞,微笑道:“是因为楚少侠的武功高啊!听管中龄说,这位楚少侠把两个很厉害的山贼打得一死一重伤!就是那重伤的山贼,也和管中龄斗了二十个回合,管中龄才把他杀死的!你说这样的少年英侠,你阿爹怎么会任由赫兰家和他失之交臂呢?” 赫兰玉双哭笑不得道:“哪有那么夸张!管中龄只用了五个回合就杀死了那重伤的山贼,管中龄实在是太夸张了!楚少侠的武功绝对没有他说的那么厉害!而且楚少侠还受了伤,阿爹却把他给关在地牢里,那不是要他的命吗?这种恩将仇报的事情,我真不知道世上还有什么人能做得出来!不行,我要想办法把楚少侠救出去!” …… 临山郡守衙门后宅,书房中有三个人。郡守钱太希,师爷方文安,护卫钱顺。两个坐着,一个站着。 钱太希坐在椅子上悠闲品茗,茶是上好的江南道明前茶,一两银子一钱的仙音。虽然临山郡很穷,但是再穷也不能穷了郡守大人。钱太希左侧,坐着师爷方文安,方师爷很清瘦,一看就是个精明人,典型的江东师爷。虽然只是初春的天气,可方师爷却摇着折扇,熟悉的人都知道,这位方师爷一年四季,折扇从不离手。 师爷方文安一向低调,之前钱太希因为是楚家一系而仕途受阻时,就是方师爷出谋划策,最后走了夫人路线,才使钱太希能够转危为安,来到临山郡做郡守。而不是像楚家一系的其他官员那样被清算。 昨天欢迎郡守大人的宴会方师爷并没有参加,他默默的在幕后安排人手,摸清郡中大小官吏的底细,为郡守大人全盘接管临山郡做前期准备。方师爷是个务实的人,对那些虚名从无兴趣。钱太希还只是个小小知县时,方师爷便跟从钱太希,到现在已经有六七年了。方师爷对钱太希可谓忠心耿耿。 如果楚家没有出意外,钱太希将会以三十余岁的年纪出任户部侍郎一职,那可是龙越王朝最年轻的侍郎了。可是因为受到楚家波及,钱太希仕途受挫,几乎一蹶不振。还是方师爷出谋划策,跑东跑西,才使钱太希能够稳住局面,虽然暂时受挫只能外放做个小小郡守,但是东山再起也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侍立在钱太希身旁的钱顺不服气道:“方师爷,我实在不明白,昨天明明可以借比武之机敲打一下赫兰子夜,可你为什么就是不同意啊?” 方文安啪一声收了折扇,呵呵笑道:“钱顺,你不懂!他狂就由他狂好了!他要面子,我们要里子,一个人也不能把什么便宜都给占了对吧?况且他是土著,我们是外来的,一来到这里就翻脸对我们可没有任何好处!我们示弱,才能稳住他,才好做下一步事情嘛!我让你和那竹竿打平,不是怕了他,是示敌以弱而已。” 钱太希笑着对钱顺道:“钱顺,你就听方先生的,准没错!打架你出头,谋划的事情,还是要听方先生的!”钱顺只好答应一声,不吭气了。看得出来,他还是对昨天打平竹竿一事耿耿于怀。 方文安笑道:“东翁,咱们现在可以开始下一步行动了,先秘密把城外军营里的临山校尉换掉吧!想动赫兰子夜,这是必须要走的一步棋!赫兰子夜在军中安插了他的人马,不换将根本不行!” 第七章 祸从天上来 硕大无比的木制浴池,水面漂着玫瑰花瓣,蒸气氤氲。赫兰子夜正泡在水中,他身旁是两个肤白貌美的女子,两名女子当中,一个是黑色长发,标致妩媚的龙越女子,另一个则是金发碧眼,竟然是个番邦女子。三人只有脸浮在水面上,他们戏水多时,已经有些累了。 黑发女子用手擦了一把脸上的水渍,轻声道:“老爷,那个叫楚乐的小伙子,骨头可真够硬的,三天不吃饭,也仍然不肯屈服。奴婢担心他身上本就有伤,再饿下去就要撑不住了。毕竟老爷是想用这个人的,如果饿死了他,对我们也没有什么好处。要不,先把他放出来缓两天再说?” 赫兰子夜靠在浴池边上,闭上眼睛摇了摇头,冷哼一声道:“你们这些女人啊,就是心慈手软!他若不肯为我所用,那死了就死了,有什么值得可惜的?一个人,就算他的武功再高,也得能为我所用才行,不肯效忠我们赫兰家,那就是死罪!死不足惜!” 赫兰子夜忽然问道:“绮红,你怎么想起给楚乐求情了?是不是二小姐的主意?” 被称作绮红的年轻女子忽闪着一双大眼睛,莞尔一笑,称赞道:“不愧是老爷,这也能猜中!是的,的确是二小姐托我给楚乐求情的。二小姐说,楚乐是她的救命恩人,杀不得的!可她被关在侧院,出不来,因此她求我代她向老爷进言,把楚乐放出来。老爷一向最疼二小姐,想必能满足她这个小小的愿望吧?” 赫兰子夜并没有睁开眼睛,在鼻子里哼一声道:“哼,她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还关心别人的事情!我说过,只要那个楚乐服软了,要钱要女人要官位,他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他!可是如果他不听我的话,也就别怪我赫兰子夜心狠手辣!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叫天下人负我!” 绮红妩媚一笑,撩起一点儿水在身上,说不尽的风流,“既然老爷不喜欢,那咱们就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事了!只是这几天老爷不去衙门点卯,只在庄园里玩乐,就不怕那位新来的郡守大人不高兴?毕竟他是郡守,不给他面子,不太好吧?” 赫兰子夜半闭着一双不大的眼睛,狡黠一笑道:“你个妇道人家,懂得什么?我这总捕头不在,衙门怎么做事,谁来破案?那位新郡守不过是个书生,刚到这里,人生地不熟的,难道那些当值的三班衙役真会听他的?虽然他带了百十个骑兵来上任,可是他能派那些骑兵出去办案吗?不让他吃几天苦头,他怎么知道我赫兰老爷的厉害!” 绮红抿嘴偷笑道:“还是老爷的手段高明!” 赫兰子夜得意道:“我在衙门里,早已经安排下竹竿,细眼等人替我盯着那位新郡守,我虽然人在宅中不动,可是那位新郡守的一举一动都在我掌握之中!我要他亲自来庄上请我,才肯出去。没有老爷我,他在临山一天也玩不转!哼,只要他到咱们庄上来,我还怕他不乖乖就范吗?” 一直沉默的番邦女子忽然用生硬的龙越官话说道:“老爷,我听说那个新郡守的跟班能和竹竿打成平手,可见也是会些武功的。他毕竟是个郡守,你如果把他惹恼了,他真的翻了脸,对你恐怕也没有什么好处吧?我觉得你还是应该和他讲和,不要闹矛盾才好!毕竟你们龙越有句话,官大一级压死人!” 赫兰子夜在鼻子里笑了一声,随意扭了扭脖子道:“娜达丽,你懂得什么!我们两个现在较劲,谁先服软谁就输!钱太希的跟班虽然能和竹竿打成平手,可是我身边有四大高手,竹竿只是其中一个。如果这位新郡守不识抬举,老爷我也不介意多带几位高手,去把他打得起不来床!拳头大才是硬道理!” 娜达丽摇头道:“老爷,恕我直言,我昨天在屋子看书,看到一段诗词,写得非常好,我记忆犹新,诗词里面说:‘软弱安身之本,刚强惹祸之胎,无争无竞是贤才……’我觉得非常有道理!你和位高权重的上司顶牛,最终吃亏的怕是你哟!服个软,撤一步,又不丢人!” 赫兰子夜霍地一下睁开眼睛,怒道:“放屁!在临山郡,没有任何人敢不给我赫兰子夜面子!连军营里都有我的人马,一个小小的新任郡守算个屁!我想要架空他,易如反掌!别以为当了郡守就有什么了不起的,我让他做郡守,他是郡守,我不让他做郡守,他就是个屁!” 绮红和娜达丽对视了一眼,绮红轻轻摇头,示意娜达丽不要再说了。娜达丽本是个聪明的女子,一下就明白了绮红的意思,于是会意的微微一笑,不再言语了。 赫兰子夜显然被娜达丽的话激怒了,愤愤道:“只有他来求我,我才肯到衙门去当值!别以为我这个总捕头只是个吏,就不把我当回事!我就是临山郡的土皇帝!在这临山郡,我说一不二,掌握任何人的生死!他钱太希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郡守,算个屁,也配跟我斗?!” 赫兰子夜又得意道:“十二年前,有一位新郡守不识好歹,给脸不要!当天晚上,我就让竹竿把他从被窝里拎出来,装在竹笼里,带着几块石头沉到水塘里,沉下去,再提上来。你们猜怎么样?反复几次,那郡守就吓尿了!” 说到得意处,赫兰子夜放声大笑起来。“从那天开始,他对我言听计从,不敢提任何的反对意见了!只要他听我的话,老爷我当然就不会亏待他,金子银子女人,我都会分些给他。他若不听我的话,我就弄死他!我虽然只挂着总捕头的名号,却行郡守之实!” 绮红靠了过去,用手轻抚着赫兰子夜浓密的胸毛,柔声道:“奴婢知道的,在临山郡,我们的老爷可是有着‘地下郡守’之称!” 赫兰子夜笑骂道:“屁话!什么叫‘地下郡守’!是哪个郡守敢不听我的话,我就把他埋到地下,让他做不成郡守!你们这些女人哪,头发长,见识短,哪知道老爷我的手段!要想在临山郡的官场混,无论是郡守还是别驾,谁都得看我的脸色!我赫兰子夜一跺脚,临山郡都要晃三晃,何况小小的钱太希或是楚乐?” 赫兰子夜话音未落,外面忽然喊杀声四起。只听到杂乱无章的脚步声,远远的还有人喊道:“都围起来,围起来!一个都不许放走了!郡守大人有令,谁敢私自放走了一个,就地斩首示众!” 紧接着,浴室的门咣当一声被人从外面撞开,管家赫兰知财从外面闯了进来。赫兰知财面如土色,早已经顾不得尊卑,跌跌撞撞扑到浴池边大声嚷道:“老爷,大事不好了!外兵有上千兵马,打着临山营的旗号,把咱们的宅子围了个水泄不通!说是要活捉您!” 赫兰子夜大惊,霍地一下从水中站起,忽然想到自己一丝不挂,慌忙扯过来一块浴袍,胡乱披在身上。赫兰子夜又惊又怒,气得浑身颤抖,大声咆哮道:“什么?是临山营的人?去去去,快去把临山营的管军校尉滕文炳给我叫来!他娘的,老子一年花无数的银子养着他,要女人给女人!可他竟然敢背叛我投靠钱太希,真他娘的以为我杀不了他是不是?” 两个年轻女人吓得在水中发抖,顾不得春光漏泄,慌忙从浴池中爬出来换衣服。赫兰子夜腾地从浴池里跳出,趿拉着拖鞋,两名侍女慌忙上前,服侍他更衣,赫兰子夜边穿衣服边骂,“反了他了!反了他了!” 赫兰知财摇头道:“老爷,带队的不是滕校尉,是临山营的那个副尉段思德。旁边还有一个大汉,铁塔一般,就是前几天和竹竿打平的那个钱顺!就是他们两个带人杀进庄子里来的!对了,那个钱顺身后还有数十骑兵,就是那郡守大人带来的人马!” 赫兰子夜心中雪亮,只气得浑身发抖,大骂道:“一个个都反了!肯定是那滕文炳出卖了我,叫段思德带兵来,他躲了起来装好人!他娘的,别以为我们赫兰家是好欺负的!知财,你快去后边,点起家里的全部护兵,我们上后宅的围墙防护!我赫兰子夜怕人暗害我,才造了内宅的大围墙,没想到今天竟然派上了用场!” 赫兰知财答应一声,飞也似的去了。赫兰子夜看着两个吓得花容失色的女人,咬牙切齿道:“他娘的!终日打雁,竟然被雁给啄了眼!钱太希这个乳臭小儿,竟然算计到老爷我的头上了!嘿嘿,早知道这样,前几天老爷我就应该除掉他!这回可真是手软了!” 绮红战战兢兢道:“老爷,要不奴婢和娜达丽先到夫人那里去?静候老爷的佳音?” 赫兰子夜略一思考,点点头道:“好!既然这样,你就带着她先去找夫人吧!记住,要把地牢里那些人看好,尤其那个叫楚乐的!不行的话,你就亲自去劝他,如果他还不从,你就算陪他春宵一度也不是不可以考虑!等老爷我带人干掉临山营的杂碎之后,少不得推一些人上去接管军营,这个楚乐可堪大用!还有,要把二小姐看好,不要让她趁乱又逃出去了!” 绮红躬身道:“是,老爷!奴婢明白了!走,娜达丽,我们去找夫人!”二女一前一后,往大夫人的院子方向去了。 赫兰子夜在侍女的服侍下蹬上鹿皮靴子,出了屋门,在兵器架上取下一柄钢刀,往前院方向来,只听到外面的喊杀声,愈加大了。赫兰子夜提着钢刀,边走边狞笑道:“这还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啊!” 第八章 意想不到的背叛 官兵已经攻进赫兰家后宅,正屋前的小广场上,尸横遍地,双方正在对峙。赫兰子夜身上多处受伤,锦袍破碎,浑身是血,他身边已经不足百人。赫兰子夜怒目圆睁,目眦欲裂。这些官兵竟然比他想像中战斗力要强大得多,尤其是那几十号下马作战的骑兵,对上他家的护院,竟然也可以做到以一敌三,战力委实惊人。 更让赫兰子夜想不到的是,那个仅能和竹竿战平的钱顺,终于原形毕露,不再伪装。以一人敌住他手下三大高手,而且在五十招过后,犹然不落下风。赫兰子夜的心,冷的就像跌进了冰窟一样,忍不住在心底骂道:“他娘的,老子被人给算计了啊!” 他实在是想不到,那位看起来像个娘们一样的新任郡守大人,竟然如此阴险,背后捅刀子。先是悄悄撤掉了临山营管军校尉滕文炳,用一向和腾文炳不和的副尉段思德充任代理校尉,并且许诺,事成之后,会向朝廷推荐段思德担任临山营的管军校尉。 这样,既拿下了和赫兰子夜交好的滕文炳,又打击了赫兰子夜,同时还收服了段思德。一举多得,手腕不可谓不高明。 段思德也是二十多年的老兵了,从小兵开始,一步步走到副尉的位置。却因为他在朝中无人,且没有银子送礼给上官,所以多年来一直在副尉的位置上难以升迁。他本就对滕文炳颇有怨言,这下突然得到郡守大人的撑腰,而且还能官升一级,成为临山营的管军校尉,简直开心得要死,当然要尽力而为。 赫兰子夜回过头,看着身后高大恢宏的正屋,再看看院中一片狼藉,有被打翻的万年松树盆景,有被踏碎的兰花,也有碎成渣渣的花盆,破碎的鸟笼和鸟尸。赫兰子夜心如刀割,他知道,今天大势已去。强敌压境,他能做的已经不多了。 这份家业,是他从祖上手中继承过来的,当年,这十余间正屋是他亲自带人扩建的。他今年四十刚过,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本待有所作为,恢复祖上的荣光。可现在看来,一切都如梦幻泡影一般,这位郡守大人不会再给他机会了。赫兰子夜心中涌起一种不甘,一种无可奈何。 作为赫兰家第一勇士,赫兰子夜并不怵任何人。就算那些下了马的骑兵再强,他也有自信可以对付二十个。可是这些人不讲武德,以众暴寡,他能怎么办?赫兰子夜是临山郡总捕头,这个总捕头虽然只是个小吏,可也是他拿命搏出来的。临山多匪,民风骠悍,总捕头不好当,赫兰子夜也曾亲自带人深入匪巢,拼死搏杀。 满腔悲愤的赫兰子夜再向后看,正屋后面就是他养了许多美人的芷若轩,那些二八年华的美丽女子,来自龙越各地,甚至来自海外番邦。这些美人,他或是买来或是抢来,在芷若轩中,他构筑了金屋,藏了许多美娇娘。他赫兰子夜虽然不读书,但是他的家中却也不缺颜如玉。 赫兰子夜知道,这一战过后,这一切都将不再属于他。他心中极其不甘,可是却毫无办法。赫兰子夜再回过头,望向他不足百余名的属下,这些人是赫兰子夜训练的死士,心中只知道有赫兰家,不知道有龙越国。他们人人持刀或持棍,正在做着徒劳的挣扎。人人知道必死,但人人都不肯降。 赫兰子夜决心死战,但他想在死前,见一见那个把他害到这一步的罪魁祸首,他有个大胆的想法,他想和那位新任的郡守大人同归于尽! 数百官兵在段思德的带领下,呈扇面形,将赫兰子夜和他手下团团围住。赫兰子夜手中提刀,冲着带兵的副尉段思德大声喝道:“慢着!段思德,我要见郡守大人!请郡守大人前来答话!” 坐在马背上的段思德一身纸甲,手中提着长枪,昂然望着赫兰子夜,破口大骂道:“我呸!赫兰子夜,你他娘的算个什么东西!你也配见郡守大人?郡守大人也是你这种贱人想见就能见的吗?你乖乖放下兵器,待会儿还能死得痛快一些!再敢折腾,老子就把你一家老小全都凌迟处死!一片一片的剐了!” 赫兰子夜大怒,他眼中喷火,望向出言不逊的段思德。平时一起喝酒的时候,你姓段的人模狗样,一口一个赫兰总捕头,现在老子给人逼到这份上,哦,你就出来落井下石了?你这个无耻的卑鄙小人! 赫兰子夜突然一个蹿身,掠向前去,直扑段思德。既然见不到那位郡守大人,这里就这个姓段的官儿最大,就拿他开刀好了!赫兰子夜人在半空中,抡刀劈出,风声霍霍。半空中响起霹雳般一声怒喝:“狗官!你如此狗仗人势,我就拿你的项上人头祭刀!” 段思德猝不及防,但段思德也是久经战场的武将。临山这地方匪多,蛮人也不省心,动不动就要闹一闹,没有两把刷子怎么做得了临山副尉?段思德临危不乱,一个铁板桥,向后仰在马鞍之上,赫兰子夜的钢刀划过他胸前的纸甲,纸甲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刀痕。段思德吓出了一身冷汗。 赫兰子夜在半空中一个转身,又是一刀劈出,段思德反应极快,急忙挥枪相迎,赫兰子夜一刀砍在了枪杆之上,金铁交鸣之声,枪杆上裂出一道细纹。两名刚刚反应过来的小校急忙一起扑了过来,挥舞单刀一前一后夹攻赫兰子夜。赫兰子夜挥刀斩出,将两把单刀分别震开。 段思德这才缓过神来,急出枪刺向赫兰子夜,赫兰子夜人在半空,手中刀去势如闪电,斩向长枪,长枪被宝刀砍中,枪身立刻弯曲如长弓。赫兰子夜双脚在长枪杆上尽力一蹬,借力一个翻身,狞笑着落回原地。两名小校和段思德联手,才迫退了赫兰子夜。 赫兰子夜见突袭都不能斩杀段思德,心中懊恼,知道再出手也无益,只好无奈收了刀。两名小校被震得双臂发麻,不敢再上前,两人心中暗道,这人号称赫兰家第一勇士,果然好大的力气!要是单挑的话,恐怕在他面前走不过三招就得横尸当场。 赫兰子夜眯起眼睛,心中懊恼,这一下突袭杀不死这厮,就再没有机会了。赫兰子夜正在恼火,忽然听到有人大声喝道:“都闪开都闪开!郡守大人到!” 段思德听到郡守到了,赶紧让身边的传令官挥旗,众兵丁如同潮水一般,向两旁闪开。只见郡守钱太希一身官服,骑一匹高头大马而来,身边是一个同样骑马,约有五旬年纪的老者,那老者一身灰色袍子,太阳穴高高鼓起,显然是个高手。老者双手笼在袖中,眯着眼睛,一副似睡非睡的样子。 段思德拱手,向郡守大人问好,钱太希笑着还礼。 赫兰子夜大喜,他正愁找不到这人算账,没想到他竟然送到门上来了!赫兰子夜正要拔刀上前,忽然空中一个人急掠而至,飘然落在了钱太希的马前。赫兰子夜定睛一看,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他赫兰家的护院教头,管中龄。赫兰子夜喜出望外,这么半天管中龄都消失不见,原来是要袭击这位郡守大人。赫兰子夜心中感慨,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这个教头,养的真值! 却只见身材高大的管中龄向钱太希拱手笑道:“郡守大人,小人在此恭候大驾多时了!这里的大小事情,小人都已经安排妥当,只待郡守大人到来,就查抄赫兰子夜的家产!” 钱太希左手扯着马缰,右手握着马鞭,朗声大笑道:“有劳管先生了!难得管先生身在赫兰家却能够弃暗投明!嗯,今天咱们是收网的时候了!” 赫兰子夜听了这话,不由得身上发抖,自己家的护院教头竟然已经投靠了钱太希?赫兰子夜如坠冰窖,天哪,家里竟然隐藏着这样一个卧底,这下可怎么办才好!要知道,管中龄来到赫兰家已经快十年了,他怎么会?!赫兰子夜怒不可遏,大喝道:“管中龄,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我待你一向不薄,你为何背叛我?” 管中龄回过头,望向赫兰子夜,面无表情道:“为了绮红姑娘。郡守大人已经答应我,事成之后,绮红就是我的!” 赫兰子夜气得七窍生烟,大骂道:“你这畜生!你个背主的奸贼!就因为一个女人,就背叛我!你喜欢女人,只管向我说就是了!我的芷若轩中,美人无数,送个女人给你又有什么了不起?” 管中龄一字一顿道:“我只要绮红,别的女人我看不上!” 赫兰子夜大叫一声,拔刀在手,怒发冲冠道:“姓管的,今天咱们两个除死方休!”盛怒之下的赫兰子夜,只想先杀了管中龄这个叛徒!赫兰子夜拔刀跃起,劈向管中龄。一片银色刀光,声势骇人向管中龄袭来。管中龄却稳如泰山,一动也不动。 钱太希身旁眯着眼睛的老者,忽然睁开眼睛,眼中精光暴射。老者唿地一下,从马背上暴起,如疾风一般掠向了赫兰子夜,后发先至,右手探入刀光之中,一掌打在赫兰子夜的胸口。啪,一声巨响,赫兰子夜被打得倒飞了出去,摔出六七丈远,钢刀几乎摔脱了手。 赫兰子夜摔在地上,只觉得眼冒金星,可是他要强,把就要喷出来的那口血硬给咽了回去。赫兰子夜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摇摇晃晃,以手中钢刀支地。赫兰子夜惊怒已极,喝问道:“老东西,你是什么人?” 老者双手早已又笼在袖中,一脸淡然道:“是谁不重要。什么赫兰家第一勇士,呸!徒有虚名而已!”那老者刚才伸手探入刀光,竟然毫发无伤,这等艺业,着实惊人。 管中龄根本不理会赫兰子夜,笑着对钱太希道:“郡守大人,小人还有个天大的喜事要告诉大人!” 钱太希颇有兴致道:“哦?管先生还有什么好事,快快讲来!” 管中龄微微一笑道:“大好事!但是不可当众说,大人附耳过来!”钱太希有些疑惑,但还是翻身下了马。管中龄凑在钱太希耳边,轻声道:“大人,你那仇家楚随心,正在赫兰家的地牢里关着!大人要不要去看看?” 钱太希听了这话,简直如同半空中响起一个炸雷一般,钱太希脑子里嗡嗡直响,一脸难以置信的望着管中龄的眼睛,“什么?楚随心在赫兰庄园?管先生,你不是在骗我吧?” 管中龄微微一笑,“大人如果不信,小人亲自带大人去看!” 钱太希激动不已,连声道:“好好好!管先生前面带路!”钱太希心花怒放,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第九章 暗箭难防 赫兰家的后花园占地近百亩,花园中有一座小湖,半湖都是荷叶。小桥秀美,流泉叮咚,还有数座形态各异的假山,十数处亭台楼阁。园中石径弯曲,有各色的香花异草,树木苍翠,四季不败。地牢就在花园之中,人工湖畔,假山之下。上面是绿草如茵,繁花似锦的花园,下面却是暗无天日,阴森可怖的地牢。 此时,管中龄和钱太希已经带着数名府衙的亲兵出现在地牢之中,两人停在一处木制大牢笼前。木制牢笼是罗刹国出产的铁木制成,寻常刀剑都砍不动这铁木。牢笼里关着一个头发打绺,面容憔悴,嘴唇干裂的年轻人。这个年轻人身上挂着镣铐,歪在铺着稻草的破木板床上,正是自称楚乐的楚随心。几人隔笼相望。 地牢的墙上,挂着十余盏琉璃罩的油灯,灯火在琉璃盏中跳跃,不过看人还是能看得清清楚楚。牢里摆着各色的刑具,什么皮鞭,大板,竹签,老虎凳,绞架等物,应有尽有,空气中隐隐有血腥味传来。楚随心关在最外面的牢笼里,里面的牢笼还关着数十人,多半是当地百姓。 楚随心见到钱太希,脸色就更加苍白了。他见过钱太希几回,这人在京师的时候,曾跑到楚家做过几回客,每次都会厚颜无耻的求见少侯爷,见了楚随心,总是说些溜须拍马的话,所以楚随心并不喜欢他。楚随心在逃亡的路上已经得到消息,说是钱太希给贬到临山郡做郡守了。 楚成隆一脉的官员,大多因为楚随心弹劾大司马种士良的原因受牵连而丢官罢职。毫无疑问,能外放做临山郡守的钱太希一定是关键时刻反水了,所以现在这个世界上最不想见到钱太希的人,就是楚随心了。 管中龄见了楚随心,满面春风道:“楚随心,楚侯爷,我给你带来一位老相识,你还认得他吗?” 楚随心从床铺上爬起来,无奈道:“姓管的,你怎么知道我是楚随心的?之前我不是说,我叫楚乐吗?你跟你主子介绍我的时候,不也说我是楚乐吗?” 管中龄得意的笑了起来,“大侯爷,你记性可真够差的!在树林里,你在和那两个还没来得及留下名字就已经归西的杀手聊天时,姓赵的就已经喊出你的来历了,除非我是个傻子,否则怎么可能不知道你是谁呢!之所以我在赫兰子夜面前绝口不提起此事,正是打算借他之手先把你关起来,再献给钱大人!” 见到楚随心之后,钱太希悬着的心算是彻底放下了,他心头的狂喜愈加强烈。本来他还怀疑管中龄的说法,这个地牢里到底关的是不是楚随心?现在亲眼见到了楚随心本人,钱太希已经毫不怀疑这一点了。钱太希朗声笑道:“哟,这不是我们的安越侯吗?大侯爷,别来无恙啊?” 楚随心无声的笑了,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楚随心把心一横,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不过船到桥头自然直,楚随心的心反倒放下了。楚随心目视钱太希,这位郡守大人看起来文弱秀气,眉眼间却带着三分邪气。楚随心大笑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钱大人!怎么,见了我这龙越国的第一大侯爷,钱大人不要跪的吗?” 钱太希咳了一声,用手正了正头上的乌纱帽,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讥讽道:“我的楚大侯爷,你怕是还没睡醒吧?你那安越侯早已经过时了!皇上已经下旨,削除你的爵位,你已经是个普通人了,还跟我摆谱?应该跪下的人是你才对!楚大侯爷,你若是跪了我,看在过去的交情上,我可以让你死的有尊严一点儿!” 楚随心故意抽了抽鼻子,“钱太希,你就别提什么圣旨了,皇上削除了我的爵位?咱们年轻的皇上能做什么主?一切还不都是种士良那家伙的意思?” 钱太希立刻瞪起眼睛,凶神恶煞般大喝一声:“大胆楚随心!大司马的名字也是你这个大罪人能随便叫的吗?” 楚随心失笑道:“果然是一条护主心切的好狗!难道你忘了昔日你在安越侯府,见了我就跪地磕头,一口一个少侯爷的时候了吗?你或许是忘记了,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呢!当初若没有我爹的提拔,你能那么快就熬到从三品?现在倒翻脸护起种士良了!嘿,果然是个猪狗不如,忘恩负义的东西!” 钱太希脸上一红,强辩道:“楚随心,识时务者为俊杰!所谓此一时,彼一时也!当初钱某跪你父亲,跪你,那是看在你们楚家是咱们龙越王朝最大侯爷的份上,我当然要跪你。可如今你已经不是侯爷,是朝廷的钦犯,本官却是朝廷命官,自然是你跪我,而不是我跪你!” 见楚随心一脸嘲讽的笑容,钱太希又道:“大司马他老人家操劳国事,劳苦功高,本官怎么能容忍你这样的佞臣出言侮辱他老人家?大司马和你父亲楚成隆交情莫逆,待你父子不薄,你好好的当你的安越侯,又有谁会去动你?偏偏你这个不识好歹的东西,非要在当今皇上面前毁谤他老人家!” 楚随心狠狠啐了一口,“呸!你还不如说他德被苍生的好!我只提了他的名字,别的还没说,你就迫不及待的护起主来!你也不想想,你做的官是龙越王朝的官,还是他种士良家的官?当今皇上被那老贼架空,圣令出不得禁宫,你又为何不出来说句话?难道你的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钱太希的脸越发红了,他左右瞧了瞧,管中龄和几个亲兵都如聋似哑,仿若什么也没听见,钱太希这才放下心来。钱太希恶狠狠道:“大司马手握禁军,权倾天下,百官惊惧,谁见了他老人家不要称颂几句?你楚随心有什么本事?文不能安邦,武不能定国,不过是靠着你爹的荫袭,做了个侯爷而已!还敢笑我?” 楚随心仰天大笑,铁链镣铐撞击的声音不绝于耳。楚随心笑够了,才冷冷道:“本侯固然是靠着先人的荫袭才做了侯爷,可是既然做了侯爷,自当为国尽忠!种士良那老贼,欺君罔上,挟势弄权!两年中,三度废立皇帝,普天下忠义之士愤恨,都想要啖他之肉,寝他之皮!本侯仗义直言,何罪之有?你这样的谄谀之辈,又怎么能懂!” 钱太希立刻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起来,怒斥道:“你住口!你,你,你竟然敢出言污蔑大司马!大司马他老人家废立皇帝,那也是为了咱们龙越国的将来着想,何尝有过私心?他的第三个儿子种厉常因为私事,动手打死了家仆,大司马就把他送交刑部治了罪,这等公心,岂是你等沽名钓誉之辈能懂?” 楚随心不屑一顾道:“一个连自己儿子都不怜惜的人,会怜惜天下百姓?若说天底下最大的沽名钓誉之辈,恐怕非你们那位大司马莫属了!权倾天下,却假惺惺三辞封王,视自己的利益决定皇帝的废立,把天子玩弄于股掌之上!自古至今,有这样‘公心’的大臣么?说出来也不怕被人笑死!” 钱太希摇了摇头,表情沉重,“楚随心,你根本不懂!你以为自己是安越国第一侯爷,就能扳倒大司马?对,你们楚家是安越侯,曾经救过先帝的驾,所以先帝因功赐封安越侯,是侯爷里最大的,不比王爷差,可以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剑履上殿。可是那又怎么样呢?那只是昔日一个荣誉而已!你有大司马的权力大吗?你用什么挑战大司马?最后的结局就是你把我们这些人都给害了!” 管中龄在一旁望着楚随心,哈哈大笑道:“钱大人,现在这些已经不影响大人的仕途了!如今大人抓到了楚随心这条大鱼,只要把他的人头交给大司马,那就是最好的投名状,大司马肯定重用大人!” 钱太希满意点头道:“是啊,如今有了楚随心在手,本官必然会被大司马赏识,做回户部侍郎已经不是问题!更有可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老管哪,从今天起,你和钱顺一样,就是本官的左膀右臂!本官一定会重用提拔你!” 管中龄拱手,一脸喜色道:“管某多谢大人赏识!管某愿意为大人效犬马之劳!哈哈,前几天在丛林中捉到楚随心,实在是天意啊!大人高升指日可待!” 钱太希环视牢中的刑具,最后目光落在楚随心脸上,嘿嘿笑道:“楚大侯爷,我知道你逃出来这些日子,江湖中有不少你的同党帮你隐匿踪迹。你如果不想皮肉受苦的话,最好乖乖交待出几个,否则的话,可别怪本官心狠手辣,给你用刑!” 楚随心狂笑道:“钱太希,你这话算是威胁吗?本侯敢在朝堂之上弹劾种士良,早就把生死给置之度外了!难道我还会把你钱太希这个背主求荣的芝麻小官放在眼里?不过如今楚某不幸中计被擒,已是砧板上的肉,你若要动手,就请便吧!至于威胁的话,请收回去,楚某绝不是出卖朋友的人!” 钱太希大怒,断喝一声道:“楚随心,你真是给脸不要脸,不知好歹!既然如此,你就怪不得本官了!”钱太希就要去拿皮鞭。 旁边管中龄大笑,急忙拉住了钱太希。管中龄笑道:“钱大人何必动怒?谅他不过是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他能有什么本事?管某就足以料理了他!大人且请坐在一旁看着,看管某对他用刑!不是夸口,这地牢里的刑具多半都是出自我手打造而成,弄他根本不在话下!” 管中龄先把盛怒的钱太希请到旁边的木凳上坐下,这才回过头来,抄起一条带铁刺的鞭子,来到楚随心的牢前,在空中啪的甩了一下,狞笑道:“姓楚的,你要是不想皮肉受苦,就乖乖的交待出几个人来,管某也就不为难你。否则的话,管某就请你吃这铁刺鞭!” 楚随心放声狂笑,声音震动地牢,地牢深处关押的犯人都被震的耳朵嗡嗡作响。管中龄脸上变色,他似乎感觉到楚随心的内力非常深湛。可是他在楚随心的身上又明明感受不到强大的内力,也真是怪事。楚随心冷笑道:“姓管的,我的同谋有赫兰子夜,有管中龄,还有钱太希,你赶快报上京城的大司马府,准备受赏吧!” 管中龄怒极,一鞭抽落了牢门上的大铁锁,管中龄喝道:“姓楚的,你真是给脸不要!如果你还不老实的话,我就让你和这铁锁同样下场!” 楚随心大笑,拖着镣铐着走出牢笼,站在管中龄面前,笑道:“好极!姓管的,你快快动手!不要让楚某瞧不起你!” 管中龄大怒,高高举起铁刺鞭,当头抽下,就准备把楚随心打死。地牢中忽然传来尖锐的破风之声,分明是暗器的声音。管中龄忽然觉得情况不妙,还来不及反应,一物便从后而来,打透管中龄的胸腔,啪一声,牢牢钉在了墙上,却是一支弩箭,把管中龄打了个透心凉,带着血淋淋的一块肉,钉在了墙上。 变故突然,管中龄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钱太希见状,顿时被吓的浑身发抖,赶忙回过身去看放箭的人是谁。楚随心却一脸淡定。管中龄艰难转过身,看着背后施放弩箭这人,管中龄见到这人的脸,一脸的难以置信,只是喃喃道:“怎么会是你,怎么会是你?你……” 楚随心冷笑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明明和你无冤无仇,你却害我,如今你的报应也到了!” 第十章 麻杆打狼 转过身的管中龄目光呆滞,他胸前的伤口汩汩流出鲜血。那支弩箭钉穿了他的后心,从前心透出钉在墙上。管中龄已经没有活下来的希望了。 钱太希吓得两腿发抖,咕咚一声从凳子上翻了过去,他马上惊慌失措的从地上爬起来,使出吃奶的力气跑向自己的五个亲兵,边跑边喊,声嘶力竭道:“快,快,快,保护本官!保护本官!”钱太希躲到几个亲兵身后。 几个亲兵如临大敌,望向放箭的人,却意外发现她是个女人,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她穿着青色锦衣,手持一架精致的黑色小追命弩,弩上仍有弩箭,她对管中龄怒目而视。一向热爱年轻漂亮女人的钱太希却对她没有任何非分之想,只有深深的恐惧。几个亲兵被她身上散发出的凌厉杀气所震慑,一时竟无一人敢上前。 端着黑色短弩的年轻女人正是赫兰玉双。除了楚随心之外,谁也没有想到赫兰玉双会突然出现在这地牢里。刚才楚随心见赫兰玉双从黑暗中悄悄摸出来,手中的追命弩直指管中龄,还不停的给他使眼色打手势。楚随心会意,故意不停的和钱太希等人对话,激怒他们,以吸引管中龄等人的注意力。 像管中龄的高手,如果他的注意力不分散,这样的偷袭很难奏效。这一点,赫兰玉双比谁都清楚,这里以管中龄的武功为最高,只要不杀了管中龄,就算有十个楚随心,十个赫兰玉双也得死在这里。所以想救楚随心的话,必须先杀掉管中龄才行。 管中龄低下头,看着自己胸前的伤口,那伤口流着鲜红的血,痛彻心扉。管中龄用手捂住伤口,鲜血从指缝间流出,他像狼一样发出撕心裂肺的嗥叫,“为什么?为什么是你?”管中龄身子一软,跪倒在地。 赫兰玉双缓缓走到管中龄的面前,望着管中龄的眼睛,冷冷道:“我阿爹一向待你不薄,可你竟然背叛阿爹,你该死!你欺骗阿爹,把朝廷钦犯楚随心关在赫兰家的地牢里,你该死!你竟然想伤害我的救命恩人,你该死!” 管中龄瞪着眼睛,嘴角也有血沫流了出来,管中龄已经提不起内力,只能艰难问道:“为什么会是你?你不是被关在侧院吗?我的天哪,我管中龄竟然会死在女人的手里!这个女人还是我教出来的徒弟!用的还是我打造的追命弩!” 赫兰玉双表情痛苦,轻声道:“师父!这是我这辈子最后一次叫你师父!追命弩是你教会我的,可我们谁也没想到,有朝一日你会死在追命弩下。是不是很讽刺?我要告诉你的是,多行不义必自毙!你受着赫兰家的恩惠,却为了一个女人勾结那狗官,把赫兰家害得家破人亡,你不该死吗?” 管中龄想说些什么,却已经有心无力了,他的嘴唇翕动着,伸出一只手,在半空中试图抓住什么。他后悔,自己太掉以轻心了,他没想到这个小丫头竟然如此的狠辣,主动向他出手。管中龄感觉自己的身上越来越冷,他已经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管中龄的尸体栽倒在地。 赫兰玉双心中五味杂陈,用手擦了擦落下的泪水,是这位师父教了她武功,却又是他害了她全家,真是造化弄人。赫兰玉双将一把大钥匙丢给楚随心。楚随心用钥匙自行打开镣铐的时候,赫兰玉双用追命弩指住了钱太希,赫兰玉双怒发冲冠,厉声喝道:“狗官!我赫兰家和你有什么深仇大恨,你要带兵来抄家灭门?” 钱太希虽然躲在亲兵的身后,可是却无法控制自己的双腿颤抖,钱太希高叫一声,“赫兰姑娘,都是管中龄这个贱人挑拨啊!本官和令尊原也没有什么仇怨,不过是本官上任的时候,令尊让本官难堪而已!都是管中龄这个贱人,他说你爹广有家财,又养着许多美女,他说他愿意做内应,扳倒你爹,本官一时鬼迷心窍……” 赫兰玉双缓缓向钱太希靠近,追命弩直指钱太希,怒目而视道:“闭嘴!你这狗官!你以为把责任都推到管中龄身上,姑奶奶就会放过你吗?我一家老小数百口,都惨死在你们官府的屠刀之下,此仇不共戴天!今天姑奶奶要杀了你,剥皮剜心,祭奠我死去的家人!狗官,你拿命来吧!” 钱太希望着闪着寒芒的弩箭,亡魂皆冒,他只觉得浑身发软,双腿不停颤抖,他拼尽全力向后退,他还不想死。钱太希尖声高声道:“王如奇,李三山,快保护本官!只要本官不死,回去重重有赏!” 名叫王如奇的大个子亲兵这才如梦方醒,大喝一声,仗刀护住了钱太希,王如奇喝道:“弟兄们,快,保护大人!”五名亲兵各自抽刀,护住钱太希。却谁也不敢上前,人人都畏惧赫兰玉双手中的追命弩。 王如奇也不傻,当然不肯亲自向前,这小妞手里拿着追命弩,连管中龄这样的高手都给她杀了,自己现在上去也不过是送死。为今之计,是想办法全身而退,能把郡守大人安全护送出去才是第一要务。只要能护得郡守大人安全,那就是大功一件。立了功,自然可以升迁。 赫兰玉双怒喝道:“你们几个鸟人,不想死就赶快滚开!让姑奶奶我杀了这个狗官!”王如奇看着赫兰玉双手中的追命弩,心中却在盘算,这小弩虽然精致,但个头不大,应该也装不了几支弩箭。如果有两个同袍能替他和郡守大人挡下两箭,他就可以带着郡守大人逃出生天了。 王如奇下意识的用左手摸了一把下巴,嘿嘿笑道:“赫兰姑娘,有话好商量,不要发怒嘛!冤有头,债有主,真正害死你爹的,是管中龄,你已经杀了他,也算报了仇。你又何必为难郡守大人呢?只要你放过郡守大人,我一定会为你求情,求郡守大人放姑娘一条生路!好死不如赖活着,姑娘你还年轻,人生的路还长着!” 赫兰玉双刚要骂人,猛然间觉得眼前一花,一道银光迎面打来。是暗器!猝不及防的赫兰玉双大惊,躲闪已经来不及了,赫兰玉双只来得及闭眼。 当的一声脆响,横空飞过来一条铁链,把王如奇甩手掷过来的一支半尺长的钢镖打飞出去,那支钢镖飞出去,扎在墙壁上,颤抖不止。 赫兰玉双回过头看时,打飞那支钢镖的却是楚随心。原来楚随心手里握着那条刚打开的镣铐,危急时刻,就把镣铐当成兵器甩出,刚好救了赫兰玉双一命。饶是如此,赫兰玉双也吓出一身冷汗。 赫兰玉双嘴唇发白,如果楚随心不出手,她就已经香消玉殒了。赫兰玉双望着楚随心,感激道:“姓楚的,你又救了我一命!”这姑娘一向跋扈惯了,连感谢别人的救命之恩都这么冰冷。 不过楚随心并不以为意,冷冷道:“你心太软了!我有一个朋友曾经过说,面对凶残狡诈的敌人时,废什么话?出手一定要快,要狠!否则倒下的就是自己。” 楚随心盯着大个子王如奇的眼睛,直把王如奇看得心里发毛。半晌后,楚随心才问道:“你们是自己动手,还是准备让我出手?” 王如奇早已经从最初的惊恐中镇定了下来,王如奇心里已经有了底气,他一脸不屑,明知故问道:“楚侯爷,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小的不明白!” 楚随心轻描淡写道:“你们是想自刎,还是等着本侯出手宰了你们?” 王如奇猖狂大笑道:“楚侯爷,我现在所畏惧的,不过是这小妞手里的追命弩罢了!你楚大侯爷的威名,我是早有耳闻的,文不成武不就,天下第一大废物的名号如雷贯耳!哈哈哈……就凭你侯爷的本事,也想杀我们?实不相瞒,我倒是很有心割下侯爷的人头,回去请赏!” 楚随心右手中握着铁链,讥笑道:“刚才你用钢镖偷袭别人,却被我轻松击落,难道还不能让你意识到,传言只是传言吗?你要不服,就再试试你的钢镖?”楚随心用左手指了指自己的咽喉,呵呵笑道:“来,往这里打!能打中本侯爷,我就赏你一千两银子!” 王如奇摇了摇头,“不!我这人赌运不佳,所以从来不赌!我还要留着两支钢镖给这个小娘们儿呢,她手里可拿着追命弩!她若放箭,我就发镖,反正她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又比我年轻得多,我和她同归于尽也不亏!” 楚随心冷笑道:“那你就出手试试?我在,能给你机会打中她?” 王如奇撇了撇嘴,右手的钢刀握得更紧了。王如奇嘻笑道:“侯爷,说别的没用!我们有五个人,那个妞儿手里的追命弩,最多还有两发弩箭,不过能射死我们这边两个人而已!我们还有三个人,打你楚大侯爷和那小娘们不在话下!” 楚随心笑道:“你小子这主意很不错!不过如果射死你们那边两个人,死的人是你的话,你还开心吗?哦,本侯爷明白了,敢情你小子抱的主意是让别人去死呀?你这小子也太缺德了些!” 王如奇不理楚随心的话,只是一摆左手,“弟兄们,咱们五个一起上,五个打两个,就算他们有追命弩,咱们也绝不会吃亏!就算我们不能赢,也能拖住时间,让钱大人从容离开!只要钱大人在,咱们就什么都有!” 钱太希正在慌张,听到王如奇这样说,心才放下了大半,钱太希点头如同鸡啄米道:“对对对,王校尉说得对!等下出去,王如奇你就是校尉!其余人都是执戟长!”王如奇心中大喜,不过他可不敢回头,生怕楚随心和赫兰玉双出手偷袭他。 王如奇嘿嘿笑道:“属下多谢大人!”其余四名亲兵也眉开眼笑起来,只要升为执戟长,大小也是个军官,以后的日子就好混了。这位郡守大人为了活命,还真舍得下血本了。不过五人面面相觑之后,却谁也不敢先上,毕竟赫兰玉双手里的追命弩真会要命,谁都不会嫌自己的命长! 赫兰玉双心中有些后悔,早知当初,她就该勤练武功。都说书到用时方恨少,武功到用的时候也一样。赫兰玉双后悔自己当年的偷懒,现在面临这种困境的时候,才知道武功有大用。不用说有多高的武功,只要有五流的实力,就能杀掉这几名亲兵。可怜,自己连五流的实力都没有。 一时间,双方僵持,谁也不敢先出手。王如奇虽然说大话,可是他也不知道楚随心的底细,他既然能出手击落飞镖,谁知道他的武功到底如何?万一他武功不弱,自己就要遭殃。这种亏,他王如奇这个老兵油子是不会吃的。现在是麻杆打狼,两头害怕,谁都怕死,谁也不想死。 钱太希忽然道:“楚侯爷,看在咱们昔日的情份上,讲和吧!你只要放过我们,我钱太希绝不会伤害侯爷,侯爷和赫兰姑娘只管自行离去,我绝不会派人追杀!” 楚随心冷笑道:“姓钱的,你当本侯爷是三岁小孩吗?外面都是你的人马,把赫兰家团团围住,我现在放你走就无异于自尽!” 钱太希很无奈,他想逃离这里,可是赫兰家那小妞儿正对他虎视眈眈,那手里放着寒光的弩箭多吓人哪!钱太希想骗过楚随心,自己先逃离地牢,只要能逃出去,外边都是自己的人马,还用怕什么楚随心,赫兰玉双?可是楚随心不上当,他钱太希能有什么办法。他却不知道,此时楚随心的心里也是矛盾万分。 楚随心忽然笑道:“钱大人,我倒是有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你想不想听一听?” 钱太希眼前一亮,“哦?侯爷请讲,下官愿闻其详! 第十一章 灰袍老贼 楚随心和赫兰玉双对视了一眼,两人各自会意。楚随心手中提着镣铐,走向钱太希,王如奇见状,立刻喝止楚随心,“姓楚的,你给我站住!”楚随心并不理会,仍是向前,王如奇忽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回过头大声喊道:“大人快走!” 就在钱太希一愣神的瞬间,楚随心和赫兰玉双同时出手,楚随心疾步向前,手中的铁镣卷向钱太希的脖颈,赫兰玉双则果段扣动了手中的弩机。弩箭发出一声惊人的尖啸,快逾闪电般打向王如奇。 王如奇刚回过头,瞳孔就骤然紧缩,他急向右闪,却还是慢了,一支追命弩箭把王如奇的盔甲打透,穿胸而过,啪一声,弩箭钉在了墙上。 王如奇的尸体栽倒在地的同时,四名亲兵也联手向楚随心出刀。楚随心根本无视四人的单刀,一人一铁镣,直扑钱太希,完全是搏命的打法,钱太希做梦也没想到楚随心会来拼命,顿时惊的骨软筋酥,站在那里不会动了。 赫兰玉双已经弃弩抄刀,替楚随心挡下了两名亲兵。楚随心自己硬扛了砍在背上的两刀,却也用铁镣勒住了钱太希的脖子。钱太希差点儿没被楚随心给勒死,被勒的直翻白眼。四名亲兵见王如奇死于弩下,钱大人也落在人家手里,顿时失了主心骨,又投鼠忌器,不敢再乱动了。 楚随心忍着痛,喝道:“姓钱的,你赶快叫他们放下兵器!不然我就宰了你!” 钱太希忍痛不过,带着哭腔道:“侯爷饶命!饶命!有话好说!您可千万别杀我!我活着,您也就能活着!”钱太希又冲四个亲兵吼道:“李三山,李三山你们不要害我,快放下兵器!李三山!你他娘的没听到吗?本官叫你放下兵器!” 李三山等四名亲兵见大人命他们放下兵器,都很无奈,只好各自把兵器放在脚下。 原来楚随心刚才权衡了一下利弊,做出了擒贼擒王的决定,他给赫兰玉双使了个眼色,目视王如奇,做出了一个隐蔽的手势,杀!赫兰玉双会意,抢先出手干掉亲兵头子王如奇,楚随心则趁乱袭击钱太希,只要抓到钱太希,有了这个护身符,就不怕那些官兵不闪出一条生路。 楚随心后背的衣衫破碎,伤口流出血来。赫兰玉双从怀里掏出刀伤药,给楚随心涂在背上,简单做了包扎。赫兰玉双持着追命弩,把射出去的两支弩箭寻回,放进背囊。她又去把地牢里边关押着的近百人都给放了出来,吩咐他们跟在后面,出了地牢就各自逃生。那些囚犯大喜过望。 楚随心和赫兰玉双押解着钱太希从地牢之中走了出来,赫兰玉双持着追命弩在前开路。李三山等郡守亲兵无奈跟在后面。 赫兰玉双打开地牢的机关,只见上面的假山上,一块巨石缓缓旋开,露出一条通道来。赫兰玉双在前,楚随心用铁镣挟持钱太希居中,李三山等人在后,陆续出了地牢,那些囚犯也随后出了地牢,出了地牢后,这些人欢呼,四散奔逃。 楚随心刚从地牢里出来,被阳光刺的几乎睁不开眼,他闭着眼睛,贪婪的呼吸着新鲜空气,这几天在地牢里的日子,简直生不如死,现在终于自由了。缓了一下,楚随心才睁开眼睛,他心里一阵高兴,这下终于可以押着钱太希逃离这里了。 可是他还没高兴完,就见半空中一道灰色身影急掠而来,如同流星坠地一般,砸在湖畔的假山前,大地都颤抖了起来。地面被这个灰色的身影砸出一个一丈多深的坑来,随后只见那灰色身影从坑中弹身而出,一个约五旬年纪的灰袍老者,昂然立在三人面前,挡住三人的去路。 只他的太阳穴高高鼓起,双手笼在袖中,眯眼看着楚随心和赫兰玉双。地面上被他砸出的坑里,烟尘滚滚,可这老者身上的衣袍,却半点儿灰也不沾。 赫兰玉双立刻如临大敌一般,用追命弩指向那灰袍老者,她认出,这个灰袍老者,正是跟随钱太希一同前来,抄她家产的老东西。这老家伙的武功到底有多高,赫兰玉双不知道,但是她知道,敢在她的追命弩前摆出这副姿态的,如果不是装腔作势就一定是个高手,但这老者明显是属于后者。赫兰玉双的心里没了底。 楚随心望着老者,立刻勒紧了钱太希脖子上缠着的铁镣。楚随心抽了抽鼻子,嬉皮笑脸道:“老东西,赶快滚开,不然我就宰了你们的郡守大人!” 哪知灰袍老者根本不为所动,嗤笑一声道:“楚随心,你这小子这是在威胁老夫么?老夫平生从不受人威胁!况且钱太希的死活,干我屁事?有种你就宰了他,大不了我再宰了你给他报仇!”灰袍老者尖声大笑起来,震得楚随心和赫兰玉双的耳朵嗡嗡作响。 赫兰玉双的暴脾气又上来了,立刻扣动追命弩的扳机,喝道:“你这老鬼,你去死吧!”一支弩箭闪着蓝色寒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向了灰袍老者的面门。赫兰玉双心中暗喜,只要这一弩打上,就算是一头蛮牛,也要倒毙当场。 这追命弩是管中龄花费了一个月的时间才打造而成的暗器,内含剧毒,只要中了一箭,哪怕没有打中要害,也绝活不过半盏茶时间。七年前,做了赫兰家教师爷的管中龄为了讨好赫兰子夜,特意把这追命弩赠给了徒弟赫兰玉双,还教给她使用的方法。 前几天赫兰玉双出逃,逃得太急,来不及带走追命弩,不然也不会在驮龙山的密林里吃了大亏。如今弩箭在手,她很有信心打死这个装腔作势的老东西。三支弩箭,她已经打出两支,回收后放在了背囊里,现在弩上已经空了。 灰袍老者貌似随意的一挥手,就将那支闪着寒芒的弩箭抓在了手中。赫兰玉双和楚随心都大惊失色,两个人对视一眼,心中都感觉一寒,这老家伙连弩箭都能轻松接到,这是什么速度?这老家伙武功之高,实在罕见! 见钱太希面有喜色,楚随心大怒,赶紧再次用铁镣勒紧了钱太希的脖子,喝道:“姓钱的,你赶快让这老东西滚开!不然我就勒死你!” 钱太希被楚随心用铁镣勒得直翻白眼,他实在是苦不堪言,他感觉这个楚随心随时都能把他给勒死一样。钱太希伸出手在半空中乱抓,用尽平生力气哀求道:“吴先生,快救我!救我啊!” 被称作吴先生的灰袍老者似乎并不在意钱太希的死活,他把刚接到的那支弩箭在手心里掂了掂,冷笑道:“都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老夫我可是给过你们两个小家伙机会了,可你们似乎不中用啊!你们要杀姓钱的,就赶紧动手,老夫在这里看着!” 说着话,这灰袍老者竟然把那支含有剧毒的弩箭丢进了嘴里,大嚼了起来,只听得嘎嘣嘣作响,片刻功夫他就把那支精钢打造而成的毒镖吃了个精光。灰袍老者吴先生打了个饱嗝,赞道:“嗯,这支镖的钢口很不错嘛,吃起来可真有口感,可惜吃完了点心没有汤!不然老夫非喝他两碗汤润润喉咙!” 赫兰玉双见灰袍老者吞了毒镖,却毫发无损,反而精神头更足了,一时之间也是惊恐不已。赫兰玉双完全不能理解,那支钢镖上淬有剧毒,连大象都能毒死,可这老者竟然把它大嚼着吃了,还能谈笑风生? 楚随心大笑道:“你要喝汤是吗?赫兰家虽然穷了些,汤还是有的!呶,你来看,他们正屋之侧就有五谷轮回之所,你去那里干他两碗汤,保证你精神更好!” 灰袍老者吴先生疑惑道:“什么是五谷轮回之所?” 楚随心嬉笑道:“这五谷轮回之所,俗称茅厕,茅房,或是茅坑!灰袍老贼,你要是想要新鲜的,楚大爷也不介意给你拉一泡,让你好好享用!” 灰袍老者这才知道,这小子是在戏耍自己,老者登时大怒,沉下了脸道:“你们两个臭娃娃的死期到了!”老者忽然身形一动,一道灰影袭来,楚随心还没来得及反应,手中就忽然一空,楚随心定睛一看,老者已经将自己手中的铁镣夺了过去,这还不算,老家伙又把钱太希也给扯了回去。 楚随心和赫兰玉双大骇,他们两个人只看到灰袍老者的残影。原来他们打算挟持钱太希,利用他先逃出赫兰庄园,再弃了他,两个人跑路。如今灰袍老者已经救回了钱太希,两个人手中最后的筹码也没了。楚随心顿时觉得背上很痛,刚才那两刀,白挨了。 灰袍老者见两人目瞪口呆,忍不住大笑起来,“两个臭娃娃,见识到老夫的手段了吧?这次老夫看你们还往哪里跑!” 楚随心临危不惧,反倒大笑起来,“老家伙,你这一手可就不怎么厚道了!你也就欺负欺负我们两个武功不高的年青人!换上真正的高手,早就打得你满地找牙了!” 灰袍老者摇头道:“小子,你少鬼扯了,当世能打过老夫的,没有几人。不是老夫夸口,就算是你安越侯楚家的三大护卫联手,也未必能胜过老夫!即使你师父白乐天在此,见了老夫也要立刻远遁!” 楚随心也摇头,一脸的不屑道:“灰袍老杂毛,吹牛逼谁不会啊?我还说我是武林至尊呢!你真有本事,来,把这座假山搬走我看看,把那座湖搬走我看看!”楚随心故意和老者没话找话,其实是在拖延时间,他脑子里紧张的思考着对策。没有了钱太希这个筹码,想逃出去可是千难万难,这可怎么办? 灰袍老者吴先生冷笑道:“小子,你少给老夫来这套!你不过是想着怎么逃走罢了!老夫还就告诉你,今天你们两个小兔崽子一个都别想走!她射了老夫一箭,老夫就还射她一箭!至于你,你的脑袋可值钱呢,老夫要拧下你的脑袋,送到京师大司马的府上去!” 第十二章 两路援兵 楚随心和赫兰玉双陷入绝境,别说面前这灰袍老贼是个很高的高手,就是钱太希手下那上千兵马也是两人难以逾越的长墙。楚随心和赫兰玉双对视了一眼,楚随心看到赫兰玉双眼中满是绝望。如果赫兰玉双不到地牢去救楚随心,也许她还有逃出生天的希望,可是明知道恩人在地牢,又怎么能不去救呢? 楚随心忽然冲着灰袍老者嘿嘿笑了起来,把灰袍老者笑得莫名其妙。本名吴青山的灰袍老者喝道:“小子,你死到临头还笑什么?失心疯了?” 楚随心嬉笑道:“老前辈,老人家,你是高手,高手,大高手,这是毫无疑问了!今天我楚随心这一百多斤交待在这里倒无所谓。你瞧,这小姑娘叫赫兰玉双,她已经家破人亡,亲人估计十之七八都没有了,她身世如此可怜,老前辈你何不放她一条生路呢?毕竟上天有好生之德,对吧?” 赫兰玉双瞧了楚随心一眼,没吭声。楚随心又对吴青山道:“老人家,你好歹也是天下闻名的大高手,杀我这个名动天下的安越侯,那是极有面子的事,可要是你杀了一个小姑娘,那传出去可就太没面子了吧?老人家,你要是愿意杀的话,来,我的头你随便拧!只希望你放过赫兰姑娘!” 灰袍老者吴青山摆了摆手,不耐烦道:“楚小子,你少他娘跟老夫玩这套业务!老子要杀你,自然不会放你马子,最多把你俩葬在一起。你们俩的命,老夫今天都要定了!上天有好生之德,这话是不假,可有好生之德的那是老天爷,老夫的人生信条里可没有!老夫平生,最爱杀人放火,只有快意恩仇的人生,才是畅快淋漓的人生!” 楚随心哭笑不得,他替赫兰玉双求情,那老贼误以为他和赫兰玉双有一腿!赫兰玉双气得狠狠啐了一口,不满道:“姓楚的,你求他做什么?没的自取其辱!他狼心狗肺,连钱太希这种狗官他都投靠,他就不是什么好鸟!” 吴青山狞笑道:“老夫是不是好鸟,你娘最知道!” 赫兰玉双大怒,刚要破口大骂,忽然喊杀之声四起,只见大批的官兵在副尉段思德的带领下,杀进了后花园,四处搜找有无赫兰家的漏网之鱼,呼喝之声不绝于耳。 站在不远处观望的钱太希正在几名亲兵的护卫下观望,生怕楚随心和赫兰玉双逃走,回头一见自己的兵马到了,立刻底气就足了起来,大声嚷道:“段校尉,快快快,楚随心在这里,快把他抓起来!” 灰袍老贼吴青山的忽然身形一动,便如鬼魅一般到了楚随心面前,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对金色虎爪,狠狠抓向楚随心的胸口,就要掏心。吴青山的金色虎爪名叫绝命虎爪,是他的得意兵器,平时收在怀中,用时再套在手上。那虎爪的指尖约有四寸长短,寻常兵器根本敌不得这虎爪,吴青山恃之横行江湖,罕逢敌手。 楚随心的心头大震,吴老贼身上那股凌厉的杀气,让他不寒而栗。虽然明知不敌,楚随心也不肯坐以待毙。人至将死,那股求生的本能,让楚随心忽然觉得丹田之中内力无比充沛,他忍不住大喝一声,一记毫无章法的王八拳打向了吴青山的胸口。 吴青山做为武林中的一流高手,怎么会把楚随心这样的废物放在眼里?可是他万没想到,楚随心出拳,居然后发先至,在他的绝命虎爪离楚随心胸口还有半寸距离时,楚随心的拳头却先打中了他的胸口!嘭一声闷响,吴青山被楚随心打的大叫一声,倒滑出七八步远,方才站稳身形,吴青山只觉得腹胸之中气血翻涌。 旁观的钱太希倒吸了一口凉气,不是吧?吴青山这样的大高手竟然被楚随心击退?赫兰玉双也傻眼了,这一拳好猛! 楚随心一拳击退吴青山,忍不住心头狂喜,可是他忽然觉得丹田那股极强的内力又消失不见了。不但内力消失不见,丹田还绞痛起来,痛得他几乎直不起腰,但是这种关键的时刻,他可不能露出破绽,楚随心强忍着剧痛,只见他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滴了下来。 吴青山哎呀了一声,极力稳住身形,上下打量楚随心,心头骇然。楚随心这一拳,可把他打的不轻。吴青山顿时又羞又恼,自己居然被一个名动天下的废物给打了一拳!虽然有他轻敌的原因,可是这小子内力如此之强,也完全没有理由啊!他一个十七八岁的毛娃娃,哪来的这样高深功力? 赫兰玉双又惊又喜,这位楚大侯爷可是给了她一个惊喜。如果楚大侯爷能击败这个姓吴的老杂毛,两人逃出生天自然不在话下。 吴青山恼羞成怒,暴喝一声,再度扑上,这回可是倾尽全力了。可怜楚随心站在原地,腹痛如刀绞,根本就不能动弹分毫。眼见得楚随心就要死在吴青山的绝命虎爪之下,忽然间假山上霹雳一样的暴喝:“老杂毛不要猖狂,冷东海在此,你休得伤害冷某的兄弟!” 喊声里,一个胖胖的身影从假山上一跃而下,其势如虹,撞向吴青山,一记雪亮的刀光,直取吴青山的头颅。 吴青山毕竟是成名的高手,应变奇快,他猛地弃了楚随心,纵步向左滑出,虎爪向外一拨,对方手中的刀当一声,砍在他的虎爪上,火星乱迸。吴青山只觉得虎爪忽然轻了一些,仔细看时,右手虎爪的指尖竟然给对方的兵器砍去一寸长短。吴青山大惊失色,再看对方的兵器时,却是一把乌突突的菜刀。 楚随心见了那个从假山上跃下来的小胖子,欢喜非常,“冷兄弟,你怎么来了?” 那小胖子笑道:“楚兄,我可是又见到你了!前些日子,你我兄弟分别之后,我就四处游逛,却从朋友处得到消息,说天命堂的杀手已经潜入南山道,要刺杀你。兄弟我怕你出事,赶紧快马加鞭赶了过来,今天早上才到这临山郡,刚好听说郡守调动上千兵马围攻赫兰庄园,小弟唯恐你在此处,便赶了来,嘿嘿,刚刚好!” 吴青山见了他的菜刀,又见了他其貌不扬的形象,猛然省悟,大叫道:“你就是被丐帮逐出门派的冷东海吗?” 那年轻的小胖子哈哈大笑起来,翁声翁气道:“哎,没错呀,正是我老人家!哎呀,看来我老人家现在已经名声在外了!你看,结交大龙越国的第一侯爷就是好,很快就出名了!以前冷某在江湖上行走,谁知道我是谁呀,现在只要一提丐帮弃徒冷东海,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啊!” 楚随心歉意道:“兄弟,都是我连累你了,连累你被逐出丐帮!” 冷东海大大咧咧道:“没关系没关系!为朋友尚且要两肋插刀,何况你不嫌弃我是乞丐,肯和我结拜做了义兄弟呢?逐出丐帮有什么了不起呀,好像没他们丐帮我就不能要饭了一样!” 吴青山心疼自己的得意兵器,暴跳如雷道:“臭小子,你赔我的虎爪来!” 冷东海啐了吴青山一口,摆了摆手中的黑色破菜刀,“呸,你他娘好歹也是江湖上成了名的高手,竟然为虎作伥!你是不是以为冷家老爷爷的菜刀是吃素的?你要是再敢向我楚兄出手,就别怪我剁了你的那对狗爪子!” 吴青山暴怒,他横行江湖多年,哪里肯把这个小毛孩子放在眼里?要是这小子的师父,丐帮帮主程无路在此,他倒是要给程无路一些面子。可是如今这小子已经因为结交楚随心而被逐出丐帮,就屁也不是了!也就不用再给程无路面子了。吴青山扑向冷东海,既然这个小胖子想死,他也就不客气了。 赫兰玉双上下打量这个拿菜刀的小胖子,只见他比楚随心要矮上一些,滚圆的肚皮,一双小眼睛,蒜头大鼻子,其貌不扬,身上衣衫褴褛,还缀着几块破补丁,手持一把一尺多长的黑铁菜刀,菜刀的刀把上还盘着一条小金龙,那把菜刀冷气森森,隔了数丈远,赫兰玉双都感觉到那把菜刀寒气逼人。 冷东海也不客气,仗着自己的菜刀是宝兵器,尽力劈砍吴青山的绝命虎爪。两人在赫兰家花园中的假山前,各展本领,大战起来。只见两道灰色影子,如同走马灯一盘,盘旋来去。刀光爪影,只看得众人眼花缭乱。钱太希也傻了眼,那些军兵也不敢上前,生怕被误伤到。 打了约有二十个回合,冷东海的头上冒汗了。他武功虽高,却吃亏在年轻,功力尚浅。吴青山心中暗暗夸赞,好一个用菜刀的臭小子,这才十几岁,就有本事和老夫战上二十回合仍能不败,这要是再过些年,足以跻身江湖一流高手之列! 吴青山不禁感叹道:他娘的,程无路果然有眼光,竟然收了这样一个得意弟子!要不是这小子因为结交楚随心,被逐出丐帮的话,将来丐帮的帮主怕都是由这小子来做了!吴青山手上加力,他要先弄死这个小子,再弄死楚随心。 两人又斗了十余合,冷东海刀法有些散乱起来。楚随心虽然武功不济,可是久在白乐天门下,眼光还是有的,楚随心大声道:“冷兄弟,你快带着赫兰姑娘走吧!这老杂毛武功高强,咱们不是他的对手!” 冷东海一边招架,一边后退,听到楚随心的话,忍不住冲冲大怒道:“不行!人在江湖,义气为先!更何况咱们是结义的兄弟,说好了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我今天要是救不出你,也绝不独活!” 吴青山大笑道:“好!那你们这对难兄难弟就给老夫一起去死吧!” 楚随心顾不得腹痛,空手上前,来帮冷东海。赫兰玉双见了,哪肯示弱,也提着刀加入战圈。三个年轻人围住一个老流氓,拼尽全力出招,却也遮拦不住。这一招大战,惊心动魄,钱太希等人早看得呆了。 四人舍生忘死,斗到酣处。吴青山一招窝心拳,先打倒了楚随心,又一记豹尾脚,把赫兰玉双踢倒。见楚随心吐血,吴青山就满脸狞笑着扑向倒在尘埃的楚随心。 冷东海急来救时,原来吴青山却是虚招,忽然回身,又是一记窝心脚,把冷东海也踢出两丈多远,冷东海跌倒在尘埃,手中握不住菜刀,倒在地上吐出一口血来。 吴青山望着被打倒的三小,放声狂笑,声震花园。吴青山得意道:“你们三个不知好歹的臭小子,竟然敢捋你吴大爷的虎须!这下让你们三个一同到阴曹地府去做鬼!” 吴青山恶狠狠就来杀三人,三人都身负重伤,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他上前,却逃不掉。楚随心叹息一声,“冷老弟,哥哥我对不住你!连累你跟我死在此处!” 冷东海大笑道:“楚大哥别说这话!兄弟我为义气而死,有何难过?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吴青山猖狂大笑道:“好!老夫就喜欢这种穷途末路时的哀嚎,真是动听无比啊!”吴青山心中得意已极,他先踱到了楚随心面前,面目狰狞道:“小子,你就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他们两人都因你而死,今天爷爷我先宰了你再说!”吴青山举起虎爪,就要结果楚随心的性命。 猛然间,地动山摇,众人都站不稳,相顾失色。只见花园之中的湖面忽然剧烈动荡,水面波翻浪涌,吴青山也给吓了一大跳,回头看时,只见湖面缓缓升起两条高达数丈的透明水龙,两条水龙中间,立着一位红袍老者,那老者鹤发童颜,须发虽白,却有儿童般红润的面庞,气色极佳。 红袍老者声若洪钟,厉声喝道:“谁敢在此胡闹,打扰老夫清修?” 第十三章 赫兰家的祖宗 一身灰袍的吴青山心中猛地一沉,湖中蹦出来的老家伙,连出场气势都这么十足,多半是惹不起的存在。不过吴青山好歹也是在江湖闯荡几十年的老鸟了,很快就稳住了心神,吴青山把楚随心丢到一旁,抬头望向立在半空中的红袍老者,语气不由自主缓和了下来:“请问阁下是何人?” 两条水龙在半空中盘旋,湖面上波涛汹涌,红袍老者右手拄着红木拐杖,望向吴青山,须发皆动,目光如电,不怒自威道:“你又是什么人,敢在此伤害我赫兰家的子孙,打扰老夫在此清修?” 听到红袍老者说赫兰家是他的子孙,吴青山可吃惊不小,马上大声喝道:“老夫是关中吴青山,你是赫兰家的什么人?” 红袍老者讥笑道:“可笑!一个毛娃娃还敢在老夫面前自称老夫?老夫赫兰容勃!” 赫兰玉双听到老者自报姓名,忍不住喜从天降,大声道:“老祖宗,快救我们!” 原来这老者是赫兰玉双的五世祖,五世祖也叫天祖,是赫兰玉双她祖父的曾祖父,在赫兰家历史上也是大名鼎鼎的人物。两百年前,赫兰容勃也曾威震海内。赫兰玉双虽未见过这位先祖,但她可听爷爷和父亲提起过这位先祖的大名。 赫兰容勃在湖上的两条水龙护持下,飘然落地。两条水龙隐去,湖面顿时风平浪静下来。赫兰容勃皱了皱眉头,不悦道:“赫兰家怎么出了这么些没用的子孙!让人家欺负到门了!可怜,竟然连祖上传下的基业都不能保全?!” 吴青山对赫兰家的家世背景了解不多,毕竟百余年来赫兰家只龟缩在南山道一隅,也就在临山郡里称王称霸而已。不过吴青山对这赫兰容勃的出场极为忌惮,瞧这气势,怕已经是半仙之体了吧? 郡守钱太希也是一副如临大敌的表情,赫兰家突然之间冒出这么一位实力强大的祖宗来,今天的事儿,恐怕要棘手了。这样一个人物,可不是普通的军兵就能奈何得了的!大小官兵也都毛骨悚然,那两条水龙的威势,足以让这些凡人束手。大家从军不过为了混口饭吃,真要得罪了仙人准要没命,一时间谁还敢上前? 赫兰容勃一身红袍,手扶红色拐扙,加上鹤发童颜,目光如电,这身搭配看起来就不敢让人轻视。赫兰容勃环视四周的官兵,又瞧了瞧钱太希,一副睥睨天下的神情。只见他似笑非笑,语出讥讽道:“看这身官服,应该是个比芝麻大些的郡守了?老夫可真有面子,刚一出关就有这么多人舞刀弄枪的夹道欢迎!” 吴青山很有些尴尬,他也不是不识时务的人。赫兰家这半仙一样的老祖宗忽然横空出世,打是肯定打不过的,可是要这么就走了,未免弱了名头。他瞧了一眼钱太希,丢了一个眼神过去。钱太希一脸无奈,眼前这一幕可不在计划之中。 钱太希在钱顺和几名亲兵的簇拥下,来到赫兰容勃面前。钱太希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一脸媚笑道:“哎呀,赫兰老先生息怒!事情是这样,本官正在带人捉拿乱党楚随心和冷东海。可是赫兰家的现任家主赫兰子夜,勾结这两名乱党,所以本官不得已,才率众来剿杀乱党,没想到打扰了老先生清修,本官很是歉意!” 赫兰容勃拐杖顿地,翻了个白眼,不客气道:“滚你娘的蛋!少给老夫打官腔!老夫还他娘的说你是乱党呢!就算赫兰子夜有罪,赫兰家的这些人,什么老婆孩子都有罪吗?家里的下人也有罪吗?你他娘的分明是公报私仇,想图谋我赫兰家的家业罢了!” 钱顺在一旁站着,心中老大不高兴。他是个直肠子,即便技不如人也要亮剑一战,主辱臣死,他如何肯忍受?钱顺呛的一声,拔出刀来,厉声道:“老家伙,我劝你最好不要多事!现在是朝廷在捉拿反贼,你难道和这些反贼是同党吗?不要因为多管闲事,毁了你多年的修行!” 赫兰容勃把眼一翻,“说的好像你就是朝廷一样!你主子和老夫说话都要毕恭毕敬,你他娘的算是什么东西?敢威胁老夫!”话音未落,红木拐杖已经点出,钱顺都来不及眨眼,就给赫兰容勃一拐杖打飞出三四丈远,摔在地上,吐出几口血,挣扎了半晌也爬不起来。他手里那把单刀摔出去更远。 吴青山倒吸了一口凉气,这轻描淡写一击的威力,他可是绝对做不到的。钱太希更是心中恐惧,钱顺的本事他是知道的,这老家伙貌似随意的一拐杖,就把钱顺给打的飞了出去,该有多高的本事? 唉,这个钱顺啊,这种妖怪一样的人,你惹他做什么?弄不好,他来个擒贼擒王,一拐杖就要了本官的小命,那还得了!反正赫兰子夜已经死在了吴青山的手里,还是见好就收吧! 钱太希立刻决定带人撤退,钱太希马上恭敬道:“赫兰老先生,本官的属下出言无状,冒犯了老先生,还请老先生恕罪!本官不知道老先生在湖中修行,绝不是有意要打扰老先生清修!现在元凶已经伏法,本官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本官会立刻约束手下众弟兄,退出赫兰家的庄园!” 临山营代理校尉段思德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他掂量了一下自己的份量,就算自己率领手下众弟兄齐上,最终或许能战胜这个老家伙,但也要伤亡惨重。那样做,实在是不值得。反正郡守大人已经发话,银子也搜刮了许多,趁这机会撤吧,没必要把命搭进去,那可太不划算了。 段思德火速传令下去,临山营的军兵立刻开始有序退出赫兰家的后花园。钱太希向身边的亲兵一努嘴,“呶,把那姓楚的绑了!”几名亲兵听了郡守大人的吩咐,立刻上前,就要拿人。 赫兰玉双有了祖宗相助,胆气立刻足了,她从地上坐了起来,大喝道:“我倒要看看,有哪个敢在我祖宗眼皮底下把姓楚的抓走!” 赫兰容勃斜视了一眼楚随心,显然没有把他当回事。 钱太希马上向赫兰容勃拱了拱手,笑道:“老先生,这个楚随心乃是朝廷的钦犯,本官要把他带回去,押解京师,听候朝廷的发落!” 赫兰玉双大声道:“老祖宗,这姓楚的是我救命恩人,咱们赫兰家怎么能允许人家在咱们眼皮底下把恩人抓走呢?这也未免太有损我们赫兰家的名头了!” 赫兰容勃嗤笑道:“我们赫兰家现在还有什么名头?脸都被你们这群败家的儿孙给丢尽了!” 赫兰容勃仰天长叹道:“老夫在湖底清修一百八十余年,不问世事,眼睁睁看着你们这群不肖子孙,把赫兰家这份偌大的家业都给败光了!将来九泉之下,你们有何面目去见赫兰家的先祖?” 钱太希给吴青山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上前把楚随心绑起来,那些亲兵武功不行,吴青山是大高手,有什么怕的?吴青山会意,就要上前。 赫兰容勃忽然递出手中的红木拐杖,拦住了吴青山,冷笑道:“既然我这个孙女说,这是她的救命恩人,那么老夫就不能容忍你们从我眼皮底下抓走这小子!人在江湖,义字当先,连点儿义气都没有,以后还怎么混?这小子今天我留下了!” 钱太希和吴青山对视了一眼,两人都一脸的难堪。楚随心就在眼前,现在让他们放弃抓捕楚随心,这怎么可能?只要抓到楚随心,慢说钱太希会官复原职,就是弄个侍郎尚书也不在话下。现在让他把吃到嘴里的肉吐出来,他怎么肯? 赫兰容勃见钱太希的脸色难看,当即明白他的想法,冷笑道:“你们最好在我发火之前,抓紧时间的滚开!我若一怒,尸横百里或许夸张了,但是尸横三里还是不难做到的!你郡守大人觉着,你的脑袋比这个楚小子的脑袋贵还是不贵?” 钱太希在肚里骂娘,心说:别人的脑袋再贵,也不如我自己脖子上这个贵呀!钱太希无可奈何,这个老家伙有心袒护楚随心,可是自己能甘心就这样走了吗?钱太希把心一横,忽然断喝一声,“老先生,本官一直给你面子,可是如果你这样袒护朝廷钦犯,那可就过分了!” 赫兰容勃朗声大笑,以拐杖顿地,地面立刻晃动起来。赫兰容勃冷冷道:“老夫行事,一向荒唐过分!怎么,你小小的郡守想挑战老夫不成?” 钱太希一脸正色道:“老先生是位奇人,道术高深,本官手无缚鸡之力,挑战自然是不敢!可是本官在此,就代表了朝廷,你挑战本官的权威,那就是对抗朝廷!无论你是多高的武功,可只要在龙越的国土上,王法总是要管着你的!本官虽然夹在其中很难办,可是却不敢因私废公!” 赫兰容勃放声狂笑,声震四野。赫兰容勃笑够了,这才点头道:“好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郡守大人!这一番话,说的豪气干云!既然在龙越的国土上得遵守王法,那么老夫把郡守大人的头给割下来,带着这群孩子离开龙越国,就不用遵守龙越国的王法了,这主意你看怎么样啊?” 钱太希心头一震,勉强笑道:“老先生,你这是在威胁我吗?” 赫兰容勃嘿嘿笑了起来,不屑道:“威胁?你也太小瞧老夫了吧!老夫行事,一向任性,现在老夫有请郡守大人护送我们一程,郡守大人不介意吧?”话音未落,赫兰容勃的左手就已经搭在了钱太希的肩膀上。 这身法,比鬼魅还要鬼魅。现在赫兰容勃和钱太希勾肩搭背,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个人是一对死党好兄弟呢!钱太希通身都是冷汗,动也不敢动,生怕这老家伙痛下杀手。 郡守大人被擒,段思德和众亲兵都投鼠忌器,自然一动也不敢动。只能提着刀对赫兰容勃怒目相向,只有吴青山满脸怒色道:“赫兰容勃,你太过分了!” 赫兰容勃大笑道:“赫兰容勃横行江湖,从来都过分,你若不服,来咬我啊!”赫兰容勃用手中的拐杖虚点了几下,分别点中楚随心和赫兰玉双以及冷东海。 三人顿时觉得身上舒坦了许多,当即都从地上爬了起来。当拐杖点到楚随心身上时,赫兰容勃“咦”了一声,显然颇有些意外。 楚随心从地上爬起来,躬身向赫兰容勃道谢。赫兰容勃笑道:“走吧,年轻人!” 赫兰容勃话音刚落,远远的一阵如同雷鸣般的笑声滚了过来,“赫兰老杂毛,你就这样欺负后生吗?来来来,听说你功力大有长进,老子来陪你走上一遭!” 赫兰容勃听到这个声音,脸上变色,回头望向远方。只见半空中风雷滚滚,一个人影以极快的速度从远处向赫兰家的花园狂掠而来。 第十四章 乐天掌门 关内道中部,有一座极有名的宝灵山,宝灵山的主峰摩天峰,山高千仞,极其险峻,风景秀丽。四周共有二十三座高峰,宝塔峰,倚天峰,仙女峰,灵童峰……众峰之中,尤以主峰摩天峰最为著名。摩天峰最高处,有一座摩天宫,住着乐天派数百弟子门人,乐天派掌门人就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白乐天。 二十年前,摩天峰上住着的还不是乐天派,而是道门领袖摩天宫逍遥圣人吴极玄,这位逍遥圣人也是了不起的人物,文武全才,三教九流经典无不涉猎。吴极玄统领逍遥宫千余名弟子门人,在摩天宫中修身悟道,倒也与世无争。 那一日,龙山上人的得意弟子白乐天登上摩天峰,与逍遥圣人论道。 这白乐天是至道三年的榜眼,也是文武全才,曾做过翰林院侍读学士,后来见武宗皇帝无道,穷兵黩武,便辞官归隐,游历江湖,不问政事了。 因缘际会,白乐天拜了卸甲山的一位高人龙山上人为师。白乐天是天赋异禀之人,加上龙山上人悉心指点,因此在武道上进步神速。数年后,白乐天在武道上更进一步,隐隐有超越师父龙山上人的迹象。龙山上人颇为欣喜。 龙山上人是常山门掌门,收了三个入室弟子,另外还有百余名外门弟子。其中三个入室弟子,分别是丁弱尘,拓跋松和白乐天。 这龙山上人极爱白乐天,和他的关系近于半师半友,两个人常在卸甲峰峰顶彻夜论道。龙山上人并不以弟子的境界超越自己为耻,反而为江湖上出了这样一位大才而欣喜。 但是两位师兄却为此耿耿于怀,尤其大师兄丁弱尘,对这位师弟刚刚入门三年,武功便超出两位师兄而大为不满。 丁弱尘认定是师父偏心,只把本门高深功夫传给这位三师弟,才使三师弟进步神速。师父必有用三师弟做掌门之意。尽管龙山上人极力分辩,传给三人的武功并无区别,可丁弱尘根本不听,最后一怒之下,留下一封信,离了卸甲山,不知所踪了。 龙山上人本想让这位大弟子将来继承掌门之位,再由二位师弟辅助,没想到他气量狭窄,耻于武功在师弟之下,竟然不辞而别了。见师父伤心,二弟子拓跋松向师父禀告后,离开卸甲山,去寻找大师兄了。 拓跋松一去就是十年,师兄弟二人没有任何音讯传回,最后龙山上人思念弟子成疾,大病一场,仙逝了。 白乐天大哭一场,将师父安葬了,只好先代理了掌门之位,苦等大师兄回来。又代师父收了个极有悟性的小弟子沈洪,把师父所教的本领,尽数传授。甚至师父不曾传授,他自己所悟到的,也都传授给了这位师弟。 又等了三年,大师兄和二师兄还是毫无音讯。于是白乐天将掌门之位传给小师弟沈洪,自己一人一剑飘然下山,游历去了。走的时候告诉小师弟,若有人胆敢到卸甲山生事,可把三位师兄的名号报出。他白乐天若知道了,必然回来助阵。 白乐天离了卸甲山,在江湖上游历了五年,仍是没有两位师兄的半点下落。听闻小师弟把常山门打造的如同铁桶一般,白乐天甚为欣喜,写了一封信,让人送到卸甲山,告知小师弟,还是没有两位师兄的消息。白乐天仍在江湖上游历。 这一天,已经游历了龙越帝国八个道的白乐天,来到关内道宝灵山。他听说摩天峰最高处有一座摩天宫,宫主叫做逍遥圣人吴极玄,是当世三家道门的领袖之一,道术高深,武功高强,白乐天便动了心思,上山拜会吴极玄。 吴极玄也久闻白乐天的大名,于是两人会面,较量些武功,又论些道法,白乐天竟然不输于吴极玄。吴极玄惊讶于此人的天才,便以本门最强武功灵玄三十式与他赌斗,白乐天果然不能胜。 吴极玄一时兴起,夸口道:“白老弟,我摩天宫的灵玄三十式,乃是道门武功至高奥义之一,只要练到最高层境界,慢说是你白老弟,就是天下第一的晋东陵,他也不是对手!可惜贫道和我门中弟子驽钝,始终不能参悟最高境界。” 白乐天是个要强的人,当即笑道:“道兄,你这灵玄三十式的武功好是极好的,但是白某若能参悟一段时间,也未必就不能想出破解之术!” 吴极玄当然不信,大笑道:“哪有这样的道理!贫道本门的武功,贫道是最知道底细的,慢说参悟一段时间,你就是参悟三十年,也破解不了这高深的功夫!” 白乐天摇头道:“道兄,你小瞧天下英雄,这话可说得满了!白某有兴趣破解你这灵玄三十式,若是我能破解了你的灵玄三十式,你又怎么说?” 白乐天是个要强的人,这逍遥圣人也是个极要强的人,一时兴起,脱口道:“白老弟,你若能在半年内破解了我这灵玄三十式,贫道便将摩天宫腾出来给你,自带着弟子们去倚天峰的分院居住!贫道终生不再踏入摩天宫半步!” 白乐天也是淘气,随口接道:“只怕道兄舍不得这摩天宫福地!” 吴极玄大笑道:“我贫道一向言而有信!那倚天峰上的分院规模也不小,足够我门中弟子居住!我若输了,便将摩天宫送于你!你若输了呢?” 白乐天笑道:“道兄请看,兄弟我有一柄紫晶剑,也是至宝之一,我若输了,这紫晶剑便输给道兄,道兄你认为这事怎么样?” 吴极玄一拍大腿道:“好极!妙极!贫道如果输了,摩天宫便是白老弟的!若是白老弟输了,紫晶剑就是贫道的!”摩天宫众弟子在一旁做见证,两人当即以半年为期赌斗,双方击掌为誓。 说干就干,白乐天在后山找了一处无人的山洞,住了进去,日以继夜废寝忘食的研究破解灵玄三十式的招法。功夫不负有心人,五个半月后,白乐天应约来到摩天宫,挑战吴极玄。那天,整个摩天宫的门人弟子都来观战,为宫主助威加油。 在摩天宫众弟子门人的眼里,宫主简直就是半神一样的存在,宫主一定会战胜不知天高地厚的白乐天,摩天宫的门人弟子对此深信不疑。 直到双方交手一个半时辰仍是不分胜负时,摩天宫的弟子们才明白,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虽然白乐天也算是名声在外,可是比起摩天宫主吴极玄,那还是差得远了!摩天宫主名动龙越,所到之处,总有弟子信众顶礼膜拜。 相比之下,白乐天就实在是乏善可陈。最多不过有人说一句,这白乐天是龙山上人的徒弟,也曾代理过常山门掌门,如此而已。白乐天最多算是后起之秀。 两人斗了一个半时辰,仍是难分胜负。吴极玄被迫施出灵玄三十式的倒数第三式,托天换日。吴极玄本以为可以借此将白乐天打倒,却不料被白乐天一记大拂云手当场击退出十余丈远。吴极玄果然是大宗师,含笑认负,摩天宫众弟子呆若木鸡。 吴极玄极有风度,愿赌服输,将摩天宫腾了出来,自己带着众门人弟子搬去了二百余里外的倚天峰。虽然白乐天极力推让,吴极玄坚决不从,白乐天也就只好住在了摩天宫。 当时,吴极玄有四大弟子不服,想要出面挑战白乐天,都被吴极玄给制止了。吴极玄道:“既然是贫道答应白乐天,输了就将摩天宫相赠,那么现在果然是我输了,又有什么好说的?不要让人耻笑我摩天宫言而无信!” 从那之后,白乐天住进了摩天宫,不过他从不以摩天宫主自居,后来他在朋友罗玉龙的撺掇下,建立了新门派,乐天派,自任掌门。其实白乐天是希望大师兄丁弱尘知道这个消息后,能够明白,当年他绝无心争夺大师兄的掌门之位。 十数年间,两位师兄只有大师兄有了消息,丁弱尘寄回来一封信,信中说他已经到了桑兰国,做了望野城的武知县,收了两个徒弟,日子过得很滋润,不打算再回龙越国了。 白乐天见了这封信之后,很开心,不管怎么说,十几年了,大师兄总算有了消息。不过却还是没有二师兄拓跋松的消息,那就继续再等吧。 白乐天所收入室弟子共有十人,大徒弟袁从信,二弟子鲍成逊……第五个徒弟就是楚随心,最小的一个入室弟子,名叫鲁长风,偏偏十个人中,鲁长风年纪是最大的。 除此之外,乐天派还有四百余名外门弟子,由最先入门的大师兄袁从信负责教授日常的功夫。白乐天是个通才,刀枪剑戟样样都会,每样兵器都不是江湖第一,但是都能排进前十。 白乐天根据弟子们的天赋,传授每个人不同的武功,加以指点,真正做到因材施教。乐天派倒也因此在江湖上声名显赫起来。尤其在楚随心拜了白乐天为师之后,乐天派在江湖上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第十五章 五师哥的品味 正是晚春时节,从宝灵山下遥望山上,只见树木郁郁葱葱,山花烂漫,景致宜人,正是踏春的好时节。山道上,游人如织,熙熙攘攘。不乏背着刀剑出行的江湖人士,尤其以一些有两分姿色的女侠最为引人注目。 没办法,漂亮女人在哪里都是关注的焦点,毕竟连某位被称为圣人的老夫子都说过“食色性也”的话。吃饱喝足之后,男人的目光总会在女人身上转来转去,有些闲钱的,还想到青楼去消遣一番。 宝灵山下,有一条宽阔的通天河,绕山向东而去直至东海,浩浩荡荡,不舍昼夜。远远的,有一艘帆船慢慢靠岸,停靠在宝灵山下黄风渡口的码头上,船家搭好艞板,一名锦衣负剑的俊秀青年男子便牵着一匹火炭一样的红马匆匆上了岸。 那身着锦衣的青年男子上了岸,回头掷给船家二两银子,眉眼间有些傲气道:“船家,这银子是额外赏你的!” 一脸皱纹的船家脸上堆满笑容,“哎哟,那就谢谢客爷了!客爷慢走!”见锦衣男子走远了,年老的船家才嘟嘟囔囔道:“白乐天怎么收了这么个傲气的徒弟?” 船上的一个小伙计取笑道:“东家,你怎么就知道他是白乐天的弟子?他在船上的时候,怎么就不见你老人家敢说他傲气?” 年老的船家摇摇头,望着青年男的背影,慢吞吞道:“小屁孩懂得什么!一点儿不细心。你不见到他背的剑柄上刻着一尾跳起来的金鱼?那不是乐天派的标志?他在的时候我若说他傲气,他本就傲气,他若出手伤人你能拦住他?” 老船家又道:“他们师徒有几个不傲气的?不傲气的人能用自己的名字做门派名称?这样的人,多说几句好话就行了,得罪他做什么?” 小伙计远远见那锦衣男子牵着大红马慢慢到了岸边的路上,翻身上了马,向宝灵山摩天峰方向疾驰而去。小伙计笑道:“东家,还真让你说着了,他还真是往宝灵山摩天峰方向去的!” 摩天峰是宝灵山主峰,在附近的二十三峰中最高,一向有“宝灵八百里,摩天第一峰”之说。摩天峰顶,有一处石头平台,四周有栏杆,栏杆上雕着大小的狮子,很是漂亮。但石台并不向外人开放。 那石台约有十余丈见方,四周云雾缭绕,一个中年男子正站在石台边上,面向云海,似在悟道。中年男子一身青衫,俊眉朗目,飘飘有神仙之表。 两名锦衣童子各捧一柄宝剑,肃立在他身后。只是山风有些大,两名锦衣童子有些站立不稳,但仍是硬撑着不敢动。 一位白衣少女双目微闭,盘坐在旁边的小蒲团上,双手结着印,在修习内功。少女的身后,隐隐放出青色光芒。 中年男子远眺众峰,忽然喃喃道:“都说武道的尽头是神仙,哪一日我也能走到武道的尽头?” 中年男子忽然回头问道:“成逊,你回来了?” 只悄悄走到青衫男子身后的一名锦衣青年男子立刻躬身叉手道:“弟子鲍成逊,拜见师父!弟子已经遵师命,将五师弟安全护送到临山郡。想必五师弟此时已经在桑兰国大师伯处了!” 这锦衣青年男子,正是刚才乘船而回,上岸后骑着大红马的那位。他自称鲍成逊,自然是白乐天的二弟子,他面前的青衫俊逸男子,自然就是白乐天了。 白乐天点了点头,满意道:“嗯,如此最好。接下来的事,就是随心自己的事了,桑兰国远在八千里之外,我们已经是鞭长莫及了!你一路辛苦,回去休息吧!明后天有时间,我会把铁手功传授于你!” 鲍成逊面有喜色,再度躬身道:“多谢师父厚爱!弟子护送五师弟前往临山郡,一则是师父之命,二则是同门之谊,谈不上辛苦!”白乐天微笑,挥挥手示意他退下,不要打扰白衣女子修行,鲍成逊施礼退下。 白乐天继续望着远方的云雾,若有所思。过了片刻,白衣女子身上青色光芒减弱,白乐天回过头笑问道:“紫湘徒儿,感觉如何?” 白衣女子睁开眼,眼中熠熠生辉,“师父,修习混元功之后,弟子现在感觉内力充沛已极,隐隐有破境的迹象,果然这门功夫很是玄妙!”原来这白衣女子就是白乐天的第六个徒弟,冷紫湘。 白乐天微笑道:“刚才是你二师哥回来了,他一个月前就已经把你五师哥护送到了临山郡,想来你五师哥此时应该已经到了桑兰国,在你大师伯身边了。你就不必为你五师哥担心了。” 冷紫湘脸上一红,忸怩道:“哎呀,师父!谁说人家关心他啦!” 白乐天见她一副小女儿情态,忍不住开怀大笑起来。白乐天笑道:“师父好歹也是六十多岁的人了,也是从年轻时候过来的,能明白你们心中所想。年轻人嘛,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对随心他心有所属,大家都明白。” 冷紫湘的脸更加红了,低下头不说话。白乐天双手负后,望向远处的傲来峰,望着那些缭绕的云雾,自言自语道:“五十年前,师父见到你师娘的时候,也是一见钟情,此时自然明白你们这些孩子心中所想!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白乐天忽然又回头,脸色郑重道:“紫湘,你好好的练功,这次只要你破境,我就让你往桑兰国去,去陪着你五师哥,保护他。唉,也怨为师当年急于求成,过早让他修习研心大法,结果害得他功力全费,一切只能从头再来,算起来,这也有师父的不是!” 冷紫湘听到师父说只要她破境就可以离开摩天宫,去桑兰国保护五师哥,一时间又惊又喜,怪不得师父忽然要把混元功传给她呢!冷紫湘躬身道:“是,师父!弟子遵命!五师哥的武功虽然废了,但是他是武道天才嘛,一切还可以从头再来的,不怕!” 白乐天沉声道:“武功是末节,当然不是最重要的。但是一个人,他有些武功总是好的!毕竟你五师哥是男儿,如果有武功在身,不仅能自保,还能助人。一举两得的事情当然要做了!就像现在,种士良派人追杀他,都跑到咱们摩天宫来了,他要是有着高深的功夫,还会让人那么担心么?” 冷紫湘道:“师父对弟子的厚恩,弟子誓不敢忘!种士良以灭门相威胁,师父仍不为所动,不肯将五师哥逐出门墙,这也是师父的大恩了!” 白乐天负着手,闭上了眼睛,轻声道:“恐怕压力再大的话,师父就要撑不住了。毕竟咱们门派只有数百人而已,面对着天下最有权力的大司马,还是嫌势单力孤了些!到时你们不会怪师父吧?” 冷紫湘笑道:“师父,你是一派掌门人,当然与寻常人不同。弟子相信,就算师父不得已把五师哥逐出门墙,心里也是向着五师哥的,不然又怎么会督促弟子尽快破境,去保护五师哥呢?那种士良虽然豪横,可是不得人心,早晚不得好死!” 白乐天睁开眼,凝视向桑兰国的方向,平静道:“我只是没想到,随心这孩子平时看着很温和,却敢在朝堂上直斥种士良的种种劣行,弹劾他,结果导致一切都变得不可收拾。只是我很奇怪,既然已经公开撕破了脸,种士良为什么不抄了楚家?” 冷紫湘表情凝重道:“师父,这些我是真不懂。不过我知道五师哥内心深处是嫉恶如仇的。他若不在那位置上,还好,他若在那个位置上,是一定要说话的。” 白乐天用手指轻轻叩着石栏杆,笃笃作响。白乐天淡然道:“我相信他是年轻气盛,心急了些。像在朝中混了几十年的那些老王八,就一个个悠哉悠哉的,等着看戏。随心还是年轻啊,经验不足,把握不住火候。不过他这一闹腾,虽然把楚家和咱们乐天派架在火上烤了,可是形势也有了极大的变化。” 冷紫湘垂下头,不知道要说什么。白乐天又道:“人呢,总有年轻气盛的时候,血气方刚嘛!这是好事,只是代价大了些。等他有一天年岁大了,回忆这段往事的时候,会有不一样的看法。人总会成长,得给他成长的时间和空间,我看好他。行了,你回去好好休息吧,把我教你的功法口诀好好温习!” 冷紫湘躬身施礼道:“是!弟子谨遵师命!弟子告退!”冷紫湘转身离开。白乐天继续观望远方峰峦,观望天空中云卷云舒。 过了好久,白乐天回头看着两个被山风吹得苦不堪言又不敢吭声的锦衣童子,微微笑道:“既然入了我乐天一门,苦还是要吃一些的。为师特意让你们两个吹吹山风,想让你们运用真气和这罡风抗衡。慢慢来,总会有长进的!” 两个小童子对视一下,都愁眉苦脸。这站在山顶吹着罡风的滋味,也太难受了吧?白乐天大笑道:“你们的师哥师姐,谁还没来这里吹过两年罡风呢?这可是天赐的机会,有的人想吹这风,他都吹不到啊!好好珍惜这机缘吧!行了,今天就这样吧,咱们回了!” 见掌门人转身离开,两个小童子如蒙大赦一般,面有喜色,屁颠屁颠跟在掌门身后。一名眼睛大些,名叫松月的小童子笑道:“掌门,我们的资质比起师哥师姐自然是差着一些,所以在罡风中会立足不稳,就算运起真气相抗也是力不从心。” 白乐天边走边笑道:“慢慢来,饭要一口一口吃,哪个绝世高手不是练出来的?天赋自然是最重要的,可是光有天赋还不够,术也要练的嘛!武术,武术,武道在前,术业在后,光有武道也不够,技击之术也要跟上!否则就是瘸腿走路!” …… 摩天峰后山有块空地,是乐天派外门弟子习武之处。一身长衫的大师哥袁从信正一脸严肃的督促外门弟子练功。袁从信武功颇高,只是为人太过严肃,总是板着脸。加之他总穿着长衫,表面上看起来不像习武之人,因此被师弟们偷偷取了个外号,叫做袁先生。 言外之意,这位袁大师哥不像武夫,更像个教书先生。 六师妹冷紫湘提着剑,正在教授一众女弟子练习剑术。练了多时,冷紫湘才让她们停下休息,冷紫湘自己提着水囊走到场边坐着歇息。 十个入室弟子当中,年纪最大的十师弟鲁长风,正坐在空地边上喝酒。鲁长风抱着酒囊,见六师姐走了过来,笑着打招呼,“六师姐,下个月你就可以去见大师伯了吧?有五师哥陪着的日子就是好!” 冷紫湘笑容有些羞涩,淡淡道:“见了他也就那么回事,我又不会陪着他喝酒!” 鲁长风把酒囊放在一边,拍手道:“着哇!要说喝酒,我又想念五师哥了!这山上也就只有他一个人对我胃口,从来不对我说些什么勤练武功的屁话!我们两个算是臭味相投!不不不,是义气相投!义气相投!嘿嘿嘿……” 冷紫湘哈哈笑了起来,“你们两个大懒虫倒真是一对好师兄弟!” 鲁长风眉飞色舞道:“六师姐,这你就不知道了!五师哥他不止酒品好,嫖品也不错!从来我们上青楼,五师哥都是正襟危坐,规规矩矩的和那些青楼女子聊天。五师哥可不是一般人,他老人家说了,只和那些女子唱和,不肉搏!” 冷紫湘轻轻啐了一口,不悦道:“滚你的!你们这些臭男人,一个个自诩与众不同!可是穿了锦衣的流氓就不是流氓了?” 鲁长风拿起酒囊,又灌了一口酒,摇头道:“六师姐,这你就不懂了!青楼女子也要生活的嘛!大家都不去光顾她们的生意,她们可怎么活下去?” 两人正斗着嘴,旁边一个瘦小的男子蹿了过来,嬉皮笑脸道:“六师姐,十师弟,你们肯定又在说五师哥了!唉,五师哥一走啊,请我们喝酒的人都没有了,寂寞啊!”正是七师哥洛谷阳。 鲁长风惆怅道:“七师哥,谁说不是呢!没有人陪咱们喝酒了不说,连去青楼风花雪月的心情都没有了!别的不说,五师哥的酒品和嫖品,这两样品味都是当世一流的,在武林中怎么也能排上前三的高手!六师姐,你果然是咱们门派最有眼光的女人!” 冷紫湘羞怒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滚!” 第十六章 两百年的修为 赫兰家后花园,烟尘滚滚中,一名黑袍老者从半空中落在了湖岸边,离赫兰容勃五六丈远,站定身形。两人对视。 黑袍老者是一个大光头,个头不高,一脸凶相,脸黑的赛过关内道最黑的煤,背着一把黑鞘短刀。黑袍黑脸的老者望见赫兰容勃,咧开嘴大笑,他一张嘴,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来。黑袍老者笑声震耳,“赫兰老头,好巧不巧,咱们又见面了!” 赫兰容勃沉下脸道:“区狂徒,滚你娘的蛋!你个奴才养的小兔崽子,无非就是来捣乱!”原来这叫区狂徒的老者是昆仑奴的后代,所以面貌奇黑。这人在南山道一带名声很高,是个难缠的角色。 区狂徒不悦道:“赫兰老头,做人要厚道!说话别那么损行吗?我今天来这里可不是捣乱的,我只是想带走那个姓楚的小子!” 赫兰容勃皱了下眉头,“怎么一个个的都对楚小子感兴趣?” 区狂徒冷笑道:“你有所不知,前几天,我师侄赵天禄给你们赫兰家的教头管中龄打成重伤,后来老夫救下他,但还是没能保住他的性命。他一直昏迷不醒,临终回光返照时醒来,留下了遗言,说楚随心已经到了你们赫兰家,因此我是赶来替他报仇的!” 赫兰容勃抬了抬眼皮,“既然是姓管的杀了你师侄,那你杀他就是了,关楚小子什么事?那姓楚的小子对我一个小孙女有救命之恩,老夫怎么可能让人把他从赫兰家抓走?难道是你这狗奴才翅膀硬了,想在老夫的手里抢人么?” 区狂徒摆了摆手,“不敢不敢,好歹你也大我一百多岁,要说你比河里王八活的时间还长,能活到这么大年岁的老妖怪,我区狂徒怎么敢随意招惹?不过楚随心这个小子,我是一定要带走的!你要是想阻拦我,咱们就说不得只好动手了!” 钱太希在一旁看着,心中暗自盘算,看样子这个区狂徒是有本事的人,或许可以借他的力量来扳倒赫兰容勃?不过钱太希是个谨慎的人,他可不敢轻举妄动,毕竟自己的小命要紧。 赫兰容勃大大咧咧道:“笑话!就凭你小子那点儿微末的本事,也想从老夫手里抢人?老夫让你半个身子都能把你给打趴下!” 区狂徒竖起大拇指,赞道:“牛逼人果然有气势!我知道你是修天道的,所以才活了二百多岁。不过那没有用啊,也就是岁数大而已!你难道敢把你修天道的本事拿出来杀人放火吗?如果你敢的话,我保证你跌境跌到连你姥姥都不认识你!” 赫兰容勃忽然不言语了,脸色凝重起来,上下打量面前这个对手。 区狂徒转头望向钱太希,老大不客气道:“喂,当官的那个!看官服,你就是临山郡守对吧?告诉你,想修理这老小子,就得拿人命堆出来!否则的话,和他拼修行,那是没机会的!你要是有兴趣,咱们不妨联手做件大事,你叫兵马先包围这里,再叫那个姓吴的……” 区狂徒用手指了指吴青山,“对对对,就是你!咱们只有联手,才有机会战胜这个老匹夫!单打独斗那是没有戏的!如果这老小子肯舍出他那一身天道的修为,老子倒也怵他三分!不过老子赌他舍不得失去那身好不容易修出来的功力!” 吴青山见区狂徒这样说,心里也就明白个七八分了。看来赫兰容勃虽然出场气势十足,也只是气势强而已。真要让他杀人,他是不愿意做的,不然就会跌境。吴青山点头道:“好!既然是这样,那咱们可以联手!不过这个姓楚的小子,咱们得一边一半才合理!” 区狂徒知道单凭一家的实力是拿不下赫兰容勃的,也点头道:“好!成交!” 钱太希是什么人?那是见便宜就上,半点儿也不肯吃亏的。如今见有人帮忙,在心里略一盘算,就决定合作!如果这个人不来,拿不住楚随心,那他就失去这大好的机会,半点儿功劳也没有,现在有一半的功劳也是白捡的,不要白不要! 如今有了帮手,只要舍出那些大头兵的性命,那他是愿意的,反正又不是他郡守大人亲自去死。钱太希立刻传令下去,临山营的官兵再度集结起来,一个个剑拔弩张,包围了赫兰容勃和楚随心等人。一时间,花园中空气凝重。 楚随心见局面已经失控,也是颇为头疼。谁想到会在小小临山郡的赫兰世家暴发这样的冲突?现在双方已经势同水火,绝无讲和的可能。他想打,可惜自己实力不够。想逃,现在又被团团包围,当真是进退维谷。 冷东海早已经把自己的菜刀捡了回来,他见黑袍老者区狂徒扬言和钱太希联手,要活捉楚随心,摆明了要为难赫兰容勃,因此也老大不客气的上前,大声道:“区狂徒,你好歹也是成了名的武林前辈,为了抓楚随心,竟然和吴青山这些朝廷的鹰犬联手,做人怎么能如此无耻?小要饭的瞧不起你!” 区狂徒打量了一下冷东海,狠狠啐了一口,“你就是那个叫冷东海的小子吧?你少在这里用激将法,没用!告诉你,如果只抓一个楚随心,或是打你这样的人,老子一只手就够了!可是如今有赫兰老匹夫在此,那就是另外一回事!打这种级别的老妖怪和人联手又不丢人!” 楚随心见局面已经无法控制,一切却都因自己而起,心里十分难过。他把心一横,毅然上前,对赫兰容勃拱手道:“老人家,你带着玉双和我冷兄弟离开这里吧!他们想要我的脑袋,我摘给他们就是,只要你们安全就好!” 赫兰容勃须发皆动,目眦欲裂道:“楚小子,你这是什么话?今天可不止是你的仇,老夫的子孙被杀了那么多,灭门之仇怎能不报?再说了,让人在我赫兰容勃手里把你抓走,老夫从此也就不用在江湖上混了!” 赫兰容勃早已打定主意,怒声道:“姓区的王八蛋,你过来呀!你以为老夫会舍不得这身修为吗?嘿嘿嘿,你未免太小瞧了老夫!老夫耐得住寂寞,肯潜心修习天道两百年寒暑,就不在乎再多两百年!” 吴青山早已经站在了区狂徒身边,两人都望向赫兰容勃,一起摆好了开战的架势。 赫兰容勃当年就是枭雄一样的人物,不然也没本事把赫兰家打造成南山道的第一世家。此时,赫兰世家已经近乎遭到毁灭性的打击,想要东山再起,谈何容易!他这个当祖宗的如果不能在关键时刻站出来,赫兰家也就一败涂地,从此在龙越国销声匿迹了。 区狂徒大声道:“老鬼!既然你愿意和我们鱼死网破,那就来吧!只可惜你这一身修为,从此要付诸流水!郡守大人,你还等什么?叫人放箭吧!” 钱太希立刻传令下去,段思德狞笑起来,率领众官兵放箭。众弓弩手上前,便是一轮箭雨泼洒而下。 半空中,密密麻麻的箭支,如同飞蝗一样落下。楚随心、冷东海和赫兰玉双大惊失色,这密集的箭雨,还有何处可逃? 赫兰容勃面色从容,显然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只见他手扶着拐杖,放声大笑起来,“好,好,好!让你们这群井底之蛙见识见识老夫的本领!” 区狂徒和吴青山对视一眼,一人戴上虎爪,另一人拔出短刀,就准备上前,联手去斗赫兰容勃。 湖边平地忽地刮起一股红色旋风,虽然是晚春时节,天气温暖,可在场的每个人都觉得寒风凛冽,一直冷到了骨头里。红色旋风将赫兰容勃和楚随心等人围在当中,漫空落下的箭雨都被旋风卷走,一支也没射到众人身上。 在那红色旋风面前,箭雨根本就如同泥牛入海一般,悄无声息。段思德红了眼,命人继续放箭,箭雨不断落下,又不断被红色旋风吸入,本是威力十足的箭支,却在红色旋风中哀鸣,挣扎。 临山营的弓弩手们在五轮齐射过后,却惊讶的发现,数千的箭支竟然连对方一根汗毛也没有伤到。 赫兰容勃抖了抖袍袖,只见满地都是掉落的破碎箭支,这下可好,官兵们连箭支都无法回收了。赫兰容勃傲然道:“姓区的,这就是你要的结果?你以为这种级别的攻击,伤得到老夫半根汗毛?” 钱太希在一旁见状,心生恐惧,牙齿抖的格格作响,这个老妖怪实在太可怕了!吴青山也惊得不轻,若换成是他,这五轮齐射他最多扛过一轮就得给射成刺猬。 楚随心却心细如发,他发现赫兰容勃脸上的光采比刚出湖时黯淡了一些,想必是损失了一定的功力。楚随心隐隐有些担忧。 冷东海收了菜刀,拍手笑道:“老人家,果然好本事!冷东海服了,大写的服字,心服口服外加佩服!晚辈五体投地!要不是俺已经有了恩师,非得拜你老人家为师不可了!” 区狂徒脸色难看已极,这老家伙果然有些本事,一出手就震慑众人。不过区狂徒心里有他的小算盘,他只是让这些箭支消耗赫兰容勃的要; 力罢了。这样级别的高手,当然不能指望几轮箭雨就能搞定。 赫兰容勃沉着脸,冷声道:“区狂徒,吴青山,老夫让你们两个王八蛋一起上!”赫兰容勃忽然纵步而起,身形如同一道红色的长虹,掠上湖面。赫兰容勃两脚踏着湖面,手扶拐杖,稳稳站定。 吴青山和区狂徒原以为这老家伙已经掠上湖面,可以趁机拿下楚随心了,两人刚想出手,却哪料到忽然身边卷起红色的旋风,将两人裹挟着卷到湖面之上。两人大惊失色。 赫兰容勃显了一手神技,这才冷笑道:“两个毛头小子罢了,不知天高地厚,还敢挑战老夫!”岸上众官兵被赫兰容勃的手段惊到,没有人再敢轻举妄动了。 楚随心和冷东海见赫兰容勃强行把吴青山、区狂徒二人带上湖面,心中才踏实了许多。 狂风骤起,天空中忽然阴云密布,飘落下红色的雪花。赫兰容勃仰望长空,整个身形在湖面上疾行,湖水狂暴的躁动起来,在赫兰容勃身后凝形成两条红色水龙,两条红色水龙在湖面和半空盘旋。半湖赤色。 赫兰容勃左手平托,湖面上红雪纷飞,逐渐凝在他手上,形成一个约有一尺高的红色小塔,那小塔中,隐隐透出一股肃杀阴冷之气。吴青山和区狂徒心知不妙,二人对视一眼,一起大喝一声,短刀与虎爪一起攻出,一左一右,来战赫兰容勃。 两条红色的水龙在赫兰容勃身后高高立起,仰头再次狂啸一声,整座湖水都晃动起来。岸边的钱太希和众官兵惊的肝胆俱裂。钱太希这才发现,自己开始时对形势估计的太乐观了。现在,似乎是踢到了铁板上。钱太希又开始在心里琢磨跑路的事情了。 第十七章 湖边观战 本是春意盎然的花园,此时却是天降红雪,一片肃杀之气。湖边上的两艘金色画舫,在红色的风雪中剧烈摇晃,随时都有倾覆的可能。这两艘画舫是赫兰家平日里游湖所用的,也是赫兰玉双的最爱。 冷东海站在湖岸边上,望着湖面上的大战,忍不住从背后摸出酒囊,灌了一口,自言自语道:“这么冷的天气,有机会看高手打架,没有酒怎么能行?” 冷东海自然不会忘记自己的好兄弟,把酒囊随手丢给了楚随心,楚随心也灌下一口酒。一旁的赫兰玉双劈手把酒囊夺了过去,也喝了一口。冷东海心疼,碎碎念道:“少喝点,少喝点!这可是屠卢城的柳叶春,喝一口少一口!” 赫兰玉双望向湖面三人拼死搏杀,不屑道:“小气!喝你的酒最多给你银子就是了!有什么了不起?要是我祖宗输了,咱们三个都得死在这里,还留着那酒有什么用?能活着走出这花园才是真的!” 冷东海哼哼道:“不知好歹的败家老娘们儿啊!这酒是用银子就能换来的吗?这可是我从齐王府偷出来的!就偷了那么一坛,喝了好久,如今只剩下这一酒囊!你一个娘们懂个屁,人生就算死,也得喝了好酒才死!不然岂不辜负了人生?” 楚随心莞尔一笑,“壮哉!冷贤弟果然是酒国的好朋友!合我楚某的胃口!” 赫兰玉双根本不看冷东海,把酒囊丢了回去,沉声道:“闭嘴!好好的看打架!喝你一口酒你都要磨叽半天,连个娘们儿都不如!”冷东海一把接过酒囊,叹息一声,摇摇头,又闷了一口酒。 冷东海忽然两个连纵,跃上湖边的一艘画舫,双脚尽力踩了下去,试图使画舫在大风中平稳下去,可任他如何催动内力,都是徒劳。冷东海失望的摇摇头,惋惜道:“可惜啊!本公子的内力还是不够!” 赫兰玉双见状,嗤笑一声,面露鄙夷道:“螳臂当车,真不知天高地厚!” 冷东海并不生气,回头道:“能不能当车,那也得试了才知道!就算本事不够,理想也还是要有的!” 楚随心笑着附和道:“那是!果然是我楚随心的好兄弟,有志向!” 赫兰玉双侧过头望向楚随心,眯起一双好看的眸子,一脸的鄙夷,“那个要饭的好歹武功还算不错,你不过是一个废物罢了,要志向这种东西有什么用?” 楚随心双手抄袖,反唇相讥道:“废物怎么了,废物就不能有志向了?废物怎么了,废物吃你家饭了?” 赫兰玉双忽然语塞,她这才记起,楚随心在她们家地牢里已经饿了几天,饭也没有吃过一口。 赫兰玉双心中涌上一阵歉意,脸上也火辣辣的,可她的骄傲不允许她认错,于是她马上又道:“对,你是没吃我们家的饭!但是今天若没有我祖宗在,你能逃出生天吗?到最后你还不是要依靠我们赫兰家?脸做过侯爷又怎么了,做过侯爷也是个废物,牛气什么?” 楚随心目不转睛望着湖面三人的厮杀,淡然道:“对,今天是得靠你祖宗救我,那我感谢你祖宗就是了,关你赫兰二小姐的屁事?少给我摆脸色,我可不爱看。要不是因为你,我会出现在赫兰家?就算你用八抬大轿请我,我都不来!” 赫兰玉双气得娇躯颤抖,长这么大,还没有人敢这样和她说话。赫兰玉双怒道:“待会儿我祖宗打赢了之后,你就给我滚,滚出赫兰家!滚得越远越好,老娘不想再看见你!” 楚随心呵了一声,根本都不看她一眼,淡淡道:“说的好像我愿意看见你一样,要不是因为救你,就你赫兰家,请我都不来!” 冷东海回过头,看着拌嘴的两个人,只觉得有趣。冷东海站在画舫上,双手抱在脑后,笑道:“喂,赫兰二小姐,你说你这么漂亮的一个姑娘,脾气却这么火爆,好可怕啊好可怕,小心将来嫁不出去!” 赫兰玉双愈加愤怒,呵斥道:“关你屁事!快闭上你的鸟嘴!老娘我就是嫁鸡嫁狗也不会嫁你!” 冷东海大笑起来,调侃道:“好!祝你早日如愿以偿,嫁给一只鸡,或者是嫁给一条狗!” 赫兰玉双怒气冲冲,弯腰从地上抓起红色的雪,攥成雪团,狠狠丢向画舫上的冷东海,怒吼一声,“滚!” 楚随心哈哈大笑。兄弟二人能让这个刁蛮不讲理的丫头在言语上吃瘪,其乐无穷。不过能培养出这样刁蛮任性的女儿,那位已经化身为鬼的赫兰家家主赫兰子夜是个什么样的人,也就可想而知了。 湖面上,红色的风雪越来越大,湖面却突然从动荡中平静了下来,没有人敢吭声,此时的花园里,除了风声,已经没有其它声音,安静得让人觉得可怕。 岸边围观的上千人都屏住呼吸,谁都不愿眨一下眼睛,生怕错过这样一场惊心动魄的大战。修天道修了两百多年的赫兰老头,出手就能引发如此大的异象风雪,这能不说是神仙吗? 区狂徒红了眼睛,湖面上刀气凛冽,千百道雪亮的刀光如同雪花一般,从不同角度斩向赫兰容勃。同样是用刀的高手,冷东海看的眼睛都直了,这刀法,简直令人叹为观止,就算是他师父丐帮帮主程无路在此,也未必能用出如此高明的刀法。冷东海有些担忧赫兰容勃的安全了。 楚随心望着湖面上的大战,心中却是另外一种想法。他始终在回味区狂徒所说的,修天道随意杀人会掉修为的问题。如果今天赫兰容勃为了救他们,而选择跌境的话,那代价也太惨痛了些。毕竟赫兰容勃已经修习天道两百年了,两百年啊,多漫长的岁月,说没就没了?值不值得? 赫兰容勃的狂笑声,在红色的风雪中回荡。湖面上有区狂徒的千百道刀光,也有赫兰容勃的千百道红色身影。黑袍对红袍,打得酣畅淋漓,武境低一些的吴青山已经感觉自己呼吸困难,他似乎成了摆设,他有些后悔参与到神机打架中来了。 可是来都来了,吴青山也只能硬着头皮向赫兰容勃出招,他舍弃了原本虎爪的打法,他相信,以他虎爪的威力,就算抓到赫兰容勃身上,也不过如同挠痒痒一般。吴青山两手放出灰色光芒,打出一套精妙的掌法,他不求有功,但求自保。 湖面上,红黑灰三色影子,如同走马灯一般厮杀。赫兰容勃身后的两条红色水龙,一直和他保持着五六丈的距离,却一直在半空中盘旋,并不进攻。 区狂徒不愧威震南山的称号,他手中的短刀虽短,刀气却狂暴已极,刀气裹挟着漫天的红色雪花,随着他飘忽的身形在湖面上纵横来去,刀刀不离赫兰容勃的要害。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区狂徒的头上就已经满是细密的汗珠。可他的短刀也已经在赫兰容勃的红袍上斩了数百刀之多,看上去,赫兰容勃的红袍已是破烂不堪,千疮百孔。区狂徒的心里镇定了许多,看来两百年的修行虽高,却也不是刀枪不入的,他还有戏。 吴青山则是纵起自己的轻功,在湖面上掠来掠去为区狂徒助拳,有机会就打赫兰容勃一掌。他知道自己的武功差一些,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千百个红色的影子忽然合而为一,湖面上红色的风雪骤停,赫兰容勃停了手,拄着拐杖,傲然立在湖面,两条赤色的水龙在赫兰容勃身后盘旋飞舞,面目狰狞可怕。 吴青山赶紧掠出十余丈远,站在水面上,喘息不止,这老家伙给他带来的压力太大了,他几乎失去再战下去的信心。 区狂徒也趁机停下手,想借机喘息一下,他的实力的确比吴青山要强上一些。可是面对赫兰容勃,他也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压迫感,那是达到至高武境的人才有的气息,对他产生一种天然的压制。 那种压迫感骤然增强,压的区狂徒几乎抬不起头来。区狂徒心头一凛,这老家伙要玩真格的了?距离更远一些的吴青山,则被这种强大的气势压的几乎要在水面上跪下去了。吴青山心头大骇。 赫兰容勃望向区狂徒,狞笑道:“老夫已经多年不曾与人动手了!所以刚才不过是略热热身,你小子还真是卯上了!你说你选什么不好,非要选择一条死路呢?”赫兰容勃的声音并不大,可是字字清晰,送入花园中每一个人的耳中,就算离着极远的也是如此。显见得内力高深莫测。 冷东海站在画舫上,忍不住赞道:“高手就是高手,果然霸气!”赫兰玉双听到他这样说,又狠狠剜了他一眼,冷东海根本不以为意。他在意的是湖面上那三个人的战争,从这三个人的战争里,他可是收获了不少。 赫兰容勃缓缓道:“老夫本不想杀人,这是你自找的!”赫兰容勃抬起头,双脚在湖面上一跺,本已经平静下来的湖面就如同玻璃受到重击一样,片片碎裂。天地变色。 第十八章 沉湖 赫兰容勃立于湖面之上,一身红袍已是破败不堪,只见他手持龙头拐杖,抬起头望向天空,一方天地已是变为赤色。赫兰容勃表情严肃,身后两条赤色水龙盘旋飞舞,怒目张须,狰狞可怖。湖水也在赫兰容勃身后汹涌澎湃起来。 天人一怒,先前天空中飘落在地面和湖面的红雪便悉数消融,仿佛并未曾下过雪一样。随之,天空中层层红云迅速压了下来,低垂于湖面之上,离众人头顶不过十余丈高。岸边观战的楚随心众人清晰可见头上红云翻滚,声势骇人。 见了这等声势,湖面上的吴青山终于彻底怂了,他脸色灰败,心中一片灰暗,就像他身上所穿灰袍一样灰暗。他彻底绝望了,这样的天道高手,绝非他所能战胜。他心中后悔已极,真不该贪功和区狂徒联手。他僵在湖面上,一动也不敢动。 之前,区狂徒并没把赫兰容勃放在眼里,毕竟他已经斩了赫兰容勃数百刀,虽然并没能伤到赫兰容勃本人,但是已经把赫兰容勃的红袍斩的千疮百孔。赫兰容勃身后那两条赤色水龙,在他眼里也不过是虚张声势而已。 所以区狂徒对赫兰容勃极其轻视,他已经把赫兰容勃归到有名无实那一类人当中云了。虽然区狂徒曾多次听到师父和师叔提起赫兰家有一位老祖宗隐居修习天道,名声在外。但是今日一战,区狂徒便已经明白,这位赫兰家老祖宗的武道只是空有顶级境界,实战还差得远。 此时,区狂徒见赫兰容勃停了风雪,召来红云,便已经明白赫兰容勃弃了武道,真的动用了天道之威。区狂徒心中自然会有些紧张,却没有像吴青山那样毛骨悚然。一介武夫的区狂徒虽然没吃过肥猪肉,总还算见过肥猪跑。 区狂徒的师父和师叔也都是修习天道的,虽然不如赫兰容勃这样顶级,但是区狂徒毕竟耳濡目染了一些关于天道的东西。所以他之前才敢喊出不相信赫兰容勃会舍弃二百年修为,用天道杀人的话来。 见赫兰容勃动用天道之威,区狂徒瞬间便做出决定,先下手为强!他双脚在湖面轻点,脚下气机炸起水花飞溅,人已经如同疾飞的燕子一般扑向了赫兰容勃。 区狂徒身形飘逸,疾速前冲,一把短刀幻化出万千刀花,撩人眼目,可在他接近赫兰容勃不足三丈距离时,万千刀花凝而为一。 繁到极处,便是简,简单的刀法杀人才最凶狠。障眼法再好看,最终还是要落到杀人的实处才行。 僵立在湖面的吴青山,在亲眼见到区狂徒这一刀的时候,忽然似有所悟。他以前所练的爪法,就是太过繁杂了,虽然让人眼花缭乱,但是在实战中,威力还是有所欠缺的。花哨的东西,往往实用价值不高。 站在画舫上的冷东海,亲眼目睹了区狂徒化繁为简的一刀,他本就是用刀的高手,此时见了顶级的刀法,心中怎么能不激动?冷东海几乎是下意识般就脱口而出,“好刀法!” 赫兰玉双大怒,这厮有病吧?敌人的刀法还要夸他?她怒斥冷东海道:“放屁!” 冷东海根本不理她,不管对方是谁,好刀法就是好刀法,值得学习借鉴的刀法都是好的,哪怕这个人再坏,只要他的功夫是好的,就可以学习。 锋芒毕露的短刀,距离赫兰容勃的前心已不足一尺距离,短刀上的青色刀气撕裂空气,发出噗噗的声响。赫兰容勃一脸淡然,左掌忽地立起,整条臂膊都覆盖着浓浓的红色气机,赫兰容勃左掌前推,掌心便抵住了短刀的刀尖。 短刀的青色刀气如同摧枯拉朽一般,瞬间便洞穿了红色气机,也洞穿了赫兰容勃的左手掌,区狂徒清晰见到赫兰容赫的手上流出鲜血。他心头狂喜。可是就在那一瞬间,区狂徒知道自己中计了。 赫兰容勃左手由掌变爪,轻轻捏住了区狂徒的短刀,右手却将拐杖掷向岸边,拐杖稳稳插在了赫兰玉双面前的泥土中,不摇不晃。 区狂徒拼尽全力想夺回短刀,却未果。他毫不恋战,果断弃刀后撤。就在区狂徒即将弃刀而退的瞬间,赫兰容勃右手变拳,重重打在区狂徒胸口。区狂徒瞳孔猛地一缩,便倒飞出去,跌落在十余丈外的湖面上。 在区狂徒即将要落水的瞬间,吴青山一式燕子三抄水,掠向区狂徒,一把将他接住。吴青山接住区狂徒之后,便感受到巨大的冲击力。吴青山的双脚在湖面上划出一条长长的水线,倒滑出六七丈远,才勉强稳住身形。 两人几乎撞在冷东海所站立的画舫上。吴青山站稳身形,关切的望着区狂徒,一脸担忧道:“区兄,你没事吧?这样的高手太可怕,打不过咱们就逃命去吧!对手是绝顶高手,输了也不丢人!” 区狂徒并不回答吴青山的话,他奋力从吴青山怀中挣脱,吐出一口鲜血,喃喃骂道:“好阴险的老匹夫!” 话音未落,两条赤色的大水龙已经如影随形而至,龙啸之声震耳,瞬间便将吴青山、区狂徒二人吞噬下去。湖面上,传来赫兰容勃凄厉的吼声:“夺魂大法!” 正在观战的冷东海、赫兰玉双、楚随心、钱太希等人都傻了眼,冷东海傻笑道:“真是好本事,什么时候本公子也能练出这样的两条龙来,和人打架打不过的时候,就祭出来吞人!” 赫兰玉双翻了个白眼,这个臭要饭的是真不要脸,衣衫褴褛,还好意思自称本公子?简直是在侮辱公子这个称呼! 一声闷响,漫天刀光,区狂徒浑身是血,从左边那条赤色水龙中破腹而出,赤色水龙轰然崩碎。众人大惊,区狂徒竟然凭借自己的实力毁掉了水龙? 另一条赤色水龙张开嘴,把吴青山吐到岸边,便潜入湖底,不知所踪了。吴青山在地上滚了十几滚,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钱太希心头不稳,向一名亲兵使了个眼色,那亲兵会意,跑到吴青山面前,用手探了一下他的鼻息,又号了一下脉。亲兵回头,望向钱太希,摇了摇头,示意他吴青山已经凉凉了。钱太希惊得面如土色。 吴青山是比钱顺还要高得多的高手,就这么轻意被赫兰容勃所杀?钱太希下意识伸手摸了一下头顶的官帽,他真怕自己也要凉凉。 区狂徒如同癫疯一般,怒吼着,手持短刀又扑向赫兰荣勃,一道黑色虹光掠过湖面,“赫兰老贼,老子和你拼了!” 赫兰容勃眯起眼睛,似笑非笑,双手在面前画圆。赫兰容勃身后,湖面滔天巨浪涌起,凝成一个巨大的狮头,远远高过赫兰容勃。立目横眉的雄狮张开血盆大口,一声狂啸,吼出肉眼可见的红色冲击波,正中区狂徒胸口。 此时,区狂徒已经杀到赫兰容勃面前,却被红色冲击波硬生生震退,区狂徒再次喷出一口鲜血,跌落湖中,生死不知。区狂徒沉湖了。 赫兰容勃低下头,用右手轻抚左手掌,之前左掌被区狂徒用短刀洞穿的伤口迅速复原。赫兰容勃脸上无悲无喜,轻声道:“望乡台上荡秋千,不知死活的鬼!” 站在岸边观战的赫兰玉双十分欣喜,此时她祖宗已经打赢了对面的两个高手,自然可以带着她们三个离开这是非之地。毕竟除去对面那两名高手,已经没有人能阻止她祖宗了。 相对于赫兰玉双的欣喜,楚随心却很冷静,他清晰看到赫兰容勃的脸色灰败下去。楚随心明白,赫兰容勃因为动用天道杀人,遭到天谴,已经开始跌境了。楚随心叹息一声,就算修成天人也难啊!天人有天人的烦恼。 赫兰容勃几个纵跃便已经上岸,缓缓来到赫兰玉双面前,脸色凝重。赫兰玉双雀跃道:“祖宗,我们可以离开这里了?”赫兰容勃默默点了点头。赫兰玉双把插在面前的拐杖拔起,双手递给她祖宗。赫兰容勃摆了摆手,示意她持着拐杖。 站在不远处的钱太希脸色发白,浑身颤抖,忽然狂怒起来。钱太希冲着已经受伤的钱顺和站在一旁发愣的段思德吼叫起来,“钱顺,段思德,你们带人给我上!干掉他们!就算你们都死绝,也不能让他们走了!放箭!放箭!” 钱太希的手都在颤抖,他已经看到赫兰容勃面色灰败下去。此时如果不出手,任由赫兰容勃带着楚随心三个人离开,将来大司马种士良追究下来,他绝对要吃不了兜着走。 毕竟这事儿已经闹大了,吴青山是天命堂的人,区狂徒是血影宗的人,他们都已经死了,他无法向各方交待,只能铤而走险。赫兰容勃和楚随心等人不死,他钱太希就要死。 段思德也要疯了,这老家伙如此生猛,郡守大人却让他带着人拼命,这要怎么办才好?可是如果不带人拼命,前程绝对是没了。冲还是不冲,这的确是个问题。 段思德痛苦的回过头,望着他手下三百精锐弓弩手,连吴青山和区狂徒都死了,他们又能怎么样?虽然他手下还有上千人,可他下不了这个决心让这些人去送死。 钱顺在一旁沉声道:“段大人,现在已经没的选,咱们拼了吧!” 听到钱顺的声音,段思德心底一沉,他回过头,望向众多弓弩手,声嘶力竭道:“弟兄们,给我放箭!今天只要能拿下他们,每人先赏银三十两!之后我再向郡守大人为你们讨封赏!有人不幸阵亡的,也统统发给双倍抚恤金!” 军令如山,不容违抗。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众弓弩手都抬起手中的弓弩,指向赫兰容勃、楚随心三人。冷东海见势不妙,也跃离画舫,落在楚随心身旁,拔出菜刀,护住楚随心。其他人死不死,他不在意,他只要尽力护住楚随心。 赫兰容勃望向钱太希和那些弓弩手,狞笑道:“来吧,放箭吧!杀一个也是杀,杀两个也是杀,杀一百个,上千个,也没有多大区别了!来吧!来吧!” 段思德举起手中的长枪,用力向下一挥,密如飞蝗的弩箭便破空而来,赫兰容勃袍袖鼓荡,早已经破烂不堪的红色披风像一面破旗子一样随风飘扬。 满天的箭弩泼洒而下,赫兰容勃大喝一声,双手向前推出,一道红色冲击波急速向外扩散,箭弩碰撞到红色冲击波,便如同灰尘遇到暴风一样,土崩瓦解,灰飞烟灭了。 赫兰容勃不等那些弓弩手反应过来,便已经疾步前奔。一道红色残影,在众弓弩手面前横扫而过,前排的弓弩手就像被割倒的麦子一样,纷纷倒地。 段思德见手下弓弩手在眨眼间便已经倒下近百名,胸中的血性也被激发,他红了眼睛,厉声喝道:“放箭!再放箭!”段思德提起长枪,怒吼道:“老匹夫,老子和你拼了!”段思德双脚在马背上一点,凌空扑向赫兰容勃。 一道狂暴的枪幕把赫兰容勃裹住,段思德也不是吃干饭的。 已经平静下去的湖水忽然剧烈动荡起来,湖面裂开,一个黑色的矮胖身影手持短刀从湖中跃出,响亮的声音几乎刺破众人耳膜,“赫兰老贼,你去死吧!” 楚随心脸上变色,他回过头。从湖底跃出的正是刚才落水的区狂徒。区狂徒拼尽全力跃到湖边,刚好踩在一艘画舫上,画舫在区狂徒脚下炸裂成两截,缓缓沉下湖去。 第十九章 死人最老实 湖边,满是血腥的气息,不过是片刻的时间,地上已经倒下了百余具尸体。赫兰容勃疯了,段思德疯了,赫兰玉双疯了,钱太希也疯了,连一向冷静的冷东海也提着菜刀疯狂杀向钱太希,却被钱顺带着亲兵们给挡了下来。似乎在场唯一还能保持冷静的,就是那位废物侯爷楚随心了。 湖水里杀出来的区狂徒,浑身是血,正和段思德联手激战赫兰容勃。他刚才故意沉湖,就是为了在水底等待机会,等待赫兰容勃随意杀人遭天谴。只有赫兰容勃的实力大跌时,他才有机会。而事实正如他所料,赫兰容勃杀死吴青山之后,又向那些弓弩手出手,他等到了这个机会。 赫兰容勃的武道只能说中上,但是赫兰容勃修习的天道之威,却远非武道可比。区狂徒的师父和师叔都是修天道的人,所以区狂徒知道修习天道者的弱点,天道修的是出世,不能随意用来入世杀人。赫兰容勃做为一个修天道的人,违背天道向凡人出手,必然会遭天谴。 然而区狂徒还是低估了赫兰容勃的实力,这个悍不畏死动用天道杀死吴青山和百余名弓弩手的老者,虽然已是强弩之末,但是在他和段思德的夹击下,却仍是略占上风。赫兰容勃不但略占上风,而且还凶相毕露,一副必须要杀死他们二人的神情。 段思德在临山这匪患严重的地方能做到临山营的副尉,自然是有两把刷子的。常年军旅生涯练就的杀招自然非江湖手段可比,段思德手中一条大枪上下翻飞,招招都是杀招,招招都是抢攻。三人在湖畔大战,其余厮杀的人已经主动给他们让出一块方圆十几丈的空地来。 刀气,枪芒,掌风,都不是普通人能承受的,刮上就死。先前有几个不知死活的官兵想过来帮段校尉的忙,结果才靠近附近数丈,就给三人大战的罡风撕裂,血肉横飞,后面的人见了这等惨状,才急忙躲远了。 赫兰容勃肩头中了区狂徒一刀,左腿又被段思德的枪芒扫了一下,血流不止。区狂徒的后心中了赫兰容勃一掌,这一掌打得好重,区狂徒几乎提不起气机来。段思德也给赫兰容勃一脚踢中胸口,跌出去六七丈远,大枪也落了地,摔在地上半晌挣不起来。 区狂徒逃离了战场,他狂奔向假山,背靠在一块大石上,他右手提着短刀,口中狂喷出鲜血,他再没勇气向赫兰容勃这个老疯子出手了,他好怕,他好怕赫兰容勃真把他打死。死到临头的时候,他才觉得生是如此的可贵,死是那样的可怕。 以前都是他区狂徒让别人死,他在一旁笑眯眯看着死者临死前惊恐的眼神,他就像一只戏弄老鼠的猫,坐在一旁欣赏死者的表情。可是今天,赫兰容勃让区狂徒尝到了濒死的滋味,区狂徒心里好怕!他发誓,这一场大战结束之后,他一定找个地方隐居,不练成绝顶的武功绝不重出江湖。 区狂徒眼前一花,便心知不妙,但一切都晚了,一道红色的影子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区狂徒握刀的手都在颤抖,这个老家伙非要杀他不可吗?区狂徒苦苦哀求道:“赫兰老前辈,我错了!大错特错了!只求老前辈饶我一命,我以后见到赫兰家的人就绕着走,绝不敢伤害赫兰家的人!” 赫兰容勃眯起眼睛笑了起来,笑容灿烂,“这话可不像号称威震南山的区狂徒能说出来的话啊!想要老夫饶了你,也不是不可以,但是老夫有个要求,你必须得满足老夫,否则的话,老夫还是要痛下杀手的!” 听到自己还有一线生机,区狂徒眼前一亮,他大声道:“老前辈,您有什么要求?请尽管说出来!你要银子还是要什么?只要是我区狂徒能拿出来的,什么我都愿意答应老前辈!” 赫兰容勃对区狂徒的态度很是满意,老头子点头道:“嗯,这话听起来确实很有诚意,你早这么说不就好了?那好吧,老夫也就不跟你客气了,老夫要提一个小小的要求!” 区狂徒见状,松了一口气,只要能利诱买通这老家伙,就是损失些金银财宝也没什么,有了命才能继续赚钱嘛!本来自己和这老家伙也是无怨无仇,还不是受了赵天禄等人的蛊惑?功利心太强,有时也会害人啊!区狂徒又吐出一口血,脸上堆笑道:“老前辈有什么要求,请讲!” 赫兰容勃嘴角有了笑意,一字一顿道:“老夫想要——你的命!” “你娘……”区狂徒的话刚一出口,便觉得胸口一凉,他低下头,却赫然发现赫兰容勃的右掌如刀,已经洞穿了他的胸口,他的护身宝甲竟然被这一掌戳了个大洞。伤口处,鲜血正汩汩的流出。 当啷一声,区狂徒手里短刀落地,他被惊吓得腿都软了。区狂徒茫然跪了下去,仰起头表情呆滞的望着赫兰容勃,“你,你……” 赫兰容勃微笑道:“年轻人,不要误会老夫会收你的银子!老夫行走江湖多年,从不心慈手软。对敌人仁慈,便是对自己的残忍!我让你活在世上,天知道哪天你会不会杀回来向我的子孙报仇!所以,还是先解决你的好!死人才最老实!” 区狂徒还想再说一句什么,赫兰容勃掌出如风,一掌砍下了他的头。赫兰容勃提着区狂徒的头,回身向激战的官兵和赫兰玉双、冷东海等人走去。赫兰容勃轻叹一声,“老夫今日大开杀戒,两百多年的修行彻底毁了!可是老夫又不能不如此!” 赫兰玉双武功本就不高,也就能欺负几个小兵而已,此时被众多官兵围住,已是披头散发,浑身是血,身上也有了多处伤口。众官兵围住她,四处齐下手,呼喝声此起彼伏,都要吼着要活捉这个小娘们。赫兰玉双羞愤无比,一把刀舞的虎虎生风,不过也早是强弩之末,眼见得连半盏茶也撑不过去了。 冷东海武艺高强,但是又要保护楚随心,所以难免束手束脚,也只能敌得住钱顺和他手下的众亲兵。好在楚随心从地上拾起一把官兵掉落的单刀,时不时帮一把冷东海,有冷东海罩着,他才能勉强保住小命。 赫兰容勃早把一切都看在眼里,他提着人头快步走回到主战场边上,霹雳一般的大喝道:“还有谁?!” 钱太希早已经望见赫兰容勃手中所提区狂徒的人头,他惊的腿都软了。正在激战中的众人都停下手,回过头,却见赫兰容勃提着区狂徒的人头,威风凛凛,有如天神下凡一般。 谁不知道区狂徒的实力?可是区狂徒竟然死在赫兰容勃的手里?一时间,众官兵大乱,钱顺也头皮发麻。 赫兰玉双喜从天降,冷东海眉开眼笑。楚随心丢给冷东海一个眼色,猛然提刀奔向钱太希,其势如同闪电。谁也没想到这个废物侯爷,居然藏了这么一手好轻功。 等钱顺反应过来,想要过去救下主人时,冷东海的菜刀早已经砍到了他面前,钱顺只能出刀招架。冷东海喝一声,“钱顺,你的对手是本公子!”钱顺被冷东海所阻,不过略慢了一下,楚随心手中的单刀就已经架在了钱太希的脖子上。 钱太希惊慌失措道:“姓楚的,你,你要干什么?” 楚随心哈哈大笑道:“钱大人,人人皆知楚某是个废物,武功稀松平常,所以楚某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不过楚某的刀法太烂,一旦受到惊吓的话,难免手下失了准头,如果不小心割下了钱大人的项上人头,还请钱大人多担待!” 钱太希的脸都绿了,这他娘是赤裸裸的威胁啊?可是现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钱太希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钱顺在一旁气得跳脚大骂,气急败坏道:“姓楚的王八蛋!你算什么英雄好汉?你竟然偷袭我家大人!你放开我家大人,有种你冲我来!我和你比划比划,你这个卑鄙无耻之徒!” 楚随心抽了抽鼻子,一脸玩世不恭的表情道:“众所周知,我楚随心本就是一个没用的废物,学武不成,学文也不成,所以整日里也就只能和种士良还有钱大人这样的下三滥打打交道而已!既然你都说我是卑鄙无耻的小人了,那我不得做点儿卑鄙小人该做的事,才能对得起你的看法吗?” 为了这一刻,楚随心已经琢磨好半天了,他知道,就这么一次出手的机会。一旦对方重视保护钱太希,那他绝对没有机会靠近钱太希。所以他必须一击必中。他的赌品一向很好,这次他又赌赢了。因为那些人的注意力都在武功最强的赫兰容勃和区狂徒以及冷东海等人身上,都有意无意的忽视了他这个废物。 所有人都知道,只要能搞定赫兰容勃和冷东海,武功极差的楚随心简直就是白送。 钱太希惊得通身是汗,只能哀求道:“侯爷,你就放过我吧!下官也是身在其位,不得不谋其事啊!” 楚随心微笑,用刀在钱太希的脖子上略用力按了按,钱太希的脖子上立刻出了一道淡淡的血痕。钱太希惊恐大叫。楚随心笑道:“闭上你的鸟嘴!叫你那些手下快滚,本侯爷可不想再看到他们!” 钱太希很配合,立刻大声道:“没听到侯爷发话了吗?都滚开!都滚开!不要在这里碍侯爷的眼!他娘的,明知道侯爷在这里,你们竟然连个招呼都不打,简直一点儿礼貌都没有!” 众官兵被骂得莫名其妙,钱顺却苦笑起来,表情比哭还难看。冷东海大笑不止。楚随心笑道:“嗯,钱大人现在的表现很不错,本侯爷喜欢!钱大人,你还不赶快在前面带路?” 众官兵只能在段思德的指挥下,让出一条通道来,眼睁睁看着楚随心等人押着钱太希走出赫兰家后花园。钱顺一路尾随而来,几乎气到吐血,大人就在他眼皮底下让人给擒住了,他却投鼠忌器什么也不敢做,什么也做不了,实在是憋屈啊! 第二十章 人至将死 临山郡城西门外三十里,有一片茂密的黑松林,一向是人迹罕至。今天黑松林边上有些热闹,有五个人坐在林边休息。这五个人,正是刚刚逃离赫兰家的楚随心、冷东海、赫兰容勃、赫兰玉双和被擒的郡守钱太希。 钱太希垂头丧气,头上的乌纱帽翅断了一根,圆领官服上血迹斑斑,皂皮靴上全是泥,鞋跟也磨破了,脖子上还绑着一根破草绳。那根破草绳正是原来冷东海扎在腰上的那根。破草绳的另一端,自然牵在冷东海手里。 冷东海嬉皮笑脸道:“楚大哥,你说这多好啊,人家都养猫养狗当宠物,我冷大公子出门,竟然牵着位郡守大人当宠物,谁看见了不羡慕?整个龙越国,也就只有我冷大公子有这待遇了!” 楚随心举起水囊灌了口清水,笑眯眯道:“冷兄弟,你这可就不厚道了!人家钱大人好歹也是进士出身,朝廷的四品黄堂,你怎么能这样羞辱人家呢?还不快去搬把椅子来,先请郡守大人坐了,再去弄来些好酒好菜,款待郡守大人?不然郡守大人一怒,你怕是要人头落地了!” 冷东海手里拽了一下那根破草绳,笑的前仰后合,“我说郡守大人,你这副梨花带雨一样的表情让我很难办嘛!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冷东海走了你的旱道呢!对不对?楚大哥把你抓来当人质是对的,不然我们连临山城都出不来!” 钱太希敢怒不敢言,只能像个哈巴狗一样向楚随心磕头。他不敢多说一句话,只是磕头,生怕哪句话说的不合心,让这位侯爷挑出毛病来,直接就给他咔嚓了。 楚随心瞧了瞧钱太希,心里觉得有些难办。要是直接宰了他呢,当初又答应放他回去,不可食言。可就这样放他回去,估计他的下场也好不了,毕竟自己在他手底下逃走了,而且吴青山和区狂徒也都因为这一场大战而死,天命堂和血影宗都会找他算账的。 楚随心的心底对钱太希还是有些歉意的,他觉得这人当初要是不站在楚家一系的话,还未必会给贬到这鸟都不愿意来拉屎的地方做郡守。楚随心觉得楚家也欠了这位钱大人一些东西,所以楚随心其实很想放了他,可又觉得就算放他回去,他也没有好下场,楚随心为此犹豫不决。 坐在林边一块大石上休息的赫兰容勃眼前发花,他知道自己快撑不住了。赫兰容勃轻声道:“玉双啊,你搀着祖宗我往那边走几步,祖宗我的身体不适,必须得活动活动腿脚,才能好受一些。”赫兰玉双领命,上前搀起赫兰容勃。 楚随心一脸关切道:“老人家,您没事吧?” 赫兰容勃摆摆手,示意楚随心不必担心。赫兰玉双搀着赫兰容勃,沿着偏僻的山路往林子东边缓缓走了下去,爷俩个边走边说着什么。冷东海望着二人的背影笑道:“这一战,这老头损失最惨重,他怕是有什么遗言要交待给赫兰玉双?” 楚随心皱了一下眉头,有些不悦道:“老弟,不要这样说,要是没有这位老人家,咱们俩能不能活着离开赫兰庄园还不好说呢!毕竟人家对我们有救命之恩,咱们还是要往好处想想,对吧?” 冷东海嘿嘿笑了起来,手里又拽了一下那根烂草绳,“好,大哥说的对,咱们该好好折磨折磨这位钱大人才对!”钱太希吓的面如土色。 赫兰容勃边走边道:“孩子啊,这场大战,你祖宗我的天道之路就算是终结了,这两百年的道行毁于一旦。我本可以选择不死,可我要是不死,他楚随心便不会帮你。赫兰世家已经走到这个地步,靠我这一个老糟头子是没有什么用了。赫兰家要想东山再起,非得靠着楚随心的帮忙才有希望!” 赫兰玉双心中有气,不满道:“祖宗,咱们赫兰家的人都有志气!就算你不喜欢我爹,可他也是一心想着恢复家族昔日的荣光。我知道,爹走的路不对,但是咱们家族也不必靠着这样一个没用的废物才能站起来嘛!这么一个连自保都费劲的人,他能成什么气候?” 赫兰容勃边走边低声道:“你这个傻孩子,你才吃了几碗米饭!你看人能有祖宗看人准吗?你祖宗我是修天道的,自然知道这小子身上的秘密,这小子是木灵之体,只是修习武功出了错,所以现在是个废物状态,一旦他练了合适的武功,将来就可一飞冲天!绝对是武林顶级高手的存在!” 赫兰玉双回过头瞧了一眼已经在百步开外的楚随心,半信半疑道:“老祖宗,你说的是真的假的呀?孩儿怎么看不出来呢!” 楚兰容勃哈哈笑道:“你这孩子,祖宗骗你做什么?你听祖宗的,准没错!和这姓楚的搞好关系,最好你能嫁给他!有了这样一个侯爷做靠山,将来赫兰家才能有希望恢复昔日的荣光!你知道不知道,为什么经过这么多年的努力,赫兰家也做不回土司之位?” 赫兰玉双茫然的摇了摇头。 赫兰容勃道:“因为朝中有人才好做官!咱们在朝廷中没有人,就没有任何人愿意为赫兰家说话!咱们在人家眼里就是边郡的一群蛮子,谁会把咱们当回事?前朝的时候,咱们赫兰家能做土司,那是因为在前朝建立之时,赫兰家为朝廷出过一份大力,那是朝廷给咱们赫兰家的奖赏!明白了吗?” 赫兰玉双这才恍然大悟。 赫兰容勃又道:“这个人的面相我看了,将来贵不可言,是封侯拜相的存在,而且他是个讲义气的人,你老实跟着他,没有任何亏吃。趁着他现在武功低微,需要帮手的时候,你能帮他,就算积累了一个大人情。将来他一旦一飞冲天,那时候他就会回报你,那时,赫兰家就有机会重新做土司了!” 赫兰玉双有些茫然道:“祖宗,我还是不明白,我要怎么才能帮到他呢?” 赫兰容勃轻声道:“今天爷爷杀了吴青山,区狂徒,又杀了数百官兵,拼着折却了多年的道行,也要把这小子救出来,就是为了给你铺路,让你和他能搭上关系!你现在若是能在他人生低谷的时候帮助他,绝对是最好的投资!雪中送炭远胜于锦上添花!等将来他强起来的时候,你再想去投资他,那时就来不及了!” 赫兰玉双犹豫了一下,忽然脸红道:“祖宗,他是这样一个废物,不管你怎么说他好,我都不想嫁给他!就是嫁,我也要嫁个响当当的汉子!” 赫兰容勃无奈道:“你这孩子啊,像你爹一样,太犟了!算了,祖宗也不说你什么,祖宗走了之后,婚姻大事你自己做主!你只需要和这楚小子搞好关系就行了!等下我得死在这小子面前,让他欠咱们赫兰家一个大大的人情,这样,赫兰家将来才会有希望重新站起来!” 赫兰玉双大惊道:“祖宗,你不是开玩笑吧?你老人家是修天道的,身体好好的,怎么会说这样不吉利的话?” 赫兰容勃脸上浮现出看淡一切的笑容,“傻孩子,你祖宗已经活了两百多岁,够本了!祖宗如今已经油尽灯枯,不过是强撑着罢了!如果今天祖宗的死都换不来赫兰家的再次崛起,那才是死不瞑目呢!祖宗还有些话要告诉你,你听祖宗把话说完……” 远远的,冷东海疑惑道:“老大,这老家伙在和他那不知道几辈的孙女聊什么呢?” 楚随心忍不住笑道:“你管人家聊什么呢?和你有什么关系?难道你想做赫兰家的女婿,那么关心人家的事情!” 冷东海摇头,切了一声,“那个男人婆,谁会娶她呀?凶巴巴的!看着就难受!” 楚随心道:“老弟,我要修习一下内功心法,这几天我都是靠着这内功心法,从丹田中采集能量,补充身体所需,不然早就给饿到半死了!你先替我护法吧!” 冷东海微笑,示意楚随心可以练功。楚随心盘坐在大石头上,闭目练功。 半个时辰后,赫兰容勃和赫兰玉双终于聊完了,爷孙两个又回到楚随心和冷东海身边,赫兰玉双耷拉着脑袋,一副十分伤心的表情。 楚随心和冷东海对视了一眼,不明所以然。 赫兰容勃吩咐道:“双儿,先去把那姓钱的王八蛋打昏,你祖宗有话想要说!” 赫兰玉双领命,上前抽了钱太希两记大耳光,直接把不会武功的钱太希给抽晕了过去。钱太希委顿于地。 见楚随心一脸惊讶的表情,赫兰容勃道:“楚侯爷,老夫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老夫临终前有些遗言想要向你交待!” 楚随心吃了一惊,急忙从石头上站起身,“老人家,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赫兰容勃微笑道:“人至将死,其言也善!今天老夫为了从吴青山和区狂徒等人手里救下侯爷,也是拼了老命,天道的境界暴跌,算是完了。唯一的遗憾是不能看着赫兰家再度崛起。老夫此时已经油尽灯枯,就要死了,死之前,把赫兰家托付给你,你帮我照顾好赫兰家和这个孩子!” 赫兰容勃又道:“当然,赫兰家是要和你合作的,赫兰家还会继续帮你,直到你重新夺回侯爷之位,直到你战胜你的对手种士良!” 第二十一章 神秘的提督 赫兰容勃靠在一块大石上,轻轻掸了下已经破碎有红袍上的灰尘,脸上的肌肉开始僵硬了,他拼着力气说出自己的遗言,“楚侯爷,玉双这孩子就交给你了!老夫知道侯爷是个好人,而且志向高远,所以我们赫兰家才愿意唯侯爷马首是瞻!今天我赫兰容勃为侯爷而死,死得其所,侯爷必不负我!” 楚随心坐在赫兰容勃身旁,拉住赫兰容勃的手,动容道:“老人家你放心,今天你为了救我而死,楚某一定铭记于心!大恩不言谢,何况是救命之恩?从今后,赫兰家就是楚家的盟友,只要有我楚随心一碗饭吃,就不会让赫兰姑娘饿着!” 赫兰容勃努力挤出最后一丝笑容,呼吸艰难,拼尽全力说出最后的遗言,“刚才,我已经把我残余的内力尽数都传给了玉双这孩子,但是她要想全数吸收这些内力,还需要时间。而且在三个时辰内,她不能和人动手比武,否则的话,会功力尽失,经脉崩裂而死!” 楚随心点头道:“好!楚某知道了,我绝不会让赫兰姑娘受到伤害,老人家,你只管放心的去吧!” 赫兰容勃用尽最后一点力气,用手背轻轻拍了拍楚随心的手背,溘然长逝了。临死,犹然闭不上眼睛。楚随心轻轻用手背抚过赫兰容勃的眼皮,表情沉重,“老人家,你放心,楚某必不负你!必不负赫兰家!” 赫兰玉双正盘腿坐在一丈外的一块青色大石上,拼尽全力吸收内力,她头上雾气氤氲,显然已经到了关键时刻。她已经看到她祖宗去世,却无奈根本无法起身,只能含着泪水拼尽全力运功,吸收她祖宗留给她的最后遗产。 虽然赫兰玉双和她祖宗相处的时间很短,可关键时刻毕竟是她祖宗出手救了她,而且还传了她功力,促成了她和楚随心之间的联盟。血浓于水,她怎么会不感激? 钱太希早已经醒转过来,委顿在地,瑟瑟发抖。他知道,弄不好下一步这几个人就要把他给宰了,用他的项上人头来祭奠赫兰容勃的亡灵。毕竟现在这一切,都是他一手导致的。楚随心恨他,冷东海恨他,赫兰玉双更恨他!整个赫兰家都是毁在他手里,赫兰玉双会轻饶了他? 果然,头上还在冒着雾气的赫兰玉双发话了,“楚侯爷,我一家老小多半死在这贼子的手里!我恳请侯爷替我家人报仇,把这贼子给千刀万剐了!” 楚随心皱了一下眉头,尚未答话,冷东海忽然如临大敌一般,望向黑松林深处,厉声喝道:“是什么人在林子里鬼鬼崇崇?快给我滚出来!”赫兰玉双和楚随心听到冷东海这样说,都吃了一惊,一起望向密林深处。 片刻后,密林中有人放声大笑,笑声苍劲有力,显得中气十足,一听声音就知道,此人绝对是个武功高手。那人从林中缓步而出,只见他约有四十岁年纪,一身朱红色官衣,脚下官靴,背后背着一柄银色短枪,矮胖的身材,形容有些猥琐。 此人虽然个头较矮,可是至少也有二百斤重。楚随心见了这个人,不由自主在大石上坐直了身子,脸上变色,沉声道:“季无情,我真没想到,竟然会是你!”冷东海感受到这个人身上的煞气,立刻拔出菜刀,护住楚随心,对这人冷眼相向。 那矮胖子见了楚随心,躬身施礼,满脸猥琐的笑道:“正是下官!下官京营神捕卫提督季无情,参见侯爷!” 钱太希听他自报姓名,是京营神捕卫的提督,立刻如同垂死之人捞到一根救命稻草,大声嚷道:“季提督,快救救下官!” 季无情可是神捕卫有名的高手,曾和大内高手第三名的栾大胆战成平手。既然他是奉种士良之命来追捕楚随心,那自然是他钱太希的自己人。此时赫兰容勃已死,楚随心身边只有冷东海这个二流高手,另一个赫兰玉双虽然继承了她祖宗的内力,却暂时无法施展,季无情要活捉楚随心,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季无情瞧了一眼钱太希,故作惊讶道:“哎哟哟,这不是临山郡守钱大人吗?谁把钱大人给捆到了这里?钱大人放心,本官在此,就决不会让钱大人受到伤害!钱大人可是朝廷命官,三十岁刚过就做到从四品的郡守,那可是咱们龙越国少有的年轻俊彦哪!” 季无情又向楚随心拱手,哈着腰一脸谄媚的笑道:“侯爷,大司马一向惦记着侯爷,所以派出下官等多人,在江湖上寻找侯爷的下落。侯爷,别来无恙啊?” 楚随心暗道:“都说这死胖子武功高强,口蜜腹剑,说翻脸就翻脸。如今看他这满脸的笑容,果然是笑里藏刀之辈!” 楚随心掸了掸衣服上的灰尘,正了正衣冠,从容笑道:“本来是无恙的,见到你神捕卫的季都督,就不能说自己无恙了!进了你们神捕卫大门的,好像没有几个人能无恙出来是吧!就连皇亲国戚都不能例外,何况本侯此时已经成了种士良的眼中钉,肉中刺,要除之而后快呢?” 季无情直起身子,一张胖脸上堆满了笑容,恭敬道:“侯爷此言差矣!神捕卫只针对不法的文武官员和皇亲国戚,像侯爷这样为国为民的人,下官还不至于冒天下之大不韪,向侯爷出手!下官既然身为神捕卫的提督,理应秉公执法,下官更深知侯爷是受人陷害的,所以……” 楚随心听了季无情的话,又仔细打量他的神情,不似作伪,楚随心的心中很是奇怪,这季无情是京中有名的酷吏,手段残忍,又是出了名的贪财好名,他怎么会突然忧国忧民起来了?放着把自己捉回去升官受赏的机会都不要?这明显不合常理嘛! 楚随心瞧了瞧冷东海,又瞧了瞧头上还在冒烟的赫兰玉双,心中不禁又琢磨起来,事出反常必有妖,就算赫兰玉双得了她祖宗的真传,以她现在的实力,和冷东海捆在一起也绝不是这位季无情的对手,季无情这般态度恭谨,实在是令他不解。 季无情见楚随心脸上阴晴不定,哈哈笑了起来,脸上的肥肉直颤,“侯爷不必疑虑,其实下官是见钱大人在侯爷的手里,万一下官用强,侯爷再让人出手伤了钱大人,那可就不好办了!临山不可一日无郡守大人哪,还请侯爷网开一面,放了钱大人,下官也会网开一面,放了侯爷,这样对彼此都有好处,如何?” 此言一出,楚随心和钱太希都大惑不解起来,这真是谜之操作。季无情可是种士良颇为倚重的干将,他和钱太希素无交情,怎么肯为了一个钱太希,放走已经唾手可得升官发财的机会?他真要救钱太希的话,现在就可以直接出手,以他的武功,冷东海绝对拦不住他。 他既可以救下钱太希,又可以擒住楚随心,何以对已经如囊中之物的楚随心如此恭谨?在场的几个人都想不透这一点,只觉得这胖子的笑容非常诡异。这位提督突然出现,实在是太神秘了,他要做什么? 季无情又笑道:“侯爷,这里不大方便,可否借一步说话?” 冷东海瞧着楚随心,急忙摇头,“老大,你可不能去!这老小子多半居心不良!” 冷东海转过脸对季无情道:“老小子,你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这里也没有什么外人,唯一的外人就是这个姓钱的,等下本公子就剁了他,量他也没有起死回生的本事,所以你也不必担心一个死人会泄露秘密!” 季无情叹了口气,幽幽道:“我说冷东海啊,你这个小子哪,说你聪明吧你也聪明,怎么你犯起混来比谁都混呢!” 楚随心望向冷东海,嘿嘿笑道:“老弟,你也不必担心!季大人的为人我还是信得过的!”他先给季无情戴个高帽再说。 楚随心丢给冷东海一个不要担心的眼色,冷东海瞬间明白楚随心的意思,季无情要是出手的话,他根本也挡不住,所以楚随心和季无情说话,无论他冷东海在不在场都没有区别。 冷东海一脸委屈,怏怏不乐的蹲在一旁,心中暗道,他娘的,本公子一定要苦练出绝世武功,才不会给人这样瞧不起! 楚随心从大石上站起身,伸出右手指向丛林深处,微笑道:“季大人,请!” 季无情躬身道:“下官不敢,侯爷先请!”楚随心也不再谦让,大踏步往黑松林深处去了。楚随心脚步从容,季无情随后跟入。 冷东海一肚皮的气无处发泄,走上前蹲下身,狠狠的抽了钱太希两个大耳光,只把钱太希打得嗷嗷惨叫,他这才觉得有些解了气。 赫兰玉双盘坐在大石上,虽然正练着功,可她对面前发生的事听得一清二楚。她听到季无情要救钱太希,心中不满已极。赫兰玉双大声道:“小乞丐,你帮我宰了那个姓钱的,就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钱太希吓得魂飞胆裂,大呼救命。 冷东海蹲在钱太希身前,又抽了钱太希两个大嘴巴,钱太希的脸,肿如猪头一般。冷东海用菜刀抵住钱太希的下身,气恼道:“姓钱的,你再他娘的叫,我就一刀割了你的小JJ,让你变成太监!” 钱太希毛骨悚然,“我绝不敢再叫了!冷大侠饶命!”钱太希顾不得脸疼,用手拼命捂住自己的嘴巴。要是下边真的给这要饭的割了,那从今后真是生不如死,青楼里那些千娇百媚的姑娘,家里的七个小妾,他就再也无福消受了。忍一忍,只要能忍到季提督出手相救就好了。 冷东海见钱太希很识相,这才满意的站起身,回过头望向赫兰玉双道:“喂,赫兰家的二小姐,这个狗官是我们老大抓来的,怎么处置要看老大的意思,我可不能随便杀他!” 赫兰玉双忍不住睁开血红的双眼,怒吼道:“这狗官害了我全家,我要宰了他为家人报仇!” 冷东海摆摆手,“此言差矣!你全家都不是他杀的,就以他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德性,还杀你全家?他连你都杀不了!他呀,顶多能杀你家一只鸡!叫本公子来看,就算你给他一把刀,他恐怕连你家的看门狗都干不过!” 赫兰玉双怒道:“小要饭的,你在胡说些什么?!今天你只要宰了他,等下我就给你银子,大把的银票!有了大把的银票,你从今后就不用要饭了!你也做个地主,有庄园,收租子,有人服侍,不比你在江湖上讨饭,饥一口饱一口的好?” 冷东海不屑道:“本公子武功高强,在哪里不能混口饭吃?我要想做官,跟着楚大哥就好了,你再有钱有势,还能超过楚大哥吗?他可是咱们龙越国的第一位大侯爷!” 赫兰玉双气得身上发抖,怒道:“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姓楚的废物如今已经落魄了,早已今非昔比!他现在是朝廷的钦犯,泥菩萨过河,自身尚且难保,还能让你荣华富贵?现成的银子你不要?好!姑奶奶我就吃点儿亏,你自己到我怀里来掏,银票都给你,你都拿去!” 冷东海摇头叹道:“你这个疯女人,为了达成目的真是不择手段!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冷东海堂堂正人君子,岂能跑到一个不能动的女人怀里去乱摸?传出去我成什么了!你既然那么瞧不起我们老大,干嘛还要和我们楚老大联盟?” 赫兰玉双急了,就想要站起来去杀钱太希。冷东海慌了手脚,抢步过来按住她,“大小姐,你还是等老大回来再说吧!你运功若是出了差错,那可就要经脉崩裂而死了!老大和我怎么对得你死去的祖宗?你他娘的想报仇也不差这一会儿功夫吧!先等我老大回来再说!” 第二十二章 发病 黑松林深处有一小片空地,空地上不少的花花草草,楚随心在空地上站定,转回身问道:“季大人,这里已经没有别人,有什么话,季大人请讲吧!” 季无情立刻恭恭敬敬,双膝跪倒在地,叩头道:“侯爷,下官季无情,参见侯爷,侯爷千岁,千千岁!” 楚随心见他忽然行此大礼,颇为不解,只好上前搀起他,“季大人,咱们好像没有什么交情吧?你是种士良手下的得力干将,为什么要和我单独相处?再说我这个侯爷已经被种士良给夺爵了,你为何还要如此大礼参拜我?你就不怕种士良知道了,找你的麻烦?” 季无情苦笑道:“我的侯爷呀,您恐怕还不知道,承东道三郡已经起兵,打着侯爷您的旗号,说是有皇上的衣带诏,还说是要清君侧,现在江南、承东、岭东等道已经是一片大乱了!侯爷果然是牛人,前阵子去了一趟承东道,竟然能让包良逸俯首听命!这下谁还敢说我们的安越侯是废物呢?” 楚随心惊得口瞪口呆,他前阵子去承东道的时候,确实见过以忠义闻名的东丘将军包良逸,也曾和包良逸彻夜长谈。 可当时包良逸死活也不肯起兵,说大司马和侯爷与陛下的事,是朝廷内的事,他一个外官,绝不敢参与。怎么转眼过了两三个月,变化这么大啊?而且包良逸居然还打着自己的旗号,那自己可必须得去帮他一把,让他明正言顺才行啊! 季无情赧颜道:“下官随着种士良胡闹了几年,如今幡然醒悟,现在想要弃暗投明,愿侯爷能不计前嫌,让下官为侯爷和皇上效劳!” 楚随心大笑,难怪季无情忽然恭敬起来,原来是在给自己留后路呀!这可真是喜从天降。 楚随心兴奋已极,哪里还管得了季无情说什么,只见他在地上不停走来走去,脚步急促,瞳孔收缩道:“太好了!包良逸终于起兵了!本侯要去见他,本侯要坐镇东丘城,要让他明正言顺!”楚随心正在兴奋,忽然哎呀一声,一头栽倒在草丛里,牙关紧咬,口吐白沫,不省人事了。 季无情慌了手脚,慌忙从地上爬起来,上前抱起楚随心,大声呼唤道:“侯爷!侯爷!你怎么了?你快醒醒啊,侯爷!” 楚随心忽然就晕了过去,任凭季无情如何呼唤,楚随心都不省人事。季无情向楚随心体内输入内力,也是如同泥牛入海一般,毫不起作用。季无情也是一脸的蒙,只好背着楚随心又出了黑松林。 冷东海正在胡思乱想,翘首以盼之际,猛然见季无情背着昏迷的楚随心从黑松林里走了出来,真是又惊又怒。冷东海劈手一把抓住季无情的衣领,喝道:“你这厮果然不是好人!竟然暗害我们老大!” 季无情无奈道:“冷大侠,误会啦!本官正和侯爷在树林里聊天,哪知侯爷他忽然犯了病,摔倒在地,本官也是摸门不着!本官要真是有心暗害侯爷,在这里就可以动手了,又何必到黑松林里面去?你先放了手,咱们看看有没有办法能救下侯爷再说!” 冷东海骂骂咧咧接过楚随心,又是掐人中,又是输内力,可楚随心就是不醒。冷东海非要赶季无情走,季无情苦着脸,“我的冷大侠,侯爷他突发急病,你让本官怎么忍心就这样走啊?” 旁边歪在地上的钱太希不明所以然,不知道这位季提督为何如此关注楚随心的死活,他歪在那里一声也不敢吭。赫兰玉双听得见,却不能起身,只好继续坐在那里吸收她祖宗灌输给她的内力。 冷东海气恼道:“滚你娘的蛋!你这鸟人纯是猫哭耗子!扫把星!你没来之前,我楚大哥好好的,你约他到树林里聊了几句天,他就这样了,你还说不是你惹的祸!”季无情百口莫辩,只好蹲在一旁唉声叹气。 季无情忽然从怀里摸出一个黄色的小瓷瓶来,走上前,递给冷东海,“冷大侠,你或许可以信不着我,但我手里这颗清心可乐丸可是宝贝,你喂侯爷服了吧,也许侯爷服下去,就会好起来也说不定!” 冷东海气得直瞪眼,“滚!你这人不怀好意,谁知道这是什么药,万一是毒药,楚大哥岂不要一命呜呼了?你滚远些,少在这里假仁假义!” 季无情见他固执,也没办法,只好又蹲在一旁。冷东海又是呼唤又是输入内力,可是任他忙的满头大汗,楚随心却什么反应都没有,仍是昏迷。 冷东海一屁股坐在那里,一脸的绝望,皱着眉头苦苦思索,不得要领。冷东海百思不得其解,喃喃道:“不应该啊!脉象正常,毫无中毒或受伤的迹象!”半晌后,冷东海忽然又回头望向季无情,伸手道:“拿来!” 季无情笑道:“哎哟我的冷大侠,你可算明白过来了!”季无情把清心可乐丸丢给冷东海。冷东海把瓶盖抠开,倒出一粒黄色小药丸,送到楚随心的口中,又摘下水囊,喂楚随心服了下去。 那药果然有效,楚随心服了药之后,腹中一阵咕噜噜做响,片刻后,放出两个响屁。楚随心哎呀了一声,睁开眼睛,四处瞧瞧,见自己已不在黑松林中,冷东海正一脸关切的看着自己,旁边还蹲着季无情。楚随心叹了口气,“我这是又犯病了!” 冷东海大喜过望,“老大,你可醒了!不然我绝对饶不了这姓季的!你这是怎么了?生的是什么病?” 楚随心坐直了身子,苦笑道:“这病是从三年前得的,我正修习本门的研心大法,忽然就晕了过去。从那之后,每隔一段时间,或十天,或半个月,我就要晕过去一次。现在是越发的频繁了,五七天就要一次,所以师父才让我去桑兰国找我二师伯治病!” 季无情从未听过什么研心大法,不解道:“内功大都是对人有益的,为何侯爷练的内功反倒对自己有害?难不成是像什么绝伤拳之类的,练了之后可以短暂提升功力,却对自己有害的功夫?” 楚随心摇头道:“不是!这研心大法乃是我师父白乐天所创,我师父自己也练了这门功法,他的身体就好好的,不知道为什么我就会这个样子。我师父对此也是莫名其妙,他翻查了很多武功典籍,都没找到答案。” 坐在石头上的赫兰玉双忽然发声道:“先前我祖宗说你体质与普通人不同,你体内有个什么东西障住了经脉,而普通人是感觉不到的,所以你会时不时有晕厥之症!不过我祖宗说,他也没有解决的办法。” 楚随心听了这话,喜从天降,不管怎么样,三年来总算有人说出自己病症的来源了。不过可惜现在赫兰容勃已死,唯一知道病理的人已经不在人世了,他也没有办法。楚随心叹道:“如今老人家已经不在人世了,咱们把他安葬了吧?” 冷东海起身道:“好!我现在就去掘一个墓,把老先生葬了。” 赫兰玉双摇头道:“不必了!先前我祖宗说过,他不能葬在外面,他要葬在赫兰家后花园的湖里,湖底有一处墓穴,早已经建好了,只要把他的遗体放入那墓穴的金棺之中即可。那墓穴有机关,哪个敢去盗墓,一定会死无葬身之地的。” 楚随心点头道:“好,既然老先生有过遗嘱,那冷兄弟,这事就麻烦你亲自走一趟吧!”冷东海瞧了一眼季无情,一脸的不放心。 季无情拍手道:“冷大侠,你看我做什么?现在侯爷也说了,他的病是因为练什么研心大法所致,又不是我害他!要不是我的药,侯爷现在还昏迷呢!你这分明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冷东海气恼道:“他娘的,要不是看在我打不赢你的份上,我非好好的扁你一顿不可!”季无情听冷东海认怂,哈哈大笑起来。 楚随心侧过头看了看钱太希,“郡守大人,当初我答应我们安全之后,会放你一条生路,现在我们已经安全了,就放你回临山城去吧!” 钱太希喜从天降,这楚随心还真是个讲信用的人!他连声称谢。 赫兰玉双怒道:“姓楚的!这人害了我一家老小,你怎么可以这样就放他回去?不行,我一定要宰了他,给家人报仇!不宰此贼,我赫兰玉双誓不为人!” 楚随心摇头道:“你要杀他也不是不可以,你以后有的是机会杀他。但是今天我已经答应要放他走了,我楚随心言出必行,所以是必须要放他走的。你赫兰女侠此时已得了你祖宗的功力,以后必是大高手,杀一个小小的钱太希,不在话下,又何必急于一时呢?” 季无情忽然上前,一巴掌把钱太希给打晕了过去,季无情冲楚随心笑道:“侯爷,下官留着他还有用,得由他来证明,我没打赢侯爷身边的护卫,只救了他出来!这样的话,他算是坚决和侯爷抗争,没有什么罪过,而我也可以借机洗清自己。” 楚随心点头道:“好,你自己看着办吧!”季无情立刻向楚随心三人告辞,挟着钱太希,飞也似的去了。只留下赫兰玉双在那里怒气不息。 第二十三章 女族长 出了临山郡城向西八十里,吉长山脚下有个不起眼的小寨子,叫无名寨,寨子里住着两百余户蛮人。这些蛮人平时很少和外人接触,过着半耕种半狩猎的生活,只有三五个蛮人会在农闲之时出去贩卖兽皮和兽肉,换些盐铁等生活必需品,孟铜铸便是会出去贩卖兽皮的五个蛮人之一。 蛮人生性野蛮,普遍不好相处,所以郡城中的百姓不会到这里来,这个无名寨就很像一个世外桃源,并无人打扰。 这天接近傍晚,两男一女三个年轻人进了寨,那女子用蛮语向坐在村口的蛮人打听了一下寨里有无一个叫孟铜铸的人,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和指路后,三个人便直奔孟铜铸的家。 孟铜铸家的屋子,是用黄色大石垒起来的,十分简陋,仅能遮风挡雨,这在龙越百姓看来,是不可思议的事情,谁会住在这样的破地方?不过孟铜铸家的院子可不小,足以容纳上千人坐地! 一脸横肉,身高九尺的孟铜铸披着半块兽皮,露着肩膀,坐在屋檐下刚要吃晚饭,忽然见三人进了他家的大门,而且那名年轻女子手里还拿着一根红木拐杖,孟铜铸吃惊不小,他认得那根红木拐杖,那可是赫兰家的老祖宗赫兰容勃所有,怎么会在这年轻女子手里? 孟铜铸不由自主的放下石碗,站起身,目不转睛的看着那年轻女子 那年轻女子进了院子便大声问道:“孟铜铸在哪里?认不认得这根红木拐杖?” 孟铜铸经常去郡城贩卖兽皮和兽肉,识得龙越的官话,他见这三人都是龙越人的打扮,衣衫华贵,显然不是一般人。于是便用龙越话问道:“我就是孟铜铸了!三位这是从何而来?姑娘手中这根红木拐杖我以前见过,是赫兰世家的老爷子赫兰容勃所有,但不知姑娘从何处得来?” 只见那女子眼圈一红,垂泪道:“赫兰容勃便是我的祖宗,我是赫兰世家的二小姐赫兰玉双。祖宗已经驾鹤西去了,走之前把这根拐杖交给了我,说是要我持着这根拐杖来找你,还吩咐我转达他的话,让你们悄悄恢复赫兰的姓氏,将来给赫兰家报仇!” 孟铜铸皱了皱眉头,赫兰家的老爷子赫兰容勃已经不在人世了?那老爷子以前是三年来上一回,教授他们一些武功,给他们讲述一些祖上的荣光,还说将来有一天会用到他们。孟铜铸实际是这个寨子里蛮人的小头人。 两百年前,无名寨还不存在,他们这一支赫兰世家的族人,因为搞砸了赫兰家一统临山郡的大业,而被族人公议赐死,最后是赫兰容勃出面,赦免了他们的大半罪行,改为丢到无名寨,赐姓孟,说将来给他们机会戴罪立功,所以才有了无名寨的孟氏,这一个寨子的蛮人都姓孟。 时光流逝,从最初的小头人孟铜厉,到第二任小头人孟铜柯,一直到第六任小头人孟铜铸,小头人们每隔三年就会见到赫兰容勃,聆听他的教诲,并被告知,总有一天赫兰家族会用到他们,叫他们勤练武艺,不要忘了赫兰家昔日的荣光。 无名寨这一支姓孟的赫兰族人,反倒比城中赫兰世家的人更有赫兰家族的荣誉感。不过可惜,城里养尊处优的赫兰世家之人,完全不知道城外有一支属于自己的族人。 孟铜铸垂下头,落泪道:“他老人家就不在了么?他老人家不是修天道,可以长生不死的么?怎么突然就归天了?” 于是赫兰玉双就把赫兰容勃出手救了她和楚随心、冷东海的事情说了一遍。孟铜铸听完后,一言不发,自己走回屋内,抬了一把黄铜大砍刀出来。孟铜铸站在院中,望着赫兰玉双一脸严肃道:“既然老族长已经为你们而死了,就得让我孟铜铸来看一看,你有没有资格接任族长之位!” 赫兰玉双吃惊不小,手中顿了一下红木拐杖,问道:“难道我手里有这根红木拐杖还不够么?” 孟铜铸摇头道:“远远不够!物件是死的,谁知道你是从哪里得来的!我们赫兰族人,只看重能力,只崇拜勇士,你若没有能力,便做不得族长,做不得大头人!你只要能打赢我,我就听命于你。否则的话,你留下拐杖,小头人依旧是我来做!” 赫兰玉双一脸无奈,看了看楚随心和冷东海。楚随心两手一摊,表示爱莫能助。毕竟这是人家种族内部的事情,他一个外人,不好多嘴。冷东海却笑着怂恿赫兰玉双试一试,毕竟她祖宗传给她的内力到底强不强,还需要实战来检验。 孟铜铸已经摆好了架势,手中大刀一摆道:“二小姐,请!”楚随心和冷东海仔细看他手里的大刀,约摸有四五十斤重,果然是个有力气的猛将。 赫兰玉双沉吟了一下,虽然她祖宗传给她的内力她只吸收了三分之一,但此时她的武功已经不弱于冷东海,只是缺乏实战经验罢了。赫兰玉双甩掉大氅,把红木拐杖交给了楚随心,拔出腰刀,做了个请的姿势,抢先进攻。 两个人在宽敞里的院子里动起手来,只见刀光闪闪,冷气森森,两个人斗了十余合,不分胜负。不过赫兰玉双是个女子,吃亏在力弱,只能仗着祖宗传给的内力,来压制孟铜铸手中的黄铜大刀,孟铜铸一身蛮力不好施展,只被压制的连连怪叫,一把大砍刀抡的越发凶狠了。 无名寨小,总计两百余户,一千余人,人人听说有陌生人来找孟铜铸,又听到孟铜铸家的院子里,大呼小叫,有兵器撞击的声音,不一会儿便凑了一两百人来看热闹。这些蛮人见到那个会说蛮语的娇媚小姑娘竟然能和小头人孟铜铸打个有来有往,都很诧异,在一旁喝起彩来。 孟铜铸和赫兰玉双斗了有三十余合,赫兰玉双周身已经香汗淋漓,这个姓孟的果然不好打发。孟铜铸不能取胜,心中焦躁不安,大喝一声,把手中的大砍刀抡的越发凶猛了。赫兰玉双不敌,登时连连后退。 楚随心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他虽然武功不济,但是毕竟是名师白乐天的弟子,找些招数上的漏洞还是可以的。他忽然大声喝道:“赫兰姑娘,砍他的左腿!” 赫兰玉双一怔,不知道楚随心这话是什么意思,但仍是下意识出刀砍向孟铜铸的左腿,孟铜铸一刀砍得急了,收势不住,这赫兰玉双却猛然一刀砍向他的左腿,这一刀要是给砍上,恐怕他就成了瘸子。可惜他用力过猛,已经收势不住了。 孟铜铸躲闪不及,只能把眼一闭,他心头一凉,叹息道,可惜我勤练了这么多年的武功,今天竟然伤在一个小姑娘手里!孟铜铸等了一会儿,却没动静,腿上也不疼。等他睁开眼睛再一看,赫兰玉双已经笑吟吟跳到一旁,扮了个鬼脸道:“赫兰铜铸,你输了!” 赫兰铜铸大惭,丢了黄铜大砍刀,躬身便拜道:“赫兰铜铸见过族长!” 众蛮人听说这个小姑娘是族长,也急忙一起下拜。他们只相信赫兰铜铸,铜铸是小头人,他说此人是族长,那他所说就一定不会有错。 第二十四章 反目成仇 吃过粗劣的饭食之后,楚随心和冷东海被安排在寨子里的客房居住,说是客房,也不过是黄色石头搭起来的简易房子而已,比住山洞也好不了多少。客房内陈设也极简陋,一石桌,两石碗,两把石椅,一张大石床而已。 以往,都是三年来一次的赫兰容勃住在这里。如今楚随心住进这里,却又多了个冷东海,一张石床自然不好住,所以很快又有蛮人搬了一张简易木床进来。冷东海蹦上那张木床,开心不已。对于一个经常露宿桥下和街头的小乞丐来说,有张床睡已经是美事了。 冷东海吃饱了食困,倒在木床上,不多时就已经鼾声如雷。楚随心却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根据神捕卫季无情的消息,承东道东丘城的包良逸起兵了,而且还打着自己的旗号,说是要清君侧,这自然是天大的好事。以后大奸臣种士良的对头就多起来了。 可是自己若不亲自前去东丘城,时间长了,人们发现安越侯楚随心并不在东丘,那包良逸该如何向天下人交待?所以,于公于私,似乎自己都应该再去一趟东丘城,帮一下包良逸才行。毕竟大家都是站在同一个战壕,在种士良的对立面嘛! 可是如今自己的身体状况这么糟,三五天就要倒下一次,面临病痛的折磨,一旦自己重病的消息在东丘城被外人所知,自己的颜面又何存?楚随心的心里,真是矛盾已极。 而他不知道的是,此时赫兰铜铸家里在开会,会议的内容,竟和他有关。 赫兰铜铸的屋子里,坐着七个人,除了赫兰玉双穿着龙越人的衣服之外,其余人都是披着兽皮,蛮人的打扮。七个人围坐成一个椭圆形,居中的自然是赫兰玉双。她已经升任族长,便要以她为尊了。赫兰玉双左手边,是赫兰铜铸,右手边,是一个约有七旬年纪的老者。其余四人,都是三十多岁年纪,年富力强的人。 赫兰铜铸洪亮的声音响起,“族长,既然你说那姓楚的小子是个废物,并没有什么用,还得了一种奇怪的病,那他留在这里对我们来讲绝不是好事啊!一旦种士良的人得知他的消息,还不要跑到我们无名庄上来闹?那对我们可是大大的不利!” 赫兰玉双无奈道:“他的确没什么用,武功低微,而且才当了一天侯爷就被人给削去爵位了。他唯一做的一件好事,就是在驮龙山救了我。可是祖宗后来又救了他,大家也就算扯平了。严格的说,我并不欠他什么。” 见众人都不吭声,赫兰玉双又道:“而且他又放走了钱太希那个坏人,使我没能报了家仇,我心里非常恨他,所以我才把他带到这里来。当然,祖宗坚决要求我跟他合作,可我实在不能理解祖宗的用意,所以要问问你们。不过我已经起了杀心,而且不可抑制!” 干瘦的七旬老者清了清嗓子,扯了一下身上皱巴巴的兽皮,微笑道:“既然这个楚随心敢在朝堂上当众弹劾种士良,那么借此一举,他的名声可就满天下了!而且是将来要写进史书的那种。至于种士良这种人,将来会落个什么下场,我不知道,也许他自己做了皇帝,也许做为一个乱臣贼子被人干掉。” 这位七旬老者名叫赫兰阿达,是无名寨里最有智慧的人。 赫兰铜铸瞪了瞪眼睛,“阿达,你就明说是什么意思吧!俺铜铸没有你那么多花花肠子,你就说,咱们要把这个姓楚的怎么办?是直接喀嚓了,送到种士良那里去,换个荣华富贵,甚至可能是土司的职位,还是咱们听老祖宗的话,跟他合作?” 赫兰阿达还未答话,赫兰玉双便霍地站起身,怒气冲天道:“我看也不必议了!我已经忍够了!我要把这姓楚的碎尸万段!本来我就看他不顺眼,只是有个冷东海碍手碍脚不好动手。到了无名寨,有了你们这些帮手,我也再不必顾及冷东海那小子!没有他楚随心,我照样能带着赫兰家复兴!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其余四个三十多岁的蛮人一起拍手,其中一人道:“族长果然好魄力!咱们这就去把那姓楚的小子拉出去剁了!” 正当众蛮人兴高采烈,赫兰阿达想出言劝阻的时候,赫兰玉双忽然冲屋外一声断喝,“什么人在屋外?给我滚进来!”众蛮人都一怔。 此时,赫兰玉双吸收了她祖宗的功力,视听之远,已经远非屋中蛮人可及。 一阵静寂过后,屋子外面传来翁声翁气的声音,“我说赫兰玉双啊,你居然要杀楚大哥,你这么干可就有点儿不厚道了啊!”紧接着,一个小胖子旋风一般“滚”进了屋中。众蛮人一瞧,这个滚进屋中的小胖子正是冷东海。 赫兰玉双咬牙切齿道:“死胖子,你来的正好!先前我吸收祖宗的功力时,央求你杀了钱太希那个坏蛋,你却在那里推三阻四,就是不动手!我一个人时也拿你没办法,就只好忍了,现在你们两个是自投罗网,也就别怨我了!” 冷东海连连摆手道:“臭丫头,我姓冷的可不是来和你打架的!你竟然想暗害我楚兄,这就有点儿不仗义了!在驮龙山的时候,没有楚兄仗义相救,你早已经给那两个贼子祸害了,你竟然恩将仇报?这就是你们赫兰家的家风?笑死个人!” 赫兰玉双的脸不由红了一下,马上就反驳道:“要不是我祖宗出手相救,你和那姓楚的有本事安然到此吗?我祖宗为了救你们两个白眼狼,连二百多年的天道修为都折了,最后落个身死道消的下场!你们是如何对待我赫兰家?我家上百口人都死在钱太希手里,你们却放走钱太希,就该让你们替他为我家人偿命!” 冷东海在屋中缓缓踱了几步,嗤笑道:“好不讲道理的丫头!冤有头债有主,你要杀钱太希你就去啊,有谁拦着你了?我楚兄当初可是答应过他,安全之后自然放了他,怎么,你想让我楚兄食言吗?” 赫兰玉双啐了一口,“呸!姑奶奶懒得和你这迂腐的人讲道理!”赫兰玉双就要拔刀。 冷东海见她拔刀,一脸不屑道:“钱太希不过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你要杀他,随时都可以出手,可你把你家人死难的责任推在我俩身上算怎么回事!你家人又不是我们杀的!冤有头,债有主,你要报仇也该去找你的仇人吧?像你这样敌友不分,脑袋一热连恩人都要杀的混账大小姐,我们就不陪了!” 冷东海转身就要走,赫兰玉双大喝一声,“姓冷的,你往哪里走!” 赫兰玉双娇叱一声,双脚一点地,便已经凌空跃起,人在半空中,一刀劈向冷东海的后心,刀势凌厉无匹,绝非在赫兰家时所能比拟。果然是吸收了她祖宗的内力后功力大涨。 冷东海也不回头,突然一甩袖子,手中就多了一柄一尺多长的菜刀。冷东海手中菜刀向后一撩,当的一声脆响,单刀砍中菜刀。冷东海借着两把刀相撞的劲力,猛地向前一跃,便跳到了院中。 赫兰玉双随后跟出,赫兰铜铸怕赫兰玉双吃亏,提着黄铜大砍刀也跳了出来,其余四名蛮人也各执兵器杀了出来。只有老阿达从屋里慢慢走了出来,一边走一边劝道:“哎呀,族长,小头人,你们不急着出手!楚随心也不是不能做为盟友!” 院子里,赫兰玉双和赫兰铜铸早杀红了眼睛,哪里还管阿达说什么。两个人两把刀把冷东海围在垓心,只见两把刀上下翻飞。在院中火把照耀下,只见刀光霍霍,其余四个蛮人本想插一手,却发现根本无从下手,只好在一旁喊号,为族长和小头人助威。 冷东海的头上冒了汗,他今晚若不能突围而出,楚大哥就要有难。 来无名寨路上的时候,冷东海就一直冷眼留意赫兰玉双,他发现这娘们眼中有杀气。所以晚上他不放心赫兰玉双,假装睡着溜了出来,想听听这些蛮人在聊些什么。 先前这些蛮人都是聊些赫兰族那些和他们不相关的话题,他也没当回事,等聊到楚随心时,蛮人们就杀气腾腾,他如何能忍?结果他脑子一热,忍不住跳出来分辩,让人给堵在这里了。 冷东海以一敌二,很快就落在下风,他心中焦急又懊悔,早知如此,刚才就应该趁机溜了,唉,现在想走也走不成了!他心中一着急,刀法略有些散乱,赫兰玉双趁机进招,一刀刺中冷东海的右大腿。冷东海痛的“哎呀”一声,翻身栽倒在地,菜刀也摔脱了手。 赫兰玉双狞笑一声,“给我捆起来!等我拿到姓楚的,把两个一起吊起来射死,以解我心头之恨!”四个壮年蛮人答应一声,拿着麻绳上前,把冷东海捆了个结结实实。 冷东海是个输人不输阵的脾气,虽然被捆住了嘴也不闲着,破口大骂,“你这不讲道义的烂婆娘,楚大哥有眼无珠才救了你这无情无义的东西!怎么你就不死在驮龙山呢?” 赫兰玉双大怒道:“再骂就给我撕烂他的嘴!”在火把下,冷东海清楚看到赫兰玉双的两只眼睛是血红色的,显然她已经进入狂怒状态。 忽然门外有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赫兰玉双,你放了我冷兄弟吧,他只是为了救我而来,你又何必难为他?楚随心在此,你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何必殃及无辜!” 随后,一身紫色锦袍的楚随心从外面昂然而入。冷东海躺在地上,见了楚随心,情绪激动道:“楚大哥,他们要害你,你不走还要来自投罗网吗?我知道你有义气,可是你身负国家大义,就不要再念及这种兄弟小义了吧?” 楚随心仰天大笑道:“冷兄弟,你我相识,先朋友,而后兄弟。兄弟之义尚且不能成全的人,有什么资格谈国家大义呢?你我磕头在地的时候,说过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的话,如今不正合适吗?况且你是想要救我而被擒,我怎么忍心让你代我而死?” 赫兰玉双又惊又喜,喝道:“快把他拿下,免得他跑了!”众蛮人一拥而上,把楚随心也五花大绑起来。 楚随心笑道:“赫兰族长,我才是你想要杀的人,我冷东海兄弟罪不至死,你把他放了,只杀我一个就好了!” 赫兰玉双把手中单刀一横,狞笑道:“我爹活着的时候说过,斩草必须除根!我万一放了这姓冷的,他再想找我报仇怎么办?我可不像你,烂好人一个,菩萨心肠,什么人都能同情一下。我若是你,早就把钱太希大卸八块了!” 楚随心知道再说什么她也听不进去,只好闭口不言。 赫兰玉双回头问道:“铜铸,寨子里有没有什么地方能把人吊得高高的,用箭射杀的地方?” 赫兰铜铸谄媚笑道:“有!寨子后有一处地方,是个断崖,上面有几棵歪脖子树,我叫两个会攀援的兄弟背着这两个人爬上去,把他们吊在那里,再请族长试箭!” 赫兰玉双点头道:“很好!就这么办!那就先把他们给捆起来,等到明天天亮,得眼的时候,我一箭一箭送这两个混蛋上路!他们放走了钱太希,我就先杀了他们,解我心头之恨!” 冷东海大叫道:“赫兰玉双,你这贱人!你祖宗言犹在耳,叫你和我楚大哥结盟做盟友啊!结果你呢,盟友不做了,却反目成仇,你到底是什么东西变得啊,翻脸比翻书还快?” 赫兰玉双头都不回的走了,她决定的事,岂是一个祖宗的话就能改变的? 第二十五章 绝处逢生 无名寨后山的绝命崖,高逾百丈。光站在崖上望下去,就足以让一般人头晕目眩。此时,楚随心和冷东海被人用绳子捆住手脚,挂在崖边的两棵歪脖子树上。冷东海本就脾气暴烈,如今知道死到临头就更不怕了,先前还没上崖前,他就对赫兰玉双破口大骂了一番,把赫兰玉双祖宗八代都骂了一遍。 赫兰玉双大怒,命人用布条把冷东海的嘴给堵上了。最开始赫兰玉双想用臭袜子堵住冷东海的嘴,可是这些蛮人都不穿袜子,赫兰玉双又想用冷东海的袜子,冷东海狂笑道:“你冷三爷是个叫花子,穷的连内裤都不穿,还袜子咧?” 赫兰玉双只好命人随便找了些布条,把冷东海的嘴给堵上了,又怕他催动内力把布条给喷出来,于是又出手点了冷东海的穴道。至于楚随心,安安静静的没有说几句话,而且武功又菜,那点内力估计也就够杀条狗的,所以没有这份待遇。 楚随心和冷东海两人被吊在歪脖子树上向下望去,冷东海满眼绝望,就算他轻功不错也没用,他已经被封住了穴道,从这百丈高的地方直坠下去,肯定给摔成肉泥。楚随心虽然被吊着,却安安心心瞧着远远站在崖下仰望他们的赫兰玉双,一点儿也不紧张的样子。 赫兰玉双手里捧着蛮人最强的一种弓,这种弓名叫破空,依人的力气大小不同而能射出不同的距离,最远可以射三百余丈,非大力士不能开弓。 赫兰玉双正要试她祖宗传给她的内力如何,所以她端着弓,指着崖上吊着的两个人正在瞄准。她手中那支红色大弓,看起来极其夸张,弓的两头还雕着两颗青色鬼头,让人望而生畏。 从她从站之处到崖顶,百多丈的距离实在太远,她那小暗器追命弩虽然狠毒,攻击距离却不超二十丈,根本飞不到四分之一距离就要坠下来。就算加上她的内力,能飞五十丈距离顶了天,伤不到吊在半空这两个人的。所以她才换上了强弓破空。 蛮人里大力士并不少,这寨子里至少有十几张强弓破空。 冷东海嘴里堵着布,只能不服气的哼哼几声。楚随心猜到他心中所想,轻声劝道:“冷兄弟,此时骂也没用了,咱们两个已经是砧板上的肉了,安静等待人家下刀吧。就算在她开弓放箭的时候,也许没准又有什么人横空出世,把咱们给救了呢?我总觉得我命不该绝于此!” 说不出话的冷东海心里苦啊,心说,大哥,你还做梦呢!现在咱俩可他娘的要归位了!咱们两个自救不成,这荒山野岭还有什么人能救下咱俩?我还总觉得我能当大官发大财呢,我到今天不也还是个小乞丐?梦想和现实要分清啊,大哥!可是此刻,这番话他却说不出口了,因为嘴被堵着。 赫兰玉双弯弓如满月,放出第一支箭。一支箭如同流星一般,带着呼啸的风声射向冷东海,她要用冷东海作实验。冷东海眼见大箭飞向自己,不由毛骨悚然,结果第一支箭擦着他的右耳飞过,冷东海哆嗦了一下,他一急之下,玄功撞破被封锁的穴道,陡然觉得内力暴涨了两成。 楚随心清清楚楚看到冷东海身上红光一闪,楚随心听冷东海说过,他所练的武功,每增长一个品级,就会身放红光一次。楚随心笑道:“冷兄弟,恭喜你破境了!我就说嘛,吉人自有天相!咱哥俩可都没有夭折之相,不会死在这里!” 之后楚随心就看到顺着冷东海的裤子流下了一些不明液体。楚随心忍不住翘起嘴角,这哥们吓尿了? 冷东海一张嘴,先把嘴里塞着的布条给吐了出去。冷东海终于能说话了,他嗷的一声叫了出来,“吓死老子了!”冷东海破口大骂道:“你娘的赫兰八婆,你箭法就不能准一点儿吗?人吓人,吓死人啊!” 楚随心在一旁劝道:“兄弟,幸亏她箭法不准,不然你就归位了!” 冷东海气恼道:“这个死八婆翻脸不认人,大哥你居然也不多骂她两句!” 楚随心笑道:“我骂她有啥用,她还不是要把咱们俩吊起来用箭射?有机会我要狠狠踢她的屁股才解气!” 冷东海无奈道:“大哥,这都啥时候了,你还有心情想这个事?咱们俩现在要嗝屁了,给箭射中身体是直接死,给箭射中绑绳,就是掉下去摔死,大哥,你说咱俩会咋死?” 楚随心哈哈笑道:“你为啥就想着咋死,不想着咋活呢?你现在没死,功夫还破境了,你不得感谢她?” 冷东海冲冲大怒道:“这死婆娘想杀我,我还感谢她?我感谢她死去的祖宗!她祖宗简直是先救我又害我啊,早知这样,老子还不如死在湖边,至少死在高手的手里,还壮烈些!现在死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八婆手里,我好憋屈!大哥,你就不后悔你救了他?” 楚随心笑容真诚道:“那时候我也不知道她是谁,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怎么能见死不救呢?虽然我能力有限,但是救人的心是真的。你呀,不要面临这种情况就想着死嘛,我一路走来,被暗杀了十几回,哪一次也没真死成,就是有点儿吓人而已。” 冷东海叹息道:“大哥,你心态可真好!唉,从今天起,我就老老实实叫你大哥了,虽然咱也过不了今天了!” 楚随心收敛了笑容,平心静气道:“今天我就是心态不好到爆炸,也难逃一死,那我还不如笑着死,那样好歹还有点儿尊严!兄弟,你现在功力又上一层境界,能不能挣脱绳索逃脱?” 冷东海费力挣了一下,摇头道:“大哥,我这还差点儿火候,因为我还有一个穴道被锁着没冲破,这个死婆娘,我真是恨透她了!我要是能活着走下去,有我没她!” 冷东海攒足了中气,冲着赫兰玉双大吼道:“死婆娘,臭婆娘,祝你一辈子也嫁不出去!生孩子没-P眼!” 楚随心哈哈大笑道:“兄弟,你也太缺德了!你怎么能祝赫兰姑娘生孩子没-P眼呢?你应该祝赫兰姑娘生了孩子浑身都是P眼才对嘛!” 要不是两个人是给吊在树上,冷东海又要膜拜楚随心了,冷东海嘿嘿道:“大哥,你平时骂人都这么狠的吗?” 楚随心苦笑道:“咱们给她吊在悬崖上,貌似咱们除了骂她两句开开心,现在也做不了什么了吧?” 崖下的赫兰玉双黑着脸,仰头瞄着楚随心道:“你们就骂吧,随便骂,我要不弄死你们算我输!临死之前让你们开心一会儿,想骂什么尽管骂!” 赫兰玉双一扬手,第二支箭飞向了楚随心,那支大箭带着极响的一声尖啸,在楚随心头上掠过,不知飞到何处去了。楚随心同样吓出一身冷汗。 站在一旁的赫兰铜铸摇摇头,看来族长的箭法还有待加强。要是换做族中最高明的箭手,也就是他赫兰铜铸来射这一箭的话,这么远的距离别说射一个楚随心,就是射一只苍蝇也不在话下。赫兰铜铸望向断崖之巅,绿色的眼珠熠熠生辉。 可是忽然赫兰铜铸的脸色一变,他的绿眼睛里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同寻常的东西,但他没有吭声,只是静静的望向崖顶。 赫兰玉双再射不中,于是三射,四射,五射,直到第七射,终于擦中了吊着楚随心那根绳子,绳子被射中之后,断了七股,只有一股还勉强悬在那里,不过也已经开始咯吱咯吱作响,随时有断掉的可能。楚随心摇摇欲坠。 楚随心情知这下是有死无生了,微笑道:“兄弟,哥哥我先走一步了!今生能有你这样一个好兄弟,楚随心值了!只希望你能安全离开这里!” 冷东海急的头上冒汗,“大哥你再忍一忍,我就快冲破被封住的穴道了!” 还不等楚随心答话,喀一声轻响,绳子的最后一股也完全断掉了,楚随心立刻直直坠了下去,半空中传来楚随心的一声惨叫。 赫兰玉双见楚随心坠崖,放下长弓,拍掌大笑道:“好!” 一个好字还没喊完,一旁的赫兰铜铸却脸色大变。 只见崖顶突然急速抛下一条绿色彩绸,也不知道这条彩绸究竟有多长,只在彩绸握在一个面容清丽的年轻女子手中,那女子一身黄衣,身形比下坠的楚随心还要快十倍也不止,闪电般就追上楚随心,把已经坠崖二十余丈的楚随心硬给接住了。 这女子下坠的速度本已经令人发指了,可接下来更令人发指的事又发生了,那女子双足在崖壁上一点,竟然又反弹起来数丈,再点,又反弹起数丈,四五次纵跃过后,竟然又重新跃回了崖顶。抱着个男人竟然还比普通人撑杆跳都轻松十分。 那黄衣女子重回崖顶之后,把楚随心丢在地上,一脸嫌弃道:“一个大男人,鬼叫鬼叫的,太难听了!” 大难不死的楚随心连声称谢,“楚某多谢姑娘救命之恩!我还有个兄弟吊在那里,烦请姑娘能者多劳,再救他一下!姑娘菩萨心肠,将来一定会嫁个如意郎君,生一群和姑娘一样漂亮的宝宝!” 崖上还有另外三名锦衣女子在,一青衣,一绿衣,一紫衣,另外三人一起笑弯了腰。青衣女子笑道:“师妹,这人油嘴滑舌,一看就不是好东西,还是杀了吧!” 楚随心闻言,吓了一大跳。黄衣女子摇头道:“不行,这是师尊她老人家要的人,我们不能杀,要杀也是师尊来杀!” 绿衣女子却走到崖边,一把将冷东海扯了上来。冷东海连声称谢,绿衣女子讥笑道:“好一位尿裤子的冷大侠!” 冷东海厚颜无耻道:“大姐,咱俩要是换个位置的话,信不信你尿的比我还多?” 第二十六章 离尘宫 断崖顶上,四名突然出现的陌生女子让一切都变得超出预料。赫兰玉双不知道她们的来历,不知道她们何以能闯入无名寨无名崖。楚随心和冷东海也同样不知道她们的来历。 短暂的惊怒后,赫兰玉双便果断拔刀,她驭气而起,从崖底一路狂掠上崖顶,不得不承认,她祖宗给她留下的这份遗产让她远超一般同龄人的武功。赫兰玉双绝不允许有人从她手中救走楚随心。 赫兰铜铸早看见了这几个姑娘,但他不知四人的来历,所以并未轻举妄动。此时他见四人竟然救下了楚随心,显然是敌非友,这才赶紧喝令蛮人中的飞蛮上山。不想赫兰玉双竟然在激怒之下,先行闯了上去。 飞蛮当然不是真的能飞,只不过是攀岩技巧极强,翻山速度极快,像会飞一样的人而已。无名寨这样的蛮人不多,也就百余人。 赫兰铜铸见四女武功奇异,生怕赫兰玉双遇险,当然不敢轻慢,他立刻带着百余名飞蛮登崖,并留下弟弟赫兰铜威统领其余数百名蛮人,在崖下助战。赫兰铜铸身背强弓,率百余飞蛮飞一般的攀上断崖。 此时,怒气冲天的赫兰玉双已经提刀和四女对峙起来。赫兰玉双厉声喝道:“你们是什么人,竟然敢从本姑娘手中抢走楚随心这个废物?你们若是交回楚随心和冷东海,我就饶你们不死,否则你们都得留下给楚随心陪葬!” 黄衣女子一甩衣袖,讥讽道:“好大的口气!你少在我们面前发号施令,摆你的大小姐威风!我们已经知道你的底细,你不过是仗着你祖宗给你留下的内力显摆威风罢了!在这之前,你的武功差的要死,还是楚随心救了你,而你却恩将仇报,要杀楚随心!这样的人品,我呸!” 赫兰玉双眼中寒光一闪,已经起了杀心。楚随心救了她,她却恩将仇报的事情绝不能泄露出去,否则以后她在江湖上就不用混了。义气是混江湖的底线,没有义气的人混江湖,会被正道人士所排斥的,除非她想一直混邪道。 她见那黄衣女子约有十七八岁年纪,容貌秀丽,尤其一双眼睛更是水汪汪的可人,其余三女也都姿色不凡。赫兰玉双心中暗道:“这四名女子的容貌如此娇好,可她们的轻功又如此高明,她们到底是什么人?”她对中原武林所知甚少,所以对这四人的来历再也猜不出来。 那名绿衣女子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狡黠一笑道:“姓赫兰的,我看你怕是有了把我们赶尽杀绝,怕我们走漏你恩将仇报这件事的心思吧?你想知道我们的身份,我偏偏不告诉你!”她这一笑,明艳动人。旁边站着的冷东海看得痴了,只觉得漫山遍野都是鲜花盛放一般。 赫兰玉双一怔,心中杀意更浓。她的武功虽然已经很高,可毕竟是来自她祖宗,她虽然容纳了一部分,可还不能够完全掌控这份内力,一动心念,功力就会随着杀气外泄。 赫兰容勃此时若是泉下有知,一定会对他这个刁蛮任性的后辈十分失望,她虽然是他的直系子孙,可是做事情竟然如此不长脑子。赫兰玉双由于从小受宠,暴戾之气丝毫不输给赫兰子夜,只是她还年轻,某些方面相对还算纯净一些。 樱桃小口的青衣女子在一旁笑道:“赫兰玉双,我们就告诉你我们来自哪里,你也拿我们毫无办法!若不是出门前师尊再三叮嘱我们不可多事,我们就杀了你又有何妨?” 三人正在斗嘴,赫兰铜铸已经率着百余名飞蛮攀上了无名崖顶,成两排,列在赫兰玉双身后。崖顶黑压压一片都是提着蛮刀的蛮兵,整个崖顶的气氛一下就凝重起来,不止是凝重,简直充满肃杀之气。 崖顶是个宽阔的半石半土平台,杂七杂八长着一些树木和杂草,山风烈烈,一般人也难得到此。 赫兰铜铸躬身,声音如雷道:“族长,赫兰铜铸率本族全体飞军在此!” 四女见他身材高大,一身肌肉块,身后黄铜大砍刀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倒也不敢轻视他。这蛮汉,一看就绝对是力大如牛之辈。 桃腮杏脸的黄衣女子笑道:“师姐,你也不必取笑她了。我们说出师门,天底下又有哪个名门正派会不正视我们呢?告诉你吧,我们来自离尘宫,我们的师尊就是离尘宫主。我们四人奉师尊之命擒楚随心回去,你不要挡着我们的路,大家彼此相安无事,岂不美哉!” 楚随心和冷东海对视了一眼,都倒吸了一口凉气,这离尘宫是龙越江湖八大名门正派之一,楚随心和离尘宫毫无恩怨,怎么会给离尘宫的宫主童秋素盯上了? 冷东海嘴贱,忍不住道:“大哥,不会是那离尘宫主想拉你过去做女婿吧?” 楚随心简直哭笑不得,江湖上谁不知离尘宫主并无夫君?而且又没有听说她有什么中意的男子,也未听说她和哪位豪杰有过缠绵的绯闻,又哪里会有什么女儿?讲这话不是讨打么? 果然,冷东海话音刚落,火大的绿衣女子欺身而上,扬手就是一个巴掌抽在他的脸上,啪一声脆响,冷东海的脸上就多了一个纤细的手印。绿衣女子横眉立目,斥道:“你这厮在胡说八道些什么?竟敢败坏我师尊的名声!” 冷东海倒也不恼,讪讪的笑了笑,用手摸了摸自己火辣辣的脸,原是他理亏,不该乱讲话的。绿衣女子见他不恼,倒也说不出什么,哼了一声又退回原位。 赫兰玉双见状,冷笑一声道:“他说的倒也未必差,谁知道你们那个师父到底是不是像你们几个一样,都是水性杨花的东西!你们在崖上救下楚随心,还不是看他长得帅,自己动了春心么?”赫兰玉双从小就长在南山道,本就不知道离尘宫是什么,当然也无所谓恐惧了。 四女同时大怒,黄衣女子抢先动手。只见她纵身一跃,一条数丈长的绿绸如同长枪一般,直取赫兰玉双的面门。另外三人见她出手,便都停了身,显然不想倚多为胜,果然有名门风范。 黄衣女子斥道:“我师父她老人家在武林中德高望重,你是什么东西,也配出言侮辱她老人家?” 赫兰玉双冷哼一声,双脚点地,凌空跃起,以手中单刀直劈绿绸,嘴里却仍然不肯饶人道:“贱人被我说中了心事,恼羞成怒了?你师父又怎么了,她就是天上的神仙一般,说不得?呸,我偏偏要说,你拿我怎么样!” 她原以为自己一刀下去,以她雄浑的内力,劈断黄衣女子手中的绿绸根本不费吹灰之力。哪知一刀劈上去,才知道事情超乎她的想象,那根绿绸看似坚挺,却在她一劈之下顺势一弯,绕过她的刀,缠向她的腰身,完全是以柔克刚的打法。 赫兰玉双大惊,好在她应变奇快,一个千斤坠狼狈落地。她落地太急,在地面砸起一片烟尘。黄衣女子人在半空,尚未落地,见状轻笑一声,回手一抖绿绸,又是一式怪异的攻击,直取赫兰玉双的双足。 赫兰铜铸在一旁见黄衣女子招式怪异,唯恐赫兰玉双年轻,应付不来,大喝一声,也操刀加入战团,挥刀斩向黄衣女子的左肩。 一旁的青衣女子见了,柳眉倒竖,斥道:“不要脸!想倚多为胜么?”她也一挥手中的绿绸,加入战团,挡住了赫兰铜铸。四个人在崖顶翻翻滚滚斗了起来。另外两名离尘宫的女弟子仍然冷眼旁观,并不出手。 这一场大战,崖顶烟尘滚滚,众人目不转睛,生怕错过一个细节。以冷东海看得最为认真,因为这几个人的境界都不算低,就算最低的赫兰铜铸在江湖上也有二流高手的实力,而且赫兰铜铸因为天生神力,远胜普通二流高手。 这可乐坏了冷东海,他最喜欢看高手打架,从中吸取战斗经验。冷东海是出了名的爱打架,目前他在江湖上遇到的同龄人中,还没有哪一个能让他畏惧的。他甚至敢和一些前辈高手较量。 尤其离尘宫弟子的丝绸攻击之术,完全是以柔克刚,走的轻巧,却又有一种举轻若重的感觉,简直让他大开眼界,原来武功还可以这样用!冷东海乐滋滋的看打架,可一旁的楚随心一边看一边心中犯疑惑。 楚随心心中暗道:我和离尘宫主素昧平生,她为何要差门下弟子捉我回去?难道她也投靠了种士良?可是她是德高望重的武林前辈,加之离尘宫又全是女子,她又不要在庙堂上争一争功名利禄,却为何如此行事呢?楚随心百思不得其解。 不懂就问。楚随心笑嘻嘻问离自己最近的紫衣女子,“这位妹妹,你们要捉我回去做什么?我和童宫主素未谋面,又不曾得罪离尘宫各位姐妹,何至于此呢!” 紫衣女子怒目而视道:“哪个是你姐妹?你少套近乎!师尊要捉你,我们便捉你,哪个敢问原因!” 楚随心哭笑不得,做事总得有理由,你离尘宫再超凡脱俗,也不能乱抓人吧?师尊要捉你,我们便捉你,这是什么道理? 紫衣女子见楚随心不语,又道:“去了之后,你自然会知道原因!” 此时,崖顶的战局接近尾声,有一个人将及要输了,那就是赫兰铜铸。 第二十七章 因祸得福 赫兰铜铸武功虽强,无奈离尘宫这位青衣女弟子的功夫实在太过怪异,一条绿绸以柔克刚,总能在意想不到之处给他以打击。赫兰铜铸空有一身蛮力和好武功,却如同一个顽童空手捉鱼一般,无处着手,心头实在气闷不已。 众飞蛮见小头人要输了,都恼火的鼓噪起来,可惜小头人不下令,他们是不敢擅自上前动手的,所以一个个束手无策。正和黄衣女子斗得激烈的赫兰玉双见状心急不已,想抽身过来,无奈却被黄衣女子死死缠住。 冷东海在一旁幸灾乐祸的笑道:“快了,这小子要吃瘪了!”话音未落,赫兰铜铸就给在空中连拐了四道弯的绿绸子缠住脚踝,绿衣女子就势轻轻一拉,赫兰铜铸顿时仰面朝天摔倒在地,可他虽败不乱,大铜刀却依旧牢牢抓在手里。 不等赫兰铜铸爬起身,一柄锋芒的匕首已经抵住了他的喉咙,赫兰铜铸身体一僵,他倒也爽快,无奈弃了刀。绿衣女子笑道:“你这蛮子武功倒是很不错!要不是本姑娘武功高强,还真打不赢你!对了,叫你的手下离远些!” 那些飞蛮见小头人竟然被一个妙龄少女用诡异的手法擒获,一个个怒气冲天,心中不服已极。赫兰铜铸一张黑脸都羞得发紫了,但他强忍愤怒,举起左手摆了摆,示意众飞蛮不要冲动。 赫兰玉双见铜铸被擒,心中愤恨已极,立刻强行催动内力,她要尽快击败黄衣女子,以挽回颜面。铜铸输了事小,丢了赫兰家的脸面事大。赫兰玉双弃刀,避开黄衣女子的缠斗,凌空跃起。 赫兰玉双提起全部内力,双手一摊,只见她的双手手心各有一个鸡卵大小的红色光球凝成,两个光球由最开始的鸡卵大小逐渐膨胀,光芒璀璨,显然蕴含着极强的劲气。 黄衣女子见状,也不敢怠慢,一摇手,手中数丈长的绿绸倏忽不见。黄衣女子双手在胸前隔空一拧,也聚起一个黄色光球。只见她双手不停旋转,黄色光球的光芒也是越来越亮。这两个人竟然是想斗一下内力。 此时无名崖顶上的百余人,人人都目不转睛望向二人,众人在心底都很期待两人间的对决。也不知是离尘宫主的弟子武功高明一些,还是赫兰家的二小姐更强一些。 赫兰玉双和黄衣女子对视,两人虽未出手,眼中却已擦出火花。尤其赫兰玉双,在半空中衣带飘飘,似乎声势更加夺人一些。 赫兰玉双忽然将双手手心中的红色光球拍在一起,凝成一个更大的红色光球,赫兰玉双面目狰狞,双手向前一推,喝一声:“去!”那红色光球便脱手而出,向黄衣女子撞去,红色光球在飞行中极速膨胀,足有丈余大小的直径。 黄衣女子见状,自是不甘示弱,大喝一声,也将黄色光球脱手,两个光球都疾速撞向对手,众人眼睁睁看着两个光球结结实实撞在一起。光球相撞的刹那,一声巨响,震耳欲聋,山摇地动。众人都被震得脚下不稳。 随后突起变故,那两颗相撞后的光球竟然融合起来,迅疾飞向断崖之后的一处山峰。众人见状都大惊。赫兰玉双和黄衣女子也发现自己根本控制不了自己打出的内力了。两人也都骇然不已。 只见那山峰不断有碎石掉落,那颗红黄相间的光球以极快的速度,狠狠撞上了峰体。又一声巨响,山崩地裂,乱石纷飞,吓得崖顶众人慌忙抱头蹲下,生怕被四处乱飞的碎石砸中。 绿衣女子也弃了赫兰铜铸。连赫兰玉双也不敢再装高人风范了,赶紧落地保命。 足有一盏茶的时间,那山峰崩塌的震动才逐渐停息,众人这才敢抬起头来。见乱石滚来离众人已不足百丈处才停下,众人都暗叫侥幸。冷东海忍不住嘟囔了一句,“这都快赶上神仙打架了!” 众人再抬头时,却见离此约有一里远的崩塌山峰处,有光芒闪烁,却是闪着青光。随后就见那闪着青光之物疾速向众人方向飞来。人人都脸上变色,不知是吉是凶。 那闪着青光之物飞到众人身边,速度降了下来,众人这才看清,是一个青色的木盒子,是它在闪着青光。众人都不解,一个木盒子何以发光? 正当众人疑惑之际,青色盒子忽然自动打开,弹出一个约有三岁孩子拳头大小的珠子,那闪着青光的珠子飞到楚随心面前,围着楚随心转了三圈,停在楚随心面前,又跳了三下,似乎是在认主一般。 楚随心大奇,伸出手去,抓过这颗珠子。那珠子到了楚随心手里,顿时收敛光芒。青色的盒子也随之而来,楚随心同样抓住它。冷东海哈哈笑道:“大哥,这下你可发达了!平白得了一个会飞的宝贝啊!” 楚随心忽然觉得珠子里有一种奇大无比的力量涌出,瞬间传遍他的全身,楚随心只觉得自己丹田中生出了无穷的力量,楚随心大喝一声,身放青色光芒。众蛮人大惊,望向楚随心的眼里都有了畏惧。 有两个飞蛮更是吓得跪地便拜,口中不住念诵,求山神保佑。他们认为,楚随心一定是获得了山神的力量。见这两个飞蛮一拜,百余名飞蛮都慌了,也都一起下拜,又是叩头又是祝祷,总之是祈求山神老爷保佑。 赫兰玉双望着楚随心,一脸茫然,四名离尘宫女弟子也是不知所措。赫兰铜铸虽然没有像那些飞蛮那样拜倒,脸上却也有了敬畏之意。只有冷东海,乐得手舞足蹈,连声嚷道:“大哥,你可得了好宝贝呀!” 一向被称做废物的楚随心,此时心头狂喜,他感觉自己丹田处内力充盈,他胸中竟然有了和当世高手一战的豪气。要不是赫兰玉双执意想杀自己,而离尘宫的弟子又赶到和她激战的话,还真没有机会得到这颗神秘的珠子。这不是因祸得福是什么? 楚随心不由自主望向了赫兰玉双,心中升起了怒气,这个恩将仇报的女人! 赫兰玉双有些惊惶,她万没想到她和黄衣女子一战,竟然惹出这样的祸来,竟然会便宜了楚随心。此时,她看着拜倒在地的飞蛮们,真是感觉自己颜面尽失。 赫兰玉双大怒,转回身斥责那些蛮人道:“你们都给我起来!他不过侥幸得到一个珠子而已,有什么了不起?要是没有我,他拿得到这颗珠子?你们看我怎么打扁他!”这倒不是她嘴硬,她是委实不知楚随心此时的状态。 楚随心收了青色的宝珠到木盒中,又把木盒放在怀中,放声大笑道:“好好好,很好!实在是好得很!那楚某就有请赫兰姑娘赐教!”楚随心大踏步向前,奔向赫兰玉双,他要拿赫兰玉双试试水。 赫兰玉双见状,也满不在乎的奔向楚随心,冷笑道:“这可是你自己找死!” 冷东海略有些紧张,“大哥,你,你能行吧?”毕竟楚随珠废物之名远扬,而那珠子虽然看起来是个宝贝,可冷东海不知道它的威力呀! 楚随心回过头,温颜一笑,“兄弟,你只管放心,看我踢她的屁股就是了!” 离尘宫四弟子倒是没有再说什么,四个人彼此对视,心意相通,都站在一处,屏心静气,冷眼旁观,看看楚随心得了那宝珠之后,到底有什么变化。 赫兰玉双自信满满,一掌当胸打向楚随心,不想楚随心竟然不避不闪,以更快的速度抡动右掌,先打了赫兰玉双一记响亮的大耳光,只听楚随心说道:“打你这臭丫头的恩将仇报!” “啪”一声脆响,赫兰玉双被打的一呆,脸上留下一个红红的掌印。她做梦也没想到,这个废物竟然当众抽了她一记大耳光。赫兰玉双的一掌虽然已经印在楚随心前胸,却觉得自己的力道如同泥牛如海一般,姓楚的竟然毫无反应。 楚随心笑道:“嗯,你这按摩的手法不错,以后就罚你每日给本侯按摩!” 赫兰玉双惊怒交加,她这一掌下去,慢说打在这个废物身上,就是打在一块石头上,那块石头也要给她打成齑粉,如此强的力道,他竟然说是在按摩?赫兰玉双傻在那里,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楚随心轻蔑道:“你若不服,可以再来!本侯可以再给你一次机会!如果你打不赢我,那你可就要依着你祖宗的遗命,跟我合作了!” 赫兰玉双把心一横,“好!就依你!你先接我三招再说!”赫兰玉双咬牙切齿,心中暗道:“我就不信我打不死你!” 楚随心大喇喇站在原地,摆了个马步,煞有介事道:“来来来,小妞,你尽管放马过来往死里打!本侯要是皱皱眉头,不算英雄好汉!” 赫兰玉双也顾不得许多,真把内力提到了极限,只见她全身红光萦绕,犹如一个火人一般。现在人家站在那里给她打,她要是再打不赢,可要被全天下人耻笑了。 楚随心蹲着马步,稳如泰山,在那里静等着赫兰玉双出招。赫兰玉双大喝一声,一拳击出,拳风呼啸,当胸打中楚随心,咚一声响,楚随心纹丝不动。 赫兰玉双心里慌了,她这样足可以开碑裂石的一拳结结实实打中楚随心的胸口,可是这臭家伙竟然挨了一拳却仍然能纹丝不动,脸上也没有任何痛苦的表情,这怎么可能? 楚随心扭了扭脖子,油腔滑调道:“小妞,你这一拳打的很舒服,你若不服,再来!” 冷东海喜出望外,原来他还担心呢,没想到大哥得了那颗珠子,竟然摇身一变,成了绝世高手了!冷东海高声嚷道:“大哥好功夫!” 赫兰玉双心里慌得如同一团乱麻,这下怎么办,打不赢怎么办?骑虎难下啊!赫兰玉双头上豆大的汗珠滴了下来。 离尘宫四位女弟子的脸色也凝重起来,她们都看出,楚随心的功力暴涨,实在到了深不可测的地步,四人本来可以轻易把这家伙给擒回离尘宫,可照目前这个状态,就别做梦了。这,该如何是好?四人对视,面有忧色。 赫兰玉双盯着楚随心的眼睛,心中暗道:“头是五阳之首,我不如贯足全部气机,一掌打碎他的天灵盖!”赫兰玉双再次在右掌上贯足气机,只见她掌上红光索绕,噼啪做响。可怜她祖宗传给她这样强大的内力,都给她拿来对付楚随心了。 楚随心面有笑意,仍然蹲着稳稳的马步,不动声色。赫兰玉双运好了气,这才再次奔了过来,只见她疾逾奔马,势若奔雷,一记劲道十足的开碑掌打在楚随心头顶。只听得一声巨响,众人脸上变色。 第二十八章 后会无期? 一声巨响过后,打人一掌反被震退的赫兰玉双踉跄后退,她勉强站稳身形后,吐出了一口鲜血,这才感觉心里舒服了一些。她只觉得体内气血翻涌,心中又怒又恨,忍不住就想骂娘。她可是出手打人的那个,却被搞的如此狼狈。 离尘宫四位女弟子见赫兰玉双如此狼狈,也都窃窃私语起来,黄衣女子摇摇头,俊俏的脸上忧色隐现,低声道:“二师姐,照这个样子下去,恐怕我们没法把他擒回去了啊?到时要怎么向师尊交待才好?” 紫衣女子鼻子里哼了一声,轻声道:“先静观其变吧!不能力敌就智取!”之前任谁也不会想到楚随心忽然就变成高手高高手,似乎是像师父那样的大高手了。 楚随心收了马步,望着表情呆滞的赫兰玉双,笑嘻嘻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赫兰家的二小姐,你还有第三次机会,要不要试试了?” 听到楚随心的声音,赫兰玉双这才回过神来,她当众出丑,实在羞愤无比,恨不能一刀把楚随心戳上一百八十个透明窟窿才能解她心头之恨。 哪知道楚随心接下来又说出一句更让她瞠目结舌的话来,楚随心瞧了瞧离尘宫四位女弟子,微笑道:“四位美人,你们要不要和她一起啊?本侯爷还想去桑兰国,赶时间的!你们一起上的话,能节约大把时间!” 见四人犹豫,楚随心又道:“没关系的,反正你们师父让你们抓我回去,又没说用什么方法,也没说不让你们和这位赫兰小姐联手,对吧?要不将来传出去,说我楚随心欺负女流之辈,我面子上也不好看。” 赫兰玉双终于悲愤道:“呸!姓楚的,你就别装什么好人了!你和我在驮龙山遇到的那两个匪人有什么不同?都是垂涎我的美色而已!如今你看到这四位姑娘生得如花似玉,便出言调戏,你和那两个畜生简直就是一丘之貉!” 啥?楚随心差点儿吐血,老子救你是垂涎你的美色?楚随心刚要反驳,赫兰玉双又道:“你明明只做过一天侯爷,却张口一个本侯,闭口一个本侯,分明不把别人放在眼里,你这自大成狂的伪君子,见利忘义的真小人,你早忘记我祖宗救你的恩情,只在这里欺负我一个弱女子!” 好一个楚楚可怜的弱女子,楚随心不由啼笑皆非。这娘们颠倒黑白的本事还真的够可以啊!楚随心气极而笑道:“你说本侯爷垂涎你的美色?就你这姿色,放在我安越侯府,最多能做个三等丫鬟!刚才是谁不顾我在驮龙山对她的救命之恩,在这里把我吊起来用箭射?” 楚随心用手指了指黄衣女子,感慨道:“先前要不是这位从离尘宫来,准备捉我回去的姑娘出手相救,楚某刚才已经摔成肉泥了!赫兰玉双啊,你这张混淆是非,颠倒黑白的嘴,真的该撕烂才对!” 离尘宫四名弟子面面相觑,一起摇了摇头,她们当然在心底鄙视赫兰玉双。赫兰玉双脸色难看至极。 楚随心不屑于和赫兰玉双理论,冷东海嘴巴可不饶人,又站在那里开始揭赫兰玉双的短了。毕竟他武功也上涨了一层,没有必要惧怕赫兰玉双。 赫兰铜铸远远走了过来,哈下腰凑在赫兰玉双耳边,轻声道:“族长,其实先前你已经做错了,先前属下是看你仇深似海,报仇心切,也就没有加以阻止。如今这楚随心忽然功力暴涨,咱们可不能再得罪他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赫兰玉双若有所思,忽然走向离尘宫四名女弟子,向四人躬身道:“四位姑娘,既然楚侯爷已经立下了题目,我一个人做也确实很难,四位姑娘能否赏脸,咱们联手和楚侯爷切磋一下?输了也不丢人,赢了,几位姑娘可以把楚侯爷接走,我绝不拦阻!” 绿衣女子听了她的话,倒有些跃跃欲试了,她回头望向紫衣女子,紫衣女子显然是她们的首领。紫衣女子皱了下眉头,她虽然不想和赫兰玉双联手,可是她也分明听到了刚才楚随心的挑衅。 紫衣女子虽然谨慎,可是在思考之后,她还是做出了有利于自己一方的决定,联手就联手!楚随心是个废物,先前要是没有黄衣女子出手,楚随心已经摔成肉饼了。就算他此刻忽然变得功力高深,难道他还能抵得过五人联手不成? 紫衣女子冲赫兰玉双点头道:“好,那咱们就一言为定!如果我们打赢了姓楚的,就带他下山,你不得干涉!”两人一起击掌为誓。 赫兰玉双持刀,四名离尘宫弟子手中各持一条数丈长的绿绸,将楚随心围在当中。冷东海为楚随心捏了一把汗,低声问道:“大哥,你能行吗?” 楚随心不以为意的一笑,“老弟,这有什么不行?五只小白兔也还是小白兔,变不成大灰狼的,放心好了。” 赫兰玉双也不谦让,抢先出刀,疾如奔雷扑向楚随心,青衣女子和紫衣女子也先后出手,一左一右扑向楚随心,两条绿色绸带着迅猛的风雷之声,砸向楚随心。柔软的绸带附以内力,竟能有如斯威力,真令人叹为观止。 楚随心赞道:“离尘宫好功夫!”楚随心忽地双手齐出,抓向两条袭来的绿绸,那两条绿绸竟然像长了眼睛一样,在空中忽然转向,又缠向楚随心的双腿,角度刁钻无比。 此时,赫兰玉双手中雪亮的刀锋已经近在咫尺了。 楚随心忽然一张口,咬住了赫兰玉双的刀尖,两手向外一抓,一股奇大无比的吸力从楚随心手心传出,立刻把两根绿色绸子吸住。楚随心手上再一用力,两根绸子便向楚随心的手心飞去。 青衣女子和紫衣女子大惊,拼命催动内力,试图夺回对绿色绸带的掌控权,哪知两条绸子就像失控了一样,乖乖飞在楚随心的手里。楚随心手上加力,把二女硬生生给拽了过来。 赫兰玉双惊骇之余,拼命催动内力,先是想用刀插死楚随心,可是那把刀被楚随心叼着,根本就难以前进分毫。她又惊又惧,就想把刀给夺回来,可是她手中的刀就像插进了岩石一样,半分也动弹不得。 楚随心见她急得满头大汗,忽然门牙轻轻一咬,嘎嘣一声,将刀尖咬断,楚随心张口将刀尖吐出,断掉的刀尖倒飞回去,重重打在赫兰玉双胸口,将赫兰玉双打的倒滑出去十余丈远,幸亏赫兰铜铸一把将她扶住,赫兰玉双才没出更大的丑。 赫兰玉双站稳身形,只觉得胸口隐隐做痛,她将手中提着没了刀尖的单刀弃之地上,一时间心灰意冷。 这边,楚随心将青衣女子和紫衣女子的绿绸抓紧,用力一带,便把二人带至近前,楚随心放声大笑,两手画圆,周围涌起无形空气漩涡,任凭二女如何挣扎,都逃不出楚随心身边三尺。 绿衣女子和黄衣女子见状大惊,一齐出手,两条绿色绸子一前一后袭向楚随心。楚随心视若不见,左手扳过青衣女子,右手扳过紫衣女子,将两个姑娘的头颅重重撞在一起,咚一声,两个人头上各撞起了一个大包。 楚随心这才松手,把这两人向两旁丢出,随手又抓住从前方袭向他的绿色绸子,狠狠一带,把绿衣女子也拽了过来,随手在她头上弹了个暴栗子,又把她也丢了出去。这才回过头,一把将黄衣女子也连人带绸子给扯了过来。 黄衣女子正在胆战心惊之际,楚随心却并没有对她出手,而是笑道:“多谢刚才姑娘出手相救,楚随心冒犯了!” 冷东海在一旁咋舌道:“大哥,你这也太不知道怜香惜玉了,这么漂亮的三位姑娘,头上都给你撞起那么大的包来!” 楚随心望向赫兰玉双,眼神冰冷,“姓赫兰的,我已经给过你机会,你不中用啊!” 赫兰玉双低下头,羞惭满面,无地自容。楚随心,这个龙越国最著名的废物,竟然把她们五个高手都戏耍了一番,她还有何话可说? 楚随心又望向正在揉额头的三名离尘宫女子,走上前去。三人吓了一大跳,绿衣女子紧张道:“你,你要做什么?”楚随心也不答话,上前随手在她额头轻轻一抚,她头上的大包就消失不见了。楚随心又如法炮制,将紫衣和青衣女子头上的包也化去了。 黄衣女子忽然向楚随心施了个万福,轻声道:“对不起,楚少侠,今天我们多有冒犯。我是离尘宫三弟子兰昔月,穿紫衣的是我二师姐鲁娉婷,穿绿衣是我六师妹胡碧波,青衣是我七师妹洛冥河。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 说着话,黄衣女子转身便要走,其余三女也自觉没趣,随后欲行。楚随心忽然叫住兰昔月,“兰姑娘,鲁姑娘,四位请留步!” 四人听见呼唤,停下脚步,回过头一起望向楚随心,不知他要说什么。 楚随心笑道:“四位姑娘都是武林高手,而我现在正值用人之际,敢否大胆请四位姑娘留下帮忙?咱们合作一下?做为答谢,待我这边的事情结束之后,我便随四位姑娘亲赴离尘宫,去见童宫主,这样大家面子上都好看,如何?” 四女面面相觑,紫衣女子鲁娉婷开口问道:“楚侯爷,不知道你要我们帮你做什么?如果是不违反江湖道义的事情,我们倒可以考虑合作一下。” 楚随心笑道:“我知道离尘宫是名门正派,自然不会要你们去做什么坏事。只是我目前要往桑兰国去治病,可是路途遥远,路上又凶险重重,我一个人也是孤掌难鸣,所以想请几位护送我到桑兰国去,事成之后,必有重谢!” 四人听他这样说,都长出了一口气,这事,倒是不难。楚随心笑道:“如果四位姑娘有兴趣的话,就随楚某下崖去吧,咱们到前边的集镇上买些用品就出发。” 楚随心冲冷东海使了一个眼色,冷东海笑嘻嘻跟上。楚随心一脸傲然,路过赫兰玉双身边,冷冷道:“赫兰二小姐,咱们就此别过,后会无期吧!” 赫兰玉双怔怔发呆,等楚随心走出了十余丈远,她忽然问道:“姓楚的,我们之前不是要合作的吗?现在还要不要继续合作了?” 楚随心停下脚步,回头望着她,讥讽道:“这可是你自己破坏合作关系的!” 赫兰玉双咬牙道:“之前是我错了,我给你陪不是!你若是要去桑兰国,为什么不选我?我就是最好的向导。而且,我祖宗临终前有遗命,命我护送你去桑兰国的。咱们本就是合作关系的嘛!你看,如今我要人有人,要兵有兵,你就不考虑考虑我?” 楚随心用手抚着下巴,故作为难道:“也不是不可以合作,只是之前我只是个废物,可现在我已经变成了顶级高手,所以你想跟我合作,那我的价码肯定要暴涨!你要是能接受呢,咱们就合作,你要是不能合作呢,咱们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赫兰玉双忽然笑道:“谁不愿意找顶级高手合作呢?对吧?姓楚的,现在你开个价吧,只要本姑娘能给得起的,就全都答应!” 冷东海在一旁冷冷道:“你这不是贱么?先前多好的合作关系,你自己不珍惜!” 赫兰玉双狠狠剜了冷东海一眼,没好气道:“滚一边去!本姑娘有受虐倾向,你管得着吗?” 第二十九章 木灵珠 无名寨,赫兰铜铸家,楚随心和赫兰玉双一番长谈。虽然赫兰玉双之前想杀楚随心,那也是事出有因,此时正值用人之际,楚随心还是决定给赫兰玉双一次机会。 不知为何,楚随心下了无名崖后,那份卓绝的内力就消失了。不过他并不慌张,得之他幸,失之他命,都已经习惯被人家当成废物了,有那份卓绝内功更好,没有也不影响他混江湖。难道真的有谁以为龙越国第一侯爷混江湖是靠自己的武功? 不过赫兰玉双和离尘宫四美可不知道他的功力已经消失了,赫兰玉双只能无奈接受必须和楚随心合作的事实。赫兰玉双承诺,她然亲自带队,护送楚随心去桑兰国,以后赫兰家为安越侯府效力,站在勤王的楚随心一系。必要时安越侯府会把赫兰世家推上前台。 也就是说,双方合作,赫兰世家的一个土司之位还是有保障的。双方有共同的利益,这是合作的前提。 不过赫兰玉双也提了另外一个要求,她不想做楚随心的附庸,所以听调不听宣,楚随心爽快的答应了,这种口头上的便宜,她要占就随她去。你是不是附庸,是以实力论的,又不是嘴上说说。楚随心最喜欢实际的东西,当然不屑于口舌之争。 两人正聊着,进城探听情况的赫兰子益回来向赫兰玉双报信,赫兰玉双从赫兰子益口中得知,赫兰子夜和家中三大高手惨死,钱太希的精兵已经将赫兰家的全部财产查抄充公,庄园也被查封了。 夫人马惜春被不明身份的蒙面人给救了出去,赫兰子夜养在芷若轩的那些美人,被钱太希抢回了郡守衙门,估计下场都好不了。很多可能会给送到教坊司去,当然,钱太希这色鬼肯定会留下几个自用,还会献给上官几个。 赫兰玉双满腔悲愤,站在寨子路口望向赫兰家庄园的方向,良久后,赫兰玉双双膝跪倒,伏地痛哭失声。楚随心并没有出言劝她,人在这种情况下,需要不计后果的发泄,她要哭,就让她哭,憋着反而对她不好。 吃过午饭,楚随心站在院里,望着院中的一棵桂树梢发呆,他终于知道为什么他的功力在得到那颗青色珠子之后忽然到达顶峰,却又坚持时间不久的原因所在。盛放那颗青色珠子的青色木盒子里,有一张关于那颗宝珠的详细说明。 原来那颗青色的珠子名叫木灵珠,能给有缘人带来每天一刻的顶级状态,不过因为它所能储存的能量有限,使它只能在第二天的午时,才能吸收够维持一刻的天地能量,每天如是。所以难怪楚随心的武功突然到了顶峰,又突然回落呢。 看来,这颗珠子做为辅助是足够了,可要想自己强大,还得靠自己努力,外力永远都只是辅助。 赫兰玉双眼圈红红的来找楚随心,声音嘶哑道:“楚随心,我要报仇!我家人都死在钱太希和他手下的手里,我要去杀钱太希!你帮不帮我?” 冷东海在一旁猛翻白眼,心说这个娘们可真够让人头疼的,这时候去找钱太希报仇,这不是去送死吗?钱太希现在手下可是兵强马壮,他毒死了校尉腾文炳,收伏了临山营副尉段思德,接收了临山营的全部兵马。 不止如此,除了钱顺等人之外,钱太希又收伏了几名死士,还有武泉侯包不亿借给他的百余精骑,就以赫兰玉双现在的本事,去了也是自投罗网。难道还想让离尘宫的四名弟子出手帮忙不成? 楚随心并没有直接回答赫兰玉双的问题,他仍就望向树梢,轻声道:“别说你的血海深仇要报,难道本侯的仇就不报了么?本侯一路南逃,到了这里,又被钱太希所害,若不是有你祖宗相救,怕也凶多吉少了!只是我们现在贸然去找钱太希报仇,恐怕并无胜算!” 赫兰玉双不服气道:“我来找你帮忙,就是知道自己的实力不足以报仇。以你现在的顶级功力,慢说杀一个钱太希,就是杀十个钱太希也不在话下!我看你就是不想帮我罢了!” 楚随心气笑道:“你这丫头报仇心切,已经气成失心疯了,看谁都是对不住你!如今咱们是盟友,我也就不瞒你说,我的顶级武力维持不了多久。要是能一直保持那个状态,我就直接把种士良那老奸贼捏死了,还用一路逃亡到这里来?” 赫兰玉双不解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楚随心手里捏着一片桂树叶子,放在鼻子前嗅了嗅,闭上眼慢条斯理道:“我的武功每天能维持在顶级状态的时间有限,自保或许可以,想主动去杀人还不太足。万一杀人的时候失了手,不是自找麻烦吗?你的仇,咱们不是不报,回头实力强了再报也不迟!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赫兰玉双气哼哼的转身就走,边走边嚷道:“姓楚的,你这个人实在太不厚道!这种事情你也藏私!既然你不愿帮我报仇就算了,我去找离尘宫的鲁姐姐她们帮忙!我非要杀了钱太希不可!” 不等楚随心发话,冷东海早挡住了赫兰玉双的去路,冷东海不耐烦道:“你这个娘们儿简直不是一般的缺心眼儿!我大哥既然把他身体的隐疾都告诉你了,还不够信任你吗?你非要跑去作死不成?” 赫兰玉双哪里肯听,瞪眼道:“姓冷的你让开!你不让开我要动手了!”冷东海把脸扭到一旁,根本不看她。两人功力原本相当,可在无名崖上,冷东海武境已经升了一层,当然有资格不把赫兰玉双放在眼里。 楚随心轻声道:“赫兰玉双,别闹了!离尘宫的几位师姐妹,武功太过明显,只要她们出手,一定会被人认出来。在崖顶的时候,其实我都已经根据她们的武功猜出她们来自离尘宫了。你不要给人找麻烦!” 赫兰玉双怒道:“我又不是白用她们!她们想要什么酬劳,只要我能拿出来的,就一定会尽力满足她们!你这人无情无义,我再也不敢劳烦你!呶,我现在已经不找你了,我找别人帮忙也要你管?” 楚随心冷笑道:“你还真是不长脑子!你忘了是谁把钱太希救回去的?是神捕卫的提督季无情!在黑松林边上的时候,要不是本侯的面子,就是有十个赫兰玉双也给他砍了,你还要跑去找死?季无情可以卖我面子,可是你在他眼里算什么?他若要杀你,谁能拦住?” 赫兰玉双一怔,忽然说不出话来,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楚随心又道:“不要胡闹了!神捕卫连我来了临山都能查得一清二楚,甚至能一路追到黑松林边上,难道还挡不住你小小的赫兰玉双?这里边的水深着呢,你为什么不用用你的脑子,却总是莽撞行事?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你阿爹的仇还能指望谁去报?” 赫兰玉双低下头,脸色阴晴变幻。 楚随心把桂叶丢到嘴里嚼了一口,皱着眉头道:“赫兰玉双,你认为你们赫兰世家的实力在没有遭受这次打击之前,有多强?” 赫兰玉双想了想,自豪道:“我爹说过,我们赫兰世家在临山郡最强,在南山道也不弱,放眼龙越,我们赫兰世家也是令人不可轻视的存在!” 冷东海又翻了个白眼,嘟囔道:“自大!” 楚随心轻笑一声,“不是我打击你,你们赫兰世家也就在临山郡混一混,出了南山道,比你们赫兰世家实力更强的家族,门派,多如过江之鲫!临山郡是咱们龙越国最穷的郡,算起来你们赫兰世家也差不多是咱们龙越国最穷的世家了!” 赫兰玉双怒目圆睁,“楚随心你胡说八道!我们赫兰世家才没有你说的那么差劲!连之前的郡守都不敢轻易得罪我们赫兰世家!你没听说过:郡守寻常事,捕头大过天?那就是形容我爹的实力,在这临山郡比郡守还要强大!” 楚随心不屑道:“临山郡守算个屁!芝麻绿豆大的官!你知道我原来的安越侯有多大吗?我可不是笑话你,我们侯府的三等丫鬟姿色也不会比你差!” 赫兰玉双哪里肯信,嗤笑道:“楚随心,你以为我没有出过临山郡吗?你还想忽悠我?本姑娘可是去过桑兰国的!虽然大家都说临山郡有些穷,可它也不比桑兰国的郡治差多少!” 楚随心摇头叹息道:“你呀,真是井底之蛙!你去过京师吗?去过江南吗?你知道京师有多繁华?江南有多富饶?小小的临山郡,比起咱们龙越的其它大城,相差何等之遥远!你赫兰家比起京师的三流家族,犹嫌不如!和桑兰比?桑兰是个穷国,它连咱们龙越的一个强大些的道都不如!” 赫兰玉双越发愤怒,厉声道:“既然赫兰世家这么差劲,你为什么还要和我合作?你是在羞辱我,还是在羞辱你自己?”赫兰玉双真是气坏了。 楚随心低下头,把口中嚼着的桂叶吐掉,缓缓道:“我为什么要跟你合作?第一,是你祖宗救了我,人要知道感恩。第二,是因为我看到你那颗要复仇的赤子之心。第三,你能做向导,送我到桑兰去。那我也有这个帮你的能力,为什么不成全你赫兰世家?” 赫兰玉双气得脸色铁青,挥拳咆哮道:“我用不着你同情!你滚,你滚!” 楚随心面无表情道:“这不是同情,是合作,咱们各取所需而已。等以后你在江湖上混的时间久了,你就会知道,与人合作是一个常态。现在不要想着报仇的事了,实力不强,自保都难!我可以帮你,但是你能否成功,还得看你自己的努力!实力不够,什么都没用。” 第三十章 气焰滔天 龙越国京师洛安城,乃是五朝古都,城中商贾云集,游人如织,酒肆林立,说不尽的繁华,洛安城是天底下最大的一座城池。尤其是城中之城的紫禁城,朱墙黄瓦,宫殿楼阁高大,亭廊水榭秀美,穷极土木之工,傲视万国。 不说是达官显贵,哪怕是平民百姓,也都以生活在天子脚下为荣,眉宇间都有着皇城根儿下的不平凡之气。 这样一座贵不可言的城市,城西有这样一座看起来就很不一般的府邸,五间一启门,绿色琉璃瓦,门口蹲着一雌一雄两个大石头狮子,面目威严,十名护卫排列两厢,按刀而立。奢华的青玉影壁,高大的院墙,门楣上高悬着黑底金字的大匾:“福亲王府。”原来这就是当今皇叔,福王龙福骥的府邸。 一辆并不算如何奢华的红色锦棚马车停在福王府门口,立刻有侍从上前,将车帘掀开,一名清瘦的中年男子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这名中年男子一身紫色锦袍,俊眉朗目,身上散发着一种说不出的凌厉气息。他身后跟着一个亦步亦趋的美貌侍妾,那侍妾一身绿纱裙,手中执着一把粉色团扇。中年男子环视四周,颇有睥睨天下的威风,随后有人高声喝道:“大司马到!” 王府门口的十名护卫,闻声立刻整齐跪倒,当值护卫首领以头顿地,战战兢兢道:“恭迎大司马!” 中年男子笑容和煦,就如同春日里的阳光一般,他温言道:“都起来吧,不必多礼!本官就是来串串门,看看福王千岁,福王千岁一向可好?”他嘴里自言自语,就像唠着家常一样,带着美貌侍妾就进了王府大门,路上无人敢于拦阻。立刻有管家飞奔着进去给福王报信了。 福王龙福骥,是先帝龙福民的亲弟弟,也是当今圣上的亲叔叔。福王在朝中德高望重,受人尊敬。 因为福王地位超然尊贵,所以平时从不上朝,只在王府中花天酒地,皇叔的事情谁会管?龙越国人人都知道,福王是本朝最安乐的一位王爷。 王府安乐轩,花厅中传出丝竹歌舞之声。一个富态的锦衣胖子正躺在盛满了丰盛酒菜的案几之后,枕在一个美人的腿上,那美人肤白貌美,温香软玉,甚是可人。这死胖子至少有三百斤重,那位用大腿给他做枕头的娇滴滴美人竟然没被他给压死,也算是一个奇迹了。 旁边又有一位美人给这位锦衣胖子喂菜,喂酒,死胖子一边享受着美人所喂的酒菜,一边哼唱着小曲,显然小日子过得很是悠哉。 正在这时,一个胖管家如飞一般“滚”进了花厅,紧张的声音都变了:“王爷!王爷千岁!大,大司马来了!” 眯着眼睛醉卧美人膝,吃兴正浓的死胖子正是福王龙福骥。当福王听说大司马来了,嗷的一声就坐了起来,死胖子刹那间就彻底醒了酒。福王龙福骥声音打着颤问道:“大,大司马真的来了?大司马现在哪里?” 花厅外响起颇为磁性的男子笑声:“哈哈哈哈,久闻福王千岁是本朝最安乐的王爷,今日一见,果然如此。福王好享受啊,你这神仙一样的生活可真让种士良羡慕呐!” 一身紫色锦袍的大司马种士良负着手,出现在花厅当中。身后貌美的侍妾立刻摇起了团扇,替大司马扇着风凉。 前一刻还在醉卧美人膝的死胖子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抢步上前,堆肉山拜倒在地,以头顿地道:“哎呀,我的大司马呀,这是哪阵香风把您给吹来了?您能在百忙之中光临寒舍,实在是蓬荜生辉啊!快快快,快给大司马献茶!” 花厅中,歌女舞女跪倒一地。有貌美侍女上前跪地献茶。 种士良嘴角有不易觉察的冷笑,低下头望着虔诚跪地的死胖子,戏谑道:“我说福王啊,你这样做,传出去怕是不太好吧?论爵位,本官只是个侯爷,你可是当今皇叔,龙越国堂堂的亲王!你,怎么能跪我呢?” 龙福骥抬起头,一张胖脸上满是谄媚的笑容,“大司马,您先后废了两个无德的昏君,又派人到乡下去寻找先帝的骨肉,不然咱们当今的陛下还在山沟里放牛呢!您对咱们龙越国简直有再造之恩哪,您功德巍巍,功盖伊尹!我这可是先跪为敬,先跪为敬!” 种士良望了望花厅中奢华的陈设,皮笑肉不笑道:“哎呀,像福王这样天底下第一等的大宅门都自称蓬荜,那我种士良的宅子又算是什么呢?” 福王龙福骥头上的冷汗涔涔而下,生怕说错了话就惹祸上身。 他在肚里琢磨了一下措词,这才又道:“我只是靠着祖上余荫,才做了这个锦衣玉食,坐享其成的王爷,我是个什么东西,敢和大司马比?大司马雄才大略,我不及大司马的万一!若是和大司马易地而处,我恐怕就是山沟里的一个永世不得翻身的放牛郎而已!” 种士良的脸色平和了许多,微笑道:“福王请起吧,福王过谦了!要说人哪,一切都是时运,要是时运不济的话,我今天也不过是山沟里的一个樵夫而已!” 龙福骥这才从地上爬了起来,擦了一下额头上的冷汗。 龙福骥又躬身道:“大司马才是过谦了!大司马高风亮节,虽有大功于国,却三次坚辞封王,三次坚辞九锡,乃是千秋万世臣子们的典范!所以当今陛下才赐大司马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剑履上殿,足见陛下对大司马的信任!” 这个马屁拍到了种士良的心坎里去了,种士良放声大笑,也不客气,自己拉了把椅子坐下。貌美的绿纱侍妾站在种士良身后,用团扇为种士良扇风。 种士良微笑道:“本官早就听说福王千岁是个有趣的人,今天一聊天,才发现果然如此!不过被陛下赐予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剑履上殿的,可不止我一个人吧?” 福王的胖脸上堆满笑容,凑上前,小心翼翼道:“本朝能被赐予这一殊荣的大臣,无非是安越侯和大司马!如今安越侯楚随心已经因为欺君罔上,咆哮朝堂而被夺了爵位,大司马得以独享这一殊荣,实在是实至名归!” 种士良微笑道:“福王啊,你也坐吧!不瞒你说,虽然当今圣上要加封我为亲王,并且要加九锡,可是本朝太祖早有遗命,非龙氏的帝子龙孙,不得封王,不得封公,本官能被封侯,已经是天恩浩荡了,又怎么敢违背太祖遗训,冒天下之大不韪呢?” 见福王小心翼翼坐下,种士良又笑了起来,叹息道:“先帝驾崩之时,四方扰攘,天下若无本官,真不知几人称帝,几人称王啊!倘若有一天,本官百年,只愿墓碑能刻上龙越国大司马,种侯士良之墓,就足以慰本官之心了!” 福王龙福骥陪笑道:“大司马高风亮节,志向高远,真是为国为民,堪为万世楷模啊!我听说大司马最近著了《劝学篇》,劝后生们多读书,这可真是功德无量的事情,是咱们大越国之福啊!” 种士良哈哈大笑道:“惭愧,惭愧!说来这是本官一时兴起所作,本想着是做为家训,教育种家的子孙们,却没想到被同僚给传抄了出去!” 龙福骥察颜观色,见种士良心情很是愉悦,才又小心翼翼问道:“大司马公务繁忙,平时一向是不会到我们这些混吃等死的王公府上闲聊的,不知道大司马今天贵足履贱地,是为公,是为私啊?” 种士良听他这样一问,目光立刻凌厉起来。如刀一样锐利的目光,扫过了龙福骥的胖脸,龙福骥清晰听到自己心脏狂跳的声音,他只感觉喉咙和嘴唇都发干,他故作镇定,勉强端起侍女刚献的茶来,也顾不得烫不烫,尽力喝干了一碗。 种士良鼻孔里笑了一声,“我今天来呢,是有两件事,第一件,是我听说福王爷新得了一个从草原来的貌美侍妾,取名叫做诺颜。人称诺颜有倾国倾城之容,所以本官很是好奇,特地来拜会这位诺颜姑娘,看看她是否真有传说中的倾国倾城之姿。” 龙福骥哈哈大笑,向一个从种士良进了花厅后一直没有抬头的姑娘道:“诺颜,你还不过来,让大司马来瞧瞧你?” 那一直垂着头,脸上罩着面纱的姑娘缓缓抬起头,种士良的眼中立刻冒出火花。一室的歌女舞女侍女,连同种士良身后的貌美侍妾,都瞬间黯然失色。 种士良放下手中正在把玩的茶盏,大笑道:“好一位诺颜姑娘,果然有倾国倾城之貌!福王果然是有福气的人啊,就这么一个诺颜姑娘,就让我大司马府邸的所有姬妾都相形见绌!” 龙福骥小心翼翼道:“大司马过谦了,像这样的庸脂俗粉,大司马怎么会看在眼里?但不知道大司马此行到我这里的第二件事是?” 种士良用左手食指轻叩桌面,望着福王的胖脸,慢条斯理的问出一句让龙福骥听着有如晴天霹雳的话来,“王爷,我得到消息称,三个月前楚随心之所以能逃离京师,乃是福王世子协助,不知可有此事么?” 一言既出,石破天惊,龙福骥立刻起身,跪在种士良面前,沉声道:“大司马,小儿虽然顽劣,可是这种事情,他如何敢做出来?还请大司马明鉴,还小儿个清白!” 种士良手里把玩着茶盏,轻声道:“是真的假不了,是假的真不了!世子殿下何在,叫他出来见我。这件事,我想听听世子殿下自己怎么说!” 龙福骥立刻回头,嘶声吼叫道:“荷月,快去叫轩儿那畜生来见我!快!” 被称作荷月的侍女答应一声,飞也似的去了。种士良眯起眼睛,不再说话,花厅里立刻静的可怕,种士良清晰听到福王粗重的呼吸声。 时间不大,同样胖胖的福王世子龙德轩用飞一样的速度跑进花厅,见了种士良,二话不说跪倒在地,叩头道:“龙德轩见过大司马!” 种士良点了点头,没有吭声。 龙德轩又向龙福骥叩头,“孩儿见过父王!” 同样跪在地上的龙福骥厉声道:“轩儿,你这畜生!大司马今天来,是有事要问你,三个月前,可是你私放了楚随心那个混账?从实讲来,不得隐瞒!” 龙德轩立刻以头顿地,大声叫屈道:“父王,冤枉啊!孩儿怎么敢私放楚随心?虽然以前我们众人和楚随心以兄弟相称,但是在这种国家大事上,孩儿怎么敢糊涂?孩儿每日里斗鸡走犬是不假的,可这种犯上之事,孩儿是绝不敢做的!” 种士良不动声色道:“那么世子殿下每天做何营生啊?” 龙德轩勉强笑道:“回大司马的话,我每日里不过飞鹰飞犬,四处游逛罢了,偶尔也去青楼消遣消遣。京师中倒也留下些嚣张跋扈的名声,实在有辱大司马的清听!” 种士良站起身,笑道:“本官知道福王父子一向有忠君爱国之心,自然不会做些蝇营狗苟的事情!好了,本官还有公事要办,就先告辞了!”种士良拔步就走。 龙福骥高声道:“大司马请留步!”种士良停下脚步,回过头望向龙福骥,一脸疑惑。 龙福骥的胖脸上都是微笑,“大司马,爱美之心,人皆有知!龙福骥愿把诺颜献给大司马,请大司马笑纳!” 种士良的脸色一下缓和了下来,笑道:“这样做,不太好吧?毕竟君子不夺人所爱!” 龙福骥哈哈笑道:“诺颜是从草原上来的女人,不过是略有颜色而已,大司马不嫌弃她出身草莽,便是她的福份了!” 种士良点头,满意道:“好,既然如此,本官也就不客气,谢过福王千岁喽!” 种士良忽然冲龙福骥招了下手,龙福骥一脸狐疑的凑了过去,种士良伏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话,然后仰天大笑,带着美貌侍妾和诺颜扬长而去。 龙福骥脸上阴晴不定,恭声道:“恭送大司马!”。 他回味种士良伏在他耳边说的那句话,真有死里逃生之感,他不是不爱诺颜,他是用诺颜,换来父子平安。 种士良刚才伏在他耳边说:“死胖子,你要是敢乱来,我就把你的肉割了,一片片烤了吃!”他听了这句话,就知道自己已经平安无事了,悬在他心头这么久的那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天底下,除了这位气焰滔天的大司马,谁敢让福王下跪,谁敢对福王说这样的话? 第三十一章 大司马的志向 洛安城东,靠近紫禁城御花园有一座富丽堂皇的大宅院,它占地百亩,十分奢华,门楣上挂着“敕建安越侯府”的金字大匾,虽然只是侯府,却不亚于一般的王府,显得十分气派。在寸土寸金的京城能有这样一座大宅子,是许多人心中的梦想。 这座大宅的主人,就是老安越侯楚成隆。当年庄宗龙福民感于楚成隆救驾有功,却囿于祖训非帝子龙孙不能为王为公,于是庄宗便加封楚成隆为安越侯。安越侯是龙越国最大的侯爷,这位侯爷拥有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剑履上殿的权利。 除此之外,酷爱到青楼潇洒的皇帝还赐了楚成隆这座大宅子,又赐了楚家两面金牌,一面可免楚家人死罪,一面刻有如朕亲临的字样。两百年来,还没有哪个外臣能享受这等待遇,真可谓是荣宠已极。 正所谓树大招风,从楚成隆被封为安越侯之后,就难免各种闲言碎语,尤其以皇室贵族,帝子龙孙们怨言最多。姓楚的不过是一个外姓人,就因为救驾有功,就能得到这样连太祖子孙都得不到的待遇? 好在楚成隆是个低调的人,尤其在得了两面御赐金牌之后,绝少管闲事,见谁都是好好好。每日里不是手谈会友,便是垂钓狩猎,要么就是到赌坊去赌钱,反正他也没有实际的官职,平时也无须上朝面圣。 庄宗却觉得楚成隆对他有救命之恩,他对楚成隆的恩宠仍然不够,便将楚成隆宣上殿去,问他还有什么要求。楚成隆倒也不掩饰,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大大方方说,自己想要更多的钱,更多的漂亮女人。 楚成隆的率直惹得庄宗哈哈大笑,于是庄宗皇帝又赐了三十名美女和京城外的一座大庄园给他,还赐了好些金珠宝贝。 没想到从此之后朝中大臣们的非议反倒少了,一者,这位侯爷虽然金牌在手,却无实际官职,也不爱管事。二者,这位侯爷看起来没有什么大志向,就跟我们大家品味差不多,一样的俗气,也只爱金钱和美女。这样的人,没啥可讨厌的。 近年来,这位安越侯楚成隆越发的老糊涂了,修习起长生之术,炼起了金丹,据说是要追求长生不老。那位常逛青楼的皇帝庄宗也曾笑言:“老楚,你这老小子什么时候能炼出长生不老药来,也分给朕几颗,咱们君臣一起长生不老!” 可惜还没等这位侯爷炼出长生不老药来,庄宗龙福民就宾天了。 如今的安越侯府,虽然气势依旧,只是四门紧闭,宅子里的人都被软禁了起来,就连上街买菜这样的事情也都有人代劳。好在侯府不算小,不然给人天天关在家里怕也要憋疯了。 今天对于安越侯府是个好日子,老安越侯楚成隆终于破关而出了。从少侯爷楚随心继承爵位那天开始,这位老侯爷就在后宅闭关修习天道,家里的事情只交给儿子和管家处理。所以楚随心在朝堂上弹劾大司马种士良的事情,这位老侯爷毫不知情。 随后侯府被围,楚家人全都给京营神捕卫软禁在侯府,任何人不得外出。好在老侯爷的好友大司马种士良发话了,“楚兄未出关之前,任何人不得打扰他。等他出关了,我和他有话说。” 于是整个楚家的人都盼着老侯爷早日出关,收拾少侯爷留下的烂摊子。楚家所有人都庆幸,还好老侯爷和大司马有着深厚的友情,不然的话,就以大司马的脾气,两年之中可以先后废立三位皇帝,一个小小的安越侯又算个屁? 一身青衣的侍女凌洛飞也似的跑进楚府大宅正屋,大声嚷道:“夫人,夫人!老爷出关了!老爷出关了!” 手中正在捻着念珠的楚老夫人梅妍青缓缓睁开眼睛,当她听说老头子终于出关的消息后,长长的出了一口气道:“三个月了,老爷可算是出关了!随心这孩子啊,惹出的这场祸可真不小!这些天,那些人虎视眈眈的,我可就等着老爷出关呢!” 十四五岁的凌洛眉眼间有些喜气,天真道:“夫人,这下老爷出了关,大司马一定会撤了那些人,让我们恢复自由了吧?” 两鬓已经有些花白的梅妍青摇了摇头,收了念珠道:“哪有那么容易!大司马是个要面子的人,随心这孩子让他在朝堂上颜面尽失,他一定会找回来的。要不是念在咱们老爷当年对他有救命之恩,恐怕咱们早给满门抄斩了!” 凌洛摇摇头,不信道:“夫人,我可不信,老爷手里不是有免死金牌吗?” 梅妍青苦笑道:“你这傻孩子,这世界上哪有什么免死金牌呀!” 凌洛不解道:“夫人,明明大家都说是因为我们楚家有免死金牌,所以大司马才会网开一面的,不然大司马绝对会血洗楚家。” 梅妍青一声叹息,这傻孩子,一大家子的命,是靠那块小牌子就能保下来的吗? 楚家后宅书房,桌上摆着七八个时鲜小菜,还有几条洗好的嫩黄瓜,和一碟辽东来的黄豆酱。当然,还少不了一壶玉春酒,两个小酒杯。书房内有三个人,老侯爷楚成隆,老婢女胡秋月,还有小书童修墨。 老婢女胡秋月今年有四十多岁,到楚家做婢女也有三十年了,她的日常工作就是负责给老爷和夫人捶背捶腿。老侯爷在战场上受过伤,只有让人捶背捶腿才能好受一些。所以此刻胡秋月正小心翼翼的给楚成隆捶背。 刚刚出关的楚成隆胃口很好,连啃了两条黄瓜,这才抬头问书童修墨道:“不是说大司马要来吗?怎么还没动静?” 这位老侯爷直到出关之后,才知道儿子在朝堂上惹了塌天大祸。 隔着两层院子,清瘦的大司马种士良一身褐色便服,向楚家后宅的书房而来。期间,种士良遇上了楚家的大管家楚不悔,还像往常一样调侃楚不悔道:“等老子有钱了就要吃喝嫖赌,无所不为!不然要钱来做什么?” 这番豪言壮语便出自楚家大管家楚不悔之口,过去种士良见到楚不悔,就会拿这句话取笑他。 楚不海见了种士良,立刻跪地,给大司马叩头,种士良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礼。种士良往后宅书房而来,就像走在自己家的院子一样,轻车熟路,无人通传更无人阻拦。 这些年,这对义兄弟好的像一个人一样,对于楚家人来讲,种士良是不是大司马不重要,重要的他是老侯爷的至交好友。 书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楚成隆向书房外望去,是种士良站在门口。四目相对,种士良眼神寂寥。楚成隆微笑着打招呼道:“哟,士良来了!来来来,快坐吧,我这刚让人炒了几个小菜,就等着你来呢!” 种士良走进书房,自己拉了把椅子坐在楚成隆对面。种士良沉声道:“老楚,我可是等了你足足三个月,才等到你出关。要是换个人,我种士良早把他全家砍了八遍了!老楚,你实在是教子无方啊!” 楚成隆抓起青色盘子里的一根嫩黄瓜,蘸了下来自辽东的黄豆大酱,咔哧咔哧的嚼了起来,还示意种士良也吃。种士良摆摆手,示意楚成隆继续。种士良平生只爱吃肉,对什么黄瓜这些果蔬没有兴趣。 楚成隆忽然笑道:“你多少还是吃点吧,不喜欢吃黄瓜蘸酱就吃点别的,喝两杯酒也是好的,如今我楚成隆在你大司马嘴里,都从楚大哥变成老楚了,我看以后咱们再坐在一起吃饭喝酒的机会,怕是没有喽!” 种士良想了想,苦笑一下,自己斟了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 种士良表情木然道:“这次,如果不是楚随心该多好!换个人,我就可以毫不客气的手起刀落,杀他全家。可偏偏他是楚随心,是你楚大哥的儿子!你说,你让我怎么办?你救过我的命,我若杀你全家,那是忘恩负义!你也知道,我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 楚成隆大笑,“我当然知道你不是那种人!所以你才等着我出关,当面谈的嘛!” 种士良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缓缓道:“坊间传言,之所以楚随心弹劾了种士良而楚家仍然能不倒,是因为先帝赐给楚家的金牌,可以免死。” 楚成隆摇头,一脸无奈道:“坊间传言而已!就那一块破牌子就能免死?谁信!你种士良做大司马,会杀我楚成隆?谁信!士良啊,我知道,你是个好面子的人,凡事都要面子上过得去,老哥哥对不住你,可是孩子长大了,他不由爷啊!” 老婢女胡秋月默不作声,只是轻轻给楚成隆捶着背。种士良看了看楚成隆身后的胡秋月,忽然笑道:“你们家这老婢女多少岁了?眼角都有皱纹了,你也舍不得辞了她?” 楚成隆不动声色道:“老弟啊,毕竟她到我们楚家有三十来年了,我这人就是念旧情,所以舍不得她走。不是有句俗话说,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嘛!” 种士良闭上眼睛,琢磨着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八个字,若有所思。半晌后,种士良坐直了身子,笑容古怪道:“老楚,你这个老狐狸,我怎么感觉你这话像是在说我啊?” 楚成隆又给种士良倒了一杯玉春酒,劝酒道:“士良啊,你还是多喝几杯吧,真的过了今天,咱们哥俩在一起喝酒的机会就不多了!你是因为公务繁忙,我是不知道哪天就要驾鹤西去了。毕竟天道这东西,太过渺茫,修道者如牛毛,得道者如牛角啊!” 种士良也不吭声,接过杯子再次一饮而尽,两人半晌相对无言。 楚成隆忽然问道:“老弟,你们叔侄俩这是何苦来呢?等啥时候这兔崽子回来,我让他登门向你赔礼道歉,认个错!怎么样?” 种士良一言不发,抓起一双筷子,咔嚓一声,折断了,丢到一旁。 楚成隆见状,只好笑道:“好,不提这事,喝酒喝酒!” 种士良轻声道:“老楚,我也不是不念旧情的人,当年是你在沙场上救了我和先帝,若是没有你,我和先帝早已经成了辽东的孤魂野鬼了!我也知道,你就这么一个儿子,可是你这儿子,却在朝堂上让我颜面尽失!你叫我如何原谅他?” 种士良用手指敲了敲桌子,愤怒道:“如今,东丘将军包良逸公然起兵,说是奉了安越侯楚随心带去的衣带诏,他说他要清君侧,要杀到京城,除掉大奸臣种士良!” 种士良阴森森道:“赔礼道歉有用的话,还要那些刑具和杀人的武器做什么?老楚,你说说,我该怎么收拾他,才能解我心头之恨?为了这个大司马的职位,我布局了十几年,好不容易才有今天的气象,凭什么让我把权势地位拱手相让?” 种士良站起身,双手负后,缓缓在书房中踱着步子,“老楚啊,当年你被封为安越侯,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剑履上殿,一时间风光无两。当时,我就暗暗发誓,有朝一日,我也要这份荣耀!是凡别人有的,我种士良也必须要有!这是我的志向,我努力了这么多年,终于达到了这一步,我容易么?啊?” 楚成隆自嘲道:“士良啊,你这是何苦来呢?你是陵泉侯,是大司马,大权在握,权倾朝野,连皇帝的废立都由你!我只是一个空有爵位没有官位的过气侯爷,我如何能够和你相提并论?更何况是随心这个不懂事的小兔崽子!” 种士良情绪缓和了一些,重新坐下,声音低沉道:“私下里,很多人都说我是权臣,我心里认,但是谁要是敢在我面前说出这话,我就一定砍下他的脑袋!有多少,砍多少!有些事,我可以做,你不能说!” 楚成隆苦笑道:“士良,你太执著于这些了,有些事既然做了,就不怕说。天下悠悠众生之口,岂能用刀堵住?好,我知道你的性子,我也不劝你。你能念旧情,留下我楚家上下这两百余口人的性命,我已经很感激了。话不多说,喝酒吧!” 种士良自言自语道:“我当年就发誓,我一定要权倾天下。什么帝子龙孙,当他们跪在我面前还不是像条狗一样?当他们苦苦哀求我,只为活命的时候,可有半点儿皇家气象?老楚,那种痛快,你根本就不能懂!嘿,要说权力这东西啊,确实是最好的春药。” 两人一直聊到深夜,种士良大醉而归。 第三十二章 深山遇险 虽然一切都准备充足了才登程,但楚随心不得不承认,自己仍是低估了驮龙山深处的风险。饶是身边有赫兰玉双带路,又有冷东海和离尘宫四美这样的高手护卫,也仍然遭遇了多次危险。危险来自深山中的豺狼虎豹,还有一些可恼的毒蛇怪蟒。 一行人的行装淡水干粮等物,交给两头毛驴驮着,楚随心拄着一根棍子,跟随众人翻山越岭。初入深山时那股兴奋劲,早给变幻莫测的天气,突如其来的大雨搞到烟消云散。 楚随心从小长在侯府,虽然身边有五位如花似玉的美人陪着一起赶路,他也没有什么感觉。可是小乞丐出身的冷东海却眉开眼笑,他长这么大,也就跟着楚随心去了两次青楼,算是见识了什么叫漂亮女人。 冷东海开心,嘴也就不闲着,一路上叨叨叨说了一堆的话,好在离尘宫四个姑娘也是爱说爱笑的人,大家说说笑笑,倒不寂寞。只是路上偶尔就会出现的毒蛇怪蟒,还是会让四位姑娘惊的花容失色。 冷东海做为护花使者,自然责无旁贷拔出菜刀斩蛇。冷东海每斩一条蛇,蛇胆就会被赫兰玉双要去,她所修习的武功,要以这些东西作为辅助。冷东海嬉皮笑脸道:“赫兰二小姐,这可是你欠我的人情!” 赫兰玉双冷着脸丢过去一张百两的银票,一脸不屑道:“姓冷的你少来了!本姑娘不欠人东西,银子拿去!” 那银票蕴含了极强的内力,如同一支钢镖一样,打向冷东海。冷东海大笑,扬手收了银票,揣进怀里,冷东海自言自语道:“好啊,银子这种东西是好东西,咱们要饭的最喜欢了!” 转眼已是入山的第七天,队伍已经进入驮龙山腹地,山势越发陡峭了。因为内力不济,楚随心时不时就要停下喘息,连驮着干粮和淡水的驴子也明显脚步沉重了起来。离尘宫四弟子和冷东海、赫兰玉双只能耐心等待。 此时大家都是盟友,自然知道楚随心的武功不能随时保持顶级状态。不是顶级状态的楚随心,是这些人当中内力最弱的。而此行是护送楚随心去桑兰国,当然要照顾雇主的感受了。 可是楚随心体力不济停下休息了片刻,马上就遭到了赫兰玉双的嘲笑,“我们的一天侯果然名不虚传,做了一天的侯爷就给人赶下台,爬个山的话,最多也就只有一天的体力!” 赫兰玉双唯恐楚随心不生气,还要恶狠狠的加上一句:“废物就是废物!” 楚随心老着脸皮,反唇相讥道:“就算是一天侯,那也是当过侯爷的人,妥妥的贵族,总比一个三等丫鬟强吧?唉,要说这三等丫鬟哪,就是小姐身子丫鬟的命!自己不过是三等丫鬟的容貌,还以为自己貌若天仙,人人都垂涎她的美色!” 赫兰玉双不甘示弱道:“那也总比一个连龙越第一侯爷位置都保不住的废物强!” 楚随心擦了一把头上的汗水,冷笑道:“哎哟哟,说的好像你赫兰二小姐保住了祖上的基业一样!其实也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赫兰玉双斗嘴斗不过楚随心,愤怒不已,拔出刀狂砍路边的灌木丛,一时间砍的枝叶横飞。一身黄衣的离尘宫三弟子兰昔月见她吃瘪,在一旁偷笑。 冷东海的心思都在离尘宫二弟子鲁娉婷身上,哪有心情去理赫兰玉双,冷东海对鲁娉婷大献殷勤。鲁娉婷似乎很享受冷东海对她的追求,一路上得意洋洋的指挥冷东海做这做那,楚随心冷眼旁观,什么也不说。 接触了几天,楚随心并不看好鲁娉婷,这个女人身上有种说不出的东西,并不适合做老婆。但是毕竟冷东海第一次这样近距离的接触漂亮女人,让他享受一下爱人的感觉也不错。人这一生,缺少爱情就不算完美,哪能没有爱情?再说冷东海是男人,就算吃亏也吃不到哪里去。 驮龙山中,彩尾山鸡不少。这天中午,冷东海在林中捉了几只山鸡,宰掉后在溪水边清洗干净,包上泥巴等物,取些枯枝败叶,架起火来烤制叫化鸡。 离尘宫的二弟子兰昔月是个勤快人,也在一旁帮忙,烤完后,冷东海第一时间把烤好的叫化鸡送给鲁娉婷,鲁娉婷接过鸡,得意洋洋,她很享受这种待遇。 兰昔月拿着一只鸡来到楚随心身旁,脸红红道:“楚大哥,你也饿了吧?你先吃!”自从兰昔月知道楚随心和她同龄,只比她的生日大两个月之后,便不再叫楚侯爷,而是一口一个楚大哥叫着。 楚随心细端详兰昔月,这姑娘长着一张标准的鹅蛋脸,脸上有几个无伤大雅的小雀斑,反倒更显得她楚楚动人,果然是十个麻子九个俏。兰昔月绝对称得上是肤白貌美,比她二师姐鲁娉婷漂亮多了。也不知道冷东海的眼睛长到哪里去了,放着这么好看的姑娘不追求。 兰昔月师姐妹四人自幼生长在离尘宫,很少和男人接触。如今她一接触楚随心,便在内心深处为之倾倒,心中不由自主生出亲近之心,所以兰昔月一路上都有意无意的靠近楚随心说话。 偏偏楚大侯爷阅美无数,心有所属,所以只对这位兰姑娘客客气气,并不对她刻意亲近。如今见楚大侯爷仔细看她,兰昔月反倒娇羞起来,扭扭捏捏把叫化鸡递给楚随心,她的脸已经红到了耳朵根,更显得明艳动人。 楚随心大笑,也不客气,接过叫化鸡,爽快撕成两半,分了一半给兰昔月。兰昔月接过半只叫化鸡,喜上眉梢。楚随心边吃边赞道:“我兄弟果然好手艺,这叫化鸡做的,简直香气四溢,味道鲜美至极!” 冷东海喜笑颜开,自赞道:“那是!那是!这叫化鸡的调料可是我的独门密技!没有了这调料,味道何止要差上一半?这一路上,你们有我这个大厨在,算你们有口福,哈哈哈,我这武功虽然是二流的,可厨艺却是一流的!” 鲁娉婷文文静静坐在那里吃鸡,也是赞不绝口,夸奖冷东海好手艺,还笑眯眯道:“以后不知道是谁家的姑娘有福气,能吃一辈子冷大侠做的饭菜呢!要不是我们离尘宫的弟子多半都是不嫁人的,我都有些动心了呢!” 冷东海闻言,心花怒放。鲁娉婷的那张瓜子脸在他眼里,越发顺眼了。赫兰玉双噘着嘴,蹲在一棵榆树下狠狠啃着叫化鸡,嘴里低声嘟囔着什么,看那吃相,仿佛和那只鸡有仇一般。 冷东海偏偏又要逗弄赫兰玉双,笑嘻嘻道:“赫兰二小姐,叫化鸡好吃吗?蛇胆要银子,叫化鸡也同样要银子的!看在咱们俩的交情好,一只叫化鸡我只收你二两银子吧,我冷某可是个好人,向来童叟无欺!” 赫兰玉双几乎跳起来,提着半只叫化鸡瞪起眼睛,怒冲冲道:“姓冷的,你无耻不无耻?一只鸡,你竟然要我二两银子?你怎么不去抢!”赫兰玉双就要把半只鸡砸在冷东海脸上。 冷东海笑道:“二小姐,慢着!你先别扔!我告诉你,反正你也吃了半只了,你要是丢过来砸到我,那可就不是二两银子这样的小事了!我至少收你二十两银子的精神和肉体损失费!你赶紧把鸡放下,鸡是用来吃的,不是兵器!” 一身青衣的离尘宫七弟子洛冥河是个实在人,在一旁小心翼翼道:“冷大侠,一只鸡要二两银子确实有些贵了,我们在外边买一只鸡吃,也不过就五十文钱!这只鸡虽然好吃,但是,但是卖价也不会超过七十文钱吧?” 穿绿衣的六弟子胡碧波轻轻扯了一下她的衣袖,轻轻摇头,示意她别说话。 赫兰玉双赌气道:“小男人!小家子气!吃你一只鸡你就这样,你在无名寨吃喝了好几天,我收你一文钱了吗?一只破鸡还当宝贝,就算你送给老娘吃老娘都不吃了!”赫兰玉双劈头盖脸把叫化鸡砸向冷东海。 冷东海一闪身,躲过那半只叫化鸡,大笑道:“还说我小家子气,你堂堂赫兰家的二小姐,连个玩笑都开不起!” 赫兰玉双怒道:“我和你很熟吗?你和我开玩笑?” 冷东海摇头晃脑,啧啧道:“哎哟哟,大家瞧瞧赫兰二小姐脸皮的厚度吧!她说和我不熟,还要吃我做的叫化鸡!这是什么道理?你既然和我不熟,那就给银子,这没毛病吧?” 赫兰玉双早就看这个死胖子不顺眼了,如今被他说的心头火起。赫兰玉双呛一声拔出单刀,喝道:“要银子没有,要刀倒是有!”赫兰玉双纵身跃向冷东海,劈头就是一刀。 冷东海一个倒纵,跃上路旁的一棵松树,躲开了赫兰玉双暴烈的一刀,冷东海大笑道:“这个娘们不识趣,说话说不过就要动刀!怎么着,这深山老林的,你是为了吃一只鸡就想杀我灭口吗?” 赫兰玉双怒道:“死胖子你给我滚下来!”赫兰玉双提刀跃向松树,刀刀抢攻。树林中,被钢刀削下的枝叶如同雨点一般,纷纷砸向地面。 冷东海本就是要逗赫兰玉霜玩,他这些天没和人动手打架,身上皮早就痒了。冷东海笑道:“臭婆娘,你这刀法着实不怎么样,来吧,让冷大爷陪你耍耍?”冷东海在树林中又蹿又蹦,就像耍猴一般。赫兰玉双在后面穷追不舍。 转眼间,两人就已经向西奔出了三里路,早已经偏离了来时路。赫兰玉双的刀越发急了,冷东海纵起轻功,夺路而走。 又过了片刻,赫兰玉双竟然把冷东海逼到了一处崖边,冷东海回头瞧瞧,身后是百丈悬崖,便笑道:“赫兰姑娘,闹得差不多了,咱们回吧,不然一会儿迷路可就糟了!” 赫兰玉双也觉得离群太远了,怒骂一声道:“算你小子好运,今天就饶了你!”赫兰玉双转身刚要走,只听咻一声响,一支羽箭迎面向她飞了过来。赫兰玉双应变奇快,叫了一声,“不好!”便向后一个倒仰,一支箭叮一声,射在了她身后的一棵榆树上。箭身晃动不止。 赫兰玉双惊怒不已,喝道:“姓冷的,你打不过竟然暗箭伤人,算什么英雄好汉!” 冷东海惊讶道:“老子什么时候用过弓箭做暗器?”话音没落,一支箭也向冷东海飞来,冷东海一个翻滚,狼狈躲开了这支羽箭。冷东海嚷道:“你看到了吧?这不是老子的暗器!” 两人大惊,一起望向射箭的方向,却没见到任何人影,两人都有些慌了,深山老林的,人迹罕至,这是哪里来的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