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虐恋情深:白月光是炮灰》 第1章 你夫君把你卖了 青砖瓦房,炊烟袅袅升起,麻雀在树的枝头跳起舞来,叽叽喳喳闹个不停。 冷月半挽着衣袖,抬手拭去额上的汗珠儿,灶上热气蒸腾,隐隐传出了菜香味。 她的脸仿若美玉雕琢,透出浅浅的粉。 此时,她尚未察觉到, 不远处的男子揉了揉眼睛,紧紧盯着她手臂的守宫砂,喉结滚动,馋的直咽口水…… “小娘子安好,”魏子辰先是人模人样的拱手一礼,紧接着一步三晃的朝她走来。 这就喝多了,可还差一道菜呢! 冷月放下袖子,擦了擦手:“你莫非醉的找不到路?我这就去唤夫君。” “你唤他做什么?” 魏子辰反手就带上了门,视线突然与门外的景致隔绝,冷月心里觉得不大踏实。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若传扬出去,难免会落人口舌,念及此,她急忙往外走。 魏子辰拦住她,笑容毫不掩饰的猥琐放浪。 “小娘子空负美貌,却没尝过男人的好滋味,莫不如让小爷给你开个荤?” 言尽,抬起了她的下巴。 冷月本不愿搭理他,没想到这人酒后无德,竟如此轻浮无礼。 她又气又恼,一下子拂开魏子辰的手:“你的黄汤,莫非是灌到狗肚子里去了?还不快些离开!” 她抬高了语调,想着引来夫君。 “唰”的一声, 丝头腰带被骤然解开,冷月呆愣住了,衣衫不整,她又如何出的了这道门。 只见魏子辰将丝带放在鼻尖闻了闻,一脸陶醉之色:“小娘子,你好香啊!” “你流氓,” 冷月回过神,用左手敛住衣襟,右手去夺。 魏子辰本就生的高大,他扬起手,冷月非但没够到,反而失去重心,跌进他的怀抱。 “小娘子,你腰可真够细的。” “你放开我,”她霎时红了眼眶,急切的推搡男人的胸膛。 丝带飘然落地,魏子辰的语气竟满含乞求:“小娘子就从了我吧,小爷会好好疼你的,嗯……” “嘭”的一声,门被大力踹开,她的夫君赵诚,终于在紧要关头赶到了。 魏子辰若无其事的退后了几步。冷月匆忙敛好衣裙,纵使她满腹委屈又如何? 让赵诚撞见眼下这般情形,她恐怕长出十张巧嘴,也自知有理说不清了。 她眉头皱起,说不清楚,也好过什么都不说,“夫君,不是你看到的这样。” 赵诚一脚踹出,咬牙切齿道:“下作的小娼妇,你竟敢勾引子辰!” 火辣辣的痛,蔓延至四肢百骸,阻止了她即将脱口而出的话。 随即,冷月的后腰撞到灶台,她忍不住闷哼出声,身上浮起了一层虚汗。 魏子辰下意识的正了正腰封。 火上浇油的讥笑道:“赵兄啊,你家娘子可与我说了,你无法满足她!” 他之所以敢说,是因赵诚大婚已半年,如花似玉的小娘子,还能保着完璧之身。 这说明什么?说明赵诚他除了脾气硬,恐怕是哪哪都硬不起来喽! 冷月摇了摇头,强忍着疼跪了下去。 有温热的液体滑落,她语气哽咽:“夫君,我没有勾引他,分明是他意图不轨……” 赵诚的脸色更难看了。 显然,并没有听信她的实话,眼见赵诚再次抬起脚,冷月垂下眼睫,瑟缩了一下。 想象中的痛感没有传来,是魏子辰拦住了他:“赵兄,子辰尚未尽兴,不如换个地方继续喝,所有花销,通通包在子辰身上。” 他拍着胸脯作出保证,拽着赵诚扬长而去。 摊上这样的夫君,冷月何尝不是万般委屈,无可奈何呢! 阿娘去的早,阿爹欠下了赌坊银钱,便将她卖给赵诚抵债。 赵诚的脾气暴躁无常,平日里她小心谨慎的伺候着,他尚且高兴便骂,不高兴便打。 她这妻子当的,倒与出气筒一般无二。 今儿出了这等事,原是赵诚交友不慎的。 但赵诚临走时,还不忘恶狠狠的瞪她,就差明言了:“冷月,等老子回来,再找你算账!” 夜深人不静,冷月抱着双臂缩在床脚,哭的肩膀颤抖:“阿娘,我该怎么办才好?” 外面突然传来了响动。 “吱呀,”是开门的声音。 “夫君你……”话说到一半,冷月转眼看向门口,面露惊怒之色:“你还有脸来?” 若非这个登徒子,她怎会无故挨了打! 魏子辰打了个酒嗝,一脸坏笑的靠近。 “小娘子都唤子辰夫君了,子辰自会让娘子知晓,夫妻之间该做些什么。” “流氓,你不要再过来。” 冷月抄起桌上的茶盏,朝他猛砸过去,他轻松的躲过,唇角的笑意扩大了几分。 眼看没东西可砸,冷月急忙跑出了房门,声音染上了哭腔:“夫君,你怎么还不回来!” 哪怕赵诚回来饶不了她,也好过她跟这个衣冠禽兽待在一处。 魏子辰快步追了出去,拽住冷月的胳膊,禁锢在自己怀里。 他的眼中欲色迷离:“小娘子不妨省省力气,留着伺候小爷,你夫君把你卖了,今晚你哪怕叫破喉咙,他也不会回来的。” 冷月推着他,慌乱的摇头:“他不会这么做的,是你,一定是你在说谎!” 他仔细嗅着冷月身上的馨香,手也愈发的不安分起来,他缓缓收紧臂弯,寸寸游移…… “小爷可使了银子的,为何要说谎?” 给了赵诚五千两银票呢! 小爷若不以药助兴,都觉得亏的慌。 冷月的思绪有些混乱,赵诚为了羞辱她,多难听的话都说的出口。 但她是赵诚的妻子啊,怎能用来货通买卖?这是她的耻辱,又何尝不是赵诚的耻辱呢? 抬眸,魏子辰一副势在必得的姿态。 冷月的视线渐渐模糊,泪水如珍珠般挂在小巧的下巴,魏子辰说的是真的吗? 她被她夫君给卖出去了? 魏子辰刻意压低了声音:“小娘子,小爷想你,可都要想坏了……” 他身上起了反应,已然忍不得了,索性揽住冷月的腰,倒向一方草坪。 “不要,你不要碰我!”冷月声嘶力竭的哭喊着,拼命捶打魏子辰的胸膛。 第2章 宁为玉碎 不为瓦全 魏子辰那张脸,凑的更近了,呼吸之间,除了酒的气味,还带着一股不知名的膻气。 就这个距离,冷月挥舞拳头,砸向魏子辰。 她本想,趁他捂住眼睛的间隙,趁机跑出去的,却因为情急,疏忽了最重要的一点。 男人钳制着她的双腿,她起不来身,而她适才的举动,无异于完全惹怒了他。 果然,魏子辰顿时怒火中烧。 一个被卖了的贱人,与小爷装什么贞洁烈女? 他一巴掌结实的还了回去:“臭娘们,小爷看上你,是你的福气,少给脸不要脸!” 他打的极具技巧,既不会打伤女人的脸,败了自己的兴致,又足矣让这女人觉得痛。 冷月的耳朵嗡嗡直响,肩膀陡然一凉,他迫不及待的欺身而上。 魏子辰按住她的胳膊,唇齿就像老鼠一般,啃噬着她的脖颈、肩膀…… 也啃噬着她可怜的自尊,一时间,屈辱、恶心、愤恨、无奈齐齐涌上了心头。 想到她娘家无人做主,夫君又不爱惜,这般活着,还能有个什么滋味,不如死了的干净! 是啊,她最后一个办法,无非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了,她刚用牙齿抵住了舌尖…… 黑暗中,忽而闪出一抹亮光,极细极快,她尚未看清,魏子辰就重重的倒了下去。 “啊……” 冷月尖叫出声。 粘稠的血液飞溅到脸上,恐惧侵占了她的大脑,她连血都顾不得擦了。 事发突然,她没想到上一刻企图霸占自己的魏子辰,就这么猝不及防的被人给杀害了…… “没死的话,就赶快爬起来!”一道低沉清冷的声音,拉回了冷月的思绪。 她胡乱的理了理衣裙,坐了起来,怯生生的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一位陌生男子。 二十岁左右的光景,左脸面如刀削,剑眉星目,而右脸上,则戴着精致的银色面具。 “你有两条路可选。” 男子声音清冷的说道:“第一,待赵诚回来,把你交由官府查办;第二,我替你善后,即日起,你都要听我的命令行事!” 当年因为先皇猜忌,他府上数百条人命,一夜之间葬身了火海。 娘亲为保他,是受尽凌辱而亡。 涉及此事的兵将,他都一个个的揪了出来,让那些人以最惨烈的方式死去,向娘亲赎罪。 冷月的父亲冷达,别看他现在嗜赌如命,形如刍狗,亦是当年染指过他娘亲的退伍士兵。 适才他杀冷达,那厮以为是赌坊讨债,说出了父债女还的话,可惜了,他讨的是命不是钱! 他从冷达口中,得知他女儿的下落。原本要送这父女二人下去团聚的,却赶上了一出好戏! 他瞧冷月美的惊心,当机立断的改了主意,有价值的活人,远比无价值的死尸更重要。 她的这张脸,只需稍加调教,就会成为他手中锋利的刀刃,致命的毒药…… “你不杀我?”冷月不可置信的问,男子摇了摇头,以作回应。 她亲眼所见这个男子杀人,本以为魏子辰死后,就轮到她了呢!他不杀她,还说替她善后? 冷月擦了擦脸,站起了身。 回想起魏子辰死前,一声痛呼也未及发出,可见出手之人快、准、狠! 人虽不是她杀的,却是死在了她的家里。 以赵诚的优良品质,一定会把所有罪责,一股脑儿的推卸到她的身上。 眼前的男子,虽与她仅有一面之缘。 但他既敢私闯民宅杀人,又能表现的如此淡然,无非有两种原因。 第一,他是个杀手,素来刀口舔血,杀人如麻。第二,他真的有权,能将此事给压制下去。 无论他是哪种人,都必然有自保的能力,而冷月则不一样了,平民之命,贱如蝼蚁! 她若被交由官府,府衙中人势必会用尽酷刑,屈打成招,甚至打死后,再按下手印了事。 她不敢再想了,连忙道:“我选第二条。” 事急从权,只要不让她杀人放火,有悖于道义,答应听他又何妨! “你唤我一声公子便好。”他伸出修长的手指,两两相碰,冷月惊的退后了好几步。 这温度也太烫了些,紧接着,公子的脸色明显泛红,似乎在隐忍什么。 他暗道不好,这热毒发作的真不是时候,以往要借着寒潭水,有义父帮他,才会好过几分。 现下这情形,他只能暗自调息,忍过今晚。 迅速封了身上几处穴道,他盘膝而坐,支使着冷月:“你去守门。” 院落除了自己和眼前人,哪里还有别人?冷月乖觉的站到了门口。 适才发生的事,她仍旧心有余悸,揉了揉红肿发疼的耳根,冷月低声而隐忍的哭了起来,泪水汩汩,宣泄着她的心酸、无助和委屈…… 她偷瞄一眼魏子辰的尸身,面容狰狞,双目死死的瞪着,仿佛在盯着她,还能看见她一般。 她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明明这个男人死不足惜,但冷月此时,还是莫名的有些害怕了…… 她站了一整晚,双腿渐渐的麻木。 随着金鸡“咯咯哒”打鸣声,太阳慵懒的冒出头,渲染了大片云霞。 赵诚推门而入,一眼看见家里多了个野男人,更多了魏子辰的尸身。 他惊愕之余,颤抖的手指向冷月:“贱人,你竟敢伙同奸夫杀人,我这就去报官!” 谁是奸夫? 她未及言语,公子却猛然睁开眼,抽出腰中的软剑,光芒一闪,赵诚就直接身首异处了。 冷月惊恐的瞪大眼,张了张嘴,却如鲠在喉般,未能发出一丝声音。 公子的眸子深沉,面上仍旧云淡风轻。 他慢条斯理的从怀里取出锦帕,擦拭掉了剑身的血污,复又缠在自己的腰间。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仿佛他做了千百遍。而适才被他斩于剑下的,不像人命,更像是猪狗。 随着魏子辰和赵诚的死,冷月的委屈和后怕,都通通释怀了。 但瞧眼前这个男子,也实在恐怖的很呐…… 公子薄唇轻启,是毋庸置疑的语气:“跟我走!”这是为她善后的条件,她理应履行承诺。 第3章 留在了雅阁 眼下的这般情形,她除了跟这个男子走,已然别无选择了。 冷月甚至可以预感到。 她哪怕说出一个“不”字,这院子中的第三具尸体,就一定会是她的。 她亦步亦趋的跟在公子身后。 街道上,已有三三两两的商贩,传出了摆摊吆喝的声音…… 穿过长街,他在白玉雕成的匾额下驻了足,冷月一直垂着头,公子停的突然,她不防,撞到了公子结实的后背。 她揉了揉发疼的额头,道:“对……对不起。” 公子恍若未闻的推开门扉,走了进去,冷月紧随其后。 雅阁的三楼厢房,燃着上好的鹅梨帐中香,红木镂空的屏风,半明半暗。 冷月绕了绕手指,嗫嚅出声:“公子,你挑选妾室,带阿月来,不大合适吧!” 雅阁的鼎鼎大名,在都城人尽皆知。 据说这的姑娘容貌出挑,气度高洁,比起高门显贵的千金,可谓有过之而无不及,因着并无强大的家世傍身,故而,倒成了男子挑选妾室的好地方。 “你给我住口!” 公子手中的茶盏重重放下,有几滴茶水,还飞溅到冷月的脸颊上,大仇不报,他怎会有心思挑选妾室! 冷月岂会知晓他心中所想,只觉得他这个人,有些莫名其妙罢了! 男子选妾,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他何故如此疾言厉色! “呵呵呵……是云娘来晚了,主子勿恼!”耳听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冷月不禁抬眼望去。 只见来人红裙摇曳,身姿曼妙,巴掌大的小脸,不娇不媚,明艳端方,一双含情眼,更是生的顾盼生辉,温柔中带着难以言喻的韵味,真真美极! “呦,这位妹妹,生的好个标致的模样!” 女人柔若无骨的手刚搭在冷月肩头,公子就故意咳了一声:“云娘,我把她交给你了,要好好培养!” 云娘正了正神色:“我培养的人,主子还不放心吗?” 雅阁的所有姑娘,经过她的培养,都会渗入大梁后宫,抑或是送往各大官员的府邸,为主子获取情报。 朝中大半官员,也皆有把柄在主子手中…… 冷月看了看公子,又瞧了瞧云娘。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着她根本听不太懂的话,最后,目光又齐齐落在了她身上。 只瞧的她浑身不自在,公子才转了眸,与云娘说道:“我还有正事需要处理,就先行一步了!” 冷月心如明镜,他口中所说的处理正事,必然是赶去处理尸体了。 公子前脚刚走,云娘嫣红的唇瓣就吐出了一个字:“脱。” 看她纹丝未动。云娘斜睨她一眼:“主子送你来雅阁,是为了让你听话学乖的,你是自己来,还是我帮你脱?” “不必劳烦云娘,”两人皆为女子,她只是一时没反应过来罢了。 “抬头,挺胸,后背绷直。”云娘仔细打量着她的身形:“秾纤得中,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 云娘突然顿住了。 转至冷月的身前,眉头蹙起:“你这道疤,是哪个杀千刀的弄出来的?” 好好的一个姑娘家,因有了这道疤,恰如那白璧微瑕。 冷月并未答话,那道疤,是与赵诚新婚当晚被蜡烛烫伤的,过往不堪回首,她自是不愿与云娘提及。 云娘是何许人也? 主子底下的这些人中,数她最会察言观色,故而,才被安排在了明处,眼见话音刚落,姑娘的面色都白了几分。 她拍了拍冷月的手,替她仔细的拢好了衣衫:“姑娘,过往种种,都不甚重要,重要的是,以后要如何过。” “你随我来!” 云娘行走间仪态万方,还不耽误与冷月叙着话:“雅阁一楼,是平日休息用饭的地方,二楼是培养姑娘们技艺的地方,即日起,三楼你不可再进了。” 冷月好奇的四下张望,雅阁的一砖一瓦,一花一叶,无不透着奢靡精致。 长廊之上,还站着几位头戴斗笠,一袭素色衣衫的男子。 云娘的声音缓缓:“因这雅阁都是些弱质女流之辈,所以才请些懂武之人,保护姑娘们的安全。” “你去打些热水,抬到左厢房。”云娘轻笑着随手一指:“银子给的多,他们也会做杂活……” 保护? 她附和的笑了笑,这也就暗示着,日后不经云娘允许,她走不出雅阁了。 左厢房的墙壁,绘着美人图。画中女人仅凭一张侧脸,就足以颠倒众生。女人唇角勾起,是笑的表情,冷月却敏锐的察觉到,她眼底暗藏着无限悲凉。 心口猛地一窒,云娘拍了拍她的肩膀:“打理好自己,去二楼寻我。” 二楼大厅,十几位姑娘站的齐整,皆与冷月一般,身着藕荷粉色衣裙。 冷月站在别人身后,听云娘询问她们的姓甚名谁,年岁几何,擅长什么,亦或是对什么感兴趣…… 有柔软的手指点了点她的后背:“喂,这位姐姐,到你了。” 冷月闻言转眸,她身后不知道何时,站了一个稚气未脱的少女,包子脸,杏核眼,瞧着倒喜庆的紧。 云娘素手轻抬:“你,姓名年龄,有何擅长?” 前面的一干人等,擅长的都是琴棋书画,歌舞弹唱之类的。 唯有冷月出生寒门,幼时有阿娘悉心教导,她不过识得几个字,不是睁眼瞎罢了,又如何能会这些技艺呢! 她绞皱了袖口,垂下眼睫,轻声道:“冷月,年十四,擅厨艺。” 话音落,众人开始窃窃私语,看她的眼神,也盛着明晃晃的不屑。 “肃静,”云娘轻声斥责:“冷月,你伸出手来,予我瞧瞧。” 冷月乖觉的伸出双手,云娘只看一眼,便轻轻点头:“十指纤细修长,倒是个学琴的好苗子,日后便学琴吧!” 长琴素有风雅之名,与冷月高洁的气质也极为相称。 试想着,杨柳依依,美人抚琴,云娘尚且觉得赏心悦耳,何况是那起子庸俗不堪的男人呢! “张彩蝶,年十三,擅长吃饭,有力气。”她挽起了袖口,自信大方的展示着自己又肉又结实的臂弯。 第4章 以琴观心 这一次,其她人却忍不住哄堂而笑了,彩蝶跺了跺脚:“有什么好笑的?我祖母说过的,能吃才有福呢!” 这批姑娘中,属彩蝶年龄最小,性子又爽利的紧,像极了最初的云娘。 她倍感亲切之余,拉了拉彩蝶的手,道:“你祖母她所言不错,这福气啊,确实不是人人都有的……” “云娘,不必看手了,我也想学琴。” 云娘实事求是的说道:“你的手指圆润偏短,可并不适合抚琴呢,要不,咱们换一个?” “云娘,彩蝶一定会用心学的。”适才所有人都笑话她,唯独月姐姐没有笑,故而,她只想与月姐姐一起学…… 她执意就要学琴,云娘也不好再多说什么。无论学任何技艺,都是一来靠天赋,二来靠喜爱程度的。 有天赋又肯用心,可大成。 无天赋却肯用心,也可小成,彩蝶年龄小,还尚有些许贪玩的时间。 课室分布在二楼,她们学的技艺不同,授课的师傅亦不相同。 教冷月和彩蝶的琴师,名为拾花,单凭这名字,冷月以为会是个二八俏佳人。 不料,他却是一名男子,四十岁出头,留着两撇山羊须,右脸生了颗媒婆痣,模样倒有几分滑稽。 因两人并无基础,先行锻炼的是抚琴动作要领,托、擘、挑、抹、剔、勾、摘…… 在与彩蝶的无话不谈中,冷月了解到,彩蝶自幼与祖母相依为命。 上段时日,彩蝶的祖母因病去世,家中连置办薄棺的银钱都没有。 万般无奈之下,她与雅阁签下了死契,换了祖母下葬的银钱。 彩蝶絮絮叨叨的说道:“雅阁的姑娘,哪怕出去后为奴为婢,也是奴婢中的上等人,总好过投身于青楼。月姐姐,你又为何来雅阁呢?” 听她有此一问,冷月苦涩一笑:“与彩蝶差不多,家里没有银钱,我是被卖给雅阁的。” 确切的说,被困在雅阁了。 她只是不解,公子把她塞到雅阁,究竟有何用意? 就在她想着,如何能名正言顺走出雅阁时,云娘公布了其中规则。 “两月为期,进步最快的,就能赢得出雅阁一日的机会。且当日所有花销,通通记在雅阁账上。” 花雅阁的钱,买自己的东西。 姑娘们激动之余,提出了心中的疑问:“我们所学技艺不同,如何计算的出,谁才是赢的那一个呢?” “就是、就是,这该如何比?” 云娘笑了笑:“各位姑娘初来时的水平,甲乙丙丁各有计算,时间一到,你们提升的是一个层面,还是两个层面,我也自有评判。” 陈芳愤愤不平的说道:“那岂不是,初来时水平越高,提升的机会就越渺茫了!” 她的琵琶弹的尤为出色,想来,短时间内提升无望了…… 云娘斜睨了她一眼:“你的水平不过在乙,若能突破瓶颈,我算你提升两个层面。” 陈芳的水准,在这批姑娘中还算拔尖。 但在云娘眼中,却是技艺微末,还自视水平高,她是真不知何为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啊! 两月时间转瞬即逝。 云娘在公布胜出的名额时,陈芳却气的直跳脚:“凭什么,凭什么会是她呢!” 冷月,她学琴不过两个月,基本功都未必扎实,怎么可能胜出?一定是云娘偏心他,给这场比试掺杂了不少水分! “你少见多怪,” 彩蝶的语气,带着不经意的小傲娇:“月姐姐每日卯时练习,比你可是勤勉多了!” 陈芳喃喃说道:“她就算不吃不睡,也不可能赢我的。” 她的琵琶,从七岁就开始学了。 云娘默了一瞬,道:“既然陈芳不服气,那就取琴来吧!” 冷月只会一曲凤求凰,她尚且觉得缺了一缕琴魂。 不久之后,她才明白其中缘由,心中有所爱,凤求凰这部曲才会被赋予琴魂,才能弹的脉脉含情、柔肠百转…… 本以为云娘会让她以琴声,与陈芳的琵琶一较高下,不想,云娘却让彩蝶坐在了琴前。这又是何用意? 彩蝶的琴技,用拾花的语言来形容,那就是:“我滴个乖乖,张彩蝶,你是在弹琴啊,还是在弹棉花啊!” 每逢此时。 彩蝶都会潇洒的撩撩头发丝儿:“嘿嘿,这弹琴和弹棉花,也都差不太多吧!” 云娘饮了一口茶,道:“陈芳,我让彩蝶附和你的曲调,稍后,再让彩蝶去附和冷月的曲调。” 陈芳初时弹的尚可,待彩蝶的突兀的琴声响起时,陈芳不由得蹙起眉。 这哪里是在附和她,简直就是扰乱她的心智,她分了神,曲子也跟着乱了节奏:“你到底会不会弹!” 陈芳怒不可遏,只听“蹦”的一声,琵琶弦生生断了三根。 “冷月,到你了!”云娘闭目细听。 拾花曾言,冷月的天赋异禀。短时间,已达到别人两年都达不到的水准,那个老匹夫,可是轻易不肯夸人的呢! 云娘凭心而论的话,冷月不敌陈芳的功底深厚,但她此次的评判标准,却并非比功底,而是以琴观心…… 功底可随着时间提升,而一个人的心性品质,却是很难再改变了。 陈芳她自命不凡,却又心浮气躁,才会因为干扰,乱了曲调,崩断了琵琶弦。 同样有彩蝶卖力干扰的情况下,冷月却弹的行云流水,不错一音,可见她的性情尤为沉稳,且心志极为坚定。 一曲毕,云娘掷地有声的说道:“冷月从最初的不通琴理,两个月就胜过了水平在乙的陈芳,我说冷月赢了,你们还有谁不服气吗?” 没有人敢多言一句,以陈芳初时的水准,分明是卡在了瓶颈。 今日她又发挥失常,简直是没有进步,反而退步了不少。 从规则来说,冷月是从最开始的排不上号,到今日的表现,提升了足有四个层面。 她们即使心有不甘,也不得不服气…… 彩蝶则与别人不同,没存着争输赢的心思。 她只记得,适才被陈芳噎的哑口无言,现下月姐姐赢了,她的底气也跟着上来了。 第5章 玫瑰簪风波 彩蝶叉起了腰,看向陈芳:“什么叫我不会弹,我看就是你不行!” 陈芳本就气不打一处来:“张彩蝶,你还有脸说,若非你弹的曲不成曲,调不成调,我何至于被你带偏。” 彩蝶气呼呼道:“分明是你自己学艺不精,怎还有脸怪我干扰,月姐姐怎就没被我带偏了调子呢!” 彩蝶自认为,若都弹不好,才是因她干扰的问题。然,云娘适才夸了月姐姐,就说明两人弹的好与坏,都和她关系不大,既然如此,陈芳凭什么怪她? …… 一时间,两人针尖对上了麦芒,倒是互不相让,眼瞧云娘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冷月赶紧拽走了彩蝶。 无论男女,生来都有胜负欲。 陈芳本就心情不佳,彩蝶又跑过去招惹她,她若为君子还好,若为小人,恐怕会因此心存怨怼。 彩蝶讨好的拽了拽冷月的袖口:“好姐姐,明日你出去,可否帮彩蝶带些好吃的回来?” “你想吃什么?”冷月问。 彩蝶伸手一比:“嘿嘿,两只烧鸡就够。”民以食为天,什么输啊赢啊的,都不重要,有的吃才最重要呢! “好,”冷月不疑有他。 这段时日的同寝同食,她深知彩蝶的饭量,足足是自己的三倍不止。 湛蓝的高空,流云朵朵,冷月信步走在街道上,感慨着若身后没有尾巴,该有多好。 云娘美其名曰,是为了护她周全。究竟是保护,还是监视,恐怕也只有云娘自己清楚了。 趁着这个机会,她先去看看阿爹。 矮矮的篱笆墙,旧的不像话的桌椅,有那么一瞬间,冷月仿佛回到了小时候。她在院子中疯跑,阿娘唤着她的名字:“阿月,你慢着些。” 阿娘在世时,日子过得虽清苦,却是冷月最开心的时光了。 她永远都忘不了,阿娘弥留之际形容枯槁的样子。 一个钟灵毓秀的美人,被病痛折磨的瘦骨嶙峋,眼窝凹陷,一口口的咳着血:“阿月,我苦命的孩子啊,阿娘若走了,你可该怎么办……” 想到此处,冷月眼睛生疼,泪珠一颗接着一颗的砸在了地上…… 她推开房门,忍不住大口的呛咳起来,伸手一摸,桌上的灰尘,积的有铜钱厚了,这房子显然许久没住人。 阿爹能去了哪呢? 她访遍左邻右舍,却无一人知道阿爹的消息。 这么个大活人,怎能说不见就不见了?哪怕是他出去赌了,家里也不该一丝人气儿也无啊! 她百思不得其解,顿觉心烦意乱。 六月的天,婴儿的脸,早晨还天气晴好,下午就开始乌云密布了。身后的尾巴忍不住催促:“冷姑娘,快下雨了,这时辰,你也该逛的差不多了!” 冷月道:“待我去临街买两只烧鸡,便回雅阁。” 护院极为不解,以往的姑娘,得了这机会,买的都是珠宝首饰,更有甚者一掷千金。 主子会根据她们的贪婪程度,判断她们的虚荣心以及喜好。 两只烧鸡就能满足的,还真是前所未见。其中一人问:“冷姑娘,你就不想添置些别的东西吗?” “不必了,”她的语气有些不耐。 小雨淅淅沥沥的下了起来。 彩蝶站在廊檐下翘首以盼。 “月姐姐。”远远看见熟悉的身影,彩蝶飞奔了过去。 细雨微透了衣裙,冷月藏在广袖的烧鸡,护的滴雨未沾。油纸包打开,香气四溢,彩蝶扯下一只鸡腿,递到她面前:“月姐姐,你快尝尝。” “你自己吃便好,” 她此刻的心,犹如长了野草一般,焦虑的很,又如何能吃的下东西! 雨后的空气,混合着泥土和花草的芳香。 今日的课却不明就里的停了,众位姑娘齐聚在二楼,“啪”的一声,云娘手中的茶盏摔个稀碎。 “真有出息,雅阁这五年来,头一遭出了三只手的姑娘家,你们是自己招,还是等我查!” 雅阁的前院有人看守,而后院,是云娘单独歇息的地方,并未留人守着。 她晨起发现,梳妆盒内的玫瑰簪不翼而飞。 云娘与黎景云相识于少年,她在人前唤他一声主子,在人后唤他一声景云。 去年生辰,景云送了她那支簪,并与她承诺,待大仇得报,就会抛却荣华,迎她过门。 那簪是她的生辰礼,亦是定情信物,突然不见,她怎能不怒不恼呢! 这可是云娘第一次发火,众位姑娘惊惧之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一头雾水。 唯独陈芳,表现的最为淡然。 她迈着碎步,俯在云娘耳畔,不知嘀咕了什么,云娘点了点头:“你们暂且呆在这里。” 厅外有两双眼睛,看住了在场所有人,大家站到腿酸,却极为默契的隐忍着,一言不发。 直到云娘再次现身,脸色明显缓和了不少,大家悬着的心,才暗自放下。 她懒洋洋的声音传出:“不过是虚惊一场,都散了吧,冷月和彩蝶留下,陪我叙叙话。” 陈芳适才与她说,与其恼火,不如暗暗搜查雅阁。 她这才让人看住所有姑娘,自行下去搜查,结果,她却在冷月的绣枕下,搜到了那支玫瑰簪。 云娘寻到了东西,气也消了大半。 她本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原则,不愿闹得人尽皆知,故而,才多留下彩蝶掩人耳目。 “冷月,你抬起头来。” 她澄澈的眸子与云娘撞个正着,恍惚间,她觉得云娘的样貌,与左厢房的美人图,倒有七成相像。 云娘的语气不善:“冷月,我丢了东西,却是在你枕下寻到的,你还有什么可说的吗?” 怎么可能发生这种事? 冷月只觉不可思议,急忙道:“阿月从未拿过云娘的东西,怎会在我的枕下搜到呢?” 云娘望进那一汪水眸,企图看出哪怕一丝的端倪。 行窃之人,若事情败露,理应神情慌乱、口不择言才对。 而她,竟能表现的如此平静,若非真的无辜,就是她实在善于伪装了。 她又何尝希望,雅阁的姑娘参与这些个污糟事呢!但此事做不得假,那玫瑰簪,确确实实是在冷月那里搜到的。 第6章 真正的凶手 云娘自诩阅人无数,因为冷月容貌娇好,聪明上进,反而还高看了一眼。 她看中的姑娘,却在她眼皮底下,出了这等丑事,这岂非在打她的脸吗! 若肯认错,云娘也敬她心里坦荡,没打算追究,偏偏她还死鸭子嘴硬。 真是越想越生气,云娘拍桌而起:“你口口声声说没有拿,那簪子难不成长了腿,自行走到了你的床榻上?” 彩蝶举起手:“云娘,我为月姐姐证明,她并未做下此事。”昨晚月姐姐回来后,明显的魂不守舍,她既没有出门,又如何行的了偷盗之事呢? 若是别人证明,云娘许会信上几分。彩蝶的性子最为纯粹,又与冷月交好,云娘怎会听信她的一面之词? 且她赶在此时为冷月求情,显得她蠢笨异常,云娘是喜欢性子纯粹的,却不喜欢看不清形势的蠢货。 心里的这股火气,却是再也压不住了:“彩蝶,你为她证明,可知后果如何?” “彩蝶愿意承担任何后果。” 她坚信,她的月姐姐,绝对做不出那等腌臜事…… “来人,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拖出去,杖三十。” 云娘话音刚落,护院就冲了进来,不由分说的带走了还在惊愕中的彩蝶。 冷月直接跪下身去。 “云娘,我真的没有拿你的东西,此事,更与彩蝶无毫无关系。” “哎呦,疼,疼……” 彩蝶的惨叫,却一声高过一声,冷月求情无果,急忙跑了出去。 彩蝶的脸色苍白,额上满是汗水,看见她出来,当即止住了哭喊:“月姐姐,我信你……” 手臂粗细的木杖,刚要落了下去,冷月急忙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了彩蝶,那一杖,结实的砸在了她的后背上。 杖刑停了下来,护院面露为难之色。云娘让打的是彩蝶,而并非冷月,他适才,已经来不及收手了…… 护院抬眼看向云娘:“还差十杖!” 云娘没想到,冷月会以身护着那个小丫头,也不枉彩蝶信她一回,她倒是个重情重义的。 但她一言既出,又岂有收回的道理? “将冷月拖走,继续打。”冷月受了不过一杖,后背就疼痛异常,她不能再让彩蝶受刑了。 冷月心里明白,雅阁的姑娘,不管犯了多大的过错,手和脸,都是万万伤不得的。 故而,护院拽着她,她却用十指死死巴着绑人的木凳,指节泛白,就是不肯放手。 护院一时也不能拿她怎么样。 然,她渐渐感觉到了手心发汗,双手打滑,再这样下去,她若脱了力,还是护不住彩蝶…… “云娘,请给我一些时间,我定会找到真凶,证明自己的清白。” 僵持的档口,她想到了,若外贼偷窃,定然会想方设法的贩卖出去。 云娘能在雅阁之内搜到,就说明并非外贼,而是出了内鬼。 转卖不出去,就嫁祸给了她? 她唯有找出证据,揪出内鬼,才能自证清白,彩蝶也不必无辜受苦了。 昨晚落了雨,那行窃之人,许会留下一些蛛丝马迹:“云娘,阿月想去后院看看。” 云娘点了点头,吩咐人先抬了彩蝶回房诊治,自己则跟着冷月去了后院。 两月前,众位姑娘参观整座雅阁,有幸见识到了云娘的后院和闺房。 冷月心里不禁感慨,这满院的奇花异草,房间的熏香摆设,恐怕是神仙也住得了! 再次穿过长廊,进入后院,她的心境却与上次截然不同。 青石板铺成的小路上,冷月蹲下身,仔细观察地上的两双鞋印。 一双轻浅,另一双则轻重不一致,有半只脚,还陷进了松软的泥土里。 “云娘,你过来。” 说话间,她将自己的右脚陷入软泥,与另外的脚印相比,冷月留下的印记,足足小了一寸。 云娘沉眼看着两个脚印:“你的意思是,另一只脚印的主人,才是整件事情的始作俑者。” 冷月点了点头:“护院从不来云娘的住处,而云娘的绣鞋,也并未沾染泥土,那半只脚印,显然是昨晚内鬼离去时,匆忙中留下的证据,只需拓出脚印的尺寸,便可找出真正的凶手了。” 况且,不管是谁偷东西,都得有所图吧! 雅阁的姑娘轻易出不得门,偷那玫瑰簪,一来换不出银钱,二来不敢明目张胆的佩戴。只有脑子有病的人,才会想着偷云娘的东西…… 云娘眉头蹙起。 此话若为真,岂非有人故意偷盗,栽赃给了冷月,还带累了彩蝶受苦? “你与彩蝶都受了委屈,待揪出贼人,我会代雅阁允你一件事。” 云娘是以更换新鞋为缘由,堂而皇之的拿到了所有人的鞋子尺寸。 经过她仔细对比,与拓出的脚印尺寸一致的,唯有一人,那就是陈芳了。 那日事发,其她姑娘的表情都是懵懂的,唯有陈芳,表现的极为镇静平和。 细细想来,她当时胸有成竹的模样,是因为她本就知道此事的原委吗? 云娘怒不可遏:“陈芳,你好大的胆子,谁给你的胆子行偷窃之事!” 陈芳一时情急,便开始口不择言了:“云娘,你分明是在冷月的房间搜到的,你怎能偏心她到这个地步呢?” 那玫瑰簪,可是她亲自放在冷月枕下的,不会出错啊! “你还敢砌词狡辩,我从未说过,那簪子是在冷月那搜到的,你又是从何得知的?” 因为陈芳的一席蠢话,云娘气的手直抖:“你偷东西在先,栽赃冷月在后,东窗事发,又毫无悔过之心,给她拖出去,杖七十。” 陈芳的性子素来高傲。 但眼见事情败露,已无法逆转,她还是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声泪俱下道:“云娘,求你给我个机会,我只是一时糊涂,以后再也不敢了……” 七十杖啊,是容易打出人命的! 什么骄傲,什么自尊,都比不上此刻的保命重要。 “做出这等没脸的事情,她还有脸求情呢?” “心思歹毒的人啊,就合该打死了事。” …… 第7章 帮我寻一个人 陈芳已顾不得别人的冷嘲热讽了,直接梆梆的磕起头来:“云娘,念在我是初次犯错,就酌情处罚吧…我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云娘的语气没有丝毫波动:“陈芳,你见到了棺材才想起落泪,已经晚了。” 陈芳求云娘无果,就跪爬到冷月脚边,拽了拽她的裙袂,道:“冷月,求你原谅我,你就原谅我这一回吧……” 只要冷月松了口,说她不予追究,云娘也就不好多说什么了,再不济,减减刑罚也是可以的。 陈芳额头磕的一片青紫,冷月只看一眼,并未多言。 彩蝶无辜受了刑罚,疼的几个晚上都睡不好,她没理由替彩蝶说原谅,况且,陈芳做了错事,也理应承担后果。 陈芳终究被护院拖拽了出去,也没人注意到她眼底的怨毒之色。 她的惨叫声由最初的凄厉,到低声的求饶,最后,竟然一点声音也发不出了。 冷月替彩蝶听完刑罚,转身离去之际,云娘的声音,止住她的脚步:“冷月,你可有所求?” 冷月人未出雅阁,却平白遭到别人陷害,她又因此误会了冷月的人品,云娘想着能够补偿一二,也是好的。 冷月轻轻一礼:“云娘,你能帮我寻一个人吗?” 雅阁的势力,黑白两道都有建树,云娘不经思索,就点了头:“你想寻谁?” “我阿爹,冷达。”她自己无财无权,想寻找个平头百姓,无异于大海捞针。 而云娘则不同了,单从雅阁的奢华程度,便可窥探出,雅阁的财力雄厚;钱财外露而无人敢惦记,由此可知,雅阁背后支撑的势力,也同样不容小觑! “你阿爹是冷达?” 云娘的眼里闪过一丝异样,但很快,就被一贯的平静柔和所替代:“待过了几日,我就会给你结果的。” 冷达是景云黑名单上的人,已经死透了,以景云的心性和手段,能不能存下完整的尸骨,她都尚且未知。 她之所以说要过几日,无非是想私下与景云透个口风,得个准信罢了…… 若能留下尸骨,也能对冷月有个交代。若留不下尸骨,就要想其他说辞,将此事给搪塞过去了…… 这事情闹到最后,她补偿不得,竟演变成了扯谎。 唉,她又如何能想到,景云行事,向来是斩草除根,不留活口的,偏的这次一反常态,若早知冷月与冷达的关系,她也断不会夸下海口的。 二更的鼓声敲响,云娘独自上了三楼。 男人身着墨色衣袍,背脊挺直的立于窗前,衣袍上,银丝线勾勒成的玉竹,在清冷皎洁的月色下,褶褶生辉。 “景云,”云娘心头微动,伸手环住了他的后腰。 “嗯,”黎景云神色淡淡的回握住腰间的手:“这一批人中,谁表现的最出色?” 云娘未经思忖,就答道:“是冷月。” “竟然是她?”黎景云有些不敢相信,冷达那个贪生怕死之徒,又能养出多好的女儿来。 “对了,”她话锋一转:“云娘答应那丫头一个条件,帮忙寻她阿爹,冷达的尸骨可在?” 云娘知道自己惹下了祸端,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小…… 不出所料,黎景云声音冰冷的道:“他那等腌臜货色,怎配留下尸骨?日后,你莫要轻易答应别人条件!” 言尽,他掰开腰间的手,掠身而去。 云娘于他而言,是不一样的存在,其他的棋子,都需要威逼利诱,使得一番手段,才会听他的话,为他办事。 唯独云娘,无条件的帮衬他,这五年来,更是帮他培养了一枚又一枚的棋子,却丝毫不知,自己亦是局中的一枚棋子罢了…… 三日后,云娘准时唤了冷月前去。 令冷月意想不到的是,当日送她来雅阁的公子,也在此处。 公子来雅阁,所为何事呢? 冷月错愕了一瞬,乖觉的打了声招呼:“云娘,公子。” 是黎景云先行开了口,声音没有丝毫温度,也不带一丝情感:“冷月,我查到你阿爹冷达,人已经去了……” 冷月紧紧捏着衣袖:“公子可知,我阿爹是如何去的?” 那日归家,她便察觉到了端倪,阿爹无故失踪的事情不简单,她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然,当真相摆在眼前,她还一时难以接受的…… 黎景云转过身,装模作样的叹息一声:“是被赌坊的人杀害的,已经尸骨无存了,冷月,你想要报仇吗?” 还没等他违心的说出下一句“要不要我帮你啊!”冷月就截断了他的话:“我不想报仇!” 她赌气般的跑了出去,所谓天作孽尤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赌坊中人,自是三教九流,鱼目混杂。分明是阿爹不听劝告,非要去赌,她又能怪得了谁,又能去找谁报仇呢! 冷月仰起头,刺目的太阳灼痛她的眼,她却感觉不到哪怕一丝温暖,她阿爹纵然有千般不好,万般不对,也是她在世上最后一个亲人了。到头来,竟落下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云娘不放心冷月,紧跟着出了门。 她的眼睛泛起水光,却固执的仰着头,任由眼泪倒流进自己的心里,云娘忍不住劝道:“你何必为难自己,哭出来才会好受些!” 云娘的话,击溃了冷月心里紧绷的那根弦,她不禁失声痛哭:“没有了,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她哭的伤心,云娘的眸子亦染上了悲悯之色:“冷月,逝者已矣,生者如斯。太阳会照常升起,月亮会依旧西沉,这日子,还是要继续下去的……” 云娘的这段话,落在冷月的耳朵,有着绵绵说不尽的哀伤,她甚至感觉到,云娘,怎么好像比她还伤心呢! 她转眸,却见云娘原本嫣红的唇瓣,变得毫无血色,斜斜倚靠着假山,腿明显的站立不稳。 “云娘,你怎么了?”冷月上前扶住她。 “痛,我头痛欲裂……”云娘的低低的说了一句。 冷月焦急的喊道:“来人,快来人啊……”一抹身影应声而至,黎景云抱起云娘,急匆匆的赶往后院。 第8章 咒术 那医者名为陈平。 他探了脉搏,连声道:“怪哉、怪哉,这脉搏,并未探出异样啊!” “这怎么可能?”冷月一度怀疑他是庸医,眼看云娘痛的汗水浸浸,他竟然说探不出原因。 “难道是?” 陈平心里已有了猜测,因不知是对是错,而不敢妄言,他到底该不该说? 黎景云生平最讨厌的,就是陈平这种说半截话,吊他胃口的人,他的声音顿时冷了下来:“难道是什么?” 黎景云一个眼刀递了过去,陈平就被吓得颤颤巍巍的跪下身:“难道是被人施了咒术,施咒者,以写着云娘生辰八字的人偶作媒介,可让中咒之人生不如死,或者……” 陈平尚未说完,就被厉声打断了:“你不必与我说教,只需告诉我如何解!” 不该多言的时候,他说的倒挺欢,若非他医术不错,又素来忠心,黎景云早就想一剑杀他泄愤了。 陈平的语气极为恭谨:“须得找出施了咒术的媒介才行。” “你是说人偶?”黎景云捏着拳,眼里隐隐带出怒气:“搜,哪怕是掘地三尺,也要将那脏东西给我找出来。”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冷月虽然也想知道,是谁有胆子害了云娘,但眼下,云娘却浑身颤抖着,握住公子的手不放,低声的唤道:“景云,景云,你不要走……” 她若连这点眼色都没有,简直是白活了十几载。 念及此,她自行搭建了台阶,顺着台阶而下:“公子,若无其他要事,阿月就先行告退了。” “等等,你留下来照顾云娘。”未等冷月应承下来,公子就直接掰开云娘的手,大步离开了。 黎景云负手而立,神色莫名,最终,是在前院搜到了布偶。 布偶的背面有云娘的名字和生辰八字,头顶赫然扎着七枚银针,他漫不经心的问:“这是在哪里搜到的?” “禀主子,是在冷月姑娘的房间搜到的。” 雅阁初建时,这六人就一直在雅阁,名为守护,实为监视,监视雅阁的风吹草动,也监视云娘的一举一动。 他们明面上,听云娘的吩咐行事,实际上,只听主子一人的差遣。 听了护院的禀报,黎景云沉了沉眼,吩咐道:“将冷月绑到石室去,我来亲自审问……” 云娘折腾了半晌,终于睡着了。 冷月坐在床榻上,不错眼珠的看着。忽而,她颈间一麻,失去了意识。 幽暗封闭的石室内,寒凉从她的脚底升起,冷月赤着足,双手被束缚在冰冷的铁链上。 黎景云手持长鞭,闲散的坐在长凳上,吩咐道:“给她泼水!” 整桶凉水从头浇下,冷月浑身湿透,打起了寒颤,微小的动作,却拽动铁链哗啦啦的响着。 她幽幽的睁开眼睛,四目相对,她十分不解的看向眼前人:“公子,你这是何意?” 黎景云用鞭子的手柄,挑起她的下巴,眼神冰冷,却又带着丝丝玩味:“冷月,你为何会给云娘下咒呢?” “公子,我没做过这种事。”她没有动机害云娘,也根本不懂何为咒术。 黎景云哪里肯听她的解释,直接绕到她后背,手中的长鞭挥舞的宛如灵蛇一般,啪啪几声,带起道道血痕。 痛的实在太突然,冷月抑制不住的尖叫出声。 黎景云的声音放轻了些许,却透着一股深入骨髓的冷意:“冷月,你是真没有,还是假没有?” 他心如明镜,冷月并非真凶,他亲自安排了此事,不过是寻个莫须有的罪名,试探冷月的心性罢了! “我真没有,”她下意识的摇了摇头。 黎景云循循诱导着:“冷月,你若认下,这件事情只有你知我知,若不肯认,你可会吃苦的,懂吗?” 以往的诸多女人,到了这一步,能认罪的居多。然,能听信这种鬼话的,一则,心思单纯,不堪重用,二则,证明此人心志不坚,无法忠心侍主。 他说的话,仿佛裹挟一层蜜糖的毒药,意思也尤为明显。 冷月若肯背下这口黑锅,此事就算了结。若不然,他便会私下用刑,想要屈打成招? 黎景云见她秀眉微蹙,似乎在斟酌着,如何做,才能对自己更有利。 他不禁嗤笑了一声。 自以为聪明的人,会选择前者,至少,她眼下不必受苦,而有骨气有原则的人,则会果断的选择后者。 懂得权衡利弊的人,往往是又没骨气、又不可靠的货色,这种人,除了自己,可以出卖任何人! 石室的气温,又下降了好几度。冷月樱唇微启,斩钉截铁的说道:“没有做过的事,你凭什么让我认!” 她绝不想屈服公子的淫威。她在这世上,已无牵挂了,又何必临了临了,担下这莫须有的罪名! 预想中的答案,竟然猜错了吗?那就让冷月,认清自己的身份和斤两:“凭什么?就凭我为刀俎,你为鱼肉……” 听出他语气中浓浓的不屑和讥讽,冷月只是低眉敛目,道:“公子不必多说了,你要打便打,要杀便杀吧。” 黎景云轻笑了一声:“好啊,我看你的骨头能有多硬!” 冷月以指甲钳入了掌心,又死死的咬住了下唇瓣,空荡阴暗的石室内,只余鞭声呼啸,铁链哗哗作响…… 黎景云想听她的屈服、她的求饶,一如以往的下等人,哪怕不是自己做的,也会为了免受皮肉之苦,违心的承认下来,求他放过。此后,那人才会彻底的顺服于他…… 然,冷月直到体力不支,疼昏了过去,也没能说出半句软话,唇被咬破了,愣是连哼都没有哼一声。 柔柔弱弱的样子,倒是他第一次看走了眼。 黎景云不禁想到,云娘倾慕于他,他就利用云娘的感情,以最少的代价,换一个忠心耿耿的棋子。 而那些未做错事,却选择认错的女人,他反而会以此事作为把柄,威胁她们不得不听自己的话。 如冷月这般心性的,若想为自己所用,就要寻出她最珍视的,亦或是最重要的人,来作为威胁她的筹码。 她最重要的人,可不大好找啊! 第9章 要送给皇上的女人 此时,云娘走了进来。 冷月能在雅阁凭空消失,除了景云,谁又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石室就建在雅阁正下方,云娘没有猜错,冷月她果然在这,见冷月毫无意识的垂着头,云娘柳眉微蹙,道:“景云,你下手未免也太重了些。” “我有分寸,她又死不了。”说话间,他环住了云娘纤细的腰肢。 “你要告诉陈平,十五日之内,务必要医好她身上的伤,要送给皇上的女人,万不能留下一丝半点的疤痕……” 云娘听他如此一说,出言提醒道:“景云,冷月的锁骨下方,有约莫一寸长的烫伤,许是去不掉了。” 似乎是为了证明云娘所言非虚,黎景云大踏步走到冷月身边。 只听撕拉一声,露出女子莹润无暇的肩头,在她精致的锁骨下方,那道疤痕突兀明显。 他看了一会儿,又轻轻碰了碰,才道:“云娘,你取枚针来!”云娘取出随身携带的绣花针,递了过去。 趁着冷月昏迷,黎景云在她身上留下两朵梅花,巧妙的遮住烫伤的印记。 摸了摸自己留下来的花纹,黎景云不由得勾起唇角。 他的笑容从来都不达眼底,第一次见他笑的发自内心,云娘不免有些晃神…… 蓦然,却听黎景云冷声道:“把她给带回去!”仿佛他刚才绽放出来的笑容,不过是云娘的大梦一场。 冷月是被哭声吵醒的,彩蝶坐在床头,眼睛红肿的像桃子一样,见她醒了,那丫头眼里闪出欣喜的光芒。 她作势起身,彩蝶急忙的拦住她:“月姐姐,云娘交代过了,你不能动作太大,免得留下疤痕。” 冷月只好认命的趴回床上。 “彩蝶,你替我唤云娘。” 她想要知道,那个害她无辜受刑的咒术,究竟会是个什么鬼东西。 彩蝶的眸子滴溜溜转了几圈:“云娘说,姐姐你受苦了,也受委屈了,待姐姐养好身子,再从长计议也不迟。” 后背的伤口在隐隐作痛,痛中还带着痒,冷月只觉抓心挠肝的难受。 她无法,只好在那狠狠的挠被子,以此来发泄自己的怒气,顺便分散一下自己的注意力。 “月姐姐,你该喝药了。” 冷月抬眸,那黑乎乎的药汁,只闻味道,都透着难以言喻的苦,但为了快些好,她还是必须要喝下去。 她捏住鼻子,强行喝了下去,随即,她的五官被苦到扭曲,又慢慢的趴回到床上。 将养了数日,冷月的伤口结了痂,就迫不及待的去面见云娘,也见识到了所谓咒术的媒介。 那布偶不过巴掌大小,做工也极为简陋,她不敢相信,就这个破破烂烂的东西,能如此邪性,害的云娘头痛吗? 云娘像在与她说话,又像在自言自语:“布偶上,我的生辰八字,以及银针,都被尽数毁掉了。” 针脚粗糙,并非出自她手,最重要的是,冷月并不知道云娘的生辰八字。 她左瞧右看了半晌:“云娘,这布料与我的里衣,倒是一个材质。” 云娘从未近距离看那布偶。 听冷月这般说,她凑过去摸了摸质感,道:“果真一模一样!” 这种面料,除去给姑娘们做里衣外,并无富余。如此一想,岂非这布偶的面料,是从她人的里衣当中截取的? 云娘默了一瞬,心中已有了盘算:“冷月,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出凶手,还你一个公道的。” “找什么凶手,云娘你没事可做了吗?”转瞬之间,公子就移到了云娘身边,还不忘狠狠的瞪了她一眼。 “冷月,你还不快走吗?” 冷月深吸一口气,尽量维持着面上的平和。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公子,她感念公子那晚的搭救之恩,然, 她后背纵横交错的鞭痕,则提醒着她,公子分明是个性情古怪、蛮不讲理的人。 她想问,为什么要如此对待她? 让她白白受了一次刑罚,云娘说会帮忙查的,公子怎就不准了呢…… 但她眼看着公子的手,抚向了云娘的后背,恍若无人般的问了一句:“云娘,你的头还痛吗?” 她还是忍着满腹疑问,识趣的退了出去,冷月的背影萧条而落寞,云娘忍不住叹息一声:“她不过是个无依无靠的可怜人罢了,景云何必如此待她?” 景云不让查,就说明此事与他相关,他全家遭难之时,冷月能有多大? 他又何必因为上一辈的恩怨,去为难一个无所依仗的人呢! 而在黎景云的内心深处,可怜之人,从来都不配活在世上,他能留着冷月的性命在,就已是他的无上恩德了。 他冷声道:“云娘,我如何对她,你都不应该深管。” “云娘有错,景云勿恼。” 她不该因为一时心软,与景云说出这种话的,景云的性子冷淡,素来不喜欢多嘴多舌之人…… “陈芳蠢笨,你想法子,让她离开雅阁,发挥最后的价值也罢!” 黎景云撂下这句话,就离开了。 而通过这句话,云娘却明白了,陈芳是景云安排的人,那么她在雅阁的所作所为,会不会源于景云的授意? 她最后的一点价值,也就只剩下替主子背黑锅了…… 云娘突然觉得有些凄凉。 在景云的眼里,永远只分两种人,有价值的就留下,没价值的就舍弃。 她不敢想象,在景云的心里,自己处于什么位置,和别人相比是一样的,还是会多那么一点点分量。 她甚至无法判断出,景云说的哪句话是真的,哪句话又是假的,她又要做到什么程度,才能走进景云的内心深处呢,她不知道,也并不敢多问…… 云娘听从黎景云的吩咐,对外宣称,陈芳是嫁人享清福去了。 没人因她的离开而惦念。 只是彩蝶出言调侃道:“陈芳心思歹毒,行为不端,她嫁人去享了清福,娶她的人岂非是要受苦了?” 云娘瞬间板起了脸:“彩蝶,你口无遮拦,罚你三日不许说话。” 祸从口出,彩蝶这不经思考,便直言不讳的性子,需得改。 第10章 花灯会 爱说话的人被迫装哑巴,简直不要太痛苦!彩蝶忍不住要争取一番:“云娘,我不过就是开个玩笑罢了……” “不长记性,四日不许说话。”彩蝶张了张嘴,云娘慢悠悠的说道:“多说一句,多加一天。” 彩蝶:“……”她瘪嘴,不敢再发出一丁点声音。 眼看彩蝶眼里蓄满泪水,冷月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袖,极小声道:“晚上的炖肉,我都留给你吃,可好?” 那个小馋猫,当即逼回了眼泪,扯出一抹谜之微笑。 转眼到了八月。 云娘慵懒的靠在椅子上,冷月递过一盏汤:“云娘,你尝尝我的手艺。” 云娘饮了一口汤,赞叹出声:“汤头甜而不腻,入口丝滑柔和,极好!” 可惜了,冷月有做贤妻的资质,却没有做贤妻的命数。 一旦她入了宫,任她再怎么得宠,也不过是个妾罢了,结局,也必然会成为景云复仇之后的牺牲品…… 彩蝶揉按着她的香肩:“云娘,这个力度如何?” 彩蝶这个小丫头,伺候人的功夫确实不错,从前以为她一无是处的,倒是平白小瞧了她。 彩蝶虽说没什么大智慧,却还是性情磊落,且占着些小聪明的,只需改掉咋咋呼呼的性子,也就能有出息了。 云娘笑了笑:“你们两个,如此明显的讨好我,可是有所求?” 冷月低眉敛目:“什么事都瞒不过云娘,明日是一年一度的赏灯节,我与彩蝶想出去逛一逛,望云娘应允。” 云娘单独给她加了课时,说什么她骨头生硬,需要提高一下柔韧度。 这不,她每日除了练琴,还会承受周身酸痛的苦。这段时间,可是要憋屈了,故而,她才想与彩蝶出去散散心。 未等彩蝶说出事先准备好的话,云娘就爽快的应承了下来:“我给你们一个半时辰,要早些回来。” 逛一逛也是好的,此后,可就再无肆意的机会了! 长街之上,灯光辉煌,人声鼎沸。 花灯的种类繁多,有栩栩如生的动物灯,形象逼真的鲤鱼灯,舞姿婆娑的仙女灯。 无一不是装饰考究,做工精细,直看的人们眼花缭乱。 “猜灯谜,赢花灯!” 男子的声音不大,却沉稳有力,传到了大部分人的耳朵中。 “我们去凑个热闹,可好?”彩蝶牵着冷月的手,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不大不小的看台。一袭青袍的中年男子,立在看台的最左侧,眉眼带着笑。 这规则也极为简单,每一盏花灯,都有相对应的灯谜,谁能够准确的猜出答案,对应的花灯便会归谁。 冷月的目光,停留在那盏精致的兔子灯上,谜面是“三四五,像把弓,,十五十六正威风,人人说我三十寿,二十八、九便送终。”打一天体。 她略微思忖:“这盏灯的谜底是月亮。”十五十六是月亮正圆的时候,与它的十五十六正威风相呼应。 男子笑答:“恭喜姑娘猜对了。” 冷月将兔子花灯递给彩蝶:“这是送你的礼物。” 彩蝶笑开了眉眼,在冷月脸上猛亲一口:“谢谢月姐姐,我很喜欢。” 冷月被她给亲懵了,没想到这丫头在大庭广众之下,还如此大胆。 兔子灯不远处,挂着一盏莲花灯。 粉红颜色的灯面,每一片花瓣上,还题了一首小诗,设计巧夺天工。透过这盏灯,她不禁想到云娘的如花美貌。 谜面是“百万雄兵卷白旗,天下无人能对敌。秦王缺少余元帅,罵阵将军无马骑。”打四个字。 冷月陷入沉思,百去掉白,是一,天除去人,是二,秦少了余,是三,罵没了馬,是四。 “谜底是一、二、三、四。”冷月取下花灯,与彩蝶淹没在茫茫人海。 原本,两人是准备回雅阁的。 彩蝶眼尖,发现了陈芳,挽着一个须发花白的男子。 彩蝶脱口而出:“月姐姐,陈芳陪着她爹逛灯会呐,以往倒没看出来,她这种人,也还蛮孝顺的哈!” 逛灯会的大抵分两种人,一种如她与月姐姐,姊妹同逛的,一种有情人,即将成为夫妻,或者已经是夫妻的。 能陪爹一起逛灯会的,陈芳真算得上第一人呐! 冷月闻言望了过去。 只见陈芳站在人群中,极为显眼。她钗环精致,衣衫华美,梳起了妇人头,几个月不见,倒是丰腴了不少。 陈芳听见彩蝶说的话,气的一口银牙险些被咬碎了!这哪里是她爹,分明是她的夫君…… 那晚,陈芳只穿一件有缺口的里衣,就被丢出了雅阁。 这是她不得不受下的奇耻大辱。 她没脸回家,又无处安身,只好略施小计傍上这个老不死的,做了外室。 虽说他年岁大了些,却胜在无父无母,家境殷实,自从跟了他,陈芳的吃穿用度无忧,日子过得倒也滋润。 不过是出来逛个灯会,她竟然冤家路窄的碰见这两个贱人! 想到自己挨了七十杖,一个多月起不来床,险些丢了性命的那档子事,她就恨得牙根直痒痒。 她拿云娘无可奈何,还奈何不了她们吗?陈芳观察有一会了,雅阁的护院也并未跟随,真是连老天爷都要助她! 她的眸子闪过一丝狠厉。 今晚,她一定要当街扒了那贱人的衣服,让彩蝶和冷月颜面尽失…… 冷月远远瞧见,陈芳俯在男人的耳畔,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随即,哭的那叫一个肝肠寸断,男人的脸色登时变了,气的吹胡子瞪眼睛的,还不忘安慰怀里的美人儿…… 紧接着,男人击了三声掌。 从他身后,走出两个小厮装扮的人,朝冷月和彩蝶方向逼近。 彩蝶敏锐的察觉到事情不太对,将花灯往冷月怀里一送,道:“月姐姐,你保护花灯,我来保护你。” “彩蝶,我们一起跑吧!”彩蝶一个小女孩,会在男人手里吃亏的。” 眼看人离得越来越近,哪里还能跑的掉呢!彩蝶握住她的手腕,郑重其事道:“月姐姐,你送我的花灯若出了丝毫差错,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第11章 他们当街欺负柔弱女子 彩蝶长到这么大,除了相依为命的祖母,便再没有人对她好过。 更别提是像月姐姐这般,好吃的紧着给她吃,又想着送她礼物了。 她从小为了不受人欺负,性子一向泼辣,敢与男孩子打架,且屡战屡胜。 而月姐姐则不一样的,她天仙般的人物,断不能让那些宵小之徒,碰到哪怕一片衣角…… 她如同母鸡护崽般,护住了冷月,腿却配合着微微颤抖,道:“你们别过来,你们可千万别过来啊……” 她明面上示弱,实际上,是为了多给自己争取一些时间。 彩蝶左右瞄了瞄,瞧见地上安静的躺着一截木棍,她双眼放光,拾起地上的木棍,果断迎了上去。劈头盖脸一顿猛敲,嘴里还不忘念念有词:“你们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谁的主意都敢打哈,真当你姑奶奶的肉,都是白吃的?啊……” 陈芳和冷月皆是一脸震惊…… 陈芳震惊的是,这个彩蝶,哪里像个未出阁的女儿家,简直与市井泼妇无异,从前竟不知,她如此彪悍的吗? 然,在冷月眼里,彩蝶英勇无畏的性子,不过是保护自己,保护她人,不得已才披上的盔甲罢了…… 她既心疼彩蝶,又担心彩蝶的安全,好在,不过须臾功夫,那两个男人就被彩蝶打的鼻青脸肿,连连喊痛。 她手捧着花灯,却并未发觉危险潜伏在自己身边,她只看见明面上的两个人,而实际却有三个人。 那人接收到老爷心尖儿宠传递过来的讯息,偷偷绕到冷月身侧,道:“小妹妹,你长的可够水灵的哈!” 手刚搭到女子的肩头。 冷月先是瑟缩了一下,待反应过来后,她果断从花灯取出蜡烛,丢了过去,那蜡烛不偏不倚,正好砸在男人的纶巾上,瞬时,男人的头发瞬间烧了起来。 一股子烤麻雀的味道弥漫开来,男人胡乱的扑打着头发,猛然端起半盆不知名的液体,直接浇在了头顶上。 “哎呀,你这个傻小子,那不是水,而是老朽忘收了的灯油啊……”店家提醒的晚了,火的确越着越旺,男人哇哇的乱叫了起来,一边叫喊,一边在地上打着滚,试图灭火。 店家也急了,赶紧上前去,三拳两脚的帮起忙来,这若是殃及到了灯摊,他可就要赔钱了啊…… 冷月也吓坏了,她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眼瞧男人被烧成了个秃瓢,朝她缓缓走来,黑黢黢的样子,还有凶狠恶毒的目光,好吧,她也只能看见目光了。 此刻那个男人,只恨不得将她杀之而后快! 她一退再退,直到无路可退,男人的黑爪向她袭来,就在她以为在劫难逃的时候,彩蝶及时擒住了男人的手腕:“月姐姐,你莫要怕。” 月姐姐这里动静闹得有点大,她早早就注意到了。 刚开始,她瞧着这人烧成了火人,她还觉得挺好玩的,故而,她极不厚道的看了一会儿热闹,直到男人对月姐姐起了坏心思,她才赶紧出手制止的。 只听“咔嚓”一声,类似于骨头碎裂的声响,紧接着,男人发出了痛苦凄厉的哀嚎声。 冷月赶紧拽了拽彩蝶:“我们快点走吧!” 彩蝶背转过身,却是用力甩了甩手腕。 若非有人指示,那些人怎会想到一边绊住她,一边妄图对付月姐姐?而与她和月姐姐有过节的,也只有不远处的陈芳了! 念及此,她以迅雷之势扑向陈芳,陈芳未从惊讶中回神,就被彩蝶骑在了身上,左右开弓的扇起巴掌:“说,刚才是不是你指使的,你又想使什么坏呢?你说不说,说不说……” 陈芳被打的鼻青脸肿,连眼睛都睁不开了,哪里还能说出话来,只是呜呜的哭着…… 那个老男人,更是吓得钻到了灯摊子底下。 彩蝶打的手疼,才站起身。扯着那老男人的腿,将他拽了出去:“你犯什么怂,姑奶奶我尊老爱幼,不会打你!” 随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彩蝶连忙后退了几步,一秒变无辜,嚷嚷着:“简直是没有天理啦,他们…他们当街欺负柔弱女子啦……” 黑炭小厮:“谁是柔弱女子……” 众人:“柔弱女子在哪……” 她才不管周围人惊讶的目光,果断拉着冷月的手,赶紧离开了是非之地。 彩蝶拍了拍胸脯,不忘邀功:“月姐姐,我是不是很厉害!” “厉害极了!”冷月由衷的答。 两人有说有笑的,往回走去。 而此刻的雅阁,却是又一番光景。 黎景云怒目注视着云娘,如果眼神能杀人,他已经将这个愚蠢的女人千刀万剐,碎尸万段了:“你就这么放任冷月离开了雅阁,连个人都不派的吗?” 云娘的眸光躲闪:“景云,冷月在雅阁的时间不多了,我只是想让她玩的痛快些……” 黎景云声音冰冷,甚至还带了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冷月若趁机离开,谁能替她入宫,难道用你来替她吗?” 云娘茫然的摇了摇头:“景云,你莫要动怒,有彩蝶跟在冷月身边,冷月一定会回来的。” “云娘,月姐姐替你赢了盏莲花灯。” 呃,就是蜡烛出了点问题!月姐姐遇险时,丢出去的蜡烛,是从云娘的莲花灯取出的,故而,缺了根蜡烛…… 云娘第一次觉得,彩蝶的声音如此悦耳,在她与景云如此紧张的气氛里,这句话无疑是她的救赎。 彩蝶步伐欢快的跑进门,一眼见到陌生的男子,脸色阴沉可怖,这周身散发出的强大气场,压抑而危险。 确认过眼神,这是她打不过的人,本着打的过就打,打不过就跑的原则,她急忙放下了灯笼。 还没等她付诸行动的跑起来…… “你给我站住,唤冷月前来见我!” 男子声音冰寒,彩蝶不由得更怕几分,连步子都吓的迈不开了,听出男子语气不善,他此时找月姐姐,准没好事! 她踌躇半晌,磕磕磕巴巴的扯了个小慌:“月姐姐她…身子…不大舒服,来…来是来不了了。” 第12章 公子的威胁 “呵,”有点意思,她刚逛完花灯会,就不舒服了,当他黎景云蠢的离谱吗? 云娘知道他的冷笑预示着什么,若他亲自去找冷月,结果只会更糟糕:“彩蝶,你去唤冷月过来,没事的。” 云娘递给她一个还算安心的眼神。 彩蝶跑去前院时,已然气喘吁吁,语无伦次了:“月姐姐…云娘的房间有个男人,不好了,有个男人想见你,小些心你要…千万小心些……” 能和云娘呆在一起的男人,除了公子,还会有谁?一个她惹不起,却又躲不起的人。 她收敛了所有情绪,不紧不慢的去了雅阁后院。 云娘眼里的光依旧柔和,只是那张脸,却平添了几分惨白,看见她进门,眸子倒晶亮了许多。冷月也未做他想,只道:“云娘,你找我有事?” 她并未看向公子,更不想违心的与人寒暄。 黎景云冷哼一声,道:“云娘,你培养的人,真是一批不如一批了,说谎的说谎,眼瞎的眼瞎……” 光影一闪,黎景云瞬间就站到了冷月面前,伸手钳住了她的下巴:“怎么,你没看见我?” 从没有人敢无视他的存在,这个女人,简直被云娘给惯坏了,惯的她忘记了自己是怎样的身份…… 他的力道极重,她的下巴仿佛要被捏脱臼了,眼睛泛起了层层水雾,被迫与黎景云对视:“冷月不敢!” 嘴上说不敢,那双眼却满是不甘与幽怨,一个弱者罢了,有什么资格用这种眼神看他? 黎景云怒气更盛:“既然云娘管教不好她,那就由我代为管教吧!” 云娘还想说些什么,却终究没有开口,景云已然生她的气了,此时此刻,她不敢再帮冷月说情…… 冷月自是不愿让公子管教,他万一无故折磨自己怎么办? 念及此,她出言道:“不必劳烦公子。” 话落,劲风忽起,冷月只觉双脚悬空,腰身被死死的禁锢着。 她转眸,瞧见云娘一脸伤色,而自己则动弹不得一分,她慌了神:“公子,你放开我,快点放开我……” 她眼睁睁看着云娘和雅阁,离自己越来越远,她的微弱挣扎,更像是不自量力的孩童,在与大人置气一般,结果毋庸置疑,她讨不到半分便宜…… 冷月闹起来,不痛不痒,黎景云却有些心烦意乱。 他说话的声音,附和着呼啸风声,传进她的耳畔:“若不想摔死,你就该安分些。” 腰间的手刚离开,冷月的身体就呈直线下降的趋势,还未及尖叫,黎景云又赶紧长臂一捞,揽她入怀。 若真的给摔死,可就得不偿失了。 不过一小会儿,冷月的双腿就重新沾到了地面,皎皎月光下,竿竿翠竹映入了眼帘,这是一方院落,虽不及雅阁奢靡,却十成十的大气高雅。 冷月还未定神,就听见公子凉薄的声音:“冷月,你可知,哪里有错?” 她还没怪公子无故责罚呢,公子反而先一步数落起她的不是来了,公子简直是不可理喻! 心里这么想,她却断不能明着说,只问:“冷月不知哪里有错,还请公子明白告知。” 黎景云的目光深沉:“哪怕是云娘,她跟了我许多年,也不敢如你一般,用这种语气与我说话。” 冷月彻底无语了,每个人的脾气秉性,说话的语气都不尽相同。 因为这个原因,公子竟然当着云娘的面,不管不顾的将她掳走? 他分明是在没事找事,冷月一字一句的提醒着:“公子,云娘她性情温婉,声音如水,而我,却不是她。” 公子喜欢听云娘说话的语气,就合该去找云娘叙话才对,平白无故的,难为她做什么? 两人大眼瞪小眼的好一会,属实不太自在。最终,是冷月绷不住脸面,忍不住问:“公子,我何时回雅阁。” 黎景云道:“雅阁你不必回了,届时,我会送你入宫的。” 进皇宫?跟一帮女人,争夺一个男人的宠爱,为此用尽浑身解数,斗的头破血流?这是多么的凄婉悲凉啊! 她自是不愿意进宫的,冷月试探着问:“公子,有没有第二条可选?” 他唇角勾起,不咸不淡的说道:“你的阿娘云青,尸骨被葬在牛莽山,我会当你的面,挖坟开棺,将她给挫骨扬灰,二选一,我一向不会强人所难。” 这还不是强人所难?大梁最讲究入土为安,用阿娘的尸骨威胁,比用活着的阿娘威胁,还要让她痛心疾首。 冷月原以为自己没有牵挂,理应无所畏惧,却万万没想到,公子竟会以阿娘的尸骨,成为他威胁自己的筹码。 眼看冷月的神情,闪过一抹哀色,黎景云心下了然,他的命门抓对了! 冷月一无所有,唯一在意的,也就是她阿娘的一堆枯骨了。 “我入宫便是。”她不能因为自己不愿入宫,就害阿娘落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冷月不禁想到,历朝历代的臣子,哪个不是人精一般的存在? 明知道进了皇宫,一步踏错,命都容易丢了,却还是上赶着送亲女儿入宫,以此来讨得皇上欢心。 若得宠,可保家族无上荣耀,若遭了祸事,大不了就舍弃一个女儿罢了! 公子定然在朝为官,他这个年岁,又没女儿可送,才想送她入宫,只是这手段和心思,也属实太卑劣了些…… “你随我来,”黎景云的声音,扰乱了冷月的神思,她捏了捏袖口,不情不愿的跟了过去。 一进房门,淡淡书香便萦绕在冷月鼻尖,这房间设置古朴清雅,书架上整齐排列着古籍,檀香木的桌椅,不远处闲放着软榻,小几上搁置整套茶具。 捧一卷书,品一盏茶,想来惬意非常…… 黎景云指了指软榻,示意冷月坐下:“我给你寻来几本书看。” “你的古籍,我可看不懂。” 他并未答话,只是有条不紊的抽出一本书,又归回原位,反复寻了半晌,终于寻到了要给冷月看的那本。 第13章 我一定会宠冠后宫 随手一丢,那书不偏不倚的落在软榻上,冷月将书打开,只看一眼,便重重合上,搁置在一旁的小几上。 黎景云早就猜到了。 让她看这等与风月相关的书,她必然会恼怒,然,他还是语气觊觎的问:“怎么了,你连图都看不懂?” “不入流的东西,不看也罢!”鬼才知道,他这么高雅的书房,竟然存着一本不堪入目的书。 黎景云不紧不慢的说道:“冷月,世人皆不能免俗,皇上亦是凡夫俗子,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你就要为之负责。” 她据理力争:“皇上乃天子之躯,再怎么俗,也到不了俗不可耐的地步!” 她答应入宫,又不是答应去青楼混营生,自是犯不着看这等粗俗不堪的书,公子怎能歪理邪说,将其混为一谈呢! 黎景云这才看向她,语气不无嘲讽:“皇上的后宫中,如你这般姿色的女人,比比皆是,你当真以为进了宫,就会一枝独秀,就会荣宠不衰吗?冷月,你若是没有利用价值,非但护不住你自己,更护不住你阿娘的枯骨……” 若是以往,他一定会狠狠惩罚这个女人,让她为自己的屡次顶嘴,付出惨痛的代价。 然,事到如今,他总算看明白了。 想要冷月乖觉听话,他态度强硬没用,打她罚她更没用,因为冷月所在乎的,并非是自己的死活…… 冷月听他又提起“阿娘的尸骨”,只觉整个人,整颗心都如坠冰窖。 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语气坚定的说道:“我一定会宠冠后宫的。”像是在给自己打气一般,她又重复了一遍:“我一定会做到的……” “呵,我拭目以待。”眼前的女子,因为恼怒又发作不得,气的俏脸通红,眉头皱起又自行平复了下去,竟是如此生动可人。 既然是要送给皇上的,他就勉为其难的为君分忧,先替他验验成色如何! 他整个人靠在椅背上,招了招手:“你过来。” 冷月此刻的心情五味杂陈,哪里能听见他说话。 直到那声音近在咫尺:“冷月,即日起,我要教你如何取悦男人,为你的宠冠后宫,打下一个良好的基础。” 冷月惊的从软榻上跳了下去。 黎景云欣赏着她的神色变幻,缓缓说道:“你阿娘去的早,你并不通晓男女情事,愣头青般的进了宫,又如何比得过那些知情识趣的美人呢?” 为了利用好这个女人,他查的极其仔细。冷月的阿娘云青,并非本土人士,当年委身于冷达,亦是无奈之举。 他从冷月出生开始,一直查到她阿娘死后,她嫁给了赵诚。 赵诚自幼身患隐疾,行不得夫妻之礼,娶她也不过是为充充门面罢了! 而赵诚之所以虐待她,折辱她,是因为这等不中用的男人,心理多少都会有点畸形,有些变态…… 这一宗宗,一件件的事,冷月知道的,或者她根本不知道的,黎景云都了如指掌。 他说的话不算假,但在冷月心里,自动判定了公子是云娘的人,她让谁教,都不想让公子教。 冷月沉思片刻,试探着开了口:“公子,你不妨换个人教我,可好?” 换个人教?她可真敢说!忍了又忍,黎景云没能忍住怒气上涌,一掌挥出,小几上的茶具碎的七零八落。 有一小片细瓷,堪堪擦过冷月了的眼角,带起一丝血痕:“你这个人,怎么喜怒无常呢!” 公子说发火就发火,说翻脸就翻脸,若不是功夫好,他这等心性为人,早就被人杀个千百回了。 黎景云咬牙切齿道:“你不是答应过,会听我的话吗?这么快就忘了!” 她强行鼓起勇气,与他对视:“我没忘,但你总不能碰云娘之外的女人,总不能对不起云娘……” 冷月诚然觉得,公子喜怒无常的性子,配不上柔情似水的云娘。然,云娘意志最薄弱的时候,唤的却是公子的名字,这便足以说明,在云娘的心里,公子是很重要的存在。 她听见了公子的笑声,笑的突兀而阴险,那声音仿佛能穿透人的耳膜,她下意识的捂住了耳朵。 一阵天旋地转,冷月落在了软榻上,未及反应过来,就察觉到要命的窒息感,是公子骨节分明的手,扼住了她的咽喉。 大腿被压的动弹不得。冷月伸手去推,公子的另一只手却轻而易举的钳住她的手腕。 她果然没有想错,让公子教导,她就再也没有好日子过了。 黎景云简直快被气死了,从来没有人敢用命令的口吻跟他说话,更没有人敢要求他应该怎么做! 冷月的脖子极为纤细,他用一只手就可以掐死她,然,他不能那么冲动。 他只是保持着,让她窒息却不会死的力度,直到冷月的脸色通红,他才松开了手:“再敢提云娘的名字,你信不信,我立刻就去杀了云娘。” 冷月大口的喘息着,呼吸着来之不易的空气,公子最后这句话带给她的震惊,却大过了适才的窒息感。 他怎么可以轻描淡写的说出杀云娘的话?他难道没有心吗? 她眼底的情绪暗涌,分毫不差的落在黎景云眼里,由此他可以窥探出,冷月与云娘的交情还不错。 云娘此人,无异于是黎景云的一柄双刃剑,她能对冷月动了恻隐之心,只是源于怜悯罢了! 一旦涉及到与他相关,黎景云自信,云娘会毫不犹豫的与他统一战线。 而他说杀云娘的原意,是不想冷月拿云娘做挡箭牌。 瞧瞧她,竟然都吓的不敢说话了。 冷月暗戳戳的咬着牙,她对公子,简直是无话可说,他就是个疯子,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疯子! “既然你没有异议,接下来就要用心学。” 公子突然凑近了些许,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冷月慌乱的摇了摇头:“不行,你不要碰我……” 冷月话未说完,他的吻就落了下去。他原想浅尝而止,然,这女人的唇实在又香又软,太具诱惑力,他情不自禁的深入辗转,恨不得汲取尽她唇齿间的所有甘甜。 第14章 借我搂几天 冷月推不动眼前这座大山,急的哭了起来。 察觉到她哭的肩膀颤抖,黎景云才意犹未尽的停了下来:“哭什么?如你这般货色,还未承宠,就会被皇上给踹下龙床,冷月,你适才哪来的自信,说自己能宠冠后宫呢?” 她的唇的确极柔极软,气息也尤为清甜。 然,她一副大难来临,如同赴死的模样,以当今皇上的心性,是断不会强人所难的。 冷月下了软榻,擦了擦唇,尤不死心的重申了一遍:“公子,你不妨换个人教我!” 换个人?那人若定力不够,破了冷月的清白之身,她就会失去入宫的资格了。 黎景云踌躇了半晌,道:“我若是你,就会识时务,不会给人一而再、再而三威胁的机会,这人的忍耐性,总归是有限的,冷月,你觉得呢?” 冷月以为她答应入宫,只要人能去就可以了,故而,也没想这么多。 现下公子步步紧逼,又捅破了这层窗户纸,明晃晃的提醒她必须要听话。 她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应对。她是没得选,一定要入宫的,而入宫前,她必须要克服心里这道坎吗? 怎么办,她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黎景云从头到脚的打量着她,女人微微咬着唇,欲言又止的站在那里,双手慌乱的无处安放。 会不会是他的方法不对?想到世人皆是如此,有吃软的、就有怕硬的,若方法不对,反而会适得其反…… 他追求的一向是结果,只要结果会如他所愿,用什么方法,过程如何,都不甚重要的…… 半晌,黎景云出言打破这份宁静:“罢了,我先给你安排休息的地方。” 冷月一夜未眠,也没能想到周全的法子。 黎景云亦是一夜未眠,冷月太羞怯了,深宫之中,可不缺这种心性女人。 美貌,无疑是冷月的武器,然,这武器再好,若不肯开刃,又如何能杀人于无形呢! 次日戌时。 冷月一袭男装,头发一丝不苟的束起,妥妥的装扮成翩翩少年郎。 她乖巧的跟在公子身后,去了都城最大的声乐场所,艳春楼。 表演台上,一女子翩翩起舞,引得一群男人两眼放光,鼻血直流,口水横飞,耳听此起彼伏的口哨声,调笑声。 冷月忍不住从二楼望下去,台上的女子不过二八年华,身材窈窕,体格风骚,每跳一段舞,她就会轻笑间,褪去一件衣衫,举手投足间,可谓魅惑众生。 洋洋洒洒的银子丢上台,在那群男人贪婪又猥琐的目光下,女子笑意更深,素手一挑,露出赤色的喜鹊登梅肚兜,胸前风光半遮半掩,更为撩人。 “春桃,三百两黄金起拍。” 顷刻间,这句话就被嘈杂的竞价淹没,再难寻到那缕声音。 “我出五百两,” “我出八百两,” “我出一千两,”是黎景云在竞价,冷月斜睨了他一眼,索性别过了脸,来了个眼不见心不烦…… 公子昨晚提醒的不错,她没资格管他的污糟事,只是可惜了云娘,一片芳心付诸东流了…… “哈哈哈,我当是谁呢,原来是黎丞相!” 男子身着白衣,面容清俊,谈笑间走了过来:“将春桃洗干净,送去丞相府的床上,这笔花销,记在我楚桓的账上!” 近几年,黎丞相在朝堂可谓如日中天,楚桓也想着巴结一二,什么金银财宝,女人男人的,他都送过,结果无一例外,皆被黎丞相给尽数退回了。 原以为黎丞相没有软肋,今儿算长了见识。楚桓喊出五百两时,就有些后悔,生怕砸到了手,结果出了个没见识的人,喊了八百两,他以为这便是最终的成交价了,没想到啊,春桃这等货色,竟然被黎丞相抬到了一千两黄金? 怪不得他之前送的人,黎丞相不肯收呢,想来是送去的人,还不够味道! 今日这艳春楼总算没白来,他替黎丞相花了钱,黎丞相理应承了他的情才对。 他掠过黎丞相,目光停留在对面那位小公子身上,小公子一袭水青色衣衫,侧身而坐,粉嫩的唇瓣高高嘟起,瞧着不太高兴的小模样,竟也说不出的温润可人! 楚桓向来男女不忌,眼瞧这小公子生的俊美无双,胜过他府上的一干人等,他不禁心痒难耐,如此绝色,若能借给他搂上几晚,岂不快活! 他与黎景云好歹也同僚一场,适才又一掷千金的送美人儿,作为礼尚往来,他提这点要求也不过分吧! 又不是不还了,对不对?楚桓壮着胆子,伸手指向了冷月:“黎丞相啊,下官斗胆,那位小公子……” 还没等他说出借我搂几天的话。 还没等他言之凿凿的保证,不会让小公子少了一根头发丝儿。他只想单纯的欣赏几日罢了! 然,黎景云却拽住他的手腕,将他直直甩了出去,从二楼砸到了一楼的台子上…… 原是管弦丝竹,轻歌曼舞的场合,因为这起突发事故,生生停了一瞬。 楚桓乃是一员武将,他适才没有防备,也没有料到黎丞相不等人把话说完,便直接动了手。 他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拍了拍身上根本不存在的尘土,大声道:“黎丞相,我若出了差错,就搬到你的府中养伤,嘿,我就赖着你不走咯……” 去了相府,他可就天天都能看见小公子了。 还没等他做完美梦,就听见黎丞相赤裸裸的威胁:“你若不怕永久瘫痪,就尽管去养着。” 大庭广众之下,他对楚桓出手,可是留了情面的,否则,楚桓哪有机会站在这里与他叫嚣。 黎景云用余光瞥向冷月。 此事原是因她而起,她可倒好,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甚至连眼皮都没动一下。 “该回去了,” 黎景云返回相府,就敏锐的察觉到气氛不对劲。 卧房之中,多了一抹浓重的脂粉气味,剪烛乍暖,影影绰绰间,倒映出一个女子的身形。 黎景云蹙眉,女人却伸出皓白的手腕,还挑逗般的勾了勾手指,这该死的楚桓,还真给人送到了床上? 第15章 阎王打架 小鬼遭殃 他一把将人扯出被子,丢了出去。 春桃疼得“唉呦”一声,黎景云回眸,怒气更盛。 适才他拽人出来,并没有看向春桃,听见女人的痛呼,他才抬起眼,却不妨瞧见,这个女人一丝不挂的模样。 不愧是青楼出身,行为就是放荡! 冰冷的剑,抵住了春桃的脖颈,她吓得屏住呼吸,这黎丞相也太吓人了吧! “弄脏本相的床,污了本相的眼,春桃,你是想死,还是想活?” 春桃生怕黎丞相手抖,她的小命可就不保了。 轻轻拨了拨剑尖,她小鸡啄米般的点着头:“想活,春桃当然是想活了……” 黎景云以剑挑被,丢给了春桃:“想活,本相给你个机会,五日为期,你劝说好月姑娘,如何能敞开心扉,接受一个男人,否则,我杀了你。” 闺房之事,他再怎么逼迫也没用,想来女子之间,才更好说些体己话,冷月只消打开心结,一切就都顺理成章了。 “好说好说,我穿了衣服就去。”春桃答的痛快。 教这种男女之事,于她而言并不算难。 “若将人教的如你一般俗不可耐,我依旧会杀你。” 他要调教了,却没有丝毫被调教过的痕迹,如春桃这般的,莫说送进宫侍奉皇上,他看着都格外扎眼睛。 春桃轻笑一声,语气倒颇为自豪:“黎丞相说笑了,奴家自幼呆在艳春楼耳濡目染,精心修习,月姑娘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算想学成春桃这般,怕也不能呢……” 她前脚刚走,黎景云就吩咐人燃熏香,去去室内的脂粉气。 冷月本就没睡实,又被推门声扰了清梦,定睛一瞧,是春桃扭动着腰肢,一步三晃的走进了门。 春桃来她这里做什么? 还未等她出言询问,春桃就上了床,顺手抢过她的半床被子,嬉皮笑脸的道:“好妹妹,你可得收留我呀!” 这本不是冷月的宅院,何来收留一说,正欲开口,春桃却环住她的腰,整个人像个八爪鱼一样,贴在她的后背。 冷月的身子瞬间紧绷如弦,鸡皮疙瘩直冒:“你若想留下,就该安分些,否则,你就滚的远一点!” 春桃听出她语气不善,却也不恼。 索性,轻轻蹭了蹭她的后背:“妹妹别紧张,同为女人,我与你亲近几分又何妨?” 话虽这么说,然,哪怕是彩蝶,也从未与冷月躺过一张床,更何况挨的这么近了。 冷月也不好半夜撵人,春桃睡的香甜,她却干熬了一晚上,顶着黑眼圈推开门时,已然天光大亮了。 揉了揉酸痛僵硬的肩膀,却见公子背对着阳光,站的笔直:“你给春桃重新安排房间吧,我……” “不行,我就得抱着妹妹睡。”春桃不知道何时,站在了冷月的身后,头摇的像个拨浪鼓。 唯有同寝同食,她才能早日取得月姑娘的信任。 黎景云语气轻飘:“既然冷月容不下你,你以后就睡在马厩里。”讨好不了冷月,她也只配睡在那种地方了。 冷月眉头微拧:“什么叫我容不下她?偌大的丞相府,就没有空余的地方吗?”这个锅,她可不想背。 黎景云略带薄怒的声音传出:“她睡在哪与你无关,快去前厅用饭。” 冷月沉默了,公子适才的意思很明显,春桃不与她同睡,就只能睡到马厩里去了。 还说什么与她无关的鬼话,公子分明是在给她点眼…… 冷月开始怀念在雅阁的日子。 与彩蝶一起说说笑笑的多好,不像在公子眼皮子底下,处处受着约束,害的她连大气都不敢喘。 饭桌上,就在她二次夹起酸黄瓜时,公子果断将菜碟子给挪走了,这又是什么意思,变相的赶她下桌吗? 黎景云淡然的递过一盘手撕鸡肉:“冷月,你吃这个。” 一大清早,谁能吃下油油腻腻的东西。她瞬间胃口全无,撂下了碗筷:“我吃饱了,你们慢用。” 一碗粥剩了大半碗,她怎么可能吃的饱,偏她挑食,爱吃这些清汤寡水的东西,黎景云沉着眼:“你敢糟蹋丞相府的粮食,我罚春桃三日不可用饭。” 春桃正风卷残云,吃的正香,突然听了这句话,嘴里的饭菜瞬间就失了味道。丫的,这跟她又有什么关系? 这是传说中的阎王打架,小鬼遭殃?还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啊? 她忍不住看向冷月,月姑娘一点配菜没用,直接端起粥碗,喝个精光。 倒是个性情良善的,看来,她今晚不必睡马厩了。 公子转身离开,春桃悄声道:“我怎么觉得黎丞相,多少都有点毛病啊,月妹妹,你怎么看?” 丫的,她好歹也是个千娇百媚的妙人儿,黎丞相一掷千金买回来的。 她都做好准备,让黎丞相好好的销魂蚀骨一回了,真是没想到啊,她昨晚竟被人家无情的扔下床榻。 她不要面子的吗?那个臭男人,可一点都不懂怜香惜玉,摔得她到现在,都骨头不疼肉疼的。 今儿,她都瞧出来了眉眼高低。月姑娘不想吃的,他偏往人家前头放。嗯,他是真有病,而且还病的不轻…… 冷月附和的笑了笑,公子脑袋确实有点问题,放着云娘那样的大美人不知道珍惜,却为了个妓子一掷千金。 她绝非瞧不起妓子,若能有的选,谁又愿意沾染风尘之气呢?她只不理解公子罢了! 虽说末了,由楚桓替他结账,然,他用这么大的手笔巴结公子,可见心里另有算计…… 她故意板起脸,看向了春桃:“你若不想睡马厩,今晚就该安分些,可不能再贴着我睡了。” “那不行,我不抱人睡不着的。”春桃拽了拽她的衣袖,可怜巴巴的望着冷月:“委屈妹妹,习惯两日就好。” 她这厚着脸皮,怎么说都不肯动容的性子,着实让冷月无可奈何。 毕竟是个弱质女儿家,总不能真让春桃睡马厩,她自己能在丞相府,待上几日还不一定呢! 待她进了皇宫,虽说世事难料,前景未知,也好过她呆在公子身边,日日蹉跎,提心吊胆的强。 第16章 远离丞相 另觅良缘 冷月如此想着,忍不住去询问黎景云:“公子,你打算何时送我入宫?” “怎么,你这就开始急不可耐了?” 黎景云高大的身影,如同鬼魅般笼罩住她的身形,冷月吓的退后了几步,道:“我……就是随便问问…” 他的手移到冷月后腰,不轻不重的掐了一把,道:“吓得跟个小兔子似的,送你入宫,又能发挥什么价值?你总得过得了我这关,才可以进宫侍奉皇上。” 他的气息灼热,铺洒在冷月耳边,她不禁想起书房那个绵长的吻,下意识的捂住了嘴巴。 “月妹妹,你与我回去休息吧!” 春桃适时的声音,无异于替冷月解了围,她不顾黎景云满脸黑线,发作不得,直接带着冷月离开了…… 她都听见了,姑娘要入宫侍奉帝王,却惧怕别人的碰触。 黎丞相所说的那一关,自是不言而喻。 这事情啊,远比春桃想象的复杂,月姑娘连她的接触都抗拒,何况是阎王一般的黎丞相。 五日之内,姑娘若迈不出那一步,她可就要香消玉殒了,这该死的黎丞相,简直是想花钱买她的命啊! 春桃摸了摸脖子,不行,这么美丽的头颅若是搬了家,岂不让听者伤心,闻者落泪吗…… 香柏木的浴桶,热汽氤氲,倒映出两张美人面。 春桃揉按着她的肩膀,道:“月妹妹,这个力度如何?” “你不必如此殷勤。”冷月不习惯被人侍奉,且她莫名觉得,春桃有事瞒她,然,春桃未开口,她也不便多问。 春桃轻笑一声:“妹妹好心收留,春桃理应心怀感恩。” 不得不承认,春桃的手头有些功夫,按摩了一会儿,冷月的身子明显松泛了不少。 “月妹妹,你想摆脱黎丞相吗?” 听春桃如此问,冷月的警惕性瞬间提高了,公子白日里,说出让春桃睡马厩的话,难道是故意说给她听的吗? 春桃会不会是公子的人? 察觉到冷月的身子明显紧绷了起来,春桃的手上却不停:“他那个性情古怪,又不解风情的男人,连我都不想呆在他身边,更何况是月妹妹你呢?” 想快速拉近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最好的方式是什么?当然是同仇敌忾了! 春桃看得出,月姑娘不喜黎丞相的为人,她自己便是要表现出也讨厌丞相的做派,才能让月姑娘放下戒心。 “你百般诋毁黎丞相,就不怕我告诉他?” 一介风尘女子,好不容易寻到靠山,无意说出公子的不是,还可以理解。而再三重申,就显得过于刻意了! “月妹妹只管告诉他去,反正我贱命一条,他又看不上我,大不了,你让他一剑杀了我了事!” 她眼含热泪,一脸无辜的看着冷月:“我只心疼姑娘,在相府里如履薄冰,该如何是好呢!” 春桃的言辞极为恳切,冷月见她泫然欲泣的模样,叹息一声,莫不是她想的太多了? “我何尝想待在相府,只是没法子罢了!” 困住她的,并非相府的高墙大院,而是公子的实力,与她存着天壤之别。她,也并没有孤注一掷的能力…… 春桃等的就是冷月这句话:“月妹妹,姐姐倒有个不成器的法子,不妨说于你听听,你若觉得可行,离开丞相府,将指日可待。” “什么法子?”冷月话一出口,就有些后悔了,春桃她又能懂什么呢…… 春桃扶她出了浴桶,替她合上里衣:“黎丞相权势滔天,妹妹想要一走了之,自是难于登天,既然硬走行不通,便只能用迂回的法子了……” 眼下,冷月就算能走,也断断不敢走出去,她生怕前脚刚离开,公子后脚就会挖了她阿娘的尸骨泄愤。 然,春桃分析到这个档口,冷月还是忍不住多嘴一问:“此话怎讲?” “黎丞相既存了送妹妹入宫的心思,妹妹不妨先假意迎合,让黎丞相放心,届时,不就能正大光明的走出相府了!” 春桃所有的铺垫,都是为了带出这句话,她要从月姑娘的口中,得知她抗拒的关键点。 冷月又何尝不知,这其中的关窍!她只是说服不了自己罢了:“黎丞相是我故友的男人,我不愿沾染分毫。” 她不欲追究春桃从何得知。 然,本就不属于她的东西,冷月不想触碰一分。 为了取得信任,春桃也是拼了。 “凭他,也能配上月姑娘的故友,我若是月姑娘,就该寻机会告诉故友,远离丞相,另觅良缘,方为上上之策。” 春桃的话,误打误撞的,却说到了冷月的心坎上,然,情之一字,却是所有人都难以左右的。 聪明如云娘,公子是个什么样的货色,她岂有看不出的道理。不过是心中有爱,便开始自欺欺人罢了! 至于春桃,与她不过相识几日,就提什么心疼她的话,简直虚伪至极。 她敛了神色,看向春桃:“你怂恿我如此行事,于你而言又有什么好处?” 春桃的眸子转了几转,这等情形,与其说谎话,倒不如说实话来的情真意切,念及此,她果断跪下身去。 声泪俱下道:“月姑娘,春桃乃一介俗人,所作所为,不过是身不由己罢了,我帮妹妹,亦是在帮自己啊……” 春桃娓娓道来,从她的身世说起,冷月听的打起了哈欠。 好吧,她又遇见个命苦的人…… 而讲到公子如何威胁她时,春桃猛地一拍桌子,惊的冷月瞬间困意全无,可不带这么吓人的! 春桃见她没了睡意,声情并茂的骂了公子足有半个时辰,愣是没带一句重样的词…… 春桃真厉害呀!冷月在心里为她竖起了大拇指,感叹着,就算十个女人围一圈,恐怕也是骂不过春桃的! 最后,春桃许是骂的累了。 压低了几分声音:“在春桃眼里,黎丞相连人都算不上,姑娘不妨将他当成一件物什,以他的痛苦,换自己摆脱了丞相府,也算做一桩善事,救下姐姐一条性命,可好?” 第17章 玩什么引火自焚呢 在春桃的内心深处,这天下间,从来都是披着畜牲皮的活人没有,披着活人皮的畜牲,倒比比皆是,故而,她说黎丞相不算人,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 冷月则极为不解的问:“春桃,你这是什么意思?他为何会痛苦?” 春桃只是邪魅一笑:“我的好妹妹,此事,你不必知晓的。” 她再没有见识,也知道要送给皇上的女人,必须得保持童女之身。 黎丞相只给五日时间。 一则,说明他要赶在合适的契机,送月姑娘入宫。二则,以月姑娘的容貌,他一时也找不出可替代她的人。 故而,春桃才大胆的猜测,黎丞相顶多是摆着那张千年冰块脸,吓唬吓唬月姑娘,绝不能真的将人给吃干抹净。 毕竟在所有男人的心里,再美丽的女人,与巴结帝王,与官运亨通相比,都显得太微不足道了! 黎丞相正值血气方刚之年,拥着佳人入怀,却得苦苦隐忍,欲火焚身,却又抒发不得,他不难受,谁又会替他难受! 这也正是春桃猜不透的地方,他放着舒坦日子不过,玩什么引火自焚呢? 害的她废寝忘食,呕心沥血的总结出九字真言:黎丞相他绝非正常人! 今晚,决定了春桃的生死。 春桃不由的想,只要月姑娘能牢记她的嘱咐,她就安全了…… 其一,月姑娘并非真正意义的交付自己,她没有对不起所谓的故友。 其二,黎丞相就是个会呼吸的物什,她可千万别害怕,也别露怯呀! 其三,也是最最最重要的一点。月姑娘此后,会永远的离开丞相府,她这颗美丽的头颅,也就不会搬家了。 月姑娘那样善良的人,肯定会舍不得她死吧,会舍不得吧?春桃在院内来回踱着步,她这心里,也实在没底…… 而室内,则是另一番光景。 黎景云斜斜的躺着,说不出的慵懒随性,他拍了拍空下来的半张床榻,道:“冷月,你给我过来!” 冷月深吸一口气,一件物什罢了,她不怕的。 强行压制住内心的不安,她慢慢的靠近了。 在距离床榻仅一步之遥,黎景云长臂一揽,将她拥入怀中。 冷月的眼里闪过一抹错愕,公子则笑着调侃:“走的这么慢,你怕我吃……” 蜻蜓点水般的一个吻,堵住了他的后半句话,春桃曾言,不想听见他的声音,避免让他发现自己的胆怯,就亲他。 亲他,他就会难受的顾不得那么多了,她不理解这话中的含义,但她相信春桃。 春桃那日向她哭诉,也与她和盘托出了公子的威胁和嘱咐。 那悲愤的神情,和与公子如出一辙的措辞,绝对不是能装出来的。故而,她与春桃也算是同病相怜…… 冷月的私心里,也不想与他一日日的僵持着,倘若公子失去耐性,后果她唯恐不能承受。 而她能顺利入宫,能让春桃活命的唯一机会,就是要掩饰好自己的胆怯,让公子放下心来,送她离开丞相府。 黎景云因她这个吻,明显愣住了。 冷月乘机环住他的脖子,微微眯起了眼睛,这样的表情,只为看不清眼前这张脸…… 而她此时眯起的眼,卷翘的睫毛微微抖动着,落在黎景云眼里,狡黠的像一只俏皮的灵狐。 他学着冷月的姿态,轻轻浅浅的吻落了下去,由额头,眉眼,鼻尖,一路顺延而下…… 罗裳轻解,女子姣好的身躯,一览无余。 冷月忍不住浑身颤栗,皱了皱眉头,她强制性的定下神。 猛然忆起春桃的嘱咐:“月妹妹,你记住,你会被完整无缺的送给皇上,黎丞相他不敢真正拿你怎么样的,若你能化被动为主动,他反而会是落荒而逃的那一个……” 公子若能主动离开,她就过关了。 念及此,她索性闭上了眼,青涩而缓慢的试探着、回应着。 公子的手臂明显收紧了几分,亲的也愈发用力了,她身上又痒又麻,甚至还带着丝丝缕缕的疼痛感。 她明明照做了。怎么感觉不太对劲呢? 就在她仔细回想,到底是哪一步出现疏漏的时候,公子的吻,突然铺天盖地的袭来,她一阵阵的呼吸不畅。 这到底让人家难受,还是让自己难受? 黎景云此时,也并不好过,他觉得欲火焚身,拼命想压制住小腹的燥热感,却越是压制越难熬。 是他高估了自己的定力吗?再呆下去,就真的容易出事了! 挣扎再三,黎景云的理智终于占了上风,恋恋不舍的放开了冷月。 顺手扯过棉被,将这女人从头到脚蒙了个严实。 冷月不适应突如其来的黑暗,便自行拉下了棉被,露出一颗小巧的脑袋。 她恰巧看见公子夺窗而走的背影。冷月如释重负的呼出了一口气,公子终于走了…… 春桃笑嘻嘻的脸,探进了窗口:“我就说了嘛,他才会落荒而逃,月妹妹,恭喜你过关了!” 她瞧着真切,黎丞相动用了轻功,大抵是着急去了青楼,排遣寂寞吧! 这男人啊,就都是这个德行,有的明着贱,有的暗着骚。 黎丞相此人,绝对属于后者…… 春桃说话间,跳进了房间:“水都提前备好了,一会儿,月妹妹先去洗个澡,去去晦气,姐姐帮你按摩舒缓。” 冷月起身,匆忙穿起衣衫。 见她身上吻痕斑驳,春桃不由得笑出了声:“月妹妹,都说伴君如伴虎,你日后进宫侍奉皇上,要记得软糯柔和些,适时的懂得与男人示弱,他才会格外怜惜你,心疼你,可记下了?” 春桃根深蒂固的思想,就是闺阁女儿家,一定要以柔克刚,进退有度。 尤其入宫侍奉皇上。 都说自古帝王多薄幸,若月姑娘改不了执拗的性子,又无旁人提点。 只怕皇上过了那股子新鲜劲,她就会被淹没在深宫的一潭死水中了…… “谢谢你,春桃,我都记下了。”春桃的命是苦的,心却是好的,可惜这世道,好人无好命,竟成为了人生常态。 第18章 云娘的味道 “客气什么?我的命保住了,多亏妹妹。” 春桃帮她按摩,仍不忘絮叨:“甭怪姐姐不提醒你,初次承宠会有些疼,不过你也莫要担心,女儿家都要经过这一遭,你总会好过姐姐的……” 人的命运多有不同,有人出生就金枝玉叶,千娇百贵,有人出生清贫,潦倒一生,而春桃则不一样了,她出生以后,就被遗弃在了艳春楼的门口。 她沉浸在深深的悲伤中,却浑然不知,冷月已安然入睡了。 而黎景云离开丞相府,并非去了春桃所想象的青楼,而是直接去了雅阁。 云娘见他衣襟松散,发丝微乱,额头沁出薄汗的模样,属实被吓的不轻。 景云何曾如此失态过!云娘满目担忧,扑进了他的怀里:“景云,你这是怎么了,可有受伤?” 他顺势环住了云娘的腰身,脑海浮现的却是另一抹身影。 怎么就无端想起她来了呢,一定是她适才勾的太紧。害的他现下想起那张脸,仍觉得难以自持…… 他渐渐平复了情绪,出言道:“云娘,你真的愿意为我做任何事吗?” 云娘乖巧的依偎在黎景云怀里:“为了你,哪怕赴汤蹈火,云娘也在所不惜。” “我想要你,”简明扼要的四个字,云娘却听的云里雾里。 他不能碰冷月,又嫌恶烟花女子脏,思前想后,也唯有云娘可以供他消遣寂寞了。 况且,相对比云娘所说的赴汤蹈火,他这点小要求,简直是微不足道的…… 三楼的地面,铺着极柔软的兽皮毛毯,娇软的身躯,被他粗暴的压制在毛毯上,云娘的眼里闪过了一丝慌乱。 “景云,你……”她想问一问,景云真的会娶她吗? 下一秒,黎景云就无情打断了她的话:“从现在开始,我不想再听见你的声音,懂吗?” 她们的声音,一点都不像,一点都不像的…… 他衣衫未解,也只褪去云娘的亵裤。没有感情,没有任何怜惜的冲破禁地,宣泄他适才隐忍已久的磅礴欲望。 有那么一瞬间,他不可抑制的想起那双倔强的眼睛。 刚要伸手去碰一碰,却顷刻回到了那一场大火,他娘亲受辱而死的画面,清晰的仿如发生在昨天…… 他听见娘亲的呼唤:“景云,要记得为娘亲报仇啊,那个女人,是你仇人的女儿,你不要被她蒙蔽了,景云…景云……” “啊……”他愤怒的低吼一声:“待她没了价值,景云一定要挖去她的双眼。” 云娘惊恐万分,景云要挖谁的眼? 他又堕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慌乱中,他死死抓住掌心传来的微弱触感和温度,方能觉得好过一些。 黎景云的眼睛布满血丝,犹如一只发疯的野兽,在束缚他已久的囚笼里,肆意的横冲直撞,不死不休…… 云娘痛极,却只咬紧牙关,默默承受着,她不敢落泪,更不敢发出哪怕一点儿声音…… 时间过得很慢,黎景云终于起身。 他的神智也恢复如初,黎景云背转过身,漫不经心的说道:“云娘,清理好你自己,别再留下祸患。” 夜风袭来,淡淡的血腥味充斥在鼻尖。 云娘痛苦的蜷了蜷身子,这是她的初夜啊,景云一句温存的话都没说,一个多余的眼神也未曾施舍。 她身上痛,心却无端更痛了几分,景云走的倒是潇洒,那她呢,她又算得上是什么? 冷月却难得一夜好眠。睁眼最先看见的,是春桃放大的俊脸,她下意识的往后挪动几分。 “你杵在这做什么,吓我一跳!” 春桃笑的如山花般烂漫:“黎丞相今儿早说,我是楚桓用一千两买的女人,他并未沾染过半分,他放我去找楚桓,月妹妹,你可要多保重哦!” 丫的,她终于要脱离苦海,不必日日悬心了! 楚桓虽说风流成性,然,春桃出身于风尘,接触过形形色色的男人。 同为乌鸦,她岂有瞧得见别人黑,却瞧不见自己黑的道理?她别无所求,只盼着,能有个庇护她的屋檐就够了! 她跟冷月打了招呼,就兴冲冲的离开了丞相府,生怕黎丞相食言,再生出什么幺蛾子来。 少了个人,连吃饭都透着一股子诡异。黎景云盯的冷月头皮直发麻,她匆匆吃了几口,刚撂下碗筷,准备离开。 公子却赶在这一刻开了口:“三日后,皇上生辰之喜,我会送你入宫,你要记得,冷月乃是黎丞相的远房表妹,与赵诚、与雅阁都绝无关系……” “好,我记下了。”她注定要被献给帝王,也需要有一个正当的身份,与她不堪的过去划清界限。 公子从广袖取出一个精巧的盒子,递给了她:“涂在身上,能快速除去你身上的淤青。” 他昨晚吻的忘情,一时间失了分寸,在冷月身上留下不少痕迹,这药是从陈平那拿的,有奇效。 冷月伸手接过,不妨,嗅到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她疑惑的问:“公子身上,怎会有云娘的味道,你去了雅阁吗?” 云娘的味道,是玫瑰香中裹挟了奶香,香中带着丝丝缕缕的甜味,旁人是绝对仿不出来的…… 黎景云冷哼了一声:“我看你就是想见云娘了,这么拙劣的借口,亏你也能说的出来。” 他从雅阁返回,衣服已然烧毁了,也沐浴过,焚香过,又怎会残留云娘的味道…… 黎景云又仔细的嗅了嗅衣袍,除了熏香的气味,绝无其他。 冷月的鼻子,竟有这么灵敏吗? 夜色凄谜,繁星点点,她已然安枕,却被酥麻的感觉惹醒。 冷月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却见公子躺于她的身侧,一瞬不瞬的看着她:“你在这做什么?” 人吓人,可是容易吓死人的! “过来看看我的东西。” 整座相府都是他黎景云的,他自然想歇在哪,就能歇在哪。 丞相府是公子的,然,她单独宿的房间内,怎能有公子的东西,他不会发烧了吧! 未及争辩,公子冰凉的指尖就抚向了她的锁骨处:“冷月,你身上的梅花,就是我留下来的东西。” 第19章 祭奠云青 他一下又一下的抚摸着冷月的锁骨,以纯阳童子血纹就而成的梅花,艳丽无比,日后,却是再也纹不出了…… 冷月的思绪飘出了很远。从前,她在雅阁受刑,彩蝶替她换药时,就发现了其中的端倪。 当时,那丫头惊诧莫名:“咦,月姐姐,你锁骨怎的生出两朵花来呢!” 她起初不信,还照了照镜子确认。今儿公子提及,她才知晓其中缘由。 他留下的? 在雅阁发生的事,云娘也知晓吗?她瞧着,云娘看公子的眼神,有藏不住的喜欢,但更多的却是敬畏。 莫非,公子明里为当朝丞相,暗地里,却是雅阁背后的人,那他的财力,可称的上是富可敌国了吧? 冷月在一瞬间,联想到许多,但与现在的她而言,都不甚重要…… 她自是心思百转, 黎景云的声音却传进她的耳畔:“待你进了皇宫,就不便祭奠亲人了,明日我早朝归来,带你祭奠你阿娘。” 她抬起眸,公子什么时候变的这么好心了? 次日,两人乘坐马车共同前往。 上山的那段路,路程崎岖,道路狭窄,只好改成了步行。 牛莽山,无异于是一个大型的乱坟岗,那些平民之家的尸骨,会单独占着坟茔,有简易的墓碑,以作为区分。 而无人认领的那些尸骨,便统统埋葬于一个坑冢,早已分不清张、王、李、赵了…… 三两只寒鸦掠空而过,传出“哇…哇……”粗劣又嘶哑的叫声。 极小的一个黄土包,粗劣木头制成的墓碑上,云青的名字,经过风雨的侵蚀,已然出现了些许裂痕。 冷月跪在墓碑前,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 她不知道,下次祭奠阿娘,会是什么时候,也不确定前路漫漫,自己该如何支撑下去…… 她其实,有许多话想对阿娘说的。 然,公子就站在不远处看着她。 她的千言万语,最终只化成撕心裂肺的呐喊:“阿娘……” 冷月小小的一个身影,跪在墓碑前,除了那声阿娘,多一个字都没有提,只一边哭着,一边默默的往火里丢纸钱。 轰隆一声,似是天雷之音。 明明远在天边,却又仿佛响在了耳畔,这是要下雨的前兆。 黎景云看了一眼愈发阴沉的天色,积云如墨般压了下来。 他快步走上前,强行拽着冷月起了身,语气冰冷道:“冷月,记住牛莽山的样子,待你入宫后,若敢与皇上说些有的没的,或者做下于我无利的蠢事,我都不介意将牛莽山给夷为平地……” “公子多虑了!” 这才是带她来的真正目的吧。 以祭奠阿娘为幌子,实际是为警告她,不该说的话别与皇上提及,更不要在宫中行差踏错,以免连累到公子。 冷月再怎么愚昧无知,也听说过帝王之心,深不可测。 她不了解皇上的心性品质,若进宫后,就贸然与皇上说些不该说的话。 恐怕等不到公子发怒,皇上就会认为她居心叵测,其心可诛了! 故而,她入宫的头等要事,便是要先谋生,再论其他…… 一道道闪电划破了长空,酝酿了许久的大雨,终于倾盆而至。 紧赶慢赶的走下山,两人还是被无情的淋成了落汤鸡。 远远的,车夫就急忙迎了过来,递过两柄油纸伞,道:“黎丞相,楚桓将军在马车内,说是要避避雨……” 黎景云并未言语,只自顾自的上了马车,紧接着,一抹雪白的身影被扔了下去。 听得“唉呦”一声,楚桓也不管身处泥泞,狼狈不堪的模样,单手撑腮,看向了冷月:“嗨,月姑娘安好啊!” 嘿嘿,春桃果然没诓他,丞相府哪里来的小公子,有的只是月姑娘罢了! 怪不得,她能生的如此仙姿玉貌呢! 月姑娘因为适才淋了雨的缘故,玲珑有致的身段显露无遗。 他这一跤,摔的可真不亏啊! 还没等楚桓欣赏够呢,黎景云就撩起了轿帘,语气冷然道:“冷月,你是打算在那站一日吗?” 黎景云扔人的时候,没看方位,那个楚桓,眼珠子都快掉到冷月身上了,她倒好,还在那里傻站着。 “你粗鲁,黎丞相与月姑娘说话,怎能用这个态度呢,你都要把人给吓坏了。”楚桓站起身,道:“若月姑娘不嫌弃,可以乘楚某的马车回去。” 他的马车就停在不远处,之所以说借黎丞相的车避雨,不过是寻个借口,想见一见月姑娘罢了! 楚桓泥猴般的模样,逗笑了冷月。他暗自想着,这月姑娘生气的样子好看,笑起来的样子,可就更好看了哈! 楚桓极有风度的做出请的手势,却见那月姑娘,径自上了黎丞相的马车。 大雨来的快,去的也快,车轱辘滚滚而过,溅了楚桓一身泥点子,他呆呆的站了半晌,才不舍的离开了此地…… 黎景云的马车,外表看似普通,实则内有乾坤。 只见他在车壁随意一按,木箱徐徐升起,他取出一套干净的衣裙,递给了冷月:“快点换上。” “我没事的,”在马车内换衣,多有不便,且此处距离相府不过一个时辰,她忍一忍就到了。 “阿嚏阿嚏……”不合时宜的喷嚏声,出卖了她的谎话,冷月不由自主的抱紧了肩膀。 他沉了眼,皇上的生辰近在眼前,他不能在这个档口,让冷月染上风寒。 念及此,黎景云一把拽过了冷月:“你是自己换,还是要我帮你换。” 冷月的头脑昏沉,听见问话,她赶紧摇了摇头:“我可以撑到相府。”待她回去之后,再换衣裙也不迟。 冷月的脸色通红,黎景云伸出手,探了探她的额头,确实滚烫异常,若是由着她任性胡闹下去,必然会病重。 他不由分说的去解她的腰带,冷月软绵绵的手,却及时按住了他的腕子:“公子,你莫要碰我。” 她的眼皮,已经重的抬不起来了,因为难受的缘故,她的声音不同以往般清脆悦耳,而是柔软中带了一点暗哑。 第20章 直接一掌拍死你算了 黎景云只听的喉头一紧:“哼,别不识好歹,你以为我是愿意伺候你吗?” 冷月的意识越来越模糊,手也软绵绵的,没了丝毫力道。 不妨,冷月往他怀里使劲钻了钻。模糊不清的声音溢出唇瓣:“唔…阿娘…阿月难受……” 黎景云小心翼翼护住她的脑袋,低声咒骂着:“生个病也不肯安生,如此磨人,若非没有合适的人替你,我早就忍无可忍,直接一掌拍死你算了!” 一进丞相府的大门,黎景云就着人请来了陈平。与陈平说道:“两日内治好她,否则死!” 陈平闻听此言,不敢怠慢,滴水未沾的忙了大半个晚上,冷月的高热总算是退了下去。 她慢悠悠的睁开眼, 瞧见陈平立在床榻侧,见她醒转,露出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主子,月姑娘已无大碍,陈平就先行告退了!” 公子递过了一碗黑乎乎的药汁,以命令的口吻说道:“快点喝下去!” 一碗药见底,公子果断把她按回到床上,将四个被角掖了个严实,而他自己,则合衣躺了下来。 冷月心里有底,索性由得他去,只当身侧躺的不是人也就罢把,总归她再忍个两日,就会被送进宫的…… 公子的手抚上她的眉宇,没头没尾的说道:“冷月,我警告你,身为棋子,不能有心,更不能对皇上动情!” 男女情爱,寤寐之思。 这等毫无用处的东西,他黎景云没有,冷月就更没资格拥有了! 棋局将启。 他作为执棋者,便是要利用好每一枚棋子,让满盘的棋子,随自己的心意而动,以达到自己最终的目的。 入宫的那一日,终于到了。 冷月没有想象中,摆脱公子的欣喜,也没有新人入宫时的好奇。她只觉得迷茫,深深的迷茫…… 宫道之上,公子塞给她一个乳白色的瓷瓶,道:“这种药,你除了癸水期以外,每日都要记得吃上一枚。” 她平静的答:“冷月记下了。” 宫宴之上,载歌载舞,众位大臣为讨好皇上,都送了价值不菲的礼物,什么珠宝玉器,珊瑚玛瑙,文玩字画…… 想皇上登基五年,每年皆是如此,毫无新意可言,他不由得揉起发皱的眉心。 脆生生的音节,钻进皇上的耳朵:“表兄,我帮你呈给皇上,可好?” “阿月,休得胡闹!”公子佯装斥责,拉着她跪了下去:“臣的表妹生性调皮,扰了皇上清净,望皇上恕罪!” 皇上抬眼,看向跪在殿前的女子。 只见她肤若凝脂,青丝如瀑,小巧精致的鼻子下,樱唇点点,粉嫩诱人。尤其是那双眼睛,仿若细碎的月光,洒在泛起涟漪的湖面上,柔和而晶亮。 美之一字,都不足以形容这女子的风华绝代! 在这大梁的后宫,自是嫔妃无数,然,那些个女人,却是他为了平衡前朝势力,不得不纳进后宫来充数的! 唯有眼前这个女子,他只看一眼,便想要得到她,想要拼尽全力的呵护她…… 黎丞相送人送的明显,然,不管这是局也好,是阴谋也罢,他一并接纳也便是了…… 冷月也偷偷瞧了一眼皇上,皇上与公子的年龄相仿。 生的眉目温润,肤色白皙,笑起来,脸颊有酒涡若隐若现,他的笑容直击人心,仿佛能融化寒冬的皑皑冰雪…… 极度温和的声音,传到了冷月的耳畔:“本为闺阁女儿家,调皮些才更为生动可人,都起来吧!” 冷月笑开了眉眼:“阿月借花献佛,将夜明珠献于皇上。” 精致的盒子一经展开,拳头大小的明珠散发出浅浅光辉,如同月光皎皎,清幽美好。 皇上缓步走下台阶,扶着冷月站起身,道:“明珠之光辉,不及姑娘万一,与其献明珠,不如自献……” 此言一出,正中黎景云下怀,他声音朗朗的接过话:“天下奇珍,世间万民,皆为皇上所有!” 上座的皇后,亦是笑的端方得体:“臣妾恭喜皇上,又得佳人。” 目之所及,所有人脸上都挂着虚伪的笑,隐藏在虚伪中的人,也包括冷月她自己。 楚桓眼看皇上牵起月姑娘的手,离自己越来越远。 他仰头饮尽杯中酒,压低了声音:“黎丞相为了讨得皇上欢心,可真是下了血本啊,怪不得你能身居高位!” 楚桓特意加重了最后一句话,语气轻慢,嘲讽味明显。 话音落,他又饮下一杯酒,喃喃自语道:“可惜了,若月姑娘先行遇见我,我定要遣散府中所有女人,又如何舍得将月姑娘献给皇上,送进那冰冷的后宫呢?” 黎景云没想到,楚桓素来风流,视女人为玩物,如今为了冷月,他胆敢说出这般大逆不道,有失分寸的话来! 幸而,他的声音极小。 若被有心人给听了去,楚桓还焉能有命在? 黎景云看楚桓,越看越像自己的下一枚棋子。 他不禁轻笑一声:“楚将军莫要再说醉话,一个女人而已,若能讨得皇上一丝欢心,也算是她的福气。” 冷月被封为了月良人,赐居飞鸾宫。 她双手托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原以为,皇宫当为天下最奢靡的地方,今日得见,才知道皇宫远不及雅阁的奢靡气派,到底还是雅阁最有钱啊! 寝殿内烛火通明,听到那声“皇上驾到”,冷月急忙起身,深施一礼:“皇上万福金安!” “起来吧!”她抬眸,与皇上四目相对,冷月顿时羞红了脸,复又垂下眼睫,只敢瞧着鞋上的并蒂莲出了神。 她不知道说什么,总不能问皇上饿不饿、渴不渴吧,一听就是个没有见识的笨丫头。 她总不能上去拉着皇上的手,含情脉脉的说上一句:“时辰不早了,快点歇息吧!”呸呸呸……一点都不矜持。 若是触怒了龙颜,她直接被发配到冷宫去怎么办? 她干脆杵在这,来个敌不动我不动? 皇上观察了良久,她一直在绞着衣袖。他忍不住问:“阿月,你与衣袖可是有仇吗?” 第21章 出师未捷身先死 卒 “啊…没有的……” 这句突如其来的问话,惊的冷月小心脏扑通通乱跳,她这才发觉到,自己的袖口,都被捏的皱皱巴巴了…… 皇上不禁轻笑一声,道:“阿月,你可是怕朕?” 冷月想着,她若说自己害怕,皇上恐怕会被气的不轻吧! “你好大的胆子,朕是豺狼虎豹,还是三头六臂?来人啊,月良人藐视皇恩,拖出去,即刻问斩!” 月良人,出师未捷身先死,卒! 冷月这么一脑补,顿时就生出了勇气。 她莲步微移至皇上面前,踮起脚尖在他脸上亲出了声响:“阿月不怕。” 嘴上说不怕,手心沁出的细密汗珠儿,却出卖了冷月的强装镇定。 春桃说过会痛的,她,还没准备好…… 皇上将她拦腰抱起,轻轻放置于床榻上。 他精壮的胸膛露了出来,白的直晃眼睛,骨节分明的双手,一层层剥着她的衣裙,像是在拆着礼物一般…… 他温热的手掌,抚向冷月的锁骨,眉头却微不可查的皱了一下:“阿月,你这里的梅花刺青,出自于何处?” 后宫的女人,一贯无痣无疤无伤痕,他还是第一次得见,身上会留有刺青的嫔妃。 冷月默了一瞬,若得知是被公子留下的,她曾被外男沾过身子,皇上必然会介意。 眸光微转,她计上心来,嘴巴甜一点总没错的,她故意压了压语调,道:“皇上,你生的白,笑起来可真好看呐!” 她揽住皇上的脖子,蒸腾着一张小脸,递上自己的香唇,小巧的舌尖,生疏的左旋右转,试图分散皇上的注意力。 让他别再揪着刺青的事情不放了…… 皇上愣住了,阿月适才的样子,分明是无措的、害羞的、紧张的,他原想好好哄着阿月,一点点的慢慢来。 怎么转瞬之间,阿月就变得这么主动呢? 他虽为九五至尊,也从未见过这等阵仗。一个不大成熟的想法,油然而生,难道说,阿月已非完璧之身? 适才的害羞、无措也都是她装出来的伎俩?黎丞相能将人培养到这个程度,恐怕也没少费心费力吧! 想他后宫的所有女人,无论通过选秀晋升,还是大臣明送,无一不是保着清白之身,才有资格抬上他的床榻! 这个黎丞相,胆子倒够大的啊? 还未及细细斟酌,女人香软的唇舌就一路滑至他的喉结,又麻又痒,撩拨的他欲火难耐。 “阿月,”皇上的眸子红了几分,捉住冷月,搭上自己的肩头。 泪珠儿落入锦被,滑至脖颈,她“皇上、皇上”的唤了好几声,却宛如石沉大海了一般…… 蜡烛燃烧了过半,皇上俯在她的肩头,汗水的气味夹杂着好闻的龙涎香,萦绕在她鼻尖:“阿月,你还好吗?” 冷月脸上泪痕未干,哑声哑气道:“不好,阿月痛极,怎么喊你都不理。” 他转眸看向床榻,嫣红点点…… 皇上吻了吻她的眉心,轻轻揉起了她的后腰,笑着与她没话找话聊:“阿月,你适才夸朕白来的,对不对?” “白……白夸你了。”她嘟嘟囔囔的声音,说不出的娇柔可人,早知道夸皇上还会这么痛,她倒不如不夸了呢! 迷迷糊糊间,冷月听见一声长叹:“唉……小丫头,若非你调皮,今晚怎会受苦呢,你放心,朕会着人通知皇后,你体弱,近来无需向她问安。” 冷月并未睁眼,只小鸡啄米般的点了点头。 远在丞相府的黎景云。 坐在房上,遥遥望着皇宫的微弱灯火,踢下又一个酒坛。 静谧的夜晚,酒坛碎裂的声音尤为刺耳。 “黎景云,你犯什么浑,老夫的心脏都被你吓得不好了!” 他义父骂骂嘞嘞的声音传出门外。 这都第五次了,刚要睡着,就听见哗啦哗啦的破碎之音,景云不睡,他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这般折腾。 清晨,万籁俱寂,朝阳如火般慢慢升腾。 皇上轻手轻脚的下了床榻,唯恐一丁点儿响动,扰了阿月的好梦。殊不知,他前脚刚走,冷月就睁开了眼睛。 “来人。” 冬香听见声音,进得门来,声音不紧不慢:“月良人,时候尚早呢,皇上临行时吩咐了,让您睡足后再起……” “替我梳妆,我要赶去拜见皇后。”皇上体恤她是一码事,她若是不懂规矩,恃宠而骄,可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今日的冷月,一袭鹅黄衣裙,头发挽成惊鹄髻。 略施薄粉遮掩气色,仅用一支海棠步摇作为点缀,既不会抢了别人的风头,又不会显得她过于寡淡。 皇后所居住的宫殿,名为栖凤殿。 冷月赶到时,殿内已坐着不少嫔妃了,时间刚刚好,她恭敬的施了礼:“皇后娘娘大安,众位姐姐大安。” 月良人穿着端庄,举止又得体,皇后点了点头,只道:“快起来吧,都是自家姐妹,无需拘礼。” 冷月才站起身。 就听见一声通报:“丽夫人到!” 应声望去,只见来人面容清秀,一袭粉色衣裙,拢住羸弱的身形,大粉之色艳俗,旁人是难于驾驭的。 而这颜色穿在丽夫人身上,倒自成一派明媚风流。 丽夫人刚一欠身。 皇后就免了她的礼,她并未谢恩,只径自坐在了左边第一张椅子上。行为举止,倒不似其他嫔妃般唯唯诺诺。 第22章 天塌下来有朕顶着 所有嫔妃都站了起来。 冷月也随着大流,态度恭谨的向丽夫人问了声好。 丽夫人饮了一口茶水,姿态逍遥的出言道:“却不知,新来的妹妹何在?” 昨日皇上生辰之喜,她因小公主高热不退,需要照拂,而缺了席,也因此,错过了一场大戏。 听闻,皇上昨晚纳了位新人。 虽说不合一贯的礼法制度,却无一人敢明言。丽夫人不免有些好奇,想见见这位新入宫的妹妹,到底是何方神圣! 冷月硬着头皮上前几步,再次行了礼:“丽夫人大安!” 丽夫人看向眼前女子,不禁暗叹,如此绝色,于偌大的后宫,可谓无人能出其右了,怪不得,皇上会直接留她! 丽夫人不言语,冷月也不好起身。 今早,她本就是勉强走过来的,现下站的久了,腿都有些打颤。 皇后察觉到冷月的异样,轻咳一声,以做提醒。 丽夫人这才如梦初醒般的说道:“瞧我这个记性,竟浑都忘了妹妹还在行着礼呢,快些起来吧!” “丽夫人知道自己记性不好,就该多吃些补脑的药,平日里,也该少出来走动,免得在人前闹笑话!”耳听熟悉的声音,一众妃嫔跪了满地,齐声道:“皇上万福金安!” “月良人无需再行礼。”皇上不顾别人诧异的目光,拦腰抱起了冷月,道:“你们也都起身吧!” 众人抬眸时,哪里还有那袭明黄的身影? “皇后娘娘,您瞧瞧这月良人,都被惯成什么样子了,她便是如此金贵,连路都走不得了吗?” “皇后娘娘得了空,少不了要劝劝皇上,新人入宫,可不好过于娇惯的!”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了半晌。 皇后却笑语晏晏:“月良人才入宫,皇上只拿她当个小孩子宠罢了,哪儿比得上众姐妹,多年陪伴皇上的情分?待皇上过了这股子新鲜劲儿,自然会记起众姐妹的好处来……” 她与皇上夫妻多年,深知皇上为人长情,这后宫的所有女人,凭谁得宠,也撼动不了她的皇后之位…… 此时,狭长的宫道上,时不时就有宫女请安的声音。 冷月的脑袋埋进他的胸膛,道:“皇上,你放阿月下来,这样不好。” 栖凤殿与飞鸾宫的这段距离并不近,一路走来,她都觉得不好意思了。 皇上深吸一口气,道:“阿月,朕是不是与你说过,近几日不必去请安,你怎能全然当成了耳旁风?” 因着心里惦念,他下了早朝,又绕去尚药局,取了些舒缓的药膏。 再度返回飞鸾宫,却不见阿月的身影。他没瞧见阿月,心里本就不大痛快。转而去了栖凤殿,又赶上丽夫人摆谱。 这后宫中的女人,惯会拜高踩低,他平日里,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忍苛责。 然,阿月与那些女人不同,他要了阿月,绝不是为了让她留在宫里受委屈的。 故而,他才当着所有人的面,免了阿月的行礼,他为皇上,尚且不用阿月行礼,看她们以后,哪个还敢没眼色…… 冷月忆起,昨晚半睡半醒间,听见皇上说过这话,然,她并未放在心上,更没想到皇上会较起真来。 听他这个语气,莫非在怪她吗? 她仰起了小脸,出言辩解道:“阿月既然入了皇宫,就合该守着宫中的所有规矩,也免得让皇上与皇后难做。” 在这深宫之中,她想要生存,就不能让别人抓住把柄,她若出了事,公子必然会舍弃她的。 至于皇上,他不过年长自己几岁,此时图着新鲜,娇惯了她几分罢了! 一旦她因此沾沾自喜,成为众矢之的,皇上又岂会为她一人,置整座后宫的安宁于不顾呢? 帝王之恩泽,贵就贵在能捧起一个人,亦能摧毁一个人。 “阿月,天塌下来有朕顶着,朕保证,在位一日,定会护你一日周全。” 皇后掌管后宫,素来善待嫔妃,心性宽和。他待皇后也不薄,皇后诞下俊儿后,元气大伤,已再无有孕的可能。 他为皇后瞒下了此事,也承诺过,待时机成熟,就会立俊儿为太子,保证皇后的地位稳固。 皇后已荣华极限,别无所求。 近几年,只悉心教导着俊儿,后宫中谁受宠,她反而会高看谁一眼,故而,皇后只会如朕一般,宠着阿月。 至于丽夫人,她是诞育小公主,显些失了性命,朕才给了她夫人的位份。 后宫中,仅她一人,地位仅次于皇后,她难免会骄纵了些。 然,她性子骄纵,却并非愚不可及,皇上和皇后都要保的人,量她以后处事,也会三思而后行。 皇上的“护她周全”,听的冷月心头一暖。 真的也好,假的也罢,此刻,她都被感动的一塌糊涂。 夜,寒星寥寥。 朦胧的月色漫过雕窗,连秋风都挟带了缕缕温情:“阿月,你身上好些没?” 她脸颊顿时滚烫:“好……好些了。” “那朕替阿月看看?”皇上的神色何其认真,冷月登时自转一圈,用锦被将自己裹了个严实:“不…不能看。” “阿月,你莫要怕,” 忽而腿上一凉,她如花朵般徐徐绽放开来,温热的手探了进去,皇上眉头蹙起:“是有些红肿了,朕为你涂些药膏。” 冷月羞的一头扎进了锦被,不再作声。 她感觉到了,极为轻柔细致的涂抹,随即,带来一种极度舒适的清凉,她忍不住浑身颤栗着:“皇上,涂好了没有?” 他抬眸,果断掀开锦被。看冷月的脸红的要滴血,他笑了起来:“阿月,你怎么羞成这般?” 他啄了啄冷月的耳尖。 难以言喻的痒,冷月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他的笑意更深几分:“阿月,你昨晚撩拨朕的勇气,都跑到哪里去了,嗯?” 冷月脱口而出:“谁撩拨你了?皇上…你别不害臊……” 话一出口,她便后悔了。 昨晚,是她主动亲皇上来的,好像是有那么一点点撩拨的嫌疑唉,她瞬间没了底气,蔫巴的像个霜打的茄子…… 第23章 游湖 船只漏水 闹了半天,她才是最不害臊的那个人呢! 冷月用手捂住了脸,只恨不得找个地缝直接钻进去。 皇上哑然失笑,阿月的这个样子太可人。 他忍不住亲了亲她的手背,又亲了亲她因为双手挤压,而微微开启的樱唇,道:“阿月,朕喜欢你……” 一连多日,皇上都宿在飞鸾宫,为她涂舒缓的药膏,更是如同哄着小孩般,每晚都哄她入睡…… 这晚,皇上目光灼灼的盯了她半晌。 没头没尾的说道:“阿月,你已然大好了。” 阿月早早便无碍了。 他只是想着,黎丞相送阿月入宫,无论是何原因,得宠都乃第一要紧事,故而,他在等着阿月主动邀宠呢…… 她倒沉的住气,近几日,只字不肯提。 说这话有些讽刺,他每晚搂着心爱的女人,却苦苦隐忍,等人家主动,此事若是传扬出去,怕是会贻笑大方吧! 皇上细腻的吻,落满她的全身,轻言细语的诱哄着:“阿月,朕向你保证,不会再让你痛了,可以吗?” 若以往,他自不会探求她人意愿,也有大把的女人,愿意往龙床上爬。 她们爱的,也未必是朕,而是能稳坐在皇位上的男人。 故而,她们享受着嫔妃的荣宠,就合该履行做嫔妃的职责。譬如,承恩讨好,绵延子嗣…… 他也不知道怎么了,面对阿月,明明身心都渴望的紧,却舍不得以皇上的身份,压着她,要求她必须要如何。 他的阿月,只需做自己就好了。 梁浩然初次生出这种感情,不欲追究其中原因。 他只想毫无保留的待阿月好,若阿月仍担心承宠会痛,他还可以为她忍的,忍到她愿意接受自己为止。 冷月愣忡了一瞬,眼前的这个男人,他不是高高在上的皇上吗? 怎么于男女情事,如此小心翼翼? 皇上的目光,温柔缱绻得不像话,孩子讨糖般的看着她。 无声的问“阿月,可不可以?” 她捧起皇上的脸,吻向他的眉心。 皇上得到了她的默许,开始仔细的探寻着,亲吻着…… 欲海夜行舟,浮浮又沉沉。 蓦然,冷月听见皇上急切的声音:“阿月…阿月…你还好吗,快点回答朕?” 她笑着抚向他的脸颊:“皇上是阿月夫君,夫君安好,阿月自会安好。” 近在咫尺的脸,离的远了。 “浩然哥哥,你抱抱阿月,可好?” 她伸手,环住了梁浩然的脖子。 梁浩然揽住了冷月纤细的腰。 冷月顺势窝进温暖的怀抱,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嗅着他身上的香味,睡得沉稳。 她却并不知晓,梁浩然盯着她的睡颜,一直看了许久,也舍不得挪眼…… 宫中的生活,无疑是枯燥乏味的。 冷月推开雕花窗,立在外面的冬香,恭敬的施了一礼:“月良人,皇后娘娘邀请众位主子,午后同去游湖!” “好,我知道了!” 冷月急匆匆赶去同心湖时,所有人都到齐了。 其她嫔妃都态度恭谨的向皇后见礼,只冷月与丽夫人格格不入的站着。 那日,皇上抱她离开栖凤殿,皇后第二日就下达了口谕,免去了她与丽夫人的一应请安和行礼。 丽夫人身居高位,又为皇上添了个小公主,被免了请安,也是情有可原! 至于她,一介位份低下的新人,一无子嗣,二无根基,有何德何能,享受如此优越的待遇呢? 也罢也罢,福兮祸倚,想多无益,冷月也不愿徒增烦忧…… 微风习习,吹的人神清气爽。湖面波纹道道,两层的柚木船,设计巧夺天工,坐在船上,一应美景尽收于眼底。 “不好了,船只漏水啦!” 不知是谁嚷嚷了一句,引得人人躁动不安。 冷月快步走到了船的上层。 上层的视野更为开阔,故而,皇后与丽夫人都在上层观景。 她气都没喘匀,就急忙说道:“禀皇后,丽夫人,船只突然漏水,请移步去往一层,等待救援……” 冷月无法确定船只的漏水量,以及这船只何时会沉下去,眼下,也只能先去一层,等待救援的人了! 丽夫人惊的花容失色,疾言厉色道:“都是废物,造船司是干什么吃的,出了这等故障,他们有几个脑袋够掉的!” 与丽夫人的疾言厉色相比。 皇后在这等情形下,表现的倒沉的住气。她声音不急不缓道:“现下说这些,又有什么用,你们先随本宫下去吧!” 她身为后宫之主,何时何地,都要为众妃嫔做表率,不能自行乱了阵脚。 皇后的心若乱了,船上的所有人,心就都会乱了,结果,也只会更糟…… 一叶叶小舟,聚集在大船周围。 最先接走的,是为皇上诞育子嗣的妃嫔,皇子与公主尚且年幼,需得生母照拂,皇后如此安排,也并无不妥。 只是这一去一来,倒浪费了不少时间。 湖水浸透了冷月的鞋袜,胆小的嫔妃,已然被吓的哭了…… “我们不会死在这里吧?” “位份高的嫔妃都走了,我们该怎么办呢?” …… 小舟再度靠近时,因并无皇后主持大局,她们都争抢着换船。人性使然,大家都想活下去罢了! 到了最后,小船上,只剩一个位置,而坏了的大船上,还有两个人没走。 在紧要关头,惠良人道:“月…月良人,你快些换船去吧!” 她的声音,染上了哭腔,想来,她心里也是害怕极了! 第24章 该罚则罚 当斩则斩 冷月深深看了她一眼,道:“我识水性,一会儿可以游过去。” 她将小船让给了惠良人,自己未能等到救援,大船就完全沉了下去。 不知是谁急声道:“快看啊,那船都沉下去了,可月良人还在里面呢!” 她的角度,自然看不见,冷月在沉船的前一刻,就纵身跳进了湖水中。 冷月通水性不假,她不知道的却是,这湖内水草丛生,且尤为缠人,害得她每游一段,就要停下来清理一番。 岸上的皇后,急的脸都白了,当即吩咐道:“来人啊,还不快点下去捞!” 月良人若在她眼皮子底下出了事,她又该如何向皇上交代呢! 在侍卫即将要跳水的那一刻,却听见了一声厉喝:“朕看谁敢!” 梁浩然原本温和的声音,染上了愠色:“皇后此时着急,要派他人下水打捞,是想置月良人到何等境地呢!” 皇后当即跪下身去,出言解释道:“皇上,臣妾只是一时心急,臣妾绝无此意。” 水下进行打捞,难免会被外人触碰到身子,此举虽有些不妥,然,事急从权,除此之外,已别无它法了…… 梁浩然冷哼一声,道:“你们所有人,最好都祈祷月良人,能安然无恙。” 言尽,他动手摘去了冕旒,除去了龙袍。 察觉到他想亲自下水救月良人。 皇后直接拽住了他的手,声音哽咽道:“皇上乃是大梁的天子,俊儿的父皇,万金之躯,怎可以身犯险啊……” 梁浩然默了一瞬。 想到他在岸上多呆一刻,阿月就会多一分危险。 他猛地甩开皇后的手,道:“朕的心意已决,皇后不必再拦!” 自他登基以来,兢兢业业的守着皇位,守着黎民,眼下,且让他随着自己的心意一回吧,就这么一回…… “扑通”一声,梁浩然跃入了水中。 水下的光线极暗,细碎的阳光穿过湖水,他游至过半,才远远发现了一抹纤细的身影。 秋季的湖水冰凉,冷月在水下呆久了,腿开始一阵阵的抽疼起来……她已无力气,再与水草做斗争了。 就在她放弃挣扎之际,一双熟悉又冰凉的手,及时托住她的腰身,模模糊糊的,她看清了一片明黄色的衣角。 梁浩然除掉缠她双足的水草,抽出腰间的玉带,将她绑在自己的后背上,拼命的往回游去。 御医和医女尽数候在岸边。 众位嫔妃翘首以盼,脸上的神情,无一不是焦急的、担心的…… 皇后更是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皇上为了月良人,就那么不管不顾的跳了下去,可曾想过大梁的百姓和江山? 虽有皇上曾言,会立俊儿为太子,然,俊儿年幼,且口头立下的承诺,又何以取信于朝中大臣。 故而,皇上若出了差错,大梁的江山,便会乱作一团了! 梁浩然终于从水里露出了头,瞧见岸上里三圈外三圈的站满了人,男女都有。 他当即吩咐道:“统统给朕转过身去!” 听见皇上的声音,岸上人提起的心,才暗暗放下。 他上了岸,解开玉带,将冷月轻轻放下,却以龙袍拢住了她的身形。 梁浩然无视于旁人惊讶的表情,轻声问:“阿月,你觉得怎么样了?” 他的头发,还在滴着水,里衣大敞而不自知,莹白的胸膛显露无遗,眉头拧成了一个结,满目的担忧之色。 冷月抚平他皱起的眉头,道:“阿月无碍的。” “朕即刻送你回去。”他抱着冷月起身。 每走一步,都会在宫道留下一滩水渍…… 尽管冷月再三重申,自己的身子无碍。 梁浩然还是放心不下,遣了医女来诊脉,医女探了脉,道:“月良人癸水期受了凉,近几日,恐会腹痛。” 冷月瞪大了双眼,她能说落水的时候,并没有感觉到吗? 这癸水,分明是碰巧赶来凑热闹的。 “皇上,阿月真的没事。”冷月扫了一眼满屋子的人,这实话若说出来,倒有些难于启齿…… “你还说没事,”梁浩然的脸色铁青,来回踱着步。 女子不同于男子皮糙肉厚。 癸水期还在水里泡那么久,若落下了病根,该如何是好! 可恨了造船司那起子废物,经此一事,他们还有何脸面留在朝中? 朕定要该罚则罚,当斩则斩! 转眼,见那宫女呆头鹅般的站着。她没听见医女说过的话吗?主子受凉,她却一点眼力劲都没有。 梁浩然怒从心中起:“你傻站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去把窗子关好。”又伸手指向了冬香:“还有你,你是死人不成?赶快去熬碗热姜汤来,给你主子去去寒气。” 他撒了气,坐在床沿,握住冷月的手,登时换了一副面孔。 他轻声询问着:“这几个宫女,都笨的不像样子了,阿月,朕改日为你换些伶俐的,可好?” “不必换人,” 冷月轻笑着,顺了顺他湿答答的发丝:“皇上,快去换件干净的衣衫吧,若是受凉,可就成了阿月的罪过了!” 不怪两个丫头失了神,她们恐怕第一次得见,皇上如此狼狈的模样…… 适才,他只顾快点送阿月回来暖身。 经过阿月的提醒,他才注意到自己衣冠不整,有失皇家体面了,他只道:“朕这就去更衣,晚些再来陪你。” 冷月小腿抽筋,伴随着隐隐腹痛,折腾到半夜,才合上眼帘,就听见有人唤她:“阿月,朕今日回来晚了!” 梁浩然搓热了手掌,上得床榻。 轻轻揉起冷月的小腹,道:“这般揉着,可会好受些?” 两人目光对视,眼睛里,倒影出彼此的影子来。 冷月点点头,出言道:“浩然哥哥,阿月的身子不爽利,你莫不如去别处安枕,免得留在这里受委屈……” 自她适应了承宠之后,皇上近来,倒愈发的勤勉起来,眼下,她既无法侍奉皇上,倒不如学的大度些。 九五之位,注定梁浩然先是万民的皇上、皇后的良人、皇子公主的父皇,最后,才是属于她一个人的浩然哥哥。 第25章 显的你有些不识好歹了 皇上的责任和恩宠,注定会被分个七零八落,她所能拥有的,也自然所剩无几。 冷月不免觉得心酸,却又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 也不得不承认,如此一算,自己则显得太微不足道了! “你说的这叫什么傻话?” 梁浩然揉肚子的手顿住了,道:“阿月的身子不爽利,朕又怎能放下心来,去别处安然入睡呢?” 哪怕阿月不宜承宠,他也愿意躺在阿月身侧,能看着她,他便会心满意足了…… 梁浩然的目光真诚,不似作假。 冷月的眼睛瞬间泛起了层层水雾,眼泪,就那么不争气的滑落下来。 梁浩然揉着她的发,轻声询问道:“可是给朕的阿月疼哭了,要不,再宣个医女来瞧瞧?” “阿月不痛,谢谢浩然哥哥记挂。”话音落,她就如同小猫一般,缩进他的胸膛,轻轻蹭了蹭…… 除了阿娘,这是第一个记挂她的人,她哭,并非是因为疼,而是源于内心深处的感动…… 他眼神柔和而宠溺,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道:“阿月,你不要想太多,朕记挂你,心疼你,都是心甘情愿的……” 一场秋雨过后,大片落叶归寂于尘土,天气也跟着更冷了几分。 正值九月,菊花开的极盛,梁浩然嘱咐冷月静静养着,莫要再出去走动。 她有意去御花园赏菊,梁浩然就干脆下令,将菊花移植到花盆内,搬来飞鸾宫供她观赏。 什么凤凰振羽、红衣绿裳、十丈垂帘、雪珠红梅……整座飞鸾宫,都被装饰的焕然一新了。 冷月闲闲的抬起手,指向一盆绿色的菊花,出言问:“这花儿是什么品种?” 她是头一遭,见到花瓣莹绿的菊花。 想必,这菊花的品种也极为罕见吧! 满宫上下,但凡长了眼的,都知道这月良人,乃是皇上的心尖儿宠…… 贵人问话,搬花的宫人不敢怠慢,笑盈盈的答:“禀月良人,此花因外部花瓣向下延伸,宛如一朵朵彩云,故而,得了个绿云的名字……” 宫人们按照皇上的吩咐,送完了花儿,深施一礼,道:“月良人,若无其它要事,奴婢等就先行告退了。” 宫人前脚刚走,冬香就前来禀报:“月良人,惠良人在门外求见。” 冷月默了一瞬,道:“请她进来吧!” 惠良人进得门来,却左顾右盼了半晌,不吃点心不饮茶,更是不肯言语。 直到冷月忍不住询问:“惠良人,你若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她眼神飘忽不定了起来:“月良人,我有几句话,想单独与你说说。” 冷月扫了一眼身侧的冬香,冬香识趣的退了出去,惠良人这才开口:“我奉主子的命令,给你送药来了!” 她此时此刻的怡然自得,与昨日快要吓哭的模样,简直是判若两人。 惠良人从广袖取出瓷瓶,那瓶子的确与冷月入宫时,公子给的一模一样。 她心下了然,惠良人亦是黎景云的人,这药送的如此及时,她不免好奇一问:“惠良人,你可知这药的作用?” “谁知道呢!” 惠良人正了正神色,道:“主子只说,这药于你有利,让你不必深究,且你我同为一主,昨日出事,我有意换你,亦是主子从前交代过,若遇了危险先保着你,若不然啊,我才懒得管你呢!” 但凭她这酸不溜丢的语气,冷月是怎么听,怎么觉得别扭。 这惠良人,亦是倾慕着黎景云的人吗? 真难得啊! 他那样冷心冷情、不择手段的人,也会有一个、两个的女人,愿意为他飞蛾扑火…… 冷月勾唇一笑,却直接下了逐客令:“既然话已带到,惠良人就请回吧!” 惠良人也不矫情,转身便走。 行至门口,还不忘醋溜溜的提醒她:“既然主子看重你,胜过于看重我,你就要尽心帮衬主子才对,日后,若再问些有的没的,就显得你有些不识好歹了!” 她入宫已有三年,一直负责为主子传递出宫内的消息,可谓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 而月良人,她不过才进了宫,一件事也没帮主子做过,凭什么,主子会更在乎她的死活呢? 冷月只听的一头雾水。 惠良人说的这叫什么话,谁稀罕被黎景云看中了,她不过问一句,怎么就成不识好歹了呢? 不过,话又说回来哈,黎景云当初送她入宫的方式,实在为世人所不齿! 而她不情不愿的进了宫,结识了梁浩然这般好的男子,到今时今日,她所拥有的呵护宠爱,却是她以往连做梦,都不敢想象的…… 若不然,待有了机会,她好好谢谢黎景云? 戌时将近,梁浩然处理完一应事物,与往常一般,赶往了飞鸾宫。 烛火幽幽,他刚推开门,那个一时不见,百般惦念的小人儿,就直接扑进他的怀里。 冷月亮晶晶的眸子凝望着他:“浩然哥哥,阿月为你备了补汤,你可要赏脸尝一尝吗?” 飞鸾宫设有独立的灶台和用具,她闲来无事,做些补汤点心什么的,倒也方便的很。 梁浩然的笑容温和:“阿月都这么说了,朕待会儿,一定要好生品尝。” 冬香端着汤盅进了门,规规矩矩的替皇上盛着汤:“皇上,这人参乌鸡汤,可是月良人煲了两个时辰的,连火候都不肯让奴婢看着呢!” “冬香,你愈发的没规矩了,谁让你在皇上面前乱嚼舌根的?” 天地良心啊,她不让冬香看火,是因为习惯使然,她不愿假手于人罢了! 哪里能想到,冬香转头就说给皇上听呢! “是,奴婢知错了。” 冬香低着头,唇角却微不可查的勾了起来。 她侍奉过几任主子,有不受宠,拿下人撒气的,也有受宠,却人前人后生就两副面孔的。 她只当生而为奴,合该是贵人们的出气筒。 直到侍奉了月良人,主子心性良善,冬香觉得,若能侍奉一辈子,便是自己莫大的福分了。 她在皇上面前说实话,其目的,也无非是让皇上,能知晓月良人的好处罢了…… 第26章 待我之心 始终如初 冷月无奈扶额:“知错就好,你下去吧!” 若梁浩然误会了,觉得是她指使冬香,说出这样的话,他恐怕会认为自己,是别有用心吧! 那岂不是累带了这汤,也失去了原本的味道吗? 梁浩然慢条斯理的品着汤,却见冷月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也不知道这个小丫头,在想什么呢! 他默了一瞬,忍不住赞叹出声:“阿月的手艺,胜过了宫中的御厨,朕可算是有口福了!” “真的吗?”他的夸赞,驱散了冷月的满面愁云。 她当即笑开了眉眼,道:“浩然哥哥若喜欢,阿月就日日替你备着。” 她笑的纯粹、笑的无邪。 梁浩然抱着她,与她额头相抵:“朕又如何能舍得,让阿月日日洗手作羹汤呢?” “不累的,阿月只想浩然哥哥高兴!” 她感受得到梁浩然的好,也想让梁浩然感受到,自己藏在心里的情,与他一般无二。 她的声音极轻,却仿佛石子掉落在水里,在梁浩然的心里,泛起一层又一层的涟漪。 梁浩然母后在世时,要他事事强于所有皇子。父皇在世时,要他肩负起守护大梁的责任。却从没有人真正在乎过,他最想得到的是什么。 当年,母后为了让他顺利登基,但凡是对他有一丝威胁的皇子,都莫名其妙的死去了。 他并未残害过手足弟兄,然,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却是不争的事实。 以鲜血铸就而成的皇位,是冰冷、孤独的枷锁,他,已经很难再高兴得起来了…… 他的伤感仿佛蔓延了整座寝殿,冷月吻了吻他的眼睛,问:“浩然哥哥,你不开心吗?” 梁浩然笑了笑:“有阿月在,朕就开心。” 唯有阿月,是他自己奋不顾身的选择,冰冷皇位的救赎,此生仅有的一次任性…… 他笑的苦涩,冷月也觉得揪心般的难受,然,她再怎么心疼,也没办法安慰一个有意隐瞒的人。 两人相识的时间尚短,且梁浩然身为帝王,想来,也会有自己说不出的苦楚吧! 倘若是朝堂上的烦心事呢? 冷月既没有骁勇善战的兄长,为皇上平定四海,也没有满腹诗文的弟兄,为皇上保驾护航。 故而,她即使知道又能怎样,她没有那个能力,帮梁浩然排忧解难的。 此时此刻,她忽然就理解了,为何历来的皇上,都会广纳妃嫔了。 大臣之女所能起到的作用,一方面能体现皇上的看重,提高臣子忠诚度,另一方面,能平衡朝堂势力,让臣子多方制衡着,避免一家独大! 而皇上登基多年,前朝后宫,存在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他又岂会不明白? 于他的皇位稳固而言。 梁浩然不该宠幸娘家无人,一无是处的她,而是要宠幸那些,母家能够帮衬到他的大臣之女。 他是因为这等事情烦忧?不好意思直接说出来吗? 既然她自己帮不了梁浩然,又何必留他在这里暗自神伤呢? 冷月掩去心里的不痛快,咬了咬唇,道:“浩然哥哥,阿月的身子好多了,你莫不如去陪陪其他嫔妃,阿月不介意的,真的不介意……” “你又在胡说八道什么!” 听出梁浩然语气不耐,隐隐还带着几分愤怒,冷月背转过身,道:“阿月没说什么。” 梁浩然走也好,留也罢,本就不是她能左右的。 她只是察觉到他的悲伤,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才按照自己的揣测,想给他递下个台阶儿罢了! 梁浩然幽幽叹息了一声:“阿月,朕明白你的心思,你若真的想为朕好,想让朕高兴,就莫要在朕的面前,提及其她女人了,好吗?” 人的所求不同,那些个女人,他只要给出金银珠宝,名分地位,或者让她的父兄升官,她们,就自然会感激涕零了! 梁浩然转过她的身子,语气放轻了许多:“朕却不知,阿月所求的是什么,只要朕能给,就通通满足你,可好?” 名利地位,家族牵绊,他迫切的想知道,阿月最在乎的,最想得到的,究竟会是什么…… “阿月…阿月上无父兄教导,下无姊妹扶持,此生所愿,无非是皇上待我之心,始终如初罢了!” 或许是冷月之前太苦了,突然有人待她好,她便不可抑制的贪恋起梁浩然的温柔。 若能留下这抹温情,哪怕梁浩然能骗她一辈子也好,她此生,也都算得上苦尽甘来了…… 他仍旧帮她揉着小腹。 时间过了许久,就在她染了困意,觉得梁浩然不会回答她的时候,他清浅的吻,落在冷月的眉心:“朕答应阿月。” 他之所以答的迟疑,是觉得有些不可置信,原以为,她会要求晋一晋位份,甚至是帮黎丞相说上几句好话的…… 他脑海里闪过了无数个可能,却唯独没有想到,阿月会这么说。 “待她之心,始终如初。”从他第一眼看见阿月的时候,就注定阿月已经赢了啊…… 九月二十九,数名宫人聚集在飞鸾宫院内。 她们手里捧着承盘,或抬着香樟木箱,均以红布遮掩着,低眉敛目,态度极为恭谨。 等了约莫半个时辰,宫女冬香才推开门来,瞧见这满院的人,属实给她吓的不轻。 尤其碧痕,她可是皇上身边侍奉的大宫女,比宫里头没脸面的主子,还要更体面几分呢! 她微服一礼,碧痕却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碧痕笑道:“冬香姑娘,皇上的意思是,待月良人睡足之后,再接礼也不迟。” 冷月早早便睡醒了,只是近来有些惫懒! 听得陌生的声音,她立即净了面,未施粉黛,仅用一支兰花钗固定住发髻,便走出了门。 碧痕见了冷月,笑意更深几分:“恭贺月良人生辰之喜,皇上特遣奴婢们前来送礼呢!” 生辰?自阿娘去后,她已六年没过生辰了。 碧痕特意清了清嗓子,似在吟唱:“赏月良人黄金百两,玉如意一对,明珠十斛,绫罗锦缎二十匹,双蝶翡翠簪一支,长琴一张……” 第27章 凤飞翱翔兮 四海求凰 红布掀开,各种礼品,琳琅满目的堆满了半个院子。 碧痕刻意压低了几分声音:“月良人,旁的物什也就罢了,只这张长琴,却为皇上亲手所制,因着长琴与长情谐音,故而,以琴为礼,意在长情与共!” 碧痕自皇上登基后,便一直侍奉在皇上左右。 皇上仁厚,待后宫嫔妃,也向来都是一视同仁。 眼下,她倒旁观者清,皇上这许多年来从未偏颇过的心,如今一心偏着的,也只有眼前的这位月良人了! “亲手所制,意在长情与共?”冷月的心跳不禁漏了半拍,目光也自然而然的聚集在长琴之上。 梁浩然身为帝王,每日有诸多要事需要处理。没想到,他能在百忙之中,为了她的生辰,用心到了这种地步…… 冷月自是感动到无以复加…… 她扫了一眼院内的宫人,语气轻快道:“冬香,宫人们送礼辛苦了,那些黄金,就赠予她们吃茶去吧!” 冬香出言询问道:“月良人,您打算赏多少?” “你自己做主即可!”冷月不欲与她多言,只一溜烟似的跑了过去,抱起长琴,径自回房间去了…… 送礼的宫人,不多不少,刚好十个。自家主子不在乎这等黄白之物,许是觉得无处可使。 而冬香在宫里多年,主子一时想不到的,她就要替主子想个周全。 其中九个人,冬香代冷月做主,一人封了一两黄金,那些人千恩万谢之后,便兴高采烈的离开了飞鸾宫。 而碧痕的身份,毕竟与普通宫人不同,冬香有意替主子巴结一二,便封了她十两黄金。 冬香诚然觉得,碧痕时常在御前走动,若能再帮月良人递上几句好话,这十两黄金,便不算白给! 说来也是奇怪了,若说月良人受宠吧,皇上却迟迟不肯给她晋位份。 若说月良人不受宠吧,皇上整个人,却恨不得长在了飞鸾宫一般。 今日给封的生辰礼,更是大大超出了良人应有的预算,唉……还当真是帝王之心,深不可测啊! 三两声琴音传出门外,清远而悠扬…… 冷月自语道:“琴的音色极佳,”伸手抚了抚琴的背面,咦,怎会有凹凸不平的触感呢! 她心下好奇的转了个儿,又唯恐损坏琴弦,便索性搁置在自己的大腿上。 琴的背面,赫然刻着六行字:生死契阔,与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梁浩然,冷月。 她会心一笑,宝贝般的将长琴轻放于长案。纤细白嫩的指尖,雀跃于琴弦之上…… 四面八方的鸟儿,在天空有条不紊的翱翔,齐齐往一处飞去。 正值下早朝的时辰,不仅梁浩然瞧见了这番景象,连大臣们也跟着目瞪口呆,不禁啧啧称奇…… 内侍不经意间说道:“常言说,百鸟朝凤,而那方位,却与栖凤殿背道而驰呢!” 梁浩然瞧了瞧鸟儿飞去的方向,怒斥出声:“皇后永远都会是皇后,你休得胡言乱语,妖言惑众!” 内侍匆忙跪在地上,道:“奴才失言了,望皇上恕罪!” 梁浩然急忙转身,拂袖而去,那个方位,却是阿月所居住的飞鸾宫,他要过去看看是什么情况。 金灿灿的琉璃瓦上,鸟儿成排而立,似乎怕淹没那一缕琴音,鸟儿竟连翅膀都舍不得煽动一下。 一曲毕,众鸟散。 梁浩然已静静聆听了许久,琴声停了有一会儿,他才出言道:“阿月还有什么惊喜,是朕所不知道的?” 凤求凰这部曲,会弹之人尤如牛毛,然,能做到阿月这般,能引来百鸟聆听的水准,可称的上世间无二了! 隔着雕花窗,冷月都能感觉到他脸上的浓浓笑意,她只道:“浩然哥哥若喜欢,阿月便日日弹给你听,可好?” 眸子转了几转,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不过,阿月只会弹一个曲子。” 日日弹,浩然哥哥想必会听腻吧! 她自问,以往说话行事,都是谨小慎微,顾虑良多。 而现下,许是认定梁浩然不忍苛责的缘故,她说起话来,竟愈发的随意起来,都不肯过大脑了…… 门开了又被合上,他看冷月的头发松松垮垮的挽着,有几缕碎发滞留在额角,竟是无端的惹人怜惜…… 梁浩然单手环住她的腰肢,试探着问:“阿月适才弹琴时,可有想的人?” 这凤求凰啊,乃是为心爱之人所弹的曲子。 冷月抬眸与他对视:“阿月想浩然哥哥。” 琴声起,她脑海里浮现的,皆是梁浩然的音容笑貌。 梁浩然吻着她的眉心,赞道:“情丝百转,深挚缠绵,阿月弹的真好!” 他取下冷月的兰花钗,任她三千青丝柔顺的披散于后背,复又将她拦腰抱起。 冷月眉头微蹙,轻轻推了推他的胸膛:“浩然哥哥,青天白日的,怕是不大好……” “阿月说的哪里话,时辰刚好。”梁浩然有些迫不及待,此刻只想拥她入怀,好好的疼爱一番。 阿月是为他弹的凤求凰,为了他…… 缠绵悱恻的吻,如同雨点般,轻浅细腻的落了下来。 梁浩然这次,吻的极为虔诚…… 冷月蜷了蜷莹润的脚趾,不可抑制的虚空感,使得她的声音,染上了一丝丝婉转空灵的魅惑:“浩然哥哥……” 梁浩然停了一瞬,道:“阿月,再等朕片刻……” 瞧她小心翼翼的模样,可是怕朕生气吗?那她可真是想错了…… 第28章 此情不渝 日月可鉴 事后,他待冷月落了汗,才传了冬香进门。 冬香放下了盥洗铜盆,便如同以往般,低眉敛目,不动声色的退出了房间…… 梁浩然一点点拧着帕子,神色认真的替她擦拭身体,又仔细为她合好衣裙。顿了顿,才道:“阿月,若下次受不住,可咬的重一些,朕永远都不会与阿月生气的,记住了吗?” 冷月微微垂头,暗暗腹诽着,这都是哪跟哪啊? 她是因为早膳没吃,实在要饿坏了,才咬了浩然哥哥一小口,惩罚他也不知道看着时辰,就这么不管不顾的…… 然,他已经误会了,已然这么说了,冷月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轻轻的“嗯”了一声,以作为回应。 梁浩然抱起冷月,将她放在梳妆台前的矮凳上,道:“今日阿月生辰,朕想着亲自为你绾发,你可有喜欢的样式吗?” 他灼热的气息铺洒在她的颈间,有些麻、有些痒,冷月忍不住缩了缩脖子,道:“浩然哥哥,你自己做主便好。” 万一她说的发髻,梁浩然不会绾,岂不是有些尴尬吗?她便随了梁浩然的心思来,也长长见识,看他能绾成什么样式。 青铜镜里,映出了梁浩然认真专注的神色,以及冷月潮红未尽的脸。 他手持象牙梳,先替她理顺了发丝,之后,极为麻利的为她绾了个灵蛇髻。 冷月惊讶于他的熟练,殊不知,梁浩然是特意向梳头宫女讨教,私下练习了好久的成果。 因她生辰,梁浩然破天荒的陪她一整日。 晚膳过后,他又提议去御花园散散心。 她适才喝了些米酒,这会子倒有些头晕。冷月嘟着嘴,用半是撒娇的语气说道:“不去不去,阿月难受的紧……” 若是以往,她都已经这么说了,梁浩然务必会依着她的,今日不知怎的,却固执了起来。 “不行,阿月必须要去。” 他替冷月披了件薄氅,牵起她的手,就往御花园方向走去,夜风袭来,吹的她酒醒了大半。 在一片空旷的地界,梁浩然终于驻了足,他打了个响指,只见,数盏许愿灯冉冉升起,将黑夜照的亮如白昼一般。 冷月惊讶的说不出话来,这么美,这么多的许愿灯,真乃她生平第一次见。 她也看清了灯上的字迹:“一愿山河无恙,万民同安,二愿此情不渝,日月可鉴。” 每一盏许愿灯的落款,都是她与浩然哥哥的名字。 她高兴的像个孩子般手舞足蹈,又围着梁浩然转了好几个圈。她扬起笑脸,开始认真的数起了许愿灯:“一、二、三、四、二、二……” 咦,刚才那盏数过没,怎的就全然数不清了呢? 冷月心里有些懊恼,转眸,却瞧见梁浩然直勾勾的盯着她瞧。 他偷看被抓了个现行,还蛮不害臊的说了一句:“朕觉得,阿月可比许愿灯好看多了……” 梁浩然与她十指紧扣,往右行了几步,桌案之上的许愿灯、案台、毛笔,应是他事先准备好的。 他指了指天上的许愿灯,道:“已放了九百九十九盏许愿灯,这最后一盏,待阿月写了心愿,朕与你一起放灯……” 她略一思索,在许愿灯写下:“一愿诸事顺遂,身体康健,二愿你中有我,岁岁年年。” 加上冷月的最后一盏,足有一千盏许愿灯,乘风而行,浩浩荡荡的飘出了宫门外。 冷月的小脸埋进他的胸膛,道:“浩然哥哥,许愿灯真的会直达天听,满足我们的心愿吗?” “一定会的,”他收紧手臂,搂紧了怀里的小人儿。 宫墙内,两个沉浸在甜蜜的幻想中。 宫墙以外的人,修长的影子穿梭于长街上,以一箭贯穿数灯的余威,将那份美好的幻想,击溃的连渣儿都不剩…… “春桃,你再给我讲讲月姑娘可好?”春桃扶着已然酩酊大醉的楚桓,道:“你先与我回去,春桃便讲给你听。” 春桃入了将军府后,不过三日,楚桓便将府上的所有女人,遣散了个干净,真可谓浪子回头金不换啊! 她正在憧憬美好的未来,却发觉楚桓像是变了一个人,花楼他倒不去了,改成了去酒楼。 每日下朝,他人影都不见,就跑出去买醉。直到有一日,楚桓突然问她:“春桃,你觉得月姑娘人怎么样?” 春桃笑着答道:“月姑娘呀,她人是善良的,极好的。” “我知道她好,知道她好的……”楚桓笑了,只是那笑容,似乎有些苦涩,有些落寞。 此后,楚桓就迷恋上了她讲的故事,让她讲与月姑娘有关的一切故事。 然,她与月姑娘,相识不过几日的光景,该说的好话,都与楚桓说尽了,还能讲到哪里去呢? 现下楚桓想听,她只好先将人给哄回去,再根据以往的说辞,编排给他听,糊弄过去也就罢了! “嗖,”箭支插入了地面。 春桃惊呼一声,待定了神,忍不住骂骂嘞嘞道:“哪个缺德玩意,闲来无事,你射人家许愿灯做什么?” 隐于黑暗中的人影,渐渐的清晰起来,才瞧见半截面具,春桃就吓得赶紧躲到了楚桓身后。 黎景云斜睨了楚桓一眼,径自拾起灯,“你中有我,岁岁年年。”冷月啊,她想的倒挺美! 此刻,那个想的美的女人,摊在梁浩然的怀抱里,睡的极其安稳…… 时光荏苒,转眼到了冬季,皑皑白雪上,留下了冷月的一串脚印。 她呼出一口哈气,轻轻捏着微凉的耳尖。玉雪压树梢,红梅开的俏,她一时看出了神。 咯吱咯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梁浩然由背后环住她的腰:“回去吧,莫要受了凉。” “待阿月去折几枝梅花。”她挣脱梁浩然的怀抱,穿梭于梅林之间挑选,不多时,便折了一捧红梅回来。 两人进得飞鸾宫,便觉得热浪扑鼻,室内的红萝炭火,烧的极为旺盛。 冷月的位份低微,原是不配用这等好炭的,然,皇上日日都宿在飞鸾宫,她便算是借了皇上的光。 第29章 一生一世一双人 冷月将红梅花插于秞白色的瓷瓶内,自行褪去了身上的毛氅。 她笑嘻嘻的看向梁浩然,道:“我听冬香说,三月中旬,乃是皇后娘娘的生辰,阿月想送皇后个适宜的礼物,浩然哥哥可有好的建议吗?” 她总得摸清皇后的喜好才是,而了解皇后的,也唯有梁浩然了,毕竟,他们有夫妻数载的情分,自然相知…… “适宜的礼物,不就在阿月的眼前吗?” 他的手移至冷月的脖颈,在她耳畔轻呼一口气:“阿月与其讨好皇后,倒不如讨好朕呢?” 他轻轻的含她的耳尖,故意挑逗着。 冷月推了推他,佯装恼怒道:“浩然哥哥,你都学坏了!” 她说着正经事呢,怎么到了梁浩然那里,就变成了另一番味道呢! “哦?”梁浩然不禁失笑:“阿月倒是说说,朕哪里学坏了呢?” 阿月入宫几个月了,与他日日相望,夜夜相融,却仍旧是闺阁女儿的姿态,一经逗弄,便害羞的不行,那张小脸,更是因此红润润的诱人…… 她越是羞恼,他就越忍不住想要逗弄她。 听见他的笑声,冷月不由得更气了几分,道:“你哪都坏,阿月再也不要理你了!” “无妨,朕理阿月便是。”他灼热的气息铺洒着,手也渐渐的不安分了起来。 “你别闹,”她推梁浩然,他也极为配合的挪动了些许,至于这距离嘛,却是分毫未改! 瞧见阿月气鼓鼓的样子,莫非真给逗急了?那怎么行,若被气坏了身子,还不是他心疼…… 念及此,梁浩然当即退出数步,拱手作礼,声音丝丝入耳,寸寸入心:“朕知道错了,阿月莫恼。” 所谓大丈夫能屈能伸,为了他的终身幸福,他道歉也就是了,小女儿家,总归是好哄的…… 冷月愣忡一瞬,回过神来,只道:“你若能告知阿月皇后的喜好,阿月便不会再气了。” 他还以为自己逗弄狠了,原来是这样啊? 他将冷月的手按在心口上,开始不依不饶:“阿月为了皇后生辰,竟伤了朕的心,朕不管了,阿月需得好好补偿朕,才能从长计议……” 一场巫山云雨,酣畅淋漓。 他紧紧搂着软成一滩水的女人,亲吻她的眉眼:“其实,送给皇后的礼物,心意最重要。” 确切的说,阿月随便送什么都行,他不过趁此机会,在阿月这,多讨一点儿甜头罢了! 有他在一日,哪怕阿月送给皇后一双锦袜,皇后都会说阿月的礼物送的贴心、送的实用。 皇后这个人啊,她总得维持她的大家风范,博个贤良淑德的美名,好为俊儿的以后铺路啊…… “嗯,阿月知道了。”皇后娘娘不缺黄白俗物,且珍宝衣裙都是司制坊、司珍坊定制而成的,那她送什么才好…… 冷月专心致志的想着送礼的事宜。 梁浩然却惦记着如何打趣她一番:“阿月,你只有一点不好,朕说实话,你可莫生气!” “哪一点?”冷月问。 某人得了便宜还卖乖,悄咪咪道:“就是阿月的倒垂莲,还需得勤加练习一番。” 梁浩然除了国事,便剩下研究她了。夜行船、望海潮、翰林风、鹊踏枝、无人捧露盤、风栖春、一剪梅,解连环、浪淘沙,鹊桥仙…… “你……你怎么没个正形呢?” 她气的极了,一脚就踢了出去。 梁浩然眼疾手快的捉住她的腿:“阿月乖,莫要踢痛了自己。” 他与冷月的相处之道,不像皇上与嫔妃,更像是寻常小夫妻一般,让他打心眼里觉得舒坦。 譬如,阿月会为他日日洗手做羹汤。 阿月会于床笫之上,羞红了脸,偶尔说上几句稍显笨拙的情话来,直逗的他乐不可支。 阿月亦会像个孩子般,对他撒娇耍赖,也会因为他的成心调笑,气恼的跺起脚板…… 想起阿月那一幕幕生动可人的小模样,梁浩然便不由得唇角微弯…… 是夜,一大桌子的珍馐美味,果酒散发出醇厚绵长的芬芳。 冷月有些懊恼的撑起腮,浩然哥哥邀她小酌几杯,还说这果酒尤为甘甜,她定然会喜欢。 她试探着饮了一小口,却不闻酒味,只余果香。她贪嘴,便多饮了几杯,现下,却头晕的实在厉害。 “阿月,你还能喝吗?” 瞧她的样子,都快睁不开眼了! “浩然哥哥喂,阿月就能喝。”她痴痴的笑了起来,因为她对面,可坐着两个浩然哥哥呐! 梁浩然单手抱起她,饮了一小口酒,缓缓渡进她的唇:“阿月,你还能喝多少?” 冷月砸吧了一下嘴,豪气干云的说道:“浩然哥哥能喂多少,阿月就能喝多少……” “此话当真?”梁浩然笑意盎然,趁这个间隙,又缠了缠她的香舌,问:“阿月,甜不甜?” 怀里的人儿磕了磕脑袋,睁开一只眼,瞧着梁浩然。 他不禁心跳加快,想来一眼万年,不过如是。 阿月此时的声音,更是柔软的不像话:“甜,阿月还要喝。” “好了,阿月喝的够多了。”梁浩然适才嘴里根本没含果酒,可见,她是真的喝醉了…… 床幔无风而漾。 他一个没注意,阿月就自行褪去了衣衫,大喇喇的躺在床上,嚷嚷着她热的厉害。 梁浩然扯过锦被,护住了她的小腹,免得她受凉腹痛。 阿月也渐渐安静了下来,眼看她快与周公相会,梁浩然当机立断,在她诱人的酥雪轻咬一口。 她低呼一声“痛”他替她轻轻揉着,眸子却深沉了几分:“阿月当初入宫,可是自愿吗?” 明明这个女人,从头到脚都属于他了。 他还是发疯般的想知道,阿月入宫前的一些事情,以及她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想法…… “自是不愿,”她迷迷糊糊的回答,恰如千斤重石般,压在了梁浩然的胸口上。 他早该猜到的,为何还要多嘴一问呢! 阿月早先说过,她向往着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感情,然,这却是身为帝王的他,给不起的重诺! 第30章 云中燕 她入宫,难道是迫不得已? 还是黎丞相用了什么手段,逼她入宫的? 未等梁浩然再问几句,冷月就勾住他的脖子,果酒的香甜气息扑面而来,她糯糯的道:“不过,自从认识浩然哥哥,阿月便再想,若能早几年入宫,该有多好啊……” 早几年认识梁浩然,她是不是就不会被卖给赵诚了,也不会认识黎景云了,那她能遇见的,岂不都是对自己好的人了? 梁浩然听她这般说,心情从低谷一下子飞跃上云端,他的阿月,是在埋怨着与他相识的晚了呢! 她是因为不识得皇上,而不愿意入宫侍奉,今而认识了他,却甘愿与他一起,困在这都城的四角天空吗? 没等他从巨大的喜悦中回过神,阿月就开始胡乱的亲他了。 美人在怀,灼灼酒香。 她含糊不清的声音溢出唇瓣:“浩然哥哥,我想与你一直、一直都这样好下去的。” “呵,”梁浩然低笑一声,阿月醉成这般,还不忘说情话哄他,只是今晚,尤为动人…… 冷月醒转时,已天光大亮了。 身上的骨头酸痛,太阳穴也跟着隐隐泛疼。 而昨晚发生了什么事,她竟全然记不得了,想来,以后多好喝的酒,她都不能再贪杯了…… “冬香,”听见主子的召唤,冬香笑盈盈的进了门,递过细瓷梅花碗,道:“月良人,饮些醒酒汤,便会好受些……” 碗中的汤,汤汁艳红,入口酸甜适中,冷月饮尽汤,问:“飞鸾宫内,可有上乘的彩丝线吗?” 冬香如实回答:“禀月良人,上乘彩丝线的颜色,共计有三十九种,每种有二十捆之多。” 冷月想了想,才道:“犹记得我生辰时,皇上赏赐的锦缎中,有一匹素红色的料子,你连同着彩丝线,一并给我送过来吧!” 既是心意最重要,她免不得要亲力亲为的。 当年,她阿娘为贴补家用,没少给人家做绣活,冷月自记事起,便开始帮着阿娘打下手了。 故而,以她的刺绣功底,想为皇后用心准备个生辰礼,倒也不算难事。 她先将缎子裁成了六尺六、五尺五的尺寸,便开始神色认真的打着底样。 整整忙了一日,她揉了揉发僵的肩膀。 指尖突然被握住,仅凭掌心的纹路和温润的触感,她无需回头,也知道身后站的是梁浩然。 “阿月在忙什么呢,这么出神?”他来了有一会儿,阿月竟连脚步声也没察觉到。 冷月答:“皇后娘娘的生辰礼,需得提前备好。” 虽说距离那一日,还有四月有余,然,若想做的精美绝伦,现下,她就要开始赶做了。 梁浩然却道:“阿月不必受累,朕给你安排些帮手便是。” 其她人都由宫女代劳,于外说自己做的,大家心知肚明,不过看破不说破罢了!哪有像阿月这么实心眼的,这么早就开始自己做准备了。 冷月这才抬眸,道:“无需安排帮手,阿月才不愿自欺欺人呢!” 她要么不绣,要绣就不想假手于人,且每个人习惯的绣法不同,最后呈现出的效果也难尽人意。 “好,朕是心疼你,你倒不肯承情了!” 梁浩然的手顺滑至她的领口,往里探了又探,继续道:“只要莫亏待了朕,朕就由得阿月折腾!” “莫闹,阿月要先将东西收好。” 冷月轻拍一下他的手背,道:“浩然哥哥既是提到了亏待,近段时日,补汤恐怕该停一停了。” 每幅绣品,都有自己独特的寓意和灵魂,送给皇后的绣礼,却沾染不得半分羹汤残存的烟火气。 烟火气会沁入人的掌心,溶于人的汗水,断不是简单的用清水盥洗,就能够去除掉的。 她收好东西,梁浩然却环住她的腰身:“阿月,你该知道的,朕说的亏待并非这个意思。” 她不解的问:“你此言为何意?”除了补汤停一阵,冷月也实在想不出,怎么就能亏待到他呢! “阿月,朕的意思是云中燕,需得好好研习。”如此那般,能极好的感受到阿月的香软。 只是,阿月昨晚醉的实在厉害,也不知难于适应巧样,还是想起了伤心事。 竟缩在他怀里,哭了起来。他心疼,便只能暂且作罢,然,若能多磨合几次,总归会更好的。 她蹙了眉,问:“何为云中燕?” “朕会帮阿月记起来的!” 云来燕往,窃窃低言,山水重逢,明珠缱绻。 冷月不禁腹诽万分,却也难为了梁浩然,将这等事取出个如此文雅别致的名,却实在折腾人的紧。 她忍受不得,就在梁浩然身上搞起了小破坏。 他笑容宠溺,手臂却又收紧了几分:“阿月乖,纵了朕这一回,明日,你的癸水期可就到了。” 冷月的癸水期,梁浩然可记得清清楚楚。 他会因此忌上六日荤,眼下,可不得容他吃饱一顿吗? 他总是想着,若阿月不便侍寝,他就去往旁处,哪怕是身不染尘,阿月也难免会多想的,故而,他便会陪在阿月身边。 待阿月的癸水期一过,他又觉得该要回些许补偿了,一直补偿到阿月的下次癸水期,才能作罢…… 如此反复的死循环,他从阿月进宫的第一日起,便再没有去过别处安寝了。 然,他身为帝王,白日里,还是会抽出些许时间,陪其她嫔妃逢场作戏。 譬如,赏赏花,品品茶,偶尔赏赐一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 亦或是,不咸不淡的夸赞她们两句,尤其是要夸她们不愧是名门之女,这性情啊,就是善良大度,恭谨温顺。 那些个女人,是不是真的善良大度,梁浩然也不清楚,他只管将这顶高帽子戴上去再说。 嫔妃间暗自里,有些无关痛痒的小打小闹,也便罢了! 一旦波及到阿月一星半点,她们胆敢辜负帝王的抬举,他的高帽子,亦会变成那些女人的衣冠冢…… 他心里,亦是有一些愧疚的,故而,他除了这个人,这颗心不能给,除了阿月她们动不得。 那些个女人,再想要些什么,他都尽可能的去满足,以此来作为弥补…… 第31章 除夕惊变 “浩然哥哥,阿月腿痛。”若非在雅阁提升过什么该死的柔韧度,她早早便要撑不下去了。 她的声音染上了一丝哭腔,瞬间拉回了梁浩然的理智,他瞧见冷月腿上的紫色痕迹,语气满含歉疚:“阿月,对不起,朕有些失神了……” 随即抱着冷月躺下身去,冷月趴在他的胸膛上,听着他扑通扑通的心跳声,道:“浩然哥哥这般行事,可会难受吗?” 梁浩然从齿缝间,生生挤出一句话:“不妨事的……” 阿月的身子,恰如罂粟花一般,美丽却含剧毒,一经沾染,他就会情难自制,欲罢不能了…… 然,与他一时的欢愉相比,与他难耐的欲望相比,他更在意的,却是阿月的真实感受…… 冷月轻轻揽住他的肩膀,糯糯的道:“浩然哥哥,阿月…阿月想与你解连环……” 梁浩然脱口而出:“你喜欢朕那般行事?” 此话一出,他有些尴尬,阿月从未提过要求,他一时没反应过来,竟问出这样的混账话来,真是该死啊! 他赶紧将话往回拦了拦:“阿月,其实朕也想……” 话未说全,却被香软的唇堵了回去,两人目光如拉丝般的交融着、缠绵着…… 转眼,到了除夕这日。 梁浩然按照惯例,赐下了百官宴,前朝臣子,后宫家眷,都会参与在其中。 殿内,皇上与皇后坐在上方,窃窃私语,在百官面前,上演着帝后同心,其乐融融的场面。 冷月远远瞧见,皇上不知道与皇后低语了什么,皇后的表情尤为精彩,脸一阵红又一阵白的,之后,仿佛又下定了决心般,点了点头…… 此刻的梁浩然,与她隔了十几人的距离,却又好像隔了天涯海角那么远…… 冷月收敛了神色,将目光移至青秞高脚盘,紫艳艳的葡萄,原不是这个季节能吃到的。 只因她说了声“喜欢”,梁浩然便为她独独留了两担,说是足矣够她吃到次年。 整串葡萄采摘下,储存于密封的地窖中,在适宜的温度下,葡萄能得以保持新鲜的口感。 修长白嫩的手指,一点点剥去葡萄的紫皮,水嫩莹绿的果肉入了口,甜汁爆开,齿颊留香。 梁浩然竭尽所能的偏爱与袒护,只予冷月一人,她如同被浸在了蜜罐里,却不得不接受一个现实。 譬如,在重大的场合,她要坐在符合自己身份的位子,脸上保持一贯的微笑,看上座的梁浩然,身侧坐着他的正妻,大方的面对着众臣…… 这便是明媒正娶的妻,与宠妾的天壤之别啊! “宁为寒门妻,不做高门妾”的道理,冷月在此时此刻,总归是瞧了个明白! 她一时间心思百转,有苦亦有甜。 酉时过半,宫宴的表演正式开始。 数十名绿色罗裙的舞姬,于殿前翩翩起舞,欢畅淋漓的舞姿,优美娴熟的动作,千般娇姿,万般妩媚,如花朵绽放,似燕子衔春…… 冷月自顾自的吃着葡萄,欣赏美人。 一舞毕,上座的皇上道了声“赏”!这是大梁皇宫之内,不成文的规矩,除夕夜,所有表演的人,皆有赏赐可拿…… 紧跟着,第二场表演开始了,只见进场的是六名壮汉,抬着一面红色的大鼓,鼓上还立着一名女子。 壮汉的胳膊肌肉尤为强健,愈发显得立于鼓上的人儿,身量纤细,身姿轻盈,弱柳扶风之态,端的是我见犹怜…… 那名女子,将头埋进长长的水袖下,乐声响起时,水袖猛然甩开,露出一张足以颠倒众生的脸。 她莲步微移,往后退了几步,飞快地旋转起来,浅粉的水袖随身起舞,恍若是仙女下凡…… 随着众人的喝彩声,迎来第三场表演,男子的红袍玉立,长剑在手,刷地一下拉开了架势。 不同于女子舞的灵动曼妙,剑舞,身体柔软灵活的同时,还需要具备极强的爆发力量。 故而,剑舞,会更具有观赏性。 男子的眼睛一闪,眼波随着手势,精神抖擞地舞起剑来,或刺、或劈、或撩、或点…… 随着鼓点声愈发激烈起来,那剑也是越舞越快,仿佛一条银龙环绕住他,上下翻飞,左右盘转…… 众人皆是拍手称好,男子的手却忽地脱力,那剑在空中划出一道线,冲冷月的方向飞了过去…… 冷月自是惊讶莫名,她看见残影一闪,想要躲开,却已经来不及的,电光火石之间,一抹身影仿佛离弓的弦。 待冷月定了神,才看清是身着白色官袍的楚桓,单手接住了那柄飞来的剑…… 他这样利落的身手和淡漠的眼眸,哪还有半分牛莽山下,一脸泥泞,却笑容不改的影子呢? 那剑刃划破了楚桓的手掌心,有血液汩汩流出,他却好像恍若未觉一般。 冷月上前两步,意图提醒楚桓放下剑,却猛地听见梁浩然拍案而起的声音。 她瞬间惊觉,又退了两步,以她现在的身份,是不宜与楚桓搭话的,哪怕,适才楚桓救了她…… 第32章 日月为媒 星海为誓 梁浩然怒不可遏的道:“来人啊,即刻将贼人押入大牢,三日后问斩!” 事发突然,他离的又远,若非楚桓将军反应敏捷,那剑便会直接割断阿月的喉管。 “碧痕,你先送月良人回去!” 梁浩然吩咐完碧痕,转而看向楚桓,道:“楚将军有功,即日起,就晋升为一品将军吧!” 楚桓拱手一礼,道:“微臣,谢主隆恩!”他的声音铿锵有力,细听之下,却分明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成分。 想不到,黎景云真敢拿月姑娘的命开玩笑! 楚桓谢过恩,径自回到座位,却撞上黎景云似笑非笑的脸,他压低了声音,道:“好一出英雄救美的戏码啊,三品晋为一品,真要恭喜楚将军了!” 呵,这枚棋子,终于成为他的囊中之物了! 黎景云此举,有赌的成分,适才,楚桓若是不动如山,他便会出手拦住剑,然,楚桓他到底还是年轻,沉不住气啊…… 楚桓斜睨了他一眼,语气明显不善:“那楚某,就要多谢黎丞相的抬举之情了!” 数日前,黎景云突然找到他,要他助其一臂之力,伺机,一举反了大梁。 楚桓不知道,黎景云为何会选择他,但皇上自登基以来,仁政爱民,声望颇高。 黎景云放着好好的丞相不做,是想冒天下之大不韪,以反贼的身份做皇上不成吗? 故而,他当时怒不可遏的表明立场:“黎丞相有造反之心,就不怕我去皇上面前告发你吗?” 虽然他空口无凭,但他想以这句话,表明自己的态度,他断不会与黎景云狼狈为奸的…… 黎景云却不怒反笑,只道:“月姑娘尚在宫中,你与皇上说我要反,最先牵连的人又会是谁呢?” 楚桓沉默了一阵,最先牵连的人,自然是尚在宫中的月姑娘。 他拳头捏的咯咯作响,出言质问道:“你送月姑娘入宫,便是存了让她活不下去的心思吧!” 黎景云敢说反,必然是蓄谋已久,自己亦是有些实力的,然,反贼祸国,届时,他成也好,败也罢,月姑娘顶着他表妹的身份,又焉能有命在呢! 黎景云拍着他的肩膀,意味深长的说道:“只要楚将军能帮趁我一二,我保月姑娘性命无虞,若不然,除夕当日,便是她的命丧之时!” 楚桓不屑的哼了一声,对此话嗤之以鼻。 除夕当日,众臣皆在,守卫森严,黎景云有什么本事,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取月姑娘的性命! 他不信黎景云的说辞,却忍不住偷偷观察着月姑娘,只瞧她美眸流转间,端的是顾盼生辉。 与初见时的娇俏略有不同,如今那双眼,是灵动中,平添了些许柔情来,美的倒尤胜从前! 由此可知,皇上将月姑娘养的极好! 至于那个舞剑之人,楚桓身为武将,又岂能瞧不出端倪,他是故意用力一掷,造成脱力的假象。 若非自己眼疾手快的掠了过去,握住剑身,月姑娘就会命丧当场了! 献艺之人,何故如此大胆呢?联想起黎景云之前的说辞,楚桓断定,此事必然是黎景云授意的! 他真是好狠的心啊!血浸透了楚桓的袖管,楚桓却轻声笑了起来。幸好,流血的是他,又不是月姑娘…… 另一边,冷月离开宴席,原想走回去的,碧痕却将她扶上了一顶软轿,说这是皇上的意思。 不多时,冷月便发现了不对劲,这方位并不是去往飞鸾宫的,她当即提醒道:“碧痕,不是应该往右吗?” 碧痕深俯一礼,道:“月良人无需惊慌,这是皇上的吩咐,让奴婢先带月良人去濯发洗身。” 她一路被抬至天池宫,沐浴完毕后,却见四位宫女低眉顺眼的手托承盘。 承盘内,依次放着鸳鸯肚兜、梅花暗纹亵衣、石榴花衣裙、合欢花绣履,皆为正红之色。 这后宫的所有女人,唯有皇后配穿正红。 冷月当即秀眉蹙起,也难得疾言厉色了一回:“你们懂不懂规矩,还不快取我的衣裙来!” 不怪她恼,若穿了这身衣裙出去,旁人岂不是会说她觊觎皇后之位,心怀不轨之心吗! 碧痕出言解释道:“月良人莫要恼怒,奴婢等是谨遵皇上的吩咐,皇上说了,今晚给月良人准备了惊喜!” 她打个手势,宫女们心下了然,道了句:“还请月良人更衣!”便开始忙活了起来…… 什么惊喜,犯的着让她穿不合规矩的衣裙? 冷月有些想不通,又按捺不住好奇心作祟,只问:“碧痕,你可知皇上指的是什么惊喜?” 碧痕却是掩面而笑,道:“既然说了是惊喜,皇上又岂会让奴婢提前知晓呢?” 她思量了一会,碧痕说的好像也不无道理! 冷月坐在了梳妆桌前,碧痕细心的为她梳着头发,极为押韵的说出一大段话:“一梳梳到发尾,二梳白头齐眉,三梳儿孙满地,四梳永结连理……” 紧接着,冷月的眼睛被蒙了个严实,碧痕还提醒着她,万万不可自行解下。 冷月眼前一抹黑,只能任由碧痕搀扶,没走几步,还得嘱咐她:“月良人,要小心!” 她感觉的到跨过了门槛,再次上了软轿。 飞鸾宫内,挂满了红绸,而这些,冷月却是看不到的。她慵懒的坐在床上,直到推门声入耳,她才开始正襟危坐。 脚步声离的越来越近了…… 她被握住了手,感受到了他掌心传来的温度,冷月的心脏,就像揣个小兔子似的,砰砰直跳。 他的声音清朗,温润动听:“我并非大梁的皇,而只是梁浩然,今晚,梁浩然愿以天地为鉴,日月为媒,星海为誓,求娶冷月为正妻,你可愿意嫁我吗?” 这自是与皇后商量过的,他不日将会下旨,将俊儿的太子位落到实处,去了皇后的心病,只求换来阿月的欢喜…… 冷月激动的心情难以言表。 他并非以大梁皇帝的身份,而是以梁浩然的身份,以浩然哥哥的身份,向她求亲了吗? 第33章 日月交替 岁岁合欢 眼前人是她的心上人,冷月软糯且坚定的答道:“我愿意。” 梁浩然轻如羽毛的吻,印在了她的手背上,随即,又动手除掉了她遮眼的红布。 入眼是满室喜烛,梁浩然一袭红色龙袍,眉眼含着笑,床幔与锦被,也都被换成了喜庆的大红色。 她仿佛置身于梦境一般,这也太美了吧!美好的有些不大真实,她会不会是在做梦啊? 想到此处,冷月用力掐了掐自己的脸,“嘶”是痛的唉,眸子转了几转,这难道是真的不成? 梁浩然看她脸上清晰如月牙般的指甲印,此时,他哭也不是,笑也不对的,只伸手揉了揉她的脸,幽幽叹息了一声,暗暗想着,阿月这个傻丫头,怎的对自己下手,都这般没个轻重呢…… 两人共同饮了合卺酒。 梁浩然剪下自己的一束发,与冷月的青丝以红缨梳结在一起,放入事先备好的锦囊中,深情款款的承诺:“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最后,他又递过了白玉宝石描金碗,碗中有几对小巧精致的水饺,梁浩然笑问:“娘子且尝一尝,这饺子是生的还是熟的?” 她刚咬破饺子皮,就眉头蹙起,道:“生的。” 梁浩然的笑意更深了几分,道:“娘子打算为夫君生几个?” 冷月脸红了起来,她竖起一根食指,想了想,又竖起一根中指,道:“生就生两个……” 男儿当如梁浩然,性情温和,行事磊落,女儿便像她一样命好,将来,也能嫁得一个好儿郎…… 话落,冷月站起身来,道:“阿月替夫君更衣,可好?” 寻常人家的夫妻,合该如此的,她解下梁浩然的玉蟒带,褪去他的龙袍,踮起脚尖,吻了过去。 梁浩然错愕了一瞬,微微俯身,回以她更热烈,更深邃的吻,唇齿互相纠缠,室内的温度节节攀升。 他迫不及待的剥去冷月的衣裙,又恐她受了寒凉,赶紧抱她上了床榻,床上的栗子花生,却当不当正不正,硌到冷月的后背上。 她弱弱的哼唧了一声。刚要躲开, 梁浩然却环住了她的腰身,笑问:“娘子,你还想往哪躲呢?” 她蹙眉:“这床好硌。” 梁浩然的手探进她的后背,将障碍物往里扫动些许:“民间多有撒帐习俗,意为早生贵子。” 几乎同一时间,她起身,他俯身。 默契的覆上对方的唇,他的手掌在她身上肆意撩拨着,点燃了幽幽暗火,扰乱了一池春波。 他轻声呢喃着:“阿月,我的妻。”圈圈荡涤的灼热感蔓延开,她身上的每一寸,都为他的到来做好了准备。 本应顺理成章的事情,梁浩然却突然不着急了,兜兜转转的徘徊半晌,他暗哑着嗓子问:“阿月,唤夫君。” “阿月,你再唤一声夫君……” “夫君?”她懂了他的故意,索性坐起身,轻轻咬了咬他的耳朵:“夫君,你今晚便自行安抚吧!” 她作势下床,却被梁浩然一把捞进怀里:“撩拨了夫君还想跑,哪有你这样的坏娘子。” 他不过,是想多听几声“夫君”罢了! 没想到,阿月竟顺势添了一把柴,还拿出了我不伺候的架势,洞房花烛夜的,他可不想自求安慰。 “娘子太美,夫君舍不得离你一分……” 冬日的夜,极为漫长,她不记得,她只记得今晚的梁浩然,仿佛是变了一个人。 他声声诱哄着,带着蛊惑人心的味道:“阿月唤夫君,夫君便会心疼你……” 她听话照做的唤他“夫君,”也天真的以为梁浩然心疼了她,便会如同往常饶过她。 岂料,夫君二字刚出口,梁浩然便开始倒打一耙:“娘子存心勾引,可就怪不得夫君了。” 怎么还成了她存心勾引呢?那她尽量克制自己不出声,梁浩然总没得说了吧! 早已精疲力尽的两个人,相拥而眠。 第34章 皇后生辰 再次醒转,申时已过,若非肚子不争气的咕咕直叫唤,冷月简直能睡它个三天三夜! 她心不甘情不愿的睁开眼,听见那罪魁祸首急忙吩咐道:“冬香,快去将温着的乳鸽枸杞汤给端来……” 梁浩然扶她坐起,又将绣枕垫于她的后背,道:“这乳鸽枸杞汤,是我命人提前备下的,一直温炖着,女医曾说,这汤于女子大有裨益,以后,娘子每日,至少要饮两盏。” 他接过承盘上的汤碗,骨节分明的手搅动着汤汁,轻轻吹了吹,才递将过去,道:“娘子,请赏脸多用一些。” 冷月的小腹,传出丝丝缕缕的疼痛感,提醒着梁浩然昨晚的昭昭恶行,但瞧他此时小心谨慎,刻意讨好的模样,她话到了嘴边,却又不忍苛责了。 罢了,总归他已经做下保证,日后,再不会如此行事的…… 冰消雪融,天气回暖,三月十六日,乃为皇后的生辰之喜。 一众妃嫔聚集在栖凤殿,齐声为皇后贺寿:“臣妾祝皇后凤体康健,福寿无疆!” 皇后的笑容,仿佛是印在脸上的招牌,永远的从容大方:“都起来吧,不过是家宴罢了,各位姐妹无需拘礼。” “儿臣祝母后青春永驻,福寿绵绵!” 冷月展眼望去,十余位皇子公主,大的不过十一、二岁,最小的也就一岁左右的样子,无一不是规规矩矩,像模像样的在行礼,十足的讨巧乖觉…… 这一次,开口的却是皇上:“都起来吧,俊儿,你近来的功课做的如何啊?” 梁俊单膝跪地,少年的声音,清朗之余尚有一丝稚气:“禀父皇,儿臣愚钝,比不得皇弟们聪颖,唯有勤学苦读,弥补一二。” 梁浩然笑了,余光却扫向冷月的位子,道:“太傅曾与朕说,俊儿于学堂思维敏捷,又难得的谦逊有礼,这大梁的江山啊,将来交予俊儿,朕也就能安心了!” 梁俊只道:“儿臣定谨以自勉,不辜负父皇的厚望!”他说完话,才一搂蟒袍,利落的站起身。 之后,就到了献礼的环节,妃嫔所献的礼,都由皇后身边的笛悦,提前一日登记在册,以方便叙述给皇后听。 “丽夫人,珊瑚盆景一株!” 笛悦话音刚落,飞渊宫的人,便将东西抬进殿中。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珊瑚本就稀缺珍贵,何况这株艳红如血,品相极佳了? “这珊瑚盆景,可称的上价值连城吧!” “丽夫人的礼,合该压轴,这头一个出场,嫔妾的微薄礼物,都寒酸的不好意思拿出手了!” “与皇后献礼,从来都由位份高的先开始,丽夫人有心压轴,也没有能压轴的位份啊!” …… 丽夫人耳听滔滔不绝的恭维声,心里简直乐开了花,要送,她便要送最好的,最能引人注目的。 皇后笑了笑,只道:“献礼而已,本无高低贵贱之分,各位姐妹的心意到了便好!” 丽夫人每年献的礼,都是最贵重的,因她父亲官拜三品,又与诸多富商交好,故而,想讨些贵重新鲜的玩意,倒不算难事。 皇后想了想,出言吩咐:“瑶笙,本宫的梳妆柜里,有个上好的羊脂白玉项圈,你去替本宫取来,那顶项圈送给芊芊公主戴,尤为合适!” 丽夫人眉眼带笑,起身谢恩:“嫔妾代小公主,多谢皇后娘娘的赏赐!” 有丽夫人的珠玉在前,其他人的礼物,则显的黯然失色了! 然,无论妃嫔送的礼物大小,贵重与否,皇后都保持她一贯从容的微笑,给所有妃嫔都回了礼。 由此可见,皇后的心性豁达,且为人处事,真是滴水不漏,面面俱到…… 冷月只偷偷留意惠良人,她的飞鸾宫,唯有惠良人,每月都会准时踏足一次,奉公子之命,送药。 冷月也曾心有疑虑,私下找过医女探脉,却探得她身子并无异样,彼时,她能想到的,便是公子所送的药,许有滋补之功效了。 “惠良人,碧玉手镯一对!” 那对碧玉手镯,其中的一只,莹白中带了一小节翠色,另一只,翠色中染上了小片莹白,成色算不上极好,却也上乘,且清透精美。 “月良人,凤穿牡丹绣品一幅!”冬香与春香一左一右,将整幅绣品徐徐展开。 素红色的缎面,金色凤凰振翅欲飞,活灵活现,硕大的牡丹花,开的姹紫嫣红,与凤凰相呼应着,远远一看,仿佛能整个人身临其境一般。 皇后道:“拿近些,予本宫仔细瞧瞧!” 绣品被拿到近距离细看,那凤凰的金身,暗暗藏有上百个寿字,这倒不似大梁惯用的绣法。 一呼一吸之间,牡丹花儿的芳香,便乘机钻入鼻尖。皇后的眸子,闪过一抹惊讶:“月良人,绣法不同也便罢了,只有一样,这牡丹花的气味,是如何保存下来的?” 冷月起身作答:“禀皇后,绣线在牡丹花瓣水中浸泡三日,晒干后再绣,即可留有余香!” 这其中有诸多细小节点,冷月一时半会说不完,她只能尽量回的简洁明了些。 譬如,她绣的时候,并非是牡丹盛放的季节,所以,她退而求其次,选用了牡丹花干。 这幅凤穿牡丹图,不仅绣线需浸泡,她每日晨起,亦会用牡丹花瓣水浸泡双手。 且一旦手落了汗,她便需要重新浸手,以此保持着双手只有花香,不留汗味…… 皇后了然一笑:“月良人心思如此巧妙,本宫欢喜之余,一时间,竟不知该赏些什么好了!” 凤凰与牡丹,象征皇后尊贵无比的身份。暗隐的百寿,寓意她寿满天年。 月良人献的凤穿牡丹图,虽不及丽夫人的那株珊瑚贵重,却是所有人当中最用心,也是最合皇后心意的。 皇后转眸,看向坐在身侧的皇上,出言询问:“月良人侍奉皇上日久,莫不如晋一晋位份?” 月良人得宠,这地位却低的稳当,她不知道皇上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故而,她问上一问,以免出错…… 第35章 晋升位份 梁浩然笑了笑,道:“后宫的这些琐碎事,皇后自己做主便好!”他迟迟不晋阿月的位份,目地则是让阿月避其锋芒。 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梁浩然想着,自己本就日日宿在飞鸾宫内,阿月若晋升的过快,届时名宠双收,势必会引发其她妃嫔的嫉妒与不满…… 然,晋阿月位份的事情,能由皇后来挑明,结果便不一样了。 他的一句“皇后自己做主便好,”一来,给了皇后足够的尊重和体面,二来,也是让满宫的嫔妃能明白,皇后身为六宫之主,身份之贵重,才是她们所望尘莫及的。 她们也没有道理,再去嫉妒一个小小的良人了…… 皇后瞧见皇上笑意深深,既没有直接拒绝她的提议,便是并无意见的意思……她略微思忖,道:“月良人蕙质兰心,温良贤淑,即刻晓喻六宫,月良人晋升为月美人!” 生辰宴正式开始,舞姬助兴,乐音绕梁中,掺杂着一众嫔妃的窃窃私语声。 “吃…要吃……”奶声奶气的声音,拉回了冷月看表演的目光。 只见那小女娃生的粉雕玉琢般,头发细软微黄,扎起一对丸子头,肉嘟嘟的脸颊生出了酒窝,那眉眼之处,倒像极了梁浩然,她便是大梁最小的公主,芊芊。 此刻,小公主扑闪着清泉般的眼睛,下巴挂了一行亮晶晶的口水,胖乎乎的小手指向高脚盘内的葡萄,意思尤为明显:“吃…芊芊想吃……” 小公主又不厌其烦的提醒了她一遍,或许是爱屋及乌的缘故,或许是小公主生的实在玉雪可爱,冷月的整颗心,都仿佛被融化掉了…… 她微笑着,摸了摸小公主的脸,摘下一颗葡萄,剥下半张外皮,递将了过去。 小公主刚要伸手接过,便听见一声斥责:“芊芊,快放下,母妃不是告诉过你吗,不许吃任何人给你的东西!” 丽夫人三步并两步的走到小公主身边,小公主许是吓到了,小手一松,葡萄便骨碌碌的滚落到了地上,她忍不住嚎啕大哭了起来,直嚷着:“母妃,母妃,掉了……” 梁浩然斜睨了丽夫人一眼,语气明显不满:“皇后的生辰之喜,你平白无故的,惹着小公主哭做什么,真是愈发的不懂规矩了!” 丽夫人怀抱公主跪了下去,声泪俱下道:“臣妾扰了皇后生辰,自知有罪,但芊芊体弱,臣妾关心则乱,只担心芊芊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会引发出身体不适,今日失了礼,求皇上与皇后看在臣妾为母之心,体谅宽恕……” 不该吃的东西?冷月有些不解,小孩子家吃颗葡萄,又不是吃什么难于消化的,会引发出什么身体不适来? 丽夫人抽抽搭搭的哭个不停,小公主替她胡乱的擦眼泪,反而还要安慰着她:“母妃…母妃…不要哭…芊芊会乖……” 皇后被丽夫人哭的心烦意乱,她亦是有儿有女的人,焉能不理解丽夫人的为母之心? 然,她未免也太小题大作了些!好好的生辰宴,丽夫人活像是在哭丧一般,实在是晦气的很…… 皇后已然没了再聚下去的心情,也不忍过于苛责,只道:“丽夫人爱女心切,又何罪之有呢,本宫这会子也有些乏了,众位姐妹们便自行散了吧……” 皇后的生辰宴,以丽夫人的泪流不止,草草就结束了。 梁浩然握着冷月的手,道:“阿月,你陪我出去走走……” 两人十指紧扣,漫步在桃花林。 他将自己的披风铺在地上,与冷月共同坐在桃花树下,看天边云霞绚烂,却不及眼前风景宜人。 梁浩然突然问她:“阿月,你与黎丞相的感情如何?” 他察觉到了朝堂上的微妙变化,近两个月,他的所有决策,黎丞相与大半臣子,皆会以劝诫的之名,一而再再而三的否决他。 而余下的部分臣子,则庸弱不堪,哪怕双方陷入尴尬的僵局,他们也始终保持着中立态度,隔岸观火。 以至于他这个皇上,在朝堂中,竟显得过于孤立无援。 他想了解,阿月与她表哥的关系如何,一旦他与黎景云撕破了最后的脸面,阿月会不会因此而难过呢? 冷月的语气不无娇嗔:“你问的这是什么话,阿月只与夫君有感情。” 梁浩然收紧了手臂,连语气也微不可察的轻快几分:“娘子的情话,说的倒愈发动听了!” 冷月及时纠正了他的措辞:“这并非情话,而是阿月心里话!” 她与黎景云,从救赎,到威胁,又到误打误撞的成全,却唯独谈不上有感情的挂牵…… “好,是夫君说错话了。”他抱冷月坐在自己腿上,瞧她比桃花还娇艳欲滴的小脸,心头微动,便吻了过去。 冷月躲避着他的紧密纠缠,梁浩然的唇齿却突然顺延到她的脖颈,轻轻咬开了她的披风结。 接连几个月,从两人孜孜不倦的磨合中,她太熟悉梁浩然的身体变化了,若再任由他胡闹下去,便会难于收场的。 这可是御花园,若被人无意给撞见,她岂不是连死的心都有了?她急切道:“停下,夫君快停下……” 她花容失色,又生怕引来旁人,不敢大声:“若给旁人瞧了去,阿月便不用活了……” 梁浩然当即止下了所有动作,道:“不许再说这样的傻话,任凭谁去死,阿月都要活!” 微风拂面,吹起一阵阵撩人的桃花香,他拦腰抱起了冷月,仿佛怀里抱着的,就是他的整个天下…… 梁浩然的步伐又稳又快。 不消片刻功夫,便回到了飞鸾宫,而躺在他怀中的小人儿,竟不给面子的直接睡了过去:“娘子啊娘子,夫君的命,早晚会葬送在你的手里……” 天才知道,他此刻身上欲火澎湃,有多难熬,然,他又如何舍得,弄醒尚在熟睡中的阿月呢! 梁浩然幽幽叹息一声,将她放在床上,又替她除去外衣,一如以往的每个夜晚,拥着她入眠…… 第36章 美人为汤 翌日,昭和殿内。 梁浩然端坐在龙椅上,出言道:“朕有意,将原本三年一次的科举考试,暂改了规制,提前举行,为朝堂多添栋梁,众位爱卿可有异议吗?” 他现在当务之急,便是要全面选拔人才,培养自己人,再伺机换掉存有异心的老臣,拔掉朝廷的蠹虫…… 不出所料,黎景云最先站了出来,装模作样的施了一礼,道:“微臣以为,大梁先帝传下来的规矩,不宜轻易更改,还望皇上三思而后行!” 话音刚落,数位大臣配合着黎景云的说辞,呼啦啦的跪下去多半,齐声劝诫:“黎丞相所言不错,还望皇上三思而后行……” 一模一样的套路,一模一样的敷衍,敷衍到他们连措辞都懒得更换! 梁浩然不禁朗声长笑,语气自嘲:“众位爱卿皆以黎丞相马首是瞻,却不知朕这皇帝还能做得了几日?这大梁的江山,又何时要改姓为黎呢?” 黎景云当即拱手一礼,低眉敛目道:“臣万万不敢造次!” “你说不敢?”梁浩然像是听见了天大的笑话,表情难以置信:“黎丞相煽动朝臣,屡次三番的与朕作对,朕看你分明是敢的很呐!” 他腾的一下站起身,沉声命令道:“来人啊,黎丞相藐视皇恩,拖下去杖责五十,以正朝纲!” 他虽为大梁的皇,却不能因为意见相左,就直接下令诛杀朝臣,而他今日,却不得不惩罚黎丞相。 一来,是为了让满朝文武懂得,君就是君,臣就是臣的道理,二来,他也好趁黎丞相养伤之际,进行下一步…… 黎景云被拖了下去,众臣也从原来的颇有微词,改成了但凭皇上做主。 唯有楚桓收敛了神色,此番,黎景云趁机示弱,实在是别有用心啊…… 梁浩然达到了自己的初步目的,连日的气恼,也跟着消除了大半。他透过飞鸾宫半掩的雕花窗,只见阿月单手撑着腮,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是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 他就近越窗而入,道:“娘子安好,为夫这厢有礼了!” 冷月看向眼前人,展开笑颜,语气娇嗔:“夫君放着好好的门不走,怎学的像个贼人般,直接跳起窗户来了呢!” 梁浩然笑了笑,道:“可不就是贼?还是个偷香窃玉的采花贼呢!”他此刻,哪里还有半分皇上的威严,活脱脱一个讨好娘子的普通人罢了! 他目光滚烫,盯了冷月好一会儿,直到冷月难为情他才作罢,只问:“娘子晚膳后,可有记得饮汤?” 冷月嘟起唇,道:“饮了,晨起空腹饮一盏,晚膳过后又一饮盏,日日不间断,夫君,你都要给阿月补胖了!” “胖些更好,”隔着衣衫,他描绘她精致的锁骨低笑:“娘子,夫君近来饿的心直慌,也该好好补补的……” 她蹙眉,极为不解,皇上的膳食自会丰盛,怎会饿的心直慌呢? 他俯身轻吻她的眉心,道:“古书上曾云,有美人为汤,入口丝滑,品之甜香,开怀痛饮,则会念念不忘!” 冷月:“……”美人汤又是什么汤,她竟从未听说过。 梁浩然捕捉到她懵懂的表情,趁热打铁道:“夫君若是贪饮五盏美人汤,娘子可会应允吗?” 冷月沉默了好一阵,才道:“你若喜欢饮那美人汤,倒也不必问我允不允的……” 他眸子顿时亮了些许,道:“那娘子就是答应了?” 冷月:“……”她怎么感觉哪里不太对劲呢?又说不大出来。 一个时辰后,她柔软的手臂,顺延梁浩然的肩膀滑了下去:“夫君,阿月实在累了。” 他却不肯依,只道:“娘子,还差最后一盏,你答应了夫君,可不能耍赖啊!” 他亲吻她傲然的粉嫩,挑弄她胸前的丰盈,手紧贴着后背滑到了腰肢,声音暗哑道:“莫怕,夫君有分寸的……” 他知道,这并非阿月的极限,而是她一惯偷懒耍滑的措辞罢了。 她嘟嘟囔囔的说道:“你日后,行夫妻之礼,直说便是了,莫要拐弯抹角的欺负我读书少……” 梁浩然也不嫌脑子累的慌,每次行夫妻之礼的说辞,都要改成不一样的,害得她一不小心,便会上了他的当…… 骤然加大的力道,她毫无防备的轻吟一声,如水流般蜿蜒流淌,直淌进梁浩然的心坎上,他气力不由得稍减了几分,道:“娘子喜欢直接,夫君改了便是。” 他抱着冷月站起,托住她的身子,继续埋头苦干,忽上忽下,他仿佛与云朵相融合,一瞬到达了极乐之巅…… “娘子,”良久,梁浩然眼里的欲色终于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化不开的温柔,他并未离开她的身体,只单手拥抱她,任她柔软的一处,抵进他的胸膛。 冷月不安分的动了动,道:“夫君,你这般,阿月睡不着。”他的汗未落,人也未离,她只觉难受的紧…… 梁浩然的声音,从她的头顶传出:“娘子若实在睡不着,夫君就再哄你一次?” “不…不必了……阿月已经睡着了。”她强制性闭目养神,梁浩然也并不拆穿她蹩脚的谎言,只用空下的手扯过被子,盖住冷月的身体。 春风依依,吹不尽满室旖旎……想法无声,在梁浩然心里蔓延开去。 阿月,你可知晓,我恨不得将你融于血肉,刻进灵魂,真正成为自己身体里的一部分。 这样,我们就永生永世都不会分开了…… 转眼,四月芳菲,艳阳高照,梨花一朵紧挨着一朵,秀气的花瓣薄如蝉翼,如云如雪般压满枝头,有几许洁白,飞落进清澈的池塘里…… 冷月闲庭信步的在御花园赏景。 “蝶儿…蝶儿…飞飞……” 耳听奶声奶气的声音,冷月忍不住回眸,只见小公主手持荷花团扇,在不远处扑蝴蝶,而小公主身后,竟无一人跟随。 这是什么情况?丽夫人何在?宫女又何在?这么小的一个奶团子,怎能放心让她独自玩耍呢! 第37章 入梦 眼看她追逐蝴蝶,累的小脸通红,离池塘倒愈发的近了几分,冷月往她身侧挪动着,出言提醒道:“小公主乖,你莫要再乱动了!” 小公主正玩的不亦乐乎,似是没听见冷月说话,她清澈的眸子只瞧见蝴蝶儿在飞,也并未注意到脚下的池塘。 “扑通”一声,她跌落进去,溅起了无数水花…… 冷月紧随其后的跳了进去,所幸,这池塘的水并也不算深,堪堪到了冷月的胸口。 她怀里抱着小公主,先将公主安置到岸边安全的地方,自己才狼狈的爬上了岸。 她气都没等喘匀,就听见哭哭啼啼的声音:“芊芊,你告诉母妃,是不是她刚才推了你?” 丽夫人颤抖的手指向了冷月,她心上一惊,急忙出言解释道:“丽夫人…你误会了…我…我喜欢小公主还来不及呢,又怎会推她入水呢……” 小公主毕竟年幼,没有追到蝴蝶,又落水受到了惊吓,此刻,她怎会顾得上丽夫人的问话,只身子软软的趴在丽夫人怀里,呜呜的哭个不停。 小公主哭成这般模样,丽夫人更是心痛如绞,芊芊是她用半条命换来的女儿,更是她唯一的女儿啊! 她看向冷月的眼神更加锐利,只道:“这里除了你和芊芊,哪里还有别人,不是你做的,还能是谁做的?” 冷月一噎,丽夫人言之凿凿的认定她是恶人,而事发时,除了她与小公主,也确实无其他人在现场。 一时间,她也不知道如何能向丽夫人解释清楚了…… 见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丽夫人更是确信了自己心中所想,怒火不由得更盛了几分,她怒不可遏道:“想不到,你竟如此心思歹毒,连个小孩子都不肯放过!” 冷月摇头否认,想要说些什么,却听见梁浩然的声音传来:“飞渊宫的宫女都死绝了吗,为何无一人跟在小公主身边?” 丽夫人蹙眉深思,她让宝莲与宝娟共同看护小公主,这两个贱蹄子,莫不是躲懒去了?怎么连个人影都瞧不见? 梁浩然大步流星的走了过来,从丽夫人怀里接过小公主,轻轻顺了顺她的后背,道:“芊芊莫要哭了,你告诉父皇,适才发生了什么事?” 小公主听见他的声音,慢慢止住了哭声,道:“父皇…芊芊去追蝶…不小心…落水……”她又指了指冷月,继续道:“月娘娘…抱芊芊上岸……” 冷月暗暗松了一口气,小孩子家,向来是不会说谎的,所有的误会,也都因为小公主的说辞,而真相大白了。 梁浩然哼了一声,道:“丽夫人,你随意攀咬,牵连无辜,合该给月美人道歉的!” 他极度温和的语调,却蕴含着毋庸置疑的命令。 丽夫人自知鲁莽理亏,脸臊的一阵红一阵白的,听出皇上语气不善,她更是不敢含糊,当即深施一礼,道:“姐姐爱女心切,一时情急,还望妹妹原谅则个,莫要与姐姐一般见识……” “小公主…小公主……”都到了这个时候,飞渊宫的宝莲和宝娟才终于行色匆匆的赶来…… 冷月瞧的真切,宝娟的发鬓明显的松散了不少。 待人走的近了,丽夫人在在她们脸上各自打了个响亮的耳光,怒声骂着:“贱蹄子,让你们看着小公主,你们竟敢跑出去躲懒,带累了我冤枉了月美人,你们简直是活腻歪了!” 两人战战兢兢的跪下身,道:“奴婢该死,求皇上宽恕,求丽夫人宽恕我们这一回吧!” 梁浩然看冷月的衣服尚在滴水,当即皱了眉,道:“现下,还不是责罚宫女的时候,丽夫人,你先带着芊芊回飞渊宫,换一身干净的衣裙才是正经,以免芊芊染上风寒……” “是,嫔妾竟被这两个丫头给气糊涂了。”丽夫人接过小公主,恶狠狠道:“待回了飞渊宫,再找你们算账……” 梁浩然亦是抱起湿漉漉的冷月,离开了御花园。阳光倾泻而下,在两人身上渡了一层金边…… 他幽幽叹息一声,道:“娘子,你今日受委屈了。” 她笑了笑,道:“有夫君在,阿月就不觉得委屈。” 适才发生的事,她一时解释不清,丽夫人自然会误会,然,丽夫人知晓缘由后,道歉道的诚恳及时,她若还是捉住一点误会不放,则显得自己太过小气了。 尤记得她年幼时,被别人家的孩子欺负,连她阿娘那般性情温和的人,都要跑出去与人家理论,争执的脸红脖子粗,想来,为人母亲,便都会竭尽所能的护着自己的孩子吧! 丽夫人,她不过是个心疼孩子的母亲罢了! 梁浩然送她回了飞鸾宫,确认她无碍,才赶去处理朝中要事。 冷月洗了个美美的热水澡,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浪花儿拍打着礁石,清风裹挟着海水腥咸的味道,一袭青袍、身姿挺拔的男子站在海边,待他转过身来,却正是梁浩然的模样。 唯一与之不同的是,他眉间生了青色的水纹图腾,那双眼睛,也不见往日的温暖柔和,平静深邃的看不真切。 男子声音缓缓:“冷月,我是注定要先行一步的,待我走后,你自己要多保重!” “你…你想要去哪,你走了,阿月该怎么办?”她试探着唤他的名字:“梁浩然?梁浩然?” 他并未回答冷月的问题,只自顾自的说道:“我自然是要从哪里来,就要回到哪里去了!” 忽而,天空电闪雷鸣。狂风呼啸着,在深海中卷出一个巨大的漩涡,梁浩然纵身跃进了海里,恍惚间,冷月仿佛听见了抑扬顿挫、划破天际的龙吟声…… “不要…不要…梁浩然…你给我回来,你给我回来……”她急声呼唤着,从惊惧中醒过来,已是满身冷汗了。 她安慰着自己,还好,这只是一个梦而已! 她起身倒了半盏凉茶,还未完全定神,冬香便急匆匆的进来禀报:“禀月美人,皇上在御书房昏倒了,这会子被抬到了骁龙殿休息……” 第38章 忠臣不事二主 “你说什么?”冷月行色匆匆的赶去骁龙殿时,所有嫔妃都跪在地上,哭的泣不成声。 细究下来才得知,皇上突然昏迷不醒,连宫中的御医,也探不出其中原由。 冷月不禁联想到雅阁发生过的咒术,那等邪术,也会出现在深宫之中吗? 未等她与皇后提及,惠良人倒先行开了口:“皇后娘娘,既然御医探不出个所以然,莫不如宣太史令前来推演!” 太史令之职,能计算吉时吉日,祈求大梁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亦能根据斗转星移的变化,判断出吉凶祸福,若遇灾祸,则会寻求化险之道,以此保住大梁的真龙气运。 太史令已年过半百,进得骁龙殿,却直接跪了下去,未等询问,他便开门见山的道:“微臣夜观天象,紫微星光芒暗淡,于大梁的气数有损啊!” 皇后简明扼要的问:“太史令既已看出端倪,却不知可有破解之法吗?” 太史令头埋的很低,冷月看不清他微微抖动的唇,却听他言之凿凿的说道:“须得辰年九月二十九日出生的女子,只身前往千佛寺,为皇上祈福七七四十九日,皇上便可转危为安了!” 这个生辰八字,却是冷月的无疑,她当即微福一礼,道:“皇后娘娘,臣妾愿只身前往千佛寺,为皇上祈福……” 皇后心下了然,赞许的点了点头,道:“也不枉皇上疼你一场,事出紧急,却也耽搁不得,月美人今晚收拾的妥帖些,明早便要出发了。” 晨起,冷月的左眼皮就一直跳个不停,今日,狂风怒吼,大雨如注,却没能阻挡她前行的决心和脚步…… 马车行了足有六个时辰,待冷月抵达千佛寺时,天色已然擦黑了…… 雨仍旧未停,她身着一袭素白之色,撑伞下了马车。 小沙弥早已恭候多时,见她下了马车,当即双手合十,道:“贵人,里面请!” 千佛寺,可谓寺如其名,足有上千尊佛像,大大小小的分布其中,环境清幽古朴,树木也遮天蔽日,更为茂盛。 冷月祈福的佛堂内,大佛足有九尺之高,小佛也有六尺有余。 她跪在蒲团上,虔诚的合上眼睛,在心里默默的祈祷着:“漫天神佛若有灵,信女冷月,愿以自身寿数,换梁浩然度过难关!”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她跪的膝盖发疼,麻木不已,伸手揉了揉膝盖,她试探着站起身,却与结实的胸膛撞了个满怀,这佛堂,什么时候多了个人? 冷月抬眸,借着佛前点燃的长明灯,她看清了戴着半截面具的黎景云。 冷月退后几步,错愕不已:“公子,你怎么会在这儿?”悄无声息的进了门,真是怪吓人的! 黎景云冷哼一声,阴阳怪气的说道:“我若再不来,你岂不是要将我忘的一干二净了!” 冷月的眸子转了几转,道:“公子说的这是哪里话,阿月还要多谢公子,送我入宫呢!” 若非公子逼她入宫,她就不会遇见梁浩然,那个一直宠她如命、爱她入骨的男人,想起梁浩然的好,冷月的眸子登时晶晶亮亮,衬的她更为动人…… 黎景云不咸不淡的说道:“那你打算用什么谢,用你的身体来谢吗?” 他不由自主的走上前,冷月下意识的往后退去,强装镇定的道:“公子…你不要再说笑了。” 她是被公子亲自送进宫的,皇上的礼物,梁浩然的女人。 冷月三退两退,最终还是退无可退,后背撞上了冰冷的佛像。身体不断的往下滑去,是黎景云拽住她的脚踝,将她生硬的拖回到了地面上。 冷月惊恐的瞪大双眼,黎景云他难道是认真的吗? 以黎景云的身手,她若与其抗衡,无异于以卵击石,自不量力,她伤不了他分毫,也只能伤自己了…… 念及此,冷月果断拔下头上的钗,抵在自己的脖颈上,语气决然道:“忠臣不事二主,好女不侍二夫,公子若执意为难于我,阿月倒不如死了干净!” 金钗直接入了三分,血珠儿顺着羊脂玉般的脖颈缓缓的流淌下来,连同那双眸子,也凭添了几分决绝的意味…… 下一瞬,冷月的腕骨处传来钻心般的疼痛,手中的金钗脱手而出…… 黎景云的脸色铁青着,好一句“忠臣不事二主,好女不侍二夫。”他绝非忠臣,冷月又有什么资格来当烈女呢! 她的额头沁出豆大的汗珠儿,右手疼的完全抬不起来,她拾不起地上的金钗,便用她仅能动的左手,推搡黎景云,试图唤回他的理智…… 黎景云的眸子暗了下去,以往他不舍得动冷月分毫,是为了将她完完整整的送给梁浩然。 而此次,黎景云设计调她出宫,便是为了让她明白,低贱之人,不配做美梦。 他就是要让冷月,陪着他一起痛苦,陪着他一起万劫不复…… 又一声骨头断裂的声音,响彻在原本安静的佛堂。冷月的双手皆无法动弹,滚烫的泪珠,落在青灰色的地砖上。 双腕骨断裂的痛,却抵不过她此时内心深处的绝望,她颤抖着乞求着:“公子,我求你了…求你别碰我…求你别碰我……” 她微弱的声音染上哭腔,惹得黎景云怒气更盛,她不是受三十鞭不肯服软,腕骨断裂也不曾求饶吗?现下,她为替梁浩然守节,竟然开口求了他? 掌心蓄力一扯,她素白的衣裙瞬间破烂不堪,难以避体。 她的泪水落得更猛了,一个劲儿的在示弱:“不要、不要,公子,我求求你,求求你放过阿月……” 眼下这般情形,除了求他,冷月已然无计可施了…… 黎景云眸子猩红,犹如来自地狱的魔鬼,冷眼看着他面前的女子,秀腿微微蜷起,眼里凝泪,一遍又一遍的哀求他,为了另一个男人而求他放过…… 放过?他娘亲生前,求那些士兵放过的时候,求冷达放过的时候,换来的又是什么,是猥琐邪恶的笑容,还有无休无止的凌辱。 第39章 你听说过骨瓷吗 黎景云将她整个人拉近。 无数次午夜梦回,他想要得到的,就是眼前的这个女人,他的已然惦记许久,内心也渴望许久了…… 与此同时,冷月咬向了舌尖,唇角溢出了一行鲜血,黎景云暗道一声“不好”,她竟敢动了自尽的心思! 他眼疾手快的钳住她的下巴,迫使冷月张开了嘴巴,他赤裸裸的威胁道:“你若敢一死了之,我就敢让你认识的所有活人和死人,通通都为你陪葬!” 冷月只听说过活人陪葬,却不知道,死人也可以用来陪葬的道理! 来不及仔细斟酌,黎景云便出言道:“冷月,你可曾听说过骨瓷吗?” 他像是在讲一个故事,用最淡然的语气,说出令她毛骨悚然的话:“这骨瓷啊,就是要先将云青的尸骨给挖出来,骨头研磨成细细的粉,经高温烧制成精美的骨瓷器。让你阿娘的尸骨供世人所赏玩,我这般做,你可会死的安心啊?” 她用力摇了摇头,眼泪无声的滑落了下去…… 黎景云似乎很满意她的反应,唇角勾起一抹邪恶的弧度,继续道:“你可知道,佛教传说的剥皮揎草之刑吗?人死后,将他的整张人皮剥下,在里面装满稻草,游街示众。活着的陪葬人,我就选梁浩然如何?他素来疼你,但死后被剥皮,他便完全感觉不到疼了,故而,这刑罚,要改成活剥皮才更有意思,冷月,你觉得我说的对不对啊?” 冷月不禁失声尖叫:“不要…你不要再说下去了……” 她如何忍心,让死去的阿娘,尸骨供世人所赏玩?她又如何舍得,让自己最心爱的男人,被剥了皮揎了草,为她陪葬呢! 黎景云,他这个魔鬼,他怎么可以面不改色的,就说出这样残忍的话来威胁着她…… 忽而,黎景云暴戾的与她唇齿贴合,荡涤尽了她舌尖腥甜的血液…… 痛,冷月痛的无法呼吸,痛的仿佛快要死掉了一般! 她绝望的闭上双眼,在心里默念了无数遍:梁浩然,是阿月没用,是阿月对不起你…… …… 良久,黎景云终于心满意足的起了身,以自己的黑袍拢住她的身形,抱着她去了寮房休息。 她原本纤细白嫩的手腕,红肿得变了形状。 黎景云的声音,则染上了几分餍足之后的暗哑:“冷月,我为你接骨,你且先忍耐些。” 若非冷月适才太不听话,他又怎会气极断了她的骨!他如是想着,果断利落的将她的腕骨归到了原位。 接骨远比断骨痛,冷月愣是咬着牙,一声没有吭。黎景云察觉到了异样,这才看向她。 只见她眼里光华不在,脸色灰败,额头上冷汗淋漓,她就那么孤零零的躺着,摆出了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 她什么意思?这便忍受不了了?冷月所经历的痛,还远不及他娘亲所承受的万分之一。 想起他娘亲惨死,黎景云心里仇恨的火苗,又腾的一下窜了起来,他冷冷的看向眼前人,道:“冷月,你又在想什么馊主意?我来替你猜猜,如何?” 他啃噬她锁骨的红梅印记,说出来的话可谓字字诛心:“待梁浩然醒了,你只管去告诉他,是如何在千佛寺为他祈福,又失了身,受了天大的委屈,届时,我也能看个热闹,看梁浩然是会不顾自己的脸面,为你做主,还是会直接弃你如敝履啊!” 他每说一句话,冷月的心就会寒上一分。她浑身颤抖着,蜷缩成小小的一团,眼泪再度滑落了下来:“不要…你不要提他…求你不要再提他了……” 黎景云不屑的冷哼一声,道:“谅你也不至于蠢笨的无可救药!”事已至此,她除了哑巴吃黄连以外,剩下的所有小心思,都是通往着地狱的不归路! 雨势还未停歇,黎景云快马赶回了丞相府。才进相府大门,他便听见一声厉喝:“你给老夫站住,今晚你去了哪?都做了些什么勾当?” 黎景云恭敬的拱手一礼,道:“义父,孩儿长大了,许多事都自有分寸,无需义父挂怀。” 千佛寺发生的事情,并非在此局的原计划之内,他徇了私,也自然不敢与义父提及分毫。 “混账东西,你是不是翅膀硬了,敢顶嘴了?”老者瞪了他一眼,道:“老夫只是好奇,你今晚做下了什么缺德的勾当,竟折损了自身十载寿数?” 黎景云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义父,您言重了!” 他义父擅长命理推演,窥探天机。 他以往,也是信着义父的,然,义父今儿也太小题大作了些,他不过是睡个女人罢了,那本是冷月替父还债所应该承受的,又何谈折损寿数这一说…… 天刚蒙蒙亮,陈平便赶到千佛寺,见到冷月,他也及时表明了来意:“月姑娘,主子遣我来,为你诊治调养。” 她眼神空洞,任由陈平为她诊脉,且絮絮叨叨的说道:“月姑娘只管好生将养,主子说你无需再祈福,皇上到了该醒的时候,也自会醒转过来的……” 陈平的这段话,透露出的讯息何其明显?冷月的脸上这才有了些许表情变化。 她语气急切的问道:“陈平,你告诉我,皇上他突然昏迷不醒,是黎景云做的对不对?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倘若是他设计害了梁浩然,又以惠良人为媒介,借御史台职责的便利,说出她的生辰八字,支走她出宫祈福,这一切的一切,就都顺理成章了! 那么,黎景云的最终目的是什么,仅仅是为了羞辱她一番吗?还是他根本就是居心不良,心存谋逆呢? 陈平重重的叹息了一声,道:“行医者,只负责保月姑娘身子恢复如初,其他的事情,陈平一概不知……” 第40章 天理昭昭 邪不压正 倒是她一时情急鲁莽,开始病急乱投医了,陈平是黎景云的人,又怎会与她说实话呢! 冷月的声音轻轻软软,细听之下,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劳烦你告诉公子一声,你就说我……”她咬了咬唇瓣,下了很大的决心,才继续说道:“就说我…想再见见他……” 她这辈子,最不想见的人就是黎景云,然,她还是想知道,黎景云如此大费周章,到底想要达到什么目的? 难不成,他的野心是想要当皇上? 陈平犹豫了片刻,才道:“我若再次见到主子,便会替月姑娘转达的。” 是夜,冷月神情恹恹的呆坐着,仰望天边的孤月残星出了神。 她出宫不过三日,便开始疯狂的想着梁浩然,她想见到他,却又不知道再见之时,又该如何去面对他…… “听陈平说,你想我了?”突如其来的声音,打乱了冷月的思绪。 想他?黎景云是真真的不要脸…… 冷月尽量保持着语气语速正常,维持着呼吸平稳:“黎景云,我只是有几句话想问你罢了!” 他将她抱回到木床上,替她盖上了薄被,才道:“若是与梁浩然有关的任何事情,恕我都无可奉告。” 他轻飘飘的一句话,提前拦下了冷月的所有疑问。空气也突然变的安静了起来…… 半晌,却是黎景云率先开了口:“冷月,犹记得你入宫之前,我便好心的提醒过你,不可以爱皇上,爱皇上,会让你陷入两难的境地,你懂吗?” 他想要的最终结果,是梁浩然死心塌地的爱上冷月,而不是冷月会死心塌地的爱上梁浩然…… 回答他的,是冗长久远的沉默。 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是一个有血、有肉、有感情的正常人,梁浩然待自己百般好,她岂有不爱梁浩然的道理呢! 只恨,她如今提“爱”这个字,都觉得是一个笑话,是一种亵渎! 这一切的一切,还不都是拜黎景云所赐吗!将她亲手捧上云端的是黎景云,将她一脚踩进烂泥的也是黎景云…… 此刻的冷月,犹如一只断了羽翼的蝴蝶,十足可怜,却也十足美丽,她就那么安安静静的躺在那儿,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说,便足以蛊惑人心…… “听我的话,我便不会再伤你。” 黎景云的手轻轻绕过她身上不能触碰的伤,落在自己心驰神往的一片领域上,轻柔抚摸着,循循诱导着:“冷月,做人贵在要识时务,更要认清现实,现实就是,梁浩然并非是我的对手,你与其讨好他,倒不如花点心思来讨好我……” 他想让梁浩然三更死,阎王爷都不能留其到五更,只不过义父推演出,现下的时机,还尚未成熟罢了! 冷月艰难的翻个身,将满园春色和那只不安分的手,通通掩埋于坚硬的床板上。她轻声道:“我并不会讨好他人。” 她也更相信的是,天理昭昭,邪不压正…… “你说你不会讨好?”他像听见一个天大的笑话般,也真的就笑了起来:“那你与我解释一下,为何梁浩然,会日日与你在一处厮混呢?” 梁浩然为了冷月,闲置了后宫的三千佳丽,明目张胆的独宠她一个人,护着她一个人…… 除夕当晚,冷月看向梁浩然的眼神,更是从未有过的情丝百绕,温柔缱绻…… 若非她刻意去讨好皇上,费尽了心思去取悦皇上,又怎会宠冠后宫,一直风头无两呢? 他甚至可以想象的到,冷月与梁浩然一起共赴云雨时,会是怎样活色生香的场面,绝对不可能像那晚一般! 冷月她扪心自问,与梁浩然之间,并非是刻意的讨好彼此,而是以真心换实意罢了…… 然,这种真挚的感情,以黎景云龌龊的人品,又岂会明白呢?她也懒得与他浪费唇舌,索性,再次选择了沉默…… 黎景云不免有些恼火:“冷月,你变成哑巴了吗?”敢接二连三的忽略他的存在,也不看看自己是在什么样处境下! 冷月平静的答:“黎景云,我想知道的,你说无可奉告,除此之外,我对你也是无话可说了!” 她瞧不见黎景云的神色,却听见他阴恻恻的笑声:“冷月,你不该高估自己,更不该低估我,莫说你半死不活的陪了我一晚,无论陪几晚,你都休想从我口中,套出与梁浩然有关的计划!” 梁浩然不就是想借着科举的名义换朝臣吗,他自然是要顺水推舟的配合着,借梁浩然此次昏迷之际,再将人换成自己的才好用…… 黎景云适才的这番话,无异于在冷月的伤口上撒盐,不留情面的提醒着,她有多么肮脏,多么不堪…… 她一忍再忍,忍不住破口大骂:“黎景云,你就是个畜牲,你不得好死,你不得好死……” 黎景云生平头一遭被骂,他愣忡一瞬,不禁眉头皱起,道:“冷月,从前竟不知,你会如此的不识抬举!” 他将她的身子翻转过来,眸子冷的像刀刃一样:“惹恼了我,不痛快的可就成了你了!” 冷月不由自主的蜷缩了起来。即使她好胳膊好腿的,也绝非黎景云的对手,何况,她胳膊肿胀疼痛,已动弹不得一分。 她那晚不是没求过黎景云,然,哪怕她求到喉咙嘶哑,哭的上气不接下气,黎景云也不会因此而动容。 既然她哭求无用,索性,她便不哭也不求了,冷月双眸紧紧闭着,试图将所有屈辱和怨恨,一并吞进腹中…… 黎景云却恨极了她无声抗拒的模样。 “冷月,待梁浩然醒了,我便亲自去说与他听,”黎景云突然凑近她的耳畔,咬起了耳朵:“我会告诉梁浩然,你与我欢好时,有多么的不尽力、不尽心……” 瞬间,她惊的脸上血色尽褪,声嘶力竭的嘶吼道:“黎景云……你卑鄙…你无耻…你小人,你到底想怎么样…你还想让我怎么样……” 第41章 这道懿旨 讽刺致极 冷月也实在看不懂眼前这个畜牲。为什么?为什么黎景云无所不用其极的折辱她,威胁她,却又偏偏不许她一死了之呢…… 她不想哭的,却在黎景云的威胁下,崩溃的哭出声响。眼泪刚滑过眼角,便落在了黎景云的薄唇上:“冷月,我还是喜欢看你哭着的样子……” 虽然,弱者的眼泪一无是处,然,他宁愿看着冷月哭,也不愿意看冷月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 烛火微弱的光,映照着并不清晰的脸,斑驳的树影随风轻轻荡漾,床板咯吱咯吱的响起,伴随着男人沉闷压抑的呼吸,女人轻声的啜泣,经久不衰…… 事后,他拭去了冷月眼角的泪痕,手不经意触到软枕上的潮湿一片。他皱起眉,将软枕转到干净的一面,也难得柔声的嘱咐了一回:“冷月,你好生休息,我先走了!” 她又如何能睡的着?只神情呆滞的干躺着,一直都未曾合眼…… 那一日,梁浩然亲自赶到千佛寺,接她回宫。随行而来的,还有皇后的一道懿旨,说冷月祈福有功,即日起,被晋升为月夫人。 这道懿旨的内容,真是讽刺至极啊!她祈福四十九日为假,养伤四十九日倒为真。 “阿月,快点过来给夫君瞧瞧,”梁浩然伸出手,一如以往般笑容温和。 冷月沉默了一瞬,却是用袖子垫住了掌心,递给了梁浩然。 梁浩然也未做他想,他带着冷月坐上轿撵,左瞧右看了半晌,叹息了一声:“想来,是千佛寺终日食素的缘故,娘子看起来倒是消瘦不少,气色也大不如前了,待回宫之后,需得好好补养才对!” 话落,梁浩然拍了拍她的手背,冷月下意识的瑟缩了一下,坐的离他又远了几分。 梁浩然想了想,忽而笑道:“娘子,你可是埋怨夫君来的晚了吗?” 他仿佛做了一场大梦,半月之前才醒转,在得知阿月为他祈福的消息,他恨不得马上出宫,接阿月回去…… 然,皇后却率领着众妃跪求,要他务必等到祈福的日子满了四十九日,再来迎接也不迟,这下可好,都给他娘子惹生气了! 冷月神色淡淡的答:“我没生气。” 她不敢看向梁浩然的眼睛,唯恐他会发现哪怕一丝的端倪,一路上,冷月也没再多说一句话…… 才进飞鸾宫的门,冷月就急忙吩咐冬香,备水沐浴,在千佛寺的那段时日,哪怕她身上受伤,多有不便,她也习惯将自己全身都浸泡在水里…… 可即便如此,她仍旧觉得身上残留着黎景云的气味,趁的自己污秽不堪…… 日落月升,梁浩然如期而至,重重帐幔之下,隐隐透出阿月的身形,她怎么歇的这么早?难道是赶路太累了的缘故? 冷月听见了悉悉索索的褪衣声,梁浩然钻进锦被,在她脖颈上用力亲了亲,轻声询问着:“娘子,可是累坏了?” 她心里不由得发疼发酸,踌躇半晌,还是点了点头。 腰间的手却猛地收紧了几分,梁浩然道:“娘子既然累了,夫君就抱着你睡也罢!” 冷月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再醒来时,已然日上三竿了。 原本的美味佳肴,如今却索然无味,她胡乱的用了些膳食,一个眼生的婢女前来禀报:“月夫人,丽夫人有请!” 冷月一脸茫然,她并不记得丽夫人跟前有这个婢女。冬香压低声音,解了她的困惑:“飞渊宫重新换了一批人,这婢女是飞渊宫新来的紫鸢。” 丽夫人能请她,倒是稀奇的很,冷月也不便推脱,只好紧跟着紫鸢去了飞渊宫。 一进门,冷月便闻见一股刺鼻的药味。 “咳咳咳…快…快去给月夫人倒盏茶……”丽夫人的声音断断续续,有气无力…… 紫鸢听得主子吩咐,不敢怠慢,急忙奉上了香茶,这才离开。 整座殿宇,只留下她与丽夫人两人。茶盖展开,茶水的色泽绛红通透,入口香味厚重,回味尤甘,冷月由衷的赞道:“真是好香的茶!” 抬眸,却看见躺在床上的丽夫人,脸上毫无血色,满面病容,虚弱的仿佛是换了一个人。 不过是月余未见,好端端的一个美人,怎么也蹉跎成了这般模样? 冷月轻轻放下了茶盏,问:“不知丽夫人邀我前来,所为何事?” 丽夫人弱声道:“姐姐有一事相求,还望月妹妹应允。”她说话间,径自下了床榻,直接跪了下去。 这又如何使得?冷月惊住了,莫说是她,哪怕是六宫之主的皇后,也没见丽夫人行过这么重的礼。 她急忙走上前,意欲搀扶着丽夫人起身,不料,丽夫人竟执拗了起来:“月妹妹若不肯答应,姐姐便长跪不起!” 冷月只觉大脑轰隆一声,这茶啊,她莫不是喝的早了? 她勉强定了定心神,才道:“丽夫人,只要我能帮的上的,我依你便是,你尚在病中,快些起来……” 她好说歹说的劝了半天,总算将丽夫人劝回到了床上,离的近了,这股子药味却更为浓烈。 丽夫人以帕子掩住唇,轻轻咳了几声,又将染了血的帕子,悄悄的藏匿于袖口…… 有一行眼泪顺着丽夫人的脸颊流淌下来,她语气不无悲切:“月妹妹,实不相瞒,我自从诞下小公主后,便添了个落红不尽之症,尽管每日药不间断,却难以补全身体上的亏空,我自知,已然时日无多了……” 丽夫人突然抓住她的手,语气哽咽,声音颤抖:“我死了也不打紧的,却撇下小公主年幼孤苦,无依无靠,没了娘亲的孩子,像是无根的浮萍,在深宫中,难免会受人欺辱的。” 冷月的眼中闪过一抹痛色,丽夫人突然重咳了几声,继续道“满宫上下,只有月妹妹能护住芊芊了,从前的一些误会,皆是姐姐的不对,你让我磕头认罪也好,怎么样都好,只求妹妹在我去了之后,能替我庇佑芊芊,我求你…我求你…” 第42章 丽夫人的托付 她只有芊芊这一个女儿,平日里,珍之护之,哪怕从树上掉下一小片叶子,她都害怕会砸到芊芊的头发丝…… 后宫中,人人都说她脾气大,不好相处,然,那又如何? 她宁愿别人对她敬而远之,也不愿别人认为她是个面团般的软性子。那些人,若是不敬她怕她,便也敢将芊芊都不放在眼里了。 至于现在,她的身体却日渐孱弱了起来,想再护着芊芊,也实在有心无力…… 满宫的嫔妃,要么顾着自己儿女,难以分心照顾芊芊,要么就是她本身就不受皇上的待见。 唯有月夫人,她既无子女又深得圣心,芊芊只有跟她,才会在宫中万事皆安,顺遂无忧…… 冷月不敢看她满含期待的眼睛,只道:“你身为娘亲,应该想着坚强的活下去,小公主年幼,任凭托付给谁,也不如你这个生母照顾的仔细。” 她没做过娘亲,又岂能不负责任的夸下海口,说自己就一定就能照顾好小公主呢! 丽夫人却笑了起来,轻声道:“妹妹,谢谢你……” 她脸色苍白,像是即将凋零的百合花,然,她心里的那块大石头,总算是放下了,月夫人虽然没有正面的回应她,但她,已经猜到了答案…… 满园的花红柳绿,落在冷月眼里,却恍若无色一般。 她漫无目的的走着。 远远瞧见,纸鸢飞的老高,两个七八岁的女童,玩的正欢。而眼巴巴望着纸鸢的糯米团子,不是小公主又会是谁呢? 宛若黄鹂出谷的声音,顺着风声飘了过来:“这是我母妃为我做的纸鸢,你母妃会做吗?” 小公主双手叉腰,一副人小鬼大的模样:“我母妃也会做纸鸢,她只是暂时生病了,不可以受累罢了!” 小公主的声音却越来越小,其中一人冷嗤了一声:“若真的会做,何必让你眼巴眼望的瞧着别人玩儿……” “我…我才不稀罕看你们的纸鸢呢……”芊芊气呼呼的走开,时不时的回头回脑的张望着。 一个丁点儿大的小女娃,怎能没有玩心?她这个年岁,不哭不闹已算好的了。 丽夫人只是身子不适,小公主就仿佛一夕之间长大了,怪不得啊,丽夫人想要早早的找人托付呢…… 冷月只是不理解,后宫中那么多女人,丽夫人为何要选择她呢?她扯出一抹笑容,冲着芊芊招了招手,道:“小公主,快到我这儿来。” 跟在芊芊身边的宫女,又是个生面孔,她不认得冷月是谁,便低声提醒道:“小公主,别过去。” “我认得月娘娘哦……”芊芊走近,轻俯一礼,糯糯的道了一声:“月娘娘大安……” 冷月弯下腰,顺了顺她细软的发丝,轻声问道:“小公主,你也想玩纸鸢吗?” 芊芊的眼珠骨碌碌一转,随即,重重的点了点头。冷月这才继续说道:“明日这个时辰,小公主在这里等我,月娘娘送你一个纸鸢。” 夜色沉了下去,梁浩然赶到飞鸾宫时,映入眼帘的就是这番景象,阿月神色认真的削竹片…… “娘子真有闲情逸致。”听见他的声音,冷月削竹片的手猛地一顿,不妨,割破了指尖。 鲜血顺着指尖流淌,梁浩然捧起她的手,轻轻吮了一会儿伤口,才道:“是我不好,害的娘子分了心,受了伤。” 她神色慌乱的抽回手,道:“皇上,我无碍的……” 梁浩然的眉头微拧,道:“阿月,你怎么不唤我夫君了?” 阿月从前,私下里都是唤他夫君的,他已然听习惯了,怎么好端端的,又改称他为皇上了? 冷月掩去面上的不自在,垂下了眼睫,却是答非所问:“丽夫人病重,皇上若得了空闲,还是去瞧瞧她吧!” 以往,她能心安理得霸占梁浩然的疼爱,现下,梁浩然待她好,对她笑,反而让她生出一种负罪感。 她厌恶自己,一时间,也无法说服自己,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心境坦然的面对着梁浩然…… 梁浩然错愕了一秒,阿月这话里话外的意思,是存心赶他走吗? 他暗暗咬着牙:“丽夫人病重,我去了她就能好起来吗?我比御医还管用?我比补品还养人吗?” 他心如长草一般,气的来回走了好几圈,继续道:“好啊,既是你心中所愿,我这就去看她了,阿月…我可真的去了…我真的要去了……” 他呆呆的站了良久,也没能等到一句挽留。 阿月哪怕说一句你别走,他就断不会离开的,然,阿月却什么都没说,他自觉气闷至极,只得先行离开…… 冷月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罢了,他走了也好。她故意说出这样的话,惹的梁浩然生气,为的不就是这个结果吗? 眼下,他人已走了,冷月怎么就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呢! 她敛了心神,先将削好的竹片,编制成蝴蝶的骨架,再用事先准备好的图纸,糊在了骨架上,系上风筝线和长丝带,这蝴蝶风筝便制作而成了…… 冷月刚站起身,却觉得双脚悬空,是去而复返的梁浩然一把抱起了她,她蹙了眉,道:“皇上?你不是去飞渊宫了吗,怎的这么快就回来了?” 梁浩然自动忽略了那句逆耳的话,只道:“我听你的话,看完了丽夫人,接下来,该好好的瞧看娘子了。” 好吧,他是站在御花园吹了会儿风,消了那口闷气,可不就是眼巴巴的赶回来了吗? “娘子,你想不想夫君?” 玉齿咬开了丝头带,冷月雪色的襕裙显露无遗。 泪水模糊她的双眼,她弱声道:“皇上,你别碰阿月……” 他皱了皱眉,似是不解她为何会哭的伤心,只将她的手按在自己的心口上,道:“阿月别哭,我这里会痛!” 感受到他心脏强有力的跳动,冷月的泪却落的更猛了。 他将脑袋埋进冷月的肩窝,低声呢喃着:“娘子若是不想,夫君就抱着你睡,你乖一些,莫要再哭了……” 第43章 不可言说的无奈 “皇上,你……” “唤夫君,不许再唤皇上,”梁浩然在她莹润的肩头不轻不重的咬了一口,沉声道:“娘子若再不长记性,夫君便真的要生气了!” 她的衣裙松散,他的目光如火,本是极度温情的一幕,却因为冷月的一句:“夫君,你不如再选一次秀吧……” 这温情,瞬间就变成了另一个味道。 梁浩然仿佛被冷水浇了个透心凉,半晌,他才缓过神:“阿月,你知不知道,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你看着我,我让你看着我……” 梁浩然捧起她的脸,望进那双眸子里自己的倒影。四目相对,他的眼睛通红,声音更是近乎于咆哮:冷月,你到底还有没有良心,我哪里对不起你,你竟然动了将我推给别人的心思?” 她还说得出什么选秀不选秀的混账话,哪有她这样做娘子的。不哄着自家夫君也就罢了,还上杆子让夫君选秀? 这是她入宫以来,梁浩然头一遭对她发火,冷月惊愕之余,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回神之际,他却已经离开,气的狠了,他也就不会再回来了吧……冷月抚着空下来的半张床榻,忍不住泪如雨下。 以梁浩然的容貌品行,值得拥有更好的女人。至于她,在千佛寺中,被迫委身于那个畜牲的时候,就再也配不上梁浩然的好了。 是她,是她配不上梁浩然了…… 翌日,她履行了与小公主的约定,只身来到了御花园。 小公主急切的向她跑来,轻轻碰了碰蝴蝶风筝的翅膀,拍起小手,赞叹出声:“这只风筝好大好美啊,月娘娘,你可真厉害……” 她勉强一笑,道:“月娘娘陪你一起玩,可好?” 晴空万里,借着习习微风,蝴蝶纸鸢翱翔于天际。青青草地上,一大一小两个身影迎风而跑:“哇哦…月娘娘…大蝴蝶飞的好高哦……” “芊芊…我可以让它飞的更高!” 冷月说话间,却是放长了风筝线。 两人玩的尽兴,直到冷月的后背浸出细汗,她才收了风筝线,索性躺在了松软的草地上…… 小公主忽地笑了,笑声稚嫩而清脆,母妃曾教育她,身为公主,要有大家风范,规矩守礼。 故而,她从未像今天一样,肆意的玩耍过,也从未像今天一样,真正的开心过…… 她看冷月躺下了,小小的一团,轻轻窝进了冷月的怀抱,孩童幼滑清凉的唇瓣,吻上她的脸颊,小公主糯声道:“月娘娘,芊芊喜欢你……” 冷月愣忡一瞬,抚了抚她奶呼呼的小脸,道:“月娘娘也喜欢芊芊……” 这一幕,被不远处的梁浩然瞧见了,他内心却止不住的醋意翻滚。 阿月倒像个没事人似的,与芊芊玩的开心,而他呢,却被阿月气的整晚都没睡好觉…… 高挑的一抹身影,遮住了大片阳光,小公主最先反应过来,一骨碌爬起身:“父皇大安!” 冷月紧随其后的跪在地上:“皇上大安!” 梁浩然紧紧捏着拳,额上青筋直跳,他沉声吩咐道:“先将小公主送回飞渊宫。” 宫女得了命令,应了声“喏”,便抱着小公主离开了。 他伸手抬起冷月的下巴,仔细端详着半晌,他的阿月,不会是被人给调包了吧? 他扪心自问,从未对不起阿月,她这几日,为何会一反常态的故意疏离自己呢! 识别一个人,容貌性情都可以作假,唯独不能作假的,便是她能带给自己最真切的感受。 梁浩然拽着冷月站起身,惩罚似的咬破她的唇,冷月疼的倒抽一口气。 他得了空隙,深深辗转,与之纠缠,冷月能带给他的感觉,分明是那么的熟悉…… 但是,她为什么会对自己疏离至此呢? 冷月雪白的脖颈上,被梁浩然留下几朵紫红色妖冶的花儿。 察觉到梁浩然的身体变化,犹如即将出笼的困兽,急切的想要抒发自己的念想,冷月推搡他,道:“皇上不可,阿月的癸水期到了。” “哦?你是真到了,还是在与我扯谎?”一个闪身,两人瞬间隐匿于假山背后,他揽住她的纤腰,另一只手去褪她的下裳。 冷月急声道:“皇上别碰,我身上是脏的,是脏的……” 她这个“脏”字,蕴含了不可言说的无奈,与另一层深意,而梁浩然听来,这却只是她欲盖弥彰的手段罢了! 他吻住她喋喋不休的唇,食指轻轻捻进了蕊心儿,冷月的泪不可抑制的落了下来。 透过假山的一缕阳光。 梁浩然瞧见指尖的殷红血色,他吻了吻她的眼泪,似叹似怜:“既是癸水期到了,你还与小公主一块疯玩做什么,这么大个人了,却一点也不让我省心!” 他的眸子暗了几许,那处儿生嫩,也不知碰疼了没有。 梁浩然长叹一声,抱她回了飞鸾宫,又嘱咐冬香熬一盏红枣蛋花汤来,才稍稍放心的离开…… 癸水期刚过,冷月就生了场重病。 只见她脸色苍白的躺在床上,浑身发抖,含糊不清的说道:“皇上,你莫要留在这了,免得过了我的病气……” 梁浩然每晚都抱着她入眠,环她腰身的手,却一抖再抖。实在不耐,他便会跑出去,携带一身冰冷而归,他忍得辛苦,冷月心里也似针扎般难受…… 然,她一时间,却过不了心里那道坎,只想着让梁浩然遗忘自己,另觅佳人…… 她此次生病,却迟迟不好,亦是自己以冰为浴,作出来的风寒,她病弱承不得雨露,用不了多久,梁浩然与她的耐性和情分,也都会消失殆尽的吧…… “只要娘子安好,病气过给我也无妨。”再后来,梁浩然说了些什么,冷月都听不见了。 她陷入了深度的意识昏迷,时而会感觉到苦涩的味道,弥漫于她的舌间,流淌进她的喉管,她想要奋起反抗,却是连眼皮,都重的抬不起来了。 冷月一病半个月,却一直处于说好不好,说坏不坏的状态…… 第44章 重情之人 注定被负 她自然是算准了时辰的,梁浩然每日戌时到达飞鸾宫,她便会提前半个时辰泡冰水,以此来维持自己的病容依旧…… 然,夜路走多了,却难免会碰到鬼啊! 这晚,冷月一如往常,正迷迷糊糊的泡着冰水,只听“砰”的一声响,是梁浩然直接踹门而入了! 没错,他是直接踹了门…… 她本是冷的浑身发抖,骤然心惊,额上竟然出了一层薄汗,她眼看着梁浩然沉着脸,一步一步的走近,周身散发出来的怒气,甚至比浴桶里的冰块,还要冷上几分…… 冷月人还在浴桶里,此时,出去也不是,想缩回浴桶去,却也实在来不及了。 她正值左右为难之际,梁浩然却突然用双手扯着她的肩膀,就像拎个小鸡子一般,直接将她给拎出了浴桶…… 梁浩然的眸子,有两团明晃晃的怒火在燃烧,用力摇晃着她的肩膀,怒不可遏的问:“冷月,你为了避开我,竟然不惜作践自己的身体!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这般对待我…你现在就给我个理由…给我个合适的理由…说话啊…冷月…我让你跟我说话……” 自阿月从千佛寺回来后,就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有意无意的冷着他,明里暗里的拒绝他,他不懂其中的缘由,便暗自嘱咐了碧痕,留意些飞鸾宫…… 也是碧痕告知了他,月夫人的病之所以迟迟不好,是每晚都用冰水浸泡身体的缘故,若长此以往,月夫人是会落下病根儿的。 故而,他今日特意早来了半个时辰,一探究竟。他最先在窗口破了个小孔,待看清阿月浑身发抖着浸泡在冰水里,他又岂能不怒呢! 为什么?为什么阿月要这么做,现下为了避开他,她竟然连自己都给豁出去了吗…… 梁浩然的唇微微抖动,想来,是被气的狠了,但眼下这般情形,冷月还能说什么呢! 说她配不上梁浩然了,还是说自己心里委屈的要死,却又有苦说不出呢? 不…她什么都不能说,也什么都不敢说,只是站在那儿,一个劲的抹眼泪。 “冷月,你现在连一句话,都不肯与我多说了吗?”梁浩然歇斯底里的吼道:“既然如此,你与其钝刀子割肉疼死人,倒不如直接杀了我来的干脆!” 他说话间,真的从怀里取出短刃,塞进了冷月的手里,又指了指自己心口的位置,满目伤色的催促道:“来啊,你与其费尽心机的作践自己、折磨我,倒不如现在就一刀杀了我!” 冷月心痛如绞,拿着梁浩然强塞给她的短刃,却如同拿个烫手山芋般,只听“铛”一声响,短刃掉落在了地上。 她慌乱的摇着头,泪水汹涌而出:“不是这样的,梁浩然,不是这样的,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梁浩然拿出打破沙锅问到底的姿态,道:“不是这样的,又会是哪样的,冷月,你有什么话,就不能与我说个清楚明白吗?” 他迫不及待的想知道,两人之间的隔阂,到底是如何产生的,阿月想要什么,只要能说的出口,他都一定会满足阿月的要求,若是他哪里做的不够好,只要阿月能告诉他,他便一定会改的…… 他到底要做到什么程度,阿月才会待他如初呢! 冷月微微咬住了唇瓣,什么话,是不能与他说个清楚明白的,那件事情…那件事情分明就是见不得光的,她又如何敢巴巴的说给梁浩然听…… 她身上的水未干,不着寸缕的站在那儿,不知是因为哭、还是因为冷的缘故,一直抖个不停。 梁浩然终究于心不忍,几步上前抱起她,将她送回了床榻。 冷月背过身去,踌躇半晌,咬了咬牙,违心的说道:“皇上,你…你还是去别处休息吧,阿月…阿月不爱你了……” 眼下,她无从跟他解释什么,只希望自己这般说,会如同上两次一样,能暂时气走梁浩然。 哪怕,梁浩然能多给她一点时间缓和,也是好的…… “呵?”梁浩然听的真切,听的连呼吸都痛了几分,然后他似是不愿相信一般,喃喃的重复着:“不爱了?你说你不爱了?你是说你不爱我了……” 梁浩然说着,突然俯在她的后背,声音颤抖悲凉:“冷月,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啊,你现在说…说你不爱我了?你是真的不爱我了吗?那你刚才,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算了,你知不知道你这般狠心绝情,简直让我生不如死啊……” 有温热的眼泪,落在冷月光洁的后背上。 犹记得他上一次落泪,是在他母后的葬礼上。当时,父皇狠狠地踹了他一脚,道了句“重情之人,注定被负,重义之人,岂能不输?” 难道,是他的父皇一语成谶了吗? 雨,忽然就下了起来,梁浩然站起身,身形摇晃了一下,伸手理了理自己的龙袍,道:“冷月,你不必再泡冰水了,我以后,不再来打扰你便是!” 她无需作践自己的身体,她只要说出自己不愿意,他就断不会去为难一个女人。哪怕这个女人,践踏了他的一片真心,他却还是舍不得让她难做…… 他垂下眼眸,颤抖的手扯下了腰间的香囊,这香囊上的金龙望月图案,乃是出自冷月之手,他宝贝般的一直带着,今后,怕是再也不配带了…… “这个还你,”他把香囊扔了过去。 冷月转身,看见梁浩然离去的背影,是那样的落寞、孤寂、萧条……她红了眼眶,鼓足了勇气轻声道:“梁浩然,是我对不起你…我也不值得你难过!” 他脚步微顿,却还是毅然决然的推门而去。 他想听到的,并不是阿月说的对不起,也并不是什么值不值得,而是她还能像从前一样,软糯的唤他:“夫君别恼,阿月适才,与你说的是玩笑话……” 梁浩然一个人,在雨里不知道走了多久…… 冷月一个人,蜷缩着身体,攥着为他绣的香囊,亦是彻夜未眠…… 第45章 命不由己 心不由人 天光破晓,冬香进了门。 一如往昔的伺候她洗漱妥当,饮用补汤,仿佛一切都并未改变,只有冷月自己心知肚明,一切都回不到从前了…… 冷月从冬香进门的那一刻,就瞧见了她头上戴着一支极为显眼的芍药金簪,那般好的成色,却不是普通宫女应该配戴的规格。 她勉强扯出一抹微笑,道:“冬香,你这支芍药金簪倒是别致的很,从前竟没见你戴过。” 冬香抚了抚头上的簪,深施一礼,极为坦诚的答:“禀月夫人,这芍药金簪,乃是碧痕姐姐近来赠予奴婢的。” 她能这般坦然处之,毫不掩饰的说出事情真相,倒是有些出乎冷月的预料,原以为冬香还会扯个慌,敷衍一下的。 冷月深深的凝了她一眼,缓缓说道:“碧痕她这么大的手笔,你也没少给她递飞鸾宫的消息吧!” 昨夜晚,梁浩然是闯门而入的,他来的那般及时,甚至连短刃都备了个齐全,想来啊,是提前有人透露了风声…… 冬香双膝跪地,语气不无诚恳:“奴婢只忠于月夫人一个主子,却又不忍心主子日日自苦伤身……” 冷月蹙眉:“所以,你便将消息递给了碧痕,借她御前侍奉的便宜,透露给皇上?若皇上昨晚发了怒,你口口声声表忠心的主子,又焉能有命在呢?” 冬香略略抬起头,语气倒颇为自信:“奴婢冷眼瞧着,皇上见了主子,就如同看着眼前的花朵儿一般,断不忍苛责了去,故而,奴婢才敢自作主张的。” 眼前的花儿朵一般? 可惜啊,再美的花呀朵呀的,也迟早会有凋谢的一天。冷月沉思了良久,道:“罢了,事已至此,你先起来吧!” 她与梁浩然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也不过是她预料之中,早晚的事情罢了,与冬香的作为,并无太大关系。 她长舒一口气,按了按有些发疼的太阳穴,感叹了一句:“真是命不由己,心不由人!” 当日申时,宫女瑶笙奉皇后之命,请她去栖凤殿一叙。 殿内,是瓜果梨桃的淡淡果香气味,皇后坐在描金凤椅上,脸色有些白,神情也有几分憔悴…… 看她进了门,皇后却是淡然一笑,指了指她右手边的第一张椅子:“月夫人,请坐!” 她依言而坐,道了句:“多谢皇后。” 皇后却是缓缓从上座走了下来,双手搭在她坐着的椅子扶手上,就那么直勾勾的盯着她瞧。 两人的距离很近,皇后的气息拂面而来,冷月甚至看清了皇后微笑的表情背后,暗藏着一丝冰冷气息…… 气氛如此诡异,她自是如坐针毡,眉头皱了几皱,她问:“皇后,莫非是阿月的脸上有东西?” 为什么,皇后要这般直勾勾的盯着她看? “本宫,倒是愈发的看不懂你了,你已荣华无限,为何偏偏作死呢?”皇后坐回凤椅,复又看向冷月,缓缓道:“说吧,你与皇上之间,到底怎么了?” 她沉思片刻,才答:“阿月与皇上之间,无事。” “哦?月夫人说的是自己无事,可皇上昨晚却出了事!” 冷月心尖儿一颤,梁浩然昨晚离开飞鸾宫,出了事?那他出了什么事? 她正值思考之际,皇后突然重重一掌拍在了凤椅上,眸光是从未有过的狠厉之色:“月夫人,你真是好大的胆子,你可知哪里有错吗?” 冷月果断的跪在地上,“我……”了好半天,愣是没说出一个所以然来……她也没想到,事情会成了这个样子。 她真的做错了吗?是错在不该自告奋勇的去祈福,还是错在没有死在千佛寺里,亦或是错在不该对梁浩然心存愧疚,因此而冷待他?她不知道,她不知道自己错在了哪? “你错就错在,不该伤害了皇上!” 皇后似是幽幽的叹息一声:“皇上昨晚染了风寒,本宫知道,满宫上下除了你,别人没有这样的本事,月良人,你最好能给本宫一个理由,能给本宫一个不会杀你的理由!” 她初次见到冷月时,只瞧这女子通身的容貌气度,高洁而神圣,不像是能狐媚惑主的苏妲己,而皇上此人,更是重信重诺重民生,做不得昏庸无道的商纣王。 她自从诞下俊儿之后,身体就不宜承享雨露恩泽,此后,她也一心以皇上的喜好为喜好,以皇上的忧愁为忧愁。 她知道皇上看重月夫人,便也跟着看重了月夫人几分。 然,皇上昨晚来栖凤殿时,浑身都被雨水打透,袖管还在滴着水。他生病了,却含糊不清的唤着月夫人的名字,直说着自己心口发疼…… 皇上,他先是大梁百姓的皇上,再是后宫嫔妃的依靠,天子之躯,怎可为一人,而不顾及自己的身体,又怎能为一人,而方寸大乱呢! 她,可以接受月夫人深爱着皇上,却实在容忍不得,月夫人能肆意践踏皇上的真心。 她为皇后,也统管了后宫多年,从未对后宫嫔妃施以过重刑,却唯独在昨晚,对月夫人生出了杀心…… 月夫人,她明明得到了别人求而不得的,却丝毫不懂得感恩,不知道珍惜,她这般行事乖张,可真是该死啊! 冷月头埋的很低,声音不无悲切:“阿月自知罪孽深重,任凭皇后娘娘责罚处置!” 梁浩然既是因她而病,她自知万死难辞其咎,又怎能有脸找什么理由,寻什么借口呢? 皇后朱唇微启,沉声道:“月夫人,念在你上段时日为皇上祈福有功,本宫赏你一个全尸,让你死也能死的体面些,来人啊!” 瑶笙与笛悦进得门开,皇后闭目敛神,吩咐道:“月夫人藐视圣恩,任性妄为,今日,赐尔三尺白绫,愿尔来时清白,去时干净!” 皇后的话音刚落,笛悦便以三尺白绫套上了冷月的脖颈,道了声:“月夫人,得罪了!” 随即,她与瑶笙一左一右,用力一扯,白绫瞬间绷紧…… 第46章 以理服人 以德服心 冷月的瞳孔不由得放大,樱唇微张,面色通红,可怖的窒息感席卷而来,她难以呼吸,眼前也开始一阵阵的发黑了。 难道,这就是濒临死亡的感觉吗? 恍惚间,她好像听见了梁浩然的声音,暗哑而急切:“皇后,你真是好大的胆子,谁允许你滥用私刑的?” 听见皇上的声音,笛悦与瑶笙几乎同时松了力度,冷月整个人就软绵绵的躺在了地毯上…… “阿月,阿月,你没事吧…是我不好…是我来晚了……” 梁浩然抱起冷月,瞧见她脖颈上红色的勒痕明显,不禁怒火中烧,他冷冷的看向皇后,道:“阿月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后宫的所有女人,都得为阿月陪葬,皇后,也包括你!” 皇后的眼睛里,闪过一抹哀色,都到了这个时候了,皇上怎么还如此在意月夫人的死活呢? 皇后跪在地上:“皇上心疼月夫人,臣妾自问,亦是待她不薄,然,她近来却做了些什么?她无端惹得皇上难过,便不配活在世上。月夫人若死,皇上也不必因此迁怒于她人,只管拿臣妾一人顶罪便罢,臣妾今日所为,无怨亦无悔!” “皇后,你未免管的也太宽了些,阿月配不配活着,你说了还不算!”言尽,梁浩然忍着风寒引起的头痛欲裂,抱着冷月急匆匆的往外走去。 皇后的神情黯然。 自幼,娘亲对她的教诲,便是按照皇后的标准,要求她为人宽和大度,行事磊落大方,将来入主中宫后,更是要以理服人,以德服心,对待嫔妃要恩威并重,对待嫔妃的子女,也要视如己出,唯有如此,皇上才挑不出她的一点错处来…… 眼下,她看着皇上决然离去的背影,却有些后悔了!什么以理服人,什么以德服心? 早在皇上为救月夫人,不顾劝阻的跳下同心湖,早在皇上恍若无人般,将龙袍披在月夫人身上,早在她看出了端倪时,她就该学那起子悍妒之人,寻个由头除去月夫人才对…… 她若是做了恶人,皇上就不会泥足深陷了! 可能,皇上自己也并未察觉,他变了,为了一个月夫人,他变的都有些不像他自己了…… 是夜,冷月睁开湿漉漉的眸子,一眼瞧见梁浩然合衣躺在她的身侧,原本白皙如瓷的肌肤,泛着微微的红。 她蹙眉,想要探一探梁浩然额头的温度,手却将将停在了半空中,她不放心的闻了闻指尖的味道,再次伸手时,梁浩然却突然睁开了眼睛。 “我只是头痛,不小心睡着了,这就走。”他坐起身,按了按发皱发疼的眉心,语气满含疲惫却又不失坚决:“今日的事,你受了委屈,但是你放心,以后,再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他与阿月如何,都是他们两人之间的事,别人没有资格怠慢阿月,更没有资格欺负阿月…… 他弯下腰,才蹬上一只龙靴,一双柔荑就由后背环住他的腰身,她软糯的唤着:“梁浩然…梁浩然……” 他听的心口一窒,冷月轻声啜泣着,眼泪一点一滴的,浸透了他的龙袍,也浸碎了他的方寸之心,他最是不愿的,就是看见阿月落泪了…… 他默了一瞬,阿月哭的这般伤心,可是担心着不巴结他,以后的日子就会不好过吗?他在阿月心里,有这么不堪吗? 他赶紧出言澄清道:“别再哭了,飞鸾宫的所有用度,都会一如从前,你放心,我不会因为…不会因为你以往的承诺算不得了,就故意苛待于你。” 几个月前,阿月曾含羞带怯的答应过他,要为他生下一位皇子和一位公主,昨晚,她一句不爱了,便是连他都给彻底舍弃了,又岂会有儿有女呢! 梁浩然用袖子垫住了掌心,想要挪开禁锢他腰间的手,却不想,冷月的手却收的更紧了几分:“梁浩然…对不起…对不起……” 他的眉头拧成一个结,他不甚理解,阿月为何要重复说出“对不起”这三个字,自是知道对不起他,为何又要说出那般绝情的话来,寒了他的心! “罢了罢了,”他叹息一声:“到了这般光景,你说这么多对不起,还有什么意义?我…我原谅你便是……只有一样,你既已成为我的女人,此生也该断了不该有的念想,你…你可以想你爱的那个人,但求你别与我提及便好……” 他昨晚在雨里走了许久,也想了很多,哪里有说不爱就不爱的道理,阿月心里必然是有了别人,以往说的那些甜言蜜语,也许是拿来骗骗他的手段罢了,如今,阿月却是连骗也骗不下去了…… 冷月懵了,她的心上人,就是眼前人,眼前人,也只有梁浩然啊! 梁浩然狠了狠心,掰开腰间的手,就在他快要走出门的一瞬间,身后的女人唤住了他:“梁浩然…你答应我…以后要好好的…好好的照顾你自己……” “你现在装成这般深情的模样,是为了给谁看?给我看吗?”梁浩然用力捏了捏拳,回头对上冷月满含泪水的眼。 他的疾言厉色,却是当即就缓了下来:“你又何曾真心在乎过我好不好?我到底是死是活,从你说出不爱的那一刻,就已经与你无关了!” 那句“与你无关”,也刺痛了冷月的心! 是啊,他的一切,都该与她无关的,她只是想着,能让梁浩然好好照顾自己,她可以远远的看着梁浩然高兴,便会心满意足了…… 心口猛然一痛,腥甜的味道弥漫于齿间,冷月生生的吐出一口血来,梁浩然脸色一变,急忙吩咐:“传御医,快点去传御医……” 紧接着,他三步并两步的走了回来,待看清床上的一滩血时,梁浩然却是急红了眼眶。 他满目疼惜的拭去冷月唇角的血渍,轻声呢喃着:“阿月,怎么办?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她抚向梁浩然紧皱的眉头,道:“阿月…就是…就是喜欢看你笑着的样子……” 第47章 我争取早点去死 梁浩然想说的是,为什么你舍弃了我,还要那么残忍的让我对你笑呢,他又如何能笑的出来? 然,他见冷月面无血色,消瘦的身形躺在那里,他质疑的话到了嘴边,却又强忍了回去…… 他重重的点了点头,却是扯出了一抹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来。 那笑容无疑是苦涩的,是无奈的,却唯独不掺杂哪怕一星半点的高兴,也因为他这个勉强至极的笑,冷月既心疼又自责…… 两人到了这般境地,梁浩然仍旧不忘为她着想,劝她放心,而她呢,她近来的刻意冷待,恶语相向,是不是做的也太过分了些? 明明犯了过错的是黎景云,怎么到头来,有理说不出的成了她,还殃及到了蒙在鼓里的梁浩然呢…… 不多时,御医便匆匆赶来。 他以丝帕盖在冷月的皓腕上,伸手探过脉搏,道:“月夫人是愁怀难遣,郁结于心引发的吐血,待微臣开一剂疏肝理气的药方调养,便会无碍了!” 愁怀难遣,郁结于心? 好吃好喝的养着她,她何故会如此啊?难不成,她是偷偷惦记她的心上人,相思成疾,都想出病症来了吗? 梁浩然眸子一片冰寒,却难掩悲伤之色:“冷月,我自问待你不薄,如今你想着心上人,竟连自己的身体都不顾了,你…你就不能等我死了,再去想着他吗?” 他气呼呼的起身,一甩衣袖,背转过去,道:“我死前,就会下旨成全你和你的心上人的…我…我争取早点去死…这样你总能满意了吧?” 她还想怎么样,俊儿年幼,尚需磨砺几年,她总不至于等不及了,想让他现在就下旨成全,现在就去死吧? 梁浩然这般做派,像极了受尽委屈的孩子,真真欠哄。 眼看着他自己与自己争风吃醋,且吃的津津有味,冷月忍俊不禁,平白的生起了逗他的心思。 她拽了拽梁浩然的袖口,语气端的是娇中带着怨:“喂,阿月不懂事,惹的心上人生气了,你说,他还会原谅阿月吗?” 梁浩然的脸色当即阴沉如水:“冷月,我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你不要做的太过分,不要逼着我对你发火!” 她怎么可以,这么直白的说起她的心上人? 若非朕喜欢她,她的棺椁今日就能出宫了,然,泥人尚有三分火性呢,她若再敢多言,朕就让她的棺椁明日出宫…不成…还是等三日吧,消消气再说…… 冷月纤细的手指,顺着他的背脊滑了一下,察觉到梁浩然的身体紧绷如弦,她嘟唇,不作死不罢休的说道:“可是,我的心上人在与我赌气,说他争取早点去死,这可该如何是好呢?” 她还说?她还敢说? “他爱死不死,与我有什……”梁浩然话到一半,才猛地察觉到不大对劲。“争取早点去死”这句话,怎么听起来那么耳熟呢?好像,是他刚才说过的? 他试探着问:“你…你说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冷月躺了回去,将双手枕于颈下,道:“就是你能理解的那个意思!” 他回身,抓了抓脑袋,头头是道的分析着:“这句话原是我说的,你心上人也说过?你的意思是不是他也活不久了,你等不及了,着急让我成全你对不对?冷月,你怎么能得寸进尺呢?” ……冷月无语,从前竟不知,他笨的像个棒槌一样,这么明显的话儿,他也能想的这么歪?非得要她实打实的说出来,他才能听得懂吗? 也罢,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语气娇嗔:“我的心上人啊,是梁浩然,也只能是梁浩然……” 他错愕了一瞬:“好啊,都怪我太过纵你,纵的你无法无天,连夫君也敢逗,你…你简直是该罚!”他说着话儿,轻轻摩擦了一下冷月的脖颈,柔声问:“可还疼吗?” 冷月摇了摇头:“不疼。” 他俯身,吻了吻那道红痕,道:“我确是心疼的紧,明日…明日我就让皇后亲自登门道歉,可好?” 她连忙道:“皇后并无过错,错的是我。” 是她低估了梁浩然的爱,也是她的自以为是,伤害了梁浩然的心,做错事情的人,明明是她自己才对…… 梁浩然轻轻抵着冷月的额头,语气半是疲惫半恳求:“阿月,你答应我,我们…我们两个,以后都万事好商量,你不许再这般冷着我,更不许再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情了,好不好?” 他讨厌若即若离的感觉,更害怕会真的失去了阿月…… 她微微咬唇,答了声:“好!” 她便只当千佛寺的那场劫难,是自己的大梦一场,如今梦已醒了,一切也都该回归于正常了。 她与梁浩然既是真心相爱的,又何苦要互相折磨,让亲者痛、仇者快呢! 梁浩然忽而又笑了起来,虽说笑中带着泪,但冷月却看的出来,他这次笑的真实,笑的好看,笑的发自肺腑…… 她吻了吻他的眉睫,怎的还是这么烫? 梁浩然直接扣住她的脑袋,道:“娘子…夫君觉得头痛欲裂,你能帮我吗…帮我发了一身汗,我便会好的快些……” 冷月的眸子转了几转,她只剩一颗真心、一具皮囊,若能帮到梁浩然,也算是恕罪罢了! 蜡烛烧的噼啪作响,室内的温度节节攀升,汗水互相胶着,浸湿了一床被褥…… 之后,她顺势窝进了梁浩然的怀抱,抬眸,她柔声询问:“你,头不痛了?” “嗯,不痛了,”他缓缓收紧了手臂,道:“阿月就是夫君的治病良药……” “油嘴滑舌!”她暗暗腹诽着,随即,进入了梦乡。 皇后意图暗害月夫人,皇上因此勃然大怒的消息,不知怎的,在后宫中不胫而走。 翌日晨,丽夫人带着小公主赶来飞鸾宫探望,待瞧见了冷月脖子上的伤,她忍不住道:“这皇后好端端的,发的什么疯?” 冷月只道:“我无碍,反倒是丽夫人体弱,该多注意休息才是。”她眼瞧着,丽夫人的气色愈发的不好了。 第48章 暗香浮动 “日日躺着,没病也能躺出病来!”丽夫人轻咳了几声:“我是惦记月妹妹,想着给你送些补品来养身!” 她了解自己的身子状况,跟个漏斗子一般,任凭吃下再好的东西也无用。与其白白浪费,倒不如拿过来给月夫人补身体,也好卖一卖人情。 冷月淡淡一笑,道:“多谢丽夫人好意!” “嗨,你我之间,又何需见外呢!”丽夫人冲着小公主招了招手,母女两人耳语了好一阵,小公主点了点头,却是一搂裙尾,跪在了地上,糯糯的唤着冷月:“母妃,安好!” 冷月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指了指自己,问:“小公主,你…你是在唤我母妃吗?” 小公主乖巧的点了点头,道:“芊芊喜欢月娘娘,芊芊想要月娘娘做母妃,芊芊会听母妃的话……” 这样,她就能有两个母妃疼她了。 冷月赶紧上前几步,将芊芊给扶了起来,她看向一脸病容的丽夫人,道:“你放心,芊芊唤了我母妃,就是我的孩子,以后,我定会尽我所能,护她周全……” 丽夫人不禁喜极而泣:“我之所以让芊芊认了妹妹为母妃,自然是看重了妹妹的人品本事,护得住芊芊半生安稳……” 两人寒暄半晌,殊不知,这便是最后一次见面了。 那一日,冷月正是慵懒的歇在美人榻上小憩,便听见了芊芊的声音:“母妃,芊芊过来看你了!” 她抬眸,只见小小的人儿一身缟素,直接扑进她的怀里。 身着缟素为丧,冷月当即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怜芊芊这么小的女娃娃,就失去了生身母亲。 “母妃,”小公主顺势往她怀里贴了贴:“芊芊的另一个母妃,说是去了天上做仙女,她告诉芊芊,月母妃会陪着芊芊一辈子的……” 冷月不由得收紧怀抱,道:“芊芊,我们去送送仙女母妃,好不好?” 丽夫人为了芊芊免受离别之苦,不惜编织了这么美的谎言。 眼下,芊芊年幼,也不觉得有什么,待芊芊成人之后,回想起今日,又岂有不后悔的道理呢! 好歹也要让芊芊在丽夫人的灵堂上哭一哭,以尽孝道。 飞渊宫内,挂满了白绸,远远的,就能听见宫女低泣的声音。 冷月怀抱小公主步入灵堂,一眼便看见梁浩然负手而立的背影,听见动静,他转身,问:“阿月,你来这做什么?” 她放下怀里的小公主,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柔和:“芊芊,你快去送送你仙女母妃。” 小公主跪在灵堂,母妃母妃的唤了好几声,紧跟着,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 冷月看她哭了几声,便于心不忍,意欲过去抱芊芊起身。 梁浩然却拦住她的脚步,道:“我来抱便好!”言尽,梁浩然一手抱起小公主,一手牵着冷月,往飞鸾宫方向走去。 紫鸢和紫云谨遵丽夫人生前所托,也一并跟着冷月,前来侍奉小公主。一时间,飞鸾宫倒是增加了不少人气。 夜里,冷月替芊芊洗过澡,索性宿在了偏殿,哼着她阿娘曾哼过的童谣,哄着芊芊入眠,她既然应承了丽夫人,便要说到做到,尽她所能的爱护芊芊…… 梁浩然在正殿扑了个空,转而去往偏殿,只见芊芊窝在阿月的怀抱,睡的正酣。 他大有一种被劫了口粮的感觉,阿月是他的妻子,凭什么叫旁人给霸了去?亲女儿也不行! 如此想着,他蹑手蹑脚的靠近了,慢慢抽出阿月的胳膊,将她整个人圈进怀里。 与此同时,冷月慢悠悠的睁开眼,梁浩然直接捂住她的嘴巴,将人给抱出了偏殿。 她皱了皱小巧的鼻子:“你这是在做什么?跟个贼人般鬼鬼祟祟的,也不怕吵醒了小公主。” 他的声音暗哑而低沉:“娘子欠了我多少,竟浑都忘了吗?”她知道他指的是什么,樱唇微启,话未出口,却被灼热的吻吞噬个干净彻底。 “阿月,”梁浩然的手缓缓游移,或轻或重,恰如其分的游移在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肤,冷月止不住浑身颤栗着,借势环住了他的脖子…… 良久,冷月皱了皱小巧的鼻子,凑近他闻了闻:“梁浩然,你的身上除了龙涎香的气味,还有一丝其他的味道。” 之前并未察觉,今晚,她却敏锐的嗅出梁浩然身上的味道,与以往有些不同。 梁浩然笑了笑,道:“胡说八道,夫君身上除了龙涎香的味道,也只有在娘子身上沾染的体香了。” …… 小公主仿佛一夕之间长大了,不再缠着冷月给她讲故事,梁浩然美其名曰,孩子大了,娇惯不得…… 冷月蹙起眉:“芊芊不过三岁,话也才能说全,本就是贪玩爱闹的年龄,何必急于长大?” 女儿的好时光,总归不过十几年光景罢了! 梁浩然笑而不语。 他只是无法接受,阿月宠爱芊芊而忽略他罢了,故而,才私下与芊芊说,她该懂事了,不得每晚都缠着母妃给讲故事。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 梁浩然身上不知名的香味,倒愈发明显起来,他自己不察,冷月却察觉到他实在反常。 譬如,他的需求变得尤为热烈,且冷月白日补觉,他却要处理朝中政事,但凡是个正常人,谁能承受得住不眠不休的干熬呢? 这晚,他又急不可耐的去解冷月的衣裙。 冷月眉头蹙起,及时制止他接下来的动作:“梁浩然,你近来憔悴了不少,还是早些休息吧!” “娘子,我想你了。”整夜未眠,冷月强撑着差点散架的身子骨,与梁浩然共同起了身。 他惊讶的问:“娘子,你起这么早做什么?” 冷月生怕被丢下似的,急匆匆敛好了衣裙:“梁浩然,今天你去哪,我便要跟去哪!” 一切反常,都是从他身上的香味引起的,她想确认他身上的香味来源于何处,就必须跟上梁浩然几日,摸清他在哪驻足多久,除了飞鸾宫的补汤,他一日两餐,都用了些什么? 第49章 流萤照明 梁浩然怜惜的吻着她的额头,道:“阿月听话,你只管安心补觉,免得身体会吃不消。” 他昨晚折腾的狠了,害得阿月哭了许久,他自是心疼不已,却也不知怎么回事,近来,竟愈发的控制不住自己…… “不成,”她嘟着嘴,摆出一副必须跟随的姿态:“你若不肯依我,今晚便不要再过来了!” 梁浩然拗不过她,只好带她去了早朝。 后妃上朝,本就不合礼数,免不得引起众位大臣窃窃私语,低声的指责冷月不成体统。 冷月跟来时,便知道会是这个局面,也没心情搭理那些碎嘴的大臣。 她在昭和殿走了一整圈,最后,停驻在了熏香炉前,龙涎香的气味中,夹杂着不易察觉的佩兰香。 佩兰香气味淡雅,燃之,有提神醒脑之功效,掺杂进龙涎香内些许,倒也并无不妥…… 早朝过后,是梁浩然用早膳时间,食材均以清淡落胃为主,又有人提前用银针试毒,也未见端倪。 接下来,梁浩然便忙于批阅奏折了,御书房的桌案上,香炉却是沁出了三种香气来。 龙涎香,佩兰香,以及味道浓烈些的丁香。 丁香燃之,确有补肾壮阳之功效,但这点微末的剂量,也不足以让他日夜都不得安生吧! 寅时过半, 就是梁浩然用晚膳的时间了,四十八味珍品佳肴,有荤有素,搭配均衡。 浓郁的菜香,却难以遮掩入口微苦的味道,每一味菜皆是如此。 冷月的味觉素来敏锐,她轻声问:“浩然,你可有品出,这菜中的苦味?” 他闻言,倒是细细的咀嚼了一番,道:“未曾!” 冷月自是观察梁浩然吃什么,她便会吃什么,为何梁浩然却品不出菜中的苦味? 梁浩然用膳七分饱,便吩咐候在门外的人:“将东西都撤下去!” 宫人们鱼贯而入,伺候皇上漱口,极有章法的收拾好膳桌,退了出去。 以往梁浩然用膳,宫人都是近身侍奉。今日有阿月在,他担心侍奉的人太多,阿月会因为拘谨吃不好,故而,才会让宫人们在门外候着…… 梁浩然的声音,透出了几分疲惫:“娘子,御花园的水芙蓉开的极好,你与我同去看看吧。” 正值夏季,他连掌心出的汗都是凉津津的。冷月抚了抚他的掌纹,道:“你有时间赏花,倒不如小憩一会,哪怕闭目养养神,也会好些。” 梁浩然却固执的拉起她的手,一路行至御花园,满湖的水芙蓉开的极盛,仿佛粉雕玉琢的小姑娘,随着微风摇曳生姿…… 湖水长岸边,船只静静停驻,层层叠叠的纱帐,却是与水芙蓉一般的好颜色。 两人上了船,梁浩然划着浆,任碧玉般的荷叶湿了纱帐,船只荡到荷花深处,天色也渐渐暗了,半亏之月,寒星点点,岂一个美字了得! 冷月褪去鞋袜,如玉的双足往水里探了探。 湖水沁人的冰凉包裹着她,冷月扑腾着小脚丫,满足的叹了一声:“真真痛快!” “孩童心性,”话音落,梁浩然身形微弯,由船内取出一小碟精致的糕点,递给冷月:“娘子,你尝尝这荷花酥的味道,可还有苦味吗?” 冷月拿起糕点,咬了一小口,细品之下才答:“这荷花酥倒是酥松香甜,口感极佳!” “娘子莫动,你脸上有糕点渣。” 冷月意图伸手去擦,梁浩然却按住了她的胳膊,灵舌轻扫,道:“果真香甜无比……” “哗啦,”冷月的双脚离了水面,水珠儿顺着莹润的脚趾滑落,与船板相撞出嘀答嘀嗒的声响。 船内一片漆黑,连月色都透不过分毫,冷月紧紧环住梁浩然的脖子,道:“我们回去,好吗?” 入目黑暗,像是深渊里的乌泥,她并不喜欢这种感觉。 梁浩然却是伸手撩了撩纱帐,无数流萤散发出幽绿的光芒,整整齐齐的绕了船只一大圈。 冷月惊讶莫名:“咦,这是怎么做到的?” 梁浩然刮了刮她的鼻尖,缓缓道:“成年的流萤,以露水和花、蜜裹腹,荷叶上最易存留露水,船的四周,又被涂上了花、蜜,自然会引得流萤前来照明。” 借着幽幽萤光,冷月瞧见,船内有几本散乱搁置的书籍,一套青瓷茶盏,一方卧榻。 梁浩然将她轻放于卧榻,俯在她耳畔轻声呢喃:“阿月,我实在难受的厉害。”头脑昏沉却无法安睡,身体又蓄势待发,扰的他半刻不得清闲。 冷月满目忧色:“既是难受,可曾宣过御医诊治调养?” 没日没夜的熬,哪怕铁打的人也受不了啊! 梁浩然无奈的笑笑:“没有用的,”御医每日都会请平安脉,若发现什么端倪,怎会有不禀报的道理。 “阿月,我只有你了,也唯有与你在一起,我至少还能有处痛快的地方。” 他握住她的手,探向自己的腰腹间,隔着衣衫,她触碰到了不该触碰的地方,想缩手,他反而送的更近了几分。 梁浩然近日疏于打理,原本光洁的下巴,起了一小层胡渣,他在冷月脸上又亲又蹭,逗的她薄带嗔意才肯作罢! “娘子,我今晚缓一些,你莫要再哭了。” 阿月一落泪,他便恨极了自己的所作所为,然,他又实在情难自制,身不由己…… 荷花最深处,船只微微摇晃,直到流萤光芒褪尽,梁浩然才理好龙袍,将船只荡回了岸边。 冷月眼瞧着梁浩然的眼白,添了几许红血丝,眼眶四周,也隐隐泛出了乌青色泽。 他这般虚弱的身体,又能撑的了多久呢? 这日御书房内,冷月用茶水浇灭了熏香,只道:“这熏香啊,冲的阿月脑仁直疼,索性不燃也罢!” 随即,她进入了梦乡。 这一睡,就睡到了夜幕降临,冷月天真的以为,她浇灭了提神补阳的熏香,梁浩然便能安稳的睡上一晚。 结果却是背道而驰,他反而还变本加厉了几分,一夜之间,他的眼眶由乌青转成了乌黑,血丝也分布的更加明显。 第50章 霪羊藿粉 眼看他日渐虚弱,冷月急得就像热锅上的蚂蚁,怎么办,她到底该怎么办,才能帮衬到梁浩然? 她叹息一声,敲了敲晕头转向的脑壳。 梁浩然眼疾手快的抱住她,语气蕴含一分薄怒,九分宠溺:“娘子,你休要胡闹!” 晚膳十分,待所有宫人都退下去,冷月才压低了声音,道:“浩然,你先别动筷子,传个可靠的御医前来。” 她既然高估了熏香的作用,那么问题,也只能出在晚膳微苦的菜肴上了,但眼下真相未明,打草惊蛇却是愚蠢至极。 梁浩然默了一瞬,道:“宣李御医前来!” 李御医已过不惑之年,生就一双鸳鸯眼,法令纹略长,是一派老实厚道的模样。 梁浩然出言道:“朕为太子时,李御医便在宫中当值,月夫人有什么想问的,尽管开口问他就是!” 冷月的眸光微转,道:“有劳李御医尝尝,皇上的晚膳到底加了什么,为何会透出一股子苦味来?” 李御医有些为难的看了皇上一眼,御菜,若非皇上恩赏,他是没有资格品尝的。 梁浩然笑了笑,道:“月夫人的恩赏,等同于朕的恩赏,李御医不必拘谨!” 闻听此言,李御医这才手执银筷,夹了口清拌鸭丝。 鸭丝的肉质滑嫩,细细咀嚼之下,确实有几分不易品出的微苦滋味,却像极了霪羊藿粉的味道…… 他又试尝了其他菜式,确定自己心中所想,李御医拱手一礼,道:“禀皇上,月夫人,微臣适才所尝的菜肴,里面皆含有霪羊藿粉,霪羊藿粉本无毒,却有补肾壮阳之奇效!” 又是补肾壮阳?李御医随便抽查的菜,里面皆有霪羊藿粉,那岂不是每一道菜都会有了? 冷月蹙起眉,问出了心中所想:“若食用掺杂霪羊藿粉的菜肴,白日里又熏燃提神的香料,长此以往,人会如何?” 李御医头埋的很低,踌躇半晌才答道:“熏燃提神的香料,能令人保持身体极度兴奋的状态,霪羊藿粉的作用亦然,两者相互配合,用不上半个月,人的内里虚耗过度,便会殒命了……” 冷月暗暗想着,做下此事的人,心思简直歹毒至极! 佩兰香又名醒脑香,单燃无害,霪羊藿补肾壮阳,根本验不出毒,而两者相结合,便能害得梁浩然日夜难安,直至虚耗过度而殒命? 然,此事却牵连甚广,这四十八味菜要经过多少人之手?还有为梁浩然请脉的御医,他是不是眼瞎心盲? 冷月是个不懂医的,都眼瞧梁浩然的气色一日差过一日,他身为御医,日日望闻问切,怎会看不出一点儿端倪? “李御医,你先下去吧!”李御医告了退,梁浩然才揉了揉眉心,道:“这便等不及了,有人急于想致我于死地啊!” 冷月上前几步,环住他的腰身:“梁浩然,你与阿月回飞鸾宫吧,阿月给你做些其他吃食……” 好歹找出了原因,总胜过两眼一抹黑。 熏香有问题,便借故撤除掉熏香,膳食有问题,她亲自做给梁浩然吃也就罢了!先解了眼下的燃眉之急,再提其他。 梁浩然当下的身体弱,不宜大补。 冷月做了些暖胃可口的小菜,便与他坐在了一张桌上:“浩然,你多吃一些,今晚要早些休息。” 寝殿内, 她已经提前点燃了安神香,梁浩然现下最需要的,便是吃饱后,好好的补一觉了。 梁浩然仔细端详了她半晌,才问:“阿月,如果你是我,会怎么做。” 她夹菜的手一顿,道:“阿月的见识浅薄,不敢妄言。” 她心知,后宫嫔妃不得干政,且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梁浩然自己又岂会没有打算呢? 梁浩然勾起唇角,道:“我以夫君的名义,与娘子打个商量,娘子直说也无妨……” 冷月踌躇半晌,才答:“我若是夫君,会将计就计的称病,明里让太子代为打理朝政,暗里抽丝剥茧,将涉嫌此事的一干人等,一网打尽。” 梁浩然笑了笑:“好,我全听娘子的!” 他除了以退为进,已别无他法了,只不过,这番话能从阿月口中说出,倒也令他刮目相看。 次日早朝,梁浩然就以身体抱恙,不能理政为由,传达了口谕,命太子暂为打理朝政。 御膳房经过查检,分别在离御膳房最近的水井和调味品中,查出含有大量的霪羊藿粉。 梁浩然并未大动干戈,而是下令封了那口井,另外,每隔十日,便要彻底查检一次御膳房。 庖人以及庖长,皆被偷偷关押进大牢审问,涉及此事的一众人等,也神不知鬼不觉的分批换掉了! 梁浩然接连审了五日,用尽了酷刑,他们也不肯供出背后指使。 他扫视一圈浑身是血的人,一字字的说道:“你们可知,暗害皇上,罪当株连九族啊!” 他们可以骨头硬,不在乎自己的性命,却并不代表,他们也不在乎家族的生死存亡。 果然,其中一人猛地抬头,露出满是鞭痕、狰狞恐怖的脸:“梁浩然,你这个昏君,要杀要剐,冲我一个人来,与我父母妻儿又有何干?” 梁浩然被他的一番言论给气笑了:“给朕下药,还有胆子骂朕昏君,是谁给你的底气?” 他从狱吏手中接过长鞭,果决的勒断那人的喉管,出言道:“王二狗,其家眷居住城西三十里,杀无赦!” 又一人抬起头,神色慌乱道:“皇上,我说,我说还……” 话音未落,却听嗖的一声响,一枚飞镖完全没入了罪人的脖颈,他当场就毙命了…… “还愣着做什么,赶快追!” 梁浩然大喝一声,带着人追了出去,此事,惊动了皇宫的羽林军,两拨人共同搜索。 一个时辰已过,也未能搜寻到贼人的身影。 “不好,莫不是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梁浩然意识到问题所在,急忙带人返回大牢,却见几十个犯人,皆是耷拉着脑袋,气息皆无。 他的眉头拧成一个结,线索就这样完全断掉了…… 第51章 品头论足 再说那黎景云,他在大牢杀人灭口后,却并未着急离开,而是仗着上乘轻功,去往了飞鸾宫。 冷月推门而入的瞬间,便嗅到了一丝腐朽的血腥气味,未及作出合理的反应,就被人捂住了口鼻。 这只手,靠近手心的指节,有一层厚厚的老茧,是因为常年练剑造成的,黎景云? 她的身体顿时就僵硬住了。 黎景云欣赏她惊恐的神色,语气不无揶揄:“冷月,我近来十分的想你,十分想念你的身体……” “你混账!”她的声音模糊不清,大颗泪珠滑落下去,汇聚在黎景云的掌心。 黎景云笑了笑:“乖,待我查验查验,我的女人,近来被梁浩然养的可好!” 话音落,冷月便被毫不留情的丢到了床上。 她急忙坐起身,目光警惕的瞥向黎景云。 只见他身着一袭黑色衣衫,面具由最初的银白色,换成了与夜行衣一般颜色的玄铁色。 冷月强装镇定道:“外臣夜半入宫,你难道不想要命了吗?”夜半入宫,到底意欲何为? 黎景云捏住她的下巴,道:“冷月,你是在关心我吗?” 冷月脱口而出:“你少自作多情!” 她不惜自欺欺人,将千佛寺发生的丑事,全然当做了一场噩梦,梦醒了,便能一切如初了…… 为什么?这个魔鬼还要出现在她面前,撕开她内心的伤口,提醒她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黎景云冰凉的指尖,顺着冷月的下巴,滑至修长脖颈,停顿了少许,又缓缓往下移去。 她愣了一秒,及时压住了黎景云的手腕,从齿缝间生生挤出了一句:“你怎么敢的?” 这里不是丞相府,更不是千佛寺,而是在皇宫内院。皇上随时都可能出现,他难道一点儿都不害怕吗? “我又有何不敢!”黎景云笑的明显不怀好意:“大不了,你就陪着我一起下地狱啊……” 他轻而易举的挪开了冷月的手,直白的威胁道:“听话,你的身上还不至于留伤,若惹恼了我,你在皇宫内负伤,又该如何向梁浩然解释呢?” 她的身体止不住颤抖起来,声音亦是颤抖的厉害:“疯子,黎景云,你就是个疯子……” 黎景云手不停,只道:“我是疯了,快要被你给逼疯了!” 他以往夜夜梦魇,脑海重复出现的是娘亲惨死,官兵火烧黎府的画面。 然,自他从冷月身上尝到了甜头,梦里的景象竟变成了与冷月云朝雨暮,恩爱缱绻。 这无疑令黎景云感到羞愤难堪,他眼瞧冷月吓得连动都不敢, 伸手便去解她的丝头腰带。 不过片刻功夫,她便被剥了个干净彻底。 冷月不敢声张,黎景云亦是赌准了她不敢喊人过来,索性坐在了床头,对着她的身体品头论足…… 他遥遥一指:“你那一处,不是应该越来越丰盈吗?怎么多日不见,它半丝肉也没见长呢?” “还有这两条腿,更是瘦的跟个竹竿子似的,梁浩然有没有与你说过,他碰到你的腿,都觉得硌手啊?” ……… 他用尽了各种嫌弃犀利的说辞,听得冷月蹙起眉:“黎景云,你到底说够了没有?” 他轻笑一声:“说够了,你这个德行,也就勉强能用。” 黎景云刚要解开自己的腰带,就听见不合时宜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娘子,我回来了!” 梁浩然的声音,如同久旱之后的绵绵细雨,黑暗中的光芒万倾,救赎了已然心如死灰的冷月。 她听见黎景云近乎咬牙切齿的声音:“算你走运。”紧接着,在她脸上飞快啄了一口,从后窗逃了…… 冷月扯过锦被,将自己遮个严实,又嫌恶的用手擦了擦脸,梁浩然也在此时推门而入:“娘子,你休息的真早!” 他生怕冷月闻到大牢的腐朽气味,才沐浴过后来的飞鸾宫。 他掀开锦被,却见冷月细白如玉的身体不着寸缕,眼里隐隐的还泛着水光,他皱眉:“阿月,你适才哭过?” 冷月并未否认,而是伸出半截藕臂,环住了他的脖颈:“阿月就是想你了,想的直哭……” 不然呢,她总不能说被黎景云给吓哭的,一个是前朝大臣,一个是后宫嫔妃,她除了瞒下此事,已经别无选择了…… 冷月轻轻吻住他的唇,手滑至腰腹,解开了他的玉蟒带。 眸子转了又转,怕是不行,梁浩然还没休养好,念及此,她当即松开环他脖颈的手,果断缩进了锦被里。 她这一番操作,无疑勾的梁浩然心痒难耐,他才要回应的,阿月竟躲进了锦被,这又是何道理? 撩完就跑,她倒愈发的学坏了! “娘子,”梁浩然顺着她的发丝,酥酥的感觉,如同电流般传遍了冷月的全身,她不由得握紧了腰间的手指。 龙袍与锦被,悄无声息间,褪了个彻底,梁浩然的声音已然暗哑的不像话:“娘子,我也想你了……” 几日都未曾亲热了,怎有不惦记的道理。 冷月被他撩的有些难耐,转身,却用手蒙住了他的眼睛:“浩然,你休息便好,让我来……” 红绡帐里,玉质佳人。 影影绰绰的身形缠绵交错,隐在雪作肌肤下的暗火,一经勾动,便一发不可收拾…… 透过金黄色的琉璃瓦,黎景云的眸子如同淬了寒冰,周身的血液,却抑制不住的翻涌沸腾。 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狠狠的羞辱了冷月一番,一遍遍的告诫自己,这个女人也不过如此。 然,他还鬼使神差的选择留了下来,留下来,却亲眼目睹了冷月的另一副面孔。 她若隐若现的曼妙身形,仿若一团极致明媚绚烂的火焰,只为梁浩然一人,倾尽所有热情。 黎景云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他默默合上琉璃瓦,避开宫内的一应巡逻士兵,按照原计划,由东门离开了皇宫…… 同样是一袭黑衣,与夜色相融的楚桓,背对着宫门,立于百步以外的歪脖子槐树上。 第52章 太子不良于行 楚桓的耳朵动了动,听出风声有变,唇角却微微的勾了起来:“呦,黎丞相总算舍得出宫了,若再拖沓下去,我还以为你是直接死在里面了呢!” 以往,楚桓过一过嘴瘾,他总是一笑置之。而今晚,他本就心情郁闷,闻听此言,当即斜睨了楚桓一眼,道:“少说废话,交代你的事情,办的如何了?” 楚桓慢悠悠的答:“楚某办事,丞相大人只管放心便是!” 楚桓了解到,朝中臣子,多为黎景云的走狗暗线,哪怕没有他的帮衬,大梁也终究会走向衰败,走向灭亡…… 他知道结果改变不了,便选择上了黎景云这条贼船。 什么贤臣良将之名,忠勇无畏之志,倒不如他以些许帮衬,保住月姑娘的性命重要。 翌日,梁浩然起的极早。 他吻了吻尚在熟睡中的冷月,只身前往了猎苑围场。 猎苑围场,乃是众位皇子学习骑马射箭的地方,他要赶去看看俊儿,近来训练的如何。 少年朝气蓬勃又略显稚嫩的脸庞,映着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策马疾驰在猎苑围场上。 梁浩然暗叹:“皇后将太子培养的极好,于朝堂处事果决,于围场纵横驰骋,最多三年,待太子为人更稳重老成,他便可放心的将大梁托付给太子,与阿月离开皇宫,过逍遥自在的日子去。” 梁俊才离开梁浩然的视线,他骑着的枣红马便开始横冲直撞,像是突然疯掉了一般。 他猛力往后勒紧缰绳,马儿因为这股蛮力头部歪曲,前蹄子上抬,双眼瞪得老大。 马儿不甘心的嘶鸣一声,仅仅停了一瞬间,便又开始狂奔不止! 梁俊脸色一变,急色道:“胭脂,胭脂,你这是怎么了?” 眼看马儿快要撞到粗壮的树干上,梁俊不得不松开了缰绳,利落的就势一滚。 脚刚落在地面,随着“啊……”的一声尖叫,梁俊痛的跳了起来,身上瞬时起了一层冷汗。 低眸,他竟然被捕兽夹子夹住了右腿,血迹快速浸透了梁俊的胫衣,他忍着断骨之痛,强行解开了夹子的钳制。 没动几步,他便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太子策马而去,却一去半个时辰,也未见回转,梁浩然察觉到异样,带领一队人马赶往内围搜寻。 待寻到太子时,他已面色苍白,嘴唇发紫了……数名御医聚集到东宫,为梁俊诊治。 李御医跪在地上,语气不无沉重:“禀皇上,太子身中乌头草毒,此毒尚可解,然,太子的右腿骨骼筋脉尽断,日后,势必要不良于行了。” 梁俊并未哭闹抱屈,而是平静的握住皇后的手,道:“父皇、母后,是孩儿不孝,辜负了母后的谆谆教诲,也辜负了父皇的殷切期望……” 俊儿遭此大难,又这般懂事,梁浩然的心里更不是滋味了,他来回走了好几圈,才道:“俊儿,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出了这样的事?” 梁俊沉思片刻,道:“禀父皇,胭脂跟了孩儿两年,性子向来温顺,今日却突然不听驯化发起疯来,更反常的是围场内,为何会多了捕兽夹?”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若非那个捕兽夹,孩儿不过是受了点轻伤罢了,何至于失去一条腿啊!” 母后只教导过他,如何为父皇分忧,将来成为贤明的君主,却从未教导过他,一个废人,该如何在深宫生存下去! 是啊,他成了一个废人,一个彻彻底底的废人…… 梁俊的眼睛瞬间泛起水雾,眼圈通红,却强忍着不肯落下一滴泪。 他已然到了不可逆转的低谷,若再给父皇留下庸懦无刚的印象,结局只会更糟糕! 皇后一把将梁俊揽入怀中,哭的像个泪人儿一般:“皇上,这更像是有人蓄意而为,俊儿他无故遭此大难,您一定要替俊儿做主啊……” 皇后自问,从未做过恶事,为何自己费尽心思培养的孩子,平白无故的就断送掉了呢! 梁浩然已经气的浑身发抖了!算计皇上,谋害太子,背后之人的最终目的,分明是想动摇大梁的国本! 他急色匆匆的带人返回围场,命验官解剖了马的尸体,也检测出这匹马,生前误食过马醉草,致使它陷入癫狂之态,最终抽搐而亡! 不管是马儿误食马醉草,还是有人蓄意而为,出了这等事情,御马监都难辞其咎。 他立即下令,派人捉拿御马监问话,却得到御马监已经悬梁自尽的消息,线索,又自行断掉了…… 梁浩然从未有过如此无力的感觉。 整座皇宫的人,都仿佛笼罩在一层无形的网中,所有人,更像是网里的鱼儿,而他身为皇宫的主人,竟毫无头绪,揪不出幕后操纵之人…… 他们暗地里行不轨之事,明面里,更是对他这个皇上施加压力,阿月为了帮他进了朝堂两日,那些臣子便言之凿凿的诬蔑阿月是妖妃。 一封封奏折堆积如山,都是上书弹劾阿月的,甚至威胁他这个皇上,不斩妖妃,大梁将气运休矣! 他也尝试过“杀鸡儆猴”,然,他杀了两个闹的最凶的大臣,结果非但于事无补,大臣反而还变本加厉了几分,暗指他是被妖妃迷了心智,愈发的昏聩无道了…… 阿月是何等人品,他岂会不知?那些臣子,分明是嫌弃他这个皇上死的太慢,才会无中生有的容不下阿月。 大梁,若真有一日没了气运,也都是这帮逆臣在作祟! 是时候,该传夏阳班师回朝了! 夏氏一族,世代忠于大梁,先皇在位时,夏阳将军于战场拼杀,不慎伤到了右脸,那道疤由眉尾延伸到唇角,甚为骇人。之后,夏阳便自请驻守在大梁与大越国的交界处。 懂得激流勇退,乃为大智慧也! 近几年,大越国倒是极为安分,反观大梁的前朝后宫,却是暗流诡谲,波涛汹涌。可见,内忧才刻不容缓…… 他实在不得已,要让夏阳摒弃天高皇帝远的自在,再次卷入朝中的纷争了! 第53章 尔等寸功未立 梁浩然一直忙到亥时而归,冷月等他,等到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他叹息一声,刚要拦腰抱起冷月,冷月就敏锐的察觉到了周遭的异样,睁开迷蒙的眼:“浩然,你今日怎么回的这么晚?” 梁浩然默了一瞬,终是苦涩一笑,道:“前朝诸事繁忙,害得娘子久等了!” 冷月瞧得出他眉宇间的伤色,也并未多话,只径自绕到了梁浩然的身后,轻轻替他按压着太阳穴,以做舒缓。 梁浩然大脑的意识不由得放空,舒适的眯起了眼睛。 阿月身上,最难得可贵的品质,便是她善于察言观色。 她知道,在什么时候,应该说什么样的话,在什么时候,又应该保持静默,给他独自思量的空间。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啊!”片刻之后,他握着冷月的手,旋身一带,冷月便跌入他的怀抱。梁浩然道:“阿月,你且歇一歇吧,莫要累坏了!” 说话间,他与冷月额头相抵,合上了沉重的眼帘。 冷月不敢再动弹分毫,连呼吸都不由自主的放轻了许多,梁浩然这副模样,显然是已经身心俱疲了…… 次日,她让冬香暗自打探,昨日宫里可有发生了什么事,却得知太子在猎苑围场内,失去了一条腿的消息。 冷月震惊之余,忍不住心疼梁浩然。天子脚下,大梁皇城之内,太子却意外遭此大难,此事若传扬出去,简直是在打皇上的脸面! 究竟是谁,有着滔天的本事,做幕后的推手呢?难不成会是他吗? 驻守在外的夏阳将军,接到皇上的紧急密令后,带领部分行军,马不停蹄的往回赶。 途中累死几匹快马,终于在第七日,他回到了大梁都城。 夏阳将军赶在宫门下钥之前,先行一步面见了皇上,御书房内,他单膝跪地,背脊挺直,朗声道:“微臣夏阳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快些起来,”梁浩然快步上前,搀扶他站起身,笑道:“数年未见,夏阳将军倒是风采依旧!” 夏阳敛了神色,道:“数年未归,皇上也愈发的气度恢宏了!” …… 两人寒暄了半晌,被推门的“吱呀”声打断,宫里并无这等规矩,是谁,不经通报就进了门? 夏阳常年驻守在边关,未知的,便自动化分成了危险的存在,他当即横眉冷目,握紧双拳。 就在他即将要出手的前一瞬,皇上用力却按住他的肩膀,轻笑了一声:“夏阳将军,你莫要吓坏了朕的女人。” 但只见,那女子身着一袭藕荷粉色长裙,生的气质不俗。想来,她是皇上的某位宠妾? 夏阳只看一眼,便立即低下头,生怕自己的这张脸,冲撞了贵人。 他拱手一礼,连声音也微不可查的轻了些许:“是微臣唐突,但凭皇上责罚!” “朕不过玩笑一句罢了,将军无需当真。”梁浩然谈笑间,接过冷月手里的补汤,道:“时辰也不早了,夏阳将军就先行退下吧!” 无令,外臣本不能在宫内多做停留,夏阳当即道:“微臣先行告退!” 翌日申时,梁浩然为了彰显对夏阳将军的看重,大摆筵席,邀了众臣为夏阳将军接风洗尘。 酒过三巡之后,他更是直言,夏阳将军要重新立于朝堂,加封为一品护国大将军。 此话一出,引发了无数朝臣不满,而理由只有一个,夏阳将军容颜残损,不宜立于朝堂…… 上座的冷月,眉头由舒展到皱起。 原本她的这个位子,是属于中宫皇后的,因太子重伤,皇后急火攻心一病不起,故而,坐在梁浩然身侧的女人,才换成了位份最高的冷月。 眼瞧梁浩然被群臣反驳,脸色难看的厉害,她想着,若今日,坐在她这个位置的人是皇后,皇后必然会维护梁浩然…… 冷月看了一眼夏阳将军,他却面不改色,只顾豪气干云的自斟自饮,仿佛这场风波与他本人无系! 或许他是寒心至极,不愿争辩吧?他因保家卫国而折损容貌,非但没能得到应有的敬重,反而成为其他臣子口中,不适宜立于朝堂之人…… 若忠臣良将不配立于朝堂,那些只会逞口舌之快的迂腐之臣,心怀异心的乱臣贼子,又怎配立在朝堂上,指手划脚呢? “简直是个笑话!”清凌凌的声音,传进所有人耳朵:“夏阳将军脸上的伤疤,乃是他捍卫大梁领土的无上荣耀,尔等寸功未立,又有何脸面说出夏阳将军不宜立于朝堂呢!” 梁浩然抬举夏阳,想来有自己的一番道理。 无论是霪羊藿事件,还是太子失去右腿,若无庞大的暗势力推动,怎会落得不了了之的结局! 今日之事,以小见大,却显出这满朝逆臣的丑恶嘴脸,梁浩然除了夏阳将军,怕是无一人可用了…… 夏阳端酒杯的手明显一顿,他此次归来,目的是助皇上肃清朝堂乱党,故而,他并不在乎此等迂腐之臣的说辞。 然,有人肯为他鸣不平,夏阳还是觉得,心里有股暖意缓缓流淌,只是,这样一来,替他说话的月夫人,恐怕会引起众位臣子的反唇相讥…… 适才高谈阔论的臣子,此时却臊的面红耳赤,他们有的为官多年,临了临了的,这是被一个后宫妇人给轻视了吗? 他们暗议好一会儿,终究是须发皆白的文臣扛下了所有,他气的胡子一抖一抖的,道:“月夫人可知,后宫妇人,是不得干政的!” “哦?”梁浩然无视于老臣铁青的面色,声音慵懒中,甚至还带着几分轻快的意味:“朕倒觉得,月夫人所言不错,你除了能在朝堂给朕添堵,确实是寸功未立啊……” 这个出头鸟徐大人,乃是先皇留下的老臣,除了拿朝廷的俸银,他就是倚老卖老与梁浩然说教。 以往,梁浩然看在先皇的几分面子,又顾及他年长,有些话想说又不便明说。今日,阿月说出他心中所想,简直是痛快至极! 第54章 你想要弑君 梁浩然悄悄握着冷月的手,示意她安心:“徐大人,但愿他国入侵大梁时,你能凭借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说退敌军,而不是拘泥于指点朕的后宫云云!” 这时,一个眼生的宫女,态度恭谨的半跪在地上,道:“月夫人,请用盏醒酒茶吧!” 大梁的旧俗,宫女每年可归家三日,探望双亲,因着碧痕出宫探亲,梁浩然近前伺候的宫女,才换成了一个新面孔。 冷月刚要伸手接过,整盏滚烫的茶水,便尽数洒在了她的衣裙上,宫女战战兢兢的低下头,道:“皇上饶命,月夫人饶命……” 她不忍宫女因小事受罚,赶在梁浩然之前开了口:“不妨事的,你且带我去更衣吧!” 宫女明显松了一口气,急忙道:“奴婢多谢月夫人宽恕!” 她吩咐宫女去飞鸾宫取衣,自己则坐在偏殿等候。 她一直等到染了困意,宫女也没能返还,这么点儿的距离,怎会走的这么久,莫不是,宫女趁机躲懒了? 冷月起身推门,她这辈子最不想看见的那张脸,却映入了她的眼帘,想关门却已经来不及了。 眸光微转,眼下这般情形,她唯有回到正殿,才会安全。 还未及付诸实际行动,黎景云就长臂一揽,拥她入怀的同时,另一只手自然而然的带上了门扉。 冷月的身体忍不住抖如筛糠,梁浩然就在正殿饮酒,她甚至能听见正殿推杯换盏的声音,也就是说,但凡偏殿闹出一丁点儿动静来,都会分毫不差的传进梁浩然的耳朵。 “你怒怼大臣的威风劲,都跑到哪儿去了?”黎景云冰凉的手指顺着她的后脖颈,最大限度的往下滑去:“你好歹也算是我的女人,还这么怕我做什么?” 适才,他瞧得真真切切,冷月的目光扫过了在场的一众大臣,甚至对夏阳那个面目狰狞的莽夫,勾了唇角点了头,却巧妙的掠过了他的存在…… 冷月这是什么意思,是不想看见他了,还是在无声的挑衅他呢? 她仰头看向眼前人,一字一句的提醒道:“黎景云,我入宫的那一晚,就已经成为梁浩然的女人了,虽说你为人无耻至极,做事没有底线,我不愿意见你,却并非怕你,我只是…怕他会伤心罢了!” 冷月的眸子复又垂了下去,梁浩然说过,他只有她了! 她不怕梁浩然得知此事后,会杀她泄愤,而是担心那个宠她入骨的男人,会因此而自暴自弃…… 黎景云却阴恻恻的笑了起来:“冷月,骂的真好啊,你倒是愈发的有出息了,想来,你的心性不像冷达,却更像你的阿娘。” 好端端的,黎景云突然提起她阿娘做什么? 冷月吓得心都跳到了嗓子,她强自镇定道:“你…你当初答应过,我进了皇宫,你就不会动我阿娘的尸骨……” “我没说会动她啊,你怕什么?”他说话间,挑开冷月的腰带,埋进她娇软的一处,语气轻飘而不屑:“冷月,看在你好歹陪我一场的情分,我有必要告诉你,大梁的气数已尽,你若肯讨我欢心,我还能考虑让梁浩然多活几日的。” 讨好他,就像她那晚讨好梁浩然一样…… 黎景云此话一出,冷月原本微粉的脸颊,瞬间惊的颜色尽褪:“你想要弑君,就不怕背负千古骂名吗?” 他怀里的人儿努力挣脱未果,不断扭动的娇软身躯,有意无意间,却勾的黎景云有些难耐。 “骂人骂的如此动听,想来你今晚的口感也不错。”话落,他扣住她的脑袋,覆上她的唇。 四合隔断的美人屏风,挂上了冷月的外裙。 修长的腿将将被抬起,就听见梁浩然略显焦急的声音传来:“阿月,你更衣怎会这么久?” 黎景云:“……”不是提前告诉了那帮大臣,要他们轮流给皇上敬酒吗,一群废物点心,连个人都拖不住。 也罢、也罢,小不忍则乱大谋! 眼下,他还不能被梁浩然撞见此事,只得忍着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难耐,先行越窗离开。 黎景云悄悄绕进正殿,却见夏阳将军以酒当水,喝的是酣畅淋漓,怪不得,皇上会去的那么快,原来是有人替他挡了酒! 尚在偏殿的冷月,合上窗子,努力平复好内心忐忑不安的情绪,坐在了软塌上。 梁浩然绕过屏风,瞧她只着一件素色里衣,当即蹙起眉:“宫女去取衣裙,还没有回来?” “未曾回来,”冷月起身,取过屏风上的外裙:“早知她腿脚这么慢,我还不如穿着湿衣裙回去换,免的在这里等,白白的耽误功夫!” 梁浩然的手指抚过外裙,触到潮湿的一片茶渍:“再多晾一会,那宫女也实在留不得了!” 这次,冷月没打算替人求情,若宫女单单撒了茶水,是为无意之失,而取衣迟迟不归,黎景云又赶在这个档口过来,冷月就难免会多想了。 那个眼生的宫女,恐怕是故意弄脏她的衣裙,趁这个间隙,又给黎景云预留了时间。 这偌大的后宫内,也不知道被别人安插了多少双眼睛,大梁,恐怕真的要变天了。 冷月双手攀上梁浩然肩头,叹息一声:“依阿月拙见,那黎丞相恐怕留不得了!” 犹记得初时入宫,她以为黎景云的最终目的,无非是借她的恩宠讨好皇上,稳坐丞相之位。 然,皇上无故昏迷,却与黎景云脱不了干系,她虽然并不知晓,他所谓的计划是什么,但冷月能确定的是,她低估了黎景云的狼子野心。 他拿着大梁的俸银,目前的所作所为,却皆是对大梁,对梁浩然百害而无一利的勾当…… 冷月聆听梁浩然的心跳,嗅着他身上淡淡的酒香,而他的语气,却染上了丝丝缕缕的哀愁:“阿月,你真想让他死吗?” 好歹,阿月也是被黎景云送进宫的。 他自己是想除了黎景云不假,但这番话,从阿月口中直白的说了出来,他却不甚理解…… 第55章 生生世世做夫妻 冷月踌躇半晌,才道:“只要于大梁有利,莫说除掉一个黎景云,哪怕是阿月自己的性命,该舍弃的时候,皇上也不该犹豫半分。” 于私,唯有黎景云死了,她阿娘的尸骨才会安全,于公,朝堂之上没了黎景云的干预,梁浩然等同于除掉一颗毒瘤,一个祸害。 骤然收紧的手臂,险些让冷月停了呼吸,梁浩然深情款款道:“连女人都护不住的帝王,又如何能守的住万里江山?” 他复又叹息了一声:“阿月,若真有一日国不成国,我情愿死在你之前,也免得我……”会心疼,会自责,会恨自己无能,更会生不如死。 冷月用食指抵住他的唇,眉头微微上扬,道:“什么死呀活呀的,梁浩然,我不许你再说这样丧气的话。” 他啄了啄冷月的指尖,垂下眼睫的一瞬,却瞧见自家娘子里衣难掩的大好风光。 都这么久了,他仍旧觉得与阿月之间,还是不够,远远的不够……修长温热的手指,毫不迟疑的探进了里衣,轻轻抚慰着颤栗不已的茱萸。 “哈哈哈……”猛然间,冷月听见一串尤为清晰的笑声。 “尔等跳梁小丑,也敢与本将军拼酒,本将军千杯不醉的名号,可绝非是浪得虚名的……” 是夏阳将军的声音,爽朗而掷地有声。 “浩然,你快去正殿看看,”冷月推了推他,梁浩然意犹未尽的收回手,替她敛了敛衣襟,悄声道:“娘子,你要记得等我!” 正殿的众臣,除了夏阳,黎景云,楚桓还保持着意识晴明。其余人等,都醉的东倒西歪,一塌糊涂。空气中,甚至还混合了呕吐物的腥臭气味…… 夏阳最先发现梁浩然去而复返,他当即站起身,恭敬的施了一礼,道:“皇上大安!” 黎景云与楚桓互相对望了一眼,亦是起身行了礼。 梁浩然这才点了点头,道:“时辰也不早了,众位爱卿都自行散去吧!” 他送走了众大臣,阿月却已然穿戴妥帖了,她轻快的上前几步,挽住了梁浩然的手臂,道:“浩然,我们回去!” 他宠溺的点了点冷月的额头,任由她挽着自己,一路闲庭漫步,回到了飞鸾宫。 冷月进门的第一件事,便是出言询问冬香:“可曾有个眼生的宫女,回来为我取衣裙?” 冬香毫不迟疑的回答:“未曾有人来过。” 这就奇了怪了,那宫女浪费了这么长的时间,连飞鸾宫的门都没进,又能去了哪里? 她正是心思百转,梁浩然却“啵”的一声,吻上她的脸颊,她顿时羞的俏脸通红:“你…你怎么没个正形,这…这还有人看着呢?” “除了你我,哪还有别人?” 冷月澄澈的眸子在四周扫视一圈,冬香那个丫头,什么时候离开的她都不知道。 “娘子已为人妇,怎的还如此害羞?”听他这般调侃,冷月的脸色更红润了几分,索性,一头扎进他的怀里,扮起了鸵鸟…… 梁浩然不禁哑然失笑:“你呀,你呀,还是闺阁女儿家的做派,哪里像是宫里的娘娘呢?” 阿月在他面前,无疑是软糯可人的。今日在众臣面前,她气度卓然,不卑不亢的模样,却晃了梁浩然的心神,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阿月若为男子,在朝为官,应是大梁之福。 幸而,她是一个女娇娥,才得以陪伴在君王的身侧。怀里的小脑袋瓜,又深埋了几分,咕哝着:“阿月这般心性,还不是让浩然给惯的。” 是梁浩然给了她足够的底气,纵容她撒娇耍赖,任意而为,也唯有在梁浩然身边,她才敢说话不过脑子,且不怕自己行差踏错,惹了他人不高兴。 冷月的脚,无意识的晃了几晃,心里是高兴的,得意的。 梁浩然的笑容也更深了几分,手托住她的腰臀,站了起来,道:“我偏要惯着娘子无法无天,图谋的便是娘子心里除我一人,再也容不下其他……” 冷月登时笑开了眉眼,刹那芳华,胜过百花齐放,她水葱般的指尖绕着梁浩然的心口位置,画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夫君,若真有来世,你我就做一对平凡夫妻,可好?” “没有尔虞我诈的朝堂纷争,没有万里江山的沉重责任,就是简简单单的两个人,一辈子……”她忽而抬眸,双眼满含希翼的光。 “并不好,”冷月还来不及失落,梁浩然就缓缓道:“两个人、一辈子又怎么够呢,我要和阿月生生世世做夫妻。” 良辰美景,娇妻在侧,梁浩然少不得要深入畅谈,直到日出升朝霞,才将将作罢…… 三日后,同心湖浮现出一具女尸。 虽说夏日炎炎,尸体有些许腐烂迹象,但面目依稀可辨别出,就是那日弄脏冷月衣裙的那位宫女。 经验官的查检,宫女腹部无积水,并非溺水而亡,除去脖颈断裂的暗伤,全身也再无其他伤痕。 可见,宫女是生前遭到了重击,死亡之后又被人丢进了同心湖。 “一介小小的宫女,谁能容不下她呢?”夏阳将军虎目圆睁:“那日饮酒,中途离席的除了皇上,还有三人,分别是月夫人,黎丞相和楚将军……” 梁浩然睨了他一眼,道:“那日,月夫人与朕在一处。” 夏阳神色稍显认真:“微臣自然知道,不可能是月夫人。只是黎丞相,皇上可想借这个机会,直接除掉他吗?” 梁浩然眉头皱起:“夏阳将军如何断定,此事就一定是黎丞相做下的?” 夏阳将军叹息一声:“皇上以仁德济万民,博的是一个爱民如子的好名声,待贤良之人,讲理无错,而对于此等野心昭著的逆臣,以德相待,以理服人,只会助长他人的嚣张气焰……” 夏阳上朝三日,便将眼下朝局看出个七八。 满朝文武百官,除了楚桓将军,还能帮衬皇上一二。其余人等,新臣自是人微言轻,火候不到,剩下的那些臣子,皆是保持中立的庸腐之臣! 第56章 打王鞭 其中,偏帮着黎丞相的臣子,更是达到一半之多。这足以说明,黎丞相在朝堂中一家独大,留着他将祸患无穷! 都到了这个节骨眼上,皇上还谈什么理义章法?眼下,皇上就是应该赶紧捉住黎丞相的错处,纵然他无错,也应该想个法子,给他安上个错处,极早处理了黎丞相,才是正经事。 梁浩然何尝不知其中的利害关系,他召了夏阳回朝,也是为了多个帮手,助他促成此事。 他思虑片刻,道:“想除黎丞相,朕只凭猜测,便将宫女的死强推给他,以一国丞相的命,换卑微宫女的命,实在难于服众。夏阳将军,明日早朝,你带打王鞭来,势必要一击必中,不给黎景云留下丝毫余地!” 夏阳沉默了一瞬,心中已经有了盘算,他眸子闪过一抹厉色,道:“微臣定不负皇上所托!” 早朝之上,又是臣工聒噪,争执不休的一天! 堂下的黎景云拱手一礼,道:“皇上,川岐水灾泛滥,微臣推荐徐广平大人前往治水!” 那个徐广平,不过是依附黎景云的一条走狗罢了,他又何时懂得什么治水之道了? 梁浩然当即道:“朕不想接受你的推荐,川岐水灾,户部的李云霆,比徐广平更能担此重任!” 黎景云直接跪了下去,语气诚恳:“皇上近来大肆重用新臣,岂非是让老臣寒心?” 他话音刚落,大半朝臣亦是随着黎景云跪下,齐声道:“望皇上莫要厚此薄彼!” 夏阳将军的目光冰冷,扫过跪下的一众臣子,最后,眼睛死死定格在了黎景云身上,他道:“身为臣子,最重要的是忠义无双,何为忠?无外乎听君之命,为君分忧,黎丞相屡次煽动朝臣与皇上唱反调,可还担的起忠义二字?” 话音落,他鞭声呼啸,朝黎景云的半截面具直扫而去。 夏阳口中振振有词:“先皇所授的打王鞭,上可打昏君,下可打奸臣,皇上素来仁慈,倒纵的黎丞相尊卑不分,肆意妄为,本将军这便代先皇教会黎丞相为臣之道!” 夏阳这一鞭,但凡打在别处,黎景云也就生生受下了,唯独他那半张脸,万不能公然示众! 他果断抽出腰间的软剑,迎了过去,打王鞭当即被劈成了两半。 “黎丞相,你好大的胆子!” 梁浩然腾的一下站起身,道:“臣子携兵刃上朝,为大不敬,损坏先皇御赐之物,是为蔑视皇权,心怀不轨,楚将军,黎丞相数罪并罚,按大梁律法,当如何处置?” 没有人比梁浩然更熟知大梁的律法,他之所以多此一问,无非是借臣子口中的大梁律法,送黎景云一个万劫不复罢了! 黎景云如此作天作地,按律当诛! 只是楚桓那般答,月姑娘恐怕也难于幸免,于是乎,他的声音铿锵有力:“按律当斩!” “来人啊,”梁浩然沉声吩咐:“褪去黎景云的官袍官帽,将他押入死牢,不日问斩,府上财产充于国库,适才起哄的一应臣子,尽数诛出朝堂,三代不得入朝为官……” 他之所以忍到今日,便是等着选好替代老臣的新臣,不至于罢免了他们,朝廷便无人可用! 梁浩然心口压着的石头放下了,他一下早朝,连步伐都轻快了许多。 他将此事原原本本的说于冷月听,冷月只觉得不可思议,这么容易,就扳倒了黎景云吗? 尤其是黎景云并未反抗,直接就束手就擒? 以他阴狠毒辣的性子,不是该垂死挣扎一番,顺便抓几个近前的人为他陪葬才对吗?他骤然就认了命,也太诡异了些! 梁浩然捏捏她的脸,道:“娘子,你在发什么呆?” 她莞尔一笑,尤为动人:“浩然,斩黎景云的那日,阿月也想去看看。” 他轻言细语的哄着:“人头落地,血溅三尺,这般血腥的场面,吓到娘子该如何是好?” “阿月就是远远的看,不会怕。”她轻轻吻他的脸,他的额头,“浩然浩然”的唤了几声后,梁浩然就心软的一塌糊涂,只道:“真是拿你没办法,夫君陪你一起去便是。” 黎景云问斩的那日,下着微雨。 午时一到,刽子手手起刀落,血淋淋的头颅滚了好几圈,梁浩然急忙捂住她的眼睛:“别怕,有我在。” 黎景云这就死了吗?为什么她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反而觉得,心情更沉重了几分呢? 当晚,她依偎在梁浩然的怀抱:“浩然,阿月有一事相求。” 梁浩然收紧臂弯:“唤一声夫君听听,夫君命都给你!”阿月自与他解开心结之后,却是再没唤过他夫君了。 她蹙起眉,语气嗔怪:“你倒愈发的不正经了,我…我要你的命做什么?” 梁浩然笑了笑:“是阿月愈发的笨了,你唤一声夫君,今晚无论提什么要求,夫君都答应你便是。” “夫…夫君,”她嗫嚅出声:“阿月求夫君帮个忙。”她看梁浩然满意的点了点头,便继续说道:“我阿娘被葬在牛莽山,夫君能否做主,将我阿娘的尸骨迁往别处,立个,立个无字碑即可!” “大梁并没有这样的先例,”梁浩然瞧着冷月暗下去的眸子,顿了顿才道:“不过,阿月若是再唤几声夫君,夫君倒是可以为你一人而破例!” 就这样,在她一声声软糯夫君的攻势下,梁浩然欣然同意了她的请求。 又过了数日,惠良人再度来访,却是递给她两个瓷瓶,一个乳白色,一个莹绿色。 这次,冷月并未伸手去接,只道:“你心心念念的主子已逝,这药,你还是留着自己享用吧!” 惠良人自顾自的坐在椅子上,语气有些不满:“月夫人真是天真,主子的本事通天,又怎会轻易赴死呢?” 冷月震惊不已,他若是没死,那日被斩的又会是谁? 惠良人饮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主子吩咐了,莹绿瓶子里的药水,你私下里掺在皇上的饮食中。” 第57章 黎景云的承诺 “你可知,那是什么药?”冷月问。 惠良人轻描淡写的说道:“谁知道呢?” 她是真的不知道,只负责传个话罢了! 有什么药,需得私下里掺和在饮食中的?想来,那瓶子里放着的,并不是什么好东西。 冷月双手托腮,作出一副人畜无害的讨巧模样,她定睛看着眼前人,道:“公子这一出金蝉脱壳,实在妙极,惠良人可知,公子现下在何处安身?” 黎景云不死透,她实在是心下难安啊! 然,回应她的,仍旧是雷打不动的四个字:“谁知道呢!” 冷月:“……不知道?她这条暗线是怎么当的,她还能知道些什么?” 两人自是心思各异,却陡然听见一声呵斥:“惠良人,谁许你来这儿的?” 听出皇上语气明显不悦,惠良人急忙站起身,乖巧温顺的像只小绵羊,连声音都刻意轻柔了许多:“臣妾来找月夫人叙叙话,这就准备离开。” 在梁浩然凌迟般的注视下,惠良人逃也似的离开了。 冷月拽住他的胳膊,道:“浩然,将那两瓶药送去给李御医,让他查一查药的用处!” 这一厢,李御医夜里挑灯,检验的认真。 忽而,一抹身影瞬间罩住了烛火,他惊愕的回头,“你”了一声,便血溅雕窗,睁目而亡了! 仅仅一晚,大梁的皇宫内,多出了两条人命。 死不瞑目的李御医,以及被人生生扭断脖子的惠良人,且惠良人的死法,与数日前宫女的死法别无二致! 宫内的所有人,都嗅到了危险的讯息,不由得人人自危,生怕下一个失去生命的,就是自己。 风雨欲来,梁浩然近来忙的人影都看不见。 冷月也察觉到了宫中的微妙变化,宫内的守卫骤然增加,可有可无的闲杂人等,却少了许多。 譬如,她的飞鸾宫,原有四个宫女侍奉左右,现下只余冬香,春香两个人,皇上的贴身婢女十二人,如今也只剩下四人。 梁浩然这般做的意义,自然是为了清一清宫内暗藏的眼线,只留些知根底的人侍奉在侧。 然,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边关传来消息,沉寂了多年的大越国,突然开始蠢蠢欲动了…… 夏阳将军首当其冲的请旨领兵,抵抗越军的侵袭。 朝堂上,他语气慷慨激昂:“将,今而受命在外,一息尚存,誓必守卫大梁河山,寸土不让他国,死亦无惧,自有铮铮军魂,护佑大梁万千黎民!” 夏阳将军临行时,拍了拍楚桓的肩膀,语重心长的道:“楚家小子,皇城的安危,可就得仰仗你了!” 楚桓深施一礼,是为敬重夏阳的高风亮节:“夏阳将军,您请放心!” 皇上他自是保不住的,他要保的,且能保的人,也只有月姑娘了。 从前的许多时日,他与黎景云可谓一个唱 红脸一个唱白脸,蒙混了夏阳,也蒙蔽了皇上…… 他与皇上假意同心,为的就是留在朝堂,给逃出生天的黎景云递些消息。 楚桓心知肚明,皇上纵然换再多的臣子,也逃脱不了现在的朝局! 夏阳将军纵有铮铮铁骨又如何?满朝文武,仅他一片丹心为大梁,其余的一众人等,一半是黎景云的人,一半是贪生怕死,庸懦无能之辈! 而他所思所求,便是黎景云给他的承诺:国破之日,必保月姑娘免遭战火荼毒,性命无虞! 为了这个承诺,他可以助纣为虐的谋害当朝太子,也可以伤害无辜宫人,只求能默默的守护住她。 她此刻,却是勾着梁浩然的脖子,轻言软语的在撒娇:“浩然,你今日可有饮酒吗?” 他的唇角溢起一丝笑容,道:“未曾饮酒。” 冷月却是吧唧一口,印在他的酒窝上,随即,大大咧咧的躺回去,神色稍显认真:“那为何,阿月亲你一口便觉得醉了,连这头也晕晕乎乎的……” 梁浩然不禁哑然失笑:“娘子的这张嘴,简直甜到了夫君的心坎上,快些给夫君尝尝。” 冷月近来的讨好之意明显,也幸而有她,梁浩然才得以在这千疮百孔的江山,风雨飘摇的朝局背后,觅得几分心安! 肌肤互相碰撞着,爱的火花肆意蔓延……他紧搂冷月的腰,轻轻摩擦着,忽而,梁浩然眉头皱起,道:“阿月,你近来似乎清瘦了许多?” “啊……哪有的事?”已然昏昏欲睡的人儿,被动的翻了个身,不情愿的嘟起了唇。 梁浩然的手指点了点她后腰凹陷下去的位置:“阿月,你这里瘦出一对可爱的小窝来!” 他像发现稀奇宝贝的孩童,食指左点右点,点的不亦乐乎,之后,他还笑着用脸贴了贴:“阿月,那处小窝与夫君的酒窝一般大小呢!” 她自行翻过身,眼睛未睁,却准确无误的啄了啄他的唇:“浩然快些睡吧,阿月困极了!” 他用被子裹住她的身形,指尖不安分的跳跃在她的后腰窝,也止不住她进入了梦乡的脚步。 她又做了同样的梦。 一袭青袍,眉间生了青色水纹图腾,与梁浩然五官别无二致的男人,对她说,他这次,真的要走了,他要回到属于自己的地方。 以她的直觉,那男子与梁浩然分明就是同一个人,他再怎么装的冷漠,也还是她的梁浩然,冷月哭着挽留,他却义无反顾的跳进了海里…… 冷月从睡梦中惊醒,泪痕犹在,却紧紧抱着梁浩然,哑声道:“别离开我,求你别离开我好不好?” 梁浩然近来思虑多,睡眠浅,是以,冷月抱着他的那一刻,他便醒了。 他轻轻揽住冷月的肩头,语气柔和:“真是个傻丫头,我怎么会舍得离开你呢?” “可是我梦见你要走了,在梦里,你还不理阿月。”她越说越委屈,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 他吻去她的泪痕,顺着她的后背,缓缓道:“梦是反的,娘子梦见我离开,就是我不会离开的意思,你看夫君,现在不是好好的躺在你身边吗?你放心,夫君永远都不会离开你的!” 第58章 雪凰图腾 一个月后,就在梁浩然要宣布散朝的时候,却突然听见了一声急报。 但只见进殿之人浑身浴血,怀里抱着个盒子,虽说看不清来人本来容貌,但梁浩然却认得他的盔甲,褐色盔甲,乃是夏阳将军的部下。 前方战事如火如荼,他此时狼狈而归,怕是不好! 那小将身形笔直的跪在殿前,颤颤巍巍的放下盒子,道:“ 衿龙军十万兵马,尽数化作十万忠魂,末将还朝……送夏阳将军……魂归故里!” “魂归故里”是那员小将近乎撕心裂肺的呐喊。 言尽,他却抽出随身携带的短刃,果断扎进自己心口的位置,随着最后一条生命的终结,终是凑齐了十万的军魂! 众位大臣,皆是惊的退后了数步之远,唯有楚桓,他单膝而跪,直直跪在了小将的尸体前。 梁浩然控制不住的身形微晃,宫人意欲搀扶,却被他摆手制止了,他每走一步,虚浮又不落地感觉,如同踩上了柔软的棉花。 他掀开盒子,里面静静的躺着的头颅,那脸上骇人的一道疤痕,确实是夏阳将军无疑…… 梁浩然心口猛然一窒,痛苦的闭了闭眼睛。 “杀,”在他的眼前,仿佛出现了尸山血海,夏阳将军和将士们冲锋陷阵的场面…… 半晌,楚桓的声音朗朗,止住了他的浮想联翩:“皇上,微臣楚桓,愿意自请领兵迎战!” 适才这员小将,乃是黎景云故意放出的漏网之鱼,否则,所有人都死了,他怎会侥幸有命,苟延残喘的独自回到大梁境内呢! 按照原计划,夏阳将军的头颅寄回之日,就是楚桓申请出战之时,说白了,就是他要提前与黎景云汇个合。 “朕允了,”夏阳将军拼死都守不住的城,又有谁能守住呢?他如今,也不过是无人可用罢了! 当晚,他在飞鸾宫的门口徘徊良久,才鼓起勇气进了门,那抹身影,又直接扑进了他怀里。 糯糯的唤了他一声:“浩然!” 他略略推开了冷月,郑重其事的说道:“阿月,我有正事与你说。” 她深情凝望他的眼睛:“好,你说便是。” 梁浩然背转过身,道:“眼下的形势不大好,我打算送你和芊芊离开大梁境内,去往他国避避风头。” “我才不走,”冷月环住他的腰,脸紧贴着他的后背,用半是撒娇的语气说道:“你先前说过,永远都不会离开我的。” 形势不大好又如何?大不了她就和梁浩然一起死,早死早投胎也便罢了…… 梁浩然掰开腰间的手,狠了狠心,也不过是提高了两分声调:“阿月,这是我身为皇上,下达给你的命令,并不是在与你好说好商量!” 他身为帝王,誓死都不能离开大梁境内,他死了也不打紧,又如何舍得让阿月陪他一起死呢? 待他说服阿月出了大梁境内,阿月此后,自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了! 冷月何尝不知道他心里的小九九,她眼巴巴的上前拽他的衣袖,晃了几晃,低声请求:“夫君,阿月不想离开,你留下阿月好不好?” 梁浩然又何尝不想留她呢?可事关生死,万不能由得她的心性而去。 语气还是稍稍缓了几分,他改为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阿月,你即便自己豁的出去,也该为芊芊考虑,她好歹唤你一声母妃,又如此依赖着你,你难道就忍心拿她去赌,让她陪着你我一起去死吗?” 想起那个小奶团子,冷月倒是沉默了好一阵,那是丽夫人托付给她的责任,亦是梁浩然想要保全的公主。 大道理她都懂得,她就是…就是舍不得梁浩然罢了…… 想着想着,泪水就渐渐模糊了她的双眼,她摇了摇头,语气哽咽道:“浩然,真的只有这一个法子了吗?我还不想走,我…真的不想走……” “阿月乖,听夫君一次,带芊芊离开,只当为我。”他说着话儿,一把将冷月扯进怀里,在她眉间落下一个吻:“莫要哭,你能不能…再为夫君弹一曲凤求凰……” 她用力的点了点头,道了声“好……” 泪珠儿滚落在琴弦之上,琴声起,伴随着梁浩然的轻声吟唱:“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 冷月似是听见百鸟的阵阵哀鸣,响彻九霄。 梁浩然更是震撼不已,但只见,在冷月背后,浮现出通体雪白的凤凰图腾。 古书上有云:凤育九雏,个个高翔,雪凰居于四,通体纯白,圣洁无双,吐气则漫天飘雪,吸气则千里冰封。 琴声的最后一音刚落,那雪凤凰图腾瞬间羽化成瓣瓣碎片,破碎之时,他甚至听见了冰裂的声响! 临近八月,窗外却突然飘起了洋洋洒洒雪花,即落即融。 随着清晨的太阳冉冉升起,仿佛昨夜,什么都未曾发生。 梁浩然前脚送走了楚桓,便想着,着手安排可靠之人,带出城的通行令牌,护送阿月和芊芊出了大梁边境。 当今的形势,五分天下。 大梁西北方位的大越国,风沙漫天,大越人士生就勇猛异常,粗犷浮滑。 而大越攻打大梁,最主要的原因,便是大越土壤贫瘠,产不出精细的米粮蔬果,水粮资源极度匮乏,大越的国主才盯上了大梁这块肥肉…… 大梁正东方位的耀国,四季分明,堪称马背上的国家,擅于征战,却与大梁相距最远。 大梁正南方位的离国,四季如春沐,离国人士生性儒雅,靠左右逢源的智慧,倒也在五国中寻得一个平衡点,保离国百姓免受战乱之苦。 大梁西南方位的宇国,物产资源丰富,城池较四国少,却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堪称福地。 梁浩然分析到最后,深深看了冷月一眼,道:“娘子,离国和宇国,你就二选其一吧!” 她踌躇半晌,缓缓道:“那就去宇国吧!”她阿娘生前,曾满目向往的提起,宇国的天更蓝,水更清,花儿也更艳…… 第59章 为一人梳妆 为一人情深 他瞧着冷月精心勾勒过的眉眼,轻笑着,挑起她的下巴,仔细端详了一会儿,才道:“娘子今晚,打扮的倒是格外妍丽。” 冷月握着他的指尖,顺势靠近熟悉又温暖的怀抱,轻轻叹了一声:“为一人梳妆,为一人情深,夫君,阿月只想你记住我最美的样子。” 他轻轻抚着她的发丝,语气轻柔,似风似云:“娘子在夫君眼里,本就宜浓宜淡,人间至美,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我都断断不能忘……” 免不得一夜荒唐。 翌日,她被梁浩然小心翼翼的抱上了马车。 冷月有许多话想说,却生怕话一出口,又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梁浩然最不想看见的,就是她哭了! 车轱辘转了两三圈,她还是掀开了轿帘子,看着梁浩然渐远,大声道:“夫君,阿月会天天想着你的……” “夫君,你放心,芊芊是阿月亲生的女儿,阿月一定会疼着她、会护着她一辈子的……” 在梁浩然未及开口前,她强行压制住跳下马车的冲动,合上轿帘,却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 小公主胖乎乎的小手,轻轻顺起了她的心口,道:“母妃,母妃不要哭,芊芊会难过的……” 看着那张与梁浩然极为相似的小脸,冷月满目怜惜的揽她入怀,亲了亲她的眼睛,柔声道:“芊芊别难过,母妃没哭,适才,是被风沙迷了眼。” 为了芊芊,她也该坚强起来,梁浩然说过,要她好好抚养芊芊长大成人,她照做便是,也不枉梁浩然信她一场。 “芊芊给母妃呼呼,呼呼沙子会出来……”小奶娃嘟的唇,暖暖的,痒痒的呼吸扑面而来,冷月终是苦涩一笑:“风沙都跑出来了,芊芊真厉害。” 为了掩人耳目,十四个人一出都城,便都换成了朴素衣衫,乔装打扮成商贾的模样。 芊芊也听话的改了口,舍弃宫里的那套说辞,如同寻常人家般,唤冷月为阿娘。 为了完成皇上的托付,众人可谓披星戴月,日夜兼程。 赶路途中多有颠簸,冷月只觉身子骨愈发惫懒,时而反酸心悸,折腾的她苦不堪言。 与此同时,黎景云也与楚桓汇合了! 在大越的重重兵马中,楚桓一眼便瞧见了身着一袭银白色盔甲的黎景云。 黎景云“问斩”的那天晚上,便去找到了他。楚桓自是不忘调侃他一番:“黎丞相,这真是应了那句话,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啊!” 如今再见,倒莫名的有些恍若隔世之感。 黎景云先前在朝中,之所以敢与皇上公然作对,为的就是寻一个契机,制造出皇上不仁、臣子不义的假象。然后,再明目张胆的反了大梁。 楚桓只是不甚明白,大越的新皇,他登基不足一年,为何会如此信任黎景云,把大越的兵马全权交给他差遣呢? 是黎景云率先开了口:“楚桓,宫里的情况如何啊?” 楚桓一副吊儿郎当的姿态,看起来逍遥而肆意,他轻笑一声,道:“还能如何,一切都尽在黎丞相的掌握之中!” 平城已无军可守,反而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气愤不已的朝敌国的军队扔起了烂菜叶子,臭鸡蛋…… 边城战死的十万人中,有她们的儿子、夫君、亦或是父亲,她们自然是恨极了越国人,然,她们的一腔恨意,却是惹恼了杀红眼的蛮夷之兵。 参与此事的老妪孩童,被尽数杀害,那些年轻些的,略略平头长脸的女人,却俨然成了大越军人的战利品。 当晚,女人此起彼伏的哭喊,震的楚桓耳膜生疼,他紧紧捏着拳,看向眼皮都没抬一下的黎景云,质问出声:“这般光景,便是你想要的?” “是她们愚不可及,与我何干!”他声音冰冷,没有一丝情绪波动:“敌国来犯,她们一介老弱妇孺,不知道关门避讳,却上赶子挑衅敌国的大军,依我之见,她们是活该被人家所糟蹋!” “黎景云,你说的这还叫人话吗?”嘭的一声,楚桓一拳挥出,直接砸裂了黎景云面前的长案:“你引来敌军为所欲为,欺凌老弱妇孺,待你登基,可曾想过今日之因,来日苦果!” 黎景云的唇角勾起一个凉薄的弧度:“谁说登基的会是我呢?”欺凌老弱妇孺的又不是他黎景云,就算有报应,也报应不到他的身上…… 楚桓怔忡片刻,黎景云百般绸缪,图谋的不是九五之位,又会是什么?他到底还想要什么? 此后,越国人马如同进了自家门庭,每过一城,甚至会有人“贴心的”为敌国大军开门…… 不过十日,大军便抵达了大梁都城,宫门大开,梁浩然骑着白马,身着金色的铠甲,手持青龙戟,一国之君,身后却无一人相护…… 他遥遥看见马上的黎景云,以及他身侧的楚桓,不禁朗声长笑:“叛国之贼,焉有何惧?” 话音落,马儿嘶鸣一声,冲出了宫门,黎景云摆了摆手,吩咐道:“抓活的,莫要伤到他的右手!” 梁浩然的青龙戟,可谓使得出神入化,不过须臾功夫,方圆二十尺,皆是死尸。 不是黎景云的亲兵,他自然浪费的不心疼,索性,他直接下令,与梁浩然打起了车轮战。 他冷眼旁观,一批人靠近,一批人死,反复循环。梁浩然怎么样,也碰不到他的一片衣角。 终于,梁浩然在拼杀了三百人之后,力气渐渐枯竭,再也握不住手中的青龙戟了…… 黎景云这才懒声道:“你们都退下吧!” 士兵自动让出一条路,黎景云单人单马,停在梁浩然身前:“皇上,与我做个交易如何?” 梁浩然却是跃身而起,坐在黎景云的马上,伸手扼住他的脖颈,道:“朕与叛臣,无交易可做!” 他只恨不得将黎景云千刀万剐,方能解了心头之恨。 他从看见黎景云的那一刻便明白了,大越蠢蠢欲动,夏阳将军惨死,与黎景云都脱不了干系! 第60章 青龙 归位 黎景云知道,梁浩然已是强弩之末。 他也不着急拂开颈间的手,而是语气幽幽的道:“我若一死,陪葬的可不止三百士兵,而是这大梁境内的万千黎民了!” 梁浩然,他先是大梁的皇,一日不死,就有一日护佑大梁百姓的责任。 想来,他今时今日输的彻底,黎景云也没有拿万民的安危,欺骗他的必要了! 念及此,梁浩然认命的松开手,道:“只要你善待朕的子民,你想怎么交易,朕都依了你便是!” 两个人,两匹马,一路行至昭和殿。黎景云突然间问了一句:“皇上,你可还记得黎敬黎将军吗?” 梁浩然的思绪瞬间飘到了很远,半晌才道:“朕还为太子时,黎敬就被封为一等公爵,但他背叛了大梁,先皇当时下了命令,诛杀他的全族!” 黎景云哼了一声,眸色陡然变冷:“黎敬从未背叛过大梁,是先皇忌惮他功高盖主,不惜与敌.国串通一气,伪造假的信件,污蔑我父亲通敌叛国!” 梁浩然自是愕然不已:“不可能!” 他自称黎敬为父亲,而先皇下达的命令,是不能留下一个活口。清点人数时,明明是对得上的,若他是黎敬的亲生子,当年死去的人又会是谁? 黎景云忽而一笑,笑声形同鬼魅,凄厉无比:“是先皇不仁,在人前斩杀了我父亲,又夜半派兵潜入,杀其家眷,事后,又一把火烧光整座黎府,意图毁尸灭迹,我是被人所救,命不该绝啊!” 黎景云宝贝般的取出他这些年,精心收集到的证据,那密函已陈旧泛黄,好在字迹清晰可见。 当年,黎敬奉旨平乱,取了大越前太子的首级,敌国的皇上一直耿耿于怀。 先皇恐他拥兵自重,敌国皇上一心想报杀子之仇,两人的想法不谋即合,私下立下停战八年,互不干扰的契约。 想出了让黎敬身死,又能堵住天下悠悠众口的计策,就是捏造伪证,污蔑黎敬通敌叛国! 梁浩然不可置信的看着证据摆在眼前。原是先皇理亏,又为大梁埋下了隐患吗…… 他沉下了眼,道:“你要复仇,一剑杀了朕便是,何至于做下此局,成了名副其实的卖.国.贼?黎敬若是泉下有知,恐怕也会为你的作为所不齿吧!” 黎景云咬牙切齿的道:“梁浩然,若不是为了让你昭告天下,因先皇之过,我父亲才会含冤而死的事实,你以为,你还能有命苟活到今日吗?” 他反梁所求,是还他父亲一个清白,若非他将梁浩然逼到绝境,梁浩然又岂会乖乖下旨,承认先皇所犯下的过错呢? 梁浩然却是坦然一笑:“好,朕这就写给你!”他这一笑,笑的是黎景云性情偏执,行为极端。 若他早日知晓当年真相,黎景云即使不反,他也愿意下旨,为忠臣正名,可惜啊,他最终选择了做反臣,名副其实的反臣,黎敬的忠肝义胆,还是断送在了亲生子的手里…… 诏书上云:“辛丑年二月,黎敬将军遭奸臣陷害,先皇不察,致使黎敬满门惨死。现已查明真相,朕特下此昭,还旧臣公道,愿逝者安息。” 梁浩然最大限度保全了先皇的颜面,受人蛊惑总好过忌惮朝臣,痛下杀手的好,玉玺重重的盖了上去,黎景云当即收起了诏书。 “黎景云,你答应朕的事情,要做到。”言尽,他咬破了事先藏于后槽牙的毒药。 毒药在舌尖蔓延开来,他却目光柔和,声音微弱道:“阿月…下辈子…我不要做皇上,我只愿…给你最想要的…一生一世…一双人,我…不会忘了…你我之间的来世之约……” 黎景云却厌恶极了他这副深情的模样,当即道:“皇上,既然你快要死了,我就发发善心,让你死个明白如何?” 他的语气颇为得意:“当日,冷月在千佛寺为你祈福时,曾双腕骨断裂,哭着承恩于我,你守不住大梁的江山,护不住怀里的女人,还有脸提什么下辈子,说什么来世之约呢?” 梁浩然一脸震惊之色,颤抖的手指向了黎景云:“你……你这个畜牲,你竟敢对她用了强!” 他不忍想象,自己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的阿月,双腕骨断裂,会疼成什么样子啊! 怪不得,阿月从千佛寺回来后,好长时间都不肯给他碰的,那个傻丫头,岂非是在外受尽了委屈,又不得不打碎牙齿,生生的和血吞吗! 梁浩然心痛到无法呼吸,喉头的腥甜也难以压制,他猛地吐出了一大口黑血,眸光却陡然变得犀利无比,他的掌风劲扫,直奔着黎景云的面门而去…… 黎景云属实没想到,一个濒临死亡的人,能在这短短的一瞬间,爆发出如此深厚磅礴的惊人力量…… 这种强大的威压感席卷而来,他的头皮发麻,头发亦是无风自动,五脏六腑更是犹如刀割般的难受,且他毫无招架之力,甚至嗅到了一丝濒临死亡的气息。 悠远而古老的声音,仿佛穿越了千年尘封的岁月,传进梁浩然的耳畔:“青龙,归位……” 梁浩然终于眼前一黑,失去了所有意识! 黎景云未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外面三三两两的调侃声、嬉笑声,就钻进了他的耳朵。 “不愧是皇上的女人,滋味果然不错……” “唉,陈少将,你这可真够快的哈……” “金将军可是去了飞鸾宫呢,半个时辰也没见出来,你素来与他交好,不妨去捞捞他,别再给金将军累坏了……” 飞鸾宫,冷月?黎景云强忍五脏六腑叫嚣着的剧烈疼痛,几个飞掠便到了飞鸾宫。 门口的尸体,是一直伺候冷月的宫女冬香。 突然,女人的一声尖叫,从里面传了出来。 黎景云管不了那么多了,直接越窗而入,由背后拽住男人的辫子,利落的扭断他短而肥胖的脖颈,随即,将人从窗子丢了出去。 第61章 大梁君主以身殉国 “冷……”月字未出,他便看清了眼前女人的这副尊容。 早知道是个小小的宫女,他何须亲手动手杀了金将军,这下子,他却少不得要解释一番了。 黎景云别过了脸,出言问:“你可知,月夫人身在何处?” “我不知道,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黎景云听出她言语疯癫无状,不由得更加气闷,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捎带着手也送了她最后一程…… 大梁后宫内的所有女人,无论是死的活的,都聚集到了一处地方。 皇后是以三尺白绫,了结了自己的性命,单看这具尸体的状况,应该是死于了昨晚。其她的宫妃,有的不堪受辱而亡,刚烈些的,是悲愤撞柱而死…… 黎景云在死人堆、活人堆里来回徘徊了许久,也并未发现冷月的踪影。 皇上的子女中,也少了一人,这足以说明,冷月已经离开了皇宫,还顺便带走皇上的一个孽种…… 黎景云沉了沉眼,连夜赶去了牛莽山,不出他心中所料,连云青的尸骨,也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想来,冷月是趁他去大越国游说的时候,求了皇上帮忙,私下转移了云青的尸骨。 她自以为了无牵挂的离开,便能逃得出他的手掌心?冷月她简直是在白日做梦! 此时,冷月猛然从睡梦中惊醒,转眸,却见芊芊睡的正酣,她替芊芊仔细的掖好被角,轻手轻脚的下了床榻,披了件外衫,出得门来…… 今儿是八月十五,月圆人不圆的日子。 她心里却没来由的发疼,眼泪亦是不受控制般一颗颗的往下掉,自从芊芊说,看她落泪会难过,冷月就不敢在芊芊面前落泪了,只凭借这一缕清风,对月而泣…… 快了快了,再越过三座城池,她便会出了大梁的边界,此后,离梁浩然却也更远了。 这一日,天气沉闷闷的,冷月的心口也跟着沉闷了起来。 一如往常,她与小公主不宜抛头露面,她们坐在马车上,由易风等人给守城人递出行令牌。 守城人即将脱口而出的“放行”,被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堵回了喉中…… “八百里加急!八百里加急!”尘土飞扬,骏马疾驰而至。 只见人影一晃,来者跳下马来,大喝道:“八百里加急!大梁君主以身殉国,即日起,各座城池当严防死守,确保一只苍蝇都不许飞出城外……” 随即,烟尘滚滚,骑者离去…… 冷月再听到那句“大梁君主以身殉国,”心便沉了下去,她的指甲用力嵌入了掌心,殷红的粘腻的血液存留于指缝,她,却已然感觉不到疼了…… 恍惚间,她听见城门口传来杂七杂八的声音:“官爷,麻烦您通融一下……” 隔着马车,冷月都能感受到易风笑容谄媚,往守城人袖子里不住塞银子的场面。 “还不快点滚开,大梁没了,世道乱了,老子也不敢坏了规矩!”守城人私自吞下了银子,也并不肯放行。 易风也只能赔着笑脸,退回到城内,在马车外悄声道:“夫人,我们只能先行回去,待到了夜深人静,再从长计议了!” 白日里人多眼杂,杀人会引发不小的躁动,只得等到晚上…… “好,”冷月的声音透着几分哑。 “阿娘,阿娘,你手流血了……”芊芊的眼圈泛红,开始用力摇晃冷月的手臂:“阿娘,你不要吓唬芊芊,你这个样子,芊芊好害怕……” 冷月呆若木鸡的坐着,芊芊急的声音染上哭腔,才唤回她的神思,她紧忙抱起芊芊,轻言细语的哄着:“对不起…是阿娘不好,芊芊莫要怕,阿娘没事的。” 冷月一行人,被困在烟城。 远在大梁皇宫的黎景云,对宫人进行一番严刑拷打后,最终得知,冷月出宫已然半月有余的消息。 五国之中,冷月最佳的选择,当属离国和宇国,然,无论她选择去哪,都得先行往南方走。 冷月不会骑马,又带了个累赘,便只能乘坐马车而行。 不足二十日的时间,她若行的慢,便是停在了芮城,若是行的快,便是停在了烟城。 黎景云唇角微微勾起,那个女人,如今是停在哪座城,就等同于被困在哪座城啊! 他将大梁的一切善后事宜,交接给了大越国的李虎将军,自己则带领着一千士兵,南下,美其名曰,是去追捕漏网之鱼…… 黎景云到达芮城,入城的第一件事,他便命令手下的士兵,杀光了芮城中的所有男丁,又将所有女人尽数聚集在了一条街道…… 大梁的每座城池,都有守城人,如今大梁没了,这些守城人,守得住的也就是普通百姓罢了,骤然遇见大越士兵,他们连看都不敢,更别提管了…… 黎景云坐在高头大马上,俯视那些怀抱孩童的中年女人,以及行将就木的老妪们,沉声道:“出发,前往烟城……” 他到达烟城,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到了,只见街道上人迹寥寥,抬眸,却见城门大开,他皱起眉,守城的士兵何在? 黎景云打个了眼色,士兵翻身下马,截住了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人,他上前拽住老人的衣襟,问:“老不死的,小爷问你,烟城的守城人,都死到哪去啦?” “啊?是死啦,守城的昨晚就全都死啦!”士兵松开老人的衣襟,狠狠的推搡他一下,老人跌坐在地上,不禁老泪纵横:“唉…大梁的盛世太平到头喽…眼下是国不成国…家不成家啊……” 黎景云听见守城人昨晚便死了,当即马不停蹄的赶往下一座城池,韵城。 他应是低估了跟在冷月身边的人,也低估了冷月在梁浩然心目中的份量。 据说,历任的大梁君主,身边都跟着十二位影密卫,终此一生,听君主一人的差遣,没有人见过他们的模样,只听过他们武艺高强,且善于伪装…… 莫非,梁浩然将那十二人,尽数给了冷月,既然那些人习惯于夜间出行杀人,黎景云自然要赶在白日里前去堵截了! 第62章 只想芊芊活下去 韵城的街道,与烟城相比,热闹的不止一星半点,且此处离宇国仅有一城之距,隶属大梁的要城,自然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守卫森严! 黎景云摆了摆手,士兵们心下了然,这就是老规矩的意思,杀光韵城内的所有男人,留着女人聚集在一处地方。 然,这一次,进行的却并不太顺利。 在那些男人中,有十一人奋起反抗,出手之利落,招法之漂亮,令马上的黎景云叹为观止…… 黎景云轻笑,十一位暗影卫皆在,也就证明冷月也在附近,他提高了声音,道:“冷月,你看见了吗?这么多无辜百姓因你而死,你藏的可还安心啊!” 二楼的窗子,开着一条小缝。 冷月瞧见,随她出都城的人游刃有余的斩杀士兵,而其余的百姓,却毫无还手之力,像是任人宰割的牛羊一般…… 她看向身边的易风,道:“既然黎景云不惜屠城也要寻我回去,我这条命,随着他回城邀功也便罢了,你务必要保护好小公主,带着她离开大梁境内!” 话落,冷月便要下楼,易风却拦住了她的脚步:“月夫人,皇上的命令是月夫人若出不了大梁,我等皆要为月夫人陪葬,其中,也包括小公主的命。” “你简直在胡说八道!”冷月怒不可遏:“小公主是皇上仅存的一丝血脉,我让你保全她!”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以黎景云的铁血手段,大梁的都城内,岂会留下梁浩然的骨血?故而,芊芊定是梁浩然仅存的最后一点血脉了…… 易风拱手一礼:“卑职只听皇上的命令,若月夫人出不了大梁,我等与小公主皆会谨遵圣命,为月夫人陪葬!” “……”冷月有些无语,合着她说了半天,是在对牛弹琴? 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越来越重,黎景云的声音再度传来:“冷月,现在开始,我每数三个数,便杀一个人……” 冷月顺着窗子往外看去,满目血红,刺痛了她的眼睛,那十一人已尽数战死了,黎景云带的士兵也所剩不多,他指尖朝天,薄唇轻启:“一、三。” 他这算数了三个数? 不止是冷月没反应过来,连士兵也明显的停顿了一下,紧接着会了意,手起刀落,一条人命便消失在了眼前。 百姓也不知冷月是谁,左右环顾一圈,却尽数跪了下去:“冷月姑娘,求您发发慈悲吧,我们还不想死啊……” 黎景云又开始数数了:“一、三。” 又一条人命消失,冷月绞皱了袖口,留下了一句:“易风,你听我的话,照顾好小公主,千万别让她跑出去……” 外面的,是大梁的百姓,是梁浩然曾守护的子民,若梁浩然还在,也必然不会躲在一处,不顾百姓的死活! 她“噔噔噔”的跑下楼,却并未直接出门,而是迂回着绕远了些许。 转过巷道,她却被眼前的一幕惊到了!只见易风的怀里抱着芊芊,在与士兵拼杀,芊芊则被吓得嚎啕大哭了起来…… 易风的脑袋瓜,是不是榆木做的?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竟丝毫不懂得变通,非要一根筋的认着死理,要将全部人都交代在韵城才行吗? 冷月一身缟素,脚下的尸体纵横交错,鲜血没过了她的绣鞋底,黎景云隔着拼杀的人,目光准确的落在她的脸上:“冷月,别来无恙啊!” 她展眼看向马上人,道:“黎景云,我跟你离开便是,请你放过韵城的人。” 黎景云亲自来追她,便说明,他是亲手将大梁的江山,拱手送予了另一人。 而他如此费力追捕,无非是想拿她的项上人头,向新主子邀功讨赏罢了! “阿娘,阿娘……”芊芊急切的呼喊声,传进了冷月的耳朵,易风一个分神的功夫,数支长矛同时刺进了他的后背…… 他如同一个血人一般,半跪着身躯,手也不由得松了力道,芊芊挣脱他的怀抱,急忙往冷月的方向跑去:“阿娘…阿娘……” 一士兵眼里闪过狠色,长矛直直刺向了芊芊,与此同时,冷月亦是穿过了尸山血海,一把将芊芊护在了怀里:“别怕…别怕……” “住手!”黎景云一声命令,止住了士兵即将要刺向冷月的长矛。 他利落的翻身下马,走向了冷月,道:“你怀里抱着的,想必就是梁浩然的孽种吧?”言尽,伸手便去抢。 冷月自是不肯将芊芊交给黎景云,只死死的抱住芊芊,道:“她不是你口中的孽种,她是我女儿,是我的女儿……” “你的女儿?”黎景云笑出了声:“冷月,你哪来这么大的女儿啊?” 两人你来我往的争夺着,怀里的小公主突然放声大哭了起来,直喊着:“阿娘…芊芊痛…芊芊好痛……” 芊芊满脸泪水的哭诉着,冷月更是心如刀割,只道:“黎景云,你…你怎么连个小孩子都不放过呢……” “斩草岂能不除根,留这个孽种,待他长大成人后,好为父报仇吗?”他的笑容极度恶劣:“更何况,我本就为人无耻至极,做事没有底线啊!” 黎景云用她曾经的说过的话,一时间,竟堵的冷月哑口无言。 士兵们冷眼旁观,黎大人分明在与那个女人打着太极,就像在开玩笑似的,未曾用尽全力,若这般耗下去,什么时候才能是个头呢…… “还傻愣着做什么,你们两个,还不赶快过去,把那个女人给拖走!” 千夫长发了话,那两个士兵得到命令,当即翻身下马,靠近了冷月,刚要伸出手,却见黎景云横眉立目:“滚,不许你们碰她……” 趁这个档口,冷月却是抱着芊芊,退后数步之远:“黎景云,芊芊是个不谙世事的女儿家,对你构不成威胁,我求你放过芊芊,带我回去复命便是。” 芊芊若为皇子,自当存有复国的之志,而她是个年幼公主,冷月所求,不过是她能安稳的活下去,也就罢了! 第63章 堕胎还是保胎 黎景云的目光满含戏谑:“冷月,你求人,就用这般强硬的态度吗?” 冷月收敛了神色,直接跪在了一片血泊中,道:“黎景云,我求求你了,我求求你放过芊芊……” 黎景云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你若非要留下她的命,也不是不行,只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的!” 她若带出来皇子,当必死无疑,至于一个公主,梁浩然给他留下来活生生的筹码,想来,会比死人的尸骨更好利用几分! 冷月不敢有半分犹豫,急忙道:“我答应你…你不管提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你……” 此刻,她除了想要芊芊活下去,已然别无所求了。 瞧瞧,这筹码果真是好用!黎景云唇角勾起完美的弧度,道:“冷月,记住你说过的话,日后,你若再敢出言顶撞于我,哪怕你惹到我有丝毫不快,那孽种的命,我都会立刻收回去。” 冷月蹙眉,沉思片刻才道:“我答应,会听你的话,不再招惹你分毫,只是芊芊,她不能留在你身边,她需得找个好人家收养……” 找个好人家收养芊芊,总好过直接呆在黎景云身边安全。 黎景云默了一瞬,还是点了点头。 芊芊算是暂时保住了,冷月脑海里紧绷的弦也放松了,只觉一阵头晕目眩,在她将将晕倒的前一刻,黎景云眼疾手快的扶住她的身形,语气调侃:“怎么,你这是连日奔波跑累了?” 他拦腰抱起冷月,小公主却使出了吃奶的气力,毫无杀伤力的踹向黎景云的膝盖:“你这个大坏蛋,你快点放开我阿娘,你快点放开我阿娘啊……” 黎景云出言吩咐道:“先把这个奶娃娃抱走,另外,去备一顶马车来!” 千夫长拱手一礼,出言提醒道:“黎丞相,事关前朝余孽,你尚未禀报给皇上,便擅作主张,怕是不好向皇上交代吧!” 黎景云斜睨了他一眼,道:“此事,我回到朝中,自会与皇上说个清楚明白,就不劳你一个小小的千夫长费心了……” 黎景云抱着冷月,乘坐在马车上。 芊芊缩在车的一角,眼巴眼望的看着冷月,不敢动弹分毫,那个大坏蛋警告过她了,她若是不老实,就要给她丢到马车外面去,让她自己跟着马车走,她不想被丢出去,她只想守着阿娘。 一路急行,返回了烟城,冷月却没有丝毫转醒的迹象。 黎景云心下一急,在她的脖颈上重重一咬,血珠子顺着牙印蔓延开来,怀里的人终于哼唧了一声,睁开了眼睛。 芊芊哭着,恨恨的瞥了黎景云一眼,这个大坏蛋,都给阿娘咬坏了。见他并未看自己,芊芊便凑到了冷月身边,糯声道:“阿娘,你终于醒了,芊芊给你呼呼,呼呼就不疼了……” 冷月起身,胡乱抹了把脖子上的血,也不管那血晕染的面积更大,她转而,却是对着芊芊笑了笑:“芊芊,快些坐到阿娘怀里来……” 这么小的孩子,亲眼见到那么多人死在面前,又岂有不怕的道理,她抱起芊芊,自然而然的坐在距黎景云稍微远些的地方。 “砰砰砰,”门外的敲门声响起:“黎丞相,该用饭了……” “直接送进来便是!”那士兵推门而入,道:“这烟城啊,也没有什么好吃的,黎丞相,您就将就着用些吧!” 黎景云坐了下去,招呼了一声:“你过来吃饭。”冷月也不扭捏,她吃不吃倒无所谓,总不能让芊芊跟着她一起饿肚子。 她抱芊芊坐在椅子上,烧鸡的油腻气味,直冲她的脑仁。腹腔中,犹如翻江倒海般的难受,一股股酸水直往上涌,冷月捂住了唇,急忙跑了出去。 “阿娘,你又不舒服了吗?”这椅子稍微有点高,芊芊才要爬下去,黎景云便厉喝一声:“你给我老实的坐在那!” 冷月蹲在墙角吐着酸水,黎景云出得门来,见她这般难受,当即吩咐道:“来人,快去寻个医者前来诊治!” 不多时,士兵就抓过来一个医者。黎景云见他衣衫褴褛,浑身发抖,只道:“你寻回的是医者啊,还是乞丐啊?” 士兵语气恭谨的答道:“回黎丞相,他的确是一个医者。” 黎景云指了指床上的冷月,道:“看的好了,我派人送你回家,看的不好,我也会派人送你,不过,是送你直接去见阎王!” 医者吓的跪了下去,梆梆的磕起头来:“草民定当竭尽所能,竭尽所能……” 他搭向冷月的脉搏,不过须臾,便笑出了一脸的褶子,连连道:“恭喜大人,贺喜大人,令妻已有了月余的身孕了。” 他一介平民百姓,自是不知道眼前人的来头,只看这位男子在乎床上的女人,便以为,两人定是夫妻关系了。 没有人纠正医者的乱点鸳鸯谱,黎景云更是狠狠揪住他的领口,眸子里闪过嗜血的光:“你,可有诊断错吗?” 医者有些懵了,这怎么与自己预想的不太一样啊,这男人看起来并不高兴,甚至还有些生气了呢! 他急忙做出保证:“草民行医数十载,断不会诊错,令妻的脉搏往来流利、如珠走盘,确实是喜脉无疑……” 医者说的十分笃定,冷月轻轻抚摸着肚子,内心却五味杂陈,喜忧参半。 喜的是,她有了梁浩然的骨肉,忧的是,她护住芊芊已是不幸中的万幸,又如何能护得住腹中的这个小生命呢! 黎景云渐渐平熄了内心的怒火。想着冷月能侥幸怀有身孕,定然是忘记服用避子丹的缘故,他放开医者,沉声道:“你,去开一副堕胎药来!” “啊?是堕胎还是保胎?”医者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然,在黎景云凶神恶煞的注视下,医者还是极有眼色的没有多问,而是听话照做,开了个极上乘的堕胎方子。 医者之所以称自己的药方为上乘,便是因为这副堕胎药,较其他猛烈的虎狼之药相比,对母体的损伤是最小的。 第64章 死人 是永远不会说话的 黎景云生平头一遭“伺候人”亲自去抓药、熬药,又亲自将药汤端到了冷月的床前。 他想了想,才缓缓道:“冷月,事到如今,你依旧有两条路可选,第一,我按照先前答应过你的条件,帮那个前朝余孽寻个好人家收养,第二,我保你肚子里的孩儿活下去……” 冷月的眼睛刚闪过一抹光,却见黎景云抬手就指向了嘟着脸的芊芊,继续说道:“那么,她便活不得了,且你腹中的这个孩儿,生下来以后,要称我为父亲。” 他务必要带一个人回去,否则,他平白折损了大越的兵马,却又无功而返,皇上难免会对他起疑心。 她眼里的光暗了下去,却没有丝毫犹豫的答道:“我保芊芊!” 黎景云想让梁浩然的孩儿,称他这个贼人为父,这畜牲,还真是什么便宜都想占! 冷月先哄了芊芊出去,接过黎景云手中的药碗,有泪水砸进了碗里,她喃喃道:“孩子,是阿娘没用,阿娘护不住你,下辈子,你要记得投一个好胎。” 黎景云轻抚她的腹部,道:冷月,那个小丫头,可并非你的亲生女,你腹中的这位才是,都说隔层肚皮隔层山啊,你现在改主意,却也来的及!” 他私心里,希望冷月选择第二条,他只管送那个孽种回去邀功,将冷月留在自己身边…… 冷月听了黎景云这番话,却是咕咚咕咚几口,便将那碗堕胎药喝了个干净。 她宁愿自己腹中的孩儿,未出生就护住了皇姐半世安稳,也不愿他出生以后,就认了黎景云这个逆贼做父亲! 冷月觉得腹中一暖,紧接着,是一股坠痛感席卷而来。 她猛地推开了黎景云的手,重重躺回到床上,她樱唇微微咬着,身子蜷缩,像极了即将开败的花朵儿一般…… 她身上冷汗浸浸,有温热的液体,顺着大腿根倾泻而下,浸透了她的衣裙。她知道,那是她还未成型的孩儿。 “梁…浩…然……”她含糊不清的吐出三个字,轻如羽毛的传进黎景云的耳畔。 他刚想发火,却见那个女人,已经疼的晕了过去,这本是冷月自己的选择,怪不得他的,然,冷月为什么会流了这么多血啊! 医者与他说过,这是对母体损伤最小的堕胎药了,难不成,是那医者诓骗了他? “冷月,冷月……”黎景云探了探她的呼吸,没事的,她还能喘气,也就是没什么大事,没有死,就没事…… 他稍稍的放下心来,打了些热水,替冷月仔细的擦洗身体,重新换好了衣裙,待一应收拾妥帖后,已然三更天了…… 他推门而出时,又被那个矮胖胖的奶娃娃抱住了腿:“我阿娘呢…我阿娘呢…” 黎景云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刻意压低几分声音:“她睡了,”又伸手指了指右侧的房间,道:“近来一段时间,你睡到隔壁去,不许过来打扰她。” 芊芊往里面望了望,还是听信了黎景云的话,为了不打扰阿娘休息,她迈起小短腿,自行去了隔壁的房间…… 翌日,千夫长带领手下的士兵前来催促:“黎丞相,皇上即将迁都于大梁,昭告天下,将大梁的领土,正式归于大越国的版图内,我们的行程,也该加紧一些了!” 黎景云的语气明显漫不经心:“近一个月走不了,屋里那个女人,见不得风,受不得冷,更经不住沿路颠簸!” 千夫长不可置信的问:“黎丞相是打算为了那个前朝宫妃,在烟城足足耗上一个月吗?” 黎景云点了点头,道:“是又如何?” 千夫长冷哼一声:“小人斗胆,要提醒黎丞相,此事若不小心传到皇上的耳朵,黎大人昔日的所有功劳,恐怕也抵不过怠慢皇上的过错!” 黎景云冷冷看着百八十个残兵,不禁嘲讽一笑:“皇上再怎么样,也无法从死人口中探寻出消息,千夫长,你说对吗?” 话音落,只见寒光一闪,没等千夫长反应过来,便死在了黎景云的软剑之下。 有士兵面露惊恐之色:“黎丞相,你怎敢无故杀害大越的兵将,你就不怕皇上怪罪吗?” 黎景云的唇角勾起,邪肆而张扬:“无妨,皇上不会知道烟城发生了什么,因为死人,是永远都不会说话的!” 他的剑仍未停,士兵们看此情形,互相对望着,接收到了彼此眼神中的讯号,便直接蜂拥而上,结果却无一例外,他们是以自身的鲜血,祭奠了黎景云的软剑…… 黎景云带出来的所有士兵,都已死绝了,他若只一人毫发无损的回去,恐怕无法向皇上交代,眸色深沉,他利落的一剑,狠狠划破了自己的胳膊…… 有目光落在他的后背,黎景云猛地转身,却见冷月坐在窗前。 她面无表情的道:“麻烦你将尸体清理干净,别再吓坏了芊芊……”言尽,她合上了窗子。 他听见那个奶娃娃的声音:“阿娘,芊芊今晚可以陪你一起休息吗?” 她的声音终于带了情绪,温暖中,掺杂了几分深藏于心的苦涩:“当然可以,阿娘给芊芊换个故事讲,可好?” 奶娃娃声音轻快:“好哎好哎……” 黎景云不再偷听,转而出门,花了些银钱,找了十几个身体强壮的男人,替他清理了门外的尸体和血迹。 之后,他又经过打探,寻了个年龄大些的婆子来,命她照顾好冷月的身体。 一月为期限,冷月若恢复的好,他自会封给婆子一笔银钱,若落下病根,他也不介意在烟城,多留下一条人命! 那个婆子自是不敢怠慢,每日看冷月看的紧,她门都出不得,终日里除了躺着睡着,便是用饭饮汤,连她有心抱一抱芊芊,都被孙婆婆给无情的制止了。 孙婆婆满脸笑纹:“小娘子年纪轻,现在什么都不当一回事,待到了孙婆婆的这个岁数,这腰疼的毛病,可就得找上门喽,小娃娃,快过来,孙婆婆抱你,以后啊,别缠着你阿娘……” 第65章 等阿娘接我离开 这一来二去的,芊芊与孙婆婆,倒也越发的熟络了起来。 冷月时而也会与孙婆婆闲话家常。 得知了她的儿子、丈夫都死在了抵抗大越的战场上,她儿媳得此噩耗,动了胎气,已经怀了三个月的胎儿,愣是没能保住。 孙婆婆提起旧事,不禁老泪纵横,冷月握着孙婆婆的手,摸着她掌心因为常年劳作,而起了厚厚的老茧,内心更是百感交集,不是滋味。 冷月甚至不敢想象,一场战争结束之后,会有多少女人,因此失去儿子,失去丈夫,失去父亲,她此刻,只觉得眼睛疼的厉害…… “唉,是婆婆不好,平白无故的提这些旧事做什么,倒惹得娘子难过了!” 孙婆婆抹了抹眼泪:“这人啊,总得往好处看不是,婆婆的儿子是没有了,原想着趁儿媳年轻,让她改嫁,过自己清闲的小日子去,我那儿媳却是不肯依,只认了我这糟老婆子为亲娘。” 孙婆婆讲到此处,竟是忽然笑了起来:“我这个乖女儿呦,可别提有多孝顺啦,她比我那个粗枝大叶的儿子,贴心的可不止一星半点咧,婆婆每每看着家里升起炊烟,女儿做好了热饭热菜,婆婆便觉得这日子,也不那么难熬啦……” 有道是有什么样的婆婆,便会有什么样的儿媳,孙婆婆生就慈眉善目,想来,也是拿自己的儿媳,当了亲生女儿疼,故而,儿媳才会尽孝于她的身前。 冷月勉强一笑,才要接话头,黎景云却在此时进了门,道:“孙婆婆,你带女娃出去玩!” 孙婆婆道了声“好,”便先行带着芊芊离开了房间。 黎景云自顾自的倒了杯茶,一饮而尽,道:“冷月,我替芊芊找了人家收养,不日,便将她给送走吧!”他近几日,一直忙着这件事,总算有了着落。 冷月出言道:“你这么快就找好了,是个什么样的人家,可知道根底?” 黎景云默了一瞬,答:“那户人家是无儿无女的绝户,想来,也是亏不着她的。” 冷月蹙起眉:“他没有儿女缘分,与能否善待芊芊,又有什么关系?”这个理由太敷衍,太牵强了些。 黎景云难得耐着性子解释了:“待你出了月子,我便会带你离开烟城,赶往都城。我们在烟城耽搁太久,启程之后,自然是要加快速度,冷月,时间不等人,你已经没有机会挑三拣四了。” 冷月沉默了一阵,才道:“若是这般说,与其让芊芊跟个不知根底的人家,还不如让她留在孙婆婆身边……” 孙婆婆的心性为人,自是极好的,听她适才的一番话,她儿媳的品性亦是难得的仁孝无双。 芊芊又与孙婆婆相处的来,若将芊芊留在孙婆婆身边,冷月也能更放心。 黎景云笑道:“好,都听你的便是了!” 他岂会不知,冷月根本就不信他。只是冷月眼下还动不得气,他暂且忍忍,由着她的想法,届时,待他回到都城,就会派自己人来到烟城。 冷月若肯乖觉听话,那孽种便会安然无恙的活着,他派的人,便是在保护孽种的安全,若不然,他杀那个孽种,也同样会及时! 当晚,冷月搂着小奶团子,柔声道:“芊芊,阿娘有事与你相商,阿娘要暂且离开烟城一段时日,芊芊留下来,跟着孙婆婆可好?” “不好,”阿娘若离开,又不肯带她,她就成没人疼的野孩子了! 芊芊瘪了瘪嘴,直接委屈的哭了起来:“阿娘,你是不是不喜欢芊芊了,也不想再要芊芊了……” “怎么会?阿娘最喜欢芊芊了。”冷月替她拭去了泪痕,诱哄道:“阿娘向芊芊保证,待芊芊熟读了四书五经,阿娘便会亲自来烟城,接芊芊回去……” 她此次返回都城,其中变数未知,甚至连生死,都是掌控在他人手中,只愿再过几年,芊芊能忘了她也便好了。 小孩子最是单纯好哄,芊芊闻听此言,扑闪着水灵灵的大眼睛,问:“阿娘,你说的可是真的吗?” 对上芊芊亮晶晶的眸子,冷月无法违心的说出谎话,只模棱两可的道:“芊芊,听阿娘的话,留在烟城才最乖!” 她在冷月脸上亲出声响:“芊芊听阿娘的话,留在烟城等阿娘接……” 她离开烟城的那一日,将自己带的所有盘缠,尽数交到了孙婆婆手中,道:“孙婆婆,以后,芊芊便托付给您照顾了。” 言尽,她双膝跪地,磕了一个响头。 “娘子,快点起来!” “能照顾芊芊,老婆子高兴还来不及呢,怎能受娘子这么大的礼?”孙婆婆搀扶她站起身,道:“还有啊,娘子给的银钱也太多了,一个小奶娃娃,几辈子她也用不了这么多钱啊……” 孙婆婆虽出身于穷苦人家,一辈子也没有见过这么银钱,但她也绝非见钱眼开,贪得无厌之人。 她有意将银票归还,却被冷月握住了手:“孙婆婆,这是我的心意,请您收下,为您家里添置一二也是好的。” 冷月自然是用不到钱的,而孙婆婆则不一样的,她丧夫丧子,家里只剩她与儿媳相依为命,日子难免会过的捉襟见肘,这笔钱交给孙婆婆,保她不愁生计,也保芊芊在烟城生活无忧…… 孙婆婆还想说些什么,冷月却赶在她之前开了口:“另外,还要劳烦婆婆替芊芊请个先生,教她读书识理……” 奶团子上前几步,抱住了冷月:“芊芊不才要读书识礼,芊芊要熟读四书五经,等阿娘来接我离开……” 她笑着,摸了摸芊芊的头:“待阿娘走后,芊芊要听孙婆婆的话。” 奶团子重重的点了点头:“芊芊会听话!” 冷月原想着,让孙婆婆拿了这笔钱后,就举家搬离出烟城,但是,黎景云就坐在那里,似笑非笑的监督着她。 冷月想了想,极为含蓄的说道:“烟城以外的风光大好,婆婆若得了空闲,可带着儿媳和芊芊出去瞧瞧。” 第66章 重返都城 满屋子,只黎景云一人,听懂了她的弦外之音,至于孙婆婆,她笸箩大的字都不识一筐,又如何能听懂,冷月这话里隐晦的意思呢? “唉……”孙婆婆叹息一声,道:“婆婆老喽,家里尚有几亩良田需要打理嘞,这外头的好风光啊,婆婆自是无缘得见啦……” 黎景云看了看天色,道:“冷月,辰时已到,我们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冷月取下头上的簪,这簪还是她入宫第一个生辰时,梁浩然赏她的礼物。 她将簪子递了过去,道:“芊芊日后若是想阿娘,便看看这支双蝶翡翠簪。”也算是给芊芊留个念想。 “走,我不想重复第二次!”他的语气明显不耐,冷月只得跟着他离开。 黎景云充当起了车夫,冷月坐在马车里,隐隐约约听见芊芊的声音,她掀开帘子,看见芊芊在跟着马车跑,一声声的唤她“阿娘。” 孙婆婆紧跟在芊芊身后,直喊着:“女娃娃,你慢些跑,莫要摔倒了……” “芊芊,听婆婆的话,才最乖。”她话音刚落,那小小的一抹身影,便跌倒在黄土路中。 “黎景云,快停下来,停下来……芊芊摔倒了……”冷月焦急的声音传进了他耳朵,随着他凉薄的唇,吐出一个“驾”字,马儿跑的又快了几分。 她知道黎景云是故意为之,却也别无他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芊芊,离自己越来越远,直至变成了一个黑点…… 十月中旬,前大梁都城,如今是要称之为大越都城了,城中迎来了第一场雪,也迎来了黎景云的马车。 他刚到城门口,便被李虎将军拦截住了:“传皇上口谕,黎丞相入城后,当即刻赶往宫中复命,不得有误!” 冷月下了马车,这满目素白之色,既熟悉又陌生,她与黎景云保持着三尺有余的距离,听他语气缓缓:“冷月,你能活下去,芊芊才能活的下去。” 闻听此言,冷月停下脚步,道:“你当日说的是,我只要听你的话行事,芊芊便能活,我一介前朝遗孀,皇上自是容不得我的。黎景云,你若因为皇上直接赐死我,而迁怒于芊芊,我死后,即便化作厉鬼,也要拉着你来陪葬!” 她重新回了都城,便没想过会留有命在。 黎景云回头,眸子却幽暗了些许:“你按照我说的去做,皇上断不会赐死你,我只是担心你一时想不开,自己上杆子去作死罢了!” 皇上火急火燎的让他进宫复命,真的是着急想见他吗?怕也未必! 御书房内,皇上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着桌案。 他自收到千夫长的一封密信,得知追到了那两条漏网之鱼,已过去两个月了,千夫长再未传来任何讯息,连同黎景云,也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 黎景云当初与他说,大梁的皇上色令智昏,刚愎自用,又容不下他,既然君主无情,就别怪他黎景云无义! 且大梁朝堂内,皆是黎景云培植的势力,他欲借兵攻打大梁,里应外合,以大梁的疆土,换他重新做回丞相之位。 他原是不信黎景云的片面之词的,他这么有本事,为何不直接登基为皇? 然,当黎景云缓缓揭开面具的时候,他便明白了,那是一张怎样的脸啊,眼睛下方有明显的烧伤,与另外一半完美的脸相比较,更显的狰狞可怖。 黎景云的容貌残损至此,能立于朝堂,做一人之下的丞相,已是君主的无上仁慈。又怎配坐享九五之位?他总不能戴上面具,欺骗他的子民一辈子吧! 是以,他才放心的借兵给黎景云。 大越国的亲兵,自然与他一条心,他又暗自告诉了李虎将军,黎景云若是生出什么幺蛾子来,可以先斩后奏! 然,途中.出了些许故障,黎景云一路攻到都城,李虎将军却比他晚到了都城一天,也得知了,有士兵无意见到,黎景云亲手杀死了金将军。 黎景云向李虎解释道:“皇上才收复大梁,理应顺天意,收民心,而金将军却身先力行,带动手下士兵欺辱前朝宫妃,不杀金将军,不足以平民愤!” 李虎将军暗暗查到,他此言不虚,大军破宫门的那一日,皇宫内,除了皇后是提前自尽,保全了清白,其余的各宫女眷,皆不能幸免于难。 此事,黎景云为了民心,做的不错。 他正想着黎景云,门外就传来了宫人的禀报:“皇上,黎大人求见!” 他转了转大拇指上的翡翠扳指,不紧不慢的说道:“请进来吧!” 见到来人,他刚想出言责问。 黎景云却直接身形笔直的跪在地上,语气诚恳:“微臣前去追捕漏网之鱼,耽搁日久,还望皇上恕罪!” 这一跪不打紧,皇上瞧清了在黎景云身后,还站着一名女子。 那女子一袭素白衣裙,外罩湘妃色大氅,身量纤细,气度高华,端的是仙姿玉貌,令人见之忘俗…… 大梁灭亡,就连一国之后,都提前殉了国,她却得以逃出宫外,害黎景云追了她这么久,可见啊,梁皇是真的疼她,也真想保她! 他看清了冷月的容貌,冷月亦是看清了他的这副尊容。 不同于大梁人肤色白皙,他的肤色黝黑粗糙,身材孔武健壮,五官立体而深邃,尤其是那双眼睛,深沉而锐利,像极了暗夜中的孤狼,看似随意的微微眯起,却散发出极度危险的光芒。 “黎丞相,你耽搁了这么久,笼共就两条漏网之鱼,怎的还少了一条?” 他在问黎景云,眼神却飘向冷月,其中蕴含的浓厚兴味,是藏都藏不住。 黎景云早已想好了借口:“启禀皇上,逃走的人,除她之外,还有一位小公主,卑职带领士兵,一路追到边境,遭到大梁影密卫的殊死反抗,双方血拼,临了玉石俱焚,还误杀了前朝公主,皇上若不信微臣,可派人前往边城打探!” 若当日,冷月选择的是第二条路,他的说辞便会改成,误杀的人是冷月了…… 第67章 前朝遗孀 皇上的唇角微微勾起,道:“黎丞相言重了,朕不相信谁,也不能不信黎丞相啊!” 所有人都死了,就剩黎景云和最后一条鱼,且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他就算查,也不知该从何查起…… “黎丞相,你先起来吧!”皇上用翡翠扳指敲击了两下桌案,忽而笑道:“朕履行了与你的承诺,也封了楚桓为一品将军,延续他在大梁原有的官职,待黎丞相明日上了早朝,便能见到故人了!” 冷月闻听此言,樱唇微咬,楚桓,连他也背叛了大梁吗? 她极细微的表情,却是含怒带怨,分毫不差的落进皇上的眼中。 他由桌案内走出,停驻在冷月身前,捏住她的下巴,语气不无调侃:“原来,你也是有表情的,朕还以为,你是用白玉雕成的人儿呢!” 他的力道极重,冷月吃痛,一巴掌结实的打了过去,她手掌震的发麻,皇上的脸却未红一分。 “阶下之囚,你好大的胆子!”黎景云果断抽出腰间的软剑,直直刺向了冷月。 皇上及时伸手握住剑身,沉声呵斥:“黎丞相,朕让你出手了吗?” 黎景云复又跪了下去,道:“臣一时鲁莽,误伤龙体,还望皇上恕罪!” 殷红的血液顺着掌心落在地面,皇上眉头未皱,只道:“罢了,黎丞相连日奔波,必然劳累,你且先退下吧!” 皇上下了明晃晃的逐客令,黎景云只得先行退了下去,但他知道,冷月的命,算是暂时保住了…… 黎景云走后,御书房的气氛,陡然变得诡异了起来。皇上绕着冷月走了两三圈,才道:“你姑且说说,朕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冷月脸上的神色未变,只道:“前朝遗孀,本不配活在世上!” 她自是听从黎景云的吩咐,若今日表现的乖觉顺从,惹得皇上起疑心,她便活不成了,相反,她以亡国亡夫该有的态度,方能打消皇上内心的顾虑…… 皇上拦腰抱起冷月,邪魅一笑:“大越的后宫内,哪里来的前朝遗孀呢?有的,也不过是朕的一个猎物罢了!” 猎物?这是多么讽刺的称谓啊!然,冷月已经不在乎这等细枝末节的小事了,她如今更在乎的是,如何能保全自己,保全宫外的芊芊…… 那双霸占了梁浩然江山的手,一路抱着她进了骁龙殿。 一缕缕细碎的微光,透过重重叠叠的明黄色帐幔,皇上粗糙的掌心抚向她的脸颊,掌心的血迹染花了她的半边脸,他的声音又沉又重:“告诉朕,你叫什么名字?” 她透过皇上的脸,看向的是头顶的双龙戏珠图案,她神色淡淡,不悲不喜的答:“冷月!” 皇上点了点头,道:“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你配的上这个名字!” 冷月不再接话了。 随即,皇上用受了伤的右手,顺着冷月的肩头,神色认真的一路往下,也不知道是在胡乱涂抹着什么…… 腥咸的血腥味,充斥在整座骁龙殿,冷月恶心的捂住了口鼻。 “你别动,” 他像在欣赏绝世珍品,饶有兴致的打量女人的身体! 半边身体,肤色欺霜赛雪,另外半边,他适才以血为墨,以掌为笔,在冷月的身上,画出了一条血色的游龙来! 冷月木然的看着皇上,他斜斜的勾起唇角,笑的明显不怀好意:“朕为你流了这么多血,你打算怎么还给朕呢?” 她想都没想,却是果决拔下头上的簪子,划破自己的掌心,道:“以血还血,我不愿欠你!” “小家伙,你还挺倔!”皇上拽住冷月的胳膊…… 他的笑意更深了几分:“冷月,为了追你,可是折损了大越上千名士兵呢,朕要留着你的命,慢慢、慢慢的偿还给朕……” 他俯身,吻向冷月染血的半边脸,沿路起伏,吞噬掉他适才留下的所有血迹。 他吻的口干舌燥,而由始至终,那个小家伙都保持清冷的表情,不拒绝,不回应,更是不肯出声…… 他动情的吻了吻她的后背,低低的唤着:“冷月……” 第68章 你是不是属狗的 待泄掉了火气,他揽着冷月的腰,将她转了过来,面向自己,她脸上晕染了绯红之色,樱唇微启,在他怀里,急急的呼息,只是那双眼睛,仍旧冰冷的不带一点感情。 有几缕湿答答的发丝,随意的落在冷月脸颊,她膝盖处红紫交加,宛如云霞,此刻,她的确狼狈不已,却又狼狈的实在迷人。 “冷月,朕此生有三大爱好,饮最烈的酒,驯最烈的马,征服最烈性的女人。”皇上捋了捋她的发丝,邪魅一笑:“朕喜欢你,喜欢看你明明不服气,却又无可奈何的模样,真真美极!” 她瞧得出,皇上眉梢眼角皆是喜色,还有几分较为明显的得意,她突然就懂了,为什么黎景云之前会说出,怕她想不开,上杆子去作死的话。 若非芊芊在宫外受人郅郜,她与其忍着恶心委身于他人,倒不如干干净净的下去陪梁浩然…… 皇上忽而问道:“你从前住在哪儿?” 骁龙殿,本是他单独歇息的地方,而冷月,亦是在骁龙殿第一个承宠的女人。 这本是不合规矩的,故而,他想让冷月回到原本的殿宇居住,若她之前的殿宇被占了,他便再为冷月重新安排…… 冷月垂下了眼睫,答:“飞鸾宫。” 皇上顺了顺她的背脊,像是在抚摸一只猫儿:“刚好,那座宫殿豪华大气,却又无人居住,朕派人好生打点一番,用不了几日,你便能搬过去住了!” 其实,真正的原因,是金将军横死在了飞鸾宫,其他妃嫔,都嫌弃飞鸾宫晦气,故而,那般好的宫殿,才能得以空置了下来…… 看他走了,冷月将头上的簪子拧开。这簪子经过特制,里面留有空心,黎景云在这簪子里,放置了十余枚避子丹,她倒出一枚,吞入腹中。 她再度入宫前,黎景云曾与她说过,她不能怀有皇上的骨肉,便给了她避免怀孕的药。 她也因此得知,从前与梁浩然在一起迟迟无孕,便是这药起到了作用。再后来,她自作主张的停了药,便自然能怀得上梁浩然的骨肉,却因造化弄人,她没能保住那条生命,也断不想再怀上别人的孩子了! 故而,她当时与黎景云说的是:“却不知有没有那种一劳永逸的法子,只吃一剂药,我便会永远做不成娘亲?” 黎景云诚实的答:“有归有,但我不许你用,这大越的后宫,亦渗进了我的人,届时,我自会派人给你送避子丹,且监督你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你只需记住一件事,听我的话,那个孽种才能活。” 冷月整个人蜷缩的像个婴儿一样,泪珠儿凝结在睫毛上,连日奔波的疲惫感席卷而来,她终于合上了眼帘…… 她睡得正是香甜,却被皇上一口就给咬醒了,她眼睛都没有抬,只自顾自的转过身,嘟囔了一句:“你是不是属狗的?” 他沉默一会儿,问:“朕从未说过,你怎么知道朕属狗?” 冷月道:“……我就是随便猜猜,” 除了疯狗以外,谁会无缘无故的乱咬人?她不过是随口一说,竟也能歪打正着了吗? “随便猜猜?那你猜的可真准!”他说话间,撩起冷月的头发丝,在她雪白的脖颈上,又咬下一个新的齿痕,出言催促道:“小家伙,快起来,朕要用晚膳了,你还得替朕试毒呢!” 冷月这才睁开惺忪的睡眼,坐起身,道:“皇上的膳食,不是有宫人提前用银针试过吗,哪里还用的着我替你试毒?” 皇上理直气壮的解释道:“有些毒,银针根本试不出来,故而,朕都是让活人给试毒,别人吃了没事,朕才会吃。” 冷月:“……你的意思,我是帮你试毒的工具人?” “不然呢?”他的笑容极度恶劣:“冷月,你能活着的价值,无非就是替朕试试毒,为朕捶捶背,陪朕睡睡觉了……” 冷月不欲与他浪费唇舌,然,床脚破碎不堪的衣裙,却让她犯了难。这身衣裙,根本就穿不出去了…… 眼前红影一闪,那个狗皇帝,将一身胭脂红色的衣裙,丢到了她的脸上:“快些穿,朕矜贵着呢,经不起饿!” 他不提醒还好,这句经不起饿才说完,冷月的肚子就不争气的咕咕叫了几声,她急匆匆的穿好衣裙,被狗皇帝拽出了房门。 满桌子珍馐美味,冷月每道菜只尝一口,就吃到发撑了,一柱香后,皇上观察她脸色未变,既没晕倒又没死,才动起了筷子! 冷月别过脸,倒是自嘲的笑了笑…… 她若是因为给皇上试毒试死了,黎景云不会言而无信的为难于芊芊吧? “你怎么笨手笨脚的,还不快滚!”皇上呵斥出声,打发走那个宫女,转而看向她,出言道:“冷月,你还杵在那做什么,过来,给朕布菜!” 冷月乖觉的站在皇上身侧,皇上的手指向哪一道菜,她便夹起哪一道菜,放在皇上跟前的食碟子上。 皇上用过膳,又被伺候着漱了口。他瞧冷月脖颈上的血痕,笑问:“你下了那张床榻,伺候人的本事倒不错,想来,你以往没少在梁皇身侧尽心吧?” 冷月用力捏了捏拳,道:“未曾!”梁浩然又如何舍得让她以身试毒,又如何舍得让她亲自布菜呢? 她掩饰不掉眼里的伤色,皇上敲了两下桌子,伸长手臂将她给拽了过来:“你做出这般神情,可还是想他吗?” 冷月摇了摇头,她听见梁浩然的名字,只觉得心如刀绞,痛若凌迟。 梁浩然啊,他是冷月生命里的一束光,如今,这束光灭了,冷月的心,也跟着他死了…… 皇上不禁轻笑一声:“也对啊,一个亡国之君罢了,的确是没什么可想的!” 冷月沉了沉眼,忍不住替梁浩然出言辩解道:“梁浩然虽为亡国之君,但大梁走向灭亡,却怪不得他!” 皇上的笑意更深了几分:“冷月,你倒是说与朕听听,大梁之灭亡,不怪梁浩然这个一国之君,又能怪得了谁呢?” 第69章 自古美人爱英雄 她掷地有声的说道:“殷商之所以灭亡,归结于臣非亡国之臣,君乃亡国之君;大梁灭亡,与殷商恰恰相反,梁浩然在位时,仁政爱民,却正值乱臣当道,君非亡国之君,而臣,却是名副其实的亡国之臣!” 若大梁朝臣,大半都如夏阳将军这般忠肝义胆,大梁自会千秋万代。然,偏偏那些朝臣,要么庸懦无能,要么与黎景云蛇鼠一窝,沆瀣一气,竟然引得外兵入国,践踏自己的家园…… 皇上掐了掐冷月的小脸,正了正神色,才道:“小家伙,你若这般想,便是大错特错了,大梁之所以会灭亡,怨不得君也怨不得臣,你若想怨,也只能怨天道,收回了大梁的气运!” 天道若要保大梁,自会生出贤明君主,忠臣良将;天道若要亡大梁,自会生出乱臣贼子,霍乱朝纲! 想来,这芸芸众生皆蝼蚁,再怎么厉害要强,也终究斗不过天命所归啊! 他起身,拉住了冷月的手腕,似笑非笑的问了一句:“晚膳用的可好?” 冷月轻轻点头,他的手加了几分力度,道:“既然你吃的好了,便与朕同去消消食,也免得食物不好克化!” 他口中所说的“消食”,就是折腾了冷月大半个晚上。 翌日卯时,他也不管身边人才合上了眼帘,就强行拽着冷月起了身。 天色未明,借着宫内的微微灯火,皇上手中的银杆枪,挥舞的虎虎生威。 有道是自古美人爱英雄!他故意带冷月前来,观看他舞枪时的风姿飒爽,便要是让冷月见识到他的厉害之处,自然是胜过梁皇千分万分! 眼看着早朝将近,他却没能听见预想中的声音,比如,那个小家伙不可抑制的尖叫声,亦或是口吐莲花的赞美他风姿绰约,威武不凡…… 她就算不会附庸风雅,起码也该夸上几句俗话,比如:“皇上,你好厉害啊!皇上,你好威风啊,皇上,我好喜欢你啊……” 然,那个女人,却一句话都不肯言语! 他用余光一扫,却见冷月目光平静,像是在看着他,眼睛却丝毫没有焦距。 他不禁有些恼火了,合着他舞枪累的满身臭汗,竟是白白浪费了一通力气不成?“咻”的一声,银杆长枪直直朝着冷月的方向刺去。 冷月的身形未动,甚至连眼睛都没眨一下,那杆枪在距离她一寸不到的地方,终于停了下来,他出言问:“朕,适才舞的可好?” “我并不懂武。”好吧,她困的要死,哪还有闲情逸致看着狗皇帝舞枪呢…… 皇上收回枪,语气明显不快:“你过来,替朕擦擦汗,朕这就要去上早朝了!” 这该死的狗皇帝,真是一会儿不折腾人,都像是活不下去了似的! 冷月暗暗腹诽着,还是依言走了过去。 她的身高,在女子中算是高挑,然,她站在狗皇帝跟前,却将将到了狗皇帝的胸口位置。 她从袖中抽出香帕,踮起脚尖,方能够到他的额头。她拭去皇上额上的汗渍,皇上却猛地环住她的腰身,道:“等朕下朝回来,你不许偷着睡觉。” 这下好了,路都给堵死了,她连个觉也补不得! 狗皇帝下了朝,就来寻她用早膳,也就是要她为其试毒,早膳过后,他开始批阅奏折,同样要她在近前侍奉,拿着冷月当宫女使唤来使唤去,替他斟茶倒水,揉背捏肩…… 冷月揉着他的肩膀,心里却在暗戳戳的骂他,这个狗皇帝,简直是丝毫没有人性! 狗皇帝有些不满的声音传出:“冷月,你倒是用点劲儿啊,没吃饱饭吗?” 好吧,这狗皇帝还挺难伺候的。 这时,门外突然传进一声通报:“禀皇上,李虎将军求见!”狗皇帝放下手中的奏折,敲击了三下桌案,才道:“请李虎将军进来!” 冷月第一次见到李虎,只见他身高七尺有余,虎背熊腰,双目似铜铃般,炯炯有神。他半跪着身,声音浑厚有力:“微臣参见皇上!” 皇上握住肩膀上的小手,道:“不是才下了早朝吗?你此时前来,可有急事相商?” 李虎欲言又止的看了看皇上,又看了一眼七个不服、八个不愤的冷月。 他若没记错,这个女人,乃是昨日黎丞相带回来的漏网之鱼,她怎会留在皇上的御书房? 皇上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一般,只轻轻笑了一声,道:“李虎将军有什么话,直说便是,她呀,是算不得人的!” 冷月:“……”算不得人,你还能听懂我说话,可见你也算不得人…… 这倒不是什么机密,那女人听去也无妨。 念及此,李虎直接道:“启禀皇上,离国太子离落,宇国太子李星橪,不日便会抵达都城,恭贺皇上将大梁国土收入囊中!” 皇上默了一瞬,笑道:“这离国人士,惯会见风使舵,至于那宇国太子,他不远千里,巴巴的赶来都城,又想凑什么热闹呢?” 李虎老实的答:“末将不知!” “也罢,远来皆是客,你替朕安排下去,好生招待两国太子,莫要失了礼数。”轻轻挠了挠冷月的手心,皇上往椅背靠了靠,声音慵懒随性:“若无其他要事,李虎将军且先退下吧!” 李虎告了声退,皇上却瞧看了她好一会儿,突然说道:“据说,这宇国太子生的俊美无双,贵气斐然,冷月,你可想要出去一见啊?” 宇国太子生的俊美,与她又有何关? 况且,她即便有心思去,皇上也断不可能让她去,想到此处,冷月低眉顺目的答:“我自知身份卑微,不适合出去抛头露面。” “还算有自知之明,你这般处境,也就只配在朕的跟前晃悠了!” 手轻轻一带,冷月便跌进他的怀抱,后腰却当当正正的磕在椅子扶手上,她拧眉,皇上的大掌一挥,桌案上的奏折茶盏,尽数落在了地上,响声惊动门外的宫人:“皇上,您没事吧?” 第70章 封你为豆夫人 他沉喝一声:“都给朕滚的远一些!” 宫人们好奇归好奇,却万万不敢造次,只得听从皇上的吩咐,站远了许多…… 狗皇帝看她的眼神,如同饿狼盯上了一只小绵羊,直盯的她头皮发紧,冷月忍不住嗫嚅出声:“你……你这般看着我做什么?” “做什么?朕与你,除了能做那档子事,还能做什么?”他的笑容,透着一抹邪恶的气息:“冷月,你适才问题回的好,朕打算奖励你,啧,朕奖励你个什么好呢?” 他略微思忖,眸子透出一抹光亮:“不如,奖励你给朕生一个皇子吧?” 话音落,冷月就被丢在了桌案上,身子险些被摔的散架,尤其是脑袋磕的更重,一圈又一圈的转起了小星星…… 她疼的眼里水光粼粼,只道:“不要……我才不要你的奖励呢!” 他望向那双红了眼眶的眸子,道:“你若争气,能为朕诞下个皇子,便会母凭子贵。朕看在皇子的情分,也会给你名分,如此恩赏,你为何说不要?” 这后宫里的所有女人,都恨不得削尖了脑袋,想为他诞育子嗣。 皇子也好,公主也罢,若能有个一儿半女的傍身,也好在宫中度日,怎么偏偏这个女人,就与别的女人不同呢! 冷月未答话,她总不能实话实说,说她并不愿意给这个狗皇帝生什么皇子吧! 她正沉默着,皇上却隔着衣服,捏了捏她身前的雪团,道:“要不要的,只在于朕的想法,你的想法,本就不甚重要!” 一行行清泪顺着冷月的下巴,滴落在了桌案上,发出“吧嗒、吧嗒”的声响,粗糙的手掌抚上她的脸颊:“哭了?冷月你说几句好听的,哄哄朕,哄哄朕,朕便暂且饶了你……” “放我下来,我不舒服!”他怀里的人儿,开始闹了起来。 手臂又收紧了几分,他的语气坚定:“不舒服,你也得给朕忍着!” 两人干瞪眼,僵持了足有半柱香的时间,冷月从他的怀里逃开,转身便往门外走。 皇上厉喝一声:“站住,你招呼都不与朕打一声,急匆匆的跑出去做什么?” 冷月面不改色的扯着慌:“我着急去如厕,你也要跟着去吗?”这个狗皇帝,简直太费避子丹了,也不知道黎景云的内线,何时才会出现。 皇上尴尬的咳了两声,道:“你自己去便好,记得慢些,莫伤到朕的皇子!” 冷月:“……”如厕,怎能慢的下来? 如此,又过去两日,皇上与冷月说道:“飞鸾宫已打点好了,朕陪你去看看,若有什么需要添置的,朕得了空,再另行帮你添置……” 飞鸾宫与以往相比,差别不大,梁浩然为她做的那面琴,也完完整整的躺在长案上。 唯独那张床,帐幔换成恍如云烟的大红色,锦被与绣枕亦是红的耀眼,犹记得,她上次见到这满目的红,还是梁浩然除夕当晚娶她的时候。 她抚摸着一床锦被,想的是与梁浩然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想起梁浩然曾经的承诺:“两个人一辈子哪够啊,我要与阿月生生世世做夫妻!” 狗皇帝的声音,拉回了她的心思百转:“怎么样,可还有需要添置的吗?” 冷月只道:“不必了,这样很好。” 他手搭上冷月的肩膀,道:“飞鸾宫,现在只有两个打扫庭院的宫女,用不用朕吩咐下去,给你挑两个贴身侍奉的?” 冷月叹息了一声,道:“我说了又不算数,皇上自己做主便好。” 狗皇帝用力扯了扯她的脸,笑道:“瞧瞧,你还认起死理来了,此等细枝末节的小事情,让你做主也无妨!” …… 也就在今日,离落与李星橪相继到达了都城。 皇上为迎接两国太子,大摆酒席,与满朝文武同为两国太子接风洗尘。 入目佳人,歌舞助兴。 酒过三巡之后,离落站起身,笑着恭维:“离落奉父皇之命,祝贺皇上将大梁收入囊中,今而,特为皇上备下薄礼,万望笑纳!” 离落击了三声掌,身着离国服饰的男子,抬着一箱箱礼物步入殿中。 上座的皇上眯着眼,看那些珍珠,翡翠,金银布帛……抬手间,指向雪白皮毛的毯子,问离落:“这是什么?” 离落笑答:“这张狐皮毛毯,是以数百只白狐幼崽的皮毛缝制而成的。” “白狐幼崽的皮毛极度柔软,且这几百只幼崽,一丝杂色也无,可见,是费了心得到的。”皇上大手一挥,道:“送去飞鸾宫!” 那个女人的肌肤嫩,这毛毯给她铺着正好。 他与离国太子寒暄完,宇国太子也站了起来,说着一些没有营养的恭维话,亦是给他送了礼,只是他的礼,与离国太子不同,是金银与美人。 唉……却不知这李星橪,送的到底是美人啊,还是奸细啊? 然,别人是以贺喜为名,不管送的是什么,他都不好明着拒绝。皇上哈哈大笑:“都说宇国出美人,但瞧眼前的女子,这皮肤嫩的呀,就跟块水豆腐一样,可见,传言不虚啊!” 他说话间,从上座走了下来,挑起那女人的下巴,道:“朕直接封你为豆夫人,如此殊荣,你心中可还欢喜吗?” 第71章 黎景云的线人 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以皇后那妒妇狭隘的心胸,这女人,根本就活不到他动手…… 女子道:“之梧谢过皇上恩典!” 他的手骤然加重了几分力度:“怎么,你不喜欢朕赐给你的封号吗?” 之梧眼底闪过慌乱的神色,急忙纠正了措辞:“臣妾豆夫人,多谢皇上恩典!” “嗯,这样才乖,”他松开手,道:“皇后,你帮豆夫人安排一处妥善的地方,朕今日,倒有些醉了,李虎将军,你替朕好生的安顿两位太子,不得有误!” 他做好了交代,便转身离开。 飞鸾宫内,烛火微微晃动。 躺在床上的女人,三千青丝随意披散,细白的脖颈上,绽放出青紫交加的花朵,寝衣微微敞开…… 皇上只看的喉头发紧,周身的血液抑制不住沸腾,他轻手轻脚上了床榻。 “呼……”他在冷月的耳畔,吹出一口气。 “呼呼呼……”冷月慢悠悠的睁开眼。腹诽着,狗皇帝这般做派,她哪怕睡的再熟,也会被痒醒,更何况,她并不敢深睡。 “醒了?”他明知故问的道:“快瞧瞧,朕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他从怀里摸出一对细巧的镯子,献宝似的递到冷月眼前,道:“离国太子送的所有礼物中,只两样入了朕的眼,一是你铺着的白狐毛毯,二是这对血玉镯。” 他的言外之意便是,冷月,你瞧瞧,朕多疼你啊,最好的东西,都捧给了你…… 冷月展眼,那对血玉镯,质地细腻通透,颜色鲜红纯正,确实美极,见她眼底闪过一抹惊叹,皇上轻笑一声,道:“朕亲自为你戴上。” 他起身,捉住冷月的小腿,将那对血玉镯,一并套进冷月的脚踝上。 轻轻拨了拨,玉镯就会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他唇角勾起,手却顺着冷月纤细的小腿,一寸寸的向上移去,那玉镯的美妙声音,足足响了有半个时辰,才将将停歇。 这已然是他为了小皇子,极为克制的结果了。 翌日,宫中的管事带了两名宫女来飞鸾宫,冷月一眼便瞧见了彩蝶。 她长的高了些,原本的包子脸,褪去了几分婴儿肥,五官却丝毫未改。 彩蝶站在管事身后,低眉顺眼。 管事的也仔细打量了冷月一番,观她模样虽周正,想来啊,也是个没有家世,没有本事的,那宇国送来的美人,可是一进宫就被封为夫人了,而她呢,却连一个位份都没混上! 管事清了清嗓子,从鼻孔里冷哼一声:“我姑且称您为一声姑娘吧,今儿奉皇上旨意,为姑娘送来两名宫女侍奉,既然人已经送到,我这便回去复命了!” 对待这等没名没分的女人,她自然有态度傲慢,语气不屑的资本。 临行时,她甩了甩衣袖,趾高气昂的转了身,却重重的摔了个狗啃泥。 彩蝶走上前去,扶着管事起了身,道:“您呀,慢一些,这风大路陡,若是摔坏了老胳膊老腿的,可就有罪受了!” 冷月在这个角度,倒瞧了个真切,适才,分明是彩蝶伸腿绊倒了管事,又假意扶管事站起身。这丫头胆子愈发大了,在皇宫里也敢放肆。 管事前脚走出飞鸾宫的院子,彩蝶还不忘对她离开的方向“呸”了一声。心里暗暗骂道:“一个老贱奴而已,她也好意思狗眼看人低!” “彩蝶,你跟我过来!”听见冷月的声音,她登时换了一副嘴脸,屁颠屁颠的跟着冷月进了里间。 她挽着冷月的胳膊,用半是撒娇的语气说道:“月姐姐,我可想你了!” 冷月点了点她的额头,道:“你呀,人到了宫中,要小心行事才好!” 她眸子滴溜溜的转了几圈,道:“月姐姐放心,彩蝶不会给你惹祸的。” 至于那个贱奴,莫说她只是跌了一跤,她哪怕是摔死了,旁人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死的…… 冷月拉着她坐下来,倒了两盏茶,将其中一盏推给彩蝶,道:“你且与我说说,是怎么入宫的?”如今这皇宫里,可并不是什么好地方…… 彩蝶老实的答:“是黎丞相送我来的,我等你好久了呢!”月姐姐在雅阁消失后,她觉得被云娘骗了,也没少给云娘惹祸。 挨打什么的她不怕,她只想见到月姐姐。 闹到最后,云娘与她说了实话,月姐姐被送进皇宫,本就过的如履薄冰。而她的性子过于张扬,进宫也只会惹下祸端,什么时候,她的性子能沉稳,便也会将她送进宫,与月姐姐相聚…… 她慢慢的,学着面上带笑,心里藏刀,她还是那个她,敢作敢为,只不过,她的性子迂回了,不会与人发生正面的冲突。 再后来,大梁换了新皇,那个自称为黎丞相的男人,塞了她进宫,更是提前与她交代过,什么时候飞鸾宫有了新主人,便是月姐姐回来了。 今日,管事的前去挑选宫女,因着没人知道飞鸾宫的新主子是谁,而没人愿意前往,她便自告奋勇的站出来,提出愿意伺候飞鸾宫的主子。 冷月看着她面前,笑容依旧纯粹的彩蝶,心头有些苦涩滋味,她道:“如此说来,你岂不是黎景云的线人了?” “线人,什么线人,我是月姐姐的人!” 彩蝶弯了弯眉眼,道:“黎丞相只说,让我陪着月姐姐解个闷便好,嗯…还有就是,定期给你送有益的丹药。” 她从怀里掏出乳白色瓷瓶,神色认真道:“月姐姐不妨暗自找医女查查,若真的于身体有益,你便用得,若无益,咱们偷偷倒掉便是。” 冷月顺手接过药瓶:“不必查的,我知道这种药,确实于我有益,”她默了一瞬,继续道:“与你一起来的那个姑娘,也是雅阁的人吗?” 彩蝶点了点头,出言解释道:“雅阁之前的姑娘,都被我给靠走了,外面的姑娘,她名为彩桦,去了雅阁还不到半年。” 两人一年多未见,自是有说不完的体己话,故而,攀谈了许久…… 第72章 行走的麻雀肉 日子,看似归于了平静。 皇上以为,那次之后,冷月必然会怀上他的骨肉,故而,他不敢死命的折腾她了,也不会卯时一到,就强行拽着她起床了,更不会让她帮忙试毒了…… 然而,这种平静,很快就被冷月的癸水打破了。 皇上得知冷月的癸水来了,气的原本就挺黑的脸,更黑了几分。 他倒背着手,在地上走了一圈又一圈,气的嘴角直抽,忽而,他颤抖的手指向冷月:“你…你怎么能这么不争气呢,白白浪费了朕一个月好东西!” 他开始极小声的嘟囔着,抱怨着:“好吃的都给了你,你可倒好,连个皇子都留不住,那补品也不知道你吃到哪去了,自己也一丝肉不长。你好歹两样占一样,那补品也不算是被浪费了啊!” 冷月转过身,背对着他,道:“是我配不上你的补品,你以后,也不必再送了!” 一阵诡异的静默后…… 冷月原以为那个狗皇帝走了,转回身,却见他双手抱臂,还在生气,他至于这样小气吗?不是都说过了,不用他再送了,他还想怎么样? 总不能逼着她,把补品都给吐出来吧?就算她能吐得出来,也吐不全了,每日送来的补品,都是她喝下一小半,彩蝶喝下一大半的…… 正胡乱想着,那个狗皇帝却猛地跳到床上,在她的脖颈上重重咬了一口,道:“你若再敢与朕顶嘴,信不信朕直接就能弄死你!” 他撂下了狠话,便气冲冲的离开了! 这又算个什么事,自己叨叨了大半晌,她不过就回了一句话,怎么就成顶嘴了?唉,他还真是霸道啊,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冷月下了床,照了照铜镜,那脖颈上的血齿印仍在流血,她叹息了一声。 尤记得那一日,彩蝶替她绾发,问了她:“月姐姐,你这脖颈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彩桦笑着接过话:“彩蝶妹妹,那是皇上与姑娘行的闺房之乐!” 彩蝶的眉头皱起,道:“凭他怎么乐,也不能动口咬人啊,这好好的脖子,新伤旧伤不断,从我们来,就没见月姐姐好过……” 彩蝶的这番话,若被皇上听见,恐怕性命都难保。此后,她便仔细的嘱咐了彩蝶,若是皇上来,便让彩桦到近前侍奉,她只管躲起来便是。 彩蝶与她熟悉,才更容易心疼她,也更容易为她的处境而意气用事,而皇上的性子又阴晴不定,若是哪日,彩蝶触怒了龙颜,她自是护不住彩蝶的。 而彩桦则与彩蝶不同了,那丫头与她不甚熟悉,进了宫,自然会奉皇上一人为主,也管得住自己的嘴,不该说的与不该问的,皆不会多言一句。 皇上自那日赌气离开,再也没来飞鸾宫,顺便,他还缩减了冷月的一应用度。 譬如,她的飞鸾宫,原本用的红萝炭,这种炭气暖而耐烧,灰白而不爆,如今,倒是改成了灶炭,一经燃烧,室内便云烟缭绕,呛的根本呆不得人。 她索性停了炭火,多拢几个汤婆子,与彩蝶,彩桦挤在一张床上取暖。 譬如,每日里的饭菜,都是清汤寡水,一点荤腥也见不到,她不挑嘴,却苦了彩蝶,那丫头一贯是无肉不欢的。 彩蝶指了指院内光秃秃的树干,道:“月姐姐,你看看那是什么?” 放眼望去,那棵树上,立着几只活蹦乱跳的小鸟儿。她声音淡淡:“是麻雀。” “月姐姐说错了,那是肉,是还在行走的麻雀肉,”她一边说着,一边不争气的吞了吞口水。 冷月不禁哑然失笑:“彩蝶若能将鸟打下来,今晚我下厨,给你打打牙祭。” 飞鸾宫的小厨房,存有一些米面调料,料理个杂食飞禽,倒是富富有余。 彩蝶自制了一个小弹弓,神色认真的瞄准枝头的肉,“咻咻咻……”不过一刻功夫,便用弹弓打下来十余只鸟儿。 冷月先将鸟清洗干净,放入炖盅,加入生姜、枸杞子,适量的冷水,放进锅内,加盖,隔水炖,大火炖熟后,再加入盐和调料,一股香气就盈满鼻腔。 彩蝶一筷子下去,夹起肉想了想,还是递给了冷月:“月姐姐,你先吃!” 冷月笑了笑,道:“你与彩桦吃吧,我先去躺一会儿。” “月姐姐等我片刻,待我替你暖好了床,你再休息也不迟,”彩蝶三下五除二便吃好了,因为匆忙,被噎的打起了嗝。 冷月眉头蹙起,取出一方绢帕,替她仔细擦拭掉嘴角的油渍,道:“日后你吃东西,可别再这么急了?” 彩蝶喝下半壶水,顺好了嗝,连连点头:“嗯,我什么都听月姐姐的。” 尚在骁龙殿的皇上,三敲五敲的,终于敲碎的那枚翡翠扳指,他看了一眼碎掉的扳指,顿觉心烦意乱。 飞鸾宫的那个女人,怎么还不来向他求助呢? 他故意冷着那个女人,纵得那些下人将她的炭火换成了灶炭,将她的吃食克扣的连个宫女都不如,他以为,冷月用惯了顶好的东西,骤然吃苦,必然会受不了,受不了便会过来求他的…… 他做梦都梦到过,冷月卑躬屈膝求他的样子,想想就开心的不行,而醒来时,冷月却一次都没有来过。 怎么回事,她不会是被冻死,或者是被饿死了吧?不行,他得去看看…… 他急匆匆的去了飞鸾宫,却见冷月在那里“左拥右抱,”睡得正香。 他顿时火冒三丈,怒不可遏的吼道:“大胆,你们主不像主,仆不像仆的,都成什么样子了!”他给冷月上好的白狐毛毯,竟然被两个宫女给睡了! 彩蝶与彩桦急忙下了床,跪了下去,冷月跪坐在床头,道:“这是我的主意,夜里冷,我才让两个丫头帮忙暖床的。” 飞鸾宫的确冷的不像话,他站在这说话,都能看得见哈气了。 他斜睨着冷月,道:“你的嘴是摆设不成?那些宫人见风使舵,怠慢于你,你就不会与朕说,求朕为你做主吗?” 第73章 谁是倔驴 “些许小事,冷月不敢麻烦皇上!”这个狗皇帝,夜半不睡觉,跑到这里装什么好人,若非他私自授意,宫人又怎敢如此怠慢? 皇上心口有些憋闷,又不好拿冷月直接撒气,只用余光瞥向了两个宫女。 他一脚踹出,踢在彩蝶的肚子上,见她纹丝不动,皇上怒火更盛,紧接着,又踹一脚。 有汗水顺着宫女的脸颊流了下来,那宫女硬是咬着牙,一声不肯吭。 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能教出什么样的宫女来,这主子的脾气又臭又倔,宫女也有样学样,性子也比旁的宫女要烈上几分! 就在他第三次抬起脚的时候,冷月果断下了床榻,抱住了彩蝶。 他的脚一时收不回去,转而,踹在了彩桦的肚子上,那宫女受了他重重一脚,当即倒在地上,捂着肚子泪流满面。 嗯,不错,这才是正常宫女该有的反应。他心口的闷气,顿时消减不少,清了清嗓子,才道:“日后,你们若再敢睡主子的床,朕就直接杀了你们!” 他撒了心里的那股无名火,就转身离开了飞鸾宫。这下子,他倒要看看,冷月还能跟他倔多久,还能自己撑多久! 时光飞快,却到了除夕这一日…… 皇上喝的酩酊大醉,遥遥一望,看见了他亲自册封的豆夫人。 他原本以为,豆夫人入宫便身居高位,必然会引得皇后心生怨怼,若皇后能暗自害死她,也省的他看着豆夫人碍眼。 万万没想到啊,这个豆夫人,可比冷月那头倔驴聪明多了,她竟然能在皇后那个妒妇的跟前,混的如鱼得水。 据传出的小道消息说,她每日晨昏定省,且态度谦逊恭谨,惯会用一些不切实际的甜言蜜语,哄着皇后开心。 哄的那个妒妇连北都找不着了,眼下,皇后与豆夫人,好的倒像是一个人似的。 他一步步朝着豆夫人的方向走去,将那女人拦腰抱起,道:“往年除夕,都是朕陪着皇后守岁,既然豆夫人与皇后素来交好,朕今年,就改为陪你罢!” 之梧微微蹙眉,轻声道:“除夕夜,皇上还是陪着皇后,更为妥帖。” 皇上这般说,分明是打算让她与皇后反目成仇。 皇上闻听此言,脸色瞬间冷了下来,将她从怀里直接丢了出去,怒气冲冲道:“豆夫人的言外之意,是摆明要拒绝朕的宠幸吗?” 之梧的头埋的很低,急忙解释道:“臣妾不敢,臣妾不敢……” 她适才说的话,皇后也必然听见了,若皇上执意要她作陪,想来,皇后也不至于怪她。 “哼……知道不敢就好!”他是连拖带拽,将豆夫人拽去了骁龙殿,又吩咐宫女,前去飞鸾宫,将月姑娘给请过来。 冷月才进骁龙殿的门,只觉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帐幔被撩起,她看清了眼前情形。 那个狗皇帝,像个死尸一样,大喇喇的躺在床上,双眸微闭,若不是他身体直立着,冷月还以为,他已经驾崩了呢! 而床的里侧,一名女子头发散乱,冷月没有看清她的脸,只看出她肤色极白。雪白的藕臂,搭在皇上的肩头,显得那狗皇帝,皮肤更黑了几分。 这不是有病吗?此等情形,还召她来做什么?难不成是为了看他们上演活春图吗? 冷月转身推门,推了几下却没有推动。 皇上终于慵懒的开了金口:“豆夫人,你今晚要好好的表现,顺便教教那头倔驴,应该如何伺候好自己的男人,该如何哄自己的男人开心!” 冷月:“……”谁是豆夫人,谁是倔驴? 她怒极转身,却与床上的女人目光相撞,那女人看她的眼神,有惊讶,有错愕,还有她根本读不懂的复杂情绪…… 转瞬之间,那女人就被狗皇帝拽到了眼前:“豆夫人,你认识她吗?” 之梧摇了摇头:“臣妾不认识……” 宇国太子之所以来到大越,是为了顺路在各国中,多安插一些探子,寻找一个人。 之梧进大越皇宫前,曾看过一幅画像。 太子说画中人,是宇国失踪十七年,也找了十七年的公主,名为云青。 宇国的皇太后年纪大了,因思念爱女,生了急症,常年缠绵于病榻。 御医说,心病需得心药医,否则,他拼尽一生的医术,也只能保皇太后五年可活。 宇国的皇素来仁孝,闻听此言,下达了死命令,五年之内,务必要寻回云青公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画像上的云青公主,却与眼前这位姑娘的模样,如出一辙。然,云青公主失踪时已十五岁,十七年已过,现下,她该是三十二岁。 而眼前的姑娘,正十五、六岁的好年华,与云青公主的年龄却实在对不上。 之梧一时看出神,皇上却用力捏住她的下巴,道:“你不认识她,为何还敢怠慢于朕呢?” 他原想,借今晚之事,让冷月明白,他大越的后宫中,有的是绝色美人,愿意卖笑讨好他,他也并不是非要冷月不可! 没想到啊,这个豆夫人,她竟然为了看冷月,而忽略了他这个皇上的存在。 真是越想越生气,他手顺着女人的下巴,滑到脖颈,站起身,五指收力,骤然一拧,豆夫人当场气绝身亡,被他直接扔下了床榻…… “啊…疯子…你这个疯子……”冷月惊到了,转身去用力拍着门板:“开门…开门…放我出去…快放我出去……” 这个狗皇帝,怎么突然就禽兽起来,说杀人就杀人了呢! 冷月手掌心拍的生疼,也没人肯理她。蓦然,皇上拽住了她的头发,扳过她的脸,迫使她看向了豆夫人的尸体。 他唇角勾起一抹邪恶的笑:“记住了吗?忽略朕的存在,这就是下场!” 他杀豆夫人时,自是不忘偷瞄着冷月。那时,她眼睛瞪的老大,眼底有恐惧,有不可置信,还有几分微不可察的怜悯,总之,她的表情丰富而有趣…… 杀鸡儆猴,这效果看起来也不错。 第74章 豢养的宠物 冷月看向女人的尸体,顿觉寒从心底起,无限悲凉。 她默了一瞬,脱下自己身上的大氅,遮住了那女人的曼妙身形。 皇上霸道的扳过她的脸,撬开她的唇,手顺着脖颈往下移去,移到腰间,他明显停顿了一下,手上稍用力,她的衣裙便尽数落在了地上。 他上一刻还用来杀人的手,此刻却是抱起了她,笑着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 好吧,狗皇帝的浑身上下,也只有牙齿白些,说不定还是被脸黑显的牙白…… 狗皇帝压低了声音,道:“冷月,这段时日,你少了朕的滋养,倒是清瘦了不少。” 他将冷月抱上了床榻,在她身上留下一朵又一朵的暗紫色莲花,直到蜡烛燃烬,他才终于肯消停了下来。 之后,冷月就生了一场重病,大年初二,她开始高热不退,说起了胡话…… 彩蝶看她眉头紧皱,一会儿念叨“阿娘,”一会儿念叨“浩然,”心疼的直掉眼泪。 “彩桦,你先照顾月姐姐,我去找个御医前来!”她转身要走,彩桦却拦住了她的去路:“彩蝶,以月姑娘现在的身份,如何能请的动御医诊治?” 彩蝶胡乱抹了抹眼泪,语气哽咽道:“那还能怎么办,眼看着月姐姐都烧的糊涂了,再这样下去,人都会给烧傻的!” 彩桦沉默了一会儿,道:“除非是求得皇上下旨,命令御医前来诊治。” “那我这就去求皇上,”她没等彩桦说完话,便急吼吼的走了出去。 彩蝶不知道大越的规矩,像她这种身份低微的宫女,贸然的求见皇上,无论是因为何等原因,都得先受下四十廷杖,能有命在,才能够见到皇上。 彩蝶生生挨了四十杖,行刑之人才前去禀告:“皇上,飞鸾宫的宫女求见。” 皇上出得门来,看了一眼满背鲜血的女人,冷哼一声:“你这么着急见朕,可有要事吗?” 彩蝶微弱的声音,断断续续:“宫女彩蝶……求皇上…派御医…前往飞鸾宫…为月姑娘诊治…月姑娘她…病重了……” 病重?她是纸糊的不成,昨日送走时还好好的,怎么说病重就病重了? 皇上还想问出点什么,却见那个宫女,已经晕了过去。 他眉头紧皱,急忙吩咐道:“将这宫女抬回飞鸾宫,另外,再安排两位得力的御医,前去飞鸾宫诊治!” 皇上赶到飞鸾宫时,只见躺在床塌的女人面色通红,他伸手探了探冷月的额头,果真烫人! 她嘴里不知道含糊不清的嘟囔着什么,偶尔,还有几滴眼泪滑过眼角。 莫不是除夕当晚看他杀人,给吓病了?若真是如此,这冷月也太娇气了些…… 正想着,御医推门而入,先是冷的打起了寒颤,紧接着,又对皇上恭敬的施了一礼。 他让出了位置,道:“朕命令你,必须要治好她,否则,就提头来见!” 御医用薄丝手帕,搭在冷月的手腕上,仔细的探了脉,才道:“贵人心火过旺,外感风寒,待微臣替贵人开两副药方,按照药方煎服,好生调养便是。” 御医开好药方,捋了捋面条般的长须,浑浊的双目四下扫了扫,继续说道:“只是这飞鸾宫的温度严寒,实在是难以养人啊!” 皇上沉了沉眼,想着冷月这辈子,也就是这个德行了,既是榆木脑袋不开窍,不服软,不求他,那他慢慢来教化也便是了,何必急于一时! 他自己开解了自己,才出言吩咐道:“传朕的旨意,惜薪司的炭火……罢了,飞鸾宫的一切用度,皆按照朕的供应标准来吧!” 他骤然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终于惊动了坐在栖凤殿的皇后,这飞鸾宫内,住的又是谁呢,与皇上的供应标准一致,倒是好大的面子啊? 她心里暗暗猜测着,皇上就进了门,她微微一礼,道:“臣妾给皇上请安!” “月如,快起来,”他快行几步,扶着皇后起了身。 还未等他出言解释,皇后便开始皮笑肉不笑的调侃了:“臣妾听闻,皇上将飞鸾宫的用度,上调至与皇上一般无二了,臣妾不免好奇……” 他用食指抵住皇后的唇,轻轻摩擦着,忽地邪魅一笑:“有什么可好奇的,飞鸾宫住的不是人,而是朕豢养的小宠物,朕不过是从自己的口中,省出个一星半点的,也就够她的用度了!” 皇后捉住他的指尖:“是什么样的小宠物,竟这般金贵难养,改日得了空儿,皇上也带臣妾去瞧瞧可好?” 他笑容邪魅:“宠物能有什么好瞧的,她不及月如的一半好看,反性起来还会挠人呢,若是伤到了月如,朕可要心疼好一阵的……” 他说话间,手探入皇后的衣襟,好生撩逗了一番,那个妒妇,也配合着无病呻.吟了一声,道:“皇上,臣妾此生的遗憾,便是没能为皇上诞下皇子。” 他仍旧在笑:“那朕,这就给月如一个皇子。”能不能让这妒妇生皇子,还不是得看他? 多年以前,他还为皇子时,为当上太子,得到骠骑大将军的支持,答应了大将军,他成为太子后,便许给林月如太子妃之位。 林月如是大将军唯一的女儿,大将军思虑良久,还是答应了。 他娶了林月如,也娶了自己当时的心上人,杜云艳为侧妃。 云艳先行有了身孕,林月如气不过,便趁他上朝之际,明目张胆的毒害了云艳腹中的孩儿,致使云艳一尸两命! 她若非愚不可及,又仗着身后的大将军,怎敢明目张胆的就害死云艳呢? 最可气的是,之后,她竟毫无悔过之心,还说什么,她就是“单纯的”看着云艳不顺眼,单纯,她倒是侮辱了这两个字…… 他没有立刻将林月如千刀万剐,也不过是忌惮大将军的势力深厚,不得不与她装一装恩爱夫妻罢了! 所以啊,他恨极了躺在他身侧的妒妇,每每与林月如布施雨露后,他便会赐下避子的汤药,谎称为坐胎的良方…… 第75章 蝼蚁尚且偷生 夜已过半,冷月费力的睁开眼睛,却见彩桦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她起身下床,想要倒些水喝,却惊动了彩桦:“月姑娘且慢,奴婢来便好!” 彩桦斟了茶,递将过去,冷月伸手接过,出言询问道:“彩蝶何在?” 彩桦垂下了眼眸,道:“彩蝶受了伤,已然有御医诊治过了,眼下,她还在耳房休息……” “受伤?”冷月撂下茶盏,急的外衣都没穿,就跑去找彩蝶了。 那丫头素来皮实,若非伤的重,她醒来第一眼看见的人,又岂会是彩桦呢? 她推门进了耳房,看见彩蝶趴在床上,脸色苍白,一丝血色也无,正哼唧着,抬眼见她,却笑了起来:“月姐姐,你出门怎能穿这么少?彩桦那个粗心的丫头,也不知道提醒你一声……” 冷月上前,掀开她的被子。 看那殷红的血迹渗透了包扎的纱布,她顿时红了眼眶:“彩蝶,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好端端的,你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 冷月的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她告诉过彩蝶的,见到皇上要像见到瘟神一样,绕着走,怎么紧躲慢躲的,还是被打成了这个样子啊…… 彩蝶勉强一笑,道:“月姐姐别难过,彩蝶皮糙肉厚,这点儿小伤,养上几日就会好的。” 冷月岂会不知,彩蝶之所以这般说,不过是在安慰她罢了!伤成这个样子,没个把月,怎能好得起来。 她心疼彩蝶,只站在那哭个没完,彩蝶转了转眼,道:“月姐姐,病人是见不得哭的,你若真心为彩蝶好,就该多笑一笑,能看见月姐姐笑,彩蝶心里高兴,这伤口才会好的更快啊!” 彩蝶被伤成这般模样,冷月又岂能笑的出来,只听信她的说辞,拭掉了眼泪,才道:“彩蝶,你早点儿休息,我明日再来陪你叙话……” 彩蝶点了点头,道:“明日,记得穿厚实一些,否则,月姐姐就不必再来了。” 她挨了四十廷杖,才得以面见皇上,请来御医,若月姐姐不珍惜自己的身体,再病起来,她岂不是白白挨了一顿好打吗。 冷月点头应下,退出了耳房。 此后,飞鸾宫的用度又被调了上来,那个狗皇帝,近来也没有叨扰她。 彩蝶的伤口结了痂,青草也冲破了泥土,春风又吹绿了嫩柳芽儿,这一切的一切,都仿佛在往好的方向走着…… 冷月的舒坦日子,过了也没有几日,那个狗皇帝就来了。 他就跟看个货物似的,盯了冷月半晌才道:“近来气色养的不错,明日,朕与众位大臣春猎,你也得跟着去!” 冷月急忙摇了摇头,只道:“前朝遗孀,不适合出去抛头露面。” 狗皇帝与大臣春猎,她若跟着去,势必会碰见黎景云和楚桓,她不愿见到那两个大梁叛臣。 皇上笑了笑,道:“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大梁都没了,谁又能认得出你来!” 就算有人认得出,他们也断不敢明言…… 他咬了咬冷月的耳朵,语气不无轻佻:“近来,朕倒惦记你的紧,你可曾想过朕没有啊?” 不出他心中所料,冷月的樱唇微启,吐出了两个绝情的字来:“不想!” “朕知道,你就是个小没良心的,” 他的两排牙齿,骤然加深了几分力道,冷月的耳垂,顿时渗出了血珠子。 她疼的蹙眉,开始推搡着他,皇上捉住她的手,用舌尖扫了扫她耳垂的血,顺着耳垂一路向下,滑过脖颈,又留下两个清晰可见的血齿印。 他嫌弃冷月肤白如玉,美的晃人,他只以破坏这种美,为自己增加几分乐趣。 皇上略略抬起冷月的腿,却并未听见清脆悦耳的声音,他的脸色顿时沉了下去,道:“朕送给你的那对血玉镯呢?” 她揉了揉脖子上的伤,道:“那对血玉镯,被我不小心给弄碎了……” “碎了?”皇上的眼睛瞬间瞪大了:“冷月,你给朕个合理的解释,你是怎么弄碎的?” 冷月垂下眼睫,道:“之前,飞鸾宫的炭火难于供应,玉镯遇冷则会变脆,那日,我不小心踢到了木椅,那对血玉镯便直接应声而碎了!” 皇上阴恻恻的笑了起来,从怀里拿出一半的血玉镯,在冷月面前晃了几晃,道:“你且好生瞧瞧,这又是什么啊?” 冷月愕然,这对血玉镯,戴起来走路,可谓是一步一响,她便会记起那个晚上,玉镯声不绝于耳,狗皇帝脸上的神色,兴奋欲狂…… 她心生厌恶,便让彩蝶捏碎了血玉镯,明明碎片都被埋了起来,怎么就能跑到他的手里呢! 见她脸上血色尽褪,皇上继续道:“你发高热时,嘴里可一直念叨两个名字,阿娘和梁浩然!” 他故意咬重“梁浩然”三个字,捏了捏拳:“朕十分好奇,既然你这般惦记梁浩然的好,黎丞相带你回都城的途中,你有的是机会自尽,为何你并未付诸过实际行动,直接下去陪他呢!” 他每说一句话,冷月的心便会凉上一分。 狗皇帝说的这般细致,必然是飞鸾宫内出了奸细,且这个人,还时常跟在她身侧打转。 自尽?下去陪着梁浩然,她倒是想啊! 死是最简单不过的事了,最难过的,就是如自己这般,死不得,却又活不好的…… 冷月勉强定了定心神,道:“蝼蚁尚且知道偷生,何况是人呢?我…我还不想死……” 她除了能说自己贪生怕死,一时间,也找不出其他合适的理由了! “呵,你说你怕死?” 皇上轻笑一声:“能这么理直气壮的贪生怕死,朕倒是前所未见。冷月,你弄坏朕的血玉镯,还胆敢与朕说谎,可曾想过,要付出怎样的代价吗?” 她退后几步,跪了下去:“只求皇上宽和则个,能留下冷月的一口气即可。” 这冷月突然给他行这么重的礼,他反而还有些不适应了,想要伸手去扶她,却觉得这么容易就原谅这个女人,她以后还不得反了天去吗? 第76章 侮辱了文雅的名字 念及此,皇上却是一搂龙袍,坐在了床上,拍了拍自己的大腿,道:“你过来坐!” 冷月迟疑了一下,才站起身,就听皇上出言催促道:“再磨蹭,就别怪朕不给你机会了!” 她知道狗皇帝这般姿态,必然没什么好事,还不得不依言走了过去,坐在狗皇帝腿上。 他故意往后一躺,冷月整个人就趴在他的身上。 皇上的声音,从冷月的头顶传出:“可是碎了一对血玉镯呢,你亲朕两口,此事就算一笔勾销了,否则,豆夫人的下场,就是你的下场!” 豆夫人的下场,就是被他给直接给捏死了。 冷月皱了皱眉,不情不愿的仰起头,在他的脸颊上,极为敷衍的亲了两口。 他心里得意,面上却丝毫不显,趁火打劫的说道:“亲的不响不算,朕要听见带响的……” 冷月:“……”这狗皇帝,实在太过分了。 在心里默默的骂了狗皇帝千百遍,还是抵不过那句话,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啵…啵…”两声响,皇上瞄见她快要气炸肺,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不禁心情大好。 他扣住冷月的纤腰,一个翻身,两人就互相转换了位置,他轻轻抚着她的脸颊,道:“朕为了保你,这段时日,可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呢!” 为了让那个妒妇相信他的说辞,别跑来飞鸾宫,找这头小倔驴的麻烦。 他可算把自己给豁出去了。连久久不用的“美男计”也都给那个妒妇用上了…… 冷月自然是不信他,只道:“你少在这里唬人,在大越,谁敢给你委屈受?” 他当即拉下了脸,道:“朕说什么就是什么得了,你若想命长,日后,就不许与朕犟嘴!” 冷月白了他一眼,神情无奈的敷衍:“是是是,属皇上最委屈了,皇上都要委屈坏了!” “你总算是上道了,”他的那张脸,无缝衔接的多云转了晴,坏坏的笑着:“知道朕为你受了委屈,今晚,你可要好好的补偿朕才是……” “撕拉”一声,衣裙碎裂。 冷月微微咬着唇,突然,皇上却以整个人的重量,压了她下来,她险些被压到窒息…… 他低声道:“冷月,你唤一声朕的名字听听,庭玉,朕的名字叫赵庭玉……” “赵庭玉?”他倒实打实的辱没了这个文雅的名字。 只瞧他的肤色,若他名为“黑曜石”,虽说夸张了些许,冷月却觉得,比名为庭玉更加贴切了几分! 且玉为君子,当行事磊落,温润有礼,与这狗皇帝难以琢磨的阴狠性子,行事毒辣的作风,也并不相衬啊! 她一时分了心,失了神。 赵庭玉的眸子幽暗了几分,在本就严丝合缝的幽池中,又添一根手指。 冷月忍不住失声尖叫,大颗泪珠顺着脸颊滚落下去。 他当即收了手,又提醒了一遍:“你难道听不懂人话吗?朕说了,让你唤朕庭玉。” 那一声“赵庭玉,”几乎耗尽了冷月所有力气。 此时的她,身上满是粘腻的汗水,如同一尾脱水许久的鱼,连一丝挣扎的力气也没有了…… “早早听话,何须受苦呢?” 无论冷月心里还想谁,此刻,还不是得乖乖躺在他的身侧,任凭他为所欲为吗?她但凡聪明点儿,便应该学着认清现实,乖觉听话。 冷月仍旧在轻声啜泣,赵庭玉皱了皱眉,莫不是真给伤到了? 冷月瞧清他眸子闪过的光亮,暗道不好,赵庭玉确实用自己的行动,证明了她猜测不错…… 这般软硬兼施之下,到了最后,冷月竟搞不清自己是痛的晕了过去,还是累的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的,有人在摇晃冷月的肩膀,她眼皮动了动,费力的睁开眼,天还未亮,那个狗皇帝,却已经穿戴妥帖了。 “快点,别为你一人,耽搁了朕的行程!”赵庭玉说话间,直接掀开了冷月的锦被。 冷月下意识的缩了缩身子,轻声道:“皇上,我身上痛的动不了,你不要带我去了。” “到底是听你的,还是听朕的?”他当即横眉立目:“朕哪怕将你给绑在玉蟒带上,也要让你跟着朕去春猎!” 冷月出言解释道:“可是我一不会骑马,二不会射箭的,你带我去春猎,又有何用呢?” “你还敢与朕犟嘴?” 他臭着一张脸,丢过一件衣裙,道:“一柱香之内,收拾妥当,否则,朕直接就弄死你!” 皇后会留在宫中,他不带走冷月,总觉得放心不下,春猎须得几日才回,与其等那妒妇回过神来,趁他不在害了冷月,他还不如提前动手! 他的人,哪怕是死,也得死在他赵庭玉的手里,绝对不能假手于她人…… 威胁,狗皇帝又在直白的威胁她!冷月强忍着四肢酸痛,一柱香,也不过勉强穿好了衣裙。 第77章 我诅咒你 春季的早晚,尤为寒凉。 赵庭玉替冷月拢了件披风,以自己的袖口遮住女人的脸,抱着她坐在了龙撵上。 出得宫门,他与一众臣子汇合后,赶往了狩猎场,他低眸,见冷月在他怀里睡了过去,不禁嗤笑一声:“这女人,却是个不扛折腾的。” 冷月不惧沿途颠簸,从太阳初升,一直睡到日暮西沉,于睡梦中,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肉香。 是赵庭玉在搞鬼,他将一整只烤羊腿,举递到了冷月的面前,那女人皱着鼻子闻了闻,也并未睁眼。 他有些着急了,冷月睡了足足一整天,怎的还没缓过来呢?这大梁的女子,真是娇弱的不像话,远没有大越本土的女子皮实。 正胡乱猜想着,安睡中的女人,终于睁开了湿漉漉的眸子,看着他手中的烤羊腿,直接起身握住他的手腕,咬下了一口羊肉来。 她一边咕哝着:“肉凉了,不大好吃,”一边张嘴又咬下一口,可见,她被饿的不轻。 “瞧你这没出息的蠢样儿,”赵庭玉站起来,道:“你且等等,朕让人给你热一热再吃。” 不多时,热腾腾的饭菜被重新端了上来。 冷月在赵庭玉直白的注视下,吃光了整只烤羊腿,又喝了两碗鲜汤,才满足的撂下了碗筷。 赵庭玉不禁失笑,语气调侃道:“你这般能吃,朕的国库,都快要负担不起了!” 冷月撇了撇嘴,却并未接话,自顾自的又重新躺了回去。 赵庭玉紧跟着躺在她身侧:“你吃朕的,喝朕的,朕与你说话,你竟还爱搭不理?” 她默了一瞬,道:“冷月笨嘴拙舌,一说话,皇上便觉得我犟嘴,索性,我不说话也便是了!” 赵庭玉长臂一揽,环住她的腰:“那还不是你笨,你捡朕爱听的说,朕又怎会说你犟嘴?” 冷月急言道:“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哪里知道你喜欢听什么,不喜欢听什么,你后宫女人多,谁不会与你犟嘴,你就应该找谁说话去,何必难为着我,还动不动的就威胁我呢!” 赵庭玉眉头深锁,厉声道:“冷月,你又开始与朕犟嘴了!” 他严重怀疑,冷月她连个男人都哄不明白,蠢成这个死德行,是怎么在大梁的后宫,活到最后的?是梁浩然就好这一口,还是她运气实在太好了? 冷月无视他的黑脸,气呼呼的转个身,才合上眼,赵庭玉的声音却再度传来:“你是属猪的不成,白天睡一天,晚上还能睡的着吗?” 她睡不着也不肯睁眼,在心里暗戳戳的想着,该死的狗皇帝,我再也不要与你说话了。 赵庭玉观察了有一会儿,见她双眼紧闭,卷翘的睫毛却抖个不停,他轻笑一声,道:“睡不着还装个什么劲儿,你装的又一点都不像!” 她赌气不肯答话,赵庭玉更加气闷,在她本就没好的脖颈上,添一个新的齿痕。 冷月疼的嘶一声,猛地坐起身:“你……”你这个卑鄙无耻、无耻下流、丧尽天良、坏了心肝、黑不溜秋、一肚子坏水的狗皇帝…… 我诅咒你,下辈子不属狗,而是直接托生成只会摇尾乞怜的小小哈巴狗! 赵庭玉饶有兴致的端详她,忽而道:“冷月,你是不是在心里偷偷的骂朕啊?”他无端的耳热了起来,定然是这头倔驴打心眼里在骂他! 该死,她表现的有这么明显吗?一定是这个狗皇帝在故意诈她,想套她的话……念及此,冷月当即否认道:“我不敢骂你!” 她心虚的用手摸了摸脸,刚想从哪寻来铜镜照一照,眼前的光线却暗了下去,她抬眸,见狗皇帝站在她面前,遮住了大片烛光…… 她吓得闭上了眼,赵庭玉俯身,捏住她的下巴,吻住她的唇瓣,极力的掠夺着…… 另一只手,却移到了她的腰间。 “给朕生个皇子……” 他轻轻吻着冷月的额头,却恶狠狠的威胁道:“这次,若还留不下皇子,朕就直接弄死你!” 冷月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我与儿女无缘,是注定怀不了皇子的……” “你真是撒起谎来,张口就来啊!” 赵庭玉霸道的扳过她的身子,道:“黎丞相复命时,亲口与朕说,你是带着小公主跑的,你能为梁浩然生公主,就不能也给朕生一个皇子吗?” 冷月蹙眉道:“黎丞相所说不错,我是带走了小公主,但那小公主,却并非我的亲生女!”芊芊是并非她的亲生,却胜似她的亲生…… 赵庭玉不禁冷笑一声:“不是你亲生的,你当日为何带走了小公主,而并非小皇子呢?” 带走皇子,不是应该更有指望吗? 冷月平复好了内心的情绪,才道:“我与梁浩然相识不足一年,而带走的小公主,已然三岁有余,你若不信我的话,可以去问黎丞相!” 赵庭玉的神情,要多欠揍有多欠揍:“谁知道你是不是入宫之前不检点,与那个梁浩然,提前就有了一腿,先怀上公主,而后进的宫呢?” 冷月气的脸色通红,“你……”了半天,又急又恼的抓起赵庭玉胳膊,重重的咬下一口。 这个该死的狗皇帝,侮辱她也就罢了,凭什么他这般污秽的人,还有脸侮辱梁浩然不检点! 赵庭玉看着胳膊上,被咬出了血丝的齿印,竟是笑了起来。 他回过身,却见冷月双手抱着膝盖,吧嗒吧嗒的直掉眼泪。 什么情况,她咬了朕,怎么自己还哭起来了呢? 赵庭玉将受伤的胳膊递了过去,道:“喂,你看清楚,受伤的是朕,你哭个什么劲儿?” 第78章 一箭双鹿 ,无一生还 莫不是他的肌肉太结实,因为咬他,伤到了冷月啃羊腿的牙? 想到此处,他拽过冷月,强制掰开她的嘴,看了看她的牙齿,这牙齿又白又齐的,也并未缺角啊? 那她为什么会哭? 赵庭玉略一思索,语气明显有些不耐烦了:“行了,行了,你就别再嚎丧了,朕适才说的那番话,分明是在逗你的,朕,还从未见过你这么傻的女人,连个玩笑话你都听不出来!” 他说着话,却用粗糙的手掌,在她脸上胡乱抹了抹,所过之处,冷月只觉皮肉发疼。 赵庭玉定睛一瞧,却见那女人脸色更红了几分,眼泪也落得更猛了…… 他是常年习武,手掌略微粗糙了些,但这个女人的脸,也太不经碰了吧! 在这大越的后宫,从来都是女人变着法儿的想哄他,故而,他自己也并不会哄女人,只用力抱住冷月,躺了下去:“快些睡,朕明日还要去射鹿呢!” 大越的旧俗,天子射鹿,寓意着逐鹿天下! 翌日,风和日丽。 大越的旗帜迎风招展,数十匹骏马奔腾,飞驰在山林草原之间,不远处有个分叉口,大越国素来以右为尊,故而,天子行右,大臣行左…… 赵庭玉行了一段路,拍了拍怀里的小人儿,道:“喂,出来透透气,别再给你闷死了!” 冷月听赵庭玉如此说,从他怀里探出了头。 她闻见小草的清香气味,也看见了今儿的白云,像是棉花一般,一团团的铺在了天空上。 忽地,一只雄鹰掠过天空,发出惊空遏云的鹰唳声。 赵庭玉当即弯弓搭箭,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瞄向雄鹰,他根据鹰的速度,预算好了鹰的飞行轨迹,只听嗖的一声,雄鹰直直落了下去。 他笑的满足而得意,在冷月的脸上啄了一口,才道:“冷月,你瞧得出朕的厉害吧?” 冷月幽幽的答:“厉害。” 她虽说自己不懂箭术,然,雄鹰不同于狡兔灵狐,豺狼麋鹿,只能在地上奔跑,这狗皇帝一箭射中尚在翱翔中的鹰,自然称的上箭术了得。 “朕这般厉害,你是不是已经开始崇拜朕了?”赵庭玉说着话,手上不停,又射中一只獐子。 冷月左思右想,道:“我能崇拜你什么?” 崇拜你不愧属狗,天天都咬人?还是崇拜你长的黑不溜秋,掉在地上都不容易找得到? 其实,赵庭玉的肤色并非是黑色,而是略深的小麦色肤色。 大越本土人,都以这种肤色为健康力量的象征,然,在冷月眼里,与肤色如玉的梁浩然相比,这狗皇帝的皮肤,就是比黑曜石也强不了多少。 赵庭玉在她腰上掐了一把,低声道:“自然是崇拜朕床上.床下,功夫都是一样了得啊!” 冷月气极骂他:“你算是什么皇上,简直就是地痞流氓!” 赵庭玉忽略了她的谩骂,因为他遥遥一见,看见了一对鹿,正在那里……呃,两相恩爱。 他不禁轻笑一声,却是转过了冷月的脸,道:“你瞧见没,春天到了,万物复苏了,连它们都知道,这可是繁衍后代的好时机呢!” 可惜啊,遇见了他,这后代是留不下了。 赵庭玉果断从箭筒中抽出箭支,只用一箭,就贯穿了雄鹿的整个脑袋,箭的余力,亦是贯穿了雌鹿的半颗脑袋,一箭双鹿,无一生还…… 他嘴角勾起邪邪的笑,翻身下了马,与冷月说道:“朕,射鹿的任务完成了。” “接下来,到你的任务了!”他将披风取下,铺在了地上:“你得给朕生个皇子!” 冷月蹙眉,退后了几步,才道:“不行。” 她转身就跑,耳听嘹亮的口哨声,赵庭玉的那匹黑马,立刻挡住了她的身形,马蹄子还无比嚣张的点了点地,不屑的从鼻子里哼出几声…… 冷月愣住了,这狗皇帝的黑马,竟然驯的跟它主人是一个死德行! 赵庭玉抱起她,将她放在铺好的披风上。 有云朵飘过,冷月声嘶力竭的语气透出无尽的哀伤:“我就不明白了,你为什么要执着于让我生皇子呢,我都说了,我是生不了的……” 赵庭玉解玉蟒带的手一顿,刚想说待回宫,朕就给你找个御医瞧瞧,调养调养也就好了…… 然,早于他开口前,冷月却先行说出了后半句话:“你就换个女人给你生吧,别再难为我了,好不好?” 赵庭玉的脸当即沉了下去:“若再敢多说一句话,朕现在就弄死你,将你给抛尸荒野,赤条条的搁在猎场上,连黄土都不给你盖上一捧!” 被狼吃,被狗咬,吓死你这头小倔驴…… 冷月不敢再言语,他未褪她的上衣,只褪去了她的下裳,自己却是一件未留。 两两相和,冷月敏锐的察觉到不对,这深林之中,仿佛有一双眼睛注视着她。 她一惊,往那个狗皇帝的身前躲了躲,道:“赵庭玉,我害怕,我总觉得有人在看我。” 他锐利的目光,在四周扫视了一整圈,道:“有什么好怕的?这条路,只有朕一个人走,故而,这里除了你我,并不会有别人……” 按理说,拾猎的士兵,午时才会来清点猎物,他也是趁着这个空隙,才与冷月云雨一场。 适才,他也察觉到了有些不对,却又实在亏不得自己,况且,就算真有别人,离的这么远,也只能瞧见他的身形,又看不见他身前的女人。 他一个大男人,自是不怕旁人看去。 赵庭玉压了下去,巧妙的遮住冷月,那女人的呼吸开始急促而紊乱,他知道她难熬,只吻了吻她的唇角,道:“冷月,你且忍上一忍。” 午时将到,赵庭玉起身,替冷月穿好下裳,两人才上马,拾猎的士兵就赶到了。 士兵见到皇上,急忙单膝而跪,高呼万岁。 赵庭玉端坐在高头大马上,出言吩咐道:“再往前,就会看见朕猎的鹿,届时,你们交待御厨,将那两只鹿,能做成羹炙菜肴的,便都料理的妥当点,晚些,朕少不得要与众臣同乐!” 第79章 全鹿宴 一众大臣翘首以盼,远远的,就看见他们的皇上,骑在马上,慢吞吞的回来了。 一名女子与皇上共乘一骑,身着火红色骑装,众臣不敢再看,齐齐的跪了下去,道:“臣等恭贺皇上,猎得双鹿而归!” 赵庭玉扫了一眼众臣所得的猎物,笑道:“黎丞相,你的收获,倒有些差强人意啊?” 黎景云只道:“微臣的剑法尚可,至于骑射上的功夫,确实比不得皇上与诸位将军!” 今儿早,别人许是没注意到,皇上宽大的披风凸起,他却看得出那披风里面大有乾坤。 他于猎场上,故意射空了几箭,不惜引得众位大臣嘲笑于他,他佯装恼怒,愤然离去。却悄悄的尾随了皇上,也因此看见了冷月。 不过几月未见,她身形明显消瘦了不少。 黎景云每隔十日,便会与宫内的彩蝶私自见面一回,听听冷月的近况,他也知道,冷月身份尴尬,在宫中受尽了赵庭玉的磋磨,度日如年。 以冷月的心性,若非看在那个前朝公主的面子上,怕是早早就熬不下去了…… “哦?”皇上笑了笑,却是陡然提高了声调,问:“黎丞相说的是真的吗?” “皇上,黎丞相此言不虚……” “哈哈哈……这黎丞相的箭法啊,除非猎物能撞死到他的箭尖上……” …… 若一人这么说,赵庭玉自是不信的,所有人都这般说,他只得拿回了话,笑道:“都说这金无足赤,人无完人,众位爱卿就莫要嘲笑黎丞相了,这黎丞相啊,可是我大越的得力之臣呢!” 他用力扳了扳冷月的肩膀,冷月一个不防,整个人扑进了他的怀抱,赵庭玉朗声大笑:“好端端的,你又往朕怀里扑做什么?真是调皮?” 冷月:“……”她才没有呢,分明是这个狗皇帝故意的! 皇上的话落,引来一众臣子的目光,大将军率先问道:“却不知,这个来历不明的女子是谁?” 赵庭玉笑答:“朕去射鹿,偶遇这名女子,她见朕生的眉目俊秀,气宇轩昂,箭术不凡,非要死皮赖脸的以身相许,朕观她身量清瘦,想来,也用不了多少口粮,是以,便留了她替朕试毒!” 冷月:“……” 见过不要脸的,却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她好想骂死这个狗皇帝啊,然,她若想活命,就不能愚蠢到在一众臣子的面前,让这个狗皇帝没脸。 赵庭玉瞧见众大臣一脸不可置信、甚至有些老臣唉声叹气的表情,难道说,是自己吹牛吹过头了吗? 他顺了顺冷月耳边的碎发,声音虽轻却带着蛊惑人心的味道:“美人儿,你自己说,你是不是对朕一见倾心,喜欢朕喜欢到无可自拔啊?” 这狗皇帝,怎么还没完没了了? 冷月抬眸,从他眼中读懂了暗示,你若不按朕说的意思来,朕就直接弄死你的那种暗示…… 她生生咽下这口恶气,道:“是,小女子只喜欢皇上。” 她故意咬重了后面两个字,黎景云与楚桓皆听懂了她的弦外之音,若非赵庭玉是皇上,冷月(月姑娘)又岂会留在他的身边…… 然,赵庭玉也不是个蠢的,他听得懂冷月话里话外透露出来的意思。 他是皇上,冷月尚未将他放在心上,他若不是皇上,冷月又岂会多看他一眼呢?恐怕,就连这句口是心非的敷衍,也不肯说与他听了吧? 他藏住眼底的暗芒,笑的却更加爽朗了几分:“朕今日猎得双鹿,捡了佳人,乃为喜上加喜,晚些朕会设下全鹿宴,与众位爱卿同乐!” 众臣齐声应道:“臣等谢过皇上!” 日月转换,夜幕缓缓降临…… 全鹿宴也正式开始了! 雌鹿被整只烤熟,分给了一众大臣,雄鹿则被做成了诸多佳肴,供赵庭玉一人享用。 什么人参鹿茸乌鸡汤、鲍汁扒鹿脸、党参鹿耳、参茸鹿尾汤、荷香枸杞蒸鹿片、八宝鹿肉粒、五彩鹿丝、鹿血羹……总之,是应有尽有。 赵庭玉自是吃不完整只鹿。然,他为天子,这雌鹿尚可用来赏于臣子,至于这雄鹿嘛,他吃不完宁愿丟掉,也不可拿雄鹿与臣子共享。 他点了两下桌子,看向冷月,道:“给朕试毒,记得少吃点儿,别浪费了朕的好东西……” 冷月不欲理他,如同往常的试毒一般,每样都吃了一小口。 她拿着汤匙,却瞧见狗皇帝的右手边,还有一盅被盖着的汤,手刚伸过去,却被狗皇帝厉声呵斥住了:“滚远点站着,你不配碰这盅汤!” 冷月:“……”谁稀罕着碰似的,最好就这盅汤里有毒,直接毒死你个狗皇帝! 楚桓远远瞧着这一幕,险些捏碎了手中的杯盏,白日里,他远远就看见了,月姑娘容颜憔悴,如玉的脖颈上,伤痕突兀明显。 适才,月姑娘勺汤时,无意露出的藕臂上,仍旧是青紫交加,伤的不轻…… 显眼的地方,尚且没有一处好的,那他看不见的地方呢,是不是会被伤的更重? 楚桓用余光瞥了一眼黎景云,他也不怕被酒给呛死,竟然还喝的下去? 赵庭玉忽地轻笑一声:“朕听闻今儿下午,楚将军与黎丞相动了手,却不知是何原因啊?” 楚桓起身,朗声答道:“禀皇上,微臣是一时技痒,忍不住想与黎丞相切磋一、二……” 今日,他自去找黎景云问个明白,好好的月姑娘,怎么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她跟在梁浩然身边时,光彩照人,足以让天地日月黯然失色,而今再见,她那双眼睛里,除了无奈和隐忍,哪里还有往昔的半分光彩? 黎景云却与他说,这是月姑娘自己选择的路,怨不得旁人…… 什么叫她自己选的路?若非是黎景云,不远千里的追回月姑娘邀功,月姑娘何须跟在赵庭玉身边受尽了磋磨和委屈…… 黎景云还说,答应让月姑娘活,自会说到做到,至于月姑娘能活成什么样,都与他无关,也正是这句轻飘飘的与他无关,完全的惹恼了他。 第80章 她攀了高枝去了 两人一时言语不合,忍不住大打出手。 也怪自己他技不如人,输了三招,否则,他今日一定要杀了黎景云泄愤! “哦?”赵庭玉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扫了一圈,道:“你二人,最后是谁输谁赢啊?” 黎景云站起身,语气恭谨的答道:“禀皇上,楚将军他胜了微臣三招!” 他是于大越有功不假,然,有功之臣,在多疑的皇上面前,就更要低调行事,懂得藏拙了。 赵庭玉轻笑一声,道:“臣子之间互相切磋,共同精进武艺,是一件好事,只不过,莫要因此而失了分寸,伤了彼此的和气才好!” 楚桓与黎景云齐齐应了声:“是,”而对望彼此的眼神中,却暗藏着波涛汹涌的锋芒…… 赵庭玉身为帝王,倒是乐于见得,楚桓能与黎景云貌合神离呢! 他转眸,只瞧着冷月面色红润,想来是鹿血羹尝多了的缘故,笑意不由得更深了几分,他仰头饮尽右手边的汤,就带着冷月离开了宴席…… 这一晚,冷月一度觉得生不如死。 她怎么躲,也躲不过狗皇帝粗糙的手掌心;怎么逃,也逃不开他冰冷目光的注视;怎么求,也打动不了他如铁般强硬的心肠…… 他的声音,仿佛地狱的色中恶鬼,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一句话:“冷月,给朕生个皇子,可好?” “梁浩然,你知不知道,阿月…阿月都快要活不下去了。”她极小声说完这样的话,也终于晕了过去。 真好啊,她晕过去,就感觉不到丝毫痛苦了…… 听到冷月说出梁浩然的名字时,赵庭玉心下恼怒,狠狠加重了几分力道。 而冷月说自己快要活不下去时,他嗤之以鼻,却还是不由得缓了下去。 她不是曾经说过,自己最是贪生怕死,能给她留下一口气活着就行了吗? 怎么让她给朕生个皇子,她就嘀咕着快要活不下去了呢? 直到她晕了过去,赵庭玉才起身,借着幽幽烛火,他看清床上的斑驳血迹,尤为骇人! 哪里来的这么多血?他心上一惊,用力晃了晃女人的肩膀:“冷月,冷月,你这是怎么了……” 血迹仍旧在蔓延,冷月双眸紧闭着,脸色惨白,竟是一丝回应也无法给他了。 赵庭玉的眉头皱起,怎么点儿就能这么寸。冷月的癸水期,竟好巧不巧的撞上这场全鹿宴! 他饮下那盅鹿鞭汤,折腾起人来,也自然狠了些,这会不会伤到冷月的根本?影响她给朕生皇子啊? 想到此次狩猎,不过几日便归,故而,他也没让御医及医女跟随前往,眼下,冷月被伤成了这般模样,他思来想去,也只能下令提前回宫了! 臣子们睡的正酣,却突然接到皇上的紧急命令,夜半的拔帐而起,提前赶回了都城…… 飞鸾宫内,赵庭玉急的来回踱步,忽而一瞥,怒气更盛,他一脚踹在了御医的胸口上,道:“你手抖个什么劲儿,到底会不会诊治?” 御医跌倒在地,半天起不来身,赵庭玉厉声吩咐:“来人,快将这个庸医拖出去斩了!” 在赵庭玉心里,御医比医女可信几分,故而,他下令杀了第一个御医,又换了另一位御医诊治。 他见御医年纪较轻,且容貌端正,就是看起来眼生的很,赵庭玉出言询问道:“你是何人?朕以前竟从未见过你。” 御医缓缓答道:“禀皇上,微臣名为陈平,入宫不过一月有余。” 赵庭玉冷声的威胁道:“朕,不管你入宫有多久,若是医术不精,上一位御医的下场,就会是你的下场!” 陈平伸手探脉,眉头却皱了起来,道:“贵人她内里失和,气血双亏,待微臣开一剂温养的药方……” 话未说完,赵庭玉便急吼吼的问:“内里失和,气血双亏,可会影响她将来生子吗?” 他最记挂的,便是这一件事……他一定要想方设法的,让冷月为他生下个小皇子才行! 冷月不过是个女儿家,心性再怎么倔犟冰冷,一旦能生下孩子,她哪怕是用铁打的心,也会变得柔软起来。 只待冷月诞下麟儿后,自会看在小皇子的情分上,捎带着对他高看几眼,亦或是更上心几分! 陈平的语气缓缓:“禀皇上,若能够调养得当,自然不耽搁日后生子,只是,这三个月尤为重要,饮食上须得忌辣、忌腥,忌凉,另则,更要忌房事。” 陈平做了御医,自然少不了主子推波助澜,他亦是受了主子的托付,要保月姑娘身体无虞。 “还得忌房事?” 赵庭玉沉了沉眼,念及此事归根结底,都是他一时心急,惹下了祸端,为了冷月身体大好,能早日为他诞下小皇子,他只好先行妥协了。 赵庭玉看向陈平,下达一条死命令:“依你所言,三月为期,你若将她的身体调养得当,朕自会重重有赏,若不然,朕就直接活剐了你!” 冷月一直昏迷了两日才醒。 彩蝶见她醒转,急忙端来事先熬好的药,搅好了温度,才递将过去:“待月姐姐用了药,彩蝶再去取些果脯来,压一压姐姐嘴里的药味。” 冷月饮过那碗黑乎乎的药汤,才出言询问:“彩桦何在?” 彩蝶眸子躲闪,支支吾吾的答:“我…我若是说了,姐姐可莫要生气啊!” 生气?她如今,不过是剩下一条命、一口气硬撑着罢了,还能有什么人,什么事,会值得她生气呢? 冷月的笑容有些苦涩,只道:“彩蝶,你且但说无妨!” “彩桦她…她攀了高枝去了!”彩蝶气呼呼的道:“本来,我瞧着彩桦是个老实本分的姑娘,哪成想,转脸她就巴结上了皇上,皇上已经封她为美人,昨夜晚,就将人给抬走了!” 抬走也就罢了,她临走时还说什么,飞鸾宫呆着实在晦气,她终于脱离苦海的话来点眼…… 若非皇上还在,彩蝶真想甩她两耳光,让她别忘了自己的身份才对! 第81章 微臣脸盲 冷月淡淡的回了一句:“这不是鲤鱼跃龙门的好事吗?” 那狗皇帝突然抬举彩桦,焉知不是彩桦与他一条心的缘由?她呀,走的好…… 彩蝶跺了跺脚:“这又算哪门子好事,她原先是伺候姐姐的,如今姐姐名分未定,她却后来者居上,先一步拔了尖儿,彩蝶只为姐姐感到不值!” 冷月勾起唇,缓缓道:“彩蝶,没有什么值不值的,我也并不在意这些。” 彩蝶蹙起眉,似乎十分不解:“连彩桦都被封了美人,为何月姐姐却不肯给自己争一争名分呢?你就这般不明不白的跟了皇上一场,连个名分都没有,月姐姐心里,难道不觉得委屈吗?” “争?觉得委屈?” 她自是不屑去争,且那狗皇帝能宠着别人,她更是高兴都来不及,又怎会觉得委屈呢…… 她默了一瞬,才继续道:“心里有你的人,你不用争,他也会把最好的留给你,唯恐你受了委屈;若他心里无你,凭你怎么争,也是跳梁小丑,在做无用功夫!” 冷月每日里,苦到心的药,喝的她一度想吐,身上却仍旧觉得不大痛快! 在这期间,黎景云通过彩蝶递给她一封密信。 信中的大概意思是,大越朝堂上,共有两位丞相,左相与黎景云政见不合,黎景云在信中写到,想借她的手,在狗皇帝心里,埋下一根刺。 埋刺,便是要埋的神不知鬼不觉,埋的狗皇帝心痒,恨不得直接将这根刺拔出,才为上佳。 黎景云这般行事,其目的恐怕是暗暗运作,斩断狗皇帝的尾巴,狗皇帝最终的结局,也必然是难逃一死了吧! 她看完了信,便借着烛火,将信烧毁个干净。 三月二十一日,乃是狗皇帝的生辰,冷月亦在受邀的名单之内。 今日,她身着一件浅紫色绘芙蓉拖尾长裙,水芙色的纱带曼佻于腰际,以细粉扑了面,额间点缀了的梅花花钿,更是凭添了既清冷又不失妩媚的气息…… 一出场,所有人都不禁呼吸一窒,上座的皇上,更是笑容玩味而阴险。 这个女人,不上妆尚且美的惊心,今儿略略打扮了一番,这不是在诱人犯罪吗? 冷月自顾自的,坐在了末位。 殿中的大多数臣子,都是不认得冷月的,故而,他们心里垂涎之余,却又忍不住窃窃私语了起来…… “她是谁啊?我也并不记得,皇上的后宫中,还有这般神仙人物啊?” “唉,她呀,是咱们皇上春猎时,带回来的那名女子……” 李虎将军几杯酒下肚,却直接吐出了实言:“什么是春猎时带回来的,她分明就是那个前朝遗孀……” 他的声音不大,却传到了大将军与左相的耳中。两人互相看了对方一眼,极有默契的跪了下去,齐声劝诫道:“皇上,前朝遗孀,不配活在世上!” 皇上恶狠狠的瞪了李虎一眼,道:“李虎将军酒后的醉话,你们也信?这大越的后宫,又怎会有前朝遗孀呢?” 李虎接收到皇上传递出的危险讯号,当即跪下了身,道:“微臣脸盲,看这天下间的女子,都是一个模样,今儿饮了酒,更是分不清谁是谁了,无端惹了左相与大将军的误会,望皇上恕罪!” “哈哈哈……”赵庭玉朗声长笑,道:“李虎将军的酒量,倒是不如武艺精湛,若下次再敢酒后胡言,就别怪朕饶不得你了!” 皇上直白的威胁着他,李虎听的心上一惊,连忙道:“微臣定当谨遵圣训,日后,万不敢再贪杯胡言了!” 这个天大的“误会”,以李虎将军的那句微臣脸盲,而迎刃而解了! 左相与大将军皆是冷哼一声,甩了甩袖子,回到了各自的座位上…… 冷月抬眸,与左相四目相对,她观左相看她的眼神,满是探究之色,她面上不屑,却勾唇浅笑,转身就离开了宴席。 长廊之上,两个人打了个照面,左相开门见山的问:“你真的是前朝遗孀吗?”他自是不相信,李虎会脸盲分不清人的鬼话,李虎得瞎成什么样子,才能连这么打眼的女人,都记不清楚! 冷月动作慵懒的抚了抚头上的钗,闲逸的坐在了栏台上,慢条斯理的说道:“是真是假,那就要看看,左相是相信李虎的上半句,还是相信李虎被皇上提点之后,才肯说出的下半句了?” 她这般态度闲散又目中无人的样子,惹怒了一向循规蹈矩的左相,他咬牙切齿道:“妖女,本相是在问你话呢,你何必顾左右而言他?” 冷月豁然站起身,道:“我就是前朝遗孀又如何?你们的狗皇帝想保着我,左相,你难道会直言不讳,去忤逆那个狗皇帝吗?” 她转身要走,左相却已然气的浑身发抖,脸色铁青了,他快步走上前,拽住冷月的衣袖,怒声道:“妖女,你竟敢公然辱骂皇上?走走走,你若有胆量,就与老夫同去皇上那儿评评理!” 冷月的最终目的,便是要惹他恼,又岂会如左相所言,真的跟他去找狗皇帝评理呢! 她不顾左相的阻拦,又往前行了几步,只听“撕拉”的一声,她的整只袖子都被左相扯了下去,露出了一条皓白如玉的胳膊。 狗皇帝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冷月不敢犹豫,一头碰在了长廊以外的假山上,粘腻的血液顺着额头缓缓流出。 迷迷糊糊间,她听见狗皇帝急切的吩咐道:“传御医,快去传御医!” 冷月这一下撞的不可谓不重,赵庭玉气的在地上来回走了好几圈,他就一眼没看到的功夫,这倔驴就跑没影了。 他不放心,自然要出去寻,却远远看见,左相拽着她的衣袖。 他紧赶慢赶,却没能拦住这头倔驴撞假山,她就不怕一时失手,直接把自己给撞死吗? 他正值心思百转,床上的女人也终于睁开了眼睛,他还未及言语,那女人却赶在他发火之前,先一步哭上了…… 第82章 撞的你都不美了 “哎?你还有脸哭,你糟蹋了朕多少补品,自己心里就没数吗?” 他骂骂嘞嘞的上了床:“好不容易养回来二两肉,今晚却流了这么多血,这得浪费朕多少好东西,才能再给你补过来啊!” 他伸手挑起冷月的下巴,啧啧两声:“你简直是蠢到家了,这一下子撞的这么狠,撞的你都不美了。” 冷月懒得听狗皇帝叨叨起来,没完没了。索性,她别过了头:“不美就不美,我又不甚在意这张脸!” “你不在意,朕却在意的很!” 赵庭玉用力扳过她的脸:“冷月,你这浑身上下,也就只剩这一个优点了,若再敢莽撞行事,朕直接就弄死你,图个省心也罢!” 他一边说着狠话,一边吹了吹冷月的额头,道:“待这伤口结了痂,朕给你用最好的伤药膏,保你的额头,留不下一丝半点的疤痕。” 这个狗皇帝,倒是真的只在乎她的容貌。 冷月不再搭话,只自顾自的躺了下去,赵庭玉瞧了瞧她的背影,道:“你难道不该与朕解释一下吗?左相他无缘无故,与你拉扯做什么?” 一听狗皇帝这话,冷月便知晓了,他只看见了左相拽了自己,其他的倒是一概不知。 她自不会蠢的一味说左相坏话,免得她引发狗皇帝的猜忌,再偷鸡不成蚀把米。 念及此,她的语气似怒似怨:“你的左相,自然要万事为你作打算,但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骂我是妖女,我不过还了嘴,他便恼羞成怒,在后来发生的事,你不是全都看见了吗?” 赵庭玉沉默了好一阵,道:“还了嘴,你说了左相什么?”他不免有些好奇,这小倔驴到底说了什么话,能害的左相失了分寸呢! 她回身,瞥了狗皇帝一眼,才道:“我不过就回了他一句,说他是个迂腐寒酸的老不死,他便拦着我,不肯让我走了!” “哈哈哈……” 赵庭玉忍不住放声长笑,伸手点了点冷月的鼻尖:“你呀你呀,你让朕说你点什么好呢,连朕都要给左相三分薄面,你可倒好,竟敢直接骂起他来了,是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嗯?” 冷月开始得理不饶人:“是他先骂我妖女的,我怎么就回不得嘴了?” 她用力掰开腰间的手,气呼呼的坐起身,此时她的样子,倒是像极了受尽委屈的孩子,一直嘟囔着:“我不管,左相把我那么好看的衣裙给扯坏了,你要扣他的俸禄,拿他的钱赔给我!” 她这般说,目的是委婉的提醒狗皇帝,她的胳膊被左相看了去,故而,她才会一时想不开,羞愤欲死的。 她甚至能想象到,明日朝堂,狗皇帝必然想着压下此事,只字不提。 而左相则会因为她的轻慢无礼,大做文章的弹劾她,届时,君臣闹得越僵,黎景云交代给她的任务,就完成的越好。 赵庭玉眼里闪过微不可察的冷芒,却语气幽幽的道:“你怎能如此小气呢,不过一件衣裙而已,朕命人给你做个十件八件的,又有何妨!” “这还差不多,” 她像真的只在乎那件好看的衣裙一般,复又躺在了床上,抬眸看了一眼狗皇帝,问:“今日,你生辰,我怎么没看见彩桦呢?” 她一个没名没分的女人,都应邀去参加了狗皇帝的生辰,却独独没又看见彩桦的影子。 赵庭玉的语气极为平淡,平淡到没有丝毫情绪和波澜:“彩桦她得罪了皇后,被皇后直接就给弄死了。” 冷月沉默了一阵,才道:“你的皇后,是有些不好相处吗?” 前大梁的皇后,为人温良贤淑,统管后宫时,可从未闹出过人命啊,难道说,这个狗皇帝他惧内?管不住自己的皇后? 想到这一层,冷月忍不住笑出了声。 赵庭玉虽不知她在想什么,却瞧得出她笑的幸灾乐祸,他只觉心口憋闷了一口气,上不去又下不来,难受的紧。 他当即扳过冷月的身子,在她好不容易恢复好的脖子上,重重咬了一口。 若非御医交代过,他不得不忍,他今天晚上,一定要直接欺负死这个女人…… 她的脖子见了血,气的将整个人埋进锦被中。狗皇帝恶狠狠威胁她:“冷月,迟早会有你哭的时候,朕看你还能猖狂多久!” 翌日,早朝之上,是前所未有的热闹非常。 左相跪在地上,控诉着冷月的诸多不是:“……皇上,那妖女祸国,万不能留她在君侧啊!” 赵庭玉敲了敲龙椅扶手,语气无奈:“左相啊,不是朕说你,你也太能抬举那个女人了,她没有本事乱朕的心,更没有本事祸朕的国!” 那头小倔驴,连个知情识趣都算不上,更遑论她会魅惑君上,祸国殃民了…… 左相头埋的很低,道:“既然皇上口口声声说,她乱不了皇上的心,那便说明她可有可无了,今儿倒不如听臣一句劝,直接赐了白绫勒死她了事,免得因她一人,致使君臣生了嫌隙。” 昨晚,皇上眼里的在意,不似作假。而那妖女,却胆敢出言辱骂皇上,岂知她灭国之后,心中无怨啊? 况且,前朝的遗孀,本就不配活在世上,更遑论留在大越的后宫,侍奉大越的皇上! “你到底说够了没有?” 赵庭玉腾的一下站起身,道:“君臣生出嫌隙,与后宫女子又有何干,依朕所见,左相如此咄咄逼人,莫不是想借朕之手,公报私仇啊!” 不就是被骂了一顿吗?他至于让冷月非死不可? 堂堂一国之相,竟一点度量也没有,怪不得冷月骂他是迂腐寒酸的老不死的,现下看来,她骂的也不算错! 左相听出皇上的语气明显不悦,急忙解释道:“微臣是被冤枉的,微臣与那个妖女,远日无怨,近日无仇,何谈公报私仇这一说啊……” 赵庭玉的脸色更黑了几分,道:“你一口一个妖女的叫着,还敢说没有私怨?左相,你简直太让朕失望了!” 第83章 求而不得的皇子 左相意图解释:“臣只是……”只是不知道那妖女的名字罢了! “够了,”赵庭玉厉声打断他的话:“左相的手,未免也伸的太长了些,朕的宫闱之事,还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若无他事,即刻散朝!” 他散了朝,就怒气冲冲的跑去飞鸾宫。 狠狠咬了冷月一口,道:“一天到晚的,你就知道给朕惹祸端,看来你以后,也别想再走出飞鸾宫的大门了!” 这可把冷月委屈坏了,莫名其妙的,也不知道这狗皇帝又在抽什么邪疯…… 眼看狗皇帝咬她一口就要走,冷月站起身,忍不住问:“喂,我连御花园也去不得了吗?” 赵庭玉驻足,却并未回头,只道:“除了飞鸾宫和御花园,其他地方一律不准你去,否则朕就打断你的腿!” 冷月不过安稳了三个月,期限一到,狗皇帝便一日都不肯多等了。 赵庭玉先是抱起她颠了颠,眉头却皱的厉害:“补了三个月,也没见你胖一分,朕瞧着,飞鸾宫的宫女,倒是圆滚了不少,莫非,你是拿了朕的补品做人情?” 冷月低眉顺目的答:“我不敢。” 她只是自己吃不完,分给了彩蝶一部分,也算不上拿狗皇帝的东西做人情…… 赵庭玉想到,他让御医调养冷月的身体,与内里相关,与生养相关,所以,她人才没有胖起来吧? 念及此,他收回了适才的话:“其实,胖不胖的也无关紧要,你能为朕生下一个皇子就成。” 冷月:“……赵庭玉,你为什么非要执着于让我生皇子呢?你……” 依赵庭玉以往的丰富经验,这女人的下半句,绝对说不出什么好话来,本着防患于未然,他提前制止了她接下来的说辞:“冷月,别再说下去了,再多一句嘴试试,朕直接就弄死你!” 他啄一下冷月的唇,用手描绘了一下唇的轮廓:“它这么好看,若是没事能亲亲朕,与朕说几句好听的话,它想要什么,朕都会给它的。” “偏偏啊,”赵庭玉重重叹息一声,点了点她的唇瓣:“偏偏它只会惹朕生气,它真是该罚!” 越说越气,他重重在冷月的唇瓣咬了一口,她疼的眼里蓄满了泪花,却并未落下一滴眼泪。 她知道的,狗皇帝并非梁浩然,更不会以她的眼泪约束自己的兽行,他如今,心心念念想要的,不过是根本就求而不得的皇子罢了! 在狗皇帝极尽疯狂的索取中,她只觉得身心麻木。事后,赵庭玉语气不满:“你倒是越活回去了,于床笫的表现,竟连那个妒妇都不如!” 他每逢初一、十五的大日子,都会宿在栖凤殿,那个妒妇,高兴的跟个八百年没见过男人的女妖怪一样,直接往他怀里生钻,恨不得能吸干了他的血。 再看看冷月,三个月未见荤腥,淡定的简直不正常啊,她这是一点都不惦记男人的好吗? 冷月自是不知他口中的“妒妇”是谁,只道:“既然那妒妇百般好,你便应该找妒妇侍奉你去,何必与我说这些话!” “哎,不过说你两句,你还来上劲了?朕看你,就是欠收拾!”赵庭玉再次欺身而入,似在发泄怒气般的肆意妄为。 所谓攻男攻其心,攻女攻其身,他就不信了,自己还征服不了一个柔弱的女人? 他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的提醒着:“冷月,你现在委身的人是朕,你的男人是赵庭玉,你记住了吗?你记住了吗……” 烛火燃尽,太阳初升。 冷月整个人缩在被子里,瑟瑟发抖,彩蝶推门而入,唤了声:“月姐姐。” 冷月不愿彩蝶看见她这般狼狈的模样,当即道:“彩蝶,你换彩萍前来服侍我。” 自从彩桦被调走后,那狗皇帝又给飞鸾宫加了一个宫女,名为彩萍。 她何尝不知,彩萍是狗皇帝安插的眼线呢!然,飞鸾宫除了彩蝶与彩萍,却是无人可用了。 明里塞来的眼线,到底还是好防备的,不与她说话,或者不与她说实话,也便罢了。 狗皇帝接连几日,都宿在她的飞鸾宫,冷月每晚的经历,可谓苦不堪言,生不如死,而落在外人眼中,却是她恩宠极盛,圣眷正浓! 狗皇帝的女人心里不快,又不敢与狗皇帝发牢骚,便将矛头指向了冷月,一时间,飞鸾宫却成了那些油头粉面的女人,耀武扬威的好地方! 曾经,这扇雕花窗外,站着眉目含笑,满眼是她的梁浩然,现在,却见一个柳眉倒竖,杏眼圆睁的女子,站在雕花窗外,对着她破口大骂。 女人叉着腰,高声的骂着冷月“来路不明、狐媚惑主、无知无耻,甚至骂她日日用尽了下作的手段霸着皇上,恐怕连勾栏里最好的娼妓都要自愧不如……” 下作? 论下作,谁又能比得过那个狗皇帝?冷月但笑不语,却气坏了身边的彩蝶,她撸了撸袖子,道:“月姐姐,我这就去撕烂那个贱.人的嘴!” “慢着,”冷月语气缓缓道:“弄伤了她的脸,咱们可就不占理了!” 好歹也是那狗皇帝的女人,在飞鸾宫里,被一介宫女伤到了脸,若狗皇帝追究起来,她反而有理说不清了。 她不由得想起,梁浩然那般温润的性子,当初却保她身在后宫,未受过一点委屈,反而是狗皇帝这般行事狠辣的人,却约束不了自己的女人。这便是想保她,和不想保她的区别吧! 外面的女人,却是欺人太甚,冷月越不搭理她,她倒是骂的越来越难听了…… 冷月略微思忖,吩咐出声:“彩蝶,你去将那盆洗脚水直接泼出窗外!” 彩蝶痛快的答了声:“得令!” 窗外的女人骂了许久,里面的人却一声没敢吭,她认准了冷月是个软柿子,骂的倒愈发起劲了,突然,哗的一声,一盆水从窗内泼了出去。 水顺着她的头发嘀嗒嘀嗒的往下落,她颤抖的手,指向明显幸灾乐祸的彩蝶,道:“大胆宫女,我是皇上亲封的玉美人,你竟敢泼我?” 第84章 能不能管住自己的女人了 彩蝶跳窗而出,以袖遮住口鼻,挑了挑眉:“玉美人呀,奴婢奉劝您一句,与其在这儿论是非,倒不如快去洗洗澡,尤其是您嘴巴太臭了,更要好好洗洗,虽说奴婢无意泼出皇上的洗脚水,但是皇上的洗脚水,恐怕也并不好喝吧!” “你……你给我等着,”玉美人撂下了话,就急匆匆的跑回去换衣裙了。 “还玉美人呢,这下子都变成臭水鬼了!” 彩蝶笑过后,正了正神色:“月姐姐,你说这个玉美人,会不会是回去搬救兵啦?她若带人先动手,我们再还手,总不算是理亏吧?” “她们若是先动手,你只管还手便罢!”冷月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不过,这还手也要有还手的由头!” 她招了招手,彩蝶进门,俯在了她的耳畔,两人低声耳语了几句,点了点头…… 冷月万万没想到,彩蝶会一语成谶。 那个玉美人,辰时灰溜溜的走了,申时又趾高气昂的回来了,身后还跟着四个宫女。 冷月压低了几分声音:“彩萍,去请皇上来,顺便替我问皇上一句,他还能不能管住自己的女人了?” 彩萍嗫嚅出声:“姑娘…可是这个时辰…是见不到皇上的。” 彩蝶捏出手指节的响,道:“你怎么婆婆妈妈的,姑娘让你去,你就去,见不到皇上,你就不会在必经之路等着,争取第一时间传话吗?” 彩萍杵在这看着,会影响她待会儿发挥的! 彩萍听她这般说了,也只得先行离开,去御书房附近等着皇上…… 见彩萍离开,彩蝶赶紧关好飞鸾宫的大门。 她甩了甩手腕,又抻了抻腿,声音透出几分欢快来:“姑奶奶可是好久没练了哈,你们是一个一个来,还是要一起上啊?” 玉美人愣忡一瞬,看了看自己带的帮手,她的底气也上来了:“贱婢,这就是你跟主子说话的态度吗,谁给你的胆子?” “是我,”冷月推门而出,一句话,也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玉美人抬眼,但只瞧这女人周身的气度,她便不由得自惭形秽了起来,然,女人脖颈上青青紫紫的痕迹,却看的她心口巨痛…… 她跟了皇上三年,皇上却从未忘情的亲吻过她,彼时,她并不知晓,自己求而不得的,却是冷月深恶痛绝的。 她见这女人看她的眼神,满含戏谑,她当即一巴掌挥了过去,冷月的半边脸肿起,却不怒反笑:“彩蝶,可以动手了,别忘了我的交代。” “得令!” 月姐姐的交代就是,玉美人无故来飞鸾宫找茬,她此番出手,是因为忠心护主,不得已不反击。 除了玉美人的脸和骨头伤不得,其他的人都随便打,既然占了三分理,就断没有怕的道理! 另一方,彩萍左等右等,终于等到了皇上,赵庭玉一见她,当即拉下了脸,道:“朕不是让你看着那个女人吗,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彩萍低眉敛目,道:“禀皇上,月姑娘让奴婢给您带句话儿……” “带的是什么话儿?”赵庭玉勾起唇角,暗想着,这女人是不是开窍了。 彩萍极小声道:“月姑娘说,您还能不能管住自己的女人了?” 赵庭玉脸色气的黑里发紫:“你可知,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头倔驴非但没开窍,还敢出言藐视他,说他管不住自己的女人?真是反了她了! 彩萍想了想,道:“许是因为今日,玉美人趁皇上早朝之际,在飞鸾宫骂了月姑娘小半个时辰,且骂的极为难听的缘故……” 赵庭玉笑了笑,道:“你只听见了玉美人骂她,有没有听见她回嘴啊?” 彩萍答:“奴婢未曾听见月姑娘反驳。” 她入了飞鸾宫时候不短,但月姑娘却并不信她,今日,玉美人谩骂月姑娘,都是她悄悄听来的,最后,她自己实在听不下去,便先行离开了。 赵庭玉轻笑一声:“倒也难得,那头倔驴都敢与朕顶嘴,如今被人家骂了,她却能忍的住,听之任之了?” …… 两人说话间,赵庭玉走到了飞鸾宫,看见了那两扇紧闭的大门,他伸手一推,没推动。 冷月听见门外的动静,急忙弄乱了自己的发丝,上前拉住彩蝶,又退的离门远了些许。 同时,赵庭玉亦是退后几步,重重的一脚踹出,整扇门就应声而倒了,入目,是几个女人发丝凌乱,衣衫脏乱的样子…… 玉美人一见皇上,如同看见了救星一般。 她跪爬几步,拽住皇上的黑锻龙靴,声泪俱下道:“皇上,您要为臣妾做主啊,那个女人,她…是她纵得刁奴行凶,打伤了臣妾。” 她青葱般的手,指向彩蝶的方向。 赵庭玉顺着她的手,却看见冷月半张脸肿的老高,四个手指印清晰明显,彩蝶当即跪在地上,道:“奴婢护主不力,还请皇上责罚!” 玉美人明显愣住了,这个小胖宫女,一个人打的四个人起不了身,她身上未见伤痕,却被打的肉疼,这宫女还好意思说自己护主不力? 赵庭玉大踏步朝着冷月方向走去,抬起她的下巴,问:“谁打的?” 冷月神色淡淡的答:“你女人!” 赵庭玉转过身,眸光冰寒:“玉美人,大越后宫的规矩,是打人不打脸,你跑到飞鸾宫撒野,还打了朕的女人,可知会付出怎样的代价吗?” 冷月愕然……她说狗皇帝的女人,是指玉美人的意思。 玉美人愣忡一瞬,皇上此言一出,明显是要帮着那个女人。 明明她才是皇上亲封的美人,明明她伤的比那个女人重,然,皇上的那双眼睛,却只看见那女人脸上的伤,还扬言要她付出代价! 念及此,玉美人哭的更狠了:“皇上,臣妾只是一时失手……” 彩蝶前一刻打的过瘾,这一刻眼泪倒说来就来。她一句句的控诉:“晨起,玉美人来飞鸾宫辱骂月姑娘,姑娘不予理会,她也看准月姑娘性软可欺,下午又带了人来,出手便打,如今皇上在这,你一句失手,便想推卸掉所有责任吗?” 第85章 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彩蝶这般言辞恳切,若非玉美人是其中的受害者,恐怕她自己,都要相信彩蝶的说辞了。 这个小胖宫女,她也太会装了吧? 赵庭玉想了想,道:“所谓以牙还牙,以血还血,玉美人动手打了朕的女人一巴掌,朕为了不失公允,便替她还过来也就罢了!” 话落,他转瞬移到了玉美人身侧,一巴掌下去,玉美人就被打的退后数丈之远,而她吐出的大口鲜血中,分明混带了两颗牙齿…… 冷月震惊之余,更是胆寒。 以往梁浩然在时,她被保护的很好,也并未见识过后宫中的争风吃醋,尔虞我诈。 今而做下此局,无非是想着狗皇帝能下道圣旨,让他后宫的女人,别再来叨扰她便罢,万万没想到啊,这个狗皇帝,下手比他的脸还要黑! 赵庭玉再也没看玉美人一眼,只道:“还不快点儿滚,难道要等着朕,亲自送你一程吗?” 玉美人闻听此言,赶紧在宫人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的离开了,彩蝶看着主仆五人的身影,突然觉得她们有那么一点点可怜。 刚开始,她还生怕自己发挥的不够好,没想到啊,皇上出手比她可重多了,早知会这般,她适才,就不打那么狠了…… 冷月一点点的静下心来,道:“彩蝶,你受了伤,先去休息,彩萍,你去帮我取些冰来。” 彩蝶配合着干咳了几声,低声道:“奴婢…奴婢多谢月姑娘体恤……” 不多时,彩萍的冰块也送到了,冷月冰了冰脸,麻痛感得以缓解,她便自顾自的躺在床上。 赵庭玉气结于心,道:“……朕帮你出了气,你连句谢谢都没有?” “谢谢你?”冷月顶着半张肿脸,说话也有些含糊不清:“若非你管不住自己的女人,我还不至于挨骂挨打呢?” 赵庭玉故意板起脸:“依朕所见,属你不省心,朕最该管的就是你!” 她豁然转身:“你还想怎么管,你自己欺负我不算,竟然还纵容你的嫔妃跑过来欺负我?” 她话说的多了,牵扯着那半张脸有点疼,她嘶了一声,继续道:“我都快要被欺负死了!” 但只瞧,她半张脸明艳无双,另外半张,如今指印消退,红的均匀,倒是莫名可爱的紧。 赵庭玉终于绷不住脸,笑了起来。 他掐了掐她完好的半张脸,道:“小家伙,别以为朕不知道你心里的小九九,朕存心偏帮了你,你便偷着乐去吧!” 今日出了这档子事,玉美人挑衅在先是不对,然,他进了飞鸾宫的大门时,一眼便看得出来,玉美人并未在冷月这儿讨到半分便宜。 然,她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动手打伤冷月的脸,他自己哪怕再生气,也不舍得在冷月脸上留伤,何况是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玉美人! 他轻轻揉了揉冷月的肚子,喃喃道:“你说,这里会不会已经有一个小皇子了呢?” 冷月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道:“没有。” 赵庭玉默了一瞬,质疑出声:“冷月,你怎么就能这么确定,一定会没有呢?” 有没有的,她心里自然清楚,但是,她适才回答的过于斩钉截铁,这皇帝一句反问丢过来,冷月倒是沉思片刻,才缓过神:“你重男轻女,万一我有的不是小皇子,而是小公主呢?” “小公主?小公主也好啊……”他笑着揽住冷月的腰:“朕并非重男轻女,而是女肖父儿肖母,生个小皇子像你,会更可人几分呢!” 他的手顺着她的腰,滑到了令他意乱情迷的方寸之地,低声的呢喃着:“冷月…朕只想要你我的孩子,你且争气些,就给朕生一个便好,公主也行,长的像朕一样,也好看……” 说到此处,狗皇帝面上的得意之色,却是藏也藏不住! 冷月叹息一声:“我求你别再说下去了。” 莫说她注定生不了,就算真的生下公主,若长的像狗皇帝那么黑,将来招个驸马,他不得陪送出去大半个的江山啊!他是怎么有脸得意的? 玉美人的事刚了结没几日,飞鸾宫又迎来了位份更高的雀夫人。 那一日,雀夫人一袭嫩绿色衣裙,浅黄的丝带拢于羸弱的腰际,她的长相,算不上美的惊艳,细看起来却极为舒服,一笑之时,眼睛如月牙般弯起,声音如泉水般沁人心脾,开口便唤着她:“月妹妹,你近来可好?” 冷月笑语晏晏:“雀夫人抬举了,我担不起你这一声妹妹。”才见面就姐姐妹妹的,称呼的倒是亲热,这雀夫人,却是一个自来熟的…… 冷月呆在大越后宫,平日里,看似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两耳不闻窗外事。 而实际上,她却熟知大越律法,对宫中诸多女人的背景底细,亦是了如指掌。 眼前的这位雀夫人,乃是左相的嫡亲女儿,年方十九,因这雀夫人善歌善舞,性情又活泼讨喜,在冷月未回宫之前,她颇得狗皇帝的宠爱。 皇后是骠骑大将军的女儿,有母家势力做为强大的后盾,皇后的性子,亦被养的嚣张跋扈。 然而,狗皇帝忌惮骠骑大将军的兵力,纵使心里多有不满,面上却不得不敬着这位皇后。 李虎将军,他也有个妹妹在宫中,被封为了李良人,年不过十四岁,狗皇帝拿她当个孩子看,故而,只将人养在宫中,却并未承过宠…… 这大越后宫,与朝堂千丝万缕的联系,自然都是黎景云暗自透露给她的讯息。 至于这目的,便是让冷月莫要呆的太安生,在保全自己的情况下,要搅一搅后宫的水,后宫水搅的越浑,黎景云越容易在前朝浑水摸鱼…… 冷月往日里,尚且可以拿狗皇帝当个挡箭牌,她能呆的地方有限,总不能抗旨不遵。现下可倒好,她这是人在宫中坐,鱼从天上来! 那条鱼,也就是雀夫人,她的笑意更深了几分,道:“满宫上下,只有月姑娘的容貌品性,才担的起我的妹妹!” 第86章 小皇子还是没有来 咦?这黎景云的传言会不会有误,雀夫人到底是活泼讨喜,还是口蜜腹剑呐? 正想着,雀夫人却直接握住了她的手,道:“我一见妹妹就心生欢喜,妹妹若是不介意,姐姐以后,愿意常来走动。” 冷月心里介意,但她却并没有资格说介意。狗皇帝只交待过,她不可以去别人的宫殿,却没有下达明确的旨意,让别人不能来她的飞鸾宫。 是以,冷月面上带着笑,敷衍了一句:“雀夫人,你自己高兴便好。” 此后,雀夫人每日都打扮的花枝招展,名正言顺的赖在了飞鸾宫。 狗皇帝不来她不走,狗皇帝来了,她走也不肯好好的走啊! 雀夫人是三步一驻足,五步保准一回首,作出一副依依不舍,欲语还休的小模样。 一旁的狗皇帝,还在慢条斯理的品着茶,他竟然这般不解风情吗? 冷月踌躇半晌,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却刚好够她们三个人听得见:“皇上,既然雀夫人如此舍不得你,莫不如,皇上过去陪陪她?” 赵庭玉啪的一声撂下手中的茶盏,怒声道:“冷月,你有什么资格管朕?” 气氛突然尴尬住了,雀夫人的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急忙辩解道:“妹妹,你莫要取笑姐姐了,我只是…舍不得妹妹罢了……” 舍不得她?那眼珠子都快掉到狗皇帝的茶杯里去了,雀夫人还说舍不得的是她? 然,雀夫人已经这般说了,冷月也不好直接拂了她的面子去,只随着她的话说道:“妹妹也舍不得姐姐呢,若不然,妹妹跟着你一起走?” 她作势起身,却听狗皇帝一拍桌案,近乎咬牙切齿的声音传出:“冷月,你若胆敢走出这个门,朕就立刻打断你的腿!” 要公主没公主,要皇子没皇子的,她还有脸出去躲清闲吗! 冷月无奈的耸了耸肩膀,复又坐回在椅子上。 她暗戳戳的想着,她可是费尽心思,陪狗皇帝的女人逢场作戏,狗皇帝倒突然凶起她来了,瞧瞧他那个死样子,就像随时都能咬人一般。 雀夫人敛去眼底的黯然之色,抬步走出了飞鸾宫的门。 她原想着,飞鸾宫住着的女人,虽说无名分傍身,却又实在得宠,而她刻意接近的目的,便是想窥探那女人得宠的原因,自己再借鉴一二。 然,根据她连日的观察,这个女人得宠,是源于自身的胆大命硬。 若旁的女人,敢于跟皇上拧着来,呛着说,那坟头的野草,恐怕都能长出三尺多高了…… 既然她学不来那女人独特的争宠方式,便想着与那女人明里搞好关系也不错。 能有机会多在皇上面前转悠转悠,搭上几句话,皇上也总会记起她的好处来。 她正想着皇上,皇上便走了出来,雀夫人心里既欢喜又惊讶! 赵庭玉握住了她的手,面色无悲无喜,目光晦暗不明:“走吧,朕许久都没听你唱曲了,今晚既得了空闲儿,不如与你同去朱雀宫一聚。” 他除去每月的初一、十五,会去往栖凤殿走走过场以外,其余的时间,都是宿在飞鸾宫内,为小皇子的到来而努力奋斗着…… 一旦他说出得了空闲的话,一旦他舍得去其他嫔妃的宫殿养精蓄锐,便说明,冷月的癸水期到了,唉,怎么又到了啊,小皇子还是没有来。 赵庭玉在朱雀宫,听曲听的睡着了。 飞鸾宫内,彩蝶鬼鬼祟祟的从袖中拿出了一卷小画轴,悄声道:“这是黎丞相托我带给月姐姐的,他说月姐姐一定会喜欢。” 画轴一经打开,冷月便瞧见了画中的小人儿,正是芊芊认真背书的模样。 她微笑着,一下又一下的摸着那幅画,仿佛芊芊就站在她的眼前,一声声的唤她“阿娘”。 彩蝶看她笑着,也跟着冷月傻傻的笑了起来。今晚,月姐姐难得笑的发自内心,可见,她是打从心眼儿里觉得高兴。 巧月,细雨绵绵。 飞鸾宫的长案上,放置着十二个白瓷碗,碗内,依次放入了从少到多的水。 雀夫人仍旧一袭绿罗裙,在案前翩翩起舞。 善舞之人,舞跳的好看并不算稀奇,稀奇的是,她竟能一边舞着,一边将手中的银筷子敲打在白瓷碗上,发出极为悦耳舒适的曲调来! 冷月闭目聆听,这曲子清新怡然,她整个人都仿佛躺在了草地上,鼻翼间满是馥郁芳香。 若不是狗皇帝的狗爪子不老实,一直在那敲桌子,她都要听的睡着了…… 赵庭玉看她昏昏欲睡的模样,一记响指不留情面的敲击在她的脑门上。 冷月吓了一跳,当即睁开眼,揉了揉脑门,没好气的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莫非,他的疯狗病又要犯了? 赵庭玉斜睨了她一眼,道:“听曲子还能听的睡着了,你可真是懒得不像话!” 两人说话间,雀夫人的表演也结束了。 她如水的眸子转了几转,出言道:“月妹妹,你可通音律吗?” “她呀,不通音律!”回答的,正是越俎代庖的赵庭玉。 雀夫人笑了笑,道:“既是如此,月妹妹宫中的那张琴,不如送给姐……” 冷月及时打断了雀夫人的话:“雀夫人,你哪怕差人前来,将整座飞鸾宫安上轮子推走,我都不会多言一句,唯有此琴,不能予你!” 那张琴,是梁浩然留给她唯一的念想了。 雀夫人的语气娇柔甜美:“皇上您瞧瞧,这月妹妹多小气啊,她既然不通音律,又留着那琴做什么?” 冷月无奈抚额,忽而眼中光芒一闪,来了个有样学样。 她故意学起雀夫人做作的语气,看向赵庭玉,委屈巴巴的道:“皇上,有道是君子不夺人所爱,雀姐姐她怎么偏偏要夺人所爱呢!” 冷月用余光瞥了雀夫人一眼,无视她的脸由白转青,由青转紫煞是好看,她继续说道:“雀姐姐既然喜欢琴,合该求着皇上赠予,怎么非盯着我的东西不放?我…我就是不想给她……” 第87章 你也要留下来瞧瞧病吗 最柔和的语气,最直白的拒绝,冷月倒要看看,雀夫人还能有脸惦记那张琴吗? 赵庭玉深深看了冷月一眼,连忙吩咐道:“来人,快去传个擅长治脑伤的御医!” 他一定是刚才下手没个轻重,把人的脑袋给弹坏了…… 冷月白了那狗皇帝一眼,转而对着雀夫人巧笑嫣然:“雀夫人,妹妹待会就要瞧病了,你也要留下来瞧瞧病吗?” 下逐客令,她也是认真的…… “噗,”赵庭玉实在是没忍住,一口茶水喷了出去,他清了清嗓子,出言道:“雀夫人,你既然无病无痛,便先行离去吧!” 雀夫人走了,冷月也登时换了一副嘴脸,她懒洋洋的道:“赵庭玉,你闲来无事,能不能管好你自己的女人,让她别学的眼皮子那么浅,见什么要什么,多给你这个当皇上的丢脸啊!” 赵庭玉却是爽朗一笑,道:“瞧瞧你这嘴刁的,一点儿都没有大家风范!” 冷月斜睨了他一眼,语气明显不善:“要大家风范有何用?她今日要我的琴,明日要我的命,我便通通都得给吗?依我看来,这要饭的还嫌弃不给饭的穷酸,简直就是个天大的笑话!” 赵庭玉捏了捏她的鼻尖,连声道:“你呀、你呀……真真的得理不饶人!” 这时,门外传来了一声通报:“禀皇上,御医到了!” “让御医回去!”赵庭玉轻笑间,拦腰抱起冷月:“朕还以为一记响指,就给你弹傻了呢?现下看来,你这个坏家伙,思维清晰,牙尖嘴利,可见适才的话,是故意说给雀夫人听的。” “不必劳烦御医,朕亲自给你看看,”他的声音却压了下去:“朕倒要看看,你这得理不饶人的性子,几时身体也能要强些,为朕诞下个皇子!” 冷月眸光躲闪,道:“我说过,我的身体,是不容易有孕的。” “御医也说过,你的身体是无碍的,”他轻轻扫了扫她的耳尖,道:“若是无子,便是朕还不够勤勉……” 御医,又怎会比她更了解自己的状况,她日日服着避子丹,那狗皇帝便是再怎么勤勉,也是于事无补了。 且他不分黑白的索取无度,让冷月觉得这狗皇帝,属实与畜牲无异。 急躁起来像猴儿一样,折腾起人来,像是疯了一样,吃饱餍足之后,睡的又像条死狗一样。 事后,赵庭玉一如往常的吻了吻她的肚子,复又托起她的腰身。 今日,他倒难得出息了一回,没有倒头就睡,而是兴致勃勃的与她聊起天:“冷月,朕有意分一分臣子的兵权,你能给朕提个意见吗?” “我不懂朝堂的事务,你也不必问我。”冷月懒得搭理他,眼下,却是连翻个身都不能。 赵庭玉手往上挪,以手掌边缘拉了拉她的脖颈,威胁意味明显:“朕问你什么你就回什么得了,哪来那么多的废话呢?再敢顶嘴,朕直接就弄死你!” 狗皇帝这威胁的话,说没说倦冷月无从知晓,反正,她听都已经听倦了! 冷月默了一瞬,道:“我并不认识你的臣子,又如何能给你提意见?” 赵庭玉嘿嘿一笑,道:“三选一,骠骑大将军兵力斐然,朕有意分一分他的兵,你姑且帮忙参谋一下,李虎,黎景云,楚桓,谁更合适?” 冷月挪开腰间的手,不耐烦的道:“总共就一个人,这还用得着选吗?” “怎么会是一个人?”赵庭玉掰了掰手指,他明明说了三个名字,为何这倔驴说是一个人?他心下好奇,却是嘬了一下冷月的耳朵,贱兮兮的眨了眨眼:“宝贝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也就是他这一眼,冷月的隔夜饭险些都要吐出来了,她敛目,淡淡的答道:“黎景云与楚桓算不得人!” “此话怎讲?”他的手却是不安分的动了起来。 冷月往里侧挪动几分,才道:“我若是你,接管大梁的当日,最先杀的就是黎景云与楚桓,他们既然叛得了大梁,焉知来日不会叛了大越?你不杀他们也便罢了,还敢分给他们兵权?” 黎景云曾说过,这狗皇帝疑心重,她这般提醒,已经够明显了吧?若能借了狗皇帝的力,黎景云一死,芊芊才能真正的安稳无虞。 况且,两人都不是善类,狗皇帝若肯帮她,亦是在帮自己,若是不肯帮,届时,她便搭着台子看好戏,看着他们两个人,谁能活到最后了! 赵庭玉瞧她那双冰冷的眼,一闪而过了杀芒,他默了一瞬,随即,哈哈大笑了起来:“小家伙,你果然是个坏的,轻飘飘的几句话,就妄图挑拨朕与功臣的关系,你还是太天真了啊!” 他用手背抚向她的脸,缓缓下移,声音却冰冷入骨:“你妄想以朕为刀,为梁浩然报私仇?朕凭什么如你的意、凭什么要供你差遣呢?” 冷月亦在笑,她借着狗皇帝的脖颈坐起身,俯在他耳畔又添一把火。 她语气坚定道:“赵庭玉,你把黎景云这条毒蛇当宝贝,来日,可不要后悔才是啊?” “毒蛇又有何惧,朕拔了他的毒牙便是,反倒是你……”他顿了一下,声音带着几分轻柔、几分邪魅:“小家伙,反倒是你,今晚触及到了朕的逆鳞,朕,少不得要狠狠的罚你……” 那狗皇帝口中的罚与赏,都是执着于让她生皇子罢了! 天色,渐渐的亮了起来,狗皇帝前脚刚走,冷月就吞下了避子丹。 她透过雕花窗,瞧见外面的天气阴沉,就如同她郁闷的心情一般。 她拖着酸痛沉重的身体,只身来到了御花园,好巧不巧,她与大越的皇后打了个照面。 冷月转身要走,却听见皇后厉声道:“站住,你一个区区暖床的卑贱之躯,见到了本宫不下跪,是谁教你的规矩?” 她深呼一口气,回眸看向皇后。声音不卑不亢:“皇后口中的卑贱之躯,哪怕是见了当今的皇上,也从未行过礼呢!” 第88章 皇上他无中生有 若是平常,冷月自不会愚蠢到惹事生非,与中宫皇后硬碰硬。 但眼下,距离梁浩然的忌日不足一个月了,她姑且蠢上一回,借着由头,惹了皇后气恼,皇后若罚她罚的重一些,她也能有个不宜承恩的由头。 冷月话音刚落,皇后就沉声吩咐道:“来人,这贱女人不懂规矩,你们帮她跪下去!” 从皇后的身边,走过来两个婢女,身材高大,体格强健,一看就是个练家子。 她们一左一右,同时踹向冷月的膝弯,冷月吃痛,直接跪在了碎石子上。 仅仅是让她跪一跪,又如何能病的起来呢?罚的还不够重啊,远远的不够重…… 冷月踌躇半晌,忽而一笑:“皇后娘娘,怪不得皇上不待见你,怪不得皇上说你是个妒妇,我以往不信,今日却信了几分,你就是嫉妒我比你年轻、比你貌美,才会一见面,就下令责罚于我!” 她说的话,挑衅意味明显,眼看皇后气的不行,冷月的笑意也更深了几分。只是那笑容,却是讥讽的,不屑的,轻视的…… “贱.人,该死的贱.人,你胆敢仗着皇上宠爱,不把本宫放在眼里,本宫今日便要让你知道知道,何为尊卑上下,何为六宫之主!” 她颤抖的手指向冷月:“快将这个贱.人拖下去,杖责二十,以儆效尤!” 冷月整个人趴在长凳上,木棍狠狠的砸了下来,她咬着牙忍痛,愣是一声不吭的挨了二十杖。 然,她不肯哭、又不肯服软的样子,无疑惹得皇后更加恼火,她当即道:“再加二十杖,加到她能哭叫、肯认错为止!” 皇后吩咐完,慢条斯理的理了理衣襟,离开了御花园,那两个宫女则留下来监视行刑。 雷声忽起,大雨倾盆而至。 两个宫女躲在廊檐下,看着血水雨水相和,地上猩红的一片,甚为惊心。 其中一人出言询问道:“再这样打下去,不会把人给打死吧?” 行刑之人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继续行刑:“天塌下来,还有皇后娘娘顶着呢,咱们也不过是奉命行事罢了!” “还不住手!”陡然听见一声厉喝,行刑之人吓得一个哆嗦。 但只见,皇上的脚底如同生起一阵风,转瞬就移到他的身侧,不由分说的一脚踹出,他直接飞出数丈开外,吐出了一口鲜血来。 宫女眼看事不好,直接跪了下去,道:“请皇上息怒,是…是这个贱.人,是她对皇后娘娘出言不敬,皇后娘娘才会下令惩戒一二的。” “贱.人?” 这两个字彻底激怒了赵庭玉,冷月好歹是他的女人,何时沦为被宫女骂贱.人的地步了? 他眸子瞬间冰寒,轻轻抱起满背是血的冷月,沉声命令道:“将那两个贱婢的舌头拔掉,双腿双手废掉,扔进马厩里自生自灭吧!” 他顾不得宫女的苦苦哀求,顶着滂沱大雨,消失在了御花园。 一众御医聚集在飞鸾宫,而躺在床上的冷月,却是双眸紧闭,眉头紧锁。 彩蝶站在御医的不远处,哭的像个泪人,月姐姐好端端的出去,是被谁伤成了这副模样啊? 赵庭玉内心更是焦灼,冷月这皮肤嫩的不像话,他平日里碰的重些,都会青紫个好几天,今日受了这么重的伤,怕是够她养上两个月的了! 他就想要一个皇子,怎么就步步都是坎呢? 这时,皇后直接推门而入,背脊挺直的跪在地上,出言质问道:“皇上,臣妾斗胆一问,您为何无故处置了栖凤殿的宫女?” 赵庭玉冷声道:“皇后御下不严,纵的宫女耀武扬威,朕,难道还管不得宫女了吗?” “栖凤殿的宫女,乃是臣妾的随嫁,那个贱.人,她又算是个什么东西?” 眼看那妒妇伸手指向毫无意识的冷月,赵庭玉的眸子更沉了几分,怪不得,连个宫女都敢称冷月为贱.人,原来是有其主必有其仆啊! 他豁然站起身,一记窝心脚踹了出去:“她哪怕是朕养的一只猫,也轮不到皇后来置喙!” 皇后又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 哪怕当年,她害死杜云艳,皇上也并未舍得责怪她半分,反而是拍了拍她的手背,轻声细语的道:“月如能为我吃醋,我心中甚是欢喜!” 如今,皇上为了这个无名无份的贱女人,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对她这个皇后动了粗? 赵庭玉这一脚踹出去,却又有些后悔了,他羽翼未满,该怎么向骠骑大将军交代? 眸光一闪,赵庭玉计上心来:“皇后,你我夫妻多年,今日,你哪怕下令打死冷月,我也不会心疼半分,然,朕的子嗣本就单薄,你实在不该害死朕的孩子啊!” 众御医一脸茫然:“……”孩子,哪里来的孩子?他们并未诊出这女人曾怀有身孕啊? 陈平却懂得了皇上暗暗传达的意思,他分明是与皇后闹的太僵,不好收场,才来了个无中生有,硬生生的在给自己找理由呢! 陈平借坡下驴的顺着皇上的话,重重叹息一声,才道:“贵人确实有了一个月的身孕,骤然遭此重刑,致使龙胎不保,以后,也难于有孕了!” 唉,总算是有个聪明的御医,懂得接住他的弦外之音啊! 冷月的分量轻,而未出世的皇子则不一样了,哪怕大将军得知此事的原委,也并不好护短! 赵庭玉的底气,一下子就上来了,他当即沉声道:“皇后无德,残害皇嗣,即日起,幽禁于栖凤殿内闭门思过,非令不得出!” 他一声令下,皇后就被人连拖带拽的给“请”出了飞鸾宫。 彩蝶遵了医嘱去熬药。 赵庭玉坐在床沿上,看着冷月苍白如纸的脸,又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喃喃道:“你放心,朕用不了多久,就会想法子弄死那个妒妇,让她猖狂,让她还敢辱骂朕的女人,欺负朕的女人!” “冷月,你起来啊,起来跟朕再吵一架吧,朕不会威胁你了,好不好?” 第89章 嫔妃与狗不得入内 赵庭玉一个人絮叨了许久,最后,他揉了揉发疼的眉心,转而去了栖凤殿。 远远的,他便听见了妒妇摔东西的破碎声,掺杂在其中的还有谩骂声:“贱.人,妖女,若不能将你千刀万剐,简直难消本宫的心头之恨!” 就在她又一次举起花瓶的时候,赵庭玉进了门,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道:“皇后,你还有力气砸东西呢?” 可见,是他刚才踹的太轻了…… “皇上?” 她不可置信的看向赵庭玉,随即,放下手里的花瓶,果断跪在地上,声泪俱下道:“皇上,臣妾并不知道那贱.人有了身孕,且今日,分明是她故意挑衅,否则,臣妾又怎会无故罚她呢?” “起来吧,”赵庭玉上前搀扶她起身,冰冷的眸子,又多了几分虚无飘渺的柔情蜜意:“月如,适才朕气的极了,那一脚可有踹疼你吗?” 每每这个男人深情凝望她的时候,她便会沉溺于他的眼眸中,无法自拔。故而,她嘴上说着“臣妾疼,”却又顺势靠进了赵庭玉的怀抱! 赵庭玉暗暗腹诽,瞧她这副记吃不记打的样子,还有脸口口声声骂朕的女人为贱.人。 却不知论贱,哪怕十个冷月加一块,也不及林月如的万分之一贱! 他如此作想,却是邪魅一笑,语气轻佻:“朕帮月如好好看看,你伤的重是不重啊!” 栖凤殿里,貌合神离的两个人,红绡帐里卧鸳鸯。 飞鸾宫内,彩蝶急声的唤着:“月姐姐、月姐姐,你没事吧,你不要吓唬彩蝶……” 这声音,越来越清晰,冷月眼皮微动,缓缓睁开了眼睛。彩蝶胡乱的抹了抹眼泪,道:“月姐姐,你…你终于醒了,彩蝶都要吓死了。” 以往彩蝶听说,皇宫之内,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她入宫后才明白,高墙之内的这方天地,没了人情、没了自在,简直就不是人呆的地方。 “我没事的,”冷月轻声道:“彩蝶,你可知,是谁送我回来的……” “自然是皇上送姐姐回来的,”彩蝶瞬间打开了话匣子,将冷月昏迷时,皇上说的话,以及皇上踹了皇后一脚的事,一股脑的说给冷月听。 冷月沉思半晌,缓缓的试探着坐起身,这般牵扯,被包扎好的伤口,又立时浸出了血水。 彩蝶急声道:“月姐姐,你快躺下,你想要什么,吩咐彩蝶就可以。” “无妨,”她固执的起身,伏在桌案上,给黎景云写了一封信。 信中内容有二。 其一,皇上无意与她提及,要分一分骠骑大将军的兵权,她自知,皇上并不信她,故而,才会反其道而行之,建议皇上分兵给李虎李将军。 其二,皇上与皇后素来貌合神离,她以苦肉计,让两人的关系雪上加霜。 落笔的最后四个字:芊芊安好。 血水浸透了冷月的里衣,她蹙眉,忍着痛将信装进了信封内,递给彩蝶,道:“彩蝶,你再次见到黎丞相时,一定要将这封信带给他。” 彩蝶入宫时,就与她透过根底,每隔十日,彩蝶就会与黎景云见一次面。 她算了算,就是在明日晚了…… “这…这伤口都崩开了,一封破信而已,月姐姐这么着急写它做什么?”彩蝶说话间,却是直接抱起了冷月,将她稳妥的送回了床榻上。 冷月只是笑了笑,为了避免发生变故,让黎景云察觉到她有二心,她必然要给出黎景云一个合理的解释,且这个解释,自然越早越好…… 近几日,不但那个狗皇帝没来,就连那个雀夫人也凭空消失了一般。 冷月趴在床上,懒懒的道:“彩蝶,这飞鸾宫莫不是被下了禁令,怎么连只鸟都不叫了!” “就算是吧,”彩蝶撅起嘴,道:“皇上为飞鸾宫题了一副对联,再也没人敢进来了!” 冷月不免好奇,只问:“题的是什么对联?” 彩蝶慢悠悠的道:“飞鸾宫被划为禁地,嫔妃与狗不得入内,横批违令者斩!” 冷月:“……他果然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飞鸾宫虽然被下了禁令,冷月的一应用度,也从未短缺,这样的日子,倒也怡然自得。 那一晚,她已然安枕,迷迷糊糊的,她闻到一股极为浓重的脂粉香气,后背一凉,紧接着,是温热清浅的触感,爬满了她的整个后背。 大半夜的,除了那个狗皇帝,还能有谁? 他不是下令,嫔妃与狗不得入内吗?他狗里狗气的,还偷偷来飞鸾宫做什么,这身上的味道,一闻就知,他是刚从皇后的床上爬下来。 她将手臂背于身后,胡乱一扯,就拽住赵庭玉的头发,也就是这一动,她后背再次渗出了血珠。 赵庭玉皱眉,二十几日了,怎么还没有结痂?他声音深沉道:“冷月,你近来受苦了!” “无妨,”她叹息一声:“我以后不出飞鸾宫便是,免得碍了皇后娘娘的眼。” 她那日故意招惹皇后时,有多嚣张,今时今刻的态度,就有多恭谨。 赵庭玉听她这般说,当即不屑的冷哼一声:“有朕在,你也不必惧怕那个妒妇!” 冷月笑声苦涩:“皇后悍妒,还不是因为她有悍妒的资本,不像我,无名无份无依靠,恐怕哪日死在大越的深宫,也没人肯为我哭一哭的!” “什么叫没依靠,你不是还有朕吗?”他轻轻点了点冷月的额头:“小没良心的,朕将你保护的多好,你还好意思说你没依靠?” “是,你将我保护的太好了!” 冷月别过了脸:“保护的我出不去飞鸾宫,别人进不来飞鸾宫,想来,你豢养一只金丝雀儿,也就不过如此吧!” 他霸道的扳过冷月的脸,道:“少歪理邪说,朕是为了你的安全作考虑,待你养好了伤,朕许你出去,惹了祸,咱就赶快跑回来,反正,她们又不敢抗旨,也不敢进飞鸾宫的大门!” 赵庭玉面上一派得意之色,她则暗暗腹诽,这样的馊主意,也就只有狗皇帝能想的出来了。 第90章 百鸟横行 冷月如愿以偿,守过梁浩然的忌日,又过了一个月,大越皇后的生辰也到了。 不同于前大梁皇后的家宴,大越皇后的生辰,倒是合宫同庆,百官祝寿…… 冷月原想着称病不出,然,黎景云却递了消息进来,要她务必参加皇后的生辰宴。 这一晚,她的心情不太好。 索性,多饮了几杯酒,她喝的头晕目眩,自行按压着太阳穴缓和。 仿佛有一道凌厉的目光,落在冷月的身上。 皇后笑了笑,道:“这歌姬,是一批不如一批了,本宫听闻,月姑娘的宫里有一张好琴,不如取来,为本宫和腹中的皇儿助兴可好!” 冷月听皇后如此说,当即酒醒了一半。 她瞄了一眼幸灾乐祸的雀夫人,以及势在必得的皇后,在心里猜出了个七八。 冷月跪了下去,道:“飞鸾宫的琴音色不佳,恐污了皇后的耳朵,听闻,雀夫人宫内有一张绝世好琴,名为绿绮,阿月愿自献一曲,为皇后助兴。” 皇后默了一瞬,雀夫人不是说过,那贱.人不通音律吗?不过,想到那贱.人,会形同卖艺般的为她弹曲助兴,倒也是极为痛快的。 她下意识的点了头,皇上也赶在她之前开了口:“就依月姑娘所言,雀夫人,你取琴来便是!” 小家伙会弹琴,他却全然不知,故而,赵庭玉比他身侧的皇后,更为期待了几分。 那张绿绮,通体黑色,隐隐泛着幽绿,宛如绿色的藤蔓缠绕于古木之上。 一时间,殿内静的针落可闻。 冷月端坐在琴前,素手拨动起琴弦,这一曲愁肠百转,道不尽的绵绵追思,一曲终落,余音袅袅,众人却久久不能回神…… 皇后的语气幽幽,极尽嘲讽:“月姑娘不愧是供皇上赏玩取乐的,这手头的功夫的确不错,玉欢,你去将本宫的珍珠手串取来,赏给月姑娘吧!” 玉欢打开门扉,却惊的说不出一句话来。只见百鸟横行,齐齐往殿内飞去。 其中有一只雪雕,通体银白,颜色光亮,展翅足有六尺有余,眼似铜铃,目光如炬,朝着皇后的方向,直直飞了过去。 参加皇后生辰,众臣皆不可携带兵器,骤然发生这起变故,殿内瞬间就乱作一团。 大将军护着皇后,赵庭玉看似与大将军同样护着皇后,眼睛却有意无意的观察着冷月方向。 楚桓意图往冷月的方向靠近,却被黎景云攥住了手腕,低声道:“她没事的!” 他瞧得清楚,那百余只鸟,皆是绕过了冷月,攻击别人。且在这个档口,谁愿意多管闲事,谁就容易引发皇上的猜忌。 而从李虎的角度,看到的是所有女眷都有人护着,唯独那个前朝宫妃,许是被吓到了的缘故,就在那傻傻的站着,连躲都不会躲了。 李虎当机立断的褪下自己的披风,丢给了冷月,道:“你先护住头,蹲下.身去!” “啊……”就在这时,冷月猛地听到一声尖叫,是皇后惊惧过度,从上座直接滚落了下来。 皇后的头发散乱,有汩汩的血液顺着下裙摆流淌,赵庭玉眉头皱起,连忙吩咐道:“快将皇后抬到栖凤殿去,传御医!” 鸟儿像是与众人开了个不大不小玩笑,嬉闹了一阵,就扑棱着翅膀飞走了,冷月将披风奉还给李虎,微服一礼,道:“多谢将军!” 她转身,自顾自的走了出去,然,她出了殿门没多久,就被有力的手拽住了手腕:“朕看你接了别人一点小恩小惠,心就开始不安分了!” 她不光与李虎那个莽夫道了谢,还冲着李虎傻笑了! 想想就气人,赵庭玉拽着冷月,直奔同心湖而去。甩手一扔,就将人扔进了湖里。 岸上,狗皇帝声音有些不清晰:“冷月,你是该好好的冷冷心,清醒清醒了!” 夜晚的水极冷,冷月双手环膝,任冰凉的湖水,包裹住她的身体。 她在水里憋着气,赵庭玉站在岸上低声咒骂了许久,看了眼平静无波的湖面,暗想着,这女人到底会不会水,怎么一丝动静也没有呢? 不会被淹死了吧? 念及此,他果断的跳了下去,游到适才丢下冷月的位置,借着灯火投射的暗光,他看见那女人在水里吐着泡泡,她倒挺会吓唬人啊? 赵庭玉游到她近前,揽住她的肩膀,覆上了她的唇,冷月瞬时睁开了眼睛,借着水下的力道,狠狠的推了那狗皇帝一把。 眼看那女人像是一条美人鱼,华丽丽的从他怀里溜走了,赵庭玉又如何肯依? 他赶紧长臂一展,伸手拽住了冷月的腿,小家伙,这下子你可游不动了吧! 他的手顺着冷月的脚踝移到了腰间,用力一带,冷月便结实的撞进他的怀抱。 两人你来我往的缠斗,像是打仗般,待游到了岸上,冷月已然累的面色绯红,气喘吁吁了。 赵庭玉抱起她,却是爽朗一笑:“冷月,你说你瞎折腾个什么劲儿,白白浪费了自己一身力气,不还是逃不过朕的手掌心吗!” 冷月白了他一眼,不再搭话。 狗皇帝将她送回飞鸾宫,转而就离开了。 冷月不由得记起,适才,皇后流了一大滩血,狗皇帝急匆匆的离开,应该是赶去探望皇后娘娘! 栖凤殿内。 皇后俯在赵庭玉的肩膀,抽抽搭搭哭个不停:“皇上,都怪那贱.人,她借献艺为名,竟引得百鸟入殿,害死了月如腹中的胎儿,皇上,你一定要替我们的孩儿做主啊!” 她好不容易盼来的孩子,若是一举得男,可保母族荣耀千秋,如今说没有就没有了,一定是那个贱.人,暗暗施了妖法,才害死了她的孩子。 赵庭玉拍了拍皇后的肩膀,道:“月如都这般说了,可是想好该如何处置她吗?” 皇后的眼睛一闪而过的杀芒,仰头看向了赵庭玉:“那贱.人害死了臣妾的孩子,自然死不足惜,莫不如,处以火刑?” 赵庭玉轻描淡写的道:“这处以火刑?会不会太轻了啊?” 第91章 你的命不配换走我的命 皇后连忙作答:“将那个妖女用铁索绑住,活活烧死了事,也不算轻,求皇上就答应臣妾的请求吧!” 那妖女不是挨打不肯吭声吗,若是用火烧,她不信那妖女还会忍住不吭声,她就是想听到那妖女求饶,看着那个妖女被烧的烧的面目全非,一点点的被烧成灰烬! “月如啊,你还是太善良了,” 赵庭玉缓缓道:“那个女人的命,又能值得上几吊钱,这世间的痛中之痛,莫过于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儿,惨死于自己的面前,你给朕一些时间,朕就让她的孩儿给你的孩儿赔命可好?” 皇后“……她怎么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呢?”然,她看赵庭玉深情款款的模样,不似作假,还是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 于是,赵庭玉得到皇后的首肯,迈着极轻极快的小步伐,哼着大越的小曲,再度折返回了飞鸾宫。 他先将雕花窗开了个小缝,瞪大眼睛往里看去。 那女人正在沐浴,身上的伤也完全恢复了。赵庭玉此刻,只想立即冲上去,搞点小破坏,咬出两个血窟窿来! 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冷月被咬的痛了,腿下意识的蹬了几蹬,水花飞溅,淋的赵庭玉的满头满脸都是。 “你这个坏东西,”他索性褪去龙袍,下了浴桶。浴桶本就狭小,水剩一寸即满,赵庭玉加入之后,水直接就溢出了桶外。 赵庭玉一片片的咬去滞留在她锁骨的花瓣,压低了声音:“冷月,朕今晚特意为你而来。” 良久良久……地上的水越来越多,桶里的水越来越少,蜡烛越燃越暗,赵庭玉才抱着早已身心俱疲的冷月,躺回了床上。 冷月面对着桌案,呆呆的盯着那张长琴,瞧的出神,赵庭玉的手搭在她肚子,强制性的将她扳了过来:“你在想什么呢,可是意犹未尽?” 冷月:“……”她有一句有多远滚多远,却碍于身份悬殊,难以开口! 秋风扫落叶,满目金黄之色。 “砰砰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传来,隔着门,彩蝶出言询问:“是谁啊?” 门外的宫女怯生生的道:“劳烦通报月姑娘一声,就说雀夫人有请!” 正在院中拾落叶的冷月,手不禁一顿。 昨晚,她看得出来,雀夫人与皇后分明是沆瀣一气,暗戳戳的打她的主意,今日又突然来请,摆明了就是没安好心啊! 正暗自思量着,彩蝶却搭了腔:“月姐姐,出去散散心也是好的,我陪你去吧!” 冷月略微思忖,道:“还是让彩萍陪我去吧!” 第一次踏足朱雀宫,这宫内的一应装点,华美而不失雅清,绕过长廊,进了内室,却见雀夫人神情悲戚,轻轻抚着那张断了弦的绿绮。 雀夫人自顾自的说道:“可惜了这张绝世好琴,昨晚竟被乱飞的鸟儿,抓断了琴弦!” 她转而看向冷月,眸光冰冷,隐隐还带着恨意:“都是因为你,若非你无故提起绿绮,它也不至于损坏至此!” “好啊,你倒还有脸怪起我来了!” 冷月也不怵她,只道:“我且问你,皇后不通音律,又如何知道飞鸾宫的琴是好琴,雀夫人,你敢说此事,不是缘于你的怂恿吗?” 若非她们打那张琴的主意,冷月也自然不会提起雀夫人的绿绮,说起来,这也算仰仗狗皇帝的功劳,此事,乃是狗皇帝无意与她提起的…… 雀夫人一时无从辩解。 冷月斜睨了她一眼,道:“况且,你的琴,是被鸟儿毁坏的,与我并无关系!” 言尽,她转身便要走,却被拽住了衣袖。 冷月蹙眉,轻轻一甩,雀夫人就华丽丽的撞到了琴头上,红艳艳的血顺着琴流淌开来,雀夫人露出一抹得逞的微笑:“冷月,我愿以我之命,换你之命!” 若非冷月的存在,皇上也断不会冷落她至此。 母族嫌弃她没用,已然决定舍弃她,换送她的亲妹妹入宫了,而她最后能体现的价值,就是以自己的命,换冷月的命,为自己的亲妹妹铺路。 冷月沉了沉眼,道:“雀夫人,怕是不能如你所愿,你一心求死,我一心想活,你的命,还不配换走我的命!” 撕拉一声,她扯掉了整个袖管,扔到了雀夫人手边,随即,慌忙跑出了朱雀宫的门。 彩萍在门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看着月姑娘跑,她也紧跟着月姑娘跑了起来。 冷月无惧宫人的指指点点,也顾不上身后彩萍的苦苦规劝,只一边跑着,一边摘去了头上的钗环,耳坠,甚至褪下了脚下的鞋袜。 大越律法云:后宫的女眷,无论犯下多大的过错,只要能赤足而行,脱簪请罪,多大的过错也都能赦免。 因女子的双足,除了自己的夫君可看,不宜被旁人瞧了去,故而,此等刑罚,于女子虽无实质性伤害,却侮辱性极强,尤其是身处后宫的嫔妃,她们惧怕因此失宠,更是宁死都不敢如此行事…… 她一口气跑到昭和殿的门外,跪了下去,跪下不足一柱香的时间,众臣下朝,狗皇帝也从里面走了出来。 几个月来,凭她对狗皇帝的了解,她想在后宫生存,两人的相处之道,还须仰仗自己漏洞百出的演技,她有缺点可暴露,狗皇帝才会觉得她更好拿捏…… 念及此,冷月在自己的腿根狠掐一把,生生挤出了几滴鳄鱼的眼泪:“皇上,冷月自知有错,但求皇上宽恕则个!” 她白花花的手臂显露无疑,赵庭玉的脸色登时沉了下来,他怒声斥责:“冷月,你又在作什么妖?还不快点给朕滚回去!” 她垂下了头,道:“皇上若不原谅冷月,冷月就在此处长跪不起!” 百官皆在,她为保性命不嫌丢人,狗皇帝的面子,却绝对是挂不住的。 赵庭玉仰头看了看天,这天也并没有塌下来啊,用的着这么大惊小怪的吗,如此一想,他当即道:“快起来,朕原谅你也便是了!” 第92章 连自己的脸面都不要了吗 “多谢皇上仁慈,”她立即起身,正是准备往回走,却见侍卫架过来一个满背是血的宫女,冷月一眼就认得出,这宫女是在朱雀宫当差的。 宫女气息微弱道:“求皇上为主子讨回公道。”她抬手指向冷月,提了两分力气:“就是她,她这个杀人凶手,就是她害死了雀夫人!” 左相上前几步,颤声问:“翠云,你此话当真,阿雀,她…她真的去了吗?” 翠云点了点头,而后,昏死了过去。 这次,换成左相跪在地上,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哭诉道:“求皇上为老臣做主,还雀夫人一个公道,否则,老臣便只有跪死在皇上面前了!” 赵庭玉的脸色,黑中隐隐透出青光,他冷冷看向那个惹下祸端的女人,恨不得在她身上戳出几个洞来,她怎么一出门,还闹出人命来了呢! 他思考片刻,挑眉问道:“冷月,适才这宫女所言,可是真的!” “宫女说的话,自然是在故意诬陷我!” 冷月的声音不急不缓:“今日,雀夫人邀我去她宫中小坐,挽留之际,她扯坏了我的衣袖,我急于离开,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我无从知晓,至于雀夫人失了性命,更是与我无关啊!” “妖女,你这个妖女,”眼看左相这姿势,是要起身打她,冷月急忙躲到赵庭玉的身后。 左相身形微晃,这一瞬间,就仿佛苍老了十岁,他思虑半晌,才道:“你口口声声说,雀夫人的死与你无关,那你提前跑到昭和殿,向皇上脱簪请罪是何原因,老夫看你就是做贼心虚!” 他一定要让皇上处置了这个妖女,否则,阿雀就白死了…… “我向皇上请罪,还不是仰仗雀夫人的功劳?” 她从狗皇帝身后,探出半颗脑袋,道:“雀夫人撕坏我的衣裙,害我被宫人嘲笑,我哪怕在皇上的床前蹲一宿,也算是皇上的女人,宫人嘲笑我,等于嘲笑皇上,故而我才会提前请罪!” “你…你……”左相你了半晌,终于憋出了几句话:“皇上,这妖女分明是在强词夺理啊,皇上,你一定要为雀夫人报仇雪恨啊……” 她极小声的咕哝着:“皇上,我害怕,皇上,我害怕那个老匹夫打我,皇上,我……” 冷月话未说完,那狗皇帝的后背,就如同生了眼睛一般,准确的攥住她的手腕,狠狠拧了她一把,暗自提醒着,还不快点给朕闭嘴! 她见好就收的闭口不言,赵庭玉这才轻咳一声,掩饰掉内心的尴尬:“左相啊,仅凭这宫女的片面之词,的确不足以取信众人,您放心,朕一定会彻查此事,还雀夫人一个公道的!” 言尽,他拽起冷月就走。 没走几步,调皮的碎石子就咯到冷月的脚心。 她抖了抖脚心的碎石子,赵庭玉恰好这时回眸,见她未穿鞋袜,露出了白生生的小脚丫,他当即抱起冷月,恨声道:“朕今日与你没完!” 顺着狗皇帝的肩膀往后瞧,冷月看见了左相气的紫如猪肝的脸,她只是微微一笑,落在左相眼里,却十足的挑衅! 狗皇帝的步伐极快,不多时,便走到了飞鸾宫,像扔一只小野猫儿一般,直接将她扔到了床榻上。 冷月一骨碌坐起身,赵庭玉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咬牙切齿的冷声道:“冷月,你这种女人,就应该被朕绑死在床上,让你一辈子也出不去飞鸾宫的门,免得你一出门,就知道给朕惹祸端!” 冷月与他目光对视,道:“雀夫人的死,自然与我无关,今日发生的事,不是我惹祸,而是祸惹我……” 赵庭玉不可置信的问:“雀夫人的死,当真与你无丝毫关系吗?” 她斩钉截铁的答:“冷月问心无愧!”雀夫人分明是自己想死,还想拖累她的命。 她不过顺了那女人的心意,跑的时候又着急,没能告知朱雀宫的宫女,帮着雀夫人传御医罢了,怎么就能怪得了她了呢? 冷月的目光坚定如铁,赵庭玉的手上也松了力道:“好,就算事实如你所言,雀夫人的死与你无关,但你今日散发裸足的跪在昭和殿前,又是作何道理?你连你自己的脸面都不要了吗?” “我要的是命,不是脸,若是想要脸面,我早早就该死了!”冷月急言道:“若非我脱簪请罪,提前跪在昭和殿的门口,求你原谅,哪怕雀夫人的死与我无关,左相又岂能容得下我?” 眼下,狗皇帝说过原谅她了,左相哪怕心存不甘,也不好让狗皇帝收回天子的金口玉言。她心里一得意,连脚都不由自主的翘翘起来了! 赵庭玉一时无言以对,却是扑倒了冷月,恨恨道:“朕,直接咬死你也就算了!” 他咬的怀里人哭出了声响,才肯作罢。 临走时,狗皇帝还不忘出言告诫她:“禁足飞鸾宫,索性,憋屈死你倒也省心!” 一连多日,左相都上书,言之凿凿的要赵庭玉杀了冷月,为雀夫人赔命。 今而,却突然松了口风,只道:“就算小女的死,并非妖女所为,但却与她脱不了干系,老臣求皇上,遣那妖女,去往千佛寺为小女祈福百日,此事,也就算了了!” 赵庭玉当即应允:“朕依着左相便是!” 若连这点要求都不答应,也显得他这个皇上,太不近人情了些! 雨骤风疏,云卷云舒。 赵庭玉搂着冷月,轻叹一声:“明日,你便去千佛寺。呆足了百日再回宫吧!” 冷月一听千佛寺这三个字,牙根都恨的直痒痒,她蹙眉,问:“这又是谁出的馊主意啊?” 不会又是黎景云吧? 赵庭玉顺了顺她的湿发,半晌才道:“是左相所求,他言辞恳切,要你去千佛寺为雀夫人祈福百日,你此去,只当全了他的爱女心切!” “爱女心切?” 左相让她祈福百日为假,为她量身定做了一百八十种死法,倒有可能是真的吧! 宫中不好动手,左相便借着“爱女心切”之名,先让她出了宫,然后再伺机动手? 第93章 了不得的补药 想到此处,冷月忽而一笑,道:“赵庭玉,你我打个赌如何?” 赵庭玉饶有兴致的问:“赌什么?”到了千佛寺那等清苦之地,小家伙还有闲情逸致与他一赌吗? 冷月眸光一转,道:“赌我出了皇宫的门,就会有人想置我于死地,我若赢,你就答应我一个条件,可好?” 赵庭玉默了一瞬,道:“你若输了呢?” 她满目自信:“我不会输!”不出所料,冷月出了宫门不足三里,数名黑衣人便凭空而出,落在了她的马车上。 血溅车辕,马儿受到惊吓,开始狂奔不止,冷月被颠的胃里七荤八素,不情不愿的睁开眼,慢悠悠的道:“喂,赵庭玉,你这次可是输了!” 赵庭玉一脸黑线,却是拦腰抱起她,直接撞破车顶而出,冷月则暗暗想着,还好,狗皇帝是用自己的头撞车顶,若用她的头撞,她一定会没命的…… 他稳稳的落在高墙之上,沉喝道:“抓活的,朕要亲自审问!” 四面八方涌来的羽林军,将做乱的黑衣人团团围住。赵庭玉轻飘飘的落下来,放下怀里的冷月,却见那数十个黑衣人,骤然倒地,抽搐不止。 羽林军上前摘去蒙面人的黑纱,见蒙面人唇角皆有黑血,掰开嘴巴查看一番,才得出了结论。 羽林军统领拱手一礼,朗声道:“禀皇上,蒙面人皆为死士,已经尽数咬毒自尽了!” 赵庭玉脸色更难看了几分,只道:“搜身,让验尸官前来,给他们开膛破肚,看看他们的衣服里,尸体上,有没有留下可疑的蛛丝马迹!” 怪不得,小家伙说有人想置她于死地呢,他倒是要看看,谁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造次! 因这起突发变故,冷月出宫祈福的事情泡汤了! 御书房内,赵庭玉倒背着手。 过了一会儿,羽林军首领复命,递过去一枚令牌,道:“启禀皇上,这枚令牌,是属下在黑衣人身上搜到的。” 赵庭玉伸手接过,眉头皱起,这令牌上的“穆字,”却是左相身份的象征,好啊,他这是明里不计较,暗地里,妄图对冷月下黑手吗? 那个老匹夫,之前就对冷月颇有微词,心存不满,如今,更是敢在他面前,玩暗度陈仓的小把戏。 既然左相没将他这个皇上放在眼里,也就别怪他这个皇上,不讲君臣之间的情分了! 想到这左相,与骠骑大将军素来交好,灭了他,亦是清理骠骑大将军的同党,他的决心,也就更坚定了几分…… 然,赵庭玉左算右算,也就只有黎景云适合做他的暗箭了! 他连夜召了黎景云前来,直接扔过令牌,吩咐道:“黎丞相,你做的干净些,朕以后,都不想看见左相上朝了!” 黎景云垂下头,掩饰了自己的唇角微勾,只道:“微臣定不负皇上信任!” 情理之内,预料之中啊! 此事,本就是他怂恿左相,说是明眼人都看得出,皇上偏颇飞鸾宫的女人,左相若想报仇雪恨,也只有一个办法了。设计诓出冷月,等冷月出宫之后就动手! 然,左相还不至于蠢笨到带着令牌行凶。那枚令牌,乃是黎景云的死士,混入其中,故意留下来的证据。 左相舍弃了雀夫人,还没来得及送第二个女儿入宫,就遭到了灭门的横祸。 今晚,左相府中火光冲天,一如黎府当年。黎景云端坐在高头马上,将那枚象征左相身份的令牌,一并投入了火海中…… 飞鸾宫内,赵庭玉看向冷月,半晌才道:“你让朕答应你一个条件,却不知是什么条件啊?” 她眸光微转:“我还没想好!”就一个条件,她必然要赶在合适的机会,用在刀刃上。 赵庭玉仔细端详了她半晌,忽然起了逗她的心思:“冷月,你会不会与黑衣人是一伙的,故意用了计谋,骗走朕的一个条件吧?” 她瞪了狗皇帝一眼,语气颇为无奈:“你倒难得抬举了我一回,可惜啊,我并没有那个本事!”她若真的有人可用,早就命人一刀捅死黎景云了! “依朕所见,你的本事可大了去了,” 他强制性与冷月耳鬓厮磨了半晌,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前朝后宫,多的是人盼着你死,你还能活蹦乱跳的,可不就是你最大的本事吗!” 该死的狗皇帝,又是不要命般的折腾了人半个晚上,没过多久,她的耳边,就传来平稳又均匀的呼吸声。 冷月将手伸进绣枕,取出瓶子倒出一枚药。 这药总吃,也不知有没有抗药性,要不然,她再多吃一枚?以防万一? 如此想着,她又取出一颗,药未进口,赵庭玉却突然抓住她的手腕,道:“你在吃什么呢?” 冷月惊的一个激灵,狗皇帝一直执着于要个皇子,若得知她偷偷吃避子丹,怕是会气恼吧? 若是气的严重了,她的小命,怕都难保!不必再细想,她直接将小半瓶药丸,倒进了口中。 这种小药丸,一枚好吞,几十枚同时倒进嘴里,冷月愣是憋红了眼眶,才勉强的咽下了药,道:“这是补药!” “是吗?”赵庭玉夺过她手里的瓶子,轻轻晃了晃,从瓶中传出三两声形同催命的声响。 他仅用一只眼睛顺着瓶嘴往里看去,不禁邪魅一笑,道:“哎呀,可还有一颗呢,明日,朕就宣御医检验,看看这是什么了不得的补药,害朕的女人吃的这么急性,生怕朕抢走了一般!” “赵庭玉,你不要闹了,”她伸手欲夺,赵庭玉却是转身下了床,道:“看来,也不必等到明日了,朕现在就去宣御医!” 皇宫中,所有的药品补品,进出都有账目,冷月的“补药”并未登记在账目里,也就是说,她的这瓶药,并非是出自于皇宫,而她适才的作为反常,更是侧重证明了,这药绝对有问题。 她拽住了赵庭玉的手腕,道:“夜已经深了,你明日再宣御医也不迟。” 第94章 与朕撒谎有功 她暗想着,只等狗皇帝先睡,伺机取回药丸便是,若是没有机会可寻,待过了一个晚上,狗皇帝消一消气,想来,结果也会缓和几分。 赵庭玉看向她满含希翼的眼,目光又缓缓下移,却见冷月着急拦他,连鞋袜都没来得及穿! 他终是邪魅一笑:“罢了,朕也不急于一时,你适才吃了那么多补药,想必身体难于克化,朕就依你所言留下来,好帮你克化掉补药!” 雨打梨花娇,夜尽天又明。 赵庭玉起身,拍了拍她的脸,语气不无调侃:“还别说哈,补药倒也不是白吃的,你这体力,确实比以往好了不少,冷月,你等朕…等朕回来,这枚药若不是真的补药,朕就弄死你!” 御书房内,赵庭玉传来了御医。 他手指不停的敲击着桌案,缓缓道:“你好好的看看,这枚药的作用是什么?” 御医仔细嗅了嗅药丸的味道,又用水化开了一点点,他的眼睛闪过一丝欣喜的光芒。 他当即拱手作答:“禀皇上,此药虽小,却分为两层,外层是由人参、阿胶、当归、白芍制成的补血补气良方,里一层,是由蛇床子,川芎、琥珀、红花、珍珠秘制而成,女子服之,可免怀身孕,依微臣之见,此方甚妙啊,既能达到避孕的效果,又不会损伤女子的内里!” 赵庭玉接连传了三位御医,得到的结果却一般无二,那药,就是披着补药外壳的避子丹。 他气的脸色铁青,拍案而起,冷月,她真是好大的胆子,她简直就是在作死呢! 他怒气冲冲的来到飞鸾宫,拽着冷月就往外走,她感受到狗皇帝周身散发出的磅礴怒气,也不敢反抗。 然,眼看越走越偏,她还是忍不住问道:“赵庭玉,你打算带我去哪?” 这一片地界,可谓满目荒凉,与整座大梁后宫的装点,称得上格格不入。枯草丛生,一人多高的石碑上,雕刻着百丈崖三个大字! 他带冷月来到悬崖边上,手按住冷月的脖颈,迫使她凝望着黑漆漆的深渊,复又踢下了几颗石子,石子落崖无声…… 赵庭玉的语气阴寒:“冷月,你姑且说说,是谁给你的勇气,让你将朕耍的团团转啊,又是谁给你的胆量,害的朕在你身上白白浪费了许多力气?今日,你若不说实话,朕就将你推下去,百丈崖下,尸骨无存,朕定要让你死无全尸!” 按她脖颈的手又重了几分。 冷月的眼睛盈满水雾,声音哽咽:“皇上,此事与他人无关,是阿月自知身份卑微,连自己都保不住,更不敢动怀孕邀宠的心思!” 除了这个借口,她也实在想不出其他的…… 赵庭玉冷哼了一声:“在你眼里,朕是保不住孩子的废物吗?你分明是在砌词狡辩!” 冷月思量半刻,道:“赵庭玉,此事,是我一人自作主张,你怎么罚我我都认的!” 此事,因黎景云而起,若她入宫前,能吃下永绝后患的绝子药方,又怎会造成这样的局面! 然,从她挑拨黎景云与狗皇帝的君臣关系未果时,她便知道,她是前朝遗孀,黎景云是大越功臣,在狗皇帝心里,自然会更信黎景云几分! 故而,她即便说实话,狗皇帝也不会信她。不信也就罢了,若是他转头说给黎景云听,察觉到她有二心,第一个倒霉的,恐怕就是芊芊了! 为今之计,她倒是不得不保着黎景云…… “怎么罚,她都会认吗?”他将冷月给拽了起来,又带回了飞鸾宫。 他一进门,就开始翻箱倒柜的忙个不停,冷月眉头微蹙,道:“你到底找什么?” 回答她的,是一声极为不屑的冷哼。 赵庭玉将冷月的住处翻了个底朝天,除了原有的那瓶避子丹,并无其他富余。 没有富余,这便足以说明,有人按时将避子丹送进了皇宫之内。天子脚下啊,朕还没死呢,他们就敢一个、两个的跳出来挑战朕的底线吗? 入了夜,赵庭玉喝的醉气熏天。 他脸色发红的俯在冷月的耳畔,低笑一声,道:“冷月,你与朕撒谎实在有功啊,朕定要让你知道知道,什么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她被摆成极为羞耻的一字型,未及回神,狗皇帝就犹如发狂的野兽般,开始肆意的横冲直撞,她低哼一声,蹙眉道:“皇上,你是疯了不成!” 赵庭玉不答话,只一遍遍的问着她:“冷月,你知不知道哪里错了?嗯,你知不知道哪里错了?” 良久,赵庭玉的眼睛才恢复了常色,他一把拽起浑身酸软的冷月,将她拖拽到了女牢房。 看守女牢的狱卒,是一个肥粗扁胖,大腹便便的矮冬瓜。 他一见狗皇帝,笑的那叫一个灿烂:“呦,今日这东南西北风,吹的是哪一阵风啊,怎么把我们英俊潇洒、神武不凡、威风凛凛、气宇轩昂、聪颖睿智、男盗女娼的皇上给吹来了呢?” 冷月:“……”他,这是在夸人吗? 赵庭玉的脸当时就撂了下来,结实的一脚踹了出去,冷声道:“不会夸人就少说几句!” 前段说的还挺好,男盗女娼是夸人的话吗? “哎呦,皇上踹的好,皇上踹的妙,皇上踹的呱呱叫!”矮冬瓜忍着疼站起身,用自己的袖子仔细擦了擦长凳,道:“皇上,您请坐!” 其实,他刚才想说的是风流倜傥,结果嘴跑偏,一不小心就说错话了…… 赵庭玉一搂龙袍,坐在了长凳上,道:“你去带领月姑娘,见识见识女牢的刑罚!” 矮冬瓜的小眼睛,在冷月身上扫了一圈。 只见那女人头发散乱,面色绯红,只着一件中衣,连气都没等喘匀呐,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在此之前,那女人与皇上做了些什么。 他暗暗想着,大半夜的这是闹哪样,侍奉皇上没侍奉好吗?不敢再迟疑,矮冬瓜伸出左手,指了指门口位置,道:“月姑娘,请跟我来!” 第95章 冷月,你怕不怕啊 一声尖利的惨叫传了过来,她忍不住瑟缩了一下,矮冬瓜刚要伸手拽冷月,赵庭玉又是一脚踹出,道:“滚开,朕亲自带她去!” 狗皇帝拽着她,顺着惨叫声来到单独的牢房,他出言解释道:“此刑罚,名为下刀山!” 血腥味冲鼻,但只见,一人高,两人宽的木板上,刀刃齐齐朝上,两名狱卒拽住女子的胳膊腿,在刀刃上滚来滚去。 刀刃染血,女子从惨叫,到痛苦的轻吟,最后,竟是疼的晕死了过去…… 赵庭玉的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声音轻且寒:“冷月,你怕不怕啊?” 未等她从惊惧中回神,狗皇帝又带着她去了下一个牢房:“还能喊的出来是好事啊,你看看这个女人,她想喊,却都喊不出来了呢!” 有狱卒固定了女人的脖颈,另一名狱卒拿着三寸有余的钢针,一针一针的,将女人的唇给缝了起来。 女人的下巴满是鲜血,那双眼睛,亦是蓄满了绝望的泪水,生不如死,这果然生不如此…… “冷月,你怕不怕啊?”这狗皇帝的声音,隐隐还透出几分兴奋:“你还有最后一次机会,现在告诉朕,给你送避子丹的人究竟是谁?” “此事,与他人并无关系!”冷月豁然回眸,却看见赵庭玉似笑非笑的脸。 莫非,他是想让自己下刀山?亦或是直接缝上她的唇? 她下意识的捂住嘴,暗想着,这狗皇帝所设立的刑罚,也实在太残忍了些…… 赵庭玉默了一瞬,道:“来人,去飞鸾宫,将那个叫彩蝶的宫女绑过来!” 冷月上前拽住他的袖口,急声道:“你绑彩蝶做什么,此事与她断无关系。” 赵庭玉挑起她的下巴,一字一句道:“主子有错,宫女替主子受责罚,是大越历来的规矩!” 冷月身形笔直的跪了下去,道:“飞鸾宫内,并无主仆之分!” 她一直以来并无封号,又怎能在这个时候,与彩蝶分主仆呢! “两个选择,”赵庭玉缓缓道:“第一,供出送避子丹的人,第二,让彩蝶替你受罚!” 冷月蹙起眉,只答:“犯错的是我,你若想罚,也直接罚我便是!” 赵庭玉笑容玩味:“你的这身好皮囊,朕可舍不得废掉,但那个彩蝶,就与你不一样了!” 彩萍曾说,冷月待彩蝶情同姐妹。他罚了彩蝶,便是要让冷月的心,也跟着疼上一疼! 不多时,彩蝶就被破布堵着唇,五花大绑的绑到了女牢,推入了一间封闭的牢房内。 赵庭玉阴恻恻的笑了起来:“冷月,你姑且猜猜,那座牢房里,会是什么样的刑罚呢!” 她的神色顿时慌乱:“求你放了彩蝶,求你放了彩蝶,让我进去,让我进去……”她一边乞求,一边磕头。 看她额头磕的一片青紫,赵庭玉急忙拽着她起身,道:“那地方你可去不得,会死人的!” 会死人的,会死人的? 她的眸子暗了下去,反复斟酌这四个字,不行,她不能让彩蝶死,冷月道:“赵庭玉,你曾经答应过我一个条件,我用那个条件……” “你说的晚了!”狗皇帝话音刚落,牢门就被打开了,冷月步履虚浮,跌跌撞撞的进了那扇门,赵庭玉也紧跟着她走了进去。 “啊……”冷月见到这般情形,不禁失声尖叫。 那尸体双目充血,地上,赫然有半截舌头。 这是怕人尖叫出声,提前就割下了舌头吗? 彩蝶的死相极为凄惨。谁又能想到,昨日还爱说爱笑的小丫头,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葬送在了狗皇帝的手里! “畜牲,赵庭玉,你就是个畜牲,我跟你拼了!” 人在极度愤怒的时候,所有的理智都会尽数崩塌,此刻,冷月的脑海里,没了必须活着的信念,有的是让这个狗皇帝偿命,替彩蝶偿命! 她顾不得两人力量悬殊,直接扳过狗皇帝的脖颈,咬向他的喉管。 “你这是疯了不成?”赵庭玉一个利落的刀手劈了下去,冷月就软软的晕倒在他的怀里。 这死女人,为了个贱婢,竟敢动口伤了他,难道在冷月眼里,他还连个贱婢都不如吗? 赵庭玉摸了摸脖颈上的齿痕,沉声吩咐:“来人啊,将月姑娘押到牢房,先饿上几日!” 就这样,冷月被关进了狭小封闭的牢房内,地上只铺着一层干草,没有食物没有水,她不知道自己晕过去了多久,也记不清白天和黑夜了。 牢房内,偶尔还会窜出几只灰扑扑的大老鼠,明目张胆的盯着她瞧。 冷月的内心崩溃,肚子也饿的崩溃,不知道忍过了几日,就开始头晕眼花,口干舌燥了…… 关了几日的门,忽然被打开。 冷月未抬眼,就听见矮冬瓜谄媚的声音:“微臣晨起,便听得喜鹊叽叽喳喳叫个不停,瞧瞧,貌若天仙的皇后娘娘今日就大驾光临了!如此脏乱差的地方,怎配的上凤凰盈门呢,皇后娘娘有什么吩咐,只管告诉微臣一声也便罢了!” 大牢内的气息,腐朽而压抑。 皇后以袖掩住口鼻,怪声怪气的道:“这个贱女人,皇上可有说过如何处置吗?” 矮冬瓜急忙拱手作答:“启禀皇后娘娘,皇上只说,先饿上几日!” 皇后不屑的冷哼道:“取银针来!” 饿几日算得了什么惩罚,今而,这贱.人终于被皇上所厌弃,倒是她有冤报冤、有仇报仇的好时候了! 矮冬瓜的眼珠子骨碌碌一转,随即,点头哈腰的解释道:“皇后娘娘,这皇上也并未下达过旨意,要对月姑娘施以针刑啊?” 皇后抡圆了手臂,一个巴掌呼了过去,矮冬瓜配合着原地转了一圈。 皇后嫌恶的甩了甩手,眯起了眼睛:“本宫还当你是个难得的聪明人呢,这进了大牢的女人,难不成还能重得圣心,死灰复燃?你不听本宫的吩咐,信不信本宫现在就让你人头落地!” 第96章 谁都别想好过了 “信的,信的,皇后娘娘请息怒!”矮冬瓜自知皇上与皇后这两尊大佛,他谁也得罪不起,只得调转了话头,道:“微臣这便差人取银针来!” 针板之上,插着九十九枚银针,规格皆为一寸八分,皇后的手抚了抚直立的针尖,不由得勾起唇角。 “哎呦,皇后娘娘,您仔细着手,” 矮冬瓜不提醒还好,陡然的出声,皇后一个分神,针尖便戳破了她的指尖,她果断拔起其中一根银针,扎进矮冬瓜的肩膀,问:“疼吗?” 此时,矮冬瓜摆出了一脸苦瓜相,老实的答:“启禀皇后娘娘,所谓针尖儿不大,才扎人最疼啊!” “越疼越好,”她笑着,走到冷月面前,捉住了冷月的手,道:“你的这双手啊,可真是纤细好看,本宫这一生,看见好看的东西,便只有两个结局,一是得到,二是毁掉,你说……” 她话未说完,冷月就猛地推开她的手,原本对着冷月的针尖,瞬间扎进了皇后的胳膊上。 皇后不禁痛呼一声,怒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替本宫按住了这个贱.人!” 矮冬瓜冲着别人使了个眼色,有两个狱卒上前按住了冷月,矮冬瓜则乘乱退出了牢房。 按着那姑娘的不是他,下令行刑的又是皇后娘娘,他撇了个干净,若是再能偷偷给皇上透个口信,皇上看他忠心,没准能破格提升他的官职呢! 如此想着,他倒越走越轻快了…… 冷月被狱卒按着,动弹不得一分,皇后露出阴狠毒辣的笑容,道:“都说十指痛可连心,本宫倒要看看,这传言,是真还是假啊?” 她说话间,拔出针板上的一枚银针,直接扎进了冷月的中指,伴随着一声饿到有气无力的惨叫,银针完全没入了冷月的手指顶端。 “哈哈哈……”皇后笑的猖狂,笑的痛快:“本宫啊,就是喜欢听你的惨叫声……” 银针一根接着一根的没入她的十个指端,初时,冷月疼的受不了,还会喊叫几声。之后,她便痛的彻底麻木了…… 皇后却是不依不饶:“本宫不甚喜欢你现在的这副样子,想来啊,是针用的还不够多!” 她眸子里一闪而过了冷芒,直接抄起针板,狠狠戳进冷月的整片后背,又用脚踩了踩实。 狱卒看着皇后近乎癫狂的样子,也断定冷月受此重伤,起不来身,两人都默契的松开了手,又往后退了几步。 冷月感觉到银针戳破了皮肤,直接扎入肺腑,她的五脏六腑,都疼到无以复加。 原本密密麻麻的针板,如今只剩下一块光秃秃的板,数十枚银针,都没入了她的后背,皇后抬起她的下巴,却看见她死死的瞪着自己。 “你还敢瞪?本宫这就剜去你的双眼!” 就在皇后的护甲快戳到冷月眼睛的时候,冷月却拼尽全身的力气,猛地起身,扑倒了皇后。 没有丝毫迟疑的用力一咬,直接咬掉了皇后的左边耳朵,之后,她又满脸嫌弃的将耳朵吐了出去,耳朵滚落到地上,沾满了灰尘。 “啊……”皇后的这一声惨叫,却是震耳欲聋,赵庭玉远远便听到了。 他紧赶慢赶的跑到大牢,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画面,皇后捂着左耳朵,“贱.人贱.人”的骂个不停,她的指缝间,却有血液流淌开来。 冷月蜷缩成小小的一团,两个狱卒在狠狠踹着她的身体。 他立即沉喝一声:“住手,发生了什么事?” 冷月听见狗皇帝的声音,却忍着痛笑了起来。 她笑的虚弱而凄绝,声音也已经微不可闻了:“赵庭玉,我说过的,要你管好你的女人,你怎么非是不肯听呢,皇后,呵,大越少了一只耳朵的皇后,简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啊!” 犹记得当日,雀夫人为了除她,不惜蠢笨的想到以命换命的法子;皇后看她落魄,又巴巴的赶过来落井下石。 好啊,既然所有人都容不下她,那么,就谁都别想好过了! 皇后跪爬到赵庭玉的脚边,仰起了脸,泣不成声的道:“皇上,您看看这个贱.人,她都猖狂成什么样子了,您一定要为臣妾做主啊……” 赵庭玉眉头拧成一个结,却是看着一根针都没剩下的针板,沉下了脸。 来时,那胖狱卒便与他说,皇后突然来了大牢,要对月姑娘施以针刑,他们做下人的,也实在拦不住。 眼下这般情景,可见,是那妒妇用重刑逼极了冷月的结果,低眸,他只看皇后一眼,就觉得后悔万分。那妒妇本就相貌平平,如今又失去一只耳朵,更显得她狰狞丑陋,难以入目了…… 赵庭玉当即沉声吩咐道:“来人啊,快送皇后回到栖凤殿,请御医包扎伤口!” 而后,他大步朝着冷月方向走去,抱起了冷月,她一口腥甜之气没忍住,喷的狗皇帝满脸是血。 他连血都没顾上擦,就目光冰冷的看向矮冬瓜,道:“即日起,你就替代原来的狱卒长!” 余光扫了一眼另外两个狱卒,道:“把这两个不长眼的东西,直接处理掉!” 赵庭玉抱着冷月,每走一步,她的五脏六腑就一顿一顿的疼,她一口口的吐着血,鲜血染红了自己的衣襟,也染红了狗皇帝的龙袍。 她小声的咕哝着:“赵庭玉,我感觉我离死不远了,可是,我还不能死,不能死……” 她若死了,这许多个日夜的忍辱负重,便都没有了丝毫意义,为了芊芊,她一定要活下去的。 “你还死不了!”赵庭玉顿了一下,继续道:“你的命是朕的,谁也收不走!” 这该死的蠢女人,还欠了朕一个皇子没生出来呢,本是本,利息是利息,朕若是在她身上讨不回来,谁也别想收走冷月的命…… 冷月的眼皮渐渐沉重了起来,此时,她浑身无力,又饿又倦,却又不敢闭眼睛。生怕自己合上了眼帘,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第97章 你还想讹朕不成 她被狗皇帝送回飞鸾宫,安置在床上,仍旧在大口大口的吐着血。 她的意识也越来越模糊了,狗皇帝宣来了御医诊治,好巧不巧的,正是轮到了陈平。 陈平探过脉搏,语气颇为沉重:“贵人银针没指,筋脉损伤严重,日后,这双手是抚不得琴了,后背的银针,更是针针入得脏腑,若不及时取出银针,恐怕贵人的性命,都难以保全啊!” 赵庭玉急声道:“该如何取出银针?” 陈平语气缓缓:“禀皇上,取针方法有二,其一,割了表面的皮肉取针,其二,须得习武之人,运用自身浑厚内力,帮月姑娘将银针尽数逼出体外。” 只是,无论用哪种方法,其过程都会痛不欲生,怪不得,主子送他进宫前,说他的任务重呢,他当时还想着,以自己的医术,保一人之命并非难事,今而,月姑娘受了这么重的伤,他才终于理解,主子当初并非是胡言乱语啊! 割肉取针,伤及的面积大,皮肤不好长全,也更容易留下疤痕,念及此,赵庭玉当即做了决定:“朕帮她取针便好,你先下去吧!” 陈平依言告了声退。 赵庭玉展眼,看冷月仍旧在吐血,眉头皱了起来,暗想着那妒妇果然心狠手辣,若非狱卒长提前报信,明年的今天,就会是冷月的忌日了! 他轻轻解开冷月的外裙,又用绣枕将她的后背垫高了。之后,他盘腿坐到了床上,掌心蓄满了刚中带柔的内力,缓缓游走于冷月的全身。 银针一点点的钻出了皮肉,冷月的后背渗出了密密麻麻的血珠儿。 “痛…我痛……” 她娇呼一声,竟然意图要躲开。 赵庭玉的额头亦是渗出豆大的汗珠儿,死死扶住她的后脖颈,声音低沉且隐忍:“不想死,就快点给朕闭嘴!” 他将内力渡给冷月,自己也并不好过,稍有分心或不慎,便容易走火入魔,与冷月一起交代了过去…… 汗水顺着冷月的脸,嘀嗒嘀嗒的往下落。 她虚弱而无力,看着眼前的狗皇帝,都开始重影了,用力的咬了咬唇瓣,她努力维持着头脑的一丝清明。 十指最是皮肉薄,银针最先被逼出了体外,赵庭玉看她咬破自己的唇瓣,眸子暗了下去,本着长痛不如短痛的想法,骤然加重了几分力道! “啊……”数十枚银针同时于冷月的后背弹了出来,远胜于适才被扎进去的疼痛感,血水只在一瞬间,就染红了那张上好的白狐毛毯。 赵庭玉啄了啄她咬破了的唇角,扯出来血淋淋的白狐毛毯,又将冷月安置在床榻里侧。 他自行收走了所有银针,才出言吩咐道:“彩萍,快进来,替你们主子涂一些止血药膏!” 这倔驴咬掉了皇后的耳朵,虽说事出有因,却还是给他惹下了不小的祸端。 这段时日,他恐怕又要忍着恶心,哄哄那个缺了耳朵的妒妇了,少不得,他又要牺牲自己的色相,发挥他睁眼说瞎话的高超本事了! 唉,他这个皇上,当得也实在太难了啊!赵庭玉的眸子闪过一抹狠绝,早晚有一天,他定要与那个妒妇,新仇旧怨一起算个明白…… 狗皇帝前脚刚走,彩萍就进了门。 彩萍放下手中的铜盆,浸透了热毛巾,擦干净她满背的血迹,一点点的为她涂了药膏。 全程无话,临了临了的,彩萍才道:“月姑娘要好好将养身体,彩蝶在天上看着,也好安心。” 她自打进了飞鸾宫,月姑娘待她,虽不及待彩蝶亲厚,却也是不差的。 如今,彩蝶骤然身故,月姑娘心里头也必然难过,她素来不会安慰人,只能想到让月姑娘看在已故彩蝶的薄面上,不要自暴自弃,也就罢了! 冷月沉默了一瞬,弱声道:“谢谢你,彩萍。” 此后,冷月每日里享用着珍奇的补品,足足将养了两月有余,身上的暗伤,也不过才好了个七八。 随着彩蝶的骤然惨死,也暂时切断了冷月与黎景云之间的联系。 飞鸾宫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则要绕远道而行,就连那个狗皇帝,近两个月也销声匿迹,就像是直接驾崩了一般…… 今年的雪下的极早。 冷月冻的小手通红,在院子里堆了个雪人,那雪人眉目温润,正是梁浩然的模样,她摸着雪人的脸颊,仿佛此时,那个宠她入骨的男人又回来了。 她笑了,笑着笑着却又哭了起来,梁浩然的温度,从来都不会如此冰冷,从来都不会…… 不知何时,赵庭玉已经静静站在了门口。 他瞧见冷月眉欢眼笑,以往,这女人也会笑,笑的清浅淡然,像今日般笑的纯粹,却从未有过。她突然又哭了起来,泪珠点点滚落,无声又悲凉。 这女人啊,还真是奇怪,她怎能说笑就笑、说哭就哭了呢? 他轻轻绕到冷月背后,看见一张儒雅俊逸,却与他没有丝毫关系的脸。 他当即错开冷月的身形,上前重重踢了一脚,雪人的脑袋骨碌碌的滚落到地上,摔了个七裂八瓣。 她眼圈一红,腿下发软,直接跌倒在了雪地里。 他冷笑:“冷月,从前竟没看出来,你还挺会装哈,朕连你的一片衣角都没碰到,你还想讹朕不成吗?” 冷月没有说话,只呆呆的看着地上的那颗雪人头,联想起梁浩然的死,忍不住泪如雨下。 这时,彩萍从远处急色匆匆的走过来,扶起了尚未回过神的她,道:“月姑娘,外面凉,还是快些回去吧!” 两人才转身,就听见狗皇帝一声呵斥:“站住,朕让你走了吗?” 彩萍跪下了身,直言道:“启禀皇上,月姑娘的身体尚未好全,御医曾嘱咐过,月姑娘不宜在室外呆的太久。” 他冷冷的睨了彩萍一眼,语气不善:“朕与你的主子说话,还轮不到你来插嘴!” 冷月不知狗皇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她拭去泪痕,道:“彩萍,你帮我煮盏新茶,我一会儿回去喝。” 第98章 朕有这么黑吗 她支走了彩萍,却听见狗皇帝轻笑了一声,贱兮兮的说道:“朕,适才看你雪人堆的还不错,你就参照朕的模样,给朕也堆一个呗!” 冷月想了想,为了避免与狗皇帝因为小事起争端,她还是应承了下来。 她精心堆抹了良久,手都冻的发僵发硬了,却还是觉得不太像。 眸子转了几转,她出言吩咐道:“彩萍,你再去厨房取些黑炭末过来!” 赵庭玉笑了笑,这头倔驴啊,认真起来的样子还挺可爱的,她要黑炭末,是要给雪人描眉做发吧! 她如此细心对待象征自己的雪人,就等同于是慢慢的在乎他了,嘶,真是越想心里越得意…… 直到,他看见冷月将双手涂满了炭末,在雪人的脸上直接抹化了起来…… 这怎么和他想象的不太一样啊!她抹化的不是头发也不是眉?而是整整的一张脸? 冷月看着自己抹黑了的雪人脸,将手拢于袖中,满意的点了点头,道:“做好了。” 这肤色,总算是能和狗皇帝的对上了! “这是朕?” 赵庭玉一脸的不可置信,他指了指黑黢黢的雪人,又指了指自己,重复问了一遍:“冷月,这是朕吗?” “不是你又会是谁?”大梁的本土人士,哪个能有他这么黑,冷月斜睨了赵庭玉一眼,自顾自的回到房中,净了手,赶紧捧上汤婆子暖身。 独留赵庭玉在风中凌乱,喃喃自语道:“朕有那么黑吗?黑的就跟个炭末一样?” 越想这心里越不是滋味,他怒气冲冲的进了门,却见那女人吃着蜜饯,慢条斯理的饮着茶。 他猛地一拍桌子,茶水都跟着震了三震:“冷月,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在暗讽朕的皮肤黑?” 她拿蜜饯的手一顿,道:“冷月不敢!” 哪里还用的着暗讽,黑不黑的,他自己心里就没点儿数吗? “哼,量你也不敢!” 赵庭玉一甩衣袖,坐在了冷月的身侧,道:“你能得到朕这般英俊潇洒,能文能武,有钱又有权的男人,就合该没事偷着乐才对呢!” 他话音刚落,冷月就被一口茶水呛到了。 赵庭玉见她呛到了自己,脸色顿时就沉了下来。他伸手钳住冷月的下巴,道:“怎么?朕说的话难道不对?” 眼看他气的嘴唇抖动,做出一副随时要咬人的姿态,冷月垂下眼眸,道:“对,皇上说什么都对!” “你刚才犹豫了?你还敢敷衍朕?” 他的眼睛瞬间瞪的老大:“冷月,你还是拎不清自己的位置啊,看朕今日不咬死你!” 他先是咬,咬的口口见血痕,而后改为亲,亲着亲着,眼里的欲色却愈来愈浓,他哑声道:“冷月,你欠朕的,要好好补偿……” 他像一头穷凶极恶的狼,食髓知味,不疲不倦的索取,恨不得将这两月的亏空,一日补齐。 百般取巧,最终牵扯到了冷月的暗伤,她别过了脸,吐出的一滩血水中,还夹带着淤结的血块,她声音弱不可闻:“赵庭玉,你停下……” 他拭去冷月唇角的血,声音隐忍而低沉:“冷月,哪怕你立时死在床上,朕还没完,就不能如你所愿的停下来。” 冷月愣住了。 犹记得初次见面时,她就是狗皇帝口中的猎物,猎人,也断不会在意猎物的死活,但是她,真的好疼啊…… 她一瞬间爆发的伤色、黯然、绝望,尽收在赵庭玉的眼里,他不由得缓了下来,半晌,他丢下一句:“你真是扫兴!”就怒气冲冲的离开了。 赵庭玉之所以会怒,是怒在御医的不作为。调养了两个月,却将人调养成这般模样,她承享雨露都能吐血,如此羸弱的身体,又怎会怀上小皇子呢? 他亲自去了趟御医院,暗暗下达了一个死命令,除夕之前,务必要调养好飞鸾宫月姑娘的身体,否则,御医院的所有御医,就统统提头来见! 转眼,就到了除夕这日。 冷月身着白色烟笼梅花百水裙,外罩飞蝶大氅,袖口处绣着精致的银纹蝴蝶,飞燕发髻,斜插着一支白玉梅花簪,衬的她恍若谪仙。 以往,她是为一人梳妆,为一人情深,今而,她是为一人梳妆,为一人提前送葬。 遥记得皇后生辰,她盛装出席,以冷艳艳压群芳,而今日,有一应桃红柳绿、花枝招展的嫔妃为衬托,她又以雅而不素,吸引了赵庭玉的灼灼目光。 上一次,她帮黎景云埋刺,送走了左相,这一次,她以猎物的卑微身份,又该带走谁呢? 是李虎将军?还是骠骑大将军? 正暗自思量着,狗皇帝的声音传到了她的耳畔:“你过来,喂朕喝酒。” 见他伸手指向自己,冷月当即含了一口酒,无惧众臣与嫔妃的目光,坐在赵庭玉的大腿上,以唇渡酒,直接喂进了赵庭玉的嘴里,随即,若无其事的站到了他身侧,满座哗然,冷月甚至能听见有人说她不成体统,妖女祸国…… 她不祸乱狗皇帝的国,彩蝶白白丢掉的性命,又该由谁来偿还呢! 冷月轻轻浅浅的笑了起来,余光瞥了一眼皇后,皇后今日一袭大红衣衫,头上斜戴着大朵的牡丹花,巧妙的遮住没了的那只耳朵。 冷月见状,碰了碰自己耳垂上的蝴蝶耳环,蝴蝶悠悠的荡起,她冲着皇后挑了挑眉头。 差点没把心里话给说出来,皇后啊,你可是为狗皇帝省了好大一笔耳饰的钱呢! 皇后看的真真切切,这该死的贱.人,简直是站在那里,明晃晃的戳着她的心窝子。 若不是众臣皆在,她一定会直接跳起来,打死这个贱女人。 侧头,皇后瞧见皇上冲她微笑着点了点头,她轻轻摸了摸肚子,气也跟着消了大半。 她虽然失去了一只耳朵,却因祸得福,皇上心生怜悯,对她更好了,她也又有了身孕。 这孩子尚未出生,她便偷偷让父亲请人兑了八字,算出来她怀的,是一个实打实的男婴。 第99章 记得给月姑娘留口气 皇上得知此事后,大喜过望,直接拟了道圣旨,立她肚子里的孩儿为太子了。 至于飞鸾宫的小贱.人,她根本就不用放在心上。 皇上曾私下里与她说过,那不过是个供人取乐的小玩意儿罢了,待哪日他腻了倦了,就会将那贱.人赏赐给别人的。 舒美人看向站在皇上身侧的冷月,道:“这月姑娘倒也奇了,每日珍稀的补品将养着,怎么人非但不胖,反而还憔悴了不少呢!” 这女人的一应用度,引得所有妃嫔眼红心热,而今看她面色如此苍白,她这些补品,都是补养到哪里去了? “与皇后生辰时相比,属实消瘦了不少!”接话的,正是快言快语的李虎将军。 皇上的手悄悄的移到冷月腰间,不轻不重的掐了一把,道:“李虎将军,你这是怪朕不懂怜香惜玉,还是心疼起朕的女人来了?” 冷月听得出,狗皇帝的语气阴沉泛酸,她当即跪在地上,出言道:“李虎将军并无此意!” 李虎瞬间回过神,急忙跪了下去,道:“微臣惶恐,微臣绝无此意!” 他适才并未多想,只是实话实说罢了,现下经过提醒,才意识到他身为臣子,贸然议论宫闱之事,多有不妥。 赵庭玉开始用手指敲击着面前的桌案,且越敲越快,他沉眼看着冷月,低眉顺目的跪在他面前,她又是在以什么身份,替李虎出言解释呢? 气血顿时上涌,他抬脚便踹了出去:“你不懂大越的规矩吗?朕与大臣说话,几时轮到你来插嘴了?” 冷月受了他一脚,顿觉喉头腥甜,她艰难的吞下这股血腥,头埋的也更低了几分。 李虎看得出来,赵皇那一脚,并无丝毫迟疑,可见力道之重。 若是其他女子,不知要哭成什么样,闹成什么样呢,而那个女人,却生生受着,未退半分。 他生来最佩服的,便是人有骨气将有胆!更何况,若不是为了警醒他,那女人也不至于无故受罚。 念及此,他也跪在了地上,道:“一介弱质女流罢了,皇上若不喜,直接杀了便是!” 有骨气之人,从不惧死,死了,也好过苟延残喘的活着,任人作贱。 赵庭玉豁然站起身,道:“李虎将军此言差矣,这女人坏了朕的规矩,一死了之,简直太便宜她了,来人,将这女人拖到军帐里去,犒赏三军。” 冷月不可置信的抬起眸,瞧见皇后笑的嘴都快咧到腮帮子了! 殿中的所有宫妃,无一不是幸灾乐祸。 众位大臣则神色各异,有同情的,不屑的,探究的,还有冷漠的,事不关己的…… 只有冷月自己心如明镜,避子丹的事情尚未了结,虽说彩蝶身故,然,在狗皇帝的心里,却仍旧介怀,她此时为李虎求情,意欲祸水东引。接下来,就要看黎景云的精心筹谋,能否让李虎万劫不复了! 她亦懂得,狗皇帝罚她罚的越重,对李虎将军的不满,便越会根深蒂固。 然,她却万万没有算到,狗皇帝会以她之身,犒赏三军,不是人的狗东西,他就是思想偏颇! 不多时,两个士兵就听从吩咐进入殿内。 还未碰到冷月的衣角,冷月就慢慢站起身,她背脊挺直,语气从容:“有劳官差大哥前面带路!” 她没有求饶,没有认错,没有哭,而是直接跟着官差走了?走的就那么自然而然吗? 赵庭玉捏的指节泛白,在冷月即将要踏出殿门时,厉喝一声:“且慢,送去军帐的女人,向来活不过三日,记得给月姑娘留口气,她可还不想死呢!” 冷月的背影一僵,只道:“多谢皇上宽恕!” 她出了殿门不足半刻钟,李虎便以唯恐酒后失德,胡言乱语、担心惹圣上不快……为由头,直接离场了,就连黎景云和楚桓,也都先后借故离开了! 好啊!这一个个的,难不成都急于赶那女人的场子,连他这个皇上,都不放在眼里了吗? 反了反了,他们都要反了,赵庭玉气极,一脚踹翻了面前的案几,怒声道:“全都给朕滚出去!” 都城郊外,驻扎着守卫皇城最低等的士兵,不过半个时辰,冷月就被送到了所谓的军帐。 远远的,她便看见一卷草席,包裹住女人的尸体,女人垂下的一条胳膊,满是触目惊心的伤痕。 身后的官差突然推了她一下,道:“我等奉命送人,传达皇上的口谕,这女人不能死!” “属下领命!”他连连点头,趁这个间隙,不忘偷偷瞄着冷月。 军帐之中,以往送过来的女人,都是犯了大错的宫女,穿的乃是宫中统一的服饰。骤然送来一个五官如此精致,衣着华美不凡的,他还莫名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想来,这美人娇弱,自然要分外怜惜,且告诉那起子馋虫注意些,别让人香消玉殒了,也免得他跟上头不好交差啊! 军帐内极为简陋,地上仅铺着一张虎皮毯,与一盏忽明忽暗的烛火为伴,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冷月双手抱膝,脑海里闪过那女人的尸体,暗想那女人的今日,会不会就是自己的明日呢? 军帐外,由远及近传出陌生男子的声音:“副统领,今儿除夕,皇上可是送来一个绝色美人儿呢,小的在此把风,您先进去尝个鲜!” 有浑厚的声音传来:“不就是个小娘们嘛,两个眼睛一个鼻子的,再美还能美到哪里去!” 他一掀帐帘,没等看清冷月的脸,就立即退了出去,啧啧出声:“长成什么模样姑且不说了,这小身板也太单薄了些,她腰都没我胳膊粗呢,上头可是发了话的,这女人死不得,我这身强体壮的,怕是控制不住自己,还是去找别人吧!” “既是如此,小的可就去了?” 副统领拍了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的道:“这就对了,你去才正合适,瞧你这虾米腰罗圈腿的,一看就不咋行,既是不咋行,也必然伤不到里面的女人……” 第100章 朕才是你的依靠 帐帘再度被掀起,冷月转眸,看见那个虾米腰罗圈腿,且尖嘴猴腮,两眼冒贼光的矮个子男人,呲着满口大板牙道:“哎呦我滴小乖乖,你可真好看,比我们统领形容的还要好看呢,你叫什么名字啊?年岁几何啊?在宫里惹下什么祸啦?” 男人问了半天,也没能得到一句回应。 他挠了挠头,道:“你莫非是个哑巴吗?”哑巴无声,倒是少了些许乐趣。 冷月懒得理这个瘦猴男人,因为此时,她瞧见一抹高大的身影,立于军帐外。 就在矮个子自行解腰带的时候,那抹影子瞬间移到帐内,拽住矮个子的后脖领,直接将人给丢了出去。 李虎将军怒目圆睁,说话声音中气十足:“此帐之内的女人,曾经是皇上的女人,她哪怕是死,也轮不到尔等染指分毫!” 李虎的话音落,复又进了帐,道:“月姑娘,本将特意来送你最后一程!”言尽,他抽出随身携带的佩剑,朝着冷月直直刺了过去。 剑将将刺破冷月的皮肉,又一抹身影快的如风如电,及时扼住李虎的手腕,楚桓疾言厉色道:“李将军,你是想违背皇上的旨意吗?” 李虎当即横眉立目,道:“别拦我,皇上那里,由我来担着!” 楚桓死死抓住李虎的手腕,直接将人给扯出了帐外,道:“有我在,你还杀不了她!” 李虎结实的一拳砸到楚桓的肩膀上,道:“以月姑娘的身份,活着就是一种耻辱,她若能一死了之,于她自己而言,也未必不是解脱!” 楚桓狠狠一脚,踹向李虎的腹部,道:“我说了,你还杀不了她!” 月姑娘是他要保的人,谁也害不了她…… 两人在外面打的正是酣畅淋漓,一阵尤为突兀的鼓掌声,止住了两人的拳脚。 齐齐回头,却见皇上就站在不远处,看着热闹:“两位将军的打斗属实精彩,比适才的歌舞表演好看多了!” 楚桓和李虎几乎同时爬起身,跪在了地上,道:“请皇上恕罪!” 赵庭玉笑容玩味,眼底却暗藏着汹涌澎湃的杀芒:“你们只需告诉朕,这是在上演什么戏码?两位臣子为抢一个女人,不惜大打出手,不顾脸面吗?” “帐里人乃是皇上的女人,纵然身死,也不该被臣子所惦记!”这声音仿佛近在咫尺,赵庭玉眉头紧皱,环顾四周一圈,才道:“是谁?” 黎景云就在不远处,几个飞掠,落到了赵庭玉面前,道:“微臣参见皇上!” 赵庭玉眼角眉梢的笑意更深:“没想到,这眼巴巴的赶来看热闹的,却不止朕一人,黎丞相,你又是来了多久啊?” 黎景云语气恭谨:“微臣比皇上早到了一会儿,今日之事,皇上误会两位将军的动机了!” “误会?” 赵庭玉挑了挑眉,明显的不信,人都到了,又恰好停在了冷月的帐外。 不是为了一亲芳泽,又会是为了什么?难不成,是为了和里面的女人谈古论今,修习佛法吗? 楚桓急忙接过话,出言道:“今日,微臣眼瞧着李将军鬼鬼祟祟的离席,便悄悄尾随到了军帐,他入了军帐,却罔顾皇上的旨意,想要杀害月姑娘,微臣出手阻拦,便与他打了起来!” 赵庭玉捏了捏左手的虎口位置,道:“李虎将军,楚将军说的可有虚言?” 李虎却是个不会说谎的直肠子,他当即道:“楚将军所言不错,月姑娘她好歹侍奉皇上一场,末将以为,她干干净净的死,好过于苟延残喘的活!” “哦?”赵庭玉笑容阴鸷:“李将军,朕想让月姑娘活,你想让月姑娘死,这大越,到底是朕的天下,还是你李虎将军的天下啊?” 正值冬日,李虎闻听此言,却吓的汗珠子都掉下来了,他连忙道:“这大越,自然是皇上的天下,微臣今日行事鲁莽,但请皇上责罚!” 赵庭玉沉声吩咐:“来人啊,李虎将军罔顾朕的旨意,拖下去,重打三十军棍!” 他转眸,瞥一眼还在跪着的楚桓和黎景云,道:“这戏也看完了,你们也该离开了!” 帐外的话,分毫不差的传进冷月耳朵。 她持着李虎遗留的剑,按着适才的伤口,又入了一寸半。做好了这一切,她紧忙往里侧躲了躲,做出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赵庭玉掀开了帐帘,看见她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转,又不肯落泪的倔犟模样,用莹白的手掌捂着心口位置,殷红的血液浸出了指缝,她神情呆滞,只盯着地上染血的长剑瞧…… “怎么,你被李虎给吓傻了?” 赵庭玉上前几步,抱她起身,道:“你呀你呀,也就是有与朕犯浑,与朕犯倔的本事了,如今,你可算看的明白了,人家分明都舍弃你了,还想要杀你灭口呢?” 若非楚桓来的早,这女人是不是就被李虎直接一剑杀死了? 赵庭玉下意识的收紧怀抱,与冷月说道:“放聪明点儿,通过这件事,你要懂得一个道理,朕才是你的依靠,也只有朕,既能下令杀你也能下令保你!” 冷月不肯搭话,心口一痛,她终是缓缓的垂下手,美目阖起,有一滴清泪顺着眼角滑落,落进了赵庭玉的怀里。 见此状况,赵庭玉的脚步不由得加快了几分。小倔驴受了他一脚,又被李虎的剑伤到了,少不得,又要好好的调养一番。 经此一事,他也总算看明白了一个道理! 怪不得,冷月停了避子丹也迟迟无法有孕,她这养伤的时日,倒比承享恩泽的时日都长…… 又是满宫御医,尽数聚集在飞鸾宫的盛况,冷月意识不清的躺在床上,眉头皱的厉害,一直含糊不清的嚷嚷着心口疼。 陈平探过脉搏,眉头紧皱:“贵人这是旧疾未愈,又添新伤,尤其是这一剑,伤及到了贵人的心脉,皇上且先回避一下,待微臣为贵人施针,先护住了贵人的心脉,再开药方。” 第101章 看看朕的小皇子 赵庭玉默了一瞬,道:“朕亲自为她行针,你只需告诉朕行针的穴位即可!” 御医行针,难免会触碰到冷月的肌肤,他自是不愿意的,想他幼时习武,亦是找的准人体各大穴位,行针一事,还是他亲力亲为比较好。 陈平听他这般说,只道:“请皇上记好,先将银针轻捻入郄门、劳宫、少府、内关、神门、天泉六大穴位,针入皮肉三分,半刻取出,微臣这就去开方子,让宫女提前备好补养的药汤。” 冷月转醒时,见那狗皇帝就四仰八叉的躺在她的身侧,睡的极为沉稳。 她起身,抱起自己的绣枕,暗暗想着,她若能直接用绣枕捂死这个狗皇帝,她等同于为彩蝶报了仇,于黎景云而言,也算是立了一个大功吧! 刚要付诸行动,狗皇帝却突然睁开了眼睛,道:“你抱着个绣枕,坐在那里干什么?” 冷月装模作样的抚了抚绣枕上的石榴花,道:“你睡觉的鼾声,像是打雷一样,把我给吵醒了,我只有抱着绣枕,才会有一点安全感。” 赵庭玉皱了皱眉,道:“朕以往宿在别处,其他嫔妃从未说过朕打鼾,怎么就你事多呢?” 冷月复又躺回了床上,咕哝了一句:“那是她们不敢说!” “什么叫不敢说,人家那叫没你傻!” 他睡眼朦胧,手却轻轻环上冷月的腰,道:“朕后宫诸多女人,最傻的就属你了,你说你傻到分不清里外拐,分不清场合,还不会哄你男人开心,你说你……” 冷月本就心焦不已,狗皇帝还磨叽起来没完没了,她直接一脚,刨到了狗皇帝的大腿上。 赵庭玉唯恐她闪到自己的伤,能躲也没躲,只道:“话都没等说完,你就跟朕耍上脾气了,谁惯你的臭毛病啊?等你好了的,看朕不直接收拾死你!” 仲春。 天气渐渐回了暖,嫩嫩的柳芽在枝条上啄壳而出,一墙之外的春光无限,却透不进飞鸾宫分毫。 冷月的身体才将将好全,狗皇帝无休无止的折磨,也就开始了。 为了让她怀有身孕,赵庭玉可谓煞费苦心,连日勤勉。 她始终徘徊在床榻与坐胎药之间,隐隐觉得,她用多好的东西补养,也都是于事无补了。 然,她的坐胎药,也算是没有白喝,这般孱弱的身体,竟也能有了身孕。 也因为有了这一胎,赵庭玉下旨,封了冷月为夫人,陈平亦是奉了皇上的命令,为她保胎。 每日辰时,陈平都会赶来飞鸾宫请平安脉。 他探过脉,摇了摇头,低声道:“月姑娘身体孱弱,此一胎,注定无法保全,主子的意思是,让你寻个合适的机会,堕下此胎,嫁祸给皇后。” 冷月略微思忖,缓缓道:“此事倒也不难,你身为御医,往来于各个宫殿,且先透出一些口风,只说狗皇帝在乎我肚子里的胎,我不必行嫁祸之事,依皇后的性子,也会找机会下手的。” 陈平悄悄观察她的神色,平静的没有丝毫波澜。 月姑娘将要舍弃的,可是自己的亲生骨肉,她竟然不哭不闹,不去质问事情的真假,直接就做好了打算吗? 陈平踌躇半晌:“主子还说,皇上以平乱为名,将骠骑大将军的兵马,分给他大半,他不日就会启程离开,且给主子半年的时间绸缪,待主子再次归来时,月姑娘的好日子也就到了……” “好日子?” 这是她迄今为止,听到过最好笑的笑话了,她到了这等境地,哪里还能有什么好日子过呢,她的好日子,已经尽数被黎景云给葬送掉了! 陡然,听见爽朗的笑声,笑的这般猖狂,不是狗皇帝,还能是谁呢?冷月当即道:“陈平,既然该带的话你都带到了,就先离开吧!” 陈平与赵庭玉打了个照面,行礼之后,才走出了飞鸾宫的门。 赵庭玉三步并两步的走到床前,道:“朕特意过来,看看朕的小皇子!” 冷月瞪他一眼:“还说你不是重男轻女,这还不足月份呢,怎么就知道是个皇子了?” “朕昨晚梦见的,小皇子长的可漂亮极了,” 他煞有其事的说着话儿,侧耳贴在冷月的肚皮上,喃喃道:“皇儿,待你出生后,父皇就把全天下最好的好东西都给你,好不好……” 他絮叨了大半晌,抬眸,看见冷月嘟着脸,一副不耐烦的模样,他皱起眉:“你好歹也是快要当娘亲的人了,高兴些,对孩子对你都好。” “还有什么可高兴的,”她幽幽叹息一声:“连大门也出不去,都快给人憋屈死了!” “朕是为你好,小皇子还没坐实,你出去闲逛悠,万一摔了碰了的,伤到腹中的小皇子怎么办?”他亲了亲冷月的脸,做出保证:“再过两个月,待小皇子安稳些,朕自会准你出门的。” 陈平遵从冷月的嘱托,将皇上看重月夫人腹中胎儿的消息,悄悄的传播了出去。 流言四散如风起,不过一个晌午的功夫,就传到了皇后的栖凤殿。 皇后得知此事,气的摔碎了手中的茶盏,怒不可遏的骂:“该死的贱.人,皇上封她为夫人也就罢了,她的孩子,凭什么能得到皇上的看重!” 玉欢轻轻扶住了皇后的手,道:“娘娘,那贱.人的孩儿又有何惧,您腹中的这位,才是正宫嫡子呢!且越到这个时候啊,您才越应该大度才是。” 皇后一拍矮几,眉毛立起,道:“大度?事到如今,本宫只恨不得即刻去往飞鸾宫,亲手将那个贱.人撕成碎片,才能解了本宫的心头之恨!” 玉欢的眸子闪过一丝阴狠的光芒,刻意压低了几分声音,才道:“皇后娘娘莫要动气,满宫皆知,那贱.人的身体孱弱,且女人怀孕生子,本就等同于在鬼门关上走一遭,依奴婢拙见,娘娘不如先假意示好,只管给那个贱.人送些补养胎儿的良方,届时她胎大难产,必然会一尸两命!” 第102章 碎骨子 皇后思量半刻,看了玉欢一眼,认同的点了点头,道:“此事若成,本宫保你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此后,皇后不惜拿出了压箱底的好东西,每日里,流水般的补品,直接往飞鸾宫里送。 冷月不由的想,才想害人,就有人巴巴的赶过来递刀子,瞧瞧这皇后,真是一点儿都按耐不住啊! 阳光柔柔的洒落下来,冷月躺在长椅上,抬手,看着阳光漫过了手指的缝隙,指缝间,渡上一层红艳艳的光圈,像是人血一般,霎是瑰丽好看。 她在笑,只是那抹笑容,虚无又缥缈…… 一抹身影,瞬间遮住了面前的大片阳光。 赵庭玉瞧着她尖尖的下巴,长叹一声:“同样都是怀孕,你看看那妒妇,都胖出了双下巴,再看看你,怎的怀个孕非但不胖,还愈见消瘦了呢!” 御医曾说过,冷月不同于大越女子,她骨架较为小巧,生产时,也会比其他女子更加艰辛。 眼下,她这补品没少用,却一丝肉也不肯长,赵庭玉不免担心她的身体。 她坐起身,语气有些无奈:“自从我有了身孕,身体就开始百般不适,想来啊,这腹中的孩儿,也是个不大省心的。” 赵庭玉笑了笑,道:“待这孩子出生,朕替你教训他便是!” 抬头看看天色正好,他拉起冷月的手:“今日朕难得有空,陪你去御花园散散心吧!” 两人漫步在御花园,赵庭玉偶尔会说上几句自以为幽默的话,意图逗冷月开心。 远远的,皇后也看不清两人的神色,眼里却闪过嫉妒怨恨的光芒。 自打这妖女怀了身孕,确切的说,应该是自打她父亲交出了大半兵权,皇上就再没来过栖凤殿了。 她鬼使神差的靠近了几分,只见皇上眉开眼笑,与那妖女说着悄悄话,青天,白日的,皇上说着说着,就开始亲吻那个妖女,她重重的咳嗽了几声…… 赵庭玉听见声音,下意识的护住了怀里的女人。 转眸,他看见了隐于大树后,林月如的一片衣角,赵庭玉看见只当没看见,拦腰抱起冷月,转过身去,笑道:“时候也不早了,朕先送你回去吧!” 看似风平浪静的过去了两个月,陈平再次探脉时,给了冷月中肯的建议:“月姑娘腹中的胎儿,哪怕我拼尽毕生所学,也只能保他活到四个月。” 这番话,其中暗藏的意思极为明显,若是皇后还不动手,冷月就要亲自动手了! 她摸了摸凸起的肚子,感受到那孩子强健有力的胎动,她掩去了眼底的黯然之色,清浅一笑,道:“也罢,明日,你替我带一剂堕胎药过来。” 一如往昔般,玉欢会不请自来。她对着冷月轻轻一礼,道:“月夫人,皇后娘娘命奴婢送来了山药乌鸡汤,这汤用来给夫人补身最好,您趁热喝!” 玉欢说着话儿,不忘偷偷打量着冷月,观她胎相已显,却面色憔悴不堪,四肢纤细异常,玉欢放下心来,便兴高采烈的赶回去,向皇后娘娘复命了! 玉欢前脚刚走,冷月就将堕胎的药末洒进了汤里,她指尖微微颤抖,再一次摸了摸肚子。 她厌恶赵庭玉,原以为,她也会因此厌恶腹中的这个孩子,然,随着肚子里小生命一点点的长大,这种母子连心的微妙感觉,倒愈发的强烈起来。 稚子无辜啊,她舍不得,却又不得不舍。 也罢,既然这孩子是注定保不住,倒不如借着孩子的命,博得赵庭玉心里的一丝怜惜。 趁着黎景云不在,她若利用好赵庭玉的怜惜,以及先前答应过她的那个条件,争取再去趟烟城,让芊芊和孙婆婆,务必要离开大梁,去往宇国度日。 一旦等到黎景云再次归来,她和芊芊的这一辈子,都将会受人制肘,此生,也就绝无指望了…… 想到此处,她果断喝下那碗掺了堕胎药的乌鸡汤,不出片刻,她就开始腹痛如绞,极微弱的声音传出了门外:“彩萍…彩萍……” 彩萍听见声音,推门而入,却被眼前的状况吓得不轻,但只见,月夫人痛苦的蜷缩着身体,躺在地上,汗珠子直冒,鲜血缓缓,浸透了衣裙。 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彩萍急声冲着外面的宫女道:“不好了,快点…快点去传医女,宣御医,再多打些热水过来……” 眼下,飞鸾宫侍奉的宫女上调到八人。 听到彩萍的吩咐,自是不敢怠慢,分工明确的传医女,宣御医,打热水去了…… 冷月被彩萍半搀半扶着,躺回了床榻。 不一会儿,医女便急匆匆的赶到了,此时,冷月也已经疼的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赵庭玉每当申时一过,便会巴巴的赶去探望冷月,今日也不例外。 他踏进飞鸾宫,却见一个小宫女,端着大盆的血水,神色慌乱的走出来。 他拽住宫女的衣袖,忙问:“出什么事了?” 宫女哆哆嗦嗦的答:“禀皇上,月夫人她流了好多的血,其他的,奴婢都一概不知。” “废物东西,”赵庭玉用力一推,那宫女便跌倒在地上,盆中的血水尽数洒出,染红了宫女的衣裙和地面。 在往里走,一众御医聚集在大厅,摇头叹息,他们看见皇上,当即跪在地上,出言劝诫道:“皇上,房内污秽,还请皇上稍等片刻!” “造孽啊,这还是个男胎呢……” 医女的话儿传出门外,赵庭玉狠狠的捏了捏拳,不顾阻拦的闯了进去。躺在床上的女人脸色苍白,他坐在床沿,握住冷月冰凉的小手,看向医女,急声问道:“月夫人到底是怎么了?” 医女拱手作答:“启禀皇上,微臣探脉得知,月夫人误食了一味碎骨子,此药,旁人服用无碍,孕妇服之,却有活血落胎之功效。” “误食?” 赵庭玉看着已经出气多、进气少的冷月,豁然起身,沉声道:“给朕查,月夫人今日都吃了什么,究竟是误食,还是被她人所害!” 第103章 让他心疼的手段 彩萍眼波流转,扑通一声跪了下去:“禀皇上,月夫人失子前,皇后宫中的玉欢,曾送过一盏山药乌鸡汤,” 她语气逐渐哽咽:“也就是用完那盏汤之后,月夫人的身体,才出了异样!” 是了,之前都还好好的,玉欢走了没多久,月夫人才开始呼救的。 经过御医和医女的共同检验,那盏汤中,的确含有碎骨子。 赵庭玉脸色铁青,一脚踹倒了身前的彩萍,厉声质问道:“以往朕就说过,栖凤殿送来的羹汤,要传御医前来仔细检验,为何今日却没有查呢?” 彩萍忍痛起身,道:“玉欢姐姐说,这汤要趁热喝才最好,月夫人的意思,待御医传到了,汤也就完全凉透了,是以,才没让奴婢去请御医!” “月夫人的意思?月夫人让你死,你也会直接死吗!” 赵庭玉气的额上青筋直跳,当即道:“来人,彩萍罔顾朕的嘱托,还胆敢与朕找借口,先将人给拖出去,重打四十杖,罚入永巷!” 冷月仿佛做了很长的梦,她的阿娘云青,微笑着冲她招手,阿娘的旁边,还站着梁浩然。 阿月,快到娘这里来吧…… 阿月,朕一直都在等着你…… 冷月笑了笑,伸出了手:“阿娘,阿娘,”她毫无意识的嘟囔着。 细若蚊蝇的声音,钻进了赵庭玉的耳朵。 他轻轻吻了吻她的脸,急忙回:“朕在,朕在的,小月,你醒了吗?” 整座寝殿,又只剩下他的声音。 御医说过,什么时候醒,全凭冷月个人的意志力。 然,已经十余日过去了,冷月一直毫无意识,用上好的补药,也不过是吊住她的一口气罢了! 她偶尔会唤上两句阿娘,赵庭玉每次都觉得,冷月有转醒的征兆,却每次都是空欢喜一场。 他从未如此害怕过,他害怕冷月就会这样长睡不醒了。 都怪林月如那个蛇蝎妇人,偏等到胎儿成型,对冷月身体损伤大时才动手。 她这是存了让冷月母子惧亡的心思啊!他这段时日一心惦念着冷月,倒是忽略了那个罪魁祸首…… 赵庭玉狠狠捏着拳,眸子瞬间染上了厉色,刚起身,冷月就拽住了他的衣袖:“小月,你醒了吗?”他又问。 冷月的眉头皱了几皱,慢慢悠悠的睁开眼,只见,一双眸子仿佛贴在了她的脸上,她想都没想,直接一巴掌打了过去:“走开、你快点走开……” 赵庭玉摸了摸脸,却笑出了声:“小月,你总算醒了,你知不知道,你险些吓死朕了!” 他轻轻拥着冷月入怀,如同倒豆子般接连询问:“小月,你饿不饿,你渴不渴,你觉得身上怎么样了,可还有什么不适的地方……” “你别再问了,”冷月出言打断他的话,揉了揉已然平坦的肚子,忍不住啜泣出声:“是我不好,是我没有用,是我护不住那个孩子……” 她心里明白,任凭狗皇帝再聪明,也想不到,害死那个未出世孩子的人,不是别人,而是冷月这个亲娘。 而她此时,顶着一脸病容揽责任,落在那狗皇帝的眼里,也只是为了让他心疼的手段罢了! 赵庭玉拭去她的泪痕,眼里闪过一丝不经意的自责,和较为明显的杀芒:“小月,你身体弱,经不得哭,此事,是朕没有护好你们母子,你放心,朕一定会替我们的孩儿报仇雪恨的!” 赵庭玉于次日早朝,就下达了圣旨:皇后心思歹毒,害月夫人失子又不知悔过,着人施以针刑,赐以火刑! 他定要让那个妒妇,生前受尽折磨,死后没脸见人…… 骠骑大将军身影摇晃,直接跪在了地上,道:“皇上,皇后的腹中,尚有您的亲生骨肉啊,您怎能如此狠心,赐予皇后这般重的刑罚呢!” 当初,皇上让他交出大半兵权,让黎景云领兵,平了乔南的战乱。 皇上也与他作出了保证,待月如诞下麟儿,必然是大越的新储君。 都到了这个节骨眼上,若是月如腹中的孩儿出了事,他的兵权,岂不是白白交付了吗! 赵庭玉重拍龙椅,猛地站起身:“你还有脸说朕狠心,林月如为太子妃时,害死杜云艳腹中的孩子,即便她当了皇后,也丝毫不知收敛,屡次三番残害朕的骨肉,她难道就不狠心了吗?” 更何况,冷月腹中的那一胎,可是他心心念念盼来的小皇子,他必然要让皇后血债血偿! 赵庭玉散了早朝,就怒气冲冲的赶去栖凤殿兴师问罪! 皇后跪在地上,泪眼婆娑:“皇上,求您信臣妾这一回,臣妾未曾害她,一定…一定是那个贱.人,是那个贱.人,是她设计陷害臣妾的……” 她是寻了只补胎儿、不补孕妇的良方,也存了心,想让那个贱.人胎大难产,一尸两命,但是,眼下时候未到,她怎会愚蠢到作茧自缚呢! “你才贱.人,你全家都是贱.人!” 赵庭玉轮圆了胳膊,一巴掌将皇后掀翻在地,命令道:“来人啊,将皇后拖到大牢,先针刑没体,吊着一口气,再改为火刑焚身,栖凤殿的所有宫女,统统送到军帐里去,犒赏三军!” “皇上且慢,”骠骑大将军步履匆匆的赶来。 赵庭玉故意在朝堂上下旨,就是为了给大将军一个犯错的机会。他斜睨了来人一眼,冷冷道:“大将军来朕的后宫,仿佛不合规矩吧!” 大将军跪下了身,道:“皇上,微臣以为,此事尚有诸多疑点,月如虽说任性了一些,但也不至于如此蠢笨,往自己送的羹汤里加药啊!” 赵庭玉看向他,哼了一声:“大将军的意思,难不成是有人陷害了林月如吗?” 骠骑大将军默了半晌,道:“微臣不敢妄断,但此事绝非月如所为,求皇上给微臣一些时间,微臣一定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晚了,”赵庭玉轻蔑一笑:“林月如向来心思歹毒,且行事愚蠢,都到了这般境地,大将军还意图颠倒黑白,保住她皇后的尊位吗?” 第104章 再入烟城 “来人!”他话音刚落,禁卫军瞬间将栖凤殿围的如同铁桶一般。 赵庭玉薄唇微启,咬字沉重:“骠骑大将军罔顾圣恩,擅闯后宫,意图谋反,即刻将他押往天牢,午时问斩,合府上下,女子充为军妓,男子无论年岁几何,都与大将军同罪论处!” 数把钢刀架在大将军的脖子上。 皇后眼看着父亲被押了下去,她跪爬半步,俯在了赵庭玉的脚边,声泪俱下道:“臣妾甘愿只身赴死,求皇上饶了月如的父亲。” 赵庭玉厌恶的一脚踹出,看向剩下的两个士兵,冷声道:“你们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给这个贱妇拖走!” 当日,他特意数过没入冷月体内的银针,拢共九十九枚啊,如今,是该连本带利的,让这妒妇双倍奉还了! 大牢响彻的惨叫声,持续了足有半个时辰。皇后浑身是血,孩子直接就胎死腹中了。 她抬眸看向赵庭玉,弱声道:“皇上,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蠢货,你看不出来吗?朕从未爱过你。” 他的回答并无丝毫迟疑,而后又微微合眼,字字嫌弃道:“林月如,朕每每与你在一处,都像是吞了一只活苍蝇般,恶心至极!” “哈哈哈……” 她的笑声凄厉而绝望:“原来,你的脉脉含情…能伪装的这么像,能一下子就伪装这么多年?赵庭玉…你不得好死,我林月如…诅咒你所爱之人心中无你,诅咒你生生世世都不得好死……” 若非她愚蠢,听信赵庭玉的片面之词,求她父亲提前交出了兵权,将军府何至于遭此横祸啊! 她悔、她恨,她恨自己不争气,也恨自己会爱上这个男人,然,现在悔悟,却为时已晚了…… 赵庭玉皱起眉,吩咐道:“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割了她的舌头,将人拖到外面再行刑!”他转身离开了大牢,再也没有看那妒妇一眼。 与此同时,断头台上,大将军跪的笔直。午时一到,刽子手手起刀落,满府三十多名男丁,不分老弱,尽数的人头落地了。 入夜,赵庭玉环住冷月的腰,叹息一声:“小月,朕让皇后满府人,都为我们的孩儿陪了葬,你可还欢喜吗?” 冷月轻声道:“赵庭玉,你若真想我欢喜,就履行你之前答应我的那个条件,可好?” 他心口微窒,不知怎的,突然想起那妒妇的诅咒“所爱之人心中无你,”他收紧怀抱,道:“只要不离开朕,什么条件,你都直说便是!” 冷月没猜到他会这般说,怔忡半刻,才道:“我想要去往烟城一趟。” 赵庭玉起身,看冷月剪如秋水的睫毛,掩去了神色,他不解的问:“你去那么远做什么?” 冷月转过身,出言解释:“我只有个婆婆留在烟城,我想去探望她,与她说些体己话,你若是不信我,可派人与我同去的。” “朕并非不信你,只是你突然去那么远,朕有些舍不得罢了!”赵庭玉想了想:“若不然,朕派人前往烟城,接你婆婆来都城居住?” “婆婆的年纪大了,舍不得故土,还是我去,才会更稳妥些,” 冷月抬眸,满目黯然的作出保证:“赵庭玉,我可以发誓,会早日返回都城的,行吗?” 赵庭玉顾及冷月在鬼门关上走一遭,也体谅她骤然失子,难免会心情低落,她既是思念亲人,便随着她去吧,反正,她还是会回来的…… 念及此,他点了点头,道:“待你养好了身体,朕就派人送你去。” 那一天,赵庭玉站在都城门口,目送着冷月的马车,直至消失不见。 冷月与一行人,披星戴月的赶路,终于在第十六日,赶到了烟城。 远远的,她就看见两个形迹可疑的男人,始终在孙婆婆的门前徘徊,但瞧他们鬼鬼祟祟、贼眉鼠眼的样子,就知道他们没安好心。 冷月压低声音,吩咐身边乔装成普通人的士兵:“你们几个过去,将那两人拖的远些,再杀掉!” 来时,皇上便说了,要听从月夫人的差遣,他们迂回着绕到那两人的背后,那两人敏锐察觉到周遭的异样,回身,直接与士兵打了起来…… 那两人的身手极为利落,幸而,冷月带过来的人多,才不至于被人反杀,她见此状况,了然于心,这两人,应该是黎景云留下的走狗…… 清理完那两条狗,冷月才理了理衣襟,人还在门外,就听见了芊芊清凌凌的读书声。 “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欲修其?者,先正其?;欲正其?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 “物格?后知?,知??后意诚,意诚?后?正,?正?后?修,?修?后家齐,家齐?后国治,国治?后天下平……” 不愧是浩然的女儿,就是聪慧,她唇角勾起一抹欣慰的笑,轻轻扣响三声门扉。 “谁啊?”这一声询问,却是孙婆婆无疑。 冷月急忙答:“婆婆,是我!” 孙婆婆只听这声音特别熟悉,一时间,却又有些想不起来了,她取下门闩,将门开了一个小缝,才看见了站在门外的冷月。 “小娘子,”孙婆婆看清眼前人,直接将冷月给拽了进去,复又闩上了门:“小娘子总算过来啦,芊芊啊,可是天天都念叨你呢!” 冷月看她脸上又添了几道皱纹,心头不由得发酸,她握住孙婆婆的手,道了声:“多谢您!” 两人说话间,进了内院。她瞧见芊芊仍在摇头晃脑的背书,她的不远处,还站着一个荆钗布裙,眉目温柔,面容极为清秀的年轻女人。 孙婆婆道:“这就是我女儿,素琴,小娘子临行时嘱托,让我给芊芊请个教书先生,但这世道太乱啊,婆婆这孤儿寡母的,唯恐引狼入室,素琴是念过书的,索性,我就让素琴先教芊芊,待芊芊大些,她教不了了,婆婆再另作打算!” 第105章 一日为师终生为母 冷月对着素琴清浅一笑,点了点头。 孙婆婆看向芊芊,软声道:“女娃娃,你莫要背了,快,看看是谁来啦!” 芊芊不肯答话。女先生可是说过了,这四书五经,若想背的滚瓜烂熟,且通晓其中道理,没个十年打底,是万万不能学会的。 她一定要努力的学,争取早几年背熟,好早几年见到阿娘…… 冷月瞧着她,眼睛闭的更紧了,小脑袋瓜儿也晃荡的更厉害了。 她不禁失笑:“芊芊,你都要背书背成书呆子了,阿娘可不喜欢只认死理的书呆子哦!” 那小人儿听见她的声音,瞬间睁开眼,不敢相信的愣住了一瞬,之后,一路小跑着抱住冷月的腿,呜呜的哭了起来:“阿娘…阿娘…芊芊可想你了……” 冷月蹲下来,拍了拍芊芊的肩膀,柔声道:“阿娘也每日都想芊芊,眼下,看着芊芊长高了许多,阿娘这心里啊,真是高兴……” 她有心抱一抱怀里的小人儿,却只恨这双手,看似无恙,又实在不争气,自她受了针刑之后,就再也做不得细活,也抱不起面前的芊芊了…… “莫再哭了,”她替芊芊擦了擦眼泪。 素琴也在此时开了口,笑道:“阿娘,既然贵客盈门,我今日便早些准备,多做几个拿手的小菜来!” “好啊,阿娘去帮你打下手吧!”母女二人离开了内院,去了庖屋。 不多时,炊烟升起,饭菜飘香。 饭桌上,冷月则看出了明显的两极分化,她与芊芊的这一面,荤素搭配均衡,而孙婆婆和素琴的那面,却只有野菜和米粥,这又是何道理? 芊芊不住的往她碗里夹菜,她看了一眼慢条斯理吃野菜的素琴,以及大口喝粥的孙婆婆,沉下了眼。 冷月缓缓道:“芊芊,女先生教你读书识理,可曾教过你尊师重道,尊老怜幼吗?” 芊芊眸子滴溜溜的转了几转,还是老实的答:“女先生未曾教过……” 她目光柔和了几分,轻抚芊芊的发丝:“阿娘告诉芊芊,一日为师,终生为母,芊芊是如何待阿娘的,就该如何对待女先生!” 冷月指了指芊芊右手边的一碟子肉,轻声道:“夹些肉过去,送到女先生的碗里。” “不必了,”素琴莞尔一笑:“芊芊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一切都紧着她吃。” 冷月亦是笑:“小孩子家,什么都惯得,唯独这礼义仁孝惯不得,若纵的孩子不知分享,不懂感恩,将来啊,她难免会自私自利的。” 且梁浩然那般宽和有礼的人,一定不希望芊芊变成那样的孩子…… 听她这般说,素琴才伸碗,接过芊芊夹着的肉,芊芊倒懂得举一反三,她糯声道:“婆婆的年纪大了,待芊芊又好,芊芊也给婆婆夹一些肉!” 孙婆婆仍是笑容可掬:“芊芊真乖,不过啊,婆婆的年纪大啦,土埋半截的人,有今日没明日的,吃肉,倒是平白的浪费了……” 当日,小娘子是给了她不少银钱,她们是人穷,志却不短,那些钱,孙婆婆都用来给芊芊添置吃食和书籍了,而她与素琴,也从未动过不该有的心思。 冷月微微蹙眉:“天下间,怎会有这样的道理呢,年纪大了,才更应该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如此,才不算辜负年轻时的辛苦劳作。” “婆婆,您吃……”芊芊将肉放进孙婆婆的瓷碗里,几人说说笑笑的用过饭,又聚在一起喝了些粗茶。 孙婆婆坐在上座,芊芊窝进冷月的怀抱,迷迷糊糊的进入了梦乡。 冷月压低了声音:“孙婆婆,我此次前来,有意送您一家前往宇国,阿月知道,婆婆舍不得故土,然,这大越啊,怕是也要变天了!” 素琴沉默了一阵,才接过话儿:“我与阿娘已察觉到了端倪,门外有四只眼睛,虎视眈眈的盯着我们,我们怕是想走,也走不成了。” 芊芊来后没多久,素琴就发觉到,一直有人盯着她们,虽说那两人,并未行过歹事,然,他们周身的肃杀之气,却着实让素琴心生畏惧…… 冷月饮了一口茶,道:“我既然敢这么说,自然是有把握,将你们安全的送出大梁,让你们彻底摆脱别人的监视,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黎景云的那两条走狗,已经被杀了,距离陈平所说的半年,还剩下两月不到的期限。 她务必要赶在黎景云回来之前,说服孙婆婆她们三个人,先一步离开…… 素琴看向孙婆婆,道:“阿娘,您觉得呢?” 孙婆婆兀自叹息一声,缓缓道:“什么故土不故土的,我这个老婆子,怕是没几年可活啦,与其困在这里受人监视,能离开,也未尝不是好事!” 她起身,留下佝偻的背影:“素琴,临走前,且给我那个糟老头子,还有我那个不争气的儿子,再上一柱清香,也算是以尽哀思吧!” 提起她死去的夫君,素琴的眼圈忍不住一红,连声音都不经意的发着颤:“是,阿娘……” 清晨,一座荒山上,大小四个身影。 孙婆婆的神情难得沉重了下来:“他们父子二人,尸骨都没能送回来,只得立了衣冠冢,想着,他们若能够魂归故里,也是好的。” 清香燃起,孙婆婆拿出粗布手帕,装了一捧黄土,小心翼翼的装进怀里。絮絮叨叨的说着:“以后,老婆子若是不争气了,想家了,就看看故乡的土,也算有个念想,唉…这人老了啊,就是不中用,怎的还添了迎风流泪的毛病呢……” 孙婆婆意图掩饰内心的悲凉,泪却忍不住落得更猛了。 冷月与芊芊耳语了几句,芊芊乖巧的跪在坟前,道:“义父,您请放心,待芊芊长大以后,会好好照顾婆婆,好好照顾义母的!” 阿娘适才说,坟里的人,活着时守卫大梁,死之后会保护父皇,今而,她认了婆婆和女先生,是为了让死去的人,九泉之下得以安息。 第106章 拿而不说就是偷 而在冷月的私心里,孙婆婆和素琴本就人品极好。 她让芊芊认素琴为义母,有了这层可靠的关系,日后,待自己破釜沉舟时,九泉之下见了梁浩然,也会有底气的告诉他,芊芊过的很好。 孙婆婆愣住了,忘了怎么哭。素琴最先反应过来,她快步上前扶起芊芊。 顷刻间,眼泪就湿润了眼角,她一时激动的不知怎样才好。 只一会儿贴贴芊芊的脸,一会儿亲了又亲,直说着:“好孩子,芊芊真是好孩子……” 素琴自己的孩子没了,幸而有芊芊在身边,她和阿娘的日子,才不至于没有奔头,如今,芊芊又认了她为义母,她真是打心眼里觉得高兴。 祭拜后的第二日,冷月就派人雇了马车,护送芊芊他们出了大越的境内。 芊芊一直冲她挥舞着小手,说会在宇国等她接,随着马车远了一分,冷月的心,也就跟着放下了一分。 芊芊终于获得自由了,她再也不用顾忌到黎景云的威胁了…… 她回眸,看了面无表情的士兵一眼,道:“明日我们便启程,争取早日回到都城去!” 她风尘仆仆的赶回都城时,正值七月,是荷花盛放的好时候。 才掀开马车帘子,赵庭玉手中的银杆长枪,就直直抵住她的咽喉。道:“冷月,你胆敢偷走朕的出城令牌?” 冷月从怀里取出令牌,直接扔出了马车外,道:“借来用用,这就还你!” 若非她趁机偷走赵庭玉的令牌,芊芊她们也出不了大越的国土…… “借,你说的倒轻巧,”赵庭玉刷的一声收回银杆长枪,拾起地上的令牌,道:“拿而不说,就是偷!”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冷月说话间,自行下了马车,看着大好的阳光,笑语晏晏:“赵庭玉,我还要谢谢你的令牌!” 她是在笑,笑的释然又洒脱。 眼下,芊芊安全了,她心里压着的那块大石头,也终于能放得下了…… 赵庭玉怔忡半刻,将银杆长枪扔给了后面的士兵,快行几步,扳住冷月的肩膀,道:“既然你都说谢谢朕了,朕姑且就原谅你了,谁让朕大度呢!” 他发觉到令牌丢失,还以为冷月会趁机离开呢,如今,她人能回来,也就是好的。 她看向赵庭玉,附和着说道:“好,还是你大度?” 赵庭玉感觉到,这冷月去了一趟烟城,心情明显好了不少,连笑起来的样子,也比以往灵动轻快了几分。 那个天高皇帝远的烟城,就真有这么大的魅力吗? 入了夜,大雨忽起。 冷月坐在雕花窗旁,侧耳听着雨声。连赵庭玉几时进的门,她都没有察觉,直到那双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不知是在跟她说话,还是在自说自话:“朕觉得,你以往说的话也不无道理,待黎景云平乱归来,朕就找个由头杀了他吧!” 有道是狡兔死,良狗烹,高鸟尽,良弓藏,敌国破,谋臣亡,待黎景云平了战乱,也就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了。 她默了一瞬:“你这是想明白了吗?”现在才能想明白,怕也是错过良机了…… 此时,数百里以外的乔南郊外,李虎怒目注视着黎景云,道:“你想杀我?” 黎景云嘴角噙笑,声音朗朗:“皇上传过来的密信,李虎将军的命,断不可留!” 李虎不可置信的问:“皇上为何要杀我!” 回答他的,是数百支箭羽齐发,李虎被瞬间射成筛子,至死都半跪着身躯,未能闭上眼睛。 他死的不明不白,黎景云却心如明镜。 皇上假意送冷月入军帐的那日,就与李虎生出了不小的嫌隙。 他又寻得合适的契机,将避子丹偷藏在李虎的府上。 此次,两人奉命诛杀乱党,前脚出了都城,皇上后脚就抄了李虎的家,随即,就给他来了一封密信:“李虎将军的命,断不能留!” 哪里有什么乱党需要平啊,那分明是黎景云暗里培植的势力作祟,想要直接转到明处罢了! 黎景云看向身侧的士兵,道:“宫里的陈平,可有消息传来吗?” 士兵的眼睛瞬时晶亮,恭谨的答:“陈平传来确切消息,骠骑大将军意图谋反,皇上下令,株连了大将军的九族,主子,您图谋的大事,可成啊!” 黎景云唇角勾了起来,他让冷月暗暗推波助澜,被赶尽杀绝的,可都是大越的忠诚良将,肱骨之臣呢! 越皇这头野狼,没了双腿、没了尾巴,可就要离死不远了啊! 想起了冷月,他出言询问道:“陈平在信中,可曾提到过飞鸾宫的女主子!” 士兵老实的答:“未曾提过!” “没有冷月的消息,怕是不太好啊,”他眉头皱起,暗自思量着:“恐怕要加快进度了!” 当日,黎景云以平乱之名点兵,带出来的人,都是他亲自挑选的大梁人士。 自赵庭玉收复大梁后,这些归降的大梁旧兵,受尽了大越将领的欺压,却因家中尚有妻儿老小,而不得不苟延残喘的活着。 人人心里都憋着一团火气,黎景云利用的,也是他们的满腔愤怒。他打着灭大越的旗号,把这些兵将聚在一起,届时,好为他冲锋陷阵。 此等不战而降之兵,自然不堪重用,然,他反大越,也需要有诸多的炮灰,来充当人数! 这些兵将,都是注定活不到最后的…… 而黎景云算尽所有人,却唯独忽略了一点,他只交代过陈平,保住冷月的命,传出宫中的有用信息即可。 陈平心里则认为,月姑娘的命,他已经保住了,至于月姑娘出门探亲,这等细枝末节的小事,本就无足轻重,也自然不必浪费纸墨…… 冷月回到都城的第十五日,黎景云也提前回了都城。 城门开启,大军进宫后,就开始大规模的屠、杀! 黎景云带的兵马,有将近三十万之多,而赵庭玉在城中,只有三万羽林军和皇城守卫军,想临时从别处调兵,已经是远水解不了近渴了。 第107章 天狼归位 一路浴血,大军直接杀到了昭和殿,整座皇宫的空气中,都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味…… 黎景云这一步,可谓打了赵庭玉一个措手不及。 他一袭黑色长袍,端坐在马背上,俯瞰着铠甲都没来得及披,却殊死反抗的赵庭玉,轻蔑一笑,道:“小心着点,别让他轻易就死了!” 冷月在赵庭玉的手里,可是吃了不少苦呢,是以,他想让赵庭玉,死的惨一点儿…… 赵庭玉手中的银杆长枪不停,他怒目注视着马上的人,道:“黎景云,你竟敢反朕?” 回答他的,是黎景云轻飘飘的一句话:“以江山为饵,以江山为冢,此一局,终于要结束了!” 赵庭玉拼命厮杀了两个时辰,身上的大小伤痕无数,鲜血已然浸透了他的龙袍,最终,他的力气逐渐枯竭,将银杆长枪重重的插回在了地面上! “都退下吧!” 黎景云这才慢悠悠的翻身下马,捏住他的下巴,往他嘴里硬塞一颗药丸,道:“牵机入腹,痛不欲生,赵庭玉,你想要站着死,我偏偏不如你的愿!” 牵机药一入喉,赵庭玉先是脖子发硬,随即,肩膀及大腿都开始痉挛,腹部更是痛如刀绞,他形同牵线的木偶一般,却仍旧固执的保持着站立的姿势。 意识恍惚间,他仿佛看见了冷月。 一袭火红色的骑装,唇若涂丹,明艳热烈,与他满目的血色,仿佛融为了一体。 近了、近了,那抹纤细的身影,离着他越来越近了!难道,这不是他的幻象吗? 赵庭玉的双腿止不住的颤抖着,手心也开始发汗,他强迫自己站的更笔直了几分,生生扯出一抹僵硬又诡异的笑容:“小月,你怎么来这儿了?啊?” “我来这儿,自然是为一人送葬!”她唇角微勾,问:“赵庭玉,事到如今,你可有后悔吗?” 他含糊不清的应了一声“嗯”,岂止是悔啊,他简直肠子都要悔青了,他后悔没有听信冷月的话,也后悔没能早日警觉,杀了黎景云这条毒蛇…… 黎景云看着一袭红衣,略施粉黛的冷月,轻笑一声,道:“你来为赵庭玉亲自送葬,穿的可真够喜庆的!” 冷月看着那个原本意气风发,此刻却不得不倚枪而站的男人,道:“送葬,自然要拿出送葬的诚意来,赵庭玉以往说过,我穿红色的衣裙才最好看!” “你还记得?” 听了冷月这句话,赵庭玉提起了几分精气神,甚至看她满身的红衣,也不那么刺眼了:“小月,若有来世,朕定会第一个遇见你,朕一定会待你……” “打住,”她靠近了赵庭玉几分,缓缓说道:“赵庭玉,我与你,只有今生,没有来世了!” 若真有来世,她只愿用自己今生的不亏不欠,换与梁浩然来世的一生圆满…… 他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子,直直的掉落下去,赵庭玉问:“小月……你…你这是恨极了朕吗?” “恨?”冷月默了一瞬,道:“赵庭玉,你还不够资格让我恨呢!” 他纵有千万个该死的理由,却帮着自己去了一大块心病。眼下,他已经到了这般光景,冷月也说不出恨他的话来! “不够资格?” 连恨他都不够资格了吗? 赵庭玉心里有哀伤缓缓蔓延开去,但他的这张脸,却表达不出任何合适的情绪了,他只是空出一只手来,一把将冷月带进了怀里。 他想要狠狠咬她一口,将她的耳朵给咬坏,让她一辈子留着伤,让她一辈子都记住自己。 然,或许是因为不忍,或许是人之将死,其心也善,他啄了啄冷月的耳尖,语气飘忽中带着一丝祈求:“你杀了朕吧,小月,朕想死在你的手里……” 两人这般情形,落在黎景云眼里,就是赵庭玉贼心不改,临死还想带累冷月。 他抬起脚,狠狠踹向了赵庭玉的腿。 “扑通!” 他单膝而跪,却是借着银杆枪,咬着牙,再一次缓缓的站了起来。 悠远而古老的声音,仿佛穿越了千年尘封的岁月,传进赵庭玉的耳畔:“天狼,归位……” 他从心里默默的回:“朕,定要死在冷月的手中,否则,朕并不甘心归位!” 眼看赵庭玉,连站起来,都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冷月瞬间就读懂了他的意思,身为帝王,能够站着死,已然是他最后能保留的尊严了…… 见赵庭玉站的稳当了,冷月才抽出黎景云腰间缠的软剑,割断了赵庭玉的喉管。 血液飞溅到冷月的脸颊,她却张扬的笑了起来,只道:“黎景云,你这柄剑,倒是极轻极灵,连我这样的废人,都能拿的起来呢!” 话落,她脱手一掷,那剑直接扎在了黎景云拖地的衣摆上,之后,她转身离开了此处! 黎景云愣住了,冷月她好像变了,变得和以往不太一样了。 直到众将士齐齐跪在地上,高呼:“恭迎主子登基为皇!”他才勉强收回了神思。 黎景云登基为皇,更改国号为云。 都城的城墙之上,黎景云戴着半截金色的面具,身上的龙袍,亦是随风而动。 他身旁,站着一袭黑袍的老者,老者叹息一声:“景云,你既然不听老夫的劝告,非要走到今天这一步,那个冷月,就断断不能再留了!” 老者原名莫痕,他自出生起,便天赋异禀,善于窥伺天机,演算命格。 乱世之中,群雄四起。 他算得出梁皇的青龙历劫命格,越皇的天狼望月命格,景云的白虎持势命格…… 而宇国的李星橪,乃是极为罕见的玄龙命格,昌盛之命,出生起,就注定贵不可言! 他算准世间所有数的上名号的人物,因屡次窥伺天机,过满而损,算瞎了自己的一只眼睛,然,他算尽所有,却唯独算不出冷月的命格来。 算不出来,则说明冷月此人,超出三界之外,或者,她有幸得了天道庇佑,帮她隐去了自身的命格。 这等人物一经出世,要么主大吉,要么主大凶! 第108章 八尊瘟神 当年,景云曾与他提及,冷月的心性倔犟,倒是比梁皇更难于掌控几分。 与其费心思让她在梁皇身上下功夫,不如换个方式,反其道而行…… 景云“辅佐”梁皇五年,深知梁皇的品格,故而,他才暗暗煽动朝臣,弹劾冷月,给梁皇出了个江山美人取其一的难题。 梁皇若肯将计就计的舍弃冷月,大梁的气数,也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偏偏啊,梁皇此人,是成也良善,败也良善! 事情按照景云的想法发展,他又将梁皇沉迷女色,不听大臣规劝的恶名,添油加醋的传到了大越境内。 黎府的灭门惨案,大越的先皇,亦有功劳。 景云明里投诚表忠心,以整座大梁为诱饵,只为换越国一个万劫不复。 而后,他不远千里追回冷月,将其再次送进大越的皇宫。 越皇如果肯直接杀了冷月,大越的江山,也根本就落不到景云的手里! 纵观全局,她这枚棋子起到的作用,是间接害死了两任帝王。 如此丰功伟绩,莫痕不必强行窥探,也知道冷月的命格,定然是主凶、主煞、主祸乱。 景云只有一条路可选,杀了冷月,才能永绝后患! 黎景云语气幽幽:“义父,若是不留着她,我当这个皇上,还有什么意义!” 义父曾言之凿凿的告诫过他,倘若他强行以虎位占龙位,必然会折损自身寿数,皇上的这个位置,本就不是他应该拿的。 然,他却清晰的记得,那年春猎,冷月曾半真半假的说了一句:“我喜欢的是皇上。” 既然冷月喜欢坐在龙位上的男人,那么,他因此折损几年寿数,又有何妨! 他的大仇已经报了,过往的一切,也都该一笔勾销,他与冷月之间,也是可以重新开始的…… 莫痕混沌不清的眸子,闪过一丝极暗沉的光:“景云,你不听义父的劝告,非要留下她,你来日是会后悔的!” 黎景云没再回答义父的话,而是转过身,走下了城楼。 此时,尚在飞鸾宫的冷月,看着那八个虎视眈眈、虎背熊腰、二虎吧唧,死气沉沉的宫女,重重的叹息一声。 “月姑娘,午时三刻,叹息一声,记!” 她话音刚落,另一个宫女当即拿出怀里的小册子,神色极其认真的记录了下来…… 冷月:“……”赵庭玉死的那天,她回飞鸾宫还不足一刻钟,这八尊瘟神就急匆匆的降临了。 她们虽然穿着宫女的服饰,却丝毫没有一个宫女该有的样子,行为张狂,做派粗野。 刚进门,就将之前侍奉她娇滴滴的小宫女,直接给扔出了飞鸾宫。 复又对着她抱拳一礼,道:“月姑娘,卑职奉命前来,照顾月姑娘的饮食起居!” 冷月瞄一眼她们快要撑坏的宫女服饰,没有再说话。 此后,冷月饮了几盏茶,吃了几碗饭,甚至叹了几口气,那些个女人,都会事无巨细的记录了下来…… 冷月简直快要崩溃了! 她站在桌案上,忍不住破口大骂:“黎景云,你这个丧尽天良、不得好死的畜牲,你找八尊瘟神看着我算什么本事,你有本事就自己出来啊!” “冷月,你找朕做什么?”说曹操曹操到,这黎景云说进门就进门了。 他瞧见冷月站在桌案上,气的直跳脚,登时沉下了脸,轻斥道:“你真是越大越的不懂规矩了!” 那八尊瘟神见到黎景云,态度来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恭谨的跪在地上,高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万岁之后,她们还不忘告冷月的状:“适才,月姑娘骂您是畜牲,还没来得及记!” “好了,你们都下去吧!”听了黎景云的吩咐,那些女人才终于走出了门。 冷月也下了桌案,若无其事的理了理裙摆,坐在那畜牲斜对面的椅子上。 黎景云沉默半晌,打开了话匣子:“冷月,从前的许多事,无论是非对错,都已是昨日风云,朕想着,与你心平气和的谈一谈!” “无论对错,都是昨日风云?” 梁浩然的死,夏阳将军的死,大梁十万大军的死,还有黎景云这厮,引狼入室,屠、杀无辜百姓之过…… 今而,他轻描淡写的一句“昨日风云”,就妄图将自己的所有罪行,通通掩埋吗? 她眉头微蹙,道:“你是新皇,我是前前朝宫妃,我与你,还能有什么好谈的?” 若真的有话儿谈,也不过是要么你死,要么我亡罢了! 黎景云定睛看着她,生怕错过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过往已矣,一笔勾销,我能给你的保证,是梁浩然即便现在活着,也给不了你的皇后之位!” 天下间,所有女子都向往的位置,莫过于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 如此殊荣,梁浩然活着的时候给不了,赵庭玉活着的时候也给不了,唯独他黎景云,给的了…… “皇后之位?”现在,黎景云哪怕给她皇上之位,她心里也是不稀罕的,冷月只觉得讽刺至极,觉得可笑至极! 她也确实轻声笑了起来:“好啊,我又没做过皇后,如今,倒是要托你的福气了!” 她要留下来看看,黎景云接连害死两位皇上,名不正言不顺得到的皇位,又能坐的了多久呢! 她的笑容虚无,却又实在无懈可击。 黎景云心里暗暗想着,一个柔弱的女人罢了,一生所追逐的无非是名分,权利,金钱,亦或是男人的好皮囊。 他是皇上,万人之上,富有四海,至于容貌,封后大典的前夕,他的容貌就会恢复如初的…… 冷月这个准皇后,奉了黎景云的旨意,要提前搬到栖凤殿居住。 清晨,她双手捧着琴,仰起头,看了看天上一朵一朵的火烧云。 她敛去心底的黯然,深呼一口气,扯出一抹清浅又苦涩的笑容。 从今往后,她要将这抹苦涩,完全锁在自己的内心深处。 她已然没有牵挂,无所顾忌了,此生唯一所愿,就是替梁浩然,送走黎景云这个畜牲…… 第109章 封后大典 “月姑娘,清晨捧着琴,站在飞鸾宫门口,仰头四十五度角,看火烧云足有半刻钟,记!” 这尊瘟神的话,打破了冷月对那一日的无限憧憬,她瞪了那女人一眼,气鼓鼓的往栖凤殿方向走去。 八尊瘟神紧随其后,这场面,莫名的有些怪异。 清早的火烧云,引来了晌午酣畅淋漓的一场雨。 冷月单手撑起腮,瞧着雕花窗外风雨凄凄。感叹着:“这么大的一场雨,却冲刷不掉宫里的血腥气味!” “月姑娘,午时赏雨,神情哀怨,说这么大的一场雨……” 未等那瘟神把话说完,冷月一巴掌就扇了过去,道:“我警告你,你不要欺人太甚了!” 随着她的巴掌声落。另一个女人的声音,絮絮叨叨传进她的耳朵:“午时,月姑娘恼羞成怒,责打宫女!” 冷月气的捂住了耳朵,也止不住她们的喋喋不休。 这一段时日,黎景云不知道在忙着什么,只留下八尊瘟神,死死的盯着冷月的一举一动。 直到九月十日,封后大典上,她才看见了一袭红色龙袍、端的是人模狗样的黎景云。 他脸上的半截面具,终于舍得除了下去,月余未见,黎景云的这副皮囊,保养的倒属实不错,看起来是吹弹可破,宛若新生啊…… 天空中,镶嵌了金边儿的乌云,拼命翻滚着,奔腾着,从四面八方漫了过来。整垛整垛地堆积,且越堆越密,顷刻间,就仿佛重重的压在了宫内的房脊之上。 百官齐齐跪拜,恭贺新皇新后大婚之喜,所有臣子,皆是新面孔,就连一直帮衬黎景云的楚桓,也不在其中…… 蓦然,不知名的鸣叫声,锵锵作响,似悲似泣的响彻云霄,震的人耳膜生疼。莫痕掐指一算,低声念叨着:“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 女人的呼喊,飘渺的掺杂其中:“景云…景云…你把我们的孩子抱到哪里去了?” 来人正是云娘。 景云做了皇上,又接她入宫封为云夫人,可她最在乎的,绝不是位份,而是肚子里的孩子平安长大,景云还能留她在身边。 她熬过了十月怀胎,一朝分娩,生下了一个极其漂亮的女娃娃,那一晚,她产后虚弱不已,景云却抱走了孩子,再也没有给她送回来。 她半个月没见到自己的女儿了,自然会心急如焚,所以,她才会不管不顾的跑了出来,想要找景云问个究竟。 两支长矛拦住了云娘的去路,侍卫冷声道:“帝后大婚之喜,不宜见血光,还请云夫人速速离开此处!” 云娘眉头微蹙,道:“好大的胆子,你们连我也不认识了吗?” 拦她的侍卫,正是雅阁以往的护院。 两人神色不变,只道:“微臣奉皇上之命,任何人都不得扰了帝后大婚,云夫人,请回!” 云娘的不由得展眼望去,长长的红毯铺于台阶,红艳艳的恍如接天…… 景云与另一个女人的背影,只化作了两个小小的红点,她神情黯然道:“你们可知,皇后是谁吗?” 想着日后,皇后与云夫人总会见面的。其中一人道:“当今皇后,是雅阁的冷月,云夫人,你是认得她的!” 云娘喃喃道:“冷月、冷月,为什么会是她,凭什么会是她?” 那个接连侍奉了两代君王的冷月,如今已经没了价值,景云并未杀她,反而封她为皇后?这是何等的讽刺啊! 随着那声悠长的“礼成!” 上空的锵锵声终于戛然而止,黎景云轻轻扶住冷月的手,缓步走下台阶。 待他瞧清眼前的云娘,瞬间脸沉如水,道:“你们两个,还不快将云夫人送走!” 云娘看见一身大红龙袍、俊美异常的黎景云,当即跪了下去,言辞恳切道:“景云,我们的女儿呢,我实在是想她了,我求你,我求你让我见一见她吧,好不好?” 黎景云递过一个明显威胁的眼神,道:“你这是睡懵了不成,朕与你,哪里有什么女儿?” 以往,云娘听出他语气不善,看出他眼含冷芒,就会选择乖乖的闭嘴。 而今日,这女人不知怎的,反而大声的哭嚷了起来:“怎么会没有呢,她那么幼小的孩子,不会走不会跳的,怎么能说没有就没有呢,景云,你是在开玩笑吗,你是在与我开玩笑的,对不对?” “你真是好大的胆子,这宫内的所有人,都该称朕为一声皇上!” 黎景云怒不可遏的吩咐道:“云夫人疯癫无状,将她押进飞渊宫,非令不得出!” “皇上…皇上……” 云娘满目伤色,犹不死心的道:“皇上怎么处置云娘都可以,云娘只想见一见女儿……” 云娘的声音越来越模糊,冷月的内心却久久不能平静,她认识的云娘,她记忆中的云娘,是蕙质兰心,美丽聪明的化身。 而今日的她,哪里还有当年的半分风采? 女儿? 黎景云抱走云娘的女儿,到底是为了做什么?她近来,也并未听见过婴儿的啼哭声啊,难不成真的如黎景云所说,云娘是睡觉睡懵了吗? 那畜牲的手,突然间攥紧了几分,冷月忍着疼,勾了勾唇角:“原来,这就是做皇后啊,一大堆繁文缛节,规矩体统,险些累死个人呢!” 黎景云原以为,她突然发呆,会对云娘的事情颇有微词,没想到,冷月是嫌弃做皇后累人。 他柔和了几分手中的力度,低声道:“更累的,还没开始呢!” 是夜,三两颗流星掠空而过,栖凤殿内,龙凤喜烛高高燃起。 满目红色,她冷眼看着黎景云,乐在其中的独自忙活了半个晚上。 随即,他俯在她的肩膀重重喘.息,语气阴冷中,带着不甘心:“冷月,你怎么像个死人一样,讨好朕,你讨好朕…若不然……” 他展眼看向冷月的琴。 她搬出飞鸾宫,唯一带过来的,就是梁浩然送给她的这张琴了:“若不然,朕就毁了你的琴,毁了你此生所有的念想!” 第110章 以火焚琴 以往的冷月,许是会言辞恳切的求着他吧! 然,那个畏首畏尾的她,从芊芊安全离开的那一刻起,就已经不复存在了。梁浩然都死了,黎景云还妄想着用一个物件,继续威胁着她、束缚着她吗! 她心里虽然有诸多不舍,却想着,一定要豁的出去,一定要让自己的软肋,成为坚不可摧的盔甲:“不必劳烦皇上,臣妾自己动手便好!” 言尽,她伸手一挥,打翻了一盏烛台,蜡烛倒在地上的大红帐幔,瞬间就燃烧了起来。 她目光冰冷,眼神无丝毫波澜,却仍旧在笑:“皇上,臣妾以火焚琴,你可还满意吗?” “冷月,你这是疯了不成,”黎景云意图起身,冷月却及时拽去了他的胳膊,道:“不如,你我拢共两条性命,就都留下来为琴陪葬吧!” 所谓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就怕不要命的,冷月这一番操作下来,也第一次从黎景云眼中,看出了前所未有的慌乱之色。 “走水了,走水了,栖凤殿走水了……”这时,宫人们也发觉到了异常,急忙赶过来扑火。 黎景云直接托起冷月的腰身,将被子胡乱的裹在冷月身上,急匆匆的走出栖凤殿。 一路行到骁龙殿,他重重放下怀里的女人,眸子深沉:“冷月,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拢着被子,坐起身,笑语晏晏:“臣妾能有什么意思,不过是依皇上所言,毁了那张琴罢了!” 这话是黎景云说的不假,但他的本意,却并非如此,他更没有想到,冷月她竟敢剑走偏锋,直接打翻了蜡烛,火烧栖凤殿…… 他看向那张明媚的脸,终究是叹息一声,道:“你以后,不能再任性了!” 翌日,阳光正好,微风不燥。 冷月用罢早膳,就赶去飞渊宫探望云娘。 一进大门,她只觉得这座宫殿,安静的实在诡异。 为她开门的,是一个看起来十四、五岁的小姑娘,生的本分老实,见到来人,她一脸惊慌,只拿手在那比划着,冷月根本就看不懂。 这时,瘟神开口了:“启禀皇后娘娘,这宫女是个小哑巴,她的大体意思是,云夫人已经睡下了,若不然,皇后娘娘就先行回去吧!” 冷月看那宫女快要急哭的表情,瞪了身边的瘟神一眼,道:“云夫人又不是宫里头的小花猫,这不晌不夜的,哪有睡觉的道理!” 这瘟神,分明是看出她不懂哑语,而故意出言欺骗她! 冷月自然不会听她的,径自往里走去,偌大的宫殿,竟然只有一个哑了的宫女。 等等,她是哑巴?想这后宫中侍奉的宫女,一向都是五官端正,口齿伶俐的,怎么到了黎景云的手里,竟能容下哑巴侍奉主子? 莫非,是这宫女犯了错,黎景云下令,给那宫女弄哑的? 她心不在焉的行至到内院,吩咐道:“你们几个在门外守着,本宫与云夫人说几句体己话!” “皇后娘娘,不可。” 宫女直接拦住了她的去路,冷月目光凌冽:“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直接阻拦本宫!”这般突然的拦住她,就是事出反常必有妖了。 她们八人,都是忠于黎景云的人,奉黎景云的命令监视她,明里唤她一声皇后娘娘,在心里,却并未把她放在眼里,更不会与她说实话。 此时,她若想进门,只能硬闯了…… 好啊,她就姑且试上一试,看这几个人,会不会出手伤了她这个正宫皇后! 想到此处,冷月拽住那人的领口,果断抽出发上的钗,使足了力气,一下子就穿透了女人的喉管。 “去告诉你们的皇上,管好自己的狗,别妄想拦着本宫的去路!” 事发突然,那些女人也没有想到,平日里,看似拿她们无可奈何的皇后娘娘,竟然有如此狠绝的一面,她们自然不敢动手,只互相对视了一眼,赶紧跑去禀明皇上了。 冷月这才踢了踢地上的尸体,将颤抖的手藏于袖中,推门走了进去。 室内的光线极暗,她听见“哗啦哗啦”类似于金属碰撞摩擦的声音。 她试探着往里走去,突然,她被一双冰冷的手抓住了腿。 她心头一惊。 低眸,却见云娘披头散发的趴在地上,这般近的距离,她也看清锁住云娘的铁链,足有她的手臂粗细,云娘的双腿,更是被铁链磨的鲜血淋漓。 她眉头蹙起,蹲下来,将云娘乱糟糟的头发,掖在了耳朵后面。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此时应该说什么,才算对的,只是重重的叹息一声。 云娘扶住她的肩膀,神情慌乱的压低声音:“冷月、冷月,你帮帮我,现在,也只有你能帮我了……” 云娘的眼睛泛着泪花,冷月思虑半刻,才道:“我该怎么帮你?” 她的眼里闪过一丝微弱的光亮,道:“你帮我…帮我一求求皇上,求他放我出去…让我想见一见女儿,哪怕就看一眼,就看一眼也好……” “求他?” 冷月站起身,语气带着自嘲:“云娘,你与他相识多年,应该比我更了解他的为人才对,他下定决心的事,我哪怕磕破脑袋,立时死在他面前,也改变不了他的决定。” 云娘沉默着,忽地凄然一笑,娓娓道来着:“当初,景云曾与我承诺,待大仇得报,就会抛却荣华迎我过门,后来,我有了景云的孩子,他又说我们的孩子,定要拥有世上最好的东西。” 云娘的声音逐渐哽咽了:“他那日抱走了我们的女儿,就再没有送回来,孩子还那么小那么弱,怎么能没有娘亲陪在身边呢,我…我什么都不想要的,我只想要我的女儿重新回到我身边,冷月…冷月…你能理解我初为人母的心情吗?” 冷月从云娘的话里话外,理解了她思念女儿的苦楚。 将心比心,若芊芊没被送去宇国,而是被黎景云领走,她哪怕半个时辰不见,都会心急如焚,一日不见,恐怕都要茶饭不思,甚至连死的心都有了! 第111章 云娘之殇 她背转过身,美目微微合起,语气诚恳道:“云娘,你是难得的聪明人,从黎景云第一次失信于你的时候,你就应该明白,他绝非良人,也不值得你托付终生,你唯有一错,错在不该爱上黎景云,更不该爱他爱到蒙蔽了自己的心!” “哈哈哈……” 云娘突然笑了起来,不同于初见时,她笑声如银铃般动听,今日她笑的绝望,笑的悲戚:“我错了?我错在不该爱他?那你呢,冷月,你爱他吗?” “未曾,”她回的斩钉截铁。 “未曾?” 云娘像是听见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出言追问道:“你既然不爱他,又怎会成为他的皇后,成为你杀父仇人的皇后?” 冷月闻听此言,豁然回身,道:“云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胡乱抹掉脸上的泪痕,一字一字的道:“我说,你的父亲冷达,是死在了黎景云的手里!” 云娘的话儿将落未落,冷月只瞧见一抹明黄的身影,转瞬而至,直接掐住了云娘的脖颈。 她纤细的手指抚向黎景云的手腕,嘴唇大张,眼神渐渐空洞,声音微弱道:“景云,我…我只想见见我的女儿……” 冷月看着死不瞑目的云娘,狠狠捏了捏拳,只道:“疯妇说的话,我自是不信的!” 云娘今时的状态不同往日,冷月正揣度着,云娘说的话,可信度还会有几成,黎景云就在她面前了结云娘的性命。 他急于杀人灭口,焉知不是做贼心虚的缘故? 她转身就要离开,黎景云的声音止住了她的脚步:“站住,你杀了水芙?” 水芙?那瘟神的名字还怪好听的。 “臣妾杀的,是不将皇后放在眼里的宫女,皇上若是心疼了,也可以杀了臣妾!” 她伸出仍旧颤抖的手,语气不无自嘲:“那瘟神皮糙肉厚,杀了她,害得我这只废手抖了许久,想来啊,它是累到了!” 黎景云眉头紧锁,道:“你可知,她若还手,十个你都不是她的对手!” “臣妾知道,”冷月唇角勾起一抹凉凉的弧度:“臣妾更知道的是,主是主、仆是仆,她不将臣妾这个皇后放在眼里,也就是没把皇上放在心上。水芙日日用狗一样的眼神看着我,且聒噪起来没完没了,今日,她更是直接阻拦臣妾的去路,若还有下次……” 她顿了一下,定睛看向黎景云:“皇上,要么是臣妾死在她们手里,要么,她们就一个个的死在臣妾手上,臣妾说到做到!” 黎景云看着他面前的冷月,既熟悉又陌生。 他半晌才回过神,语气也明显有些不悦了:“你既然不喜欢她们,与朕直言,朕帮你换了她们也就是了,冷月,你贵为皇后,手上不该随意沾染人命的!” 水芙她们几人,素来还算忠心,以往也没少帮衬黎景云。 他遣人过来看着冷月,是为了防止冷月一时想不开,会直接赴死罢了! 然,黎景云看着今时今日的冷月,他突然觉得,自己的担心,未免有些多余了…… 冷月不禁嗤笑一声:“皇上此言差矣,臣妾的手里,只有多折损几条人命,才能够勉强配得上皇上!” 黎景云自己杀人无数,浑身是血,还有脸站在这里,指责她的双手肮脏吗? 她夹枪带棒的话,惹恼了黎景云,他脸色阴沉着:“冷月,你不要以为梁浩然的孽种逃出了云国境内,你就真的可以为所欲为了?” 都怪那个自以为是的陈平,没有及时给他传递迅信,让他早些做好准备。 是以,冷月才抓住了合适的机会,偷偷送走了那个孽种,他没了威胁冷月的筹码,总觉得这心里头不太踏实…… 冷月状似无奈的耸耸肩膀,道:“既然皇上不爱听实话,臣妾不说也就是了,只不过要烦请皇上,换一批正常的宫女进宫侍奉,以后,臣妾也乐得做手不染血的贤惠皇后。” 她跨过一道门槛,看见那个哑了的宫女神情悲切,她叹息一声,道:“本宫素来喜静,你若不嫌弃,就与本宫一起走吧!” 她带着那个哑宫女,迈着不紧不慢的步伐,离开了飞渊宫的门。 黎景云沉眼看着云娘的尸体,忽而叹息一声,用手心遮住她睁大的双眸,道:“你不是一直嚷嚷着要看女儿吗,朕既然成全了你,你又为何会死不瞑目呢?” 话落,他拿开了手,云娘原本瞪大的双眼,也终于能闭的上了。 想当初,黎景云设计反大梁时,为了取得赵庭玉的绝对信任,他的脸没能提前得到医治。 直到他下定决心要做皇上,才问了义父,他脸上的伤,要如何才能恢复如初。 他义父翻遍了古籍,说是须得取亲生骨肉的皮肤与他相换,也唯有自己的亲生骨肉,才能够与他皮肉相和,血脉相溶…… 他思虑良久,最终让云娘有了身孕,而云娘腹中的孩子,也就是能给他换皮的最佳人选。 小公主早在半个月前就身故了,如今,云娘应该能见到她的…… 他大跨步走出门,看向那七个女人,语气缓缓道:“你们都出宫去吧,届时,朕自会封给你们足够的银钱,保你们后半生的日子荣华无限,衣食无忧!” 其中一人道:“皇上,水芙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吗?” 有人拽了拽她的衣角,却是提醒的晚了。 黎景云利落的一掌挥出,以排山倒海之势压了过去,女人的唇角、耳朵、鼻孔、眼睛都渗出了鲜血,紧接着身上开始爆破,直接就血脉喷张而亡…… 黎景云立目沉喝:“水芙愚蠢至极,惹怒了皇后娘娘,你们几人,难不成还想要朕的皇后,去给死去的水芙赔命不成吗?” 他自己是不满冷月杀人,却还由不得别人说长论短…… 六人齐齐跪在地上,道:“卑职不敢!” 摆在她们面前的,是两条路,要么拿钱走人,要么死,她们又不傻,自然知道该选择哪一条。 第112章 “闲会”的皇后 她们六人拿着银钱出了宫,侍奉冷月的人,也如她所愿换了新的一批。 新入宫的小宫女,生的眸子灵动,面相娇媚,肤色如玉,个顶个都是标致的小美人儿。 八个女人,若有一两个容貌拔尖的,倒也正常,个个出挑,这些女人则显得非比寻常了。 冷月神情慵懒的躺在美人榻上,身边美人儿环伺,有剥葡萄的、有扇风的、捶背的、揉肩膀的…… 六宫无妃,她这个皇后,倒是担得起“闲会”二字。 闲来无事的干呆着,除了盼着黎景云能早点儿死,她什么也不会做,什么也不用做…… 她正在胡思乱想,黎景云却走了进来。 冷月赶紧下了美人榻,敛去了脸上所有神色,规规矩矩的行了一礼:“皇上万福金安!” “你们都下去吧!”黎景云一挥衣袖,八个天仙般的美人儿,就同时退了出去。 他将手递给了冷月,道:“你与朕之间,不需要如此客气的。” 她抬起盈盈若水的眸子,将手放在黎景云的掌心,借势而起,低眉顺目的答:“臣妾不敢坏了宫里的规矩。” 这段时间,她终于想通了一个道理。 她为逞一时口舌之快,惹得黎景云心存芥蒂,对自己并无好处,既然如此,她就应该行事迂回婉转,也好找机会伺机而动…… 他长臂一揽,抱紧了怀里的女人,瞬间冷香满怀,女人的呼吸极轻极浅,身上的温度也极低。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冷月的身体就发生了变化…… 若非她的呼吸还在,他甚至会觉得,他怀里抱着的女人,分明就是一个死人。 他不由得再次收紧怀抱,意图着予她身暖:“冷月,你近来,身体可有觉得不适吗?” 她不解,黎景云为什么隔三差五的问一回,她思量半刻,才答:“未曾。” 黎景云每次问,冷月回的都是这两个字,陈平探脉,也只说她许是气血亏损的缘故。 但她的体温,却越来越冷了,冷到黎景云都听不清她的心跳声。 黎景云看着眼前人,语气幽幽的问:“冷月,你会不会离开朕呢?” 明明两人距离这么近,明明冷月除了他,已经无所依靠了,然,他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莫名的担心,担心冷月会突然离开他…… 冷月莞尔一笑,道:“除非有一日,皇上与臣妾能阴阳两隔……” 他眉头紧皱,道:“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会与不会,两个答案,她怎能说出阴阳两隔这种不吉利的词汇来! 她的笑意更深:“若非阴阳两隔,我又怎会离开你,又怎会舍下至高无上的皇后之位呢?” 这话说的是事实,他却总是觉得哪里怪怪的,黎景云没有深问,而是吻上了她的眉宇,作出一副深情款款,冷月又觉得无比恶心的模样…… 她略略推开黎景云,道:“臣妾身体不大爽利,皇上的当务之急,是该选秀女,扩充后宫才对。” 眸子微转,她给出另一个建议:“若不然,臣妾宫中的侍奉之人,皇上若是有看的上眼的,直接纳了也罢!” 那几个女人与冷月说,之所以会入宫,是奉楚桓的命令,替她分宠,替她杀了黎景云。 她们每个人的身上,都淬了药,单拿出来无毒,合在一起,便是神仙都难救的剧毒。 冷月对楚桓的印象,是除夕救了她一命,得到了梁浩然的提携,之后,他帮着黎景云反了大梁。今而,他又要暗自运作,反了黎景云吗? 她不懂楚桓哪里来的自信,觉得黎景云会宠幸这八个女人?而且少宠一个都不能促成此事,其成功的概率,不亚于瞎猫会碰上死耗子!但是,她不信楚桓是一码事,乐于让其他女人为她分宠,却又是另外一回事…… 黎景云却道:“不必,朕的孩子,必须要是正宫嫡出!” 冷月:“……”那就是她们一点儿机会都没有了。 冷月今年的生辰,黎景云宴请了百官前来祝寿,场面端的是恢宏壮观。 她坐在上座,俯瞰着堂下的朝臣,也欣赏着动作有些诡异的舞蹈。 他们皆是一袭黑色衣袍,戴着花脸面具。 突然,中间的领舞人,直直朝着上座飞掠而来,冷月瞧见,他袖子里藏着明晃晃的物什,大抵是一柄短剑。 她看见也就罢了,那人竟然在即将抵达的前一刻,出言提醒了一句:“狗皇帝,你受死吧!” 冷月从心里暗骂他一声“真是蠢货,”却果断起身,挡在了黎景云的身前。 不出所料,那蠢货的剑法也是不太准的,竟没有丝毫迟疑的刺偏了两寸。 黎景云右手抱她,左手掌心蓄力,一掌挥出,那蠢货硬是被打退了数十丈之远,当场就命赴黄泉了。 他眼里闪过几分不解,和一丝不经意的心疼:“冷月,冷月,你怎么会这么傻呢?” 那个行刺之人,本来就是个跳梁小丑,根本伤不到他的…… 发生了这样的事,落在众臣眼里,是帝后伉俪情深,皇后舍生忘死的替皇上挡了一剑。 而冷月自己清楚,她即使不以身挡剑,那人的行刺也不会成功。既然如此,她不如借这个契机,让黎景云更信她几分…… “黎景云……” 她抚上那张幼滑的脸,莫名的生出一种错觉,她摸着的这张脸,像芊芊的脸一般幼滑细腻。 冷月的眼角有泪水滑过,她极为矫情的说道:“若是从前,你并未将我送给他人,我…我又岂会怨极了你呢!” 话落,她的手却直接垂了下去…… 黎景云手心满是粘腻的血,神情也有了几许慌乱,他急匆匆的嚷着:“传御医,快去传御医!” 好在,这一剑虽重,刺客却在慌乱中刺偏了两分,并未伤及到冷月的要害。 黎景云也因为冷月晕倒前夕,说的那句:若是从前,你并未将我送给他人,我又岂会怨极了你呢!而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第113章 我是真的恨极了你 想来,这才是冷月心里的结,是她心里过不去的一道坎。 而她今日,既然能奋不顾身的为自己挡剑,则说明在她的内心深处,已经谅解了他,却又一时无法释怀罢了! 他轻轻抚着冷月的脸颊,在她额头印下一个吻,喃喃道:“冷月,你要快些好起来,从前种种,朕都会想尽办法补偿你的!” 他离开了半晌,冷月才睁开眼,深深呼出一口气,适才,黎景云说的话,她听的真真切切…… 宫女春茗快步行至到床边,不解的问:“月姑娘,您这又是何苦呢!” 她们私下里,都是称皇后娘娘为月姑娘的。冷月脸色苍白的笑着:“无妨,我自有我的打算!” 这是一个好的开端,赌黎景云会慢慢的卸下防备,听信她所谓的“深情厚意”。 可见,她每日里对着铜镜,刻意练习的一颦一笑,甚至是悄然划过眼角的一滴泪痕,都没有白费功夫了…… 夜幕低沉,黎景云躺在她身侧,自然而然环住她的腰身,冷月默了一瞬,声音轻柔且没有丝毫做作:“皇上,伤了臣妾的那把短剑,可还在吗?” 黎景云的手臂更紧了几分,道:“还在的。” 她握紧腰间的手:“既然还在,那柄剑,倒不如送了阿月吧!” 黎景云皱眉,不解的问:“你又不会武,留它做什么?” “留着那柄剑,自然是作为我们不计前嫌,重新开始的证据,”她轻轻按了按黎景云的虎口位置,这么一个微小的动作,黎景云却觉得半边身子都酥掉了:“皇上,臣妾想留着那柄剑,皇上给是不给啊?” 听她都这般说了,黎景云几乎没有丝毫迟疑,就果断的答应了她:“朕给你便是!” 冷月自从替他挡了一剑,这性子也愈发的温婉柔顺了。甚至于床笫之上,会忽而起身,顺势窝进他的怀里,糯糯的说上一句:“皇上,阿月连小皇子的名字都想好了……”可见,两人之间的关系,开始逐渐的回了暖…… 她不过是一个女人罢了,任凭以往,怎么伪装的疾言厉色,也改变不了她骨子里的柔弱。黎景云也不得不承认,她也是一个聪明的女人,撒过了气,懂得适时的示弱,懂得何为释怀,她更像是一株菟丝花,谁的根基强大,她便会选择依附着谁…… 动情之处,他亦会信誓旦旦的向冷月保证着:“待你来日诞下小皇子,朕保他会登上九五之位!” 她的声音魅惑如毒:“这般说来,阿月岂不是要什么,皇上都会给了吗?” 他的声音暗哑,呼吸微促:“阿月,只要是朕有的,朕都会给你。” 曾几何时,黎景云与她说过私房话,每每行事,他的脑海都会有短瞬之间的空白。 空白好,空白就说明他会反应迟钝。 根据自己数月的观察与推断,也就是现在,冷月还能有个两、三成的机会,杀了黎景云…… 她是不懂武,却知道一剑刺进人的心脏,这人就必死无疑了。 她用双腿盘踞在黎景云的腰间,忽而起身,将那柄曾经扎进她后背的刀,没入黎景云的心口位置。 她唇角勾起一个凉薄的弧度,笑容是前所未有的绚烂和畅快:“黎景云,你疼吗?” 随即,她下了床榻,与黎景云拉开了些许距离:“你再怎么疼,也疼不过我吧?” 他胸膛的血液汩汩流出,不多时,就浸燃了床单,他死死盯着那个依旧笑靥如花的女人,道:“冷月,你已荣华极限,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你问我为什么?”冷月拢好衣裙,开口回他:“黎景云,我倒要问问你是为什么?” 她眼里闪过一抹化不开的哀伤:“我到底怎么你了,你要这般待我?你杀死我父亲在前,害死梁浩然在后,为了邀功,又以芊芊的命威胁,将我献给赵庭玉,如今你登基为皇,身上却并无筹码傍身,我若是你,就合该杀了我,你凭什么会认为,你的皇后之位,就能弥补掉你的所有过错?” “你可知,我无时无刻不想杀了你,为梁浩然抵命,你可知,我宁愿委身于匹夫老朽,也不愿委身于你,你可知,我是真的恨极了你啊……” 她咬牙忍泪的说完这段话,转身就走。 身后,黎景云的声音已然微弱了:“冷月,你想要去哪?”她已然到了这般光景,还能去哪呢?还能依靠谁呢? 她没有丝毫温度的声音,溢出唇瓣:“黎景云,我哪怕是死,也想要死的离你远一些!” “冷月,你敢?你回来,朕命令你,给朕回来……” 他自行拔出那柄短剑,血也流的更猛了。 他踉踉跄跄的下了床,晃晃荡荡的朝冷月的方向走去…… 冷月不禁腹诽,“真是破船还有三千钉,黎景云的体质,真不是一般的好,”她蹙眉,道:“春茗,你们进来按住他!” 话音落,那八个美人进了门,看清眼前的情形,当即上前几步,按住了黎景云的肩膀。 若是以往,这些女人自然按不住他,但是现在,黎景云失血过多,身上使不上力气,眼前也不由得一阵阵发黑,最后,他还是失去了所有意识…… 眼看着冷月要往外走,春茗忍不住询问道:“月姑娘,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啊?” 她的脚步不停,只道:“我自然有我的好去处,你们也不必跟着我了……” 她身着一袭素白,趁着朦朦胧胧的月色,按着记忆,走到了百丈崖的悬崖边上。 她伸手,抚了抚冰冷石碑上的字,凄然一笑,道:“梁浩然,我来赴约了。” 言尽,她拔下金钗,披散着发丝,纵身跳进了百丈崖。 耳畔的风呼呼的刮着,刮的她脸皮生疼。 悠远而古老的声音,夹杂着极沉极重的叹息,传入冷月的耳畔:“龙入归墟国,狼进紫竹林,虎归深涧里,凤还天雪朝,天理命数,错不得一星半点!” 第114章 云青皇姐 宇国境内。 常年干旱的雾霭山,下起了绵绵细雨。 通体银白色的雪雕,在雾霭山上空苦苦盘旋,发出一阵阵哀婉凄厉的嘶鸣声…… “天降瑞雨,喜事盈门啊!”李尘泽撑着青绿色的油纸伞,仰头望着天际的无边细雨,突然急声道:“阿慧,阿慧,你快些出来看看……” “喊什么喊,你叫魂哪!” 说话间,一个身材匀称,五官娇美的中年女人,撸胳膊挽袖口的走了出来。 李尘泽遥遥指向天空的雪雕,道:“阿慧,你瞧,那只雕的爪子上,好像抓着一个人。” 阿慧用手略略遮住了额头,顺着李尘泽手指的方向望了过去,道:“好像是有个人呐?” 那雪雕在空中徘徊半晌,看见这两抹身影,才缓缓落了下去,轻轻放下利爪下的人儿,又用自己宽大的翅膀,替地上的人儿,遮住了雨水。 李尘泽忍不住啧啧称奇:“真没想到,如此凶猛的扁毛畜生,倒像能通晓了人性一般。” 他试探着靠近了几分,语气不无调侃:“喂,雕兄,你这般用心护着的,又是谁啊!” 雪雕瞪圆了眼睛,咕咕的叫了两声。 阿慧一把将李尘泽拽远了几分,自行走到雪雕面前,双手叉腰道:“你护着的人若没死,你就退远一步,若是死了,你就将这死人带离的远一些,死也别在老娘的门口死,老娘嫌晦气!” 雪雕闻言,退了一步。 阿慧这才看清楚,雪雕宽大的翅膀下,有一个身量纤细,五官精致的女人。她伸手探了探女人的鼻息,虽说气息微弱,却还是个大活人…… 她起身,急忙道:“李尘泽,你还傻站在那里做什么,快些过来,将这个女人给背到屋里面去!” 李尘泽看着自家刀子嘴豆腐心的娘子,满眼带笑,道:“好,为夫都听娘子的!” 他背起那个女人,阿慧为他撑着伞,三人一同进了里屋。 他将那个姑娘放在床上,近距离看这姑娘,竟越看越觉得熟悉。 他正在思忖在哪里见过时,阿慧一巴掌重重拍在他的肩膀上,眉头紧紧皱起:“李尘泽,你这是怎么回事,人家姑娘生的标致些,你就看的入迷了?” 李尘泽急忙拱手赔礼,道:“娘子恕罪,为夫绝无此意啊!” 阿慧不耐烦的摆了摆手:“行了行了,你快点去庖屋烧些热水来,我替这位姑娘擦身净体,换件清爽的衣裙,晚些,老娘再找你算这笔细账也不迟!” 李尘泽不敢怠慢,急忙去庖屋烧热水了,谁又能想到,宇皇最小的弟弟,宇国最小的亲王,会甘之如饴的隐于世俗,被一个妇人管制的服服帖帖呢! 冷月的意识混沌,整个人陷入了一片黑暗中,只有一束光亮,仿佛在指引着她的方向。 她紧紧追随那束光,不知疲倦的走了许久,眼前的视野突然开阔了起来,芳草连绵,阳光刺眼,她也得以睁开了眼睛。 睁眼所见的,却是完全陌生的环境。这屋子虽小,却干净整洁,一应物品也是摆放齐全,轩窗半开,空气中,花草树木的味道极为清新。 她瞧见自己被换过的衣裙,一脸懵懂的坐起身,这时,一个容貌美艳的妇人推门而入,满脸带笑:“姑娘,你总算是醒过来了!” 冷月蹙起眉,低头在自己胳膊上咬了一口:“是痛的,不是说什么百丈崖下,尸骨无存吗?难不成,是赵庭玉出言诓了她?” 正思量着,阿慧握住了她的手,道:“姑娘想吃些什么,回头阿嫂给你做。” 冷月默了一瞬,一脸懵懂的看向阿慧,问:“阿嫂,这是哪?” 阿慧笑了笑,答:“这是宇国境内的雾霭山,说来也是奇了,二十日前,是一只通体雪白的雕儿,将姑娘给送到了此处……” 两人叙着话,李尘泽却推门而入:“娘子,我们晚些吃什么,为夫给你打下手,可好?” “你怎么能不敲门呢!” 阿慧气的站起身,李尘泽也因此看清了冷月睁开眼睛的样子,他明显愣住了,试探着问道:“云…云青皇姐,是你…是你回来了吗?” 那一年,宇国内乱。 皇姐在战乱中失踪,只有一十五岁,彼时,他还是个年仅十岁,调皮捣蛋的少年。 尤记得当年,自己犯错受责骂时,皇姐总会对他展颜一笑,偷偷的递给他一块玉酥糖…… “喂,李尘泽,你是不是傻了?” 阿慧在他面前晃了晃手:“哪里有什么云青黄姐,云青紫姐的,这位是冷月姑娘,再说了,人家还这么小,你贸然称人家为姐姐,都给人家叫老了!” 回身,阿慧出言解释道:“冷月姑娘,你不要与他一般见识,他哪里都好,就是人有一些痴傻!” 阿慧并非是本土人,而是距离宇国不远的离国人。 那一年流寇肆虐,她所在的戏班子,人人被杀,流寇见色起意,意图对她行不轨之事,是李尘泽及时赶到,施以援手救了她。李尘泽见过她最狼狈的样子,当日不过是碰了碰她的手,就立下誓言,此生非她不娶。 她自幼跟着她的父亲,也就是戏班班主,每日都接受高强度的训练,且风餐饮露,故而,她的身体是不宜有孕的,若非李尘泽痴傻重诺,又岂会明知道真相,却仍旧固执的娶她为妻呢! 冷月淡然一笑,道:“说来也算巧合,阿哥口中的云青,与我阿娘却是同名。” 李尘泽满目震惊:“你说什么,你阿娘就是云青?” 冷月点了点头,答了声“是!” 他的心情有些雀跃,眼前的女子,二十岁不到的模样,却与云青皇姐,仿佛是一个模子雕刻出来的。 她阿娘是云青,那眼前人,岂非就是他的亲亲外甥女了?唉……总算是老天爷待他不薄! 他以手背敲击着手心,半晌才道:“却不知你阿娘现在何处?她过的可还好吗?” 是啊,皇姐到底去了哪,竟害他找了十几年也没能找到? 第115章 接回宇国郡主 冷月蹙起眉头,道:“敢问这位阿哥,你可是认得我阿娘吗?” 两人并不熟识,他为何要这般刨根问底? “使不得、万万使不得,称呼阿哥,可就是乱了辈份了!” 他掠过阿慧,径自坐在床沿上,道:“阿月,你阿娘是我的亲姐,你合该称我一声舅父才对啊!” 舅父,她什么时候多了一个舅父,还远在宇国境内? 她正是心思百转,那个自称为她舅父的人却再次开了口:“李云青,己亥年二月十八日卯时出生,阿月,我说的生辰八字可还对啊?” 他说出的生辰八字,确实分毫不差,是冷月的阿娘无疑。 冷月免不得悄悄端详着眼前的男子,观他眉宇之间,清冷高华,确实藏有几分她阿娘的影子。 若这名男子没说谎,那她在这世上,也就是还有亲人了! 她原本冰封的心,因为这个突然多出来的亲人,也稍稍回暖了几分…… 李尘泽眼中满含期待,笑意浅浅:“现在,阿月能否告诉舅父,你阿娘云青,她近来过的可还好啊?” 他的这句话,唤醒了冷月的绵绵哀思,她眼圈红着,颤声道:“舅…舅父,我阿娘她红颜薄命,早早便已经去世了……” “这…这怎么会这样呢?” 李尘泽不禁喉咙一哽,看着眼前身形羸弱的冷月,重重的叹息一声,还未及出言安慰,就被阿慧一把给拽了起来:“走开,瞧你笨嘴拙舌的样子!” 阿慧揽住冷月的肩膀,道:“阿月莫哭,你阿娘不在了,你却还有舅父和舅母呢,以后啊,这里就是你的家,缺什么短什么的,你都只管同舅母讲!” 上一刻的阿嫂,却直接变成了她的舅母? 冷月看着容颜姣好的阿慧,一时间,也难于适应新的称呼,索性,她窝在阿慧的怀里,重重的点了点头。 阿慧与冷月寒暄了半晌,就去了庖屋忙活。而李尘泽,却只身来到书房,翻看起医书古籍。 阿月的身体孱弱亏空的厉害,手又伤到了筋脉,由此可知,阿月以往怕是没少受苦啊! 他翻遍古籍,才查出了筋脉修补的药方。 以桑枝、舒筋草、威灵仙、千年健、制成药膏外敷,龙髓草,野木瓜为内服调养的引子。 按照此方调养一个周期,阿月的手纵使不会完全恢复,也能恢复个八、九成…… 其他的草药倒也好寻,唯独那味龙髓草,是离国独有,素有“神草”之美誉。 神草三年一发芽,三年一抽枝,三年一长成,九年才能出一株,被收于离国的皇宫内,称得上是千金难求了。 若想得到神草,医好阿月,少不得,要给他皇兄去信,寻求宇皇的帮助。 他推开窗,一声清越的口哨声传出,一只乳白色的灵鸽,就落在了李尘泽的肩头上。 这灵鸽他驯养许久,最是通人性,懂人言。而他的皇兄,亦是通得鸟语…… 他与灵鸽交流的半晌,道了声:“去吧!”那灵鸽就咕咕两声,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李尘泽,说好的打下手,你倒是一头就扎进书房里去了,还不快点出来端菜!” 他笑了笑,赶忙越窗而出,人未到声先道:“娘子莫恼,为夫这就来了!” 饭桌上,冷月碗里的菜堆积如山,是阿慧的功劳,阿慧碗里的菜亦是堆积如山,是李尘泽的杰作,几人互相对望着彼此,一阵阵笑声传出了门外。 终于,风停了,雨住了,太阳从乌云里冒出了头,雪雕立在树的粗枝上,抖落了身上的雨水,它直直盯着冷月的房间方向,兴奋的叫了几声…… 灵鸽从雾霭山,一直飞到宇国的皇宫内,落在宇皇的肩膀上。 “咕咕咕…咕咕咕……”它卖力的传达李尘泽的话儿。 宇皇得知云青皇妹已然去世的消息,不由得眉头紧皱,满目黯然;而得知尘泽寻到了皇妹的女儿时,他皱起的眉头复又舒展开来。 他神情有些激动,急忙吩咐着李星橪:“橪儿,你替朕去趟雾霭山,务必要风风光光的接回宇国的郡主,你要快些去,最好明日就能出发!” “郡主?” 李星橪听的一头雾水,却还是恭敬的施了一礼,道:“橪儿谨遵父皇吩咐!” 那一日,李尘泽一如往常般,在庖屋打着下手,蓦然,一阵吹吹打打的声音传了进来。 阿慧蹙眉,道:“李尘泽,你快去门外面看看,是谁这么吵闹!” 阿慧话音刚落,扣门声响起,李尘泽手在衣襟上随意一抹,打开了门扉。 李星橪拱手一礼:“皇叔安好!” “臭小子!”李尘泽用力拍了拍李星橪的肩膀,朗声长笑:“几年不见,你小子倒是愈发的出息了!” “皇叔谬赞!” 李星橪眸光璀璨,笑意浅浅:“今而,父皇遣了橪儿前来,说是要接回宇国的郡主,少不得,还要劳烦皇叔替橪儿引荐一番!” “哎……不急不急,” 李尘泽摆了摆手:“好歹也要让阿月用过午饭,你们两个再走也不迟!” “橪儿听皇叔的安排便是,” 李星橪仍旧在笑:“父皇每年过生辰,都会念叨起皇叔的好来,今而,橪儿斗胆一问,父皇的整寿生辰,皇叔可否赏脸回去啊?” 李尘泽刻意压低了几分声音:“你皇婶并不通晓宫中的礼仪,我又不忍心拘着她,橪儿,你便替皇叔扯个谎,说我病了也就罢了!” “皇婶?”李星橪龙眉微蹙:“皇叔,您倒愈发的大胆了,娶了妻,竟然还瞒着皇祖母和父皇?” “嘘……你小点声、小点声……” 李尘泽四下瞄了瞄,见阿慧还在庖屋忙着,才暗暗松下了一口气,道:“你皇婶啊,并不知道我的身份,我诓着她,说我是行走江湖的术士来的。” 李星橪则更为不解了:“皇叔,你连皇婶也骗?” 且人家行骗,为骗得姑娘的一片芳心,少不得要吹嘘一番,往高门显贵里说,怎的偏偏皇叔与他人不同,他反倒还自贬身价了呢! 第116章 初见李星橪 李尘泽笑了笑,道:“你并未遇见过心仪之人,自是不懂其中的弯弯绕绕?” 他一见倾心于阿慧,两人却在那般情形下结识,阿慧若得知他是宇国亲王,怕是会心生自卑,不敢嫁他。 故而,他才谎称自己是江湖术士,这等身份,才与阿慧飘零无依的身份,更衬几分。 说话间,两人走进正厅。 李尘泽安置好李星橪,才转身去了里屋,只见阿月神情漠然的呆坐,不知道在思量着什么。 冷月在雾霭山的这几日,已然得知,她的这个舅父,并非寻常人物,而是宇国最小的亲王,她的阿娘李云青,亦是宇国不慎走失的公主。 昨日,她曾出言询问过:“舅父,您可曾听到过风声,云国是否易了主?” 李尘泽答:“未曾听闻!” 冷月不由得蹙起眉。她那一剑,用尽了自己全身的力气,黎景云当时又流了那么多血。 按理说君主身死,朝局必然会动荡不安,云国,也势必会引得各国的垂涎。 其他国家盘综复杂的势力,若想趁此机会分上一杯羹,就免不得要发动战争。 然,这都一个多月过去了,一点动静也没有传出来,难不成,此事被人给压了下去? 正猜想着,李尘泽的声音传来:“阿月,橪儿来接你了,是舅父与你说过的那个李星橪。” 李星橪,宇国太子,辰年八月二十八日出生,比她大了整整一个月。 她初次见李星橪,来人身着一袭杏色蟒袍,生的容颜如玉,龙眉凤目,贵不可言,周身萦绕一股卓然正气,矜贵高华,坦荡磊落。 李尘泽急忙向李星橪介绍:“这位就是你云青姑母的女儿,阿月。” 冷月立即低眉敛目,微服一礼道:“太子殿下大安!” 李星橪最初见到云青姑母的画像时,暗想着宫中画师,是否为了博得皇祖母欢心,故意将画像画美了几分。今而见到冷月这般人物,他倒觉得画功多惊人的画师,也绘不出她千分之一的神韵。 李星橪行至到冷月身前,以袖子垫住掌心,递将过去,笑道:“都是自家人,无需多礼!” 冷月抬眸,对上李星橪那双眼。 不同于梁浩然,目光温柔和善,不同于黎景云,眸子冰冷深沉,也不同于赵庭玉,眼神透露出满满的精明与算计,他的眼睛,泛着淡淡的婴儿蓝,干净透彻的像是被水洗过的天空一般…… 她忽略了递在她身前的手,径自站起身。 气氛有些尴尬住了。 李星橪错愕的将要拿回手的前一刻,李尘泽上前拽住冷月的手,轻轻放在他的袖口上,道:“都是一家人,又何必拘着那些死礼呢!” “李尘泽,快些出来搭把手!” 听见阿慧的声音,他眉眼含笑,只道:“我要去帮忙了,你们先聊着。” 两人一时相对无言。之后,是阿慧领走了冷月,李尘泽带走了李星橪。 四人同坐在一张桌子上,心思各异的用完最后一餐饭。 李星橪出言,打破了这份静默:“来时,我为阿月带来一套符合宫中制度的衣裙,我这便取来!” 这件衣裙,名为月华。 通体是纯正的天青色,袖口及裙摆处,绣有精致的玉兰花图案,外罩一层薄如蝉翼,轻若烟雾的素纱,行走之时,有飘然若飞之感…… 冷月依次拜别的舅父舅母,才出了门。 大门以外,千余名士兵,皆是身着红色的铠甲,白马引路,水粉色的轿帘轻轻荡漾,马车后方,有数十位伶官手持锣鼓和玉笛。 她错愕一瞬,脚踩马扎,上了马车,乐声起,雪雕在空中盘旋跟随,冷月微微合目,脑海想的只有一件事,这个黎景云,到底是死还没死呢…… 马车行驶了约莫三个时辰,就到达了宇国的都城,颖城。 马车进入都城内,却并未着急进宫,而是绕着繁华的街道,慢悠悠的行走着。 百姓们纷纷驻足围观,七嘴八舌的议论纷纷:“这马车内的人是谁啊,好大的排面!” “可不是吗?士兵相护,伶官奏乐,这还是我们太子殿下亲自迎接呢!” 颖城的百姓,无一人不认识这位太子殿下。 李星橪端坐在枣红马上,清越的声音缓缓传出:“郡主还朝,今而,特传宇皇口谕,宇国的各城百姓,皆免去赋税征收三年,以贺郡主的还朝之喜!” 他话音落,人群中就响起一片欢呼声,随即,所有百姓都跪了下去,齐声道:“天佑宇国繁荣昌盛,宇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郡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李星橪不禁回眸,巴望着,能看见阿月热情洋溢的笑脸,或是她忍不住偷看热闹,掀开一点点的轿帘…… 然,事实却并非如此,他甚至可以感觉到,阿月一脸漠然的端坐着,无声又无言的模样。 女儿家,总归要活泼灵动些的,而阿月给他的感觉,却淡漠的像是无波无浪的幽潭,安静悲伤,他甚至看不真切。 马车在街道上,绕满了整整三大圈,才往皇宫的方向行驶。 远远的,李星橪就利落的翻身下马。 他看见了,他父皇现在就站在城门口,搀扶着满脸病容,却满目期待的皇祖母。 他扬了扬手,身后的士兵会了意,替他牵好了马的缰绳,乐声,也在此刻戛然而止了。 李星橪快步行至到马车旁,道:“阿月,下车吧,与我去见见皇祖母,她老人家看见你,一定会很高兴的!” 冷月立即掀开轿帘,略略扶住李星橪的胳膊,下了马车。 抬眼望去,站在城门口,身着一袭明黄色龙袍的,自然是宇国的皇上,她阿娘的亲兄长。 而宇皇搀扶着的,满头银发,一袭暗红色云纹绣服,面容和蔼,拄着龙头拐杖的老人,也必然就是她的皇祖母,宇国的皇太后无疑了…… 她亦步亦趋的跟着李星橪,保持了不远不近的距离。 行至到距离宇皇六尺有余的地方,李星橪就一搂蟒袍,跪了下去,道:“橪儿给父皇请安,给皇祖母请安!” 第117章 他还没死 冷月亦是跪在地上,道:“阿月给宇皇请安,给皇祖母请安!” 皇太后拄着龙头拐杖,颤颤巍巍的往前迎了几步:“好孩子,快起来,让皇祖母好好看看。” 冷月听话的站起身,往前几步,自然而然的扶住了皇太后的左手。 皇太后揽着冷月入怀,不住的道:“像啊,真像,你与你阿娘啊,长得简直一模一样,” 她白、嫩却生有几颗老年斑的手,抚摸着冷月的后背:“只可惜啊,云青她没福气,去的也太早了……” 皇太后浑浊的眼泪滴落下来,冷月亦是俯在她的怀里,哭的泣不成声…… “皇祖母,大喜的日子,您不该落泪的。” 李星橪的话,唤回了皇太后的哀思,她用锦帕抹了抹老泪纵横的脸,道:“幸而,还有阿月在,哀家的心里头,也能痛快几分……” 皇太后此生,共孕有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 李尘宇为人正派,行事规矩守理,李尘泽就像脱了缰的野马一般,打小就淘气胡闹,不受管教。 唯有云青懂事最早,惯会哄人,又是她仅有的女儿,故而,她打从心里面,也是更疼云青几分。 眼下,虽说云青走了,但她看见与云青容貌别无二致的冷月,也算是心里有了一份寄托…… 赐居给冷月居住的宫殿,名为揽月殿。 据皇祖母说,这座殿宇,是以往阿娘居住过的地方,近二十年来,这里的一花一叶,一草一木,都未动分毫。 她推开朱红色的大门,看见三尺有余的美人蕉,叶子深绿,长势极盛。 黄色的花瓣如残阳,红色的花瓣似火焰,有风吹过,美人蕉像是翩翩起舞的花蝴蝶儿一般…… 打理揽月殿的四个宫女,听见推门声,赶紧迎了上来,先是微服一礼,道:“太子殿下大安!” 李星橪一脸正色道:“日后,月郡主才是你们的主子,你们几人,都要警醒着些,务必打出十二分的精神来,侍奉好月郡主。” “是,”宫女再次朝着冷月盈盈一拜:“月郡主大安!” 几个宫女皆是水绿色宫装,生的倒是一脸聪明相,冷月浅声道:“都起来吧!” “阿月,你今日且早些休息,明日,父皇会摆家宴,替你接风洗尘,另外,你若是有短缺,或者宫女做事不称心,都只管与我说…” 李星橪仔细的嘱咐完,才转身离开揽月殿。 雪雕缓缓落了下来,落在了冷月身后。 小宫女吓得花容失色,其中一位个头略高的,乍着胆子靠近了几分:“月郡主,莫怕!” 冷月摸了摸雪雕身上光洁的羽毛,道:“无妨,我认识它!” 当年,大越皇后生辰,这只雪雕曾出现在宴会上,她无意来到宇国,也是这只雪雕的功劳。 宫女这才笑着,顺了顺安定下来的小心脏,道:“奴婢长这么大,还是一次看见这样的雕呢,瞧瞧它的脸,长的倒像是人脸一般!” 听宫女这般说,雪雕高傲的昂起了头颅。 冷月忍不住噗嗤一笑,道:“仔细一瞧,它还真有几分人的样子!” 翌日,申时三刻。 宇国的皇宫,举办了一场接风宴。 说是家宴,除了皇子、公主以外,有几位近臣,也出现在宴会之上,譬如,皇太后的胞弟曹国公,太子殿下的亲舅,徐将军…… 冷月乖巧的坐在皇祖母的身侧,听着那些油头粉面的女人,对她这个郡主极尽恭维。 一位容貌艳丽的嫔妃,摸了摸自己的脸,忽而笑道:“臣妾自诩美貌过人,今儿见了月郡主,才知道什么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啊……” 皇后接过了她的话:“本宫瞧着,这月郡主,倒有皇太后年轻时的神韵风采,哪里像是外孙女儿了,更像是皇太后的亲孙女儿呢……” “哈哈哈……”皇太后笑道:“哀家老了,你们这些个蜜罐子,就只管哄着哀家高兴,说起话来,倒愈发的不着边际了……” “皇祖母,月郡主生的漂亮,孙儿想娶月郡主……” 耳听奶乎乎的声音,冷月这才抬眼,只见,一个约摸三、四岁的孩童,站在殿前,鼻子下,还淌着两条黄龙泡泡…… 他母妃赶紧将人扯了回去,道:“年纪不大,心气儿倒高,你若娶了月郡主,夜半尿起床开,不得把月郡主冲出宫门外呀?” 满堂哄笑,那小人,却是臊红了脸,羞的一头扎进了母妃的怀里…… 众人嬉闹了一阵,酒过三巡,徐将军趁着酒劲儿开了腔:“这大梁的领土,改朝换代倒是够勤快的,短短四年时间,竟换了两任君主,却不知这一任君主,又能做的了多久啊!” 曹国公一捋长须,道:“反臣祸国,德不配位,依老夫所见,他也是兔子的尾巴长不了!” 冷月将双手拢于袖中,道:“敢问两位大人,大梁境内的君主,可还是姓黎吗?” “是,”因场中并无外人,徐将军忍不住侃侃而谈:“在大梁改为大越时,宇国就有探子趁机混入其中,听探子传来消息,当今的皇上,曾是大梁的旧臣,他为人不忠不义,先是逼死大梁的皇上,又设计害死大越的主,近段时日,他也不知道抽什么邪风,竟不惜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非要填了什么百丈崖?一时间,云国起了不小的内乱,百姓们,也因此怨声载道了……” 冷月微微咬唇,绞了绞袖口,暗想着,那畜牲的命,怎么就能这么硬呢!她的悲伤与不可置信,倒是分毫不差落在李星橪的眼底,他急忙转移了话题,道:“家宴而已,舅舅扯的有些远了……” “既是家宴,舅舅免不得絮叨你几句,” 徐将军即刻将火力转移到李星橪的身上:“按理说,橪儿的束发之年,就合该娶妻生子,然,这婚事却一拖再拖,拖到了弱冠之岁,一国太子,做的这般清心寡欲,舅舅简直是闻所未闻,橪儿啊,你难不成是要改道做和尚吗?” 第118章 求娶月郡主 李星橪腼腆一笑,道:“舅舅,您就莫要取笑橪儿了!” 皇太后见此状况,当即替自己的孙儿开解道:“此事也不完全怪橪儿,不是哀家夸海口,放眼整个宇国,能与橪儿容貌身份相配的,也实在是挑不出来!” 徐将军则无法认同皇太后的言论,他拱手一礼,道:“皇太后,老臣以为,娶妻娶贤不娶貌,能够为皇家开枝散叶,绵延子嗣,它也是重中之重啊!” 冷月心里则乱糟糟的一团麻,也自动忽略了他人的说辞。 直到众人陆续散了场,她也没能从黎景云还活着的消息中,走出来…… 她看了看自己的双手,若非它实在不中用,若是她还能有力气,在黎景云身上多捅几剑,该有多好! 李星橪已经观察她许久了,见她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沉默了一阵,才道:“阿月,你适才,可曾听见了皇祖母的话吗?” 冷月眉头微蹙,道:“皇祖母说了什么?” 李星橪微微敛去神色,道:“皇祖母的意思是,若你我能结为秦晋之好,却也是极为相配的,我…我也是这般想……” 他以往不懂什么儿女情长,风花雪月,然,若是能与阿月共度余生,他觉得也是极好的…… 冷月从座位上站起身,道:“我是一个死人,心死之人,又如何能配得上太子殿下?” 李星橪急声道:“阿月,你为何要这么说?” 他自是不甚理解,她如花似玉的年纪,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会直言不讳的称呼自己为“死人”呢! 冷月思量半刻,道:“我若是太子殿下,将来迎娶太子妃,自然要娶离国最受宠的公主,离雪,如此一来,既能促进两国邦交,也对宇国更有利,至于阿月,不过是一个空有其表的残疾人罢了!” 言尽,她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此时, 地处在东方的耀国。 一袭白衣的老者,仰望着天空,重重的叹息一声,道:“七星连珠,位指西南方位,这天下,怕是又要生出大变故啦!” 时间一晃,如白驹过隙。 转眼,就到了宇皇整寿的生辰,往年,离国太子都会前来贺寿,今年也不例外。 而让宇皇更意想不到的是,耀国的太子,也不远千里的赶到宇国凑热闹,美其名曰,是前来为他贺寿。 贺寿?年年过寿,也没见耀国这般殷勤过!他心有疑虑,却也不好慢待了他国太子。 寿宴当日,宇国的皇宫内外张灯结彩,好不喜庆! 随着那句:“月郡主到!”三位太子,皆齐齐回过头去。 映入眼帘的女子,一袭云罗紫色的拖地衣裙,腰身纤细,气质清冷高华,他们皆是见惯了美人的,却无一个女人如眼前的月郡主般,美丽到让人不可逼视…… 冷月跪在殿前,道:“阿月祝宇皇圣寿无疆,帝业无尽、祝宇国风调雨顺、万民皆安!” 宇皇笑道:“阿月,不必拘礼,快起来!” 自从阿月进了宫,每日里陪着皇太后叙话,皇太后的身体,就一日的好过一日了。 且阿月的心性,亦是乖巧恬静,他高看着阿月,甚至胜过于看重自己的亲女儿…… 冷月起身,坐在李星橪斜对面空置的位子上,伶官奏乐,舞姬跳舞,觥筹交错。 两国太子拱手一礼,像是提前商量好了一般,齐声道:“耀国太子光奇、离国太子离落,今而奉父皇之命,前来求娶月郡主为妻!” 宇皇怔忡一瞬,原本,皇太后有意撮合阿月和星橪,说阿月和星橪生的好,又都是顶聪明的孩子,将来诞下麟儿,必然是万中无一的佼佼者。 他私下里询问过阿月,阿月以配不上星橪为由,出言婉拒了。 念及云青去的早,他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随了阿月的心意去…… 今儿,两位太子同时求娶,宇皇心里中意的人选,自然是离落太子。 也唯有阿月嫁给离落太子,才会不费吹灰之力得到龙髓草,医治好她手上的伤。 最重要的一点是离国距宇国近,往来方便,且离国势弱,断不敢给阿月一丝半点的委屈受。 至于耀国,离的远,他必然会看顾不到,万一阿月受了委屈,出了闪失,他出兵攻打,怕是人到了耀国,还没等打,就已经兵困马乏了…… “一位郡主,许不得两国太子!” 宇皇踌躇半晌,终于想好了妥贴的措辞:“耀国太子不远万里而来,若是有中意的公主,朕定会赐下良缘,不会让耀国太子空跑一趟!” 光奇爽朗一笑,道:“我父皇的意思,是让光奇求娶月郡主,而并非是求娶公主!” 宇皇的眸子转冷,声音却察觉不到丝毫端倪,依旧是面含微笑:“怎么,朕的金枝玉叶,还配不上耀国的太子吗?” “宇皇说笑了,光奇只是父命难违罢了!” 哪里有什么父命难违?是耀国的国师夜观天象,观七星连珠,位指西南方位,故而,父皇才命他前来,以祝寿为名,打探一下宇国的消息。 他入了宇国境内,就得知了宇国寻回了一位月郡主,且免去了百姓三年税收的消息。 找回一个月郡主,搞的跟新帝登基一般隆重,由此可见,这个月郡主颇受宇皇的重视。 他今日求娶,宇皇却说出这样一番话,就差没直接挑明了,两国相隔遥远,朕不舍得将月郡主嫁你,朕的公主多,你倒可以从中挑选一个。 呸……七星连珠的吉兆,乃是宇国寻到月郡主之后发生的事,故而,他也只能求娶月郡主。 离落也不甘示弱:“宇皇,离国与宇国素来交好,离落愿以十里红妆为聘,在此立誓,保月郡主大婚以后,受不到丝毫委屈!” 他宁娶一个受宠的郡主,也不能娶一个不受宠的公主…… 冷月的唇角勾起一丝完美的弧度,无关于高兴与否,而是她出于礼貌的客套:“依阿月拙见,两位太子与其在殿前争执不休,让宇皇难做,倒不如比试,三局两胜,谁赢谁就娶,如何?” 第119章 稳赚不亏的生意 “比试什么?”光奇率先发了问。 冷月浅浅的抿了一口茶水:“自然是比书法绘画、行围骑射,谁能更胜一筹了,只不过,如此一来,免不得要耽搁两位太子回国的期限!” 离落当即表了态:“无妨,本太子有的是时间!” 光奇斜睨了离落一眼,不屑的冷哼一声:“比就比,本太子也不怕耽搁行程!” 冷月的笑意更深了几分,只道:“好啊,阿月就期待两位太子的表现了!” 未时一到,两位太子就出了宇国的宫门。 宇皇屏退左右,只留下冷月一人。 他叹息一声,道:“朕原想着,委婉的拒绝耀国太子的求婚,阿月却留了他,让他与离国太子比试,万一光奇赢了,宇国也不好失信于人,阿月,此事你欠缺考虑了。” “舅舅,阿月让耀、离两国的太子比试,为的并不是让自己嫁出去!”她又看了看自己的手,缓缓道:“阿月想为宇国,多争取百余座城池!” 宇皇沉思片刻,道:“阿月此言为何意?” 她目光坚定的看向宇皇:“云国君主无德,气数将尽,阿月此番做局,会保云国荡然无存之后,其境内的三百零一座城池,大半会归宇国所有!” 宇皇闻听此言,心中大为震惊,暗想着,阿月一个柔弱的女子,怎么会有这么大的野心呢? 他惊讶之余,忍不住询问:“阿月,你想要怎么做?” “请君入瓮,”她浅笑嫣然:“舅舅,且寻一位技艺精湛的画师,绘一幅阿月的画像,送往云国皇宫,云国君主便会快马加鞭的赶到宇国……” 宇皇听的一头雾水:“阿月如何能确认,云国的君主会来?” 冷月起身,声音清浅而有力:“就凭他恨我!” 一剑之仇,以黎景云睚眦必报的性格,若得知宇国郡主就是她的消息,自然要眼巴巴的赶过来,一雪前仇。 她径自转身,留下一个清绝的背影…… 才出殿门口,她就看见李星橪负手而立的身形。她笑道:“借太子殿下的出宫令牌一用,阿月要去一趟馆驿!” 各国中设置的馆驿,都是供他国到访人员临时休息的地方,距离皇宫并不远。 李星橪皱了皱眉,问:“你去馆驿做什么?” 她目光坦诚:“自然是去看望离落太子!” 做局,是需要找帮手的,而她拉拢离落,远比拉拢那个千里之外的光奇,更适合。 “你…你这是喜欢上离落了吗?”李星橪试探着问。 她只是笑,却并未回答李星橪的问话。 再说离落太子,他回到馆驿,才饮了半盏茶水,手下人便赶来通报:“启禀太子殿下,月郡主前来拜访!” “快将郡主请进来!” 月郡主这个时候过来,必然是在他与光奇之间,更中意自己,离落摸了摸自己的脸,啧啧两声,想来,这长的好看些,还是有些用处的…… 冷月进了门,坐着的离落,当即从椅子上弹跳而起,道:“月郡主,你请坐。” 冷月也不客气,直接坐在离落适才坐过的椅子上,她眉宇含笑:“离落太子,我此次前来,想要与太子合作,做一笔稳赚不亏的生意!” “稳赚不亏的生意?”离落的情绪瞬间被调动了起来:“月郡主但说也无妨。” 她单手撑了撑腮,神态慵懒而随性:“据阿月所知,离国为了免于战争,每年送往他国的奇珍异宝,数不胜数,太子聪慧,岂会不知这般循环下去,离国的国库会日渐亏空,若贸然增加赋税,则,民不聊生,若不加赋税,一旦离国无礼可送,结局又当如何呢!” 离落陷入了沉思。 他父皇自登基以来,政绩中庸,甚至为人胆小懦弱,月郡主说的事,他不是没有考虑过,若离国不能及时止损,结局必然会被他国所吞噬! 离落沉下眼眸,正了正神色:“月郡主,你说的生意是指什么?” 冷月的语气不紧不慢:“国强,才可以保全子民与江山,太子,若你我联手,待吞并云国后,阿月保你以最少的损伤,为离国增加百余座城池!” 离落怔忡一瞬,随即哑然失笑:“月郡主,是谁给你的底气,让你夸下这么大的海口?” 冷月亦是笑:“纵观四国,若别人与太子这般说,恐怕有八成的水分,而阿月这般说,却是因为有十成十的把握,太子殿下,是继续不遗余力的讨好各国,还是强大自己的国家,看的是你!”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世间,没有人比她更了解黎景云的脾性了! 离落看着她十足坚定的眼眸,不知怎的,他觉得与他仅有一面之缘的月郡主,是个可信的人。 且离国如今的形势,与其左右逢源,在夹缝中力求生存,还不如博上一博! 他思考良多,最终才道:“不知月郡主,是如何打算的?” 冷月道:“离落太子只需在最后的关头,帮助宇国,一起攻占了云国即可,此事,离国担不到丝毫风险,阿月只有一个要求,待事成之后,宇国将划走云国的一百八十座城池!” 离落懂了冷月的意思,离国只需在事态明朗的时候,出兵助了宇国,就能白白分上百余座城池,这买卖,怎么算都不亏啊! …… 两人攀谈到酉时将近,冷月才走出了馆驿。 她才上马车,假寐的李星橪就瞬间睁开了眼,问:“阿月,你怎么去了这么久?” 冷月理了理衣襟,规矩的答:“棋局将启,阿月自然要与离国太子说个明白。” 李星橪皱眉,半晌才道:“你有事瞒我?” 冷月轻轻一叹,道:“有些事,你不知道,于你而言才是好事!” “到底是什么劳什子好事,你连我都要瞒着?”李星橪终于发了火:“冷月,我比你大,我可以帮你的,你…你想要做什么,我都会不遗余力的帮你的!” 阿月可以与仅有一面之缘的离落,攀谈了这么久,却又为什么偏偏瞒着他呢! 第120章 你的证据呢 她看向李星橪纯净的眸子,道:“有你帮忙的时候,却并不是现在。” 待到最后一步,宇国和离国的兵马,踏碎黎景云的国土,才是用得着李星橪和离落的时候。 冷月的画像,只用了三天时间,就传到了云国朝堂。 黎景云沉眼看着画像上的女人,拍断了龙椅上的龙头扶手,怒不可遏道:“这画像是从何而来?” 臣子战战兢兢的跪了下去,道:“是…是宇国送来的画,说这画中人,是宇国寻回的郡主。” “什么郡主?她分明是云国的皇后娘娘!” 当日,他失去意识后,睁眼看见的第一人是他义父,以及八具宫女的尸体。 义父说,若非他的体质异于常人,若非他的心脏偏左了一寸,冷月的那一剑,就要送他提前归位了…… 再后来,义父都说了些什么,他已然记不清了,只是不停的问:“冷月何在?” 义父没有回答他的疑问,他便派人以皇宫为中心点,扩大方圆五十里范围,地毯式搜索冷月。 派人找了几日未果,有士兵却无意发现百丈崖的存在,也在悬崖边上,发现了冷月的金钗。 他又以绳索相接,亲自下了崖底,寻找多日,也未能发现冷月的身影。 既然没有尸体,就说明冷月未必会死。 今而再见冷月的画像,他云国的皇后,竟然摇身一变,变成了宇国的郡主吗? 他眸子闪过一丝嗜血的光芒,沉声吩咐道:“朕会挑选一些人,接云国的皇后回家!” “景云,你糊涂啊!” 莫痕出言劝诫道:“眼下,她不是势单力孤的冷月,而是宇国的郡主,她的身后,有整个宇国为靠山,你贸然前去,岂能讨到半分好处!” 黎景云沉默了一瞬,才道:“景云此去,不是为了讨好处,而是为了接她回来,她是云国的皇后,哪怕是死,也应该死在云国的皇宫里!” “不争气的东西,你倒愈发的蠢笨了,” 莫痕恨铁不成钢的摇了摇头:“她故意送来画像的目的是什么啊,无非就是以身为饵,故意诱你入局呢!” 他语气中不无坚决:“就算是局,景云也认了!” “你这个混账,” 莫痕气的嘴角直抽,他抬起满是皱纹的手,又缓缓垂了下来,道:“你是皇上,老夫打不得你了,若你执意要去,老夫就必须跟你一同前往!” 就这样,黎景云带了几百护卫兵,与他义父,快马疾驰的赶到宇国境内。 他入宫见宇皇时,整座殿宇,所有人加在一块,只有七个人,宇皇、李星橪、冷月,离落,光奇,以及黎景云和他的义父。 同为皇,黎景云无需要行,只道:“朕今日前来,只是为了接回云国的皇后,冷月!” 离落淡淡一笑,道:“云皇说笑了,宇国境内,怎会有云国皇后呢!” 他冰冷的眸子看向正在饮茶的女人,抬手一指,道:“月郡主,她就是我黎景云禀了天地,同饮合卺的皇后!” 光奇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道:“云皇,这东西可以乱吃,话却不能乱说吧!” 他与离落的前两场比试,赢一局,输一局,而最后一局,乃是行围骑射。 不是他夸口,这一局,他闭着眼睛也能赢。 眼看着美人儿入怀,这云皇又跑来凑什么热闹,还说月郡主是云国的皇后,他怎么不说七仙女跟他有一腿呢!呸,他真是晦气的要命! 冷月的脸色未变,只道:“云皇说阿月是你的皇后,那你的证据呢?” “证据,你还想跟朕要证据?” 这话听着随意,却一时难住了黎景云,他突然想起了一点:“冷月,你锁骨下纹的梅花,就是朕留在你身上的证据!” “哦?是吗?”话未落,她却拽散了衣领,露出自己莹润的肩头,精致的锁骨下方,桃花灼灼盛放。 “阿月,你简直是胡闹!”李星橪急忙解下薄披风,拢住了冷月的身形。 “冷月,我杀了你!” 这一句,是正在气头上的黎景云。他掌风劲扫,直直奔着冷月而去,李星橪瞬间挡在了冷月的面前,以掌接掌。 他的内力浑厚,而李星橪的内力,则极为精纯干净,绵软悠长。 黎景云本就被冷月伤了一剑,内伤尚未好全,遇见这般强大的对手,对峙下来,牵扯到了他的内伤。 他唇角有鲜血溢出,身后,莫痕的手托住了他的后背,缓缓的为他加持着内力…… “以多欺少,本太子都看不过去了!” 离落飞掠到李星橪的身边,托住李星橪的后背,亦是渡着自己的内力。 光奇看到这般状况,想着连离落都帮忙了,他这个宇国的准女婿,也不好坐在这里袖手旁观啊! 念及此,他亦是起身,站在了李星橪的背后,道:“云皇故意惹事,光奇也助皇兄一臂之力吧!” “住手!”宇皇此时才说住手,是不愿宇国背上以多欺少的名声,也是给处于弱势的云皇,留下一点颜面罢了! 五个人几乎同时收了掌力,而黎景云也经此一事,清醒了几分。 冷月是收拢了离、耀两个国家的势力,才敢明目张胆的引他入局吗! 众人回到了原来的座位。 冷月冲着气急败坏的黎景云勾了勾唇角:“云皇,你还有什么其他的证据吗?” 黎景云瞪了她一眼,暗暗想着,冷月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 尤记得当年千佛寺时,她曾说过那句“忠臣不事二主,好女不侍二夫,” 而现在呢,她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都如此的不顾脸面了…… 离落一杯酒下肚,道:“月郡主,你与云皇置什么气,明日,待本太子赢了光奇,自会履行承诺,以十里红妆,迎娶月郡主过门!” 光奇不屑的冷哼一声,道:“离落,你莫要高兴的太早,行围骑射,你还不是本太子的对手!” 听到这儿,黎景云才算真的明白了。 怪不得,冷月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将两国的势力收于股掌中,她竟然以自己的终身大事,做成了鱼饵。 第121章 生剜狼眼 黎景云远远看着冷月似笑非笑的神情,出言道:“既然行围骑射,谁赢谁就能娶月郡主,那朕也参加!” 以他的本事,对自己有绝对的信心…… “怕是不行呢,” 冷月声音缓缓:“两位太子,先前已然比试了两场,云皇若想临时参加,须将前两场比试补齐,只是这规则嘛,与太子比试的书法绘画也并不一样。” 黎景云也没想太多,当即道:“只要你不食言,比试什么朕都答应你!” 冷月用余光瞥了眼离落和光奇的位子,道:“两国太子都在,阿月断不敢食言,索性,就直接将其中的规则,与云皇说个清楚明白。” 她的语气转为不急不缓,字正腔圆:“第一局,宇国的京郊以南,有一处狼林苑,要求则是,在头狼不死的情况下,取下头狼的一双眼,第二局,京郊以北,有一座伏虎山,据说,山上有一只凶猛异常的吊睛白虎,要求则是,在白虎不死的前提下,拔一颗虎牙送予我。两局结束后,云皇才能有资格,与两位太子比试行围骑射!” “哈哈哈……”光奇不禁长笑一声,语气是明晃晃的嘲讽:“云皇啊云皇,我若是你,可就待不下去了!” 人与畜牲做争斗,赢了,是比畜牲强一点,输了,可就是连畜牲都不如了,无论哪个名声,这传出去,也不太好听啊! 离落亦是清浅一笑,道:“月郡主这条件既然开在了前面,云皇若是接受不了,立时就走,我等看在条件刁钻的份上,也是可以理解云皇的苦衷!” 莫痕拽了一下黎景云的衣袖,低声道:“景云,现在要走,还为时不晚,她哪里是在说要求,她分明是想让你死呢!你是皇上,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可不能再这样执迷不悟下去了……” 莫痕该说的好话都说尽了,黎景云却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的应承了下来:“冷月,朕答应你也就是了!” 冷月的局再凶险,她并非完璧却是事实,这也注定了,此局,是根本就做不了多久的短局,冷月最终还是会跟自己回去的…… 他不信,冷月对他没有一点儿爱慕之情,他不信,冷月就真的不在乎皇后之位吗…… 众人心思各异的沉默着。 半晌,是光奇出言打破了僵硬的局面:“这宇国啊,倒是不白来,百年一遇的美貌郡主,千载难逢的绝世好戏,都让本太子给赶上了!” 冷月轻笑着接过话儿:“耀国太子,这才哪到哪啊,好戏,可还在后面呢!” 大家都赶在宫门落钥之前,出了宫。 殿内,最后只剩三个人。 宇皇眉头皱起,道:“阿月,你与那云皇,是有多大的深仇大恨啊,竟为了可笑的证据,在他人面前……” 他身为舅父,有些话,不好再继续说下去,只重重的叹息一声:“若你阿娘还在的话,看你行事不顾及自己,不知道会心疼成什么样子呢!” 多大的深仇大恨? 冷月笑了起来,神情悲凉:“舅舅,阿月的生父,是死在云皇的手中,阿月的这双废手,也是拜云皇所赐,名节于阿月而言,早已不甚重要了!” 而事实,却远不止这些。 杀夫之仇,堕子之恨。 是黎景云,逼着她成为自己最讨厌的那种人,她不恨大越的皇后,曾对她施以重刑,这世上,唯一能让她恨之入骨的,也只有黎景云一人…… 李星橪狠狠捏了捏拳,道:“既是如此,我直接杀了云皇便是!” “且慢,”冷月出言制止了李星橪的脚步:“还没到太子该出手的时候呢!” 那畜牲,直接就死了,岂不是太便宜了他! 她要让黎景云失去自己珍视的东西,失去自己不惜违背于道义,亲手打下的江山。 而后,孤立无援,不得不含恨而终…… 翌日晚,狼林苑。 月光清冷的洒在茂密的丛林中,留下了斑驳细碎的光影,树叶被风吹的沙沙作响,黎景云身上只缠着软剑,徒步往丛林深处走去。 “嗷呜…嗷呜……” 悲怆瘆人的狼嚎声,倒是越来越近了,黎景云穿过丛林,眼前的视野,突然开阔了起来。 但只见,那一片空地上,有十余只体型健硕的狼,在黑夜中,狼的眼睛泛出幽绿幽绿的光芒,见到来人,它们瞬间打起了精神,露出白森森的牙齿。 伴随着又一声“嗷呜……”这是不远处的头狼,发出攻击入侵者的讯号! 黎景云急忙抽出腰间的软剑,与此同时,那十几只狼,几乎同一时间扑向了他,他以极快的速度,斩杀了迎面而来的两头狼,小腿一疼,他低眸,利落的一剑,斩杀了咬他不松口的小狼。 小腿的血液汩汩流出,狼闻到血腥气味,攻击的也更猛烈了几分,黎景云手中的剑不敢停,即使他身法够快,却仍旧被群狼咬的遍体鳞伤。 就在他斩杀了群狼的最后一只,又一声拖长尾音的嗷呜,钻进了黎景云的耳朵。 抬眸,在不远处的山坡上,仿佛能与月色相接的头狼,直接从山坡上跳了下来。 黎景云战术性的退后几步,注视着眼前的头狼。 只见它通体泛着银色的光泽,个头也比普通的狼更为高大健壮,它龇着牙,用前腿点了点地,猛地朝黎景云扑了过来。 冷月只说头狼不能死,却没说头狼不能残。 念及此,他剑气挥出,接连砍断了头狼四条腿上的筋脉,又伸手,生剜出了狼的眼珠子。 他满身疲惫满身血,有狼的,也有他自己的…… 此时,冷月他们四个人,坐在距离狼林苑不远处的凉亭内,吃着糕点饮着茶。 光奇笑着调侃道:“月郡主,云皇去了这么久都没出来,不会是被狼分而食之了吧!” “光奇太子,你小瞧他了,” 冷月吃着荷花酥,不由得想起梁浩然。 她重重叹息一声,道:“云皇此人,不忠不义,且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我不担心狼吃他,反而担心他吃狼……” 第122章 虎口拔牙 几人谈笑间,一股子冲鼻的血腥味传来。 冷月回眸,却见黎景云扛着耷拉着四条腿、奄奄一息的头狼,慢慢的走近了,他将头狼丢了下去,染血的左手展开,手心上,安静的躺着一双狼眼睛。 李星橪立即起身,以宽大的袖口,替冷月挡住了眼前血腥的一幕,又替冷月询问道:“云皇,你是要歇上几日,再去虎口拔牙,还是明日就去呢?” “朕明日就去!”他转身离开,再次提醒了一遍:“冷月,你不要食言!” 他人走的远了,李星橪才放下袖口,吩咐着不远处的士兵:“将那只头狼,拖远些杀了,别让它活遭罪了!” 黎景云才回到馆驿,他义父就急忙迎了过来。神色中,还带了几分慌张:“景云啊,义父接连为你卜了三卦,却卦卦都是险中无胜,这宇国,我们是呆不得了,不如明日就离开吧!” 莫痕一边说着,一边探向他的脉搏,塞进他口中一枚血红色的药丸,那药一入喉,他身上的疼痛感,就立即减轻了不少。 黎景云思考片刻,道:“义父若想走,随时都可以离开,孩儿明日,就要去虎口拔牙!” 莫痕闻听此言,气的肩膀颤抖,声音亦然:“景云,你……你父亲那般英勇的人物,怎会生出你这么没有出息的儿子来,你……你简直是被鬼迷了心窍了!” 他是景云的义父,更是黎敬的知己好友。 那一年,黎府惨遭灭门之祸,是他在一片火海中,救出了年幼的景云。 为了打消皇上的疑虑,他让自己的亲生子,替景云葬身了茫茫火海,凑足了黎府的人数。 这十几年来,他悉心教导景云,只盼景云能亲自为他父亲报仇雪恨,在越皇死后,景云就该收手的,他却不听劝告,非要做什么皇上。 他不惜以寿数换来了皇位,就应该醉心于治国安天下,没想到啊,他竟然为了一个女人,千里迢迢的赶到宇国,自取其辱! 莫痕重重的叹息一声。 黎景云自知寒了义父的心,当即一搂衣袍,跪在地上,道:“景云不孝,对不起义父的苦心栽培,然,景云的前半生,都是为复仇而活,如今大仇已报,此生唯一的心愿,无非就是留着冷月在身边,义父,您且让景云任性这最后一回吧!” “冤孽啊、冤孽……” 莫痕摇了摇头,苦心规劝:“景云,原来你是执掌全局的执棋者,她不过是你局中的一枚棋,如今你与她本末倒置,且你心中有她,她心中无你,此局一开,你就注定会是输的那个人,你明知道结果不尽人意,还非要执迷不悟吗?” “义父,景云不认命,更不会输!”他站起身,孤寂萧条的背影,消失在馆驿门口…… 京郊以北,伏虎山。 黎景云迎着炎炎烈日,手里拿着一截粗木棍,直接往山上走去。 刚劲犀利的虎啸声传入耳朵,黎景云顺着声音传来的方位,放轻了脚步,慢慢的靠近着。 又走了数十丈开外,黎景云才看见一只吊睛白额虎。 雪白色的皮毛,暗灰色的斑纹,此刻正趴在那里,神态悠闲的舔着前爪子,喉咙里,还时不时发出咕噜咕噜的呼噜声。 那白虎,舔前爪许是舔困了,竟张开血盆大口,打起了哈欠。 黎景云瞧准了这个好时机,瞬间移到白虎跟前,以自己携带的木棍,横着打进白虎的口中,白虎用力一咬,嘴里的木棍直接卡住了咽喉。 白虎吃痛,愤怒的扬起了前爪子。 黎景云抱住白虎的肚皮,一个利落的翻身,就骑在了白虎的后背上,道:“朕不要你的命,只要你的一颗牙齿!” 言尽,他从怀里取出一把平口钳,一只手固定住白虎的不断晃动的头,一只手将平口钳探入白虎的口中,果断拔出它下颚一颗尖利的牙齿。 “嗷……”吼声震天,白虎的嘴角淌着血,开始在伏虎山疯狂的奔跑。 黎景云急忙将颗虎牙揣进怀里,两只手死死拽住白虎的皮毛,直到白虎跑的累了,慢慢的减下速度,他才跳下了虎背。 他抬手拭去了额头的薄汗,按照原路返回。 一如昨晚,他看见那几人在一起饮茶聊天,他沉着脸走了过去,将那只尖利的虎牙,扔在了石桌上,道:“冷月,你的要求,朕都做到了!” 冷月拿起虎牙,划了划石桌,勾唇一笑:“明日比的是赛马,第一名奖励一百支箭,第二名奖励五十支箭,第三名奖励二十支箭,后日比狩猎,谁射杀的猎物最多,谁就是最后的赢家!” 光奇默了一瞬,道:“那岂不是,赛马的第一人,就会是最后的赢家了?” “倒也未必,”离落接过了他的话儿:“马术高超的人,却未必箭术了得,只不过,箭支多的那个人,赢的几率会更高罢了,久闻耀国是马背上的国家,光奇,却不知你的箭术如何啊?” 光奇得意的笑了起来,道:“本太子的箭术认第二,可没人敢认第一!” 离落笑了笑,道:“离落就期待光奇太子的表现了!” 月郡主的意思,是要他故意捧高了光奇,且这一局赛马,他要力争为最后一名。 至于这般做的意义,就是让云皇与光奇鹬蚌相争,无论两人谁第一,都会争抢对方的箭支。 月郡主曾说,三人行,必有炮灰。 而光奇,就是那个炮灰。 届时,光奇哪怕出了一丁点儿闪失,宇国都会推波助澜的除去光奇,再给耀国去信,将此事嫁祸给云皇,而这其中的目的,便是要为云皇树敌,让云皇为耀、宇、离三国而不容! 而这则契机,也正是月郡主嫁给他的好日子。之后,两国会名正言顺的联手,瓜分掉云国的疆土。 离落作为冷月内定下来的准夫婿,也不得不承认,这局实在做的精妙。 不久以后他才懂得,月郡主与他所说的计划,半真半假,并非是自己全部的打算…… 第123章 万般皆是命 翌日辰时,离落他们三人在围场比赛马。 冷月和李星橪,则坐在树荫底下乘着凉。 敲铜锣的声音一响,那三匹马,登时卷起了一阵灰尘,一溜烟似的消失在了冷月的视线。 李星橪瞧着她的侧脸,雪玉一般的肌肤,在阳光的照射下,蒙上一层淡淡的光晕, 她在笑,笑的美则美矣,他却透过冷月的脸,看透了笑容背后的伪装和悲伤…… “阿月,你喜欢过一个人吗?” 他不知道为何会这么问,是为了求一个结果,还是为了多了解冷月一些,总之,他就是冒昧的问了出来…… 她收敛了笑容,轻声道:“喜欢过。” 李星橪瞧得出她眉宇间淡淡的哀愁,又追问了一句:“阿月,喜欢一个人,会是什么样的?” 她仰头,看着天边的流云飘过,半晌才道:“喜欢一个人,大抵是明目张胆的偏爱,深入肺腑的心疼,毫无条件的包容……喜欢一个人,是所有人与他相比,都不及他,也是喜一人所喜,忧一人所忧,守一人所守,为一人复仇……” 她说的前半段话,叙述的是梁浩然对她的感情,后半段话,则是缓缓阐述,她即将要为梁浩然做的事情…… 有柔软的丝锻,轻飘飘落在了她的手背上。 她回眸,是李星橪用袖子垫住了掌心,隔着袖子,轻轻抚了抚冷月的手背。 “阿月,对不起,我总想着,若我能够早点找到你,你从前,就不会受那么多的苦了……” 那日,她只说生父死了,她的手也被毁了,短短的几句话,轻描淡写,然,冷月眼底浓郁又隐忍的伤色,却狠狠刺痛了李星橪的心。 云青姑母去的早,她生父也去了,独留阿月一个举目无亲的弱女子,与无根的浮萍又有何异?这许多年来,她过的又是怎样的日子呢? “此事,谁也怪不着。” 冷月悄悄抽回了手,道:“也真是应了那句话,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啊!” 若是宇国早日找到她们母女二人,她也就不会认识梁浩然了。 她的幸运,是因为遇见了爱她宠她的梁浩然,她的不幸,则是因为梁浩然去的太早了…… “报……” 一位年轻的士兵跪在地上,道:“禀太子殿下,月郡主,此次赛马比试,耀国太子第一位到达终点,云皇第二,离落太子第三。” 冷月恢复了她一贯的笑容,道:“今天晚上,恐怕会有好戏看了!” 入了夜,光奇的住处,被耀国的随从护卫围的水泄不通,而他的床榻里侧,赫然放着一百支箭支。 他心里明白,若想赢得明日的比试,就一定要守得住箭支,提防有人不守规矩,行偷盗之事! 正想着,门外的打斗声却突然传了进来。 光奇急忙起身,抄起一把大砍刀走出门外,打斗的护卫,一方身着耀国的服饰,而另一方,则穿着云国的衣衫。 光奇并未多言,而是直接加入了进去,手起刀落间,就如同砍菜切瓜一般,不过须臾功夫,那些云国的随从,就都吓的屁滚尿流,落荒而逃了! 光奇不屑的哼了一声,转身,走回了房间。 他掀开床幔,却见原本满满当当的箭篓,竟少了一小半的箭支! 他暗道不好,这是中了调虎离山之计!联想起云国的护卫,他断定,此事定是云皇做出来的勾当,好啊,云皇长的人模狗样的,竟敢跟着他玩阴的? 他怒气冲冲的出了门,却与赶过来的冷月和李星橪撞了个正着。 “太子急色匆匆的,是要去哪啊?”她问。 他怒不可遏的道:“云皇那个无耻之徒,技不如人,就施计偷走了本太子的箭,本太子这就去找他,将箭支要回来!” 他作势要走,冷月却拽住了他的衣袖,道:“太子有什么证据,证明此事就是云皇做下的?” 他沉思片刻,今日发生的事,全靠自己的推断。适才,他也没有抓住云皇的现行。 若是云皇拒不承认,他又当如何呢? 冷月笑了笑,道:“太子殿下莫慌,明日只管去与比试,这规矩是我定下的,也自然是我说了算,偷太子的箭支,坏了规矩的人,我不会让他赢!” 她一颗定心丸喂了下去,光奇也不再叫嚣着,去找黎景云算账了…… 比试狩猎的那一日,天气阴沉。 不出所料,黎景云赢得的这场比试,冷月明知故问的道:“我记得,昨日士兵来报,是光奇太子拔得头筹,怎的今日,赢得却是云皇呢!” 言尽,冷月的目光直接停留在光奇身上。 这么明显的台阶递过去,光奇当即道:“月郡主,是云皇不讲道义,偷走了本太子的箭支,若非如此,他一共五十支箭,怎会猎得九十只猎物?” “哦?” 她不咸不淡的说道:“原来是云皇,坏了比试的规矩啊?”她复又叹息一声,“既然有人坏了规矩,狩猎的比试就做不得数了,以昨日赛马的名次为准,光奇太子,你通知耀国备礼吧!” 离落明显愣住了,冷月瞄着黎景云,瞧见他气的额头青筋直跳,不禁心情大好。 他终于忍无可忍:“冷月,你不要欺人太甚了!” “什么叫欺人太甚?” 光奇接过黎景云的话:“分明是云皇不守规矩在先,月郡主这般决定,是为了不失公允!” 黎景云向来的信条,就是只要能达到目的,用的是什么手段,什么伎俩,都并不重要,他自然也没有想到,冷月会直接以上一场为比试的标准…… “朕不服,” 他踌躇半晌,退了半步,道:“既然这场比试不算,那就再加一场也罢!” 总不至于直接让光奇赢! 光奇斜睨了他一眼,道:“云皇能耽误的起,本太子这路途遥远,却耽误不起!” “不必吵了,” 冷月轻笑一声:“光奇太子输的委屈,阿月可以做主,先答应光奇太子的一个条件,作为这场比试的补偿,之后,我们再论其他也不迟!” 第124章 光奇身故 条件?补偿?光奇皱了皱眉,忽而眼前一亮,道:“月郡主,真的什么条件都可以吗?” “当然,”她回的果断:“光奇太子,你只管大胆的提……” “大胆的提,那本太子可就不客气了!” 他看向冷月,清了清嗓子,张扬的抬高了几分声音,道:“本太子的条件就是…就是想独拥佳人一夜!” 他们三人聚在宇国,争的是什么? 明里在争的是和月郡主的婚事,暗里,也是在争着各国的脸面,若月郡主提前委身于他,那接下来,他不用比试,就已经赢了…… “光奇,你无耻!” “光奇,你找死!” 这是离落和黎景云第一次统一战线,异口同声说出来的话…… 黎景云气的不行,离落也没有想到,光奇会如此无耻,他竟敢趁机提出这样的要求,意图占月郡主的便宜! 冷月无视那两人脸色难看的厉害,轻飘飘的一句话丢了出去:“光奇太子,今晚戌时,揽月殿见!” 黎景云闻言,忍无可忍的一掌挥出,直直奔着光奇的面门而去。 冷月暗暗想着,这黎景云,终于忍不住动手了! 光奇并未提前防备,直接被打的退了数十丈之远,幸而,他常年习武,底盘扎实,才不至于跌倒出糗。 他皱起眉,道:“云皇,你敢与本太子玩阴的?” 光奇以脚挑起砍刀,怒气冲冲的迎了过去。 黎景云亦是抽出了腰间的软剑,一时间,刀光剑影,纵横交错,冷月则饶有兴致的观察他们的招式。 光奇悍勇无比,在力量上,是强过于黎景云的存在;而黎景云,舞剑的动作行云流水,身形更是狡猾的像泥鳅一样,巧妙避过了光奇多次施加的重力。 初时,两人打的不分上下,但时间一拉长,光奇则被消耗的逐渐力竭了。 黎景云看准时机,软剑朝着光奇的脖颈刺去,剑将将刺破了光奇的一点儿皮肉,一股大力就拽住了他的手腕,他回眸,不解的问:“义父,您怎么来了?” 莫痕将黎景云推出几丈远,才道:“蠢货,你想要挑起耀、云两国的争端吗?” 他皱眉:“可是……”光奇提出那般无耻的要求,他总不能置之不理的! 莫痕沉喝一声。道:“可是什么?景云,你不要中了那妖女的计谋!” 此时,莫痕口中的那个妖女,疾步走到光奇面前,手持冰丝锦帕,替那男人擦掉因为打斗沁出的薄汗。 锦帕缓缓移到他的脖颈,冷月轻轻点了点那处伤口,满目担忧:“光奇太子,你不该与云皇置气的!” 光奇在耀国,也是美妾无数,然,那些个女人,要么是女诫女训读多了,说话行事呆板无趣,要么是为了邀宠,用尽了轻浮下作的手段。无一人如月郡主般,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是恰到好处的惹人怜惜…… 他心头微动,想要握住那只手。 冷月却及时将手拢于袖中,道:“快传御医前来,为光奇太子诊治!” “些许小伤,月郡主不必挂心!” 他话刚说完,只觉心口猛然一窒,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就凝固了一般。 紧接着,光奇重重的倒在了地上,意识也逐渐的模糊了起来。 冷月秀眉微蹙,语气急切道:“光奇太子,光奇太子,你这是怎么了,你没事吧?” 莫痕用完好的那只眼睛,扫着背对于他的冷月,道:“老夫略通医术,就先替耀国太子诊治吧!” 冷月当即道:“他与云皇沆瀣一气,你们是相信宫中的御医,还是相信与光奇太子有过节的云皇?” 一经提醒,那些耀国护卫,急忙拦住了莫痕,道:“老匹夫,你休想靠近耀国太子一步,否则,杀无赦!” 他们这群毛头小子,如此不尊重莫痕,黎景云好不容易压下的一腔怒火,又被重新点燃了。 他手中剑气一挥,有两个耀国随从直直朝后面飞了过去,其中一人,当不当正不正的倒在了光奇的胸膛上。 李星橪赶紧上前几步,将那人从光奇的身上拎了下去,也就是被人这么一压,光奇没能等到御医诊治,就直接气绝身亡了…… 冷月微微闭上的眼睛,语气发着沉:“光奇太子不幸身故,本郡主深感痛惜。” 李星橪也当即表了态:“今日之事,本太子会如实禀告父皇,耀国太子与云皇打斗,骤然身故,宇国的皇宫内,当挂尽白绸,以尽哀思。” 李星橪自是知道其中原委,阿月的锦帕上,提前浸泡了见血封喉的汁液。 此毒,身上无伤口的人沾染无碍,而阿月适才,却特意点了点光奇脖颈的伤口。故而,光奇才会血凝而亡。 他们大耀的随行之人,亲眼看见了光奇太子与云皇打斗,光奇的死,他们也会归咎到云皇的身上…… 黎景云错愕了一瞬,光奇就这么死了吗? 他提着剑,上前几步。李星橪却果断挡在了他的身前:“云皇,光奇太子因你而死,到了现在,你还不想收手吗!” 黎景云自诩聪明一世,此时,竟被问的哑口无言。 义父拽住他握剑的手,道:“胡说八道,尸首未经检验,你凭什么说耀国太子,是死在云皇的手中?” 离落看到这儿,自然也懂得了月郡主的良苦用心,她之所以会答应光奇的无理请求,目的是为了激怒云皇,催化云皇与光奇之间的矛盾。 他当即帮了腔:“耀国随从皆在,他们都亲眼所见,云皇是最先动的手,如今光奇太子已故,云皇却意图验尸,怎么?云国这是打定了主意,让光奇太子死后的尸体都难以保存吗?” 耀国的随从争先恐后的附和:“离落太子说的对,云国君主害死太子在先,意图损伤尸体在后,我们自会将今日发生的事,原原本本的通知耀皇!” “对,我们自会通知耀皇……” 黎景云扫视着在场的每一个人,暗想着,他若是大开杀戒,让耀国无一人生还,此事,也就算迎刃而解了! 第125章 以命为引 未等他付诸实际行动,李星橪就瞧出他眼中的杀芒,当即沉声提醒道:“云皇,你若想对耀国的随从打坏主意,宇国必然会出手帮衬耀国,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宇国的月郡主,绝不会嫁给品行不端之人!” 黎景云闻言,瞪大了双眸,气的额上青筋暴起:“你们…你们是在拿朕当猴耍吗?” 他已经剜了狼眼,拔了虎牙,都到了这个节骨眼上,宇国太子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黎景云牙齿咬的咯咯作响,一剑直奔着李星橪的方向而去,李星橪微微闪身,大力扼住了他的手腕,借力往里一推,那剑就“铛”的一声掉落在地上。 随即,两人赤手空拳的打了起来,离落蹙眉:“云皇,你若聪明,就该返回云国备战!”而后,他站在李星橪的身侧。道:“皇兄,我来帮你了!” 耀国的护卫随从,趁乱抬着光奇的尸体,悄悄的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余下的三个国家,看着主子都打了起来,他们也纷纷加入了各自的阵营中。 冷月见状,抄起茶盏,啪的一声摔碎在石桌上。听得这一声脆响,宇国的士兵一窝蜂似的涌出来,将所有人都围在了里面。 黎景云面对着冷月方向,看得清她的一举一动,他厉喝一声:“冷月,朕此生最大的错误,就是不该对你心存仁慈,早知今日,朕不如剜去你的双眼,让你连云国的皇宫都走出不去……” 云皇在众目睽睽之下,出言威胁冷月,无异于惹怒了李星橪。 他重重的一掌挥出,拍在了云皇的胸膛上。 黎景云受他一掌,只觉心口巨痛,生生呕出一口血来。 莫痕眼看情形不妙,于匆忙中扔下一枚霹雳散,扰乱了在场所有人的视线,趁乱带着黎景云逃了出去。 李星橪沉声吩咐道:“追……” “不必再追了,”宇国的士兵自动为冷月让出了一条路。她行至到离落面前,浅声道:“离落太子,阿月等着你的十里红妆!” 他淡然一笑,道:“月郡主请放心,离落定会风风光光的迎娶郡主过门!” 这一方,离落满面喜色的折返回离国,准备聘礼去了。 揽月殿内。 冷月面对芙蓉镜,摘下一只耳坠子。 杏黄色的蟒袍飞起一角,镜里,又多了一张俊美如铸的脸。 他瞧着冷月倒影进镜子里的面容,声音透出几分微不可查的失落:“皇祖母和父皇,已然在为你张罗嫁妆了,是以宇国长公主出嫁时的嫁妆为标准,共计一百二十八担嫁妆,一担都不会少。” 冷月揉了揉莹白的耳垂,回过身来,笑道:“不必备嫁妆,将死之人,也不需要浪费宇国的银钱。” 他眸子暗了下去,道:“阿月,我不明白,你为何要这么悲观呢?” “以命为引,是此局的最后一步!” 她站起身,语气悠悠道:“我与离落大婚,以云皇的心性,必然前去抢亲,我若寻了机会赴死,宇国和离国,才好名正言顺的出兵攻打。” “阿月,你以往不是这么说的!” 李星橪的眼睛登时一红:“你当初说的是嫁去离国之后,合两国之兵,再攻占云国!” “你知道的,我非完璧之身,” 冷月褪了褪袖口,继续说道:“十里红妆铺锦绣,却要换一枚永远都褪不掉颜色的守宫砂,离落若得知我非完璧,会觉得宇国戏耍于他,阿月思前想后,只有死在大婚前夕,才能挑起离落心中的不甘与怨恨,届时,他恨不得举全国之兵,进攻云国,而离国出的兵将越多,宇国的损伤则越少!” 那枚守宫砂,以及冷月身上遮盖梅花的桃花图腾,都是出自于李星橪之手。 他是什么都知道,却从来都没有想过,阿月会将自己的死,作为引发这场战争的导火索! 李星橪木然的摇了摇头,道:“不行的,阿月,你以命为引,可曾为皇祖母想过,她老人家会接受不了的。” 李星橪上前几步,将她的袖子放了下来,急声道:“阿月,你觉得…我怎么样,换我来娶,阿月只需给我三年时间,不需要离国帮衬,我也能吞并云国的河山,杀了云皇,为你报仇雪恨!”云国内乱不止,阿月不需赔上性命,云皇的位子,也是坐不了多久的…… 这段时日的相处,李星橪待冷月小心翼翼,珍护有加的感情,她自是心知肚明,但,自从梁浩然死后,冷月便失去爱一个人的能力了。 更何况,李星橪是宇皇最得意的儿子,皇祖母最疼爱的孙子,将来是要继承大统的,她不能误了李星橪…… “我才不想嫁你呢!” 她轻笑,对着李星橪微服一礼,道:“还是有劳太子殿下,帮阿月瞒过皇祖母,待过了几年以后,再寻个合适的机会告诉她。” “阿月,你…你就非要一意孤行下去吗?” 他眼里暗藏着无尽哀伤:“我想让你活着,哪怕你不嫁我,我也会帮你的,阿月,我只想让你活下去……” “活着真有那么好吗?我早早就活够了!” 从她得知梁浩然以身殉国的那一刻,就已经不想活了,她苟延残喘了这么多年,如今多活一日,都觉得倍感煎熬。 “啪……” 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响起。 李星橪看了看自己的手掌,眼眶不由得一红:“阿月你自私,你为了自己的心上人,非要一心求死,自暴自弃吗?你这个样子,对得起死去的云青姑母吗,你对得起疼你爱你的皇祖母吗?” 冷月被他这一巴掌,打的愣了神,又一声巴掌声响起,是李星橪狠狠的抽了自己一巴掌,随即,他一把将冷月拽进了怀里,道:“阿月,你答应我,要好好的活下去,你答应我好不好?” 他什么都不求,只求不管阿月身在何处, 他都能接到阿月的消息,而不是于茫茫人海中,他再也寻不到阿月的一丝影子。 第126章 你到底闹够了没有 冷月略略推开了他,道:“李星橪,你是至诚至善之人,我不想骗你,你可以觉得我自暴自弃,也可以说我懦弱无能,总之,阿月不能如你所愿的活下去,我,不想让那个人等的太久!” 李星橪不知道她口中的“那个人”是谁,而此时此刻,他已经开始嫉妒那个死人了…… 离落赶来迎娶冷月的那一日,是八月初六。 他骑在高头大马上,一身大红色喜袍,衬的他整个人春风满面,玉质端方。 而冷月,更是鸡鸣丑时刚过,就起身,进行梳洗装扮了。 梳头宫女说了一大段吉利话,冷月道了一声“赏”,才手持却扇,按照规矩,先去向宇皇和皇祖母拜别。 皇祖母哭肿了一双眼睛,直说着:“好孩子,日后离的远了,也不知再见之时,又会是何年何月啊!” 宇皇叹息,一边安慰着皇太后,一边与冷月说道:“阿月,离国小儿若胆敢给你一丁点儿委屈受,你就只管捎信儿回来,舅舅会替你撑腰的!” 六宫嫔妃皆在城门口送她,就连那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也哭着嚷嚷了一句:“月郡主,辰儿已经不尿床了,你不要嫁给别人好不好……” 冷月的目光扫过所有人的脸,却唯独不见李星橪的影子。 那句“吉时已到,”宛如哼唱般,传进冷月的耳畔,提醒着她是时候该走了…… 她当即盈盈一拜,道:“阿月此去,山高路远,请皇祖母万望保重!” 冷月背转过身,在左右宫女的搀扶下,上了一顶花轿。 吹吹打打的喜乐声响起,却无人知晓,宇国的一百二十八抬嫁妆,台台都是半箱石子,半箱纸钱…… 花轿一连行了九日,才走出了宇国边境。 也就是那一晚,秋风飒爽,驻扎在两国边界的营帐外,突然响起一片喊杀声,冷月将自己身上的富贵同心锁,戴在了雪雕的脖颈上。 之后,她形色匆忙的跑了出去。 才出了帐外,就听见离落焦急的声音传来:“月郡主,你快些回去!” 云国的士兵与离国的护卫厮杀,黎景云遥遥看见了“惊慌失措”的冷月。 他低笑一声,以剑对着离落的胸膛,道:“离国太子,朕并未骗你,月郡主乃是云国的皇后,不信,你现在就亲自问她?” 离落退后了几步,语气坚定道:“云皇,你休要挑拨离间!” 他禀了父皇母后,又给宇国下了聘,在他心里,月郡主已经是他的女人了,任凭云皇说的天花乱坠,他也要带着冷月回离国,再论其他。 黎景云语气轻飘:“皇后,朕不免好奇,若是朕不来解救你,你这局,又该如何支撑下去呢!” 是啊,他一直想不明白这件事,一旦离落知道她并非完璧之身,冷月又该如何收场呢? 冷月唇角勾起,道:“云皇此言差矣,离国和宇国结为秦晋之好,并不需要什么支撑下去的理由,还望云皇能成人之美,速速离开!” “成人之美,速速离开?” 黎景云再也维持不住脸上虚伪的笑容了,他几个飞掠,就来到了冷月身边,离落紧随其后的落在他的身侧,伸手拽住他的手腕,用力带向自己。 黎景云怒极回身,用空余的左手,直接扼住了离落的脖颈。 他神情玩味,语气不屑:“离国太子,现在你有两条路可选,第一,让冷月跟朕离开,第二,朕先杀了你,之后,再带着冷月一起离开!” “那就要看云皇,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离落用力一脚,踹在他的膝盖骨上,回手,扳过他的肩膀,一记漂亮的过肩摔。 他大头朝下,匆忙中,双手拽住离落的玉蟒带,一把扯下,重力下,也扯碎了离落大红色的喜袍。 离落在冷月面前出了糗,又羞又恼的放开黎景云,抬脚就踹了过去。 黎景云于半空中,旋转了数圈有余,别有用心的落在了冷月身边,他用力捏住冷月的下巴,语气阴森深沉:“朕的皇后,你到底闹够了没有啊?” 离落急声道:“云皇,你放开她,你快点放开她……” “她是朕的女人,朕凭什么放开她?”他说着话儿,却是吧唧一口,亲在冷月的脸颊上。 “啊……畜牲,你这个畜牲……” 离落顾不得自己的衣衫未及整理,直接跃身而起,奔着黎景云而去! 黎景云轻巧的躲过,而离落的那一掌,竟生生劈断了碗口粗细的柳树。 冷月眉头蹙起,她身为郡主,突然看见这么多死人,又经历这么大的变故,正常的表现,是不是应该害怕,恐惧,甚至被吓哭了才对。 念及此,她眼里登时盈满了水雾,泫然若泣,语气哽咽道:“离落太子,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快些回去搬救兵,阿月跟他走也就是了……” 离落看着她满含热泪的眼,狠狠捏了捏拳,这时,离国的护卫兵终于杀出一条血路,来到了离落身边,低声道:“月郡主所言不错,为今之计,太子只得先行离开,搬来救兵,再营救月郡主!” 离落眼睛泛红:“月郡主是本太子未过门的妻子,你让我现在舍下她,自己逃,那我到底太子,还是懦夫?” “太子殿下!”护卫兵看着越来越少的离国人,出言劝诫:“大丈夫能屈能伸,您万万不能意气用事啊!” “太子殿下快逃,你不要辜负阿月的良苦用心!”听冷月这般说,黎景云急忙捂住她的唇,低声提醒:“冷月,你最好给朕老实点!” 她眼里的伤色,完美的传递给了离落。 就在离落即将要开口妥协的时候,脑袋却遭受了猛烈的敲击。 是离国的护卫,嫌弃自家太子婆婆妈妈的耽误时间,直接敲晕了离落,扛起人来,飞掠于林间,转瞬就消失了…… “你们都退下吧,不必再追!”黎景云的原意,不过是带走冷月罢了,至于离落,他还杀不得…… 见离落安全的离开,冷月也收回了眼泪。 第127章 灵魂互换 黎景云转过她的脸,嗤笑一声:“说风是风,说雨是雨,冷月,你可是真够虚伪的啊!” 她打落黎景云捏她下巴的手,道:“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你不觉得可笑至极吗?论肮脏,我比不过你,论虚伪,我更比不过你!” “那不正好,你若事事都强的过朕,如今,又怎会落到朕的手里呢!” 他环住冷月的腰身,道:“你要记住,你是朕的女人,无论生与死,都改变不了!” 黎景云转眸,看着了那顶大红色的花轿。他啄了啄冷月的唇角,轻笑:“这顶花轿,乃是选用最上等的楠木制作而成,离落太子,他也算是对这桩婚事用心了,可惜了啊,他如今弃你而去,这顶花轿,倒是平白的便宜了你我。” 他拽着冷月的手腕,直接将人推了进去,轿帘不动自合。 他抬起冷月的下巴,道:“朕要帮你好好的回忆回忆,回忆你我之间曾有过的无数欢愉!” 冷月的大红嫁衣,在他的手里片片粉碎。 他俯身,咬破了冷月的唇瓣,急切又热烈的吻,顺延着雪玉般的脖颈向下…… 他点了点冷月锁骨处的桃花,语气透着沉:“告诉朕,你的身体又被谁看去了?这桃花,又是哪个男人帮你改的?冷月啊冷月,你为了对付朕,简直是不要脸面,做尽了下贱的勾当!” 她一巴掌果断的挥了过去,道:“黎景云,你又能比谁高贵得了多少,我能有今日,还不是拜你所赐吗!” 她也曾天真过,也曾对未来充满希望过,若非黎景云,她又何尝不想一直的天真下去呢…… 黎景云错愕一瞬,重重的一口下去,生生咬下了她锁骨下的皮肉。 冷月疼的闷哼,却以大拇指抚摸一下自己的伤口。 黎景云当即挪开她的手,道:“冷月,你以往,也不过是朕案板上的鱼肉而已,今日亦然……” 她又以拇指点了点破了的唇角,忽而一笑,道:“黎景云,今时不同往日了,梁浩然输给你的江山,你也是注定赢不了的……” 话落,她周身的血液瞬间凝固,心脏亦是停止了跳动,黎景云错愕一瞬,伸出手,试探着碰了碰冷月的鼻息。 “嘭”,花轿破碎,一股冷气流,瞬间扩散了数十里。 冷月的身体,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一点一滴的凝结成冰,随即,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怎么会突然这样? 他愣了半刻,开始声嘶力竭的呼喊她的名字:“冷月…冷月…你去了哪…你学会了变戏法是不是?回来…你给朕回来啊……” 数百年没下过雪的宇国,在冷月离开的第九日晚,迎来了第一场鹅毛大雪。 大雪绵绵,一连下了三日。 李星橪站在宇国的城墙上,伸手接着雪花儿,一片又一片的雪花,落在他的掌心,融于他的掌纹。 雪雕在空中,凄鸣的叫了半晌,才落在了李星橪的身边。 他摘下了雪雕脖子上的富贵同心锁,痛苦的闭了闭眼睛。 阿月曾说过,这只雪雕通人性,且日日跟在她的身边,一旦雪雕返回,就说明阿月已死,攻占云国的时机,也就到了! 此时,离国境内,藏香阁中。 一体态匀称的年轻女子躺在床上,她面无血色,脖颈处,有一道骇人的青紫淤痕。 一时间,七嘴八舌的议论,掺杂着哭天喊地的扼惋声,通通传入女子的耳畔。 “哎呦喂…你这个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贱丫头,你可是害得老娘赔的好苦啊!” “阴司中,怎会如此吵闹不休?” 床上的女人微微蹙眉,睁开一对极为好看的桃花眼,她美眸流转间,端的是顾盼生辉,撩人心怀…… 豁然起身,冷月瞧见十几个穿红戴绿的年轻女子,吓的“啊……”了一声,退后数步之远。 原本坐在地上号啕大哭,脸上挂了二两花掉的脂粉,唇若涂丹,体态丰满,身着大红衣裙的红姨,也瞬间就止住了哭声。 红姨从地上站起身,理了理衣裙,看向了床上的女人,适才,医者不是说她已然身故了吗? 她突然坐起来,莫不是回光返照? 冷月亦是愣住了,她的伤口沾染了见血封喉的毒药,不是应该死透了吗?这又是哪啊? 正踌躇着,红姨悄悄走上前,探了探冷月的呼吸,明显松出一口气,道:“合该着红姨不赔钱,丫头,这也算你命不该绝啊!” 红姨随手指向两个粗使丫头,吩咐道:“看好了藏香阁的摇钱树,莫让她出了差错,红姨啊,就保着你们吃香的、喝辣的……” 红姨扭动着腰肢,风情万种的离开了。 冷月则越想越不对劲,她急忙下床,双手担在了梳妆台子上,铜镜里,却映出一个完全陌生的面孔。 那女人,生就一张极为标准的鹅蛋脸,桃花眼风情潋滟,眉尾上,半藏半露了一小颗红痣,冷月摇了摇头,镜里人,也跟着摇了摇头…… 不对,这张脸根本就不是她的!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回身,看着那两个丫头,警惕的问:“这是哪?” 其中一个丫头,吊起她三角眼,没好气的道:“姑娘,你装什么糊涂呢,这里是离国都城,藏香阁。” “离国?离国?”冷月上前几步,摇晃了那丫头的肩膀,道:“离落太子可曾回来?” “呦,你还惦记起离落太子来了?”她推搡冷月一把,道:“太子出身高贵,从不会来这等腌臜地方,姑娘,我劝你还是死了这份心吧!” 冷月漠然的摇了摇头,她为什么还活着,为什么会换了一张脸?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行,她不能被困在藏香阁,她一定要见到离落太子…… 五日后,离落太子与剩下的护卫,才快马加鞭的赶到了离国都城。 百姓自发的让出了主道,离落揉了揉发疼的脑袋,狠狠的瞪了那护卫一眼,恨他出手没个轻重,害的本太子都没能与郡主多说几句话…… 第128章 她是李星橪的相好 原本静的只有马蹄声的街道,却被极魅的声音打断了,女人脖颈上的痕迹浅浅,端端正正的跪在马前,道:“离落太子,你终于回来了!” 离落眉头皱起,当即沉喝一声:“大胆贱民,你竟敢拦着本太子的去路,来人啊,快将这个贱民,拖下去乱棍打死!” 冷月心里一惊,不敢再拖沓半句,直接简明扼要的道:“离落,我当街拦你,是为了让你有个心理准备,月郡主身故的消息,会早你一步,到达离国的皇宫之内!” 听见“月郡主”三个字,离落当即翻身下了马,道:“你怎么知道,月郡主已经死了?” 冷月抬眸,眼里闪过坚韧的光:“太子殿下,月郡主换你回来搬救兵,除了以死全名节以外,哪里还有第二条路可走?她,的确已经死了……” 离落的瞳孔里,闪过一丝晦暗不明的光,他看着这个来路不明的女人,暗想着,她说的话,到底是真是假? 他扳过冷月的肩膀,翻身上了马,语气中,威胁意味明显:“本太子不管你是谁,若你所言是假,可就真的死定了!” 离落带着冷月,急匆匆的往皇宫赶去。 红姨是瞄着离落走远了,才敢坐在地上撒起泼来:“这该死的丫头,是走的什么狗屎运啊,连客都没接上一个,出门就巴上了太子殿下,她这一走,可是赔了老娘几千两的雪花银啊!” 她折腾的累了,才一骨碌坐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土,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般,回了藏香阁…… 今日的太阳有些毒辣,冷月站在宫门口,等了足有两个时辰,离落才满面愁容的走了出来。 他一把拽住了冷月的领口,出言质问:“月郡主身死的事,你怎么会提前知道的?” 她眸子转了几转,道:“离落太子,我若说我就是她,你会相信我说的话吗?” “无稽之谈!”离落看向她潋滟无波的桃花眼,道:“你连月郡主的一根手指都比不上!” 冷月知道的,即使说实话,离落也不会信,就连她自己,也没有从这件事情中缓和过来呢…… 他大步流星的往前走,冷月在后面连跑带颠的追着,没办法,她的这具身体,腿比之前短的不止一星半点,不跑着追,她也实在跟不上…… 离落忽然止住脚步,侧头瞪了她一眼:“你跟着本太子做什么,还不从哪来滚哪儿去?” 冷月摇了摇头,道:“我无处可去了,求太子出兵云国时,能捎带我一程。” “你简直痴心妄想!” 离落冷冰冰的丢下这句话,走的也更快了几分,她跟着他跑了十几里,累的气喘吁吁,汗流浃背。 直至离落去了点将台,冷月才被士兵拦了下来,她腿下一软,直接坐在满是灰尘的土地上。 她只需坐在这里,等离落出来也就是了…… 冷月从晌午等到太阳西沉,等的肚子咕咕直叫唤,离落却还是没能走出来。 点个兵将而已,怎么就会这么麻烦呢! 此时,离落刚刚安排好带领几位将军,多少万兵马,以及皇城要留守多少人。 诸多事宜安排妥贴,他坐下来饮了半盏茶,才突然想起晌午跟着他的那个女人。 离落不咸不淡的问了一句:“午时,跟着本太子的那个女人,可还在吗?” 护卫拱手作答:“禀太子殿下,那姑娘未曾离开,还在点将台的大门口坐着呢!” “坐着,她倒是够悠闲,”离落不禁嗤笑一声,道:“先将她放进来吧!” 守门的士兵,得了上头的命令,收回长矛,冷月也跟着离落的护卫,走进了太子临时歇息的地方。 军帐内,有十余颗拳头大小的夜明珠,用于照明,离落单手撑着额头,看不清他的神色。 冷月直接双膝跪地,规矩的行了个平民礼,道:“太子殿下大安!” 离落的眼皮未抬,只问:“说吧,你是懂夜观天象,还是擅长占卜之道啊……” 他想了许久,这女人虽然看起来年轻,但她说的话,却实在太准了,莫非,人不可貌相,她还是个善于推演的奇人异士? 冷月微微抬起头,道:“启禀太子殿下,草民不会夜观天象,更不懂占卜之道!” “哦?”什么都不会,那一切就说不通了。他沉思一阵,吩咐道:“来人,将她轰出去,若她再敢靠近点将台半步,就直接打断她的腿!” 他话音落,护卫就扯着冷月的肩膀,将人往出拖去。 冷月急声道:“离落太子,你不能这样对待我,草民,草民认识宇国的太子,李星橪……” 她实在是没有办法,只能先搬出李星橪来,想着离落此行,总得先与李星橪商议好相应事宜,才能大举进攻云国。 “放开她,”离落这才正眼看向眼前的女子,他不得不承认,这女人的皮相属实不错,难不成,她是李星橪的相好,辗转漂泊到了离国? 他绕着冷月走了几圈。 她是女子,跟在军中多有不便,但,这个送给李星橪的大人情,他又实在不想舍弃。 思虑半晌,离落吩咐身侧的护卫:“三日后大军出发,且给这位姑娘,寻一套步兵的服饰!” 就这样,冷月穿着并不合身的服饰,混在步兵的队伍里。每晚歇在独立的营帐。 在到达宇国的边界时,她突然生出了想逃的想法,她当日提李星橪,是为一时的权宜之计。 而她如今这个模样,莫说是李星橪了,就算是她阿娘活着,也断断认不出来,届时,离落以为她出口骗人,她的结局,又当如何呢? 趁着夜黑风高,冷月猫着小腰,蹑手蹑脚的走出账外,大家都睡着了,一定没人发现她的…… 步伐越行越快,突然,她的双脚却悬了空。 是虎凯将军拽住冷月的铠甲,将她整个人提到与自己双目平齐的位置,道:“大晚上的,你不休息,鬼鬼祟祟的是要去哪啊?” 冷月嗫嚅出声:“我…我想去如厕……” 第129章 又见李星橪 “大胆,你竟敢欺骗本将军!” 若是别人也就罢了,这个步兵,给他留下的印象最深刻。 整座军营,数他身量最矮最瘦,长的还跟个娘们似的。 太子殿下高看他,下令给这矮个子,分了单独的营帐,营帐内就现成的恭桶,他为何要夜半跑出这么远? 虎凯将军并没有放下冷月的意思,半晌才道:“罢了,本将军也懒得与你争辩,既然太子殿下高看你,本将就把你交给太子殿下处置!” “放我下来,你快放我下来!” 冷月蹬着腿,徒劳的挣扎了半晌,还是被虎凯将军,给丢到了太子的营帐内。 离落听见响动,皱起眉,有一滴浓墨,滴在了月郡主的画像上。他立刻沉下了脸,道:“虎凯将军,你大半夜的不休息,这是要做什么?” 虎凯当即拱手一礼,道:“禀告太子殿下,这小子要逃跑,被末将抓了个正着!” “你想跑?”离落大跨步走到冷月身边,不由分说的抬起她的脚,用力往外一掰扯,她疼的倒抽一口凉气,眼泪也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 离落轻缓的声音传出:“将她锁进箱子里面去,别让她死了就行!” 无故想跑,则是说明这个女人心虚,待过了两日,他见了李星橪,这女人说的话是真是假,他也自然会一清二楚了…… 很快,离落和李星橪汇合了! 两国的大军,加起来足有四十万之多,这场仗,是横着打,竖着打,怎么打都会赢。 而他们需要考虑的,无非只有一点,如何在损伤最小的前提下,赢得这场战役…… 两人攀谈到夜半。 离落神情悠哉的打了一记响指,两个男人就抬着了一个大木箱子进来了。 冷月已然被他关了两天,这木箱上,也只有眼睛大小的一个孔,供着她呼吸…… 她感觉到木箱晃动,就开始拼命的敲击木板,顺着那个小孔呼救:“离落太子,离落太子,你快点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李星橪眉头蹙起,猛地站起身,怒道:“离落太子,两军开战在即,月郡主尸骨未寒,你竟然在这等严峻的情形下,带回来军帐一个女人!” 离落连忙解释道:“星橪,你此言差矣,这箱子里面的女人,说是你的相好,否则,本太子才懒得带她!” “相好?” 他的脸色更难看了几分:“我李星橪向来洁身自爱,离落太子,你不要血口喷人!” 冷月隐隐约约间,听见了他们的声音,急忙辩解道:“我没有…我没有那么说过……”她只说过认识李星橪,可没说过是人家的相好啊…… 眼前的视野突然开阔了起来,离落拽住她松垮的铠甲,一把将她拎了出来。 冷月的一只脚不敢着地,她瘸着腿蹦了两蹦,才堪堪稳住了身形。 离落似笑非笑的看了李星橪一眼,道:“怎么样,你认不认识这个女人……” 李星橪冷睨了她一眼,道:“本太子与她并不相识!” “那就是她与本太子撒谎了?”离落当即拉下了脸,道:“来人,这个女人胆敢出言诓骗本太子,快将她拖出去,乱棍打死!” 冷月:“……”她多活了这许多天,就是为了被人家乱棍打死的吗? 她于慌乱中,绞了绞袖口,勉强定下了心神,道:“李星橪,虽然你不认识我,我却是认识你的,你…你还曾经问过,喜欢一个人,会是什么样的。” 她在赌,赌李星橪心性良善,断不会见死不救。 李星橪明显愣住了,他这一生,说过许多句话,却唯有这一句,他只问过阿月一个人…… 此时,护卫也走进了营帐,刚要碰到冷月,李星橪就转瞬移到她的身侧,以袖子垫住掌心,揽住她的肩头,道:“离落太子,这个女人我要了!” 他无法忽视一条生命,直接消失在他眼前,更何况,这女人适才绞皱袖口的小动作,与阿月简直是如出一辙…… 李星橪抱起那个保持金鸡独立的女人,走出了离落的营帐。 独留离落暗暗腹诽着:“就这?还洁身自爱呢?本太子能信你个鬼……” 凉凉的秋风吹了满怀,李星橪的声音传了过来:“敢问姑娘,叫什么名字?” “冷月,”她虽然换了容貌,却改变不了她就是冷月的事实…… 他的手不由得一僵,很快,就恢复了正常,世上重名的人何其多,这不过是个巧合罢了…… 他将冷月安放在柔软的草坪上,隔着鞋袜,碰了碰冷月肿起老高的脚踝,道:“姑娘的脚踝骨错了位,又没能及时得到医治,我先帮你正骨,会疼,你姑且忍着些。” 他慢慢褪下她的绣鞋,幽幽叹息一声,道:“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听了故事,你就感觉不到疼了。” 冷月点了点头。 李星橪的手滑到她的脚踝,道:“从前,我并不知何为情爱滋味,却于碌碌红尘中,喜欢过一个人,喜欢上一个连自己都会舍弃的女人。” 清脆的接骨声响起,他终是苦涩一笑:“我还是失去了她!” 失去后,他觉得心里缺失了一部分,早知会后悔,倒不如当初自私一些,宁愿让阿月恨他怨他,也不要失去了阿月…… 他纯净的眼眸,染上了淡淡的哀愁, 又小心翼翼的帮冷月穿上鞋,自然而然的坐在她身侧,道:“我们此行,要出发去往云国,你一个女儿家,跟着军队多有不便,明日,我给你备足了盘缠,你就去投奔家人吧!” “阿月没有家人可投靠。” 她轻轻浅浅的话,如同羽毛般,落在了李星橪的心尖上,这么巧合的吗,她们两人,连身世都差不多…… 李星橪沉默一瞬,取下腰间的玉佩,递了过去,道:“我派两个人送你回宇国都城,我父皇看了信物,会替你在宫中谋一个好差事!” 冷月急忙摇头拒绝,只道:“云国是阿月的故土,太子殿下既然出兵攻打云国,可否捎带着阿月一程?” 第130章 大军压境 李星橪皱起眉头,道:“姑娘,你的脚伤未愈,需要好好休养,而两国的大军,却是万万耽搁不得的……” 他只恨不得生出一对翅膀,飞到云国,直接杀了那云皇,也好替阿月报仇雪恨…… 冷月的一双水眸满含希冀,她望向李星橪,道:“太子放心,阿月不会耽搁大军的行程……” 一声极为熟悉的鸣叫声,响在冷月的耳畔,是那只雪雕,居高临下的瞧着她,只瞧她这副皮囊,怎么矮了这么多,还一脸的妖媚相,看起来都没以前高贵圣洁了,简直是给雪凰一脉丢脸。 雪雕目光深沉,又不失明亮,仿佛能直接看进她的灵魂深处…… 冷月笑了笑,道:“这雪雕倒是通人性的,莫不如,就让它载着阿月前往云国吧?” 雪什么雕?人家本是你的哥哥雪凤。 凤凰一族,凤为男,凰为女,世人所熟知的凤凰,无非有两种,彩凤与火凤。 世人皆知,彩凤身分五彩,能降百鸟,在民间,亦是人族皇后的象征。 世人也赞叹火凤涅槃重生,不死不灭,却不知,火凤一脉,在人间历劫时,一旦落泪,就会永远失去重生的机会,此后,只能在世间忍受六道轮回之苦。即便火凤历劫成功,也是凤凰一脉中,性情最暴躁的一个,一怒,则赤地千里…… 鲜少有人知道雪凰,故而,雪凰也不在天命推演的范围之内。 雪凰一脉,性喜寒,主温降。 真身翅宽羽长,通体无瑕,吐气飘雪,吸气冰封,在凤凰一族,是圣洁高贵的象征。 人世间的凡夫俗子,怎配见到凤凰真身?是以,他才隐去了仙逸无瑕的原型,化成了一个呆头呆脑的雪雕,他此行,只为了看护冷月,让她早日度过人间劫难,归位于天雪朝…… 雪雕咕咕叫了两声,以做回应,随即,又往冷月的身侧挪动了几分。 冷月摸了摸雪雕的脑袋,暗暗叹息,有道是万物皆有灵,很多时候,这些不能言语的活物,许是比人的眼睛,看的会更透彻几分吧! 大军出发当日,冷月骑上雪雕的后背,搂着它的脖颈,乘风而行。 雪雕的速度,比战马快了几倍不止。 它飞飞停停,每飞过一座城,它都会停驻在当座城池的最高处,与冷月俯瞰着千军万马,亦或是注视着三三两两、瘦骨嶙峋的平民百姓…… 四十万大军齐压境。 一时间,喊杀声震耳欲聋,远远的,李星橪就看见了马上的“黎景云”。 他一袭黑色衣袍,太阳穴明显的凹陷了进去,面色极为苍白,看起来有些怪异之感。 据说,云国内乱四起,耀国君主失子后,又屡次三番的扰乱云国边境。想来,这云皇已经心力交瘁,疲于应对了…… 李星橪开门见山的道:“云皇,你若交出阿月的尸骨,本太子就留你一个全尸……” 那日,他赶往宇、离两国的交界处,看见的是零散的花轿,破碎的嫁衣碎片…… 数千尸体中,却唯独没有阿月的影子,他能想到的,就是云皇将阿月的尸体带走了。 阿月恨极了他,也必然不愿意死后魂归云国,故而,他一定要带走了阿月…… “老……” 察觉到不对,他赶紧话锋一转,道:“休得胡言乱语,朕的云国,并没有冷月的尸体!” “今日,鱼死网破,又焉有何惧!” 他于马上站起,俯冲而下,抽出腰中的十八节长鞭,在乱军中,挥舞出霍霍劲风,那长鞭倒刺横生,所过之处,马儿惊惧,哀嚎遍野。 离落极小声的嘀咕了一句:“星橪,这云皇,莫不是发疯了吧?”他长鞭所过,打伤的不止是别国士兵,殃及更多的,反而是自国士兵。 李星橪紧紧蹙眉,道:“不管他真疯还是装疯,今日,他的死期都该到了!” 他和离落默契的下了马,迎了过去,三国的士兵,自发让出一大片空地。 离落的武器,是一杆七尺二寸的长枪,名为赤云,而李星橪的武器,是一柄极细极长的青玄剑,质地坚硬无比。 云皇手中的长鞭,卷住了他的青玄剑,他剑身回转开来,偏过自己的腰腹位置,用力一带。 与此同时,离落的赤云枪,向云皇的右肩头直刺而去,云皇只得收回手中的鞭子,接连几个后空翻,才堪堪躲过了离落的攻击。 才站稳身形,李星橪剑如风刃般掠了过来,急如迅雷般穿透他的右手腕:“云皇,你还有最后一次机会,说,阿月的尸体何在?” 这般近的距离,李星橪才看清他混沌的眼,一只眼与寻常人无异,另一只眼,像是太极图的阳面,黑色的眼仁只有一点点,诡异至极…… 云皇仰天长啸,道:“冷月那个贱妇,又怎配留下尸体!” 一句话,云皇就彻底惹恼了李星橪,他长剑一挥,从云皇的头颅划到了底,生生将人一分为二,奶白的脑浆和红色的血液瞬间蔓延开来。 雪雕急忙降落下来,叨出那只仿佛太阳里金乌的眼睛,一口就吃掉了。 冷月一脸嫌弃的拍着它的大脑袋:“什么东西你都敢吃,也不怕毒死了你?” 李星橪扫视着云国的所有人,他从云国士兵的眼中,看不出任何愤怒的情绪,他们现在的状态,更多的,是一种极度疲惫后的解脱…… 李星橪的声音铿锵有力,字字带着回音:“云国君主违背天道称皇,今命数已尽,云国的将士们,摆在你们面前有两条路,第一,血战到底,不死不休,第二,卸甲归田,马放南山。” 半晌,一士兵放下手中的盾牌,道:“不打了不打了,还是回家,好好过几年安生的日子吧!” “是啊,俺娘还在家里,等俺回去呢!” “我家的小儿子两岁了,却连亲爹的面都没见过呢!” ……… 越来越多的士兵,放下了手中的兵刃,丢弃了头上的盔甲,从四面八方的小道,相继离开。 第131章 命运的转变 李星橪复又翻身上马,拿出舆图扫了一眼,才与离落说道:“落花城,由宇、离两国共同驻守,落花城以东,从烟城到大梁都城,共计一百八十城,归宇国的统辖范围,落花城以西,余下的一百一十九城,归离国所有。” 虎凯将军凑在离落耳畔,低声道:“太子殿下,同样都是出了兵的,凭什么宇国比我们多占六十一座城池?” 他声音不大,却传进了李星橪和冷月的耳中,冷月先一步道:“就凭月郡主与离国太子有言在先,就凭月郡主为了此局命陨,宇国占得的城池,也合该比离国的城池多!” 离落沉默了一瞬,且不说他与月郡主确实有言在先,但瞧着眼前的情形,他若放着好好的一百一十九座城池不要,傻到与李星橪起争端,结果,他怕是要鸡飞蛋打,连一座城池都得不到了! 念及此,离落只道:“听宇国太子的便是!” 过了落花城,李星橪就与离落兵分两路了。 李星橪先是派人八百里加急,给耀国的皇上带话,只说光奇太子的仇,宇国已经替耀皇报了,耀国的大军若再敢恶意滋事,扰乱边境的安宁,就是同宇国过不去。 之后,他每过一座城,都会逗留几日。观察城中的街道状况,生意往来,命新上任官员,统筹各城百姓的人数,将因为大战,家中无壮丁的人家,通通记录在册。 只不过,骤然增加一百八十座城池,宇国原有的官员,自然是不够用的。 李星橪只得给宇皇写了密信,给出立行科举,扩充人才,且无论世代权贵,还是出生寒门,都有参加这次科举考试的资格。 宇皇收到信件后,回了他一段话:“橪儿,新得的一百八十座城,父皇给你三年的时间打理,个中要事,橪儿自己做主便好!” 走走停停,到了十一月。 冷月拢着厚厚的毛绒大氅,再一次回到了她又爱又恨的地方,都城。 李星橪悄悄瞄着她的神色,将近三个月的接触,眼前的女人,不经意间的小动作,甚至说话的方式,都与从前的阿月如出一辙。 但她的这张脸,却无法与阿月联系在一起。 他目光过于坚定,冷月察觉到周遭的异样,回眸,看他那双眼睛满是探究。 她笑了笑,道:“多谢太子殿下送阿月重回故土,下条街,阿月就与太子分路而行。” 李星橪闻听此言,有些不解:“姑娘既是没有家人,还能去哪呢?” “不知道,”她微微低下头,声音极小:“我只是不想进皇宫。” 她不知道以什么样的心情,再进大梁后宫,那就不要回去了,索性偏安一隅,另做打算…… 李星橪听她这般说,从腰间解下了钱袋,递给冷月,道:“姑娘,这些许银钱,你姑且收下,寒冬腊月的,你也好有个添置……” 她的确需要钱,也并未假惺惺的做推辞,只双手接过钱袋,道:“阿月多谢太子殿下!” 她穿过长街,鬼使神差的来到了雅阁。 白玉雕成的匾额,不知道被哪个贼人顺走了,越往里走,她的心越是悲凉,短短几年,曾富可敌国的雅阁,竟然就荒废成这个模样…… 里院似有异声传出,她不由得放轻了脚步。 女人娇嗔薄怒的声音传出:“刻刻刻,你再怎么刻,她也回不来了!” 男人沉喝:“滚,我的事不用你管!” 这两人的声音,也太熟悉了些,冷月的耳朵紧紧贴向门板,一个不注意,就撞开了门扉。她整个人失去重心,险些跌倒…… “谁?”楚桓放下手中的刻刀,如风一般的掠了出去,扼住来人的脖颈。 她见眼前人,身着腰宽袖阔,圆领方襟的黑色海青,头上还点着六个戒疤,这是在闹什么,楚桓这是出家了,身边还带着一个女人吗? 冷月眉头微蹙,出言解释道:“我…我只是路过此处,这就离开了……” 楚桓瞧清她是个女子,当即松开了手,道:“既是路过,就喝盏清茶再走吧!” 她依言进得门来,却见春桃衣着朴素,未施粉黛,一改之前的明艳妩媚,见到她,倒是噗嗤一笑,道:“过门是客,妹妹先请坐吧!” 冷月坐在椅子上,楚桓复又抄起了刻刀,不知道在神色认真的雕刻着什么。 她暗暗叹息,朝代更替,日月转换,她们所有人的命运,也都不知不觉的发生了改变…… 不多时,春桃端了茶水过来,替冷月斟了半杯,道:“姑娘,请用茶!” 她刚要端起茶盏,噪杂的声音就传了进来,楚桓斜睨了冷月一眼,道:“是你招来的人?” “不是的,”她起身,随着楚桓走了出去。 那几个士兵身着宇国服饰,冷月知道,他们不过就是统计人数的。 士兵们见到面前的三人,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头一遭见识到这般奇闻,一个和尚带着两个如花美眷,喂,和尚,你六根不净,还出什么家啊!” 楚桓本就心情不好,又哪里听得了别人讽刺于他? 他当即扯过士兵的手腕,不过用了两分力道,士兵的手腕骨就碎掉了,喊叫声未出,楚桓就扭断了他的脖子。 剩下的几个人,也被楚桓三下五除二的就料理干净了! 冷月微微蹙眉,道:“你二人快些离开此处,我也只当从没来过!” 她留下了话儿,就转身离开雅阁,去临街买了炭火,米面……回到自己曾居住的地方,也就是那套青砖瓦房。 待冷月烧暖屋子,吃完饭,天色就完全黑透了。 她躺在床上,思绪飘到了多年以前,定格在她与梁浩然相识的好时光。 梁浩然曾对她说的话,仿如昨日一般清晰:“朕保证,再位一日,定会护你一日周全。” “梁浩然愿以天地为鉴,日月为媒,星海为誓,求娶冷月为正妻,你可愿意嫁给我吗?” “阿月,你答应我,我们两个人,以后都万事好商量,你不许再这般冷着我,更不许再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情了,好不好?” 第132章 吴颜大人 “阿月……阿月……” 她承载着对梁浩然的无尽思念,进入了梦乡…… 此时,渤海东面,归墟之国。 一袭青色衣袍的老者,在一扇紧闭的石门外,摇头叹息。 浩然与火凤族的火玉,早早就定下了姻亲,眼下,浩然归来却闭门不出,害得他一把年纪,却不得不扯谎,只与火玉推说,浩然历劫,元气大伤,不得不闭关调养,婚事须得晚些再议…… 至于需要闭关多久,他也不太清楚,火玉那丫头信以为真,派人送来诸多仙丹神草,用来给浩然调养,唉,他这心里呀,就更过意不去了! 他走了一圈又一圈,忍不住出言询问:“浩然啊,你到底什么时候出关,父王好给火玉那丫头一个准信啊!” 回答他的,是冗长的沉默…… 门外的人心急如焚。 门里的人,十指先合后展,一圈圈蓝色的光晕散在四壁,他看见了自己朝思暮想的女人。 梁浩然摒弃了肉眼凡胎,他所能看见的,是冷月极纯极净的雪凰灵魂。 他轻喝一声:“青龙,入梦!” 冷月的这一晚,睡得又沉又累。 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缘故,她梦见自己变成了原来的样子,与梁浩然整晚在一起…… 她起身,只见烧了整晚的炭火,仍旧烧的极为旺盛,隐隐约约的,她还闻见了饭菜的香味,转眸,那满桌子的菜肴,还在冒着热乎气。 怎么回事,有人来过吗?她还不至于睡的这么沉吧? 冷月屋里院外的找了一整圈,连雪雕都被别人安置妥帖了,却并未发现有人来过的痕迹。 接连几日,都是如此。 每晚,她都会做同样的旖、旎之梦,清晨,室内炭火极旺,饭菜飘香,却未见一个人影…… 今夜,她下定决心不睡了,她要守株待兔,看看那个帮忙的人,究竟会是何方神圣! 梁浩然透过蓝色光圈,看她以袖掩唇,打起了哈欠,看她困的直磕脑袋,却不肯安睡的小模样…… 他隐去了眉间的水纹图腾,掐了一个飞天诀,不过须臾功夫,就到了冷月的住处。 有略微冰凉的手掌,托住了冷月的脑袋。 她瞬间打起了精神,此刻,她的梦里人就在眼前,冷月眼圈一红,却又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几分,她现在这个样子,倒是不敢面对他了…… 梁浩然声音缓缓,深沉如海:“阿月,好吃好睡,我不在,你也莫要亏待了自己。” 而后,梁浩然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冷月半晌才回过神,这几年,在她身上发生的许多事,都超出了她现在的认知。 跳百丈崖没死,中了见血封喉的毒药,却换了陌生的身体,她更不敢相信,梁浩然已故多年,今晚还能站在她面前,一如往常般的与她说话。 这一切都不是梦,她却总觉得恍如梦中…… 那晚过后,梁浩然就再也没有出现过,甚至她的梦里,也再没有了他的踪影。 她不禁有些懊恼,懊恼他狠得下心,不来看自己。或许,浩然也有自己的苦衷,不好过来? 而事实,也的确如此。 不久之前,守护白虎的毕月乌突然归位了。他日日监督归墟之国的动向,在天帝面前参了梁浩然一本,说他私下与雪凰会面,应施以重罚! 天帝掐了掐指节,以千里传音告诉梁浩然,若再次私自见雪凰,妄图扰乱命盘,会害得雪凰历劫未果,真身遭到强大的反噬。 是以,梁浩然不敢再入她的梦了! 每日,冷月都会去长街,以帷帽遮面,心不在焉的听长街的人七嘴八舌的议论。 “听说啊,此次科举,有一人,大放异彩!” “是啊是啊,他提出的战事稍歇,当休养生息、藏富于民,得到了太子殿下的高度赏识!” “这等人当了官,也一定是体恤民情的父母官!” “唉,我们这些平头百姓,谁当皇上谁做官,都无甚关系的,谁能止住战火,谁能让百姓过上好日子,谁就是仁君,谁就是好官……” 冷月听的好奇,忍不住出言询问:“敢问这位阿嫂,可知此人,姓甚名谁!” 冬风如刀,掀死了她的一角帷帽,中年女人答:“据说,此人名为吴颜!” “吴颜?” 冷月细细咀嚼这两个字,转身消失在长街。 又过了几日,长街之上,百姓自发的收了摊位,让出了宽阔的街道。 因为今天,是太子李星橪亲迎吴颜的日子,百姓们都站在街道两旁,踮足张望…… 人们惊叹于李星橪的天人之姿,正气卓然,而令百姓更为震惊的,却是吴颜的容貌。 不知是谁快言快语的道:“那位吴颜,与当初大梁的皇,倒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小声小声,大梁早就亡了,你还提这些做什么,若被太子殿下听到,怕是不好……” 李星橪是太子位,这一百八十城却归他管,他命官员帮衬孤寡老人修葺房屋,给贫困人家送米送粮,百姓们感念他仁德,对他也颇为敬重。 “让一让、让一让……”冷月挤过密集的人群,站在了第一排的位置。 她微微掀开帷帽,看那男人单膝而跪,道:“吴颜参加太子殿下!” 她不可置信的揉了揉眼睛,这个吴颜,竟生的与梁浩然一模一样! 李星橪俯身,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道:“吴大人,你快点起来吧!” 她不由得又往前走了几步,一声厉喝将她拉回了现实:“大胆刁民,还不快快退下!” 李星橪呵斥士兵:“住口,你莫要吓到了她。” 冷月又试探着靠近了几分,眼中情绪复杂,有激动的,开心的,不敢相信的…… 她神情木讷的走到吴颜身边,想要伸手碰一碰男人的脸…… 吴颜惊慌失措的退后了几步,李星橪也在此时,轻巧的抓住了她的右手腕。 他眉头紧皱,婴儿蓝的眼睛满是担忧:“姑娘,你这是要做什么?” 做什么?她只是看见这张与梁浩然别无二致的脸,想要伸手摸一摸罢了! 第133章 李星橪大婚 冷月环顾一圈四周的老百姓。 想到她在众目睽睽之下,就这么不管不顾的冲了出来,也确实欠缺考虑了。 念及此,她一搂大氅,身形笔直的跪了下去,道:“民女自知有罪,但凭太子殿下责罚!” 李星橪悄悄以四指抚了抚掌心,语气中满含试探:“姑娘既是认了罚,就罚你进入皇宫,做本太子的研墨宫女,如何?” 自从这位姑娘离开后,他的身边,再无一人像阿月,他总觉得,日子枯燥乏味的就像是没有放盐的菜一样。 他记得,这位姑娘曾说过不想入宫,但是,两人既然有缘见面,他还是想要借此机会,重新探一探这姑娘的口风,最好能将这位姑娘留在他身边…… 冷月当即答道:“民女多谢太子殿下抬举!”一众百姓皆在,她顶着这样一张脸,这样卑微的身份,断不能拂了李星橪的面子,以免惹得百姓猜忌! 兜兜转转,冷月还是又进了皇宫。 每日里,为李星橪研墨,调颜料,看着他画着一张又一张的画,每一张,都是自己从前的那个模样…… “不像,还是画的不像……” 就在李星橪团皱第五张画纸时,冷月忍不住开口了:“逝者已矣,生者如斯,太子殿下,您是时候该娶妻了!” “娶妻,你觉得本太子应该娶谁呢?” 冷月沉默了一瞬,语气幽幽的道:“我若是太子殿下,迎娶太子妃,自然要娶离国最受宠的公主,离雪。” “连你也这么说吗?” 他眼里闪过一丝惊讶,数月以前,阿月就曾与他说过:“我若是太子殿下,将来迎娶太子妃,自然要娶离国最受宠的公主,离雪……” 他转眸,见那女人仍旧在仔细研墨,神情淡然,明明她长的与阿月并不相像,为什么,她总会给自己一种错觉,一种她就是阿月的错觉呢? “阿月……” 以往,李星橪都是唤她为姑娘,骤然这么唤她,冷月怔忡半刻,随即跪在地上,道:“太子殿下,您请吩咐!” 他一点点将团皱的画纸展平了,喃喃道:“阿月若是还在的话,会希望我就这么娶了别人吗?” 冷月:“……”她这是跪早了,李星橪不是在跟她说话,而是在跟画里的人说话呢…… 她将头埋的很低,语气缓缓道:“画里的人,自是希望太子殿下能早日成婚,了却宇皇和皇太后的一桩心事,为宇国千秋万代的传承,延续血脉!” 李星橪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道:“好啊,既然是阿月心中所愿,本太子照做便是,阿月想让我娶谁,我就娶谁!” 后一句,李星橪多少都有点赌气的意思了。 冷月悄悄舒出一口气,这样便好,忘记一个人最快的方式,就是可以试着接纳一个人…… “阿月,你起来吧!” 这句话,却是与冷月说的无疑。 她起身,复又站在桌案旁边,伸手挑了挑灯芯,继续研着磨:“太子殿下,莫不如,先给宇皇去封信,宇皇若是得知此事,一定会高兴的,还有皇…皇太后,她老人家也一定会高兴的!” “最高兴的,恐怕会是你吧!” 冷月一噎,李星橪想了想,却还是以笔蘸墨,给宇皇去了一封信件:“橪儿有意求娶离国公主离雪为妻,特禀明父皇,望父皇成全!” 重笔落在了砚台上,墨汁四溅。 冷月匆忙退后了两步,李星橪往椅背上一靠,道:“我这般做,阿月可是满意了吗?” “奴婢万分惶恐!”她说话间,屈下了膝盖。 李星橪当即出言喝止:“阿月莫跪,以后,你也不必再跪我了!” 他这段时日,就一直在揣度阿月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若只是性情想象,说话的语气相像,也就罢了! 偏偏啊,阿月今日为了逼他娶亲,将皇祖母和父皇都通通搬出来压他了! 话儿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他若还察觉不出端倪,就未免太自欺欺人了些! 他不禁暗自感慨,难不成,这世上真有借尸还魂这一说吗? 李星橪的信件送出去没多久,宇皇就急忙回了信,婚书与聘礼已然同时送去了离国,也请人算了最近的黄道吉日,定在二月初八大婚。 “娶的又不是心上人,任凭挑选哪一日,都算不得黄道吉日!” 他用余光扫了一眼冷月,软语温声道:“你还是去歇着吧!” 冷月乖觉的退了下去,这段时日,李星橪下了令,让她从原本的内务府,搬去了飞鸾宫居住,待她的感觉,也明显与以前不一样了…… 二月初八,本是李星橪大婚的日子。 他以国事繁忙为由,并未赶往离国接亲。 是以,离国只得派人,又以十里红妆为陪嫁,将离雪公主护送到了都城。 今日,李星橪一袭大红色蟒袍,端的是俊雅无双,风流无匹…… 他行至轿门前,踢了三下,意在乾纲振作,新婚妻子日后会对自己百依百顺,温柔贤惠。 离雪公主下了花轿,将却扇偷偷偏了两分,她偷瞄一眼宇国太子,顿觉脸红心热的厉害。 早就听闻,宇国太子生的俊美无双,今日得见,果真是天上难找,地上难寻的好儿郎。 得夫如此,老天爷也是待她不薄……入了夜,她左等右盼,终于等到了宇国太子。 眼前人,许是因为高兴的缘故,多喝了一些酒,原本如玉的面庞,泛着淡淡的红晕,显得他少了几分疏离清雅,多了几分人间的烟火之气…… 是李星橪先行开了口:“离雪公主舟车劳顿,还是早些休息吧!” 连声音也这么好听,离雪心跳的更快了。 她勉强定下了心神,柔声提醒道:“太子殿下,你我二人,还未饮合卺酒呢!” 他揉了揉发疼的眉心,道:“不必喝了,本太子着急!” “着…着急?” 出嫁前,母后曾给她看过一本小册子,她懵懵懂懂的,知晓了其中的深意,但是,他也不至于着急到连喝合卺酒的时间都不能等吧? 第134章 冷月悬空静静吟 李星橪的手,缓缓移到离雪的后脖颈,抬眸对视,他不轻不重的按了一下,离雪就昏了过去。 他又以袖口垫住掌心,将离雪挪到床榻上。复又割破自己的指尖,血水点点滴滴,浸染了一方喜帕,他转过身,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间房。 夜风寂寥,他鬼使神差的去了御花园。 这个时节,御花园里的迎春花儿开的正盛。一片金黄色的花海下,立着雪雕,雪雕身侧,披着淡绿大氅,梳着双环发髻的女子,却是阿月无疑。 此刻,她正坐在青石板上,双手托着香腮,不知道还在想什么,想的尤为出神。 “阿月……”她听见声音,转眸,看见了身着喜袍的李星橪。 大婚之夜,他不陪着离雪公主,跑出来这么早做什么? 未及仔细斟酌,就听李星橪说道:“我大婚,你可欢喜?” “欢喜欢喜……” 冷月连忙点头,想着若过个三年五载,李星橪有了子嗣,皇祖母和宇皇也能够放下心来! 他苦涩一笑,顺了顺她鬓角的发丝,语气轻轻道:“阿月觉得欢喜就好!” “真的吗?”她退后几步,跪了下去,道:“阿月确有一事相求,还望太子殿下应允!” 他眉头蹙起,道:“阿月,你起来说话!” 她并未起身,只是略略抬眸,道:“阿月想出宫。”她当日答应进宫,是为了在人前托住李星橪的面子,如今,她实在没有留下的理由了! 李星橪踌躇半晌,道:“阿月,有什么事,非要你出宫不可?以你现在的身份,费尽心思所求的,许是我一句话就能促成的事情罢了!” 她声音更低了几分,固执的道:“有些事,需要阿月亲自弄明白,求太子殿下应允!” “我若说不允呢?” 冷月头重重的磕了下去,她言辞恳切道:“阿月求到太子殿下应允为止!” 李星橪上前几步,强制性的扶她起身,道:“你便是算准了我不忍看你失落,才故意这般…这般的让我心痛,我…我不过是想每日都能看见你罢了,你连我的这点私心,都不愿成全吗?” 冷月微微咬住唇,思虑半刻,道:“太子殿下将来会是万民的皇,阿月却犹如沧海一粟,太子殿下纵然有私心,也轮不到阿月来成全!” 李星橪背转过身,长叹一声:“我明白了,你既然执意要走,明日就离开皇宫吧!” 他是想留着阿月在身边,却又不忍看着阿月黯然神伤,也罢,既然阿月跟在他身边不开心,他又何苦强求呢…… 李星橪的背影渐渐远去,落寞而悲伤。 冷月知道,她许是伤害了他。 然,她义正言辞的表明立场,总好过对李星橪欲拒还迎,惺惺作态,这世上最恶心的感情,莫过于不拒绝,又没有办法作出承诺了…… 她离开皇宫的那日,李星橪亲自将她送回了老房子,他环视了一圈,道:“阿月,若不然,我请人将这房子修葺的妥当些,你再搬回来住,可好?” 她笑了笑,道:“多谢太子殿下的好意,这房子已经很好了!” 李星橪从出生起,就住在皇城,自是不晓得,平民之家的房子,选用青瓦,已属上佳。 他抚了抚雪雕光泽的羽毛,道:“你要记得好好照顾阿月……” 雪雕:“……咕咕咕,” 那是我妹妹,用得着你多嘴嘱咐? 冷月离开皇宫后,就开始暗暗打探吴颜的消息,她得知,吴颜被封为了巡按使,官居六品。 而吴颜的府邸,与长街只隔了一条街道。 她来到吴颜的府邸,却看见他的府门前,乌泱乌泱的,站着许多人,且都是一些稚气未脱的姑娘家。 她压低了几分声音,问她近前的一个小姑娘:“妹妹,天寒地冻的,大家都站在这里做什么?” 小姑娘嘴巴鼓鼓的,活像一只小仓鼠,听见有人问话,她嚼的也更快了几分。 好不容易咽下最后一块桂花糕,她顺了顺自己的胸口,才道:“是吴颜大人在挑选丫鬟!” 冷月抬起袖口,拭掉小姑娘唇角的糕点渣,道:“六品官员选丫鬟,用得了这么多人吗?” 小姑娘笑眯眯的答:“今日过来的姑娘啊,并非全是为了当丫鬟的,有的姑娘,是趁此机会,来瞧瞧吴大人的好模样……” 话落,她捂住了半张脸,满面娇羞……冷月瞧她这副小女儿家的做派,了然于心的笑了笑:“如此说来,妹妹也是特意来看吴颜大人的?” 她用力的点了点头,道:“若不是为了看吴颜大人一眼,我定然会在家拢着汤婆子,吃着糕点、饮着香茶,又何苦站在这里受冻呢?” 吱呀一声,大门终于开启。 那些姑娘的眼睛,有意无意的扫向了门口位置,结果,她们没能盼来吴颜大人,却盼来一个耳顺之年的老朽。 吴府的管家,声音已然摧枯拉朽:“你们这么多姑娘,是谁想做吴府的丫鬟啊?” 未等冷月反应过来,那些为了看吴颜却没看到的姑娘们,就都自觉的退后了一步。 管家看向“自觉站出来”的姑娘们,一捋花白的胡须,道:“嗯,四个人刚好,你们都跟着老夫进去吧!” 她们四人,亦步亦趋的跟着管家,步入正厅。 吴颜抿了一口茶,复又放下手中茶盏,道:“进了我府上,就合该摒弃旧名,由我重新为你们取名!” 吴颜修长的手指从左至右依次点过:“你名为春花,你名为夏荷,你名为秋菊,你……”他顿了一下,缓声道:“你还是名为冷月吧!” 冷月不由得心尖一颤。 原以为,以前面的取名规矩,春夏秋都占齐了,排给她的名字,理应是冬花、冬梅、冬霞之流…… 没想到啊,她还能保持着原有的名字。 抬眸,吴颜也并未看向自己,而是语气幽幽的道:“冷?悬空静静吟,相思久久古连今,姑娘,冷月这个名字,与你极为相配!” 四人齐声道:“多谢吴颜大人赐名!” 第135章 瞧着大人长的好看 四人各司其职。 春花,负责府上的羹汤饮食,夏荷,负责室内的清洁整理,秋菊,负责打理院中花草。 至于冷月,吴颜大人说,后花园的池塘中,有两只暗绿色的王八,冷月只负责养王八就行…… 眼下,王八还在休养生息,冷月就完全空闲了下来。 每日里,她唯一的营生,就是盯着吴颜的那张脸瞧,仔细的瞧。 睹面思人,她真是怎么瞧,都瞧不够呢…… 吴颜每次抓到现行,都会不言不语,一笑置之。是以,冷月的胆子也更大了。 譬如此时,吴颜正在写大篇幅的民生论述,冷月却双手托着腮,与他的距离近在咫尺。 一缕缕清甜的气息扑面而来,吴颜的眼睛里,亦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他抬眸,强装镇定道:“冷月,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冷月面不改色的道:“我就是瞧着大人长的好看啊!” 吴颜轻声斥责:“这么大的姑娘家,怎么没羞没臊的,还不快点儿下去!” “我偏不!” 冷月得寸进尺的又靠近两分,卷翘的睫毛有意无意的扫上吴颜的脸颊。 吴颜神情无奈的靠在椅背上,道:“冷月,你快点儿下去,我不想重复第二次!” “哼,走就走,我明日再过来看!”她见好就收的转过身,气呼呼的离开了书房。 “我不想重复第二次,”这句话,怎么听起来那么耳熟呢?好像是那个畜牲也说过…… 吴颜见她离开,当即对门外的管家吩咐道:“平叔,你让夏荷进来吧!” 不多时,夏荷就喜笑颜开的走了进来。 吴颜起身,一把将夏荷拽进了怀里,与她咬起了耳朵:“夏荷,你愿不愿意成为我的人?” 夏荷错愕一瞬,随即连连点头,道:“夏荷愿意。”她出身清贫,若能成为大人的女人,本是她莫大的福气。 “好啊,我这就带你去一个好地方,” 吴颜掀开右手边的佛画,按动了一方石板,石门缓缓开启,他抱起夏荷,往密室中走去…… 密室的光线极其微弱,嘀嗒嘀嗒,疑似有水声传来,越往里走,水声就越发的清晰了,连温度也明显冷了许多。 夏荷紧紧勾着吴颜的脖子,道:“大人,我…我冷……” 他唇角勾起一抹笑:“夏荷,不妨事的,你一会就感觉不到冷了!” 密室的最里面,有一汪地下泉水,石雕的阴阳八卦图案上,赫然放着一张寒冰床,兀自冒着冷气。 夏荷被吴颜暴力的摔向冰冷的寒冰床床,她不由得瞪大眼睛。尖叫出声:“啊……鬼啊…鬼啊……” 夏荷的这声尖叫,可谓用尽了自己最大的气力。因为她借着微弱的光,看见…看见了眼前的这个男人,脸上爬满了红紫色的纹路,那些纹路是膨胀凸起的,形似血管般,仿佛随时都能冲破他的肌肤。 下一瞬,吴颜就死死捂住她的唇,低声道:“夏荷,别怕,很快的,你就会成为我身体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他的唇齿瞬间移到女人的脖颈,用力一咬,腥中带甜的处、子血就爆破在口中。 他贪婪的吸着新鲜的血液,女人的眼神越来越空洞,身材也愈发的干瘪了…… 而他每吸一口血,脸上的纹路就会浅上一分。直到那女人血尽而亡,他才掐起那个形如干尸的女人,一把将尸体扔进了冰冷的死泉中。 他摸了摸自己恢复如初的俊脸,无比满意的安睡了过去…… 翌日,他若无其事的走出密室。 一出书房,平叔就急忙迎了过来,平叔低声提醒道:“大人,月姑娘的嗅觉向来灵敏异常,你这周身的血气味极腥极重,怕是瞒不住她!” 他望着初升的太阳,轻飘飘的道:“你将令人失去嗅觉的药,掺杂在冷月的饮食中即可!” 平叔略微思忖,点了点头,继续道:“夏荷已去,为了避免月姑娘发现端倪,要不要在她的饮食中,掺杂上致人眼盲的药物?” “不必,冷月满眼皆是我的样子,甚美!”他眼里皆是柔色,顿了顿,出言解释道:“且她平日里,与另外三人并无交集,你去寻一个与夏荷身量差不多的女人,顶替夏荷的位置即可!” 冷月的早饭,被雪雕一挥翅膀打翻了,她与雪雕语言不通的吵了一架。 雪雕:“……” 这怎么换个躯壳,给脑子都换傻了呢! 之后,她吵的实在累了,就赶在吴颜快要下早朝的时间,一溜烟似的跑去了门口等人。 吴颜一进大门,不出所料的,又看见了冷月在等他。 她凑上前去,小巧的鼻子皱了几皱,吴颜身上浓重的熏香,还掺杂着一抹淡淡的血腥,然,这种血腥气,也不耽误她欣赏吴颜的这张脸…… 她嘟着嘴,语气半是娇嗔,没话找话的说道:“正厅的荷花酥,味道极好,吴颜大人可否赏几块荷花酥,让阿月解解馋?” 他笑容温和有礼,道:“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你若想吃,就只管去拿吧!” 她唇角勾起一个甜美的弧度:“有道是秀色可餐,有大人在身边,阿月才能吃得多一些。” “你倒愈发的油嘴滑舌了,” 吴颜嘴上这般说,心里却是难以言表的高兴,原来,冷月全心全意爱着一个人时,会是这般的灵动可人。 时光飞逝,夏末初秋。 冷月发觉到,春香的个子变矮了,整个人也胖了两分,秋菊的个子变得高挑了,肩膀却消瘦了两分。 她喂完两只王八,就百无聊赖的在后花园踱着步,一双皂靴挡住了她的去路。 她抬眸,看见吴颜笑容和煦的凝望着她,问:“在想什么?” 她笑弯了一双眼,软声道:“阿月在想吴颜大人呢!” 他轻轻点着她的额头,语气不无宠溺:“这么大的姑娘家,还不知羞!” “阿月说的是实话,” 她深情凝望他的眼,道:“一日不见大人的这张脸,阿月这心里就难受的紧,大人,若不然,你就娶了阿月可好?” 第136章 你都看见了吗 吴颜沉默片刻,郑重其事的问冷月:“你是真的想嫁要给我吗?” 她重重点了点头,道:“我何必说谎,阿月可是连做梦,都想嫁给你呢!” 吴颜轻轻揽她入怀,道:“好,明日早朝,我先与太子殿下知会一声。” 她闻着吴颜身上更加浓重的血腥,微微摇了摇头,软声道:“大人,也不必如此着急的,十月刚好,天色不冷也不热,还能取个十全十美的好兆头。” 吴颜轻轻抚着她的后背,道了声:“好。” 距离冷月和吴颜的婚期,不足十日了。 这天晚上,原本立于书房外的平叔,被好大的一群飞鸟,引了出去。 雪雕打开书房的门,与冷月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 它张开翅膀用力一扫,佛画飘荡间,冷月瞧见了一方松动的石板。 雪雕傲娇的甩了甩脑袋,提醒意味明显,冷月伸手按向松动的石板,石门缓缓开启,她径自走了进去。 走了也没几步,她就听见了女人凄厉的惨叫声。 冷月的肩膀忍不住一颤,却还是乍着胆子往里走去。 越往里走感觉越冷,冷月的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只得抱起双臂,用手搓一搓胳膊,以做缓和。 再往里面,一张晶莹剔透的大床上,吴颜脸上的血管凸起,甚为骇人。 他趴伏在一个女人身上,卖力的喝着血,女人的眼睛里,倒映出冷月的影子,她嘴唇微张着,弱弱的吐出五个字:“求你救救我!” 冷月一脸惊愕的看着吴颜,一点点的吸食着女人身上的血,女人眼里的光芒,也一寸寸的灰败了下去。 直到最后,女人了无声息,身材干瘪,才被吴颜一下子扔进了泉水里…… 吴颜转过身,看见她吓白了一张脸,抬袖,他淡定的拭去唇角的血液,明知故问道:“冷月,你都看见了吗?” 她呆愣着,人未说话,泪珠子却先行掉了下来。 她果断扑进吴颜的怀抱,泣不成声道:“吴颜大人,她的血够不够喝,不够喝,你还可以喝阿月的!” 冷月抬头闭眼,做出一副甘心赴死的模样,将自己雪白的脖颈,直接送到了吴颜的唇边。 吴颜被她这一番举动,感动的一塌糊涂。 他原以为,冷月看见他刚才人不人鬼不鬼的死样子,必然会害怕,会悔婚,会逃跑。 她若胆敢提出悔婚,提出离开,吴颜都会毫不犹豫的动手打瘸她……吴颜想了无数个可能,却唯独没有想到,冷月竟没有丝毫嫌弃他的意思,还说出这样一句傻话来:“她的血够不够喝,不够喝,你还可以喝阿月的!” 吴颜松开适才紧握的拳头,在冷月雪白的脖颈印下一个吻,复又托住她的脑袋,扣住她的细腰,旋身,将冷月安放在了寒冰床上。他的吻,轻轻落在她的眉宇间,低低呢喃着:“傻丫头,你真的不怕吗?” 她睁开如水般柔和潋滟的双眸,轻轻碰了碰吴颜的脸颊,语气坚定道:“吴颜,阿月不怕你,阿月喜欢你……” 他动情的吻着冷月眉尾的红痣,脸颊,覆上了她的红唇。 他的身体,情不自禁的起了变化,愈发的烫起人来,他声音暗哑着:“若真的不怕,现在,就把你给我……” “不行,”她推了推吴颜结实的胸膛,道:“阿月想将最完整的自己,留到你我的洞房花烛夜……” 她唇角勾起,忆起与梁浩然成婚的那一晚,连声音也轻快了起来:“届时,你我饮了合卺酒,结了发,吃过子孙饺子,阿月才好与你行夫妻之礼。” “冷月,我怕是等不及了!” 吴颜说话间,手探进她的衣襟,哑声道:“冷月,反正你我婚期将近,早一日晚一日行事,都是不打紧的。” 她眉头微微蹙起,道:“女子的名节叫不打紧?婚前苟且叫不打紧?吴颜,你行事这般自私,是打算直接逼死我吗?” 她抬手拔下头上的簪,反被吴颜按住了手腕:“行了,别动不动就寻死觅活,我不逼你!” “我就知道,你最好了!”冷月转而恢复了一惯的笑容,主动吻了吻吴颜的脸颊,下了那张冷冰冰的床,道:“这间密室,也实在太冷了些,阿月明日再来看你……” 十月初十,就是吴颜和冷月大婚的日子。 一拜天地没等拜,整座府邸,就被官兵围了个水泄不通。 李星橪沉声吩咐道:“本太子接到举报,吴大人的府上藏匿死尸,今而特意带人搜查……” 吴颜拱手一礼,道:“今日乃微臣大婚,求太子殿下待礼成之后,再进行搜查也不迟。” 李星橪看着手持却扇,一袭红衣的冷月,沉喝一声:“搜!” 官兵们如鱼贯入,冷月紧紧捏着袖口,忐忑不已,吴颜握着她的手,低声道:“你放心!” “放心?”一听这话,她内心就更加忐忑不安了。 不多时,有官兵出来禀报:“太子殿下,属下在吴大人的书房内,发现了暗道!” 李星橪斜睨了吴颜一眼,目光下移,落在了两人紧握的十指上,是那么的刺眼。他勉强稳住心神,道:“仔细查看,摸清暗道通往何处!” 吴颜见状,知道此事一时半刻无法了结,他扶着冷月坐在椅子上,将那碟子荷花酥递了过去,道:“时候还早,你姑且垫一垫肚子吧。” 百十个官兵,搜查一整天,甚至将后院的地都松了土,挖地三尺,却未能发现一具尸体。 院内,也燃起了一盏盏的大红灯笼,吴颜拱手一礼,道:“禀太子殿下,贱内身体不大好,贪不得夜,若不然,太子殿下明日再来搜?” 夜已经深了,他虽是太子,若直接赖在大臣的府上不走,也的确不是个曲子。 然,阿月还在这儿呢! 李星橪踌躇半晌,问:“吴颜大人的新婚妻子,不会是强娶豪夺的吧?” 冷月从厅内走了出来,道:“并无强娶豪夺这一说,民女是心甘情愿嫁给吴颜大人的。” 第137章 嫁给这张脸皮 李星橪看向冷月平静无波的眼眸,深知自己没有再待下去的理由了。 他狠狠捏了捏拳,吩咐士兵:“不必再搜了,许是有人恶意诬陷吴颜大人,我们走!” 话落,李星橪对着冷月坦然一笑,道:“本太子再此,祝二位新人夫妻和顺,恩爱不移!” 他一甩衣袖,留下了一个决绝的背影,一众官兵,也紧跟着李星橪的脚步离开了。 吴颜急忙道:“微臣恭送太子殿下!” 整座府邸的院子,终于恢复了寂静。 半晌,吴颜朗声长笑,道:“冷月,这就是你精心挑选的好日子吗?” 冷月收回了神思,浅声作答:“太子殿下亲临,祝贺你我新婚之喜,这日子,我挑的还不够好吗?” “听你这么一说,日子果真挑的极好!” 吴颜拦腰抱起了冷月,刻意压重了声音,道:“那等不想干的繁文礼节,不做也罢,娘子,有道是春宵一刻值千金呢……” 满室喜烛,映照着冷月妩媚的脸,两人堂未拜完,合卺酒未喝,发未结,子孙饺子未吃,就直接到了最后一步,洞房花烛…… 冷月满目深情的凝望着他,娇艳欲滴的红唇吻向了他的脸颊,他笑着,环住冷月的腰身,道:“莫要急躁,我这便来了……” 吴颜的指尖发力,扯碎了冷月的大红嫁衣,唇齿互相贴和,他微热的手掌缓慢游移。才吻上她的锁骨,冷月就抱住了他的脑袋,人也随之往下挪动两分,她与他目光对视,道:“吴颜,我要一直看着你的脸!” 他沉默了半刻,手在她后腰掐了一把,哑声道:“你就这般喜欢我的这张脸吗?就连行夫妻之礼,你也要一直看着?嗯?” 她点了点头,语气半是坚定、半是撒娇:“阿月不管,阿月就是要一直、一直都看着你的脸。”与其说她嫁的是吴颜,不如说,她嫁的是吴颜的这张脸皮! “好啊,新婚之夜,你可莫要哭鼻子啊……” 烛火燃烧了大半,她的后背,被墙壁磨的一片青紫,严重的地方,甚至渗出了血丝,吴颜这才揽她入怀,低声道:“冷月,可曾看够了我的脸吗?” 她软软的伏在他的肩头,扫见他身上的伤痕,道:“今日是看够了,明日…明日阿月再接着看……” “你说够了,夫君却尚未足矣!”他复又将人放回床上。 他轻轻抚摸着冷月的后背,一下接着一下,像是在安抚一只筋疲力竭的小猫儿,半晌,他出言问:“冷月,你为何不问问,我将那些女人的尸体藏到哪里去了?” 冷月眼皮未抬,只道:“藏到哪里都无关紧要,你若不说,我也从未想问。” “哦?”吴颜轻笑一声,道:“冷月,你一点儿都不好奇吗?” 今日,太子殿下前来搜查尸体,他满脑子想的只有一件事,是谁告的密! 平叔是不可能背叛他的,至于其他女人,根本就不知道此事,他思前想后,还是冷月的嫌疑最大。 “这有什么可好奇的,” 她的声音懒洋洋:“你不想让我知道,自然会有你的一番道理,我此生唯有一愿,就是能守着你的脸,安稳度日也就罢了!” “呵,”吴颜收紧了手臂,道:“你真的不会觉得我很残忍吗?” 冷月连忙摇头否认:“吴颜,你有你的苦衷,莫说是与我交集不深的女人,就算你吸食阿月的血,阿月也会甘之如饴。” 她迷迷糊糊的,吻了吻吴颜的脸颊:“谁让我无可救药的爱上你了呢!” 他收紧臂弯,哑然失笑:“从前竟不知,你这张嘴甜起来,倒是哄人的一把好手!” 此后,两个人“琴瑟和谐”,也算担得起李星橪当日的祝福,“夫妻和顺。” 每隔三个月,吴颜都会吸食女子的新鲜血液,以保持自己的容颜依旧。 冷月强忍着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俯身,啄了啄他的脸颊,满目担忧之色:“吴颜,就没有什么一劳永逸的法子吗?” 他一把将冷月扯入怀中,道:“怎么,你接受不了我这个样子?” “不是的……” 她的声音瞬间晕染上了哭腔:“偌大的都城,没了个把人,许是没人察觉,但长此以往,阿月岂能不担心你的安危呢!” “你莫要怕,”他唇角浅浅勾起,道:“万事都要讲证据,他们就算想破了脑袋,也找不到我杀人的确切证据。” 她无比乖顺的往他怀里缩了缩,道:“吴颜,你能这般说,阿月就放心了!” 罗裳轻解,满室的火热,抵挡住了寒冰床沁人心脾的清凉…… 冷月无意瞧见,她的衣裙滑进了泉水里,她蹙眉,急忙起身,下了寒冰床,手将要碰到泉水,就被一股大力扯住了手腕。 吴颜的声音染上了磅礴的愤怒:“冷月,你这是要做什么?” “我…我的衣裙掉进了泉水里,我只想把裙子捞出来……”她一脸懵懂,似是不理解,吴颜为何会如此疾言厉色。 他闻听此言,语气缓和了几分,道:“这泉水碰不得,会灼伤你的手!” 这一汪水,并非是普通泉水,而是平叔特制的化骨水,看起来无色无味,冷月的手一旦伸进去,就会融于化骨水中。 她的声音略带埋怨:“那…阿月的衣裙怎么办,阿月总不能这样出去吧?” 吴颜将她整个人圈进怀里,道:“无防,你在这里等我,我替你取一套新的衣裙,稍后就给你送过来……” 第138章 水中看着心上人 吴颜拢好了衣衫,就走出了密室。 冷月见他离去,眸子转了冷,她绕着泉水走了一大圈,越看越觉得怪异,那尸体明明被扔进去了,李星橪的人,为什么没有发现端倪,难不成,是他们并未下去查看? 等等,这泉水会灼伤人的手? 她扫视了一圈密室,在不远处,发现了一堆散碎的石子,她从中挑选一个大的石块,手拿住石块的一端,伸进泉水里一端。 冷月不由得瞪大双眸,她眼睁睁的看着碰到泉水的石头,瞬间就消融的无影无踪。 坚硬的石头尚可被融化,那么,人的尸骨扔进去,又会如何呢? 怪不得啊,怪不得吴颜会说,别人哪怕是想破了脑袋,也找不到他杀人的确切证据,尸骨无存,又怎会抓得住他的把柄啊! 泉水里,突然映出吴颜似笑非笑的脸…… 冷月心上一惊,面上却丝毫不显,只道:“以往,那些文人墨客说什么灯下看美人,月下看花的酸话儿,今而,阿月也学他们附庸风雅一回,这水中看着心上人啊,才更是妙哉,吴颜,你觉得阿月说的对吗?” 她随手抓起一把碎石子,尽数撒进了泉水中,水面微微荡漾,转瞬即归于平静。 她起身,才要接过吴颜手中的衣裙,就被大力扣住了手腕。 吴颜低笑一声,眸光深沉道:“冷月,我如今倒有些看不懂,你说的话,哪句是真,哪句又是假呢?” “信则真,不信则假,” 她踮起脚尖,吻了吻吴颜的脸颊,笑道:“及时行乐为真,胡思乱想为假,况且,我整个人都是你的了,你还不信我吗?” 他用修长的手,顺沿着冷月的背脊划了一下,道:“冷月,如果有一天,我的脸保不住了,你还会爱着我吗?” “当然…不会了,” 她有意拖长了这句话,语气含带七分轻快,三分调皮:“所谓食色性也,阿月喜欢的,就是你的这身皮囊,吴颜,你可要好好的保护它才是!” 他似是叹息一声,揉了揉她披散的发丝:“你倒是诚实!”因她这份难得的坦诚,吴颜心里的猜忌,也冲淡了几分…… 冷月爱极了他这张脸,他是感受得到的,或许,真的是自己想的太多了?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 今晚,依旧是吴颜吸食人血的日子。 冷月以袖掩住唇,站在寒冰床的一侧,陡然,一股精纯的力量朝着寒冰床直扫而过,溅起无数水花,雪雕掠过泉水,锐利的爪子抓起冷月,将她放置在了安全的地方。 吴颜利落的翻身一滚,抓起那具女尸,直接挡了过去,水滴碰到尸体,经过腐蚀,肉眼可见的一点点开始消融。 李星橪见状,眉头皱起,转瞬就掠到了吴颜的身侧,身后的冷月急声道:“李星橪,你小心点儿…你不要伤到他的脸!” 那张脸,是梁浩然的脸…… 吴颜听冷月这般说,唇角斜斜勾起,道:“你放心,我一定会保护好这张脸的!” 李星橪的武功,本是胜过吴颜一筹,但吴颜此人太过狡诈,每当李星橪的掌风将近,他便以脸抵挡,阿月说了,不要伤他的脸,是以,李星橪只得生生收回了掌力。 招出一半而收,等同于自损,时间一长,李星橪由原本的占尽上风,转为下风。 冷月自是心急如焚,她不想梁浩然的脸皮出事,而李星橪是宇皇最得意的儿子,是百姓口中宽宏仁义的太子殿下,他就更不能出事了。 李星橪用余光一瞥,瞧见冷月满目伤色,也就是这短暂的分神,吴颜乘机,一掌重重拍在了他的胸膛上。 李星橪被打出数丈远,堪堪落在了诡异泉水的石台边,以右手捂住了胸膛。 吴颜却一步步的靠近着,眼中皆是嘲讽之色:“李星橪,你这般听冷月的话,可是因为喜欢她吗?你可知,她不喜欢你,而你的软肋,也只会白白断送你的性命啊!” 吴颜掌中蓄力,一掌劈出,李星橪下意识的伸手去迎,掌心却触碰到一片柔软,他匆忙的收回内力,吴颜巨大的威压席卷而来,就在他即将跌落泉水中的时候,雪雕俯冲而下,接住了李星橪,带着他们飞出了密室。 “阿月…阿月…你怎么样了……” 冷月听见李星橪呼唤她的声音,费力的睁开眼睛,吞咽了几口血腥气,才淡然一笑,道:“太子殿下,阿月没事的……” 雪雕最终落在了皇宫内,李星橪抱着冷月,急色匆匆的宣来御医诊治。 他先是下令封了都城,命画师绘出吴颜的容貌,将通缉令贴在了各大街道。 能提供吴颜的确切消息,赏白银万两,能活捉吴颜的,赏黄金万两。 羽林军几乎倾巢而动,全都城范围内,地毯式搜寻着吴颜的踪影。 而令李星橪意想不到的是,次日清晨,吴颜就亲自认罪伏法了。 他站在昭和殿,问:“她还好吗?” 李星橪知道吴颜口中的“她”是谁,只道:“她修养一段时日,自会无碍的!” “没死,就赶紧让她过来见我,” 他扯动着身上的铁索哗哗做响,就势躺在了昭和殿的地毯上:“李星橪,给你半个时辰,她若不来,我就毁了她心心念念的这张脸!” 李星橪眉头皱起,吩咐着身侧的宫女:“用一顶软轿将月姑娘抬送过来,倒也不必急着走!” “月姑娘,”他冷嗤一声:“真是讽刺,成婚半载,委身于我千百回的女人,这声月姑娘,亏你还能叫的出口啊!” “吴颜,你不要说的太过分了!”李星橪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这般下作的话,他怎么能面不改色的说出口呢! 吴颜轻蔑一笑:“你急什么,我说的是实话,不信,你就亲自问冷月。”他似在回味,半晌才继续道:“真的有千百回之多……” “还不住口!”饶是李星橪脾气够好,也听不下去他的胡言乱语了,若非阿月对他留有几分情面在,昨日,就定是他的死期。 第139章 我骗的是我自己 “吴颜,”冷月也在此时走了进来。 她跪坐在吴颜身边,捧起他的脸瞧看半晌,在他的额头印下一吻,道:“你受苦了!” 冷月随即站起身,声音泛着一股冷:“黎景云,你说实话,这张脸皮,可是你从梁浩然的尸体上取出来的吗?” 他愣忡一瞬,出言道:“冷月,你是何时知道,我就是黎景云的?” 就在前年,于外,耀国扰乱云国边境安宁,于内,楚桓举着反君的大旗,扬言皇上德不配位,这天下,姓什么都不能姓黎。 随后,宇国和离国又同时出兵,攻打云国,外忧与内乱,几乎同一时间就爆发了! 义父叹息一声,道:“景云,我的存在,便是为了护着你,如今云国气数已尽,若想保住你的性命,只有最后一计,换皮。 是以,义父换上了他的脸皮,替他上了战场,他也换上了水晶棺内梁浩然的脸皮。 义父临行时,曾嘱咐他要隐姓埋名,去往耀国度日,但是他,是真的不甘心啊…… 冷月叹息一声,道:“从我第一眼看见你时,就已经猜出你是谁了,黎景云,你的这双眼睛,还配不上梁浩然的这张脸!” 她以拇指托了托下巴,道:“吴颜,无颜,黎景云,你怎么不直接叫梅脸呢?” “哈哈哈……”黎景云却是笑了起来,笑的肆意而张扬:“冷月啊冷月,我从前真是低估了你,你竟然连我都能骗得过去!”原来,冷月从一开始就知道他是谁,还刻意的接近他,装出一副脉脉含情的模样,她还装的那么像…… 冷月点了点自己的心口位置,满目伤色的道:“我骗的并不是你,而是在处心积虑的骗我自己,也只有骗过自己的心,将你完全当成梁浩然,你才会看不出丝毫端倪!” 他若真是梁浩然,纵使与全天下为敌,她也会站在梁浩然这边,可惜啊,他终究不是他,也没有资格代替他! 那一日,长街上匆匆一瞥,她就看出这个吴颜,大有问题。 她在知道吴颜的秘密后,就偷偷给李星橪传信:“吴颜大人的府中藏有女尸。” 大婚那日,李星橪问吴颜是否强娶,亦是在给她递了一个台阶下。 她当日若说不愿嫁,李星橪一定会带走她,而那几个姑娘,就等同于白白死掉了,故而,她只能选择留下来寻找证据。 每隔三个月,吴颜都会害死一个姑娘,将尸体融化于那汪泉水,留不下丝毫证据。她也是摸准日子,才借雪雕飞行之便,再次传出了消息。让李星橪能够眼见为实。 抬眸,她看向李星橪,语气沉沉:“他是你的臣,自然要任凭太子处置,阿月唯有一个请求,就是将他的脸皮剥离开,他自己罪孽深重,却不该带累梁浩然的这张脸。” “冷月……” 黎景云豁然站起身,道:“抛却这张脸不说,你对我真的没有感情吗?哪怕是一丝一毫的感情,也从未有过吗?” 她眉头微微蹙起,言辞犀利,字字珠玑:“黎景云,你作尽丧心病狂的勾当,临了临了,还会在意不切实际的感情?就凭你这种人,也配跟我提感情?你可真是可笑至极啊!” 黎景云怒极反笑,只听“嘭”的一声响,他直接挣脱了绑他的铁索链。 转瞬之间,他就移到了冷月的身侧,掌风劲扫,李星橪眼疾手快拽住冷月的胳膊,偏身躲了过去。 随着李星橪沉喝的那声:“来人!”大批士兵涌入殿中,将黎景云团团围住。 他安顿好身侧的冷月,拔出青玄剑,以轻功掠过士兵的肩头,落在了里围,轻剑挽花,直直刺向黎景云的胸膛。 黎景云以手臂挡住剑,李星橪的剑身由刺改成挑,果断挑断他的手筋,道:“请个擅长用刀的御医来,剥离他的整张脸皮!” 士兵们退了下去,黎景云慢慢的爬起身,看向冷月,挑起了眉头,道:“冷月,你过来啊……你想不想知道,想不想知道梁浩然当年是怎么死的啊!” 冷月才迈出一步,李星橪就拽住她的衣袖:“阿月,你不能过去,当心有诈!” 黎景云的声音再度传出:“冷月,你这就怕了吗?你过来啊……过来我就会告诉你。” 冷月果断掰开李星橪的手,走了过去。 哪怕是陷阱,哪怕是真的有诈,但,涉及到梁浩然的一切消息,她都无法做到无动于衷。 冷月在离他三尺的位置停了下来。 黎景云很不满意这个距离,当即道:“冷月,再过来一点儿,我要你、靠进我的怀里听!” 她绞了绞袖口,却下意识的退后了半步。 他皱起眉,语气不悦:“冷月,你扭捏个什么劲儿,又不是没靠过我的肩膀,我数三个数,你若不听话,就永远都不会知道,梁浩然是如何含恨而死了!” “含恨而死?” “一……”三字未出,冷月就瞬间靠近了他的怀抱,道:“你现在可以说了吗?” 黎景云轻笑一声,微微低头,贪婪的吸了一下她发间的馨香,压低了声音道:“梁浩然临死之前,知道了你我在千佛寺发生的丑事,他啊,是死不瞑目的!” 冷月的瞳孔不由得放大,气的浑身发抖,怒道:“畜牲,黎景云你这个畜牲!” 她伸出双手,掐住了黎景云的脖颈。 黎景云唇角勾起一抹释然的笑,道:“用力掐,梁浩然可是临死时,都后悔没有早些杀了我呢!” 黎景云仔细回想这一生,幼时经历过失去双亲之痛,也用尽了手段,为父母报了仇…… 他恨过冷月,利用过冷月,也因为复仇,完全失去了冷月的心,直到后来,他借着梁浩然的脸皮,与冷月成婚的这半年,才是自己这辈子最开心的时光,他知道自己恶贯满盈,寿数将尽,既然天意不可违,他宁愿送他最后一程的人,是冷月,若有来生,他不要再背负血海深仇,若有来世,他还想要梁浩然的这张脸皮…… 第140章 白虎 归位 悠远而古老的声音,仿佛穿越了千年尘封的岁月,传进黎景云的耳畔:“白虎,千佛寺行欢,辱没神灵,折寿十载;屠、杀无辜百姓之过,折寿十载;虎位强行占了龙位,折寿十载;修得邪法,残害无辜少女,折寿十载。念及你幡然悔悟,肯提前归位,可减轻刑罚,着,打入白虎涧,静思己过三百年!” “阿月,阿月,他已经死了!” 李星橪拽走满脸泪痕,仍旧死死掐着男人脖颈的冷月,黎景云的身体,也随之倒在了昭和殿。 此时,御医也急匆匆赶到了。 李星橪指了指地上的尸体,出言吩咐道:“将他的整张脸皮剥离开来,小心着些,不要将脸皮给剥坏了!” 他抬袖,自然而然的遮住了冷月的眼睛。 冷月逃开李星橪的庇护,小跑过去,双膝而跪,直直跪在尸体的左手边,她与御医说道:“我亲自看着您剥,请您务必要小心!” 李星橪皱起眉头,柔声劝道:“阿月,你这又是何必呢!” 阿月本是个弱质女儿家,怎能见得了眼下这般血腥的场面…… 冷月不肯答话,眼里却噙满泪水,眼睁睁的看着御医从箱子里取出刀,那刀身小巧轻薄,泛起一道白森森的寒光。 御医先在尸体耳朵与脸皮的交接点,左右各划了一刀,之后,沿着脸皮的边缘处,深深的划过了下巴和额头,由下至上轻轻一揭,整张人皮就被完好无损的取了下来! “啊……梁浩然…梁浩然……” 她撕心裂肺的呐喊声,听的李星橪心神一凛,她双手捧着薄薄的人皮,跪在那儿,哭的肩膀颤抖,不能自已,她亲吻着那张血淋淋的脸皮,一遍又一遍的重复说着:“梁浩然,对不起,是阿月没用,是阿月连你的尸骨都无法保全,梁浩然,是我对不起你……” 她哭了良久,哭到声音嘶哑,哭到原本晶莹无瑕的泪珠儿,一点点的变成浅粉色泽,眉尾半藏的那颗小红痣,也随之变得越来越浅了…… 李星橪察觉到她的身体变化,眉头皱起,大踏步的走了过去。 第一次,他没有以袖口垫住掌心,而是没有丝毫迟疑的将她揽入怀中,轻声的安慰着:“阿月听话,你不能再哭了,是你为梁浩然手刃了仇人,你,也从未对不起他!” “不是这样的,不是你说的这样的,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 她无力的解释着,眼前却渐渐发了黑,在流尽最后一滴眼泪后,她昏倒在了李星橪的怀里…… 他慌了神色,急忙吩咐御医诊治。 御医探过脉搏,只道:“姑娘只是悲伤过度,哭的晕厥了过去,不碍事的。” 他抱起毫无意识的冷月,冷声吩咐道:“取些冰块儿,将那张脸皮护送到梁皇的陵墓,至于那具尸体,就直接剁碎了喂狗吧!” 雪雕透过窗,看见了眼前发生的一幕,当即扶摇直上,没入了云层,瑰丽无瑕的宫殿外,天雪朝三个大字,褶褶生辉。 他幻化成人的形态,白发如雪,眉目清秀,活脱脱的五官俊美,气度不凡…… 才进天雪朝的门口,一大群莺莺燕燕的女人,就一窝蜂似的迎了过来。 “冷凤,你总算舍得回来了?” “冷凤,你近来有没有想我啊?” ……… 冷凤不耐烦的哼了一声,道:“滚开,我还有正事要办呢!” 天雪朝最华丽的殿宇,清心阁内,一袭白衣的女子合目躺在暖玉床上。 冷凤大步流星的进门,高声道:“阿妹,你醒了没有啊?” 说话间,冷凤行到内室,见冷月没有丝毫转醒的迹象,他当即掰起手指头,算的认真:“爱、恨、嗔、痴、怨、别离……”明明阿妹什么都经历过了啊,怎么还是不能归位呢! 不行,他得去找帝君问个清楚明白。 他又化成了雪凤凰的真身,不过须臾功夫,就飞到了九重天上。 偌大的殿宇内,紫雾缭绕。 帝君威严的声音传出:“冷凤,你来九重天上,有何贵干!” 他拱手一礼,道:“冷凤但求帝君解惑,当年,您说让舍妹下凡历劫,经受过凡间的爱、恨、嗔、痴、怨、别离,便会晋升为神凰,永生永世,不死不灭,今而,舍妹已历尽了人间的所有劫难,为何还是不能归位呢?” 帝君只道:“冷月内心的执念太重,几时能释怀,几时才可以归位!” “执念?”冷凤眉头微拧,道:“帝君,您此言为何意?” 帝君叹息一声,道:“所谓释怀,是爱过、恨过、痛苦过,而后,她还能放下内心的纠结与执着,坦然的与过往做个了断。” “做个了断?”冷凤暗想,许是帝君说的话太深奥,他还是没听懂,听不懂,他又如何能帮得上忙呢? 冷凤沉思片刻,试探问道:“帝君,你的言外之意,莫非是要我阿妹在人间皈依佛门,除去三千烦恼丝,斩断与红尘的一切牵绊,如此,才能算与过往做个了断吗?” 帝君摇了摇头,道:“冷凤,你说的是逃避,本君说的却是放下,两者,并不相同!” 冷凤以双手环住手臂,道:“帝君,您索性说个痛快,我阿妹到底要做到什么程度,才算是历完了人世间的劫?” 帝君的语气不紧不慢:“大彻大悟,只在她的一念之间,可能顿悟,也可能终其一生都难以释怀,这其中机缘,都要看她自己的造化和悟性了,冷凤,你帮不了她的!” 冷月昏迷了三个日夜才醒,李星橪亦是守着她三个日夜,熬的满眼都是红血丝。 然,冷月已经看不到这些了,她所能看见的,是李星橪苍白的脸,黑色的头发,黑色绣有白色图案的蟒袍…… “阿月,你总算醒了,” 他神情激动的握住她的手,道:“你昏迷的这几日,梁皇的事情我都打点好了,我为他请了高僧去皇陵超度,梁皇九泉之下,一定会安息的!” 第141章 给月郡主议门好亲事 “太子殿下,谢谢你,”冷月掀开被子,下了床榻,道:“阿月也该离开了!” 李星橪拽住她的手臂,道:“阿月,旁的什么事,我都可以依着你,却唯独不会让你再次离开,你留下来,免得我天天惦记着你,无法全心全意安置梁皇留下的子民!” 冷月豁然回眸,道:“太子殿下,你的借口很拙劣啊!” 李星橪待百姓如何,冷月心中自是有数,而他之所以这般说,无非是一时之间找不到借口,才故意拿梁浩然的子民说事罢了…… 拙劣的谎言被冷月直接了当的戳穿,李星橪顿时手足无措的像个大男孩,他当即出言解释道:“阿月,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你若能留下来看着我,我万一哪里做的欠缺考虑,你也好提醒我一二,你看这样成吗?” 他的言辞恳切,冷月倒是沉默了良久,她没有留下来的理由,更没有留下来的身份,就在她即将要再次拒绝的时候,李星橪提前开了口:“你放心,我会向父皇请命,认你做义妹,你只管安心住在自己家里。” “自己家里?”她反复斟酌这几个温暖的字。 李星橪察觉到她表情有了细微的变化,赶紧趁热打铁道:“阿月,皇祖母她素来心疼你,你做我义妹,还可以名正言顺的唤她一声皇祖母!” 李星橪的字字句句,都是在为冷月考虑,以她现在的样子,出了皇宫也无人投奔,最重要的是,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怎么做才能死透。 为什么?老天爷总是喜欢和她开玩笑呢! 赵庭玉为皇时,她受人威胁、苟延残喘的必须保住命,而了无牵挂之后,她想一心求死,却又死不成了…… 冷月踌躇半晌,道:“太子殿下,多谢你为我着想!” 李星橪笑着,不好意思的抓了抓头发,道:“阿月,你愿意留下来,我真的很高兴,你我之间,也不必如此客气的!” 冷月还是听了李星橪的话,留在了宫里,每日里无所事事,仰头看看天,天色是灰蒙蒙的一片,低头赏赏花,这花儿的颜色,亦是非黑即白。 她不知道是何原因,眼睛里,也只能分辨出黑与白了…… 转眸,她看见一个穿着黑色拖地长裙的女人,站在不远处的凉亭内。 她知道,那个女人不可能身着黑色衣裙,自她的眼睛出了问题,也就只能根据黑与白,想象出那些绚丽多姿的颜色了…… 譬如,宫女的衣裙入目为白,颜色许是鲜亮明快的浅色:嫩绿、鹅黄、浅粉…… 且宫女的衣裙,皆以利落简练的长度为准,方便于侍奉主子。 而这个女人,黑色裙应是大红、紫色等端庄厚重的颜色,拖地的长度,更是她尊贵身份的象征,由此,冷月不难猜出,眼前人应是离国的公主,李星橪的太子妃,离雪。 她当即起身,对着离雪盈盈一拜,道:“太子妃安好!” 离雪急忙上前几步,扶起她的手臂,道:“无需多礼,这宫中寂寥,太子殿下诸事繁忙,平日里又没人与我叙话,我远远就瞧见了妹妹,又生怕唐突,才并未打扰。” “太子妃多虑了,” 冷月免不得打量起面前的离雪公主,她生的美丽,只是这种美,非艳丽、非妩媚,而是给人一种静谧温婉、落落大方的感觉。 冷月浅浅一笑,道:“太子殿下能娶到太子妃,是整个宇国的福气。” 离雪轻轻拍了拍冷月的手背,眉宇间,满是闺阁女儿家的娇羞:“妹妹这般说,倒折煞了离雪,太子是真正的天人之姿,能嫁给太子,才是离雪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呢!” 冷月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每日卯时,李星橪都会在御书房处理一应事物,离雪手执黄花梨木食盒,将一碟子糕点放在桌案的一角,道:“太子殿下,这是离雪亲自做的荷花酥,你得空尝一尝。” “太子妃有心了!”李星橪顺手拿起一块糕点,咬了一小口,道:“味道还不错,有劳太子妃,日后要多做一些。” 她面含微笑,柔声道:“难得太子喜欢,离雪日后多做些便是!” 离雪前脚刚走,李星橪就吩咐宫女,将糕点送去飞鸾宫。他自己素来不喜食糕点,却记得,阿月向来喜食荷花酥…… 宫女去送糕点时,离雪并未走远,她看见黄花梨木的食盒上,雕刻着精美的牡丹花图案,正是她适才拿去御书房的食盒,她当即道:“站住,你要将糕点送去哪儿?” 宫女深深一礼,道:“禀太子妃,奴婢奉太子殿下之名,将糕点送去飞鸾宫!” 离雪收敛神色,道:“你先去吧!” 离雪不动声色的观察了几日。 她每日送去御书房的荷花酥,太子都会派人送去飞鸾宫,她亲手做的糕点,太子说送人就送人,岂不是白白糟蹋她的心意吗! 她心里别扭极了,却还是在李星橪面前,摆出一副并不知情的模样。 这日,她撂下食盒,却并未着急走,而是顺带着嘴,提了一句:“太子殿下,月郡主已过碧玉年华,是时候议门好亲事了!” 李星橪重重放下手中的折子,语气明显不悦:“太子妃,这不是你应该操心的事情,都城之中,也不缺月郡主那份米粮!” 离雪浅浅一笑,道:“宇国疆土辽阔,莫说养一个郡主,就算养千个万个,也是养的起的,只不过,太子待月郡主如何亲厚,也终究隔了一层关系,太子若真心为月郡主打算,就该让月郡主有个好的归宿才是!” 李星橪踌躇半晌,道:“月郡主并未有心仪之人!” 或者说,阿月的心仪之人早就死了,她再也不会爱上别的男人了…… 离雪莞尔一笑,道:“这人与人之间,感情也在于培养,若月郡主嫁得品貌兼优的好夫君,即使最开始无意,待来日能诞下一儿半女,月郡主也自会与夫君生出情分来!” 第142章 人的心很小 李星橪仔细斟酌着离雪的言外之意,也问出了自己心中所想:“你的意思是,待月郡主生下她夫君的孩子,哪怕原本没有爱,也会因为孩子,多了几分感情的羁绊和挂牵?” “正是,” 离雪语气幽幽道:“闺阁女儿家,莫说心里无人,就算是有,也不好意思直接与人提及,只要她夫婿是个好的,月郡主慢慢品出其中滋味,那感情,也就自然能培养起来了!” 她想让月郡主嫁出去,无论嫁给谁,也好过月郡主这般呆在宫里碍她的心…… 那一晚,雷声乍响,大雨如注。 冷月于睡梦中猛然惊醒,有一双温暖的手掌,轻轻捂住了她的耳朵。 抬眸,她对上李星橪黑白分明的眼睛,她蹙起眉头,道:“夜已经深了,太子不在太子妃房中安寝,跑到这儿来怕是不妥吧?” 他顺势揽住她的肩头,道:“雷声太吵,我担心你害怕,故而,才想着过来看看你。” 冷月意图挣脱未果,语气略带薄怒:“太子殿下多虑了,大梁灭亡后,我见识过大军屠城,血流成河,尸体成摞;我见识过天底下最惨无人道的刑法;也见识过年轻鲜活的生命,在我面前一点点变成红颜枯骨……我这种人,又怎能惧怕打雷声呢?” 手臂不由得收的更紧了几分,此刻,李星橪觉得自己连呼吸都是痛的:“我知道,你从前受了许多苦,也见识过世上残忍肮脏的一面,但,人这一辈子,本就难于事事如意,过去的事就过去了,你总该往前看的!” “过去了?” 她大力推着他的胸膛,道:“痛失所爱的不是你,被人威胁,身不由己的也不是你,李星橪,你自出生起,就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你不知道我经历了什么,也不必夜半与我说教!” 他握住她不安分的手,道:“阿月,我并非这个意思,我只是不忍你自苦罢了!” 冷月什么都明白,她故意无理取闹,故意拿李星橪撒气,也并非因为他说的这段话,而是李星橪夜半进飞鸾宫,明日,此事若传到太子妃的耳中,它却是好说不好听。 冷月往后挪动了几分,手心无意压到自己的袖口上,她本就轻薄丝滑的里衣,顺着莹润的肩头,滑落了大半。 她心上一急,连忙抓起身前的薄被,将自己拢个严严实实。 她略略别过了头,道:“太子殿下,夜深了,阿月请您早些离开!” 李星橪起身,理了理蟒袍,就在冷月以为他要离开的时候,李星橪复又坐在了床沿上,道:“我不走,我就在这看着你睡!” 冷月往被子里又缩了几分,道:“太子殿下看着我,我会睡不着的。” “睡不着,阿月就与橪儿聊一聊,” 他似是叹息一声:“聊一聊你心里放不下的那个人,到底是什么样儿的性子,聊一聊橪儿哪里比不上他,你说出来,也好让我死心。” 她不知道,李星橪这么问的意义是什么,但,她还是极为客观的答:“你并没有比不上他,只不过,他是除了阿娘以外,第一个真心待我好的人。李星橪,人的心很大,大到可以装下五洲四海,万千黎民,人的心也很小,小到只能容得下一个爱人,我的心既是给了他,就不会再分给别人了。” 李星橪想了想,才道:“阿月,如果…如果我愿意接受你心里只有他,没有我,你…你能不能给我个机会,给我个能名正言顺对你好一辈子的机会……” 冷月沉默了半晌,道:“阿月不想敷衍你,更不想在你面前伪装自己,李星橪,你与我,根本就不是一路人!” 李星橪人在云端,而她,却心在谷底,天壤之别,本就不该有情感的交集…… 李星橪看着她蜷缩的身体,淡漠的表情,有些空洞的眼眸,试探着问道:“阿月,我若非你不可,或者…或者是强娶了你,你又当如何?” 她的语气十分笃定:“李星橪,你并不是那样的人!” 李星橪忍不住追问:“阿月觉得,橪儿会是什么样的人?” 她微微勾起唇角,道:“我觉得太子是心胸坦荡,为人正派,且不会让我失望的那个人。” 耳听三更的鼓声敲响,冷月出言提醒道:“该说的话,不该说的话我都说完了,正人君子,你也是时候离开了!” 他苦涩一笑,道:“你都说我正人君子了,我若再不走,恐怕就会让你失望吧?” 李星橪终于站起身来,离开了飞鸾宫,他是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有他的自尊和骄傲,而李星橪的涵养,也注定让他无法像黎景云一般,会仗着与生俱来的优势,去为难一个女人,更何况这个女人,还是他最心爱的人,他深爱她,就合该顺应她的心意才对。 雨水淋湿了李星橪的蟒袍,也淋湿了他的方寸之心,他耳朵微动,顺着慌乱急促的脚步声追了过去。 他不费吹灰之力,就追到了一个落跑的宫女,他沉声问:“曼香,是太子妃让你跟踪我的吗?” 没错,眼前的宫女,正是离雪公主的贴身婢女,曼香。 曼香战战兢兢的跪了下去,道:“奴婢并未跟踪太子殿下!” 他苍白的面容,染上了愠色:“你并未跟踪本太子,那你为什么跑的这么急?” 曼香支支吾吾的答:“禀…禀太子殿下,雨…雨下的实在太大了,奴婢…奴婢…没有带伞,故而…才会走的略快了些……” 她急的快要哭了,磕着头,不住的道:“奴婢求太子殿下赎罪,太子殿下赎罪……” “罢了,你起来吧,”李星橪转身,消失在了茫茫大雨里。 而曼香,则急忙跑去了栖凤殿,她衣服湿答答的滴着水,整个人都在发抖,嘴唇也在打颤:“禀…禀太子妃,奴婢发现…发现太子殿下在月郡主的飞鸾宫,呆了足有一个多时辰…才…才失魂落魄的走了出去……” 第143章 跪求赐婚 离雪眉头紧皱,问:“曼香,你说的可是真的?” 曼香道:“奴婢断不敢欺瞒太子妃!” 离雪得知此事后,倒默了良久,难不成,她是以郡主的名号,与太子殿下暗通款曲吗? 这般想来,那个月郡主,确实万万不能留在宫中了,至于,要让月郡主怎么离开,还要她仔细的思量思量…… 离雪这心里像是长了野草般,想了一整晚。 上几日,她旁敲侧击的问过太子,反倒惹了太子心生不快,她又不蠢,自然不会再去触太子的霉头,此事若想成,除非月郡主能亲自与太子提出来,这件事,说简单就简单,说难也难,难在万一月郡主不肯离开,她又该如何是好呢? 罢了,想多无意,她还是得亲自探一探月郡主的口风! 朝霞托起了太阳,离雪顶着浓重的黑眼圈,提着糕点,却并未踏进御书房,而是直接去了飞鸾宫。 她嘴角噙着笑意:“太子这人不地道,竟日日拿着阿雪的糕点做人情,早知他这般行事,阿雪何必借着他的手送东西呢?” 冷月施了一礼,笑道:“太子殿下此举为借花献佛,阿月即便承情,也只承太子妃一人之情!” 离雪急忙扶她起身,道:“妹妹果真生的七窍玲珑心,怪不得啊,太子殿下惦记你的紧!” 冷月默了半刻,道:“太子殿下再怎么惦记,也不过是对阿月心存怜悯罢了,阿月终究是要嫁人的!” 太子妃突然来访,分明是有备而来。 从太子妃进了飞鸾宫开始,说的每句话,都有她自己的目的,其目的,就是暗戳戳的提醒冷月,冷月的身份尴尬,并不适合长期呆在宫里…… 哪怕冷月回答的再得体,也瞧着出来,自己若绝口不提嫁人的事情,太子妃也无法安心。 离雪听她这般说,眸光登时一亮,道:“却不知月郡主,可有心仪之人?” 冷月轻轻一笑,看向了离雪,道:“久闻离国境内,四季如春沐,却不知阿月有生之年,能否有幸常驻于离国的疆土呢!” 这话说的就颇有深意了,离雪想了想,才道:“阿雪的父皇共有十个儿子,与月郡主年龄相仿的有三人,太子离落,在去年已然大婚了,剩下离华与离澈,离华从武,离澈从文,却不知,月郡主是重文还是重武呢?” 冷月慢悠悠的道:“涉及到两国邦交,王爷从文从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人的心性品格,太子妃,不妨你给阿月一点建议,待到明日,我会亲自去求太子殿下成全!” 她只是想找个离开的借口罢了,至于嫁给谁,都是无关紧要的…… 离雪笑的从容优雅:“难得月郡主这般信我,阿雪觉得,离华与离澈相比,无论是容貌还是品性,离澈都会更胜一筹。” 离雪幼时受人教唆,对离澈尚有几分亏欠之情,害的离澈在离国境内难于娶妻。 若月郡主能够嫁过去,也算去了自己的一桩心事,况且,她也并未说谎,离澈的性子,确实是一众皇子中最好的…… 冷月想都没想,就直接应承了下来:“好,那我就依太子妃所言,嫁给离澈吧!” 冷月按照自己心中所想,在御书房外,跪求李星橪赐婚,暗想着李星橪会如同以往般,心软了,便会答应她的请求。 结果,她从辰时一直跪到了午时,跪的双腿都仿佛不是自己的,李星橪却连见都不肯见她一面,她最后跪的体力不支,昏了过去。 李星橪透过他捅破的窗户纸,看见冷月昏倒,急忙跑了出去。 他抱起脸色通红的冷月,轻轻贴了贴她的额头,满目心疼道:“不答应你,你就一直跪着,从前竟不知,你怎么就这么倔呢!” 离澈,这名字,连李星橪都是头一遭听说,如此籍籍无名之人,阿月又怎会知晓? 放眼举国上下,姓离的本就寥寥无几,离雪、离落、离澈……一听他们就是一棵树上的烂枝丫。 李星橪安顿好了冷月,就急吼吼的去找离雪兴师问罪:“你到底与阿月说了什么,惹得她非要嫁给离澈不可!” 离雪当即道:“太子殿下,你何必如此疾言厉色,是月郡主想要嫁人,让阿雪在离国为她择一个好夫婿,怎么,太子难不成想留着月郡主在身边,当一辈子的老姑娘吗?” 太子是她的夫君,理应满心满眼,唯她一人,而今,太子竟然为了一个郡主,特意跑到栖凤殿责问她,她就更加觉得,月郡主应该择个最近的日子,快点嫁人也就罢了…… “离雪,你莫要忘了自己的身份,阿月如何,都与你无关!” 李星橪一甩衣袖,怒气冲冲的离开了栖凤殿,去了飞鸾宫。 冷月已然转醒了,此刻,她斜靠在床头,饮着清凉的梨子汤解暑。 听见急促的脚步声,她抬眸,对上李星橪满是担忧的脸。 她自嘲的笑了笑,道:“阿月还以为,此生再也见不到太子殿下了呢!” 她之所以敢与李星橪逆着来,也敢出言调侃,是因为她从李星橪慌不择言,提起皇祖母素来最疼她开始,就听出了端倪,李星橪察觉到了自己的真实身份,这件事,两人虽未挑明,却也都心如明镜了。 “满嘴胡话,” 他坐在床沿上,道:“橪儿一直以为你是个聪明的,未曾想,你犯起糊涂来,十头牛都拽不回来,离雪让你嫁给离澈,你就巴巴的赶到御书房跪求,离雪若让你杀了我,你是不是也会毫不犹豫的扎我一刀啊?” 冷月手中的汤匙一顿,道:“这是阿月自己的主意,怪不得太子妃!” “不怪她还能怪谁!” 李星橪眉头紧皱:“你若不提离澈,我都不知道离国还有这号人物,可见他是个不起眼,不受宠的王爷,你连他脑袋是圆是扁都不知道,就铁了心的想要嫁他,若非离雪在你面前挑唆,你怎会因此受了热,中了暑?” 第144章 跛脚的王爷 冷月沉默了一刻,道:“太子殿下,阿月去意已决,望您成全!” 昨日,太子妃提醒的不错,她不可能呆在宫里一辈子,她,终究还是要离开的…… “你听不明白我说的话吗?”李星橪有些着急了:“离澈既然不受宠,则说明,他万事不如离落太子,更不如我,阿月,你好歹找个比我强上几分的,我也能安心的将你给托付出去!” 冷月听他这般说,勾起了唇角,道:“从离国到宇国,以太子殿下的容貌品行,怕是找不出第二人了,李星橪,我也从未有那般高的心气,一心想要嫁比你还强的男子,你就莫要以此件事,为难于阿月了。” 李星橪皱起眉头,道:“你的意思就是非他不嫁了?哪怕明知他不如我,你也非要执意嫁给他吗?” 冷月斩钉截铁的答:“是,阿月执意要嫁给离澈!” 确切的说,她的这副躯壳,可以嫁给任何一个男人,却唯独不会嫁给李星橪。她,也不愿害了李星橪。 李星橪捏的指节咯咯直响,半晌,他才道:“好啊,既然你非要一意孤行,我依着你便是!” 此后,李星橪再没踏进过飞鸾宫的门,反而是离雪,一日三次,跑的那叫一个勤快。 离雪笑看眼前人,道:“月郡主,近来,太子殿下在为你备聘礼,婚期是定在了六月初八,你放心,阿澈的性子最为温和,断不会给你委屈受的!” 冷月也是笑,道:“阿月相信太子妃,也相信王爷的好人品。” 她更相信的,却是背后的宇国,莫说离澈是个不受宠的王爷,就算是炙手可热的离落太子,也断不敢给她半分脸色瞧…… 转眼,到了六月初八这一日,离澈亲自来宇国迎娶。 离国君主为表对郡主的看重,送进都城一百二十八抬聘礼,李星橪为免阿月日后受委屈,备的嫁妆,亦是一百二十八抬! 当日,李星橪遥遥看着离澈,就已经觉得气不打一处来了…… 他压低了声音,道:“阿月,你看见没有,你看见没有啊……这离澈还是个跛脚的王爷呢,你若现在后悔,也还来得及!” 冷月有些空洞的眼眸看向前方,道:“无妨,阿月有阿月的短处,离澈有离澈的短处,这般一想,倒也算是般配的!” 冷月流不出眼泪了,也分辨不出花儿草儿的颜色了,她自己比瞎子强不了多少,又怎会嫌弃跛足而行的王爷呢,这一瞎一跛的,确实挺般配…… 两人窃窃私语间,离澈也走的近了。 但只见,来人容貌端方,朗眉星目,如果不是他跛足而行,也称的上是仪表不凡了…… 李星橪正了正神色,不情不愿的将冷月的手交给了离澈,清了清嗓子,语气不无威胁:“宇皇不在都城,本太子替宇皇将月郡主托付于你,日后,若月郡主受了丝毫的委屈和怠慢,王爷,你就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另外两条腿还能不能保全了!” 离澈当即拱手一礼,笑语晏晏:“能娶月郡主,乃是本王莫大的福气,本王疼她敬她还来不及,又岂会怠慢了月郡主呢!” “你能明白自己的身份便好!” 李星橪目送着离澈与冷月两个人,直到消失不见…… 他又以四指抚了抚掌心,阿月的温度犹在,然,在他将阿月的手交于另一人时,也就彻底的失去阿月了。 没想到啊,临了临了的,他李星橪求而不得的女人,竟然嫁给了一个跛足的王爷,说起来也算是讽刺至极…… 花轿抬进离国的都城时,是八月初,离澈轻轻挽着她的手臂,踏进了王府的大门。 王府之内,挂满了她眼中是黑,实际为红色的绸缎,丫鬟仆人跪了一地,齐声道:“奴婢等恭贺王爷王妃新婚之喜!” 离澈浅浅一笑,道:“看赏!” 转眸,他轻声与冷月说道:“月郡主一路奔波,必然劳累,司棋,墨画,你们两个人,快带着月郡主去上房休息,本王要先去宫中拜见父皇母后,晚一些就会回来!” 冷月从宇国离开时,李星橪亦是给她带了四个贴身侍奉的陪嫁宫女。 然,她们初入王府的大门,并不认识王府休息的地方,故而,冷月只能在司棋和墨画的搀扶下,去了房间休息。 夜色徐徐,消无声息的漫了天际。 “吱呀”一声,离澈推门而入,看着眼前人儿,娇艳不可方物的脸庞,他低笑一声,道:“月郡主久等了,父皇今日缠着本王,说了许多话儿!” 冷月望向离澈清俊明朗的脸,只道:“王爷离开日久,离皇难免心里惦记,父子之情,本该如此!” “不过是托了月郡主的福气罢了!” 生在皇家,哪有什么父子亲情可言! 离澈并未见过生母本人,只见过生母画像,据宫里的老人说,他生母是难产而亡,他父皇非但不怜惜他年幼丧母,反而对他诸多冷待,横挑鼻子竖挑眼。 这二十年来,父皇与他说过的话,都没有这一日说的多,左不过,就是嘱咐他,一定要善待宇国的郡主罢了! 离澈走上前去,托起了冷月的下巴,喃喃道:“月郡主生的可真美啊,这么美的郡主,怎么就能轮到嫁给本王了呢?” 冷月眸光微转,这离澈是瘸了一条腿的,想来,心里会自卑的吧! 与有短处的人说话,她才要更加小心谨慎,免得自己一不留神,这软刀子出口,才更伤人啊!念及此,冷月道:“宇国太子妃夸赞王爷性情温和,容貌品行皆为上乘,阿月亦是觉得,王爷并不比任何人差!” “原来是她?” 离澈语气自嘲,道:“这世上,哪里有生下来就跛脚的皇子,我落下的残疾,乃是拜离雪公主所赐,月郡主,她处心积虑让你嫁给了我,恐怕有推你入火坑的嫌疑啊!” 冷月明显一愣。 她没想到,离雪与离澈,还有这样一段往事,她更没想到,离澈会在她面前,轻描淡写的揭开自己的陈年旧疤! 第145章 会被沉塘喂鱼 她眉头微蹙,道:“王爷无需妄自菲薄,日子从来都是过给自己看的,而并非是过给她人看的,是好是歹,阿月也全都认下了!” 推她入火坑?凭离雪,她也敢! 离澈的腿伤既然与离雪有关,那么,离雪能在她面前说离澈的好话,最大的私心,也不过是想补偿对离澈的亏欠罢了! 至于嫁不嫁的,还是在她自己。 冷月也有道理相信,自己若在离国出了不测,宇国可就找到一统南方的借口了…… “月郡主可真是个妙人儿,看来啊,本王这以后的日子,总算不会无聊了!” 离澈俯身,冷月眸光躲闪,偏头一躲,原本该落在她香唇上的吻,扑了一个空。 离澈笑容不改,只道:“月郡主,你是不愿意委身于本王吗?” “是…是有些没准备好……” 冷月自是不愿的,但,她又不能说实话,顿了顿,她才继续说道:“王爷,若不然,我帮你挑选几个妾室,放在你房里!” “哈哈哈……” 离澈却笑出了声:“月郡主,你不仅是个妙人,连说起话来,也是有趣儿的紧,你才是本王明媒正娶的妻,本王才娶郡主,转头就纳妾,若宇国太子得知此事,是会千里迢迢赶过来,废了本王的另外两条腿的。” 言尽,离澈握住冷月的手,强制性的往自己身前一带,她无意碰到一截烫人的山芋,惊恼得急忙缩回了手指。 离澈低沉且富有磁性的声音传入耳畔:“月郡主,你总不能让本王一点儿好处也占不到,就被宇国太子断子绝孙了吧!” 冷月摇了摇头,道:“王爷,你多虑了,阿月断不会同宇国太子说这些话,他也没机会知道我在离国发生了什么事……” 离澈自是不信,只道:“月郡主不说,跟你来的人,却未必不往宇国递消息!” 跟来的四个女人,明着是侍奉月郡主的,实际上,恐怕是过来监视他的才对。 冷月蹙起眉,道:“王爷若不信跟着我的人,明日,我就寻个由头,将那四人打发到庖屋,离我们远些也就是了!” “明日的事,明日再议,月郡主,今晚,本是你我的新婚之夜,你既嫁给本王,不管你是公主还是郡主,都该履行你作为妻子的职责,此等夫妻闺房事,任凭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挑不出本王的半分不是……” 离澈看似暴力,实则轻柔的扯碎冷月的嫁衣,宽厚的手掌揽住她纤细的腰,将她放在床榻上:“月郡主,本王亦是身不由己,王爷大婚,却不行、房事,明日,喜帕上无血,你与我,就都会遭人诟病的,月郡主放心,只过了今晚,本王以后都断不会为难于你!” “王爷,不必……”冷月话未说全,他的身体就毫无征兆的滑了过去,随即,离澈眉头皱起:“你不是……” 离国的皇子,年满十五岁,父皇便会着人挑选容貌娟秀的丫头,塞进各个皇子的府中,教会皇子通晓人事,他也不例外。 月郡主的身体虽紧,却并无那种处、子独有的屏障感,喜帕上,也并无落红,种种迹象都表明,月郡主她非完璧之身。 离澈细长的手指探入了绣枕,抽出一把短刃,道:“本王习惯枕刀而眠,今晚,它终于派得上用场了!” 他瞧冷月的眸子平静,并未有害怕的迹象,他轻笑:“月郡主可知,新婚妻子失贞于他人,在离国,会受到什么样的刑法?” 他以整个人的重量压住冷月,冰冷的刀背抵在冷月的脖颈上:“会被沉塘喂鱼!” 她面无惧色:“王爷若能杀了阿月,阿月在九泉之下,都会谢谢你今晚的善举!” 离澈的眸子幽暗了下去,半晌才道:“月郡主,只有愚昧无知的蠢货,才会不顾及自身的脸面,将妻子不贞的事实,宣扬得人尽皆知,本王只是腿瘸,又不是心瘸,只不过这洞房花烛夜,难免要本王以血助兴了!” 他忽地起身,以利刃割破了自己的掌心,滴在了喜帕上,汩汩血迹浸透了冷月身、下的喜帕,也浸透了床单…… 离澈直到掌心的血不再流淌,才复又躺了回去,侧身看向她,道:“过了今晚,你便不再是月郡主,而是本王的妃,在人前,月郡主还得与本王扮演恩爱夫妻才对!” 她将自己裹在了锦被里,面对着墙壁,答了一声:“阿月明白。” “你能明白就好,”离澈一掀锦被,躺在了冷月的身侧,道:“明日,王妃即便醒得早,也要起的晚一些,免得下人们嚼舌根,暗议本王的哪条腿都不中用……” 冷月脸红到了耳根,她听到现在才明白,离澈说的腿,此腿非彼腿…… 她是故意睡的晚了些,睡到了日上三竿才起,司棋伺候她洗漱,墨画则收走了床上喜帕,也换了新的被褥…… 一切都收拾的妥帖了,她才出了门,赶去前厅与离澈一起用饭。 远远的,离澈就迎了过来,自然而然牵住她的手,轻问:“王妃昨晚睡的可好?” 她唇角勾起一抹得体的笑,道:“有王爷在身侧,阿月睡的极其安稳!” 离澈:“……”不错,比本王还会装。 两人相视一笑,去了正厅。 离澈先将右手边的椅子往外挪动几分,示意着冷月坐下后,自己才坐在主位上。 他往冷月的碗里夹了一筷子菜,笑道:“本王晨起时,见王妃睡得正香,不忍打扰,便自作主张的让下人加了些许菜肴,王妃尝尝,可还入得了口吗?” 冷月并未着急动那碗黑乎乎的菜肴,而是语气娇嗔道:“王爷待阿月这般贴心,也不怕被王府的丫头们笑话了去?” 他顺了顺她鬓角的发丝,暗声道:“本王啊,才不怕被人笑话呢!” 因为他跛足而行,这许多年来,他在父皇面前受尽了白眼和冷落,那些大臣在暗地里,也不知道会怎么嘲笑于他呢! 他若是在意别人笑话,早就该拔剑自刎了! 第146章 初次入宫 冷月“……”离澈还在演吗? 她不在答话,而是羞怯的低下了头,慢条斯理的吃起饭来…… 日子,便是这样一天天的过着。 他们两人默契的在别人面前,伪装成一副无比恩爱的模样,每一晚,离澈都会轻轻拥着冷月入眠,除此之外,两人也再无其他交集…… 转眼,到了八月十五。 这一日,既是阖家团圆的日子,也是梁浩然的忌日…… 晨起时,离澈就与冷月说过,待他早朝归来,会与冷月同去宫中,参加中秋宴会,要她收拾的妥帖一些。 菱花镜里,映出她媚色倾城的脸。 冷月叹息一声,道:“司棋,帮我梳一个端庄的发髻,衣裙,就穿那件通体素白的吧!” 司棋眸光微转,笑道:“王妃新婚燕尔,初次进宫却穿的这般素净,怕是不太妥当,依奴婢拙见,以王妃之姿,着艳红、浅粉衣裙,今日入宫,必然会艳压群芳的!” 冷月浅浅一笑,道:“上有皇后,下有太子妃,咱们王爷又一向行事低调,我穿的素净些,便是为了压一压眉眼的这抹艳色,艳压群芳的机会,还是让给别人的好!” 司棋闻言,又劝道:“王妃,通体素白,多好的料子也显得寒酸了几分,若不然,换成白色绣红梅花的,可好?” 冷月语气有些不耐烦了:“司棋,听我的便是,你不要再啰嗦了!” 冷月的这具身体,不施粉黛,也肤白如细瓷,眉不画而翠,唇不点而红,尽管她一袭白衣,头上仅用绿梅簪固定住了发型,却遮掩不住她天生的好颜色…… 离澈紧紧握着她的手,二人进了皇宫时,太子和太子妃,已然见过礼了。 离澈与冷月跪在殿前,齐声道:“儿臣(臣媳)拜见父皇母后!” 离皇道:“快起来吧!”两人依言起身,相携着,坐在离落对面的矮几上。 离皇瞧了冷月一眼,道:“新妇初次进宫,穿的也太素了些!” 冷月闻言,刚要起身作答,离皇就及时制止了:“中秋,乃是阖家团圆的日子,三王妃无须多礼!” 冷月笑道:“父皇有所不知,王爷素来节俭,臣媳既是嫁给了王爷,自然要与王爷夫妻同心,摒弃从前的奢靡之风,一应从俭!” 皇后不禁冷嗤一声,道:“再怎么节俭,也节俭不到王妃的吃穿用度上,阿澈,你可不能慢待了宇国郡主啊!” “母后此言差矣,王爷待臣媳极好,”她还是起身,轻轻一礼,道:“只不过,相对比穿在身上的绫罗锦缎,华服美裳,臣媳更希望,银钱能够用之于民!” 离皇原本浑浊的眼睛,闪过一抹光亮,他看着满座披金戴银,衣着华美的女眷,最后将目光落在冷月身上,道:“却不知,这是三王爷的见地,还是三王妃的见地?” 冷月的笑意更深,道:“臣媳不过是个妇道人家罢了,哪里懂得了民生大事,这番话,自然是出自三王爷之口!” 离皇的目光,这才落到了离澈身上。 这孩子累带母亲难产而死,这么多年,他也一直冷落着离澈,却不想,离澈自己备受冷待,却仍旧想着离国百姓能生活的好些…… 他叹息一声,道:“三王妃好歹也是宇国郡主,才嫁到离国,便事事为三王爷考虑,为离国的百姓作考虑,父皇极为欣慰,即刻着内务府,赏三王妃各色锦缎五十匹,夜明珠十颗,白银万两,黄金二千两,就当是做父皇的,送给三王妃的见面之礼吧!” 冷月当即跪在殿前,道:“臣媳多谢父皇恩赏!” 离皇道:“快起来!” 冷月乖觉的坐回离澈的身边,顺手帮他倒了一盏清茶。 离澈不由得仔细观察他名义上的妻,这月郡主倒是好厉害的手段啊,轻描淡写,漫不经心的几句话,既抬高了他这个名义上的夫君,又哄的父皇骤然出了这么大的血…… 离落和离华,也不由得偷瞄了冷月一眼。 离落是认识她的,暗想着,这女人倒不简单,摇身一变,就成为宇国郡主,今而,又嫁给了离澈,成为离国的三王妃…… 离华却是第一次看见冷月,只觉三王妃十足貌美,也十足聪慧。 他只是心里不甚明白,明明自己比离澈大两个月,离澈还是瘸的,为何宇国郡主,偏偏略过他这个二皇子,嫁给了三皇子呢! 所有人都心思各异,看向冷月的目光,有羡慕的,但更多的,却是嫉妒…… 冷月也懒得搭理他们,大家用过饭,又口不由心的寒暄了半晌,才出了皇宫的门。 离华拍了拍离澈的肩膀,意味深长的道:“阿澈,你小子艳福不浅啊!” 离澈勾起唇角,道:“二皇兄,你莫要笑话阿澈了!” 他转身,上了自己的马车,却见冷月美眸微合,他握住她的手,道:“王妃可是累了!” 她并未抬眼,只道:“赔了一天的笑,笑的脸都僵了,自然是累的。” 他扳过冷月的肩膀,道:“你可以靠着本王,小憩片刻。” 她往相反的方向偏了几分,道:“不必麻烦王爷!” 他低声耳语:“王妃,既然装都装了,倒不如装的彻底些!” 他才扳过冷月的肩膀,骑马而行的离华,就轻轻掀开了他的马车帘,道:“阿澈,你与三王妃可是够恩爱的啊!” 离澈急忙抬袖遮住冷月的脸,道:“阿澈已是成家之人,皇兄以后,断不可如此鲁莽了!”离华这才撂下车帘,策马而去。 马车缓缓行驶着,冷月突然道:“王爷,阿月想下车,买些东西!” 离澈低眸,语气缓缓道:“身为王妃,不可随意在人前抛头露面,待回到了王府,王妃再差人帮你买也就是了!” 一进府门,冷月就从钱袋里摸出几枚碎银子,递给了墨画,吩咐道:“去街上,帮我买些纸钱回来!” 墨画有些为难的看了自家王爷一眼,离澈道:“王妃是府上的女主人,让你买什么,你都应该听话照办!” 第147章 欺负老实人的错觉 听见王爷发了话,墨画才走出了王府的大门。 冷月满心感激的看了离澈一眼,道:“阿月多谢王爷体恤!” 离澈苦涩一笑,道:“你谢本王做什么,是本王应该谢谢你才对,因为有你在,父皇今日,可是多看了本王好几眼呢!” 且父皇今日看他的目光,是以往从未有过的慈爱之情。 冷月踌躇半晌,道:“王爷是个聪明人,岂会不知,若想得到离皇的看重,就得在他面前多多表现才行,你啊,只是不屑去争罢了!” 这段时日的相处,冷月从离澈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中,看得出离澈此人,能忍常人所不能忍,亦能为常人所不能为。 但凡成大事者,也都会具备这样的品质,离澈这个王爷,除了命不如离落好,其他的,却未必会比不上离落…… 离落的生母是离国的皇后娘娘,这也就注定了,离落从一出生开始,就是被寄予厚望的太子殿下。 而离澈则不一样了,他连个能在离皇面前说上几句话的生母都没有,更没在朝为官的母家至亲,而离澈适才的一番话,苦涩又无奈,冷月也不难听出,离澈与离皇的父子亲情,也是极为淡薄的…… 离澈长长的叹息一声,道:“一个跛脚而行的王爷,再争又能争到哪里去!” 若真有什么想要争的,离澈只想父皇多了解了解他,多对他笑一笑,想父皇能够看见他的好处,能够明白他并非是一无是处的皇子…… 冷月道:“王爷曾经说过,你并非天生跛脚,而是后天损伤所致,既是后天形成的伤,就总会有治好的那一天,王爷,只要你想争,阿月是可以帮你的!” “帮?你为什么要帮本王?”离澈不解的问。 冷月默了一瞬,答:“就凭……就凭你我是名义上的夫妻,阿月帮了王爷,也算是在帮自己。” 冷月不知,自己为何不经思考,就会说出帮离澈的话来。 许因为,她是可怜人,离澈亦是可怜人的缘故,又或者在她的心里,这桩婚事对离澈而言并不公平,她对离澈,也多少都有点亏欠之情的…… 两人说话间,已经迈进了正厅。 冷月才饮了半盏茶水,墨画就进门禀报:“王妃,您吩咐奴婢买的纸钱,奴婢已经买回来了!” 冷月点了点头,道:“墨画,你再去准备些热水,我要沐浴更衣,净手煴香!” “呵,”离澈轻笑一声,道:“王妃这般虔诚,是为了祭奠谁啊?” 她亦是笑,只道:“王爷,有些事,明白了倒不如糊涂的好!” 冷月都这般说了,离澈在心里,也能猜出个七七八八,她是要祭奠自己心爱的人,自己最心爱的那个死男人…… 可笑啊,可笑他娶回来一个扬言帮他,却又心里无他的女人! 更可笑的是,他这个王爷,对自己的王妃是打不得、骂不得,更休不得,眼下,他除了由着这个女人的心性去,也暂时别无他法了…… 是夜,皓月当空,繁星点点。 冷月人在后院,袅袅青烟环绕,她红肿着双眼,一点点的往火堆里扔纸钱,她语气中,略带几分埋怨:“梁浩然,你死的倒干净,却独留我一人在世上,死了几次也没能死成,你要不要今晚给阿月托个梦啊,你告诉告诉阿月,如何做,才能死的透透的……” 她又想梁浩然了,哪怕是托梦也行,她只想再见他一面…… 离澈远远的看着冷月,披散三千发丝,不知道在那一直嘟囔着什么。 他悄悄的靠近,拦腰抱起了冷月,素白的裙摆翻飞,他看见冷月连鞋都没穿,他眉头微皱,刚要出言斥责,怀里的人儿就开始不安分了起来。 她拼命捶打他的胸膛,不住的道:“离澈,你放我下来,你快点儿放我下来,我都快和他商量好托梦了……” “托什么梦?还不住嘴!” 离澈立刻沉下了脸,道:“本王腿瘸,你再乱动,若不甚掉到了纸钱堆里,可不干本王的事!” 离澈的手臂极稳,稳到冷月感觉不到他在跛脚而行。 一进卧房,他就将冷月扔到床榻,直接抽出自己的被子,铺在了地上。 冷月看着他一气呵成的动作,道:“王爷,你睡在地上,不冷吗?” 他没好气的道:“总好过与你同榻而眠,一身的纸钱味,不知道的,还以为本王晚间睡在了坟茔上!” 冷月闻听此言,道:“王爷睡床,我去睡偏房!” “打住!” 离澈道:“新婚不足百日,便要分房而睡,此事若传扬出去,旁人会以为你我夫妻不合,不合就不合,反正也从未合过,关键是流言若传到宇国,对本王的腿脚不好!” 冷月沉默了一会儿,道:“那就我睡地上,王爷睡床榻,免得你着了凉气!” “本王抗冻!” 他说完了这句话,就背转过身,合上了眼帘,离国的地面潮湿阴冷,他若让一个女人睡地上,是会睡出毛病来的。 冷月绞了绞袖口,离澈好歹也是王爷,却接受了她并非完璧的事实,也允许她在阖家团圆的日子,在王府祭奠了梁浩然…… 离澈对她的种种迁就,让她觉得有些自惭形秽,让她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坏人! 离澈是个命苦的。 母妃去的早,父皇又不疼他,跛脚而行的王爷,不一定在外面受了多少冷嘲热讽,好不容易成年娶个妻,还娶个她这样的…… 离澈但凡狠下心,对她撒撒火气,她心里也会好受几分,偏偏他一直再忍着…… 冷月瞄一眼他高高瘦瘦的背影,她怎么就生出一种欺负老实人的错觉呢…… 冷月想了很多,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直到阳光影影绰绰的透过纱幔,她才不情不愿的睁开了眼睛…… 转眸,冷月瞄见了睡在地上的离澈,却看不出离澈烧的通红的脸。 只见他还在安睡,冷月急忙下了床塌,轻轻踢了踢离澈的胳膊肘,道:“王爷,你今日不去上早朝了吗?” 第148章 王妃请继续 没有回应,冷月只得蹲下来,用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怎么烫的跟块烤红薯一样!” 冷月先是将地上的锦被扔回到床上,随即扶起了离澈,她环住离澈的腰身,连拖带拽的将人送到了床榻。 做好了这一切,她才冲着门外的婢女吩咐道:“司棋,你去打盆温水,墨画,你快去为王爷找个医者诊治!” 医者探过脉,道:“王爷风寒入体,引发高热,待老夫为王爷开两剂药方!” 冷月眸光微转,这医者既然来都来了,一个病也是看,两个病他不也是瞧吗! 她当即道:“医者不妨再看看,王爷的跛足之症,可还有治好的可能吗!” 她褪去离澈的锦袜,露出离澈瘦瘦的大脚丫。 医者瞧摸了半晌,重重的叹息一声,语气缓缓道:“王爷的脚伤,是幼年时遭到重力敲击,致使脚骨损伤,着地时,会有如钻心般的疼痛,王爷此前没得到及时的诊治调养,如今再医,却有些难了,草民说难,并不是药方难配,而是药材难寻,需的以狗脊、青风藤、骨碎补、鹿衔治成膏药外敷;牛膝、金银忍冬、龙髓草制成药丸,内服,按照此方调养,王爷方可痊愈!” 冷月眉头蹙起,道:“药材太多,我记不住,有劳医者将治疗腿伤的药,单独开个方子,待我得了空,凑齐这药材也就罢了!” 医者意味不明的看了冷月一眼,先开了退烧驱寒的药方,墨画去煎了药,医者才又开了治疗跛脚的良方,冷月将药方揣进怀里,先命司棋送着医者离开了。 她拧着帕子,擦拭离澈的额头,突然,离澈握住了她的手。 她心上一惊,想要抽回手,就听见离澈含糊不清的声音:“母妃,母妃,阿澈的头好痛……” 冷月心口微窒,眼前的离澈,比从前的她,是要小上几岁的。 此刻,他就这么意识昏沉的躺在床上,眉头紧皱,一声声的唤着母妃,冷月这心里,是越听越不是滋味了。 要不,答应了他吧?这孩子也怪可怜见儿的! 冷月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颊,道:“阿澈,我的儿,母妃一直都在你身边,你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好好的替母妃活下去啊!” 听了这番话,离澈也终于安定了下来。 不多一会儿,墨画就进了门,道:“王妃,王爷的药已经熬好了!” 冷月接过墨画手中的药汁,道:“你先下去吧!” 她用瓷勺搅动着碗,又轻轻吹了吹,药的温度刚好,她才将药递到了离澈的嘴边。 一勺药下去,离澈一滴都没咽下去,反而撒的满衣襟都是。 冷月蹙眉,急忙擦掉他衣襟的药汁,清了清嗓子,道:“儿啊,你得听话吃药,不吃药是不会好起来的!” 紧接着,又喂了一勺,还是咽不下去,冒充他母妃也不管用了吗? 冷月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个问题。 她轻轻捏着离澈的嘴,发现他牙关紧闭,这个糟心的东西,牙关紧闭,自然是喝不下药的呀! 若不然,敲碎他的牙? 不行不行,他父皇本就不待见他,若碎了两颗牙,离澈说话就会漏风,那他岂不是更不招人待见了吗? 若不然,用力掰开他的嘴,生往嗓子里灌?那样暴力行事,会不会直接呛死人啊? 左思不行,右想也不对,眼看着药又凉了一分,冷月心一恒,牙一咬,道:“罢了罢了,看在你迷迷糊糊,将我误认为母妃的情分上,母妃就勉为其难的亲自喂你吧!” 她年幼时,牙齿尚未长全,许多东西想吃却又吃不了,她馋的直流口水,娘亲无法,就会将东西咬碎了再喂她,她像一只嗷嗷待哺的乳燕儿,张嘴等着阿娘来喂。 眼前的这只,她姑且当做大燕子吧,一只生了病,暂时没了吞咽功能的大燕子…… 她含了一口药汁,捏住离澈的唇,缓缓的将药渡了进去。 嗯,不得不说,还是这个办法好,一滴药也不会浪费。 直到那碗药见底,冷月才起身,替离澈掖好了被角,离开了房间。 她急匆匆的用了早饭,又喂离澈喝些米粥,才头戴帷帽,走出了王府的大门。 她此番出去只为一事,为离澈抓治疗跛脚的药方。 为了不过分的引人注目,她分散开来,每进一家药房,她都只问一个药材的名字,也只会买一味药。 她跑遍了满城大大小小的药房,也不过勉强凑齐药方上的六味药…… 天就快黑了,她腿也走的细了,只得先行往回走。 途中路过藏香阁时,她不由得加快了脚步,突然,嘭的一声响,她忍不住回眸,看见藏香阁三楼,被丟下一个女人,那女人像是一只断翼的蝴蝶,直直的坠落在冷月侧后方,杏目圆睁,大口大口的吐着血。 抬眸,三楼未关的窗子,模模糊糊的,仿佛立着一个男人的身影。 冷月不敢再看,只暗暗腹诽,离国的治安,这么不好吗? 她急色匆匆返回了王府,命人放好了药材,转而去了卧房。 床榻上,离澈仍旧未醒,她又摸了摸离澈的额头,虽说还有些热,却没有清早那么烫了! 她当即吩咐道:“墨画,再去给王爷熬一碗药!” 她像白天一样,以唇渡药,渡着渡着,离澈却忽然睁开了眼。 她惊慌的起身,剩下的半口药回流太急,呛的她一阵轻咳…… 他并未起身,而是伸出手,顺了顺她的后背:“本王迷迷糊糊的,还想着什么东西这般甜,原来,是王妃在喂本王喝药!” 转眸,他看见碗中还剩了小半碗,他轻笑一声:“药未喝完,王妃请继续!” 她羞恼不已,道:“王爷…王爷既是醒了,就应该自己喝!” 他缓缓垂下了手,叹息一声,道:“早知道醒的不是时候,本王还不如不醒了!” “胡说,你若迟迟不肯醒,岂不是害的满府人为你担心!”她豁然转身,却见适才已然睁眼的离澈,又合上了眼帘…… 第149章 王爷不弱吗 什么情况,她小心翼翼的探了探离澈的鼻子,还能喘气,那就是精气神不济,又昏过去了! 她叹息一声,道:“果真体弱!” 冷月再次端起碗,含药又渡了过去,他当即扣住她的脑袋,唇齿交融,他扫尽了她口中所有药汁,旋身,冷月整个人身体悬空,落在了床榻里侧,他俯在她的肩头,轻声问道:“王妃适才说,本王体弱?” 她微微眯起眼,道:“王爷不弱吗?” 不过睡了一晚上地面,就给人睡病了,这还不够体弱吗? 离澈勾唇浅笑,道:“弱不弱的,王妃试一试不就知道了!” 此时此刻,女人在他怀里,心里想着的到底是谁,也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甚至,女人身上的纸钱味,都变得好闻了起来,想来,这也是为了照顾他,而未及换衣的缘故。 他轻轻捻入她的唇。 冷月瞪大眼眸,抬手推着离澈的胸膛:“王爷,你不能碰我,不能碰我……” 从前的许多年,八月十五到九月十五,都是她一袭素白,忌荤腥的日子,荤腥尚且不会碰,何况是堂而皇之的接受一个男人。 她如今的这具身体,虽说与梁浩然并无关系,但是,在冷月的灵魂最深处,还在记挂着梁浩然的忌日之期…… 离澈强行压抑着满身欲、火,看向冷月那双清澈的,又有几分空洞的眼眸。 他笑道:“王妃,是你撩的本王满身火气,怎么,现在却不给本王碰了吗?” “谁?谁撩你了?” 她出言解释道:“王爷意识昏沉,咽不下药汁,阿月是怕你烧坏了,才会喂你吃药的!你还……”你还管我叫母妃了呢…… 离澈摸着冷月的下巴,道:“这么说,本王这是娶回一个普渡众生的女菩萨了?” 她蹙起眉,道:“女菩萨倒不敢当,我只是不想让你死了而已!” 离澈眸光微转,道:“王妃可曾听过,佛祖割肉喂鹰的故事?” 冷月摇了摇头。 离澈缓缓说道:有一次,释尊外出,正好遇到一只饥饿的老鹰在追捕一只可怜的鸽子,释尊慈悲心起,就把鸽子伸手握住,藏到了自己怀里。老鹰愤怒地道:“释尊要救这鸽子一命,就等于看着老鹰被活活饿死。 于是,释尊取出天平,把鸽子放在一边,想从身上割下和鸽子等重的肉,鸽子虽小,释尊他割了很多肉,天平还是斜的,直到释尊割下最后一片肉,天平才终于平了,天地风云为之变色,真正的佛祖就诞生了! 冷月极为不解:“王爷与我讲这个故事,是何道理?” 他的手缓缓下移,探进了冷月的里衣,轻声道:“古有释尊割肉喂鹰,原地修成了正果,今有王妃舍身为本王,没准啊,明儿一早,王妃就能得道成仙,立即飞升了!” 冷月拽住他不安分的手,眼圈通红:“不行,现在还不行……” 他声音暗哑道:“王妃,你与本王说一句准话儿,现在不行,什么时候才能行?” 她嗫嚅出声:“我…我也不知道……” 离澈从她躲闪的眼眸,看出了其中的深意,只道:“罢了,你还想为心上人多守几日,本王也不会逼你!” 他拽住冷月的手,碰了一下自己难耐的一物,叹息一声,道:“只是可怜了本王的这条腿,它怕是等不到宇国太子亲自出手,也迟早会废在王妃的手里了……” 冷月绞了绞袖口,道:“我…我明日,就张罗着给你多纳几房妾室!” 离澈躺了回去,背转过身,语气疲惫道:“王妃还是消停些,让本王安生几日吧!” 冷月不再说话,而是拢好被子,因她今日路走的多,不过片刻,就沉睡了过去…… 离澈低低的呢喃了一句:“小兄弟,你也安生着些吧,女菩萨不愿意帮你!” 冷月再次醒转时,摸了摸身边空下来的床榻,心知离澈去上早朝了,也就说明他的身体,已然无大碍了。 她起身,依旧是司棋侍奉她梳妆,她出言吩咐另一人:“墨画,你帮我找到王爷的鞋样,再去库房寻些质地柔软的白棉布!” 这段时日,她偷偷观察王爷走路的样子,王爷的左脚跟不敢着地,故而,只能踮起脚尖,将半个身体的重心放在了脚趾上。 稍有不慎,或者碰到了碎石子,他的腿就会下意识的往外拐动几分。 她若是按照王爷靴子的尺寸,为他做一个脚尖薄,脚跟厚的衬底子,暗暗调整王爷脚跟不敢着地的事实,一来,能避免王爷跌倒,二来,旁人也看不出王爷跛脚而行了! 她按照自己所理解的,裁剪好尺寸合适的衬底,一针一线缝的仔细,不过一个晌午,就做好了两个左脚的衬底。 这时,离澈也回了府,冷月拽着他的袖子,让他坐下,随即,脱去他的靴子。离澈微微皱眉,道:“王妃,你这是要做什么?” 冷月将衬底垫进了靴子,才道:“王爷姑且试一试,垫上了衬底,可还合脚?” 离澈一脚蹬进了靴子,只觉得,脚跟触到了轻柔绵软,他站起身,这十几年来,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脚跟挨到了地面上,他试探着行走,脚跟还是隐隐有些痛,但这种痛,已然在他能够承受的范围之内了…… 冷月瞧不清他细微的表情变化,只看他呆愣着半晌,难不成是自己估量错了? 冷月当即道:“若不合脚,我再重新调整重新做!” 离澈怔忡一瞬,想这许多年来,倒从未有人为自己做过这些…… 离澈心头一暖,语气也愈发柔和了,他当即道:“不必重做,衬底薄厚刚好!” 没有估量失误,冷月这心里有些小得意,她道:“既是刚刚好,我得空就多做一些!” 离国的气候温暖却又潮湿,人的脚底板就必然容易出汗,她闲着无事,多做一些衬底子,也好便于离澈更换。 于男女之事,冷月自知亏了眼前人,就想着以无伤大雅的关心,能弥补离澈一二…… 第150章 求父皇赐药 他揽住冷月的肩头,无比真诚的道:“谢谢你!” 冷月轻轻挣脱他的怀抱,道:“昨日,医者替王爷看过,他说王爷的跛脚可以治好,我去了药房,勉强凑齐了六味药,唯独差一味龙髓草,我跑遍满城,也没能买到!” 离澈道:“龙髓草在皇宫之内,宫墙之外的药房,自然是买不到的!” 冷月眸子转了转,道:“在皇宫就更简单了,管父皇要去,他自然会给你的!” “谈何容易,” 离澈一圈圈的走着,道:“我父皇若想给,又怎会冷眼看着我跛了这么多年!” “父皇不给,你就不知道争取一下吗?”冷月略微思忖,道:“待有了再次入宫的机会,我就帮你要!” 她用衬底垫在靴子里,实乃骗人骗己的下下策,万一离澈的哪个兄弟顽皮,与他动起手来,离澈还是会吃亏的,故而,她一定要求得龙髓草,让离澈的腿完全好起来…… 离澈看她认真的神色,清浅一笑,道:“龙髓草珍贵异常,谁要,父皇也不一定会给!” 冷月才不信他的悖论,当即道:“多珍贵的药材,也只有发挥到应有的作用,才能体现出药材的珍贵来,我还就不信了,我与父皇开口,父皇还会明晃晃的拒绝我吗?” 再怎么珍贵,也不过就是一株药草罢了,若不能物尽其用,与路边的野草,也就没有什么两样了…… 冷月左等右盼的机会,没过多久也就到了,十月初五,乃是离皇的生辰,所有王公大臣,皇亲国戚,都前来皇宫祝寿! 远远的,他们就看见离澈寒酸的马车。 众人忍不住议论纷纷:“说来也奇,自从三王爷娶了宇国郡主,这跛了多年的腿,竟然奇迹般的好了……” “是啊是啊,就连皇上,对三王爷的态度,也明显缓和了许多……” “这么说来,这三王妃,也算得上是三王爷的福星了……” 文武百官正议论着,离澈下了马车,众人也立即噤了声。 冷月一点点的往外挪动,离澈当即展开双臂,将冷月抱了出来。 她瘸着一条腿,道:“有劳王爷,帮阿月把拐杖拿出来!” 离澈道:“本王抱着王妃就好!” “不行,”她满面羞色,道:“百官皆在,阿月会难为情的!” “好,本王依着你!” 就这样,冷月左手拄着拐杖,离澈搀扶着她的右手,慢慢的往皇宫内走去。 “怎么回事?三王爷的腿好了,三王妃就又瘸了?” “瞧瞧,这瘸的还都是左腿呢?” “嘘,小点声…小点声…你们不想要命啦……” 不出意外的,冷月与离澈最后到达了宴会。 皇后看冷月瘸着腿,又怎会错过往离澈身上泼脏水的机会? 她语气缓缓道:“月郡主嫁过来不过两个月,怎么就受了这么重的伤,三王爷,此事若传到宇国去,宇皇还以为我们欺负了月郡主呢,若因为此等小事,引发不必要的战争,三王爷岂非成了离国的罪人?” 皇后这话不轻不重,刚好触动了离皇心里那根弦,他此生,最害怕的就是打仗了! 离皇当即怒目沉喝,道:“逆子,才装了几天好人,你这就现出原形了吗?” 冷月“……” 都说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眼下看来,也不尽然,离皇不分青红皂白,就当着文武大臣的面,骂了离澈一通,她不难想象出,离澈过去这许多年来,得受多大的委屈和排挤啊! “父皇,母后,” 冷月放下拐杖,慢慢的跪了下去,道:“臣媳受伤,是因为一时兴起,想学骑马,不慎跌下马匹,摔伤了腿,并非是王爷之过!” 皇后冷哼一声,道:“照顾不好王妃,此为第一错,明知王妃受伤,还不让其在家好生休养,此为第二错。阿澈,你糊涂啊!” 冷月“……” 他这个母后,不对,是后母,真是为了打击离澈,不遗余力的在火上浇油啊! 冷月向来的信条,是你敬我一分,我敬你三分,你若不识敬,她也不惧怕与人撕破了脸面,离澈好歹也是她名义上的夫君,断没有让后母欺负的道理…… 冷月的声音,添了几分暗藏的愤怒:“母后,三王爷乃是臣媳的夫婿,宇国的女婿,所谓夫妻一体,荣辱与共,今而,母后却在百官面前数落三王爷的过错,焉知此举,既是不给臣媳脸面,也是不给宇国脸面啊!” 离落闻听此言,急忙接过了话儿:“月郡主言重了,母后不过是怜你远嫁,怕你受了委屈,又不好意思言语罢了!” 离落冲皇后递了个眼神,皇后当即话锋一转:“是啊是啊,母后只是心疼你,阿澈,瞧你粗心的,王妃腿上有伤,怎能久跪,快点扶王妃起来,以免落下了病根!” 离澈伸手去扶,冷月斜睨了他一眼,龙髓草没等要呢,她怎么可能站的起来…… 冷月抽出袖中丝帕,擦拭了一下根本就不存在的眼泪,语气哽咽道:“父皇,臣媳腿痛难忍,夜不能寐,医者说,臣媳是不幸伤到了筋骨,需得以龙髓草入药,方能好全,府中的丫头,跑遍京中所有药房,却没能找到一株龙髓草,臣媳愚昧,想着皇宫之内,自然缺不了奇珍异草,今日,免不得要拉下脸面求父皇赐药,若是…若是离国皇宫没有,臣媳只能向母家求助,几年前,宇国太子为耀国皇上报了杀子之仇,想来,合两国之力,也不至于连株药草都寻不到!” 她言辞恳切,却分明是在暗暗威胁,离皇若是不肯给,就是心疼一株药草,任由着宇国郡主骨痛难忍,夜不能安…… 离落皱起眉头,看着跪在地上的冷月,当即对着离皇拱手一礼,道:“父皇,市井的医者,比不得宫内的御医医术精湛,依儿臣之见,不如传来御医,为三王妃诊治!” 他倒要看看,这个三王妃,是真的伤了筋骨,还是在父皇面前别有用心的装可怜! 第151章 求父皇体恤臣媳 冷月这才慢悠悠的起身,拄上了拐杖,道:“用不着宫中御医,且找个年轻貌美,眼神好使的医女来,为我诊治即可!” 皇后眉头微蹙,出言道:“三王妃,离国宫中的医女,只擅长千金之术,于伤筋动骨的外伤,并不擅长啊!” 冷月意味深长的看了离落一眼,道:“太子殿下手眼通天,谁知道他在宫中有没有自己的心腹?本郡主担心,太子殿下推荐的御医,免不得要为我探脉摸骨,万一御医手抖了起来,反而会害得我落下了病根的!” 离落怒道:“你……”她一定是还在记恨当年掰断她腿的那件事…… “别吵了!” 离皇幽幽开了口:“三王妃,就让一直为朕请平安脉的杜御医,为你诊治,杜御医从医二十余载,三王妃总算能放心了吧!” 冷月轻轻一礼,道:“多谢父皇!” 她拄着小拐杖,在离澈的搀扶下,去了偏殿,离落也紧随其后的进了偏殿。 杜御医已年过花甲,须发皆白。 他先是探了冷月的脉搏,道了句:“王妃体质虚寒,恐怕难于生养!” 是啊,冷月在吴府的半年,日日泡在寒冰床上,又岂有不虚不寒的道理!看了眼面沉如水的离澈,冷月随即笑道:“杜御医,你的心思放错地方了,父皇让你探脉,是为了探出我的腿是否伤到筋骨,若想好的快一些,是否需要龙髓草?” 她这一番话,暗示意味明显,离落当即冷哼一声,道:“杜御医,你无需听信她的胡言乱语,且按照你的经验开药方便是!” 冷月坐在椅子上,将受伤的那条腿,担在了椅子扶手。 她小心翼翼的褪下绣鞋,褪去锦袜,露出半截紫的发黑,肿的变形的小腿来…… 冷月笑了笑,道:“若实在探不出,这般直观的看着,总能看出些许端倪吧,杜御医,您老要仔细斟酌着,如何在父皇面前回话,我也不妨告诉您,只要能减少我的几分痛苦,父皇啊,是什么都会舍得给我的!” 离皇不在乎离澈这个儿子,也自然不在乎她这个名义上的儿媳,但,他忌惮宇国,这龙髓草,离皇纵然万般不舍,也得舍…… 杜御医微微低下头,道:“王妃请放心,老臣自会如实向皇上禀报!” 离澈掩去神色,垂下眼睫,拾起地上的锦袜绣鞋,慢慢的替冷月穿好。 他从未想过,冷月为了给他求龙髓草,会不惜弄伤自己的腿,还伤的这般严重,且他这个王爷,压根都不知道自己的王妃是何时受伤的,莫非,是在他上早朝的时候…… 离澈轻轻抱起她,冷月道:“王爷快放我下来,太子殿下还在这监督着呢!” 离落气的一甩衣袖,先一步离开了。 冷月俯在离澈的耳畔,轻声道:“快点儿放我下来,让我拄着拐杖过去,做戏就要做全套,王爷,可就差最后一步了……” 离澈的手臂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反复几次,才将冷月放了下去。 杜御医比冷月离澈早几分到了大殿,他跪在殿前,道:“禀皇上,经老臣诊视,三王妃的腿伤的确颇为严重,须以白芍,丹参,骨碎补,碾成粉末外敷,有助于消肿止痛;当归、赤芍、苏木以水煎服,有助于坚骨活血,这药方中,若再加上一味龙髓草,的确会令三王妃的腿伤,好的更快几分!” 杜御医说的是极为中肯的实话,若无龙髓草,三王妃按照药方仔细调养,也会好全,只不过她伤到筋骨,会好的慢些,若有龙髓草为引,自然会药到病除,不日痊愈。 拐杖落地,发出哒哒哒的声音,是离澈搀扶着冷月,在此时步入了大殿,杜御医说的话,亦是分毫不差的传进两个人的耳朵。 冷月抬起几许空洞的眼眸,看向上座的离皇,道:“求父皇体恤臣媳!” 离皇叹息一声,道:“不过是一味药材罢了,既是对三王妃有益,朕赏你便是!” 转脸,离皇将身上的玉珏递给近身侍奉的人,道:“悦安,你去传朕的口谕,将那株龙髓草取出来,赠予三王妃!” 若是旁的王妃,他自然不会给,以龙髓草的价格,仅一株,就够换上三五个王妃了,但这个宇国郡主,与别人不一样,离雪此前给他来过信,说月郡主尤为得宠,不可慢待,他是真的不想给,却又不得不给啊! 冷月略略俯身,道:“谢父皇恩赏!” 两人先是坐在了离落对面。 太子与太子妃最先起身,齐声道:“儿臣、臣媳祝父皇福如东海、日月昌明!” 离澈与冷月对望一眼,替自己斟了酒,又替冷月倒了半盏茶,起身,齐声道 :“儿臣、臣媳祝父皇仙福永享、寿与天齐!” 紧接着,一众大臣跪在地上,道:“臣等祝皇上千秋万代、帝业无尽!” 皇上看着殿前的众臣,道:“免礼!” 众人相继入了座,歌舞助兴,在一阵阵喝彩声中,这场宴会,也终于结束了! 冷月抱着龙髓草的盒子,离澈抱着她,小心翼翼的将她安置在马车上。 马车未行,离华就一掀轿帘,探进了一颗脑袋,笑道:“阿澈,你这王妃可真厉害啊,中秋家宴,让父皇赏了好多东西,父皇生辰,又求来万金难买的龙髓草,若再次进宫,三王妃岂不是要搬空离国的国库吗?” “二皇兄,你愈发的大胆了!” 离澈面露愠色,单手就将离华的脑袋推出马车外,朗声道:“再敢无礼,阿澈不介意在父皇面前参你行为不端,放诞无礼!” 车轱辘转了起来,离澈紧紧抱着冷月,轻声道:“怎么让自己伤的这么重?” 冷月清浅一笑,道:“伤的不重,龙髓草它也要不来!”她想名正言顺的拿到龙髓草,除了伤自己,也没有其他理由可用了! 离澈长叹一声,道:“对不起,嫁给本王这样的人,倒累带你受了这么大的苦!” 第152章 断骨求药 冷月摸了摸怀里的盒子,道:“我说过,我帮王爷,亦是在帮自己!” 她帮离澈,也存了自己的小心思,但愿离澈看在她这份帮衬,日后,两人能同在一个屋檐下,互相扶持、相安无事也就罢了! 离澈又怎能不多想? 他也是堂堂七尺男儿,又身为王爷,非但护不住自己的王妃,甚至还带累王妃为治好自己的腿,受了这么重的伤,他这心里啊,百般的不是滋味…… 他心思百转间,马车也到了王爷的府邸。 医者早就候在府中了,看见离澈,他当即双膝跪地,道:“草民拜见王爷王妃!” “快起来!” 离澈脚步不停,直奔着卧房而去,他先将冷月放在床榻上,急声吩咐道:“您快些看看王妃的腿,莫要落下了什么后遗症!” 医者看一眼冷月肿成老高的腿,道:“不妨事,只需按照草民的药方抓药,调养个把月的,王妃的腿伤便会好全。” 冷月将怀里的盒子递了过去,道:“您先且看看,这是不是您口中的龙髓草?” 医者打开盒子,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气,扑鼻而来,他的精神为之一振。 只见,里面的草药,红枝红根却无叶,形状就如同人的脉络一般。 医者眼前一亮,当即道:“禀王妃,这确是龙髓草无疑!” “您说的药,我已经凑齐了,王爷的腿,还是要交给您调理!”冷月顿了顿,忽而一笑,轻言细语的威胁道:“若王爷的腿还是治不好,我就要打断您的腿,提前给您养老送终了!” 医者闻听此言,急忙拱手一礼,道:“王妃请放心,草民定当竭尽全力的治好王爷!” 冷月话音刚落,墨画也进得门来,道:“王妃,您该喝药了!” 离澈自然而然的接过墨画递过来的碗,道:“本王亲自来便好!” 他轻轻的搅动药汁,吩咐道:“药苦,墨画,你去给王妃取些蜜饯备着!” 冷月转眸,看向另一人,道:“司棋,你先带医者去客厅休息,顺便收拾出一间房,供医者居住,也免得他来回跑了!” 整个卧房,又只剩他们两个人,他一勺一勺的喂着药,待冷月喝完药,又顺手递过了一碟蜜饯,思考片刻,才幽幽的道:“无论如何,你为我受苦是事实,本王承了你的情,日后,你再想做什么,好歹也要与本王打个商量,莫要自顾自的做傻事了!” “若今日之事,王爷提前知道,又当如何决定?”冷月笑了笑,继续道:“若是直截了当的同意,则显得王爷有些不近人情,若不同意此法,你父皇又舍不下龙髓草,阿月不忍让王爷为难,便只能自作主张了!” 这世上,最经不起试探的,可就是人心了,故而,这般两难的事,她也不想为难别人,为难别人,容易让自己难堪…… 离澈恍然惊醒,是啊,他若同意王妃伤害自己,为他求药,王妃的心里该有多难过,若不同意,他也没有更好的法子说服父皇,他看向冷月的眼睛,道:“你放心,本王以后定会护你周全,不会再让你受伤了!” 他站起身,柔声道:“王妃也要早些休息,本王这就去向父皇请几日假,待你的腿伤好全了,本王再去上朝也不迟!” 离澈重返皇宫,以冷月需要照顾为由,向离皇请了假。 离皇这生辰过的有些憋屈,适才,又多饮了几杯酒,见离澈去而复返,更是气恼,他不好拿冷月撒气,就只能拿离澈开刀了! 离皇当即道:“朝堂上有你无你,都是无关紧要的,索性,你便多歇息几日,好好的照顾三王妃,若她能为你生上一子半女,你也算是为离国的开枝散叶,做到贡献了!” 离澈拱手一礼,道:“是,父皇!” 这就是他在父皇心目中的地位,可有可无,能够像普通人家一般,绵延子嗣也就罢了! 他心不在焉的回到王府,直接去了偏殿,医者拱手一礼,道:“草民参加王爷!” 离澈扶他起身,道:“舅父,没有外人在,您不必行这么大的礼!” 医者名为秦羽,正是离澈母妃的亲弟,这十几年来,他一直隐于市井,苦心钻研医术,只盼着有一天,能治好离澈的跛足。 秦羽微微一笑,道:“阿澈,你且坐下,我再帮你摸摸骨头!” 他手摸着离澈的脚踝,道:“阿澈的跛足,若想完全恢复,须得先断骨、而后再接骨,只等到三日以后,我制好了药即可!” 离澈穿好了鞋袜,不放心的问:“舅父,王妃的腿,真的无碍吗?” 秦羽语气缓缓道:“舅舅下手还是有准头的,王妃的腿是看着吓人,实则,是断的极有技巧,并没有你想象的这般严重。” 他从怀里摸出几枚银子来,笑道:“这银子,还是王妃赏给舅舅的呢!” 秦羽正了正神色:“舅舅瞧着,你这王妃倒不似寻常人,她为郡主,却没有郡主的娇气,断骨求药,竟能忍着痛,哼都没有哼一声,心性之坚定,却不输给男儿分毫。” 事后,她并未动杀人灭口的心思,而是给了赏银,与我说:“您若聪明,殴打王妃的事,就不该与旁人吐露出半句,否则啊,这银子可就成了给您置办棺椁的银钱了!” 秦羽的眉目间,多了几分长辈对晚辈的赞赏之情,他继续道:“王妃她懂得恩威并重,且反应机敏,实属难得,阿澈,你娶了一个好妻子,以后,你可要记得善待人家啊!” 离澈道:“舅父放心,阿澈记下了!” 他从偏殿走出,进了卧房,见冷月已然睡着了,他轻轻吻了吻女人的额头。 在离澈的内心深处,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也渐渐的生了根、发了芽…… 以往,他只想父皇多分给他一点爱,而现在,相对比求而不得的父子亲情,他更想要的,更想守护的,是面前的这个女人…… 第153章 学骑马 三日后,秦羽以狗脊、青风藤、骨碎补、鹿衔治成了外敷的膏药;以牛膝、金银忍冬、龙髓草制成了内服的药丸。 偏殿内,秦羽眉头微皱,道:“阿澈,断骨重接会更疼,你姑且忍一忍!” “无妨!” 伴随着突然就断骨的咔嚓声,离澈疼的倒吸一口气,额头瞬间淌下豆大的汗珠。 又一声清脆的接骨声响起,秦羽急忙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瓷瓶,递给离澈,又从药箱中拿出膏药,横向贴在了离澈的脚踝骨上。 秦羽道:“内服的药仅此一枚,阿澈现在便吃,这膏药,我制了十八贴,是九天的剂量,记得每隔六个时辰就更换一次。” 离澈打开瓷瓶,倒出一枚小拇指甲大小、艳红如血的药丸,药入口,不过半盏茶的功夫,离澈只觉得通体舒畅,全身暖洋洋的,尤其是脚踝骨的地方,暖意更甚几分。 秦羽笑了笑,道:“世人只知道,龙髓草有接骨连筋之奇效,却不知,龙髓草还有第二层作用,锻筋脉、强骨骼,阿澈服下这枚龙髓丹,也算得上是因祸得福了,此后,你自身的筋脉骨骼,也会强于他人许多!” 离澈在司棋的搀扶下,回到了卧房,冷月自觉往里侧挪动了几分,给离澈让出位置,问:“医者可有说过,多久能全愈?” “不出十日,就能好全!” 离澈上了床榻,从掌心拿出小半颗药丸,道:“阿月,你吃了它!” 他知道龙髓丹是好东西,才偷偷给的冷月留了少许…… 冷月蹙眉,问:“这是什么药?”她每日三遍的汤药喝着,实在是不想吃药了…… “自然是对你好的药。” 他轻轻捏住冷月的下巴,将药扔进她的口中,药入喉,直接滑进了嗓子里。 离澈这才放开她,问:“今日感觉如何,腿还会疼吗?” 冷月笑了笑,道:“一日好过一日了,王爷不必担心!” 又过了几日,冷月的腿伤已然好全了,墨画却仍旧给她送了药。 冷月为证明自己好了,还故意在地上跳了两跳,咦,跳的比以往还高…… 转眸,她看向离澈,道:“王爷,阿月的腿伤完全好了,不必在喝药了!” 离澈看她这副模样,轻笑一声,道:“此前,杜御医不是说你体质虚寒吗,这药,是用来给你暖身子的补药!” 她眸子里空空的,只道:“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病症,这苦药不喝也罢!” “阿月不可任性,”离澈直接否决了她:“离国常年降雨,气候潮湿,你的虚寒之症若不及时得到调养,会愈来愈重的。” 冷月不想浪费口舌,只得不情不愿的喝下了那碗黑乎乎的药汁…… 南方的冬天,没有皑皑白雪,也没有寒风冷冽,唯有斜斜雨丝,仿佛无边无际般,下的缠绵、下的温柔、下的持久…… 一场细雨过后,天气也更冷了几分,冷月拢着披风,与离澈去了离国的猎苑围场。 其他几位皇子,远远就看见了他们二人,离华当即快走几步,道:“阿澈,可真有你的,竟然带着王妃进了猎苑围场!” 离澈拍了拍冷月的手背,道:“王妃日日吵着,一定要学会骑马,阿澈也实在没有办法了!” “哈哈哈……”离华忍不住放声长笑,出言道:“三王妃,别怪皇兄不提醒你,若再不慎摔断了腿,这皇宫之中,可没有第二株龙髓草,能为三王妃缓解病痛了……” 冷月轻轻一礼,道:“皇兄,阿月自会注意的!” 离澈与冷月同坐在一匹马,离澈耐心的讲解着:“阿月,本王且先示范一遍,如何握紧缰绳,你看好了,双手各持一缰,缰绳自无名指及小指间绕出握于拳心,拇指轻压于上,左右手握缰,要保持同等的长度。” 之后,离澈不忘询问:“阿月记下了吗?” 冷月点了点头,根据离澈刚才的指导,握住了马的缰绳。 离澈看她做的准确无误,又继续道:骑马时,要端坐于马背上,展胸直腰,双腿和腰骶都要用劲,夹住马肚子,阿月手中缰绳的松紧,会控制马的起止快慢,左右控制马头的调转方向,若想往右,就轻拉右边的缰绳;若想往左,则拉左边的缰绳;若想马停下来,则同时将两边的缰绳用力向后拉。” 他讲完骑马的要领,将冷月抱下了马,道:“本王给阿月重新挑选性子温驯的马,阿月循序渐进的慢慢学,本王会陪着你!” 离澈在马厩里挑了半晌,为冷月挑了一匹通体雪白的马,为自己挑了一匹枣红马。 冷月先行翻身上马,握紧了缰绳,离澈紧随其后的上了自己的马匹。 她用脚轻轻夹一夹马的肚子,娇喝一声:“驾!” 马儿小跑了起来,凉风拂面,直吹的人神清气爽,她不禁心情大好,脚加了一分力,绯红的唇瓣微启,又道一声:“驾!” 马儿跑的更快了几分,侧方的离澈急声道:“阿月,你慢着些跑!” 离落远远的看见,冷月和离澈并驾齐驱,驰聘在猎苑围场上。 他有些失了神,当年,月郡主身故,他为月郡主守了一年,就听从母后安排,娶了左飞的女儿,左诗雨为正妃,那女人容貌不及月郡主,聪慧也不及月郡主,唯有一个优点,她父亲是离国丞相,在朝堂颇有建树。 眼下,离落看着三王妃的马上英姿,暗暗想着,太子妃竟连这个女人也不如…… 两匹马从他身边疾跑而过,带起一阵红土,离华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三王妃马上英姿甚为惊艳,阿澈的运气可真好啊!” 离华说完了话儿,亦是翻身上马,往相反的方向跑去了! 马儿跑了小半个围场,冷月才猛地向后拉紧了缰绳,马儿也立即停了下来。 离澈笑问:“阿月可是累了?” “我不累,却怕累坏了这个小家伙!” 她利落的翻身,下了马,抱住马儿的脑袋,笑道:“这个小家伙,比其他马儿身形低了几分,想来啊,它的年纪也还小呢!” 第154章 远墨城瘟疫 “阿月所言不错,这匹马还不到五岁!”离澈亦是下了马,替冷月拢了拢披风,道:“今日骑马,可还觉得痛快?” 冷月道:“阿月从未如此畅快过!” 马儿跑起来的时候,风在耳畔呼呼的吹,树木一晃而过,冷月身轻如叶,那时,就连她吸进鼻子的清气,都是甜丝丝的…… 总算知道她喜欢的事情了,离澈当即道:“阿月若喜欢,本王就日日带你来!” 冷月牵起了马的缰绳,道:“日日骑马,我倒怕这匹小马累的受不了,还是每隔上几日,我再来看它吧!” 夕阳慢慢的坠落,两人牵着各自的马,慢慢悠悠的往回走去…… 离澈想了想,突然道:“阿月还对什么感兴趣?若有想学的,也只管提出来,本王琴棋书画,无一不通;舞刀弄剑,也不比别人差;只要你想学,本王什么都可以教!” 他这般说,并非在卖弄自己,而是想要阿月时时跟在他身边罢了。 阿月是个重情的,重情原是好品质,可惜啊,阿月重情的对象却不是他。 离澈已然看开了,活着的人,永远也取代不了死去的人,他却能做到暖一人之心,在阿月心里,留下属于自己的另一种痕迹。 冷月以左手挡住额头,看最后一抹夕阳的余辉,半晌才答:“王爷的诸多优点,不该让阿月知道,而是应该让父皇知道!” 离澈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坚定不移的光:“阿月,你的心中所向,亦是本王心中所想,本王断不会让阿月失望的!” 离澈以往不想争,是不知道为谁而争,而现在,他有了想得到、想拥有的决心。 譬如,至高无上的名利、地位、还有……阿月。 翌日,早朝。 远墨城府尹苏少华,给离皇递来一封奏折,离皇打开奏折一看,脸色当即就变了! 奏折上写:“远墨城中,百姓相继出现了咳嗽、恶心,浑身无力、且伴随着高热不退的状况,十月二十日,城中死了四十七人,十月二十一日,城中死了八十五人。” 经医者诊治,此乃来势汹汹的夭厉之症,微臣已将患了急症的病人,集中安置在了城西的一处庙宇中,又命令所有百姓,每日里熏燃苍术艾叶,以此防治夭厉蔓延。 然,十月二十二日,城中又死一百六十人,微臣无能,只得拟了奏折,求皇上派遣宫中御医前往,与城中的医者共同研制出对抗夭厉的良方,救万民于水火之中…… 夭厉,乃瘟疫也! 瘟疫一旦蔓延开来,轻则波及三、五座城池的百姓,重则,会令离国走向灭亡…… 离皇踌躇半晌,才道:“远墨城瘟疫蔓延,传朕的旨意下去,即刻从宫中抽调出八位御医,明日前往远墨城,快速研制出抗疫的良方。朕,为避免百姓恐慌,发生逃窜他城的状况,还须派人带领军队前往,如此,才能起到震慑和稳定民心的作用,众位爱卿,你们谁愿意主动请缨,前往远墨城为朕分忧啊!” 瘟疫,不是行军打仗,却比行军打仗还要凶险万分,没有研制出对抗瘟疫的药方前,人一旦染上了瘟疫,命就直接没了…… 文臣窃窃私语,武将则选择默不作声,就在离皇即将要动怒的时候,离澈跪在了地上,道:“儿臣愿意领军前往,为父皇分忧!” 离皇免不得打量跪在殿前的离澈,他是不喜欢这个儿子,却从没想过让离澈送死。 离皇又问:“除了三王爷,就没有其他人愿意前往了吗,离国养着你们又有何用?” 众人齐齐跪了下去,道:“臣等无能!” 离华微微抬起头,道:“父皇,若行军打仗,众将军定当义不容辞,至于这瘟疫,儿臣觉得,没有人比三王爷去更加合适了!” 离皇反问:“此话怎讲!” 离华声音朗朗道:“其一,三王爷是父皇的儿子,自有龙气护体,瘟疫也伤不到他分毫;其二,三王爷此行,是替父皇体恤黎民之苦,百姓们也必然会感念父皇仁德!” 此话一出,朝臣纷纷附和道:“臣等附议!”只要不让他们其中一人去远墨城,让谁去都是无关紧要的…… 哪有什么龙气护体?离华唇角勾起一抹得逞的笑,暗暗想着,离澈若能死于这场瘟疫,月郡主有很大的可能,就会归他了…… 满殿的文武大臣,都同意离澈带人前往远墨城,离皇也不好多说什么,只道:“明日就出发,三王爷,你此行要注意安全!” 离澈低眉敛目,道:“儿臣遵旨!” 当晚,王府。 离澈幽幽叹息一声,从怀里取出了合离书,道:“阿月,明日,本王就要去远墨城了,若本王不幸感染瘟疫,死在城中,你就将这封合离书呈给父皇,此后,天高海阔,阿月去哪都好,就是不要留在离国!” 有了这封合离书,阿月才可以离开,若没有合离书,以离国的规矩,他若出了事,阿月就会被许给离落,或者被许给离华。 离落已然有了正妻,至于离澈,他不过是依附太子的羽翼罢了,算不得良配的…… 冷月闻听此言,望向了眼前人,道:“王爷的意思是,去了远墨城,容易感染瘟疫而亡?你明知如此,又为何要去?” “此举为博!” 离澈缓缓道:“本王于朝堂之上,并无丝毫根基,若想争,唯有一条路可走,顺应天意,占尽民心;此行远墨城,本王若能令瘟疫消退,于离国于百姓都是大功一件;若不幸染了瘟疫,则说明本王的命数到了!” 离澈此举,有孤注一掷的决心,有破釜沉舟的魄力,更有以命相争的勇气…… 冷月也打从心里敬了他几分,半晌,她道:“还是我陪你去吧!” “你不能去,” 离澈道:“本王不能让你以身犯险!” 冷月顿了顿,语气坚决:“王爷若同意阿月前往,你我之间,也还能有个照应,若是不肯依,阿月也只能自己偷偷的去了!” 第155章 探讨瘟疫的药方 离澈眉头深锁,道:“阿月…你让本王说你点什么好,你…你怎么能这般任性呢,远墨城瘟疫肆虐,并非是好地方啊!” 她勾起唇角,语气不无自嘲:“王爷有所不知,阿月命硬,由我跟在王爷身边,保王爷此去远墨城,会平平安安的返回王府!” 天刚蒙蒙亮,冷月就换好了简便的骑装,与离澈出发,前往远墨城! 此行,离澈带走一万人,也带了一万人所需基本物资,随行而来的还有大量药材。 他在秦羽的嘱咐下,连夜备下了许多药,苍术、艾叶必不可少,另有柴胡、金银花、紫苏、连翘、甘草、白芷、黄连、麻黄……抑制瘟疫的药材。 远墨城的出城口及进城口,离澈各自留了两千人守城门,剩下的六千人,八个御医,以及冷月、秦羽,都与离澈一起进了城中。 入目,是荒凉的街道,三三两两的百姓,皆头戴面纱,神情恹恹的…… 几人下了马,苏少华一搂官袍,跪在地上,神情激动道:“下官参加王爷!” 远墨城瘟疫蔓延,苏少华身为府尹,自是夜不能寐,食不知味,无一日不提心吊胆。 今而,朝廷派来了御医和帮手,就像是他命悬一线,抓住的救命稻草般,这让他如何能不激动呢…… “起来吧!” 离澈扶着苏少华起身,道:“稍后,你将城中的近况,与本王说个清楚明白,让医者与御医尽快交接,详细说出发病的具体症状,明日,本王会命令御医诊视患病的百姓,争取早日制出对抗瘟疫的药方!” 苏少华极为痛快的答道:“下官遵命!” 说话间,几人走进了苏少华的府邸。 离澈坐在了主位上,苏少华拱手一礼,简明扼要的说道:“启禀王爷,从十月二十日开始,远墨城中,每日都会有死去的老百姓,从最开始的几十人,到现在每日死上几百人,这场瘟疫,倒是愈演愈烈了!” “每日死几百人,尸体是如何处置的?”冷月问。 苏少华看着身着骑装,装扮简单的冷月,问:“王爷,却不知这位是……” 离澈答:“这位是三王妃!” “失敬失敬,”苏少华不敢再含糊,当即道:“启禀王妃,所有的尸体,都是集中在一处,以火焚烧的!” 冷月略略思忖,道:“怪不得,距离远墨城五里开外,就能闻到烧焦沉闷的气味。” 苏少华出言解释:“焚烧尸体,一来为了节省时间,二来,也是为了避免瘟疫、爆发!” 冷月不解:“苏大人的意思,焚烧尸体会避免瘟疫、爆发,若此话为真,为何染疫而死的百姓,会一日多过一日呢?” “这……”苏少华一噎,暗自回想着,三王妃说的也不无道理,若是焚烧尸体有用,死去的百姓应当逐日减少才对…… 他思量清楚了,就跪在地上,道:医者与下官言说,瘟疫惧怕高温,死人的尸体只有焚烧殆尽,才会避免瘟疫、爆发,下官不懂医理,且愚昧无知,还请王爷王妃宽恕!” 苏少华又愧又悔,将头埋的很低:“王妃若有更好的对策,不妨告知微臣,微臣也好及时改正,免得城中百姓多受牵连!” “我非医者,却并非不懂常识,” 冷月语气缓缓道:“万物皆净,人便会身体强健,如今远墨城内,百姓一呼一吸间,皆是烧焦沉闷的污浊之气,长此以往,好人也能在城中呆出病来,苏大人,依我拙见,还是将焚烧尸体,改为以土掩埋吧!” 苏少华急忙应道:“是,下官即刻去办!” 苏大人急色匆匆的离开,下达命令去了,冷月这才坐下来,道:“王爷,明日御医去诊视病人,阿月想随他们一同前往。” 离澈道:“明日,本王会随着御医同去,你就不必跟着了!” 冷月沉默了一瞬间,道:“生病的百姓,必然是年老体弱的女子居多,我去了,帮忙照顾照顾病人也是好的。” 离澈眉头皱起,急声道:“你也是女子,你也体弱!” 冷月声音清浅,却透着一股坚定:“正因为阿月是女子,照顾病人也会比御医更方便,况且,该着井里死,河里死不了,合该谁染上瘟疫,纵使足不出户,也是逃不过的!” 离澈不再与她争辩,而是从秦羽那要了足量的安神散,混在冷月平时饮用的汤药中…… 他自己则一大早,就带人去了城郊外,也就是染疫的百姓聚集的地方,一座废弃的庙宇。 空气中,苍术、艾叶燃烧的味道极为浓重,此起彼伏的咳嗽声,尤为刺耳…… 离澈利落的下了马,士兵单膝跪地,提醒道:“王爷,请止步!” 离澈清朗的声音传出:“本王不想落个贪生怕死的名声!” 他抬步跨进门槛,入目,是百姓们东倒西歪,或坐或躺,看起来精神萎靡,目光呆滞无神。 在百姓的心里,进了这座庙宇,死亡,也不过是早一日、晚一日的事罢了…… 离澈吩咐随行而来的御医:“本王命你们七日之内,研制出治疗瘟疫的药方,否则,就提头来见!” 御医闻听此言,立即行动了起来,观人气色,听其生息,问其症状,摸其脉象…… 两个时辰过后,众人才走出了庙宇。 大家累的满头大汗,也顾不得拘礼了,索性席地而坐,探讨了起来。 其中一人道:“应以黑豆二钱、甘草二寸,右二味以水二盏煎一盏,服之即可自愈。” 又一人道:“应以葱、姜、豆豉三种食物,用水煮成浓汤后趁热喝下,可治瘟疫!” 再一人道:“应以柴胡、桔梗、人参、川芎、茯苓、枳壳、前胡、羌活、独活、炙甘草配成药方,对瘟疫有奇效!” 宽广豪迈的声音传出:“老夫以为,用荆芥三钱、 石膏五钱、玄参一两、 天花粉三钱、 生甘草一钱、 黄芩二钱、 陈皮一钱、 麦芽二钱、 神曲三钱、 茯苓五钱,以柏水煎服,三剂,即可痊愈!” 第156章 带本王去乱葬岗埋尸 “我的方子对!” “我的方子好!” 众人七嘴八舌,争执不休,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众人抬眸,只见马上女子身着白色骑装,外罩鹅黄色披风,以轻纱遮面,露出一对妖冶妩媚的桃花眼…… 冷月在距离他们九尺有余的地方停了下来,刚要下马,背后却陡然一暖,离澈揽住她的腰身,直接调转了马头,道:“今日到此为止,明日,你们将各自药方的效用,与本王细细说清!”随即,他驾马渐行渐远。 庙宇内,有染病的百姓数百人,他不愿阿月在这儿里多呆一刻! 马儿疾驰,一口气跑到府邸,离澈才与冷月下了马。 她笑了笑:“跑的这么急,不知道的,还以为后面有豺狼虎豹追赶你我呢!” 他佯装愤怒:“少嬉皮笑脸的,本王再说一遍,不许你去那座庙宇!” “何必动怒,阿月不去就是了!” 她与离澈错过身,道:“对了,那苦药不干净,我以后也不必再喝了!” 她从未睡过如此深沉,一觉睡到午后,且醒来时头痛欲裂,她不必深想,也知道是离澈为了阻止她,就在她的药里动了手脚。 离澈闻言,拽住了她的手腕,道:“本王都是为了你好!” 她的声音,染上微不可查的悲凉:“我不过是想找点事做,让自己忙起来罢了!” 她一旦闲下来,就容易胡思乱想,若能忙得起来,心情反而会好些…… 他苦口婆心的规劝着:“待我们出了远墨城,你想做什么,本王都不会深管,眼下,还不是阿月任性的时候!” 她掰开离澈的手,转身,径自回了房。 接下来的几天,冷月每日里除了枯坐,便是喂苏少华府里的红鲤鱼,与她的清闲相比,离澈则忙的焦头烂额,不可开交…… 八个御医,给出了八个治疗瘟疫的药方,离澈根据御医言之凿凿的“好方子”,命其配制药方,给染病的百姓服下。 然,御医开的药方,有的服之无用,有的刚开始起了作用,却无后劲加持,只能延缓死人的速度,并不能从根本上治疗瘟疫。 离澈眼睁睁看着,昨日还活着的百姓,今日就没了气息,只能被士兵抬走,通通埋进了乱葬岗。 七日转瞬即逝,非但没有试出治疗瘟疫的良方,御医中,却有五人染上了疫症,负责搬运、掩埋尸体的士兵,也渐渐出现了高热不退、咳嗽恶心等瘟疫的常见症状…… 离澈自是心急如焚。 他摘下了自己的面纱,一众士兵立即单膝跪地,道:“王爷,万万不可!” 离澈扫视跪在地上的士兵,最后将目光停留在御医身上。 他沉声道:“本王觉得,你们迟迟配不出药方,是并未尽力的缘故。百姓染疫而亡,你们尚可活;若本王染疫而亡,你们,甚至是你们的家人,就都得给本王陪葬!” 言尽,他背起了地上的死尸,与士兵说道:“来啊,带本王去乱葬岗埋尸!” “王爷,这又如何能使得!” 苏少华跪在地上,拽住离澈的衣袍,道:“还是下官来背吧!” “不必!” 离澈的身影孤傲而坚决,苏少华一个七尺男儿,愣是急红了眼眶:“王爷!” 苏少华重重的叩了一个头,那些有气无力的百姓,也不由自主的站起身,注视着离澈渐渐远去的背影。 在老百姓意识里,所有皇子,都是养尊处优、目下无尘的,而眼前这位三王爷,竟然在众目睽睽下,为平头百姓背起了尸体。 就在此刻,三王爷挺拔的背影,坚定的步伐,高大伟岸到足矣与神明比肩,他们的内心深处,也对三王爷升起了浓浓敬意…… 离澈一连背埋几百具尸体,仍有余力,然,庙宇中,却已无尸体可背了…… 夜过半,离澈并未像往常般,回到苏少华的府邸,而是宿在了庙宇单独的小房间。 抬眸,梁上结了蜘蛛网,蜘蛛在辛勤的忙碌,外面,传进一阵阵剧烈的咳嗽声…… 太阳初升,秦羽急匆匆的赶来了,他伸手探向离澈的脉搏,语气满含担忧:“阿澈,你感觉怎么样了?” 离澈弱声道:“舅父,阿澈觉得浑身无力,头痛欲裂,且一阵阵的恶心不适……” 秦羽叹息一声:“你昨日折腾了那么大一通,岂有不病的道理呢,快伸出舌头来,给舅父瞧看瞧看。” 离澈听话的伸出舌头,秦羽伸手摸了摸离澈的额头:“浑身乏力,又发高热,且舌苔白腻,阿澈,你要记得多喝些水。” 秦羽取下随身携带的水袋,喂离澈喝了些水,问:“是否要告诉王妃,让她来照看你?”这里皆为男子,怕是不如女子心细。 “不必告诉她!”离澈又喝了一口水,合上了沉重的眼帘…… 秦羽看他这般,只得赶忙去研究药方去了。 秦羽这段时日,讯问过染疫之人,他们的体质不同,染疫之后的状况也不尽相同。 有的人,身体发热,精神萎靡,口干舌燥,葛根这味药,主消渴、身大热、呕吐、诸痹、起阳气、解诸毒,升麻清热解毒,两药合用,清热生津,并具透散体内热邪的作用;有的人,头痛欲裂、全身肌肉酸痛、汗出不畅,可用川芎、赤芍、麻黄,川芎和赤芍,行气和血止痛,麻黄除痹,三药合用,可宣散表邪并和营止痛;有的人,身体出现鼻塞流涕,恶心干咳,且脘腹胀满不适,舌苔白腻的症状,可选用紫苏、白芷、陈皮、香附,紫苏、白芷这两味药,可解表通窍、驱散风寒;陈皮、香附可理气化滞,再加上一味甘草,就能够起到止咳祛痰的作用,若病人并未咳嗽,即可将甘草换成炙甘草,炙甘草能够起到调和诸药,补脾益胃的作用。 是以,秦羽想到的药方是:川芎、甘草(或炙甘草)、麻黄、升麻,各取四两;赤芍药、白芷、陈皮、紫苏、香附子,各取四两;葛根用十四两,加水一盏半,加生姜五片,煎煮至七成,去滓热服,每次服三钱。 第157章 你也是个痴的 此刻,冷月看着池塘漂起来的红鲤鱼,弱弱的嘟囔了一句:“莫不是喂的多了?” 突兀的哭声传入耳畔,冷月皱了皱眉,循着声音走了过去,假山背后,男子一边哭着,一边胡乱的抹眼泪,冷月定睛一瞧,不解的问:“苏大人,你为何躲在这里哭?” 苏少华听见问话,哭的却更大声了。 冷月:“……苏大人,可是御医尚未配制出药方,导致瘟疫又严重了?” 苏少华一拍大腿,语气哽咽道:“比这还严重,呜呜呜……”他泪流不止,半晌才继续道:“是王爷,王爷他染上瘟疫了!” 他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回过神时,哪里还有三王妃的身影…… 冷月快马疾驰,赶到了那座庙宇。 门外,士兵们精神萎靡,见到来人,他们还是单膝而跪,道:“三王妃,请先留步!” 冷月只问:“三王爷可在里面?” 士兵答了声是,冷月斜睨了士兵一眼,道:“三王爷在里面,你还敢拦着我吗!” 她绕过士兵推开门,看见横七竖八躺着许多百姓。 有满脸皱纹、行将就木的老人;瘦弱的男子;肚大如箩的孕妇,甚至年岁尚小的孩童……所有人,皆是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 阿婆伸出枯槁的手,费力的够着不远处的清水碗,冷月见状,急忙走到阿婆身边,将水碗递了过去。 阿婆喝了两口水,缓过了几分气,才道:“多谢小娘子!” “阿婆不必客气,”冷月出言讯问道:“阿婆可知,三王爷何在?” 阿婆重重叹息一声,指向右手边,道:“三王爷,就是在那个房间歇息呢!” 冷月向阿婆道了谢,径自走到离澈临时休息的房间,出于礼貌,她还是轻轻扣了三声门扉,道:“王爷,阿月过来看你了!” 近乎于咆哮的声音,从房间里传了出来:“滚,本王不想看见你!” “你哪来这么大的火气?” 她推开门,看见离澈躺在简易的硬板床上,秦羽正在神情专注的称药材。 离澈急忙起身,忍着周身酸痛,关上了门,他以整个后背抵住门板,道:“你听不懂话吗?本王不想见到你,本王让你滚!” “凭什么听你的?我就不要面子了吗?”冷月徒手掰掉了一扇窗,直接跳窗而入,看向门口的离澈,她似笑非笑道:“王爷还有力气堵门,可见,王爷并无大碍!” 随即,冷月不再理他,而是坐在秦羽身边,问:“可有需要帮忙的吗?” 秦羽递过配好的药,道:“有劳王妃将药拿出去,两碗半煎七分,让王爷服下!” “好!”她接过配比而成的药材,跳出窗子。 秦羽这才将离澈扶回床,道:“王妃出于好心,阿澈不该如此疾言厉色的!” 离澈默了一瞬,道:“阿澈只是关心则乱,怕她染上疫病罢了!” 秦羽叹息一声,道:“人与人的相处之道,贵在一个诚字,阿澈,关心本无错,你却不该以舌为刃,说出伤人的话语来,你啊,表达关心的方式出错了,女儿家,总归比男儿心思更细巧些,也更容易多想的!” 离澈:“……”他真的说错话儿了吗? 冷月人在庙宇外,以小火熬着药,半个时辰后,她将药汤盛在碗内,端了进去。 “喝药!” 她将药递给离澈,就再次走了出去。 离澈透过破了的窗子,看见冷月一直忙碌的身影,她拧着帕子,帮那些阿婆擦拭着脏兮兮的脸,她命士兵在外面架了口大锅,又为庙宇里的上百个百姓,熬起了绿豆粥。 她额头沁出汗珠,隔着一层轻纱,离澈还是感觉到了她唇角的笑意,真真美极! 秦羽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站在了离澈的身边,他语气缓缓道:“阿澈,王妃的心里有你,却又不止有你!” “是啊,” 离澈道:“她这样的女人,心里能有阿澈一分,阿澈便觉得自己赚了一分!” “阿月,别再忙了,你快去歇一歇!”舅舅说的不错,他不该以关心的名义,以舌为刃,伤害到自己最在意的人…… 冷月听见离澈的声音,盛了两碗粥,快行几步,递给窗里的男人,道:“此处粗陋,并没有好的食材,你们就凑合着吃一些吧!” 秦羽笑道:“绿豆清热解毒,眼下这般情形,王妃送的这碗粥,可价比十金呢!” 百姓们闻听此言,心中震撼不已。 他(她)们谁都没有想到,上一刻还为他们擦脸端粥的人,竟然会是高高在上的王妃…… “有王爷王妃在,这瘟疫啊,一定会过去的!” 不知是谁起了头,引得所有人纷纷附和:“是啊是啊,老婆子喝了王妃熬的粥,连头脑都跟着清明了不少呢!” 又有稚嫩的声音传出:“王妃姐姐适才还对我笑了呢,我们一定会度过难关的!” ……… 大家七嘴八舌的议论了一阵,百姓们原本灰败的脸色,也因此多了几分生机! 太阳即将西沉,冷月一如白日般,熬好了药端给离澈。 转身要走,离澈却拽住了她的手腕,他道:“阿月,白日里,本王是一时情急,口不择言,你莫要因此生了暗气!” “染病之人多心焦,阿月也没有那么小气。”她回过身,询问道:“却不知,王爷吃了医者配的药,身上可有觉得痛快几分?” 离澈点了点头,道:“本王觉得精气神好了些,医者的意思是,再连服两日的药,若能一日强过一日,再按照此方的配比剂量,用于百姓。” “王爷此举,是再为百姓以身试药吗?”冷月问。 “是,”他捂住唇,轻轻咳了两声。 一来,他是以身试药效,二来,以舅舅精湛的医术,若能借此机会,崭露头角,得到父皇的赏识,就能进宫为御医! 为御医,便有机会查探旧时病历,查当年他母妃难产,到底是天意,还是人为…… 冷月轻笑一声,道:“王爷,想不到你也是个痴的!” 离澈回以一笑,却不再多言。 第158章 何人闯宫 离澈吃了秦羽配的药,身体的确一日好过一日,这个药方,也开始普及于民。 百姓们,无一人不感恩三王爷、三王妃宅心仁厚,无一人不歌颂秦羽神医妙方…… 离澈与冷月临行的那一日,远墨城的百姓,一直将他们送出城外。 年关将至,所有人都归心似箭,为了早日抵达都城,他们舍弃了大路,改抄近道。 经过玉霆山时,突然,从山道涌出大批黑衣人,将他们给围住了。 离澈冷声道:“你们好大的胆子,连本王的去路也敢拦!” 其中一个身材魁梧的独眼龙,语气不屑的道:“我要的就是三王爷的命!” 他摆了摆手,那些黑衣人就手持长剑,直奔着离澈而来。 士兵大喝一声:“保护三王爷!” 离澈下马,抽出手里的佩剑,道:“想要本王的命,也得看你们有没有那个本事!” 两方拼杀,离澈观察到,黑衣人的刀但凡划破士兵身上的一点儿皮,士兵都会直接倒地不起。 秦羽也发现了这一点,他眉头紧皱,出言提醒道:“王爷小心,他们的刀淬了剧毒!” 就是这个间隙,数把钢刀同时朝离澈砍来。 “离澈,”听见冷月急声的呼喊,离澈的身体四周,瞬间竖起一道无形的屏障,将那些黑衣人震退了数十丈开外,这股强大的气流,甚至震的冷月耳膜直响。 她踩着人的尸体,来到了离澈身边,问:“你没事吧?”适才,她都要吓死了,幸好,幸好是有惊无险…… 在冷月身后,一个并未死透的黑衣人,微微动了动手指,他拼劲最后一丝力气,执刀砍向了离他最近的冷月…… 离澈旋身,与冷月瞬间调换了位置,钢刀直接砍上他的后背。 这一刀,软绵绵的,并无丝毫力度,离澈却觉得后背一麻,随即失去了意识。 冷月察觉到他身形微晃,急忙揽住他的后背,却摸到他后背的湿濡。 她脸色一变,急声道:“医者,你快点儿过来看看王爷!” 秦羽看一眼离澈凝血的伤口,当即道:“王妃,蒙面人的刀上,皆是涂抹了见血封喉的毒药,需得以红背竹竿草解毒,只不过眼下,也并无这味解药啊!” 秦羽心疼之余,勉强定下了心神,他冲着剩下的士兵道:“你们谁有烈酒,给我一些,我先为王爷清洗伤口!” “我有!” 一士兵解下腰间的酒袋,递给了秦羽。 秦羽先将刀口位置的衣衫扯开了些许,以唇含酒,喷在了离澈的伤口,已然毫无意识的离澈,后背却下意识的动了两下。 秦羽这才从医药箱取出窄刀,将离澈的伤口,刮出薄薄一层血肉,道:“清理好伤口,才能为王爷多争取时间,待翻过玉霆山,进了都城,就能买到红背竹竿草了!” 一身材魁梧的士兵,当即背着离澈上了马,道:“那还啰嗦什么,快点走!” 众人快马加鞭,不足一个时辰,就赶回了离国都城。 马停到了王府门口,冷月吩咐道:“我和医者先送王爷进去休息,剩下的所有人,分头去药房买红背竹竿草!” 不过须臾功夫,所有士兵都回来了,且带回来统一的消息:“属下跑遍城中所有药房,却没能买到红背竹竿草这味药!” 秦羽看着离澈唇色惨白,心里急的就像热锅上的蚂蚁,他道:“红背竹竿草并非什么稀罕物,而是见血封喉的唯一解药,偌大的都城,怎么可能所有药房都没有了呢!” “有人想让王爷死,自然要断了王爷的一切后路!” 她空洞的眸子暗藏着冷芒,当即道:“随我带着王爷进宫,那人总不至于将宫内的药材,也都尽数垄断了吧!” 士兵拱手一礼,道:“王妃,这个时辰进宫,怕是不妥!” “天塌下来,有我顶着,你们若怕,就不必去了!”言尽,冷月背起床上的离澈。 士兵见她一个弱质女流,尚且有如此胆色,他们身为男子,就更要当仁不让了,他们争先恐后道:“王妃,还是我背吧!” “不必,” 冷月自从断腿重愈后,觉得身上的劲儿,用也用不完,只不过,她身形娇小,骤然背起身形高大的离澈,大家看着她吃力罢了! 她骑在马上,手环住离澈的腰,往宫里赶去。 一路行到宫门,她却并未下马,守卫当即拦住了冷月,道:“何人闯宫!” 冷月道:“即刻去禀告皇上,三王妃求见!” 守卫应了声是,就神色慌张的离开了。 冷月一行人,等了半晌,报信的守卫却仍未返还,而离澈,却实在等不得了。 且那守卫许久未归,分明就是在故意拖延时间,冷月红唇微启, 声音沉沉:“现在不闯,更待何时!” 她用力夹着马肚子,马儿吃痛,奋力的扬起马蹄,直奔宫门狂奔。 守卫刚要出手阻拦,就听冷月继续道:“今日,三王爷若出了丝毫闪失,我就要离国的所有人,通通为他陪葬!” 守卫一个失神,马儿就越过宫门,冷月带的士兵,也瞬间与守卫打成一团。 她顺着宫道,向尚药局狂奔,远远的就看见离澈的后母。 皇后眼角带笑,道:“宫中禁止骑马,三王妃,你坏了规矩了!” 她并未答话,而是勒紧马缰绳,抱着离澈下了马。 皇后瞬间拦住了她的去路,道:“三王妃,本宫在与你说话,你竟然置若罔闻,爱搭不理?” 她冷声道:“皇后,请你让开!”她的这个“请”,已然是对皇后最大的尊重了! “这里是离国,并非是宇国,三王妃……” 话未说完,冷月就一脚踹出,不顾皇后的痛苦哀嚎,直接带着离澈进了尚药局。 尚药局中,少说也有几千种药材,分门别类的搁置在一方方木匣内,冷月在解毒的药材中,迅速发现了红背竹竿草。 她心中大喜,急忙抽出药匣,将草药吞进自己嘴里,想着嚼碎了喂给离澈,结果,离澈却死死咬着牙齿,根本就吃不下去。 第159章 我不能欠着他的命 “离澈、离澈……” 她焦急的唤着男人的名字,却得不到哪怕一点儿的回应,她纤细的手指,探向离澈的鼻子,仿佛并未察觉到气息,用力贴了贴离澈的胸口,却感受不到一丝的心跳声。 此时,离落、离皇、离华推门而入。 离落怒不可遏道:“三王妃,你好大的胆子,骑马闯宫在先,又行忤逆之事,打伤母后,你这般猖狂,可曾把父皇放在眼里啊!” “父皇,” 冷月看清了来人,立刻跪在地上,道:“臣媳有错,甘愿领罚,只求父皇即刻召急御医,为三王爷诊治,三王爷身中剧毒,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离皇这才展眼,看见了躺在地上,已然不省人事的离澈。 他眉头皱起,道:“三王爷怎么了?” 冷月拿出生平最快的语速,如同倒豆子般一鼓作气道:“父皇,三王爷途经玉霆山,遇到黑衣人的伏击,他为救臣媳,身中剧毒,臣媳适才闯宫,也实属无奈之举!” 离落却并不买账,只道:“三王妃,你打伤母后,也是无奈之举吗?” 离华笑道:“太子殿下,三王妃是关心则乱,倒也情有可原!” 反正看离澈这个模样,也活不成了,父皇更不可能重罚宇国郡主,所以啊,他倒不如假意帮腔,让月郡主先承了他的情…… 皇上听出个大概,当即道:“先传御医!” 他得知离澈为民试药的消息,心中甚感欣慰,此行,离澈立下了大功,他原想重赏离澈的,没想到,离澈人才到都城,就遭到暗算,他不敢战争,是因为战争劳民伤财;他讨厌内斗,内斗,离国则会动荡不安! 不多时,杜御医就急匆匆赶到了,他在皇上的示意下,探向离澈冰冷的手腕子。 他神情惶恐的跪在地上,道:“禀皇上,三王爷…三王爷他已经薨了!” “不可能,不可能……” 冷月一把拽住御医的衣袖,急声道:“三王爷没死,你一定还有其他办法的,杜御医,你一定还有其他办法的!” 杜御医甩开抓他袖口的手,道:“三王妃,微臣实在无力回天啊!” “无力回天,你说你无力回天……” 她默了一瞬,忽然笑了起来,笑的悲凉无比,半晌,她语气坚定道:“离国若没了离澈,气数即将休矣!离澈,我这就带你回家!” 离皇等人怔住了,因为她这段大逆不道的话,根本不像在意气用事…… 冷月背起离澈,一步步的走出尚药局,回到了王府。 秦羽一直在大门口等候,看见冷月,他快行几步,迎了过去:“三王妃,王爷他……” 冷月直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语气哽咽道:“宫中御医无力回天,我知道您医术高明,求您帮着王爷看看,还有没有其他办法,什么以血换血,以命换命,只要救得了王爷,您让我怎么样都可以,他…他因为救我而受伤,我不能…不能欠着他的命……” 她只求此生,不会亏欠了任何人…… “这又如何使得,你快些起来!”秦羽扶起冷月,道:“我再去想想其他办法!” 阿澈周身血液凝结,遇热则会稍缓。若将用于活血的马钱子、三七、土鳖虫、自然铜、刘寄奴、血竭加入热水中,进行药浴,可暂缓血凝,再用红背竹竿草内服,就还有三成机会,怎么着,他也得需要红背竹竿草啊! “王妃,红背竹竿草,你可曾带出皇宫?”秦羽问。 “我带出来了!”冷月答。 冷月吩咐司棋去买药,墨画去烧热水,待药和热水都准备的妥当了,她才将离澈扶进药桶,双手搭在了木桶边缘。 热气袅袅,离澈的面色也渐渐红润了起来,冷月一瞬不瞬的注视他,他眼皮仿佛动了动,冷月急声道:“医者,您快过来!” 秦羽闻言,进了内室,探了探离澈的脉搏,随即,在膈俞穴捻入了一枚银针。 离澈这才完全睁开眼睛,看见冷月趴在药桶边,见他醒了,她直接跑开,端过一碗药汁,惜字如金的说道:“喝药!” 他将药一饮而尽,从药桶里站起来,拢上松垮的内袍,秦羽见状,松了一口气,道:“王爷已无大碍,草民就先行告退了!” “等等!” 离澈道:“你研制出治疗瘟疫的药方,立下了大功,明日早朝,你与本王同去!” 秦羽点了点头,微微躬身退出了房门。 冷月想了想,道:“阿月也去,权当去请罪了!” “请罪?你又何罪之有啊!”他问。 冷月嗫嚅出声:“阿月……阿月今日擅闯宫门,还……还一时心急伤了皇后娘娘!” 他只问:“可是为了本王?”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离澈轻笑,低声道:“若为了本王,本王保证无人敢问你的罪,若不是为了本王,本王……也会护你周全。” 冷月“……”可惜了他的大喘气! 离澈还能上早朝,离落极为惊讶。 离华的眼珠子甚至都要瞪出来了,离澈中了见血封喉的剧毒,又被耽搁了那么久,连杜御医都说无力回天了,没想到啊,他的命竟然这么硬,还能重新立于朝堂? 离澈拱手一礼,道:“儿臣向父皇复命,天佑离国,远墨城中已瘟疫尽消!” “快起来,”离皇道:“远墨城一行,三王爷有功,当赏!” “父皇,”离华道:“三王爷虽有功劳,却也有过失,当日,三王爷带走一万人马,归来时,却只剩几百人,耗损如此巨大,此为第一过;三王妃昨日闯宫,伤了皇后娘娘,三王爷驭妻不当,此为第二过!” 离澈当即道:父皇,士兵并非折损在远墨城,而是途经玉霆山,遭到贼人暗算。” 他扫了一眼离华,继续道:“儿臣请求父皇,下令彻查此事,还儿臣一个公道!” 离皇气的手抖,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动手,简直是在挑战九五至尊的权威! 他当即拍了板,道:“此事,就全权交于三王爷查办,朕也跟着长长见识,看看这天子脚下,是何人敢残杀士兵、毒害皇子的!” 第160章 切磋切磋 离皇兀自叹息一声:“朕老了,却并非老糊涂了,三王爷此去远墨城,以身试药,救万民于水火,功在社稷,你们呢,你们就只会给朕添乱堵心,三王爷、你听赏!” 离澈一搂官袍,单膝跪在了地上。 离皇语气缓缓道:“三王爷离澈,为人谦逊,爱民如子,即日起,封三王爷为万安王,月俸由原本的一百三十两,上调至两百一十两,三王妃昨日闯宫,实乃救夫心切,朕,念其事出有因,也就不予追究了!” 离澈抬起头,声音朗朗道:“父皇,远墨城的瘟疫,多亏医者配制出上乘的药方,使得瘟疫尽数消退,儿臣断不敢居独功!” 离皇当即道:“研制药方的人,朕不仅要赏,而且还要重赏,即刻传医者秦羽觐见!” 悦安重复一遍离皇的话:“传医者秦羽觐见……” 秦羽缓步迈进大殿,双膝跪地,道:“草民秦羽参加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离皇看向跪在殿前的人,道:“医者秦羽杏林春满,医术精湛,治疫有功,即日,封秦羽为从二品院使,迁于靖华府居住!” 秦羽头埋的更深了几分,语气恭谨道:“微臣多谢皇上圣恩!” 院使之职,比御医足足大了五个品阶,这的确算得上重赏了…… 一下早朝,众臣就纷纷围了过来,七嘴八舌的出言恭维:“万安王,恭喜恭喜!” “万安王,果真是年轻有为啊!” “若万安王不弃,何不与下官开怀痛饮一番!” “本王尚有要事处理,还是改日再聚吧!”离澈出了宫门,就骑马直奔玉霆山。 那些尸体仍在,离澈在黑衣人身上仔细摸索着,最终,在独眼蒙面人的怀里,搜出一枚纯金的腰牌,腰牌上,刻了一个鹰字。 纯金腰牌,彰显了幕后指使的尊贵身份,至于这个“鹰”,许是指使人的代号吧! 他将腰牌揣进怀里,准备下山,回身,却看见离华就站在不远处。 离华手里拿着刀,刀刃泛着乳白色的光,他笑道:“万安王,与皇兄切磋切磋如何?” 离澈就地取材,挑起黑衣人的长剑,道:“二皇兄,阿澈乐于奉陪!” 离华手持重刀,划起地上的尘土,快步走到离澈身前,用力一扬,离澈战术性的后退两步,剑气横扫,原本飘向他的尘土,瞬间转了一个方向,朝着离华飘去…… 离华横刀变竖刀,直朝着离澈的胸口袭来,离澈以剑身挡住刀刃,双腿弹跳而起,重重的踹向离华的肚子。 离华犹如断线的风筝,一下子飞出去好远,肚子传来火辣辣的疼,他的身体撞到了树干,又滑落下来,直接跌坐在地上。 离华大为震惊,他自己常年习武,身上的力量,竟远不及离澈的力量强悍…… 他眼睁睁看着,离澈提着手中的剑,一步步的朝他走过来,每近一步,他的心就跟着沉下去一分。 他乍着胆子提醒道:“万安王,你若敢动我,又该如何向父皇交代!” 离澈恍若未闻的剑身直刺,离华吓得闭上眼睛。 “这就怕了?”离澈嗤笑一声,剑偏一寸,扎进离华身后的大树上,道:“原来你是个色厉内荏的纸老虎啊,本王杀你,简直是脏了自己的手!” 言尽,离澈打马离去了…… 离国都城最繁华的街道,他改为牵马而行,路遇一个摊位,他一眼中意做工精致的桃花簪,他暗想,女儿家,总归会喜欢好看的礼物,他从怀里摸出银子,递给了摊主。 “不必找了!” 离澈收好桃花簪,牵马回到了王府。 冷月手捧热茶,听见脚步声回眸,离澈从怀里拿出桃花簪,笑道:“这簪子虽不值几个钱,却胜在样子别致,来,本王替你戴。” 他将簪子戴进冷月发间,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王爷,你不要说了,”她想要起身,他却看似随意的,用手按住冷月的肩膀。 他低眸,深情凝望着眼前人,道:“若本王不慎身故,你可会因此而难过吗?” 会不会难过?这倒是个尖利的问题。 冷月转了转眼,随即重重点头,道:“阿月会难过,会替离国的万千百姓难过!” 他凑的更近了几分,道:“本王问的是你,是你自己的心。” 她躲避他的眼眸,思虑半刻,才道:“在阿月心里,也不希望王爷出事。” “有你这句话,本王此生无憾了。”他拦腰抱起冷月,一如从前般,拥着她入眠。 因着离澈立了功,得到封赏,使原本门可罗雀的王爷府,变得门庭若市了…… 冷月不得不应付那些的高门显贵的娘子与小姐,她端坐在主位上,拿出女主人应有的姿态,大方从容,怡然自得。 她不紧不慢的吩咐着:“墨画,去沏一壶清茶,司棋,去小厨房取些荷花酥!” 冷月唇角微微勾起,看向那些花枝招展、桃羞李让的女人,道:“我是个没见识的,只觉清茶配上荷花酥,乃人间美味!” “王妃说笑了,王妃乃宇国郡主,千金贵体,什么好吃的没吃过啊?想来,是王爷府中的糕点,与别处的糕点多有不同呢!” 众人寒暄半晌,墨画和司棋也端着茶点进了门。 大家慢条斯理的品着糕点,饮着香茶,一身着海棠红衣裙、体态匀称的妇人赞叹出声:“这糕点果真形似荷花,酥层清晰,观之形美动人,食之酥松香甜!” 冷月看向说话的妇人,若没记错,这女人正是陶少卿的正妻,而在她的身后,还坐着一个年芳二八、容貌清秀的女婵娟…… 冷月客套的笑了笑,道:“娘子若喜欢,可带些回去享用。” “臣妇不敢无礼,”陶娘子眸光微转,拉着那少女跪了下去,道:“臣妇倒有个不情之请,小女沐言,自幼喜做各式佳肴,若王妃不嫌弃小女笨拙,可将她留于府中,让她跟着府中的厨娘,好好的研习厨艺!” 第161章 墨染布庄 冷月:“……”陶娘子想往王爷府塞人,这理由找的也太牵强了些。 冷月心里泛起了嘀咕,笑盈盈的看向那个小姑娘,道:“陶少卿的千金,怎能留在王府吃苦受累呢,我是于心不忍的。” 陶沐言当即表了态:“臣女不怕吃苦受累,只求能留在王爷府中,为王妃烹制菜肴!” 冷月重重的叹息一声,缓缓道:“眼下,府上并不缺人手,王爷又素来节俭,我若擅自做主留了人,恐怕王爷会气恼,沐言,你看这样如何?待王爷早朝回来,待我与王爷过了话儿,王爷若同意你留下,我也自会欣喜万分!” 陶沐言垂下头,固执的道:“臣女不要月银,于王府,也不过是填了一双碗筷罢了!” 不要月银? 话都说成这样了,冷月只得上前几步,扶着陶沐言起身,笑道:“沐言一腔赤诚,我心中甚为感动,”转而,她吩咐墨画:“带沐言去庖屋,让厨娘好好的教!” 陶娘子起了个好头,其他娘子也都言辞恳切,只求女儿能留在王府。 冷月则暗暗腹诽:怎么回事,个个都削尖了脑袋想进王府,到底要打什么算盘? 是要明修栈道,暗渡陈仓?还是眼看着离澈初露锋芒,起了攀附的心思,想着,先住进王爷的府邸,再来个近水楼台先得月? 她正值一筹莫展,她的救星离澈终于回来了,冷月快行几步,特别给面子的微服一礼,才道:“王爷,你总算是回来了!” 离澈看着满大厅的女人,眉头蹙起,声音泛着冷意:“今日吹的是哪一阵风?竟然吹过来这么多不相干的人,司棋,快将众位娘子送出去,本王要与王妃单独叙叙话。” 那些女人听离澈这般说,躬身一礼,道:“不必麻烦府中人,臣妇这就告退!” 人瞬间走光了,冷月踌躇半晌,才道:“王爷这般直白的撵人,怕是不好吧?” “没什么可不好,” 离澈笑道:“不过是一帮拜高踩低的小人罢了,本王也不怕得罪了她们!” 冷月却有了另一则看法:“有道是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王爷明知她们是小人,就更不应该当面得罪了!” “倒也无妨,” 离澈道:“一群长舌妇,成不了大气候,她们顶天的本事,也不过是吹吹枕边风罢了!” 他牵住冷月的手:“年关将至,本王带你去置办些新的布料,裁几件衣裙。” 两人手挽着手,俨然一副恩爱夫妻的模样,迈出王府,走了不足一柱香的时间,就到了城中最大的布庄,墨染布庄。 布庄的掌柜认得离澈,且一眼就看出冷月的外氅,乃是选用寸锦寸金的云锦,衣着这般名贵,除了三王妃,还能是谁呢? 他登时眉眼含笑,热情的招呼道:“万安王,三王妃,新进的上等布料在二楼,请移步!” 二楼比一楼,多了个待客区,离澈拉着冷月坐在椅子上,道:“将名贵的面料,兴起的花色尽数搬来,以供三王妃挑选!” 不多时,伙计就搬来数十匹布料。 掌柜的满脸堆笑的介绍着:“三王妃,这些都是近期的新布料,新花色,面料既柔软又保暖,您看看,可还入得了眼吗?” 冷月的手指慢慢划过非黑即白的布料,微微蹙起了眉头,她又如何能选的出来? 离澈不知她心中顾虑,只道:“若都喜欢,就全部买下吧!” “不必如此浪费,”冷月的眼睛聚焦在离澈身上,笑道:“有劳王爷帮阿月挑出两匹布裁衣,以王爷的喜好挑选便好!” 离澈伸手指向布匹,道:“银红、湘妃、烟罗紫,这三款颜色的锦缎,通通替本王包起来,稍后,送到王爷府便是!” “是,”掌柜的闻言,急忙吩咐伙计:“还愣着做什么,赶快将锦缎包好喽,仔细着些,莫要压出了一丝儿褶皱!” 离澈再次牵起冷月的手,道:“我们再去珍宝阁看看,添置些新的钗环耳坠。” 离澈与冷月才下楼,迎面就碰见了离落和左诗雨。两人微俯身,算是见了礼,随即错过身去,离开了布庄。 左诗雨自幼长在都城,是墨染布庄的常客,掌柜的笑意更深几分,道:“草民不知太子、太子妃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望请见谅,却不知太子妃想要选择什么面料?” 左诗雨道:“本宫哪次来,不是选最好的,最贵的?你只管捡好的包起来便是!” “是是是……”掌柜急忙应下。 “对了,” 左诗雨摸了摸微微凸起的肚子,再次开了口:“年关将至,你帮本宫寻一匹银红色的锦缎裁衣,本宫也能沾一沾喜气。” “怕是不巧,”掌柜微微躬身,出言解释道:“银红色的锦缎,已经被万安王订下了,这会子,草民正要给万安王送去呢!” 左诗雨看向离落,道:“他不是素来节俭吗,怎么装了没几日,就现出原形了?” 她眸子里闪过志在必得的光:“墨掌柜,银红的锦缎,本宫要定了,你若不给,就要掂量掂量,这墨染布庄还能不能经营得下去!” 掌柜的闻言一惊,急忙跪在地上,道:“太子妃见谅,锦缎已然卖出,断没有再次转卖的道理啊,眼下,万安王去了珍宝阁,太子妃若实在喜欢银红色的锦缎,不如前去与万安王过了话,万安王若答应转卖,草民自会派人将布料送到太子府上!” 他只是个做生意的平头老百姓,东西卖给谁都是一样赚钱,然,这锦缎若直接给了太子妃,万安王又岂能容得下他?若不给,太子妃又这般的不依不饶,他唯一的办法,就是将问题抛给太子妃和万安王,只待两尊大佛商量的好了,他照办也就是了…… 左诗雨冷哼一声,道:“本宫也不难为你,只找万安王去要也就罢了!” 她转身走出了布庄,离落压低了声音,道:“诗雨,城中又不止这一座布庄,我们去别处买,也是一样的。” 第162章 买不起就算了 “如何能一样?” 左诗雨蹙起眉,道:“满城皆知,墨染布庄的面料花色新颖,制成衣服穿在身上,又柔软又舒适,旁的布庄根本就比不了!” 离落:“……”他怎么就娶了这般没头没脑的愣头青,若不是左诗雨怀有身孕,父皇又极为重视未出世的皇长孙,他真想一纸休书,直接休了这个女人也就省心了…… 两人心思各异的来到珍宝阁,正赶上离澈与冷月选好了首饰,往出走来。 左诗雨直接拦住冷月的去路,道:“听墨染布庄的掌柜说,万安王买走一匹银红色的锦缎,那锦缎的颜色,本宫也甚是喜欢,却不知,万安王与王妃可否割爱呢?” 离澈将冷月拉到身侧位置,道:“太子妃,那匹锦缎,本王不能给你!” 他为冷月选的首饰,都是根据锦缎颜色搭配的,且太子妃这般嚣张的模样,让他心里属实不爽! 左诗雨的语气满含威胁:“人人皆知,墨染布庄的料子,少说价值百金,好的价抵千金,若父皇得知万安王在墨染布庄买锦缎裁衣,免不得会批判万安王,在父皇面前装节俭,在父皇背后,却又出手如此阔绰!” 冷月笑了笑,道:“何必恼怒,以太子妃的容貌,也确实更需要装点,既然太子妃喜欢银红色锦缎,我转卖给你倒也无妨!” “哼,这还差不多!”左诗雨道:“万安王,你的王妃,可比你懂理多了!” 冷月顿了顿,继续道:“只不过,万安王适才帮阿月挑了与锦缎相配的首饰,若只将锦缎予你,阿月的首饰可就派不上用场了!” 左诗雨立刻表了态:“那有何难,本宫尽数买了便是!” 冷月笑意不改,道:“拢共八千金,稍后,我会派人将东西送进太子府,顺便取钱。” “什么?”左诗雨一脸的不可置信:“八千金,你怎么不去抢啊!” 冷月语气不急不缓,道:“买不起就算了,太子妃只当阿月从未说过!” “你胆敢瞧不起本宫!” 左诗雨怒不可遏,暗暗想着,墨染布庄的锦缎,若是最好的,也不过一千金,钗环手饰,顶多五百金左右,这个三王妃,分明是拿她当冤大头呢,然,三王妃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她买不起了,她若真的不买,或者讨价还价,岂不是更会被别人瞧不起吗? 于是乎,她忍着心口的闷气,道:“莫说八千金,就是一万金,本宫也买得起,三王妃,你只管差人将东西送到太子府便是!” 冷月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久久不能回神,离落这个妻子娶的,怕是会毁了他啊! 离澈用力攥了攥冷月的手,道:“何必转卖给她,那个颜色,你穿才好看!” “我倒希望多遇见几次太子妃,” 冷月笑着,凑近离澈的耳畔,道:“多遇几次太子妃,多赚个几千金,于王爷更有益,毕竟,无论要成什么事,都少不了金钱的推动!” 离澈却道:“那也不能委屈了你啊!” “无妨,” 冷月浅叹一声,道:“无论金银首饰,还是绫罗绸缎,阿月都是不甚在意的!” “那你到底在意什么?”他问。 她咬了咬下唇瓣,想了想,才道:“但凡我太在意的,总归是保不住的,所以我…我什么都不敢在意了……” 离澈皱起眉,道:“你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想法?因为害怕在意会失去,便将自己的心锁了起来,什么都不敢在意了吗?” 冷月悄悄拢紧了大氅,道“:我的心没有锁,而是早早死透了,如今站在王爷面前的,不过是善于伪装的行尸走肉罢了!” 是啊,她摒弃了自己真实纯粹的本性,甚至不知道活下去的理由是什么,这样的一个人,与行尸走肉又有何异呢? 离澈默了一瞬,道:“行尸走肉,应该什么都不在意,但在你心里,却仍旧有自己坚守的东西,你忘不了心爱之人,也无法眼看着百姓受苦,而置之不理,你这般消沉,无非是解不开心里的那个死结罢了,你若能告诉本王心中所想,本王许能帮你解惑!” 心中的结,冷月想了好久,也没能确定她心中的结究会是什么! 她失去了最爱的人,也杀死了最恨的人,或许,是因为自己无爱无恨,才会觉得活着,也就再无重要的意义了吧! 她苦涩一笑,道:“我也说不大清楚!” “本王猜上一猜,”他道:“你爱的人,必然会待你极好,且死在了你最爱他的年纪,所以,你才会念念不忘。假如,本王说假如,你最先遇见的是我,我也竭尽所能的对你好,且死在你我最相爱的年纪,而后,你又遇见了他,这般转换开来,你最念念不忘的,是不是就会变成了本王?阿月,那个男人,他不是你的缘,更像是你此生的劫难!” “离澈,纵然他是劫,也是我心甘情愿历的劫,你不应该质疑他的!”冷月心中有些气恼,明显的加快了脚步。 “阿月,即使你不愿听,我也要说,他若是你的缘,便不会早早的离你而去,累带你守着昙花一现,错过沿途的诸多风景!” 离澈拦住她的身形,手搭在她的肩膀上,道:“他死都死了,却仍旧害得你伤心难过,不能释怀,你呢…你被一个死人蒙蔽了双眼,竟连我的开解都听不下去,阿月,你也是难得的聪明人,又何必沉溺于过去,难以自拔呢,你早就应该放下他的!” 放下,轻飘飘的两个字,于冷月而言,却重于千金…… 冷月原是想着,遇见梁浩然和李星橪,便是用尽了自己全部的运气,她逃离了宇国的李星橪,却没有料到,离澈也是个好的…… 她可以戴上虚伪的面具,去欺骗恶人,去欺骗毫不相干的人,但是,她却不愿拿自己千穿百孔的心,去欺骗一个本质纯良的人。 明明是她选择了嫁给离澈,也是她为了离开宇国,而误了离澈的心,离澈又有何过呢? 第163章 暖一人之心 转眸,离澈就这么一脸真诚的凝望着她,像是在等待着迷途知返的家人。 这一瞬间,离澈自从与她成婚后,对她的百般迁就,离澈奋不顾身的为她挡了剑、中了毒,险些殒命……一桩桩,一件件的事,都一股脑似的涌进了她的心里,她紧紧的捏着袖口,俨然像一个做错事情的小孩子…… 此刻,她也真的意识到了,自己对离澈的感情多有亏欠。 眼前人,因为坦荡纯良,才不忍伤她一分,若换成黎景云那种卑劣的货色,又岂会顾虑她的感受,在乎她的想法呢…… 冷月仔细的分析了一大通,确定自己一直以来,不过是在欺负心性纯良的老实人罢了! 她到底该怎么办才对?坦然的和过往做个了断,试探着接受离澈的好?还是待离澈根基稳定后,她就与离澈要一封合离书? 此后,天高海阔,她走到哪算哪,死在哪埋哪,也算得上是一种洒脱了…… 时间仿佛一下子静止住了。 半晌,冷月悠悠吐出一口浊气:“其实,我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这具身体也与他并无关系,我自知,无法将他从记忆中抹去,这对你而言并不公平,离澈,我便是这样的人,你…你若能接受这样的我……” 她停顿了一下,略略歪着头,仰起了小脸,一鼓作气道:“你若能接受这样的我,好歹也得请我吃一顿酒…若不能接受…我就想着……” 冷月话未说完,离澈就轻笑着捂住她的唇,道:“王妃不就是想吃酒吗?前面就是花间赋,我们索性不回王府,就去那吃!” 花间赋,是城中最大的酒楼,能在这里吃饭的人,都是非富即贵。 正值用饭的时间,所有客人都慢条斯理的吃着饭,一楼的数十桌,愣是没有大声咀嚼的声音,这便是离国人最基本的用饭规矩,默默无声,矜贵得体。 两人在店小二的引领下,去了二楼的雅间,离澈如数家珍的点着菜:“得月童鸡、碧螺虾仁、五香仔鸽、糟香鹅掌、五香牛肉、花旗参乌鸡汤、翘约尔、节节高升、美女簪花,另外,再烫一壶上好的桃花醉!” 店小二急忙应了声是,就躬身退下了。 不多时,香气扑鼻、品相绝佳的菜肴,就依次端上了桌子,冷月自顾自的倒了一杯桃花醉,端起酒杯,直接一饮而尽。 桃花醉清淡香甜的口感,跳跃于舌尖,她道了声“好喝,”就又倒了一杯酒。 离澈替她夹了一筷子虾仁,道:“酒虽好喝,喝多了却也会醉人的,阿月,你先吃些菜,垫一垫肚子。” 冷月恍若未闻,只顾闷头喝酒,一壶酒下肚,她的脸颊就泛起了可疑的红晕。 都说是醉酒解万忧,此刻,冷月喝的头晕目眩,却还是觉得内心纠结而苦涩,甚至这桃花醉,都由最初的品之清甜,慢慢变成了微微的苦味,她倒平白糟蹋了好东西…… “阿月,你这是喝醉了吗?” 离澈摸了摸她的额头,将她抱在了怀里,大步流星的朝王府走去。 一进府门,他就急忙吩咐道:“让厨房煮些醒酒汤过来,免得王妃待会儿难受!” 离澈安顿好冷月,就再次出府,快马赶去了玉霆山。 天色也渐渐的暗了下来,离澈从怀里摸出一截玉笛,伴随着悠扬的笛声,一抹黑色的身影极速的掠过了树梢,翩然而落。 他单膝跪地,语气恭谨道:“主上!” 离澈倒背着手,道:“苍渊,我让你查的事情,你查的如何了?” 离澈身为王爷,明里并无党羽,但他早些年,为求自保,还是培植了只属于自己的暗部势力。 苍狼,是离澈的代号,他的所有部下,也都是以暗号自称,其中,苍云和苍渊,一个擅文一个擅武,堪为离澈的左膀右臂。 苍渊道:“属下拓印出金牌上的花纹及字体,也派人暗暗打探出,只城西一家锻造铺,才能锻造出这等精致繁锁、独一无二的令牌来,属下断定,令牌的主子不慎丢失信物,必然会重新锻造,是以,才派兄弟们暗暗盯梢,就在昨晚,盯到了一伙形迹可疑的人,兄弟们不敢打草惊蛇,等人走后,才盘问锻造匠,得知打造令牌,须得十日功夫,主上,十日后,也就是该收网的时候了!” 离澈转了转手中的玉笛,道:“告诉兄弟们,保护好锻造匠的安危,十日后,那伙人来取令牌,也不要轻举妄动,且派个行事机警的人偷偷尾随,待寻到了贼党的老巢,再放信号弹,我们务必要一举剿灭贼党!” 苍渊急忙答:“是,主上!” 离澈交代好一应事务,再度返回王府。 透过半开的窗子,他看见微弱的烛火下,冷月目无聚焦的呆做着。 他蹙眉,先是悄悄合上窗子,而后进了门,道:“这么冷的天,你怎能纵容自己坐在风口里呢?” 她浅浅的勾起唇角,道:“阿月觉得,离国的风,吹的很温柔……” 离澈坐在椅子上,握住她柔软的手,道:“你本就体质虚寒,若再不慎着了凉气,以后,可就得每日多饮两碗药汤了!” 她抽回手,撑起腮,道:“我懂了!” 离澈见她鼓起了腮帮,分明是女儿家生气的模样,他笑问:“你懂什么了?” 她长长的叹息一声,道:“懂我不能够生病,若生病,就合该拿药当饭吃了……” “你若真明白本王的良苦用心,也就好了!”他抱起冷月,试探性亲亲她的脸颊,见她并未拒绝,离澈则暗暗思量着:寒一人之心,非一日能促成,暖一人之心,亦是如此,他与她之间,到底还差了一些火候…… 此后,离澈会一如往昔般,待冷月极好,也愈发大胆的,品尝起她身上的甜美,他将自己潺潺如流水般的爱意,一点点的渗透给冷月,却从没有真正意义的碰到过她。 他还在等,等待一则合适的契机…… 第164章 为了请你吃饭 十日时间,转瞬即到。 这日,天色未明,离澈就早早带了人,往来于城中的各大主道。 为防止被认出来,离澈更是在自己脸上,涂画了覆盖半张脸,丑陋不堪的胎记。 他带的所有人,也都身着普通百姓的服饰,混迹于街道上,行走时,还故意装出一副弯腰驼背、或是市井之徒的泼皮模样。 大家从寅时等到酉时将至,终于等到了那枚信号弹,离澈当即下达了命令:“位置在东郊,即刻出发!” 众人跨上马匹,策马扬鞭往东郊赶去! 此时,东郊。 离华接过令牌,道:“这令牌看似与遗失的一样,实则不然,新令牌上的鷹字,是少了一个点的,传本王的命令下去,天鷹令牌上的字,缺一点为真,其余皆为假!” 众人急忙应声:“属下明白!” 离华凌冽的目光,看向适才放信号弹的男人,沉声吩咐道:“将这个意图不轨的小子拖出去,就地格杀!” “等等,” 男人跪在地上,不住的道:“求王爷饶命、求王爷饶命,小人愿意将整件事情的原委,以及幕后的主使合盘托出……” 离华摆了摆手,道:“好啊,本王就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男人清了清嗓子,道:“在很久很久以前,女娲娘娘她创造了人……” 离华皱起眉头,道:“往近了说!” “哦?我懂、我懂哈!” 男人仿佛如梦初醒般,急忙靠进了些许,又换了个措辞:“乙亥年九月初九,一声嘹亮的婴儿哭声,仿佛能响彻九霄,他的出生,也注定了他此生不凡,没错,那婴儿正是小人!” 离华明显不耐烦了:“再往近了说!” “是,” 男人的身体有些颤抖,连汗珠子也掉下来了,他抬袖擦了擦额头的冷汗,道:“小人成婚时,天空还飘来了五彩祥云……” 离华听他一直顾左右而言他,心中气恼不已,一脚踹出,道:“大胆,你是在耍笑本王?还是在故意拖延时间!” “王爷恕罪!”男人急声辩解:“小人是初见王爷之英姿,心中敬畏,才想让王爷多了解了解小人,我这就说,这就说……” “你也不必再说了,”离澈使了个眼色,道:“即刻杀了他,我们走!” “哎,王爷莫要气恼,您就再给小人一个机会嘛……”男人的话音将落未落,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越来越清晰,原本跪在地上,胆小如鼠的男人,顿时挺直了腰板,他跃身而起,大声道:“主上,苍昊在这儿呢!” 离华放眼望去,只见马上的人,皆是身着百姓的服饰,为首的那个,脸上还有块红色胎记,他轻蔑一笑,道:“格杀勿论!” 两方人顿时打了起来,离华眼看那些不起眼的“百姓”,将他的人打得节节败退,他暗道不好,就趁乱想逃…… 离澈察觉到了他的意图,与苍渊打马,拦住了他的去路。 这么近的距离,离华才认出来了,那另外半张脸,正是离澈的无疑,他心上一惊,道:“万安王,你为何要拦我!” “为了请你吃饭!” 苍渊冷冷的吐出六个字,随即,从马背上丟出一条麻袋,直接罩住了离华的身形。 他下了马,将那人体袋子拽到了地上,利落的扎住了袋口,道:“主上,如何处置?” 离澈看着仍旧徒劳挣扎的离华,道:“处置他,还轮不到我呢!” 苍昊带领其他人跪在地上,道:“主上,前方五里,就是他们的聚集地!” “好,带我去瞧瞧!” 苍昊一马当先,苍渊将人袋子扔在马上,尾随着离澈的马匹。 人袋子挣扎的更狠了,苍渊一记重拳下去,离华就像个虾米般,弓起了身子,疼得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不过一会儿功夫,就到达了一处天然山洞,洞口设置的极为隐蔽,一行人进了里面,视野也随之开阔了起来。 但只见,洞内皆以拳头大小的夜明珠照明,青花石铺地,大红的毯子连接着上方金色的龙椅,离澈走上前去,敲了敲龙椅的扶手,这还是实心的。 离澈轻笑一声,道:“二皇兄,以你的俸禄,就算不吃不喝,也不够打一把纯金的龙椅吧,你这银子,是从哪儿来的?” 苍渊听见主上讯问,当即解开了麻袋,将离华拽了出来,道:“主上问你话呢!” 离澈苍白着一张脸,道:“我的银子从何处来,你管不着!” “管不着?” 离澈的目光陡然变冷,道:“你的钱财来路不明,我的确管不着,然,你派人杀害离国士兵,又对本王下毒,本王可就管得着了!” 离澈摸了摸龙椅的扶手,语气沉重且满含试探:“你毒害皇子,又私自打造出龙椅,分明是有谋逆之心,此事,若父皇知晓,你又有几颗脑袋可掉!你若身死也不要紧,只可怜你的生母胡夫人,晚景又当如何凄凉!离华,事到如今,你还想要包庇他吗?” 离澈自然不信,以离华的能力与财力,会寻出这样的洞府,做为自己暗势力的大本营,他猜想着,离华的背后还会有人。 离华默了良久,他的生母胡夫人,只有他这么一个儿子,他若一死,母妃必然心中悲痛,一时难以接受。 然,他却不敢供出太子,天鹰是太子的势力不假,却一直都是交于他打理,且他私自打造龙椅的事情,太子也并不知晓。 一旦事情闹大,不可收拾,他只会死的更惨,宫中的皇后,也必然不会放过他的母妃! 这许多年来,他唯太子殿下马首是瞻,求的不过是他母妃,能在宫中好过几分罢了…… 几番权衡利弊,他咬了咬牙,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如今,他只有保住太子,才会间接的保住母妃,且与母妃一时的悲痛相比,他更希望母妃能够活得下去…… “你丫、的,嘴还挺硬!” 苍渊抬手要打,被离澈轻飘飘的拦了下来:“阿渊,你何必在他的身上浪费力气!” 第165章 给万安王送礼 离澈看向离华,道:“你暗害本王不成,若本王与父皇求情,不予追究,你还能留下一条命,但你私造龙椅,却难逃一死,眼下,我给你一条活路,你想不想要?” 离华默了一瞬,问:“什么样的活路?” 离澈笑了笑,道:“我为你瞒下私造龙椅的蠢事,你将这把龙椅,归由我处置!” 离华暗自思忖,那龙椅,本来就是见不得天日的东西,金钱和性命,他自然要选择后者,能活着,就什么都能有指望了…… “阿澈,那东西给你也无妨!”他冷睨了苍渊一眼,道:“阿澈想吞财,就得让你的人捂住了,莫要走漏一丝半点的风声!” “我与主上是什么交情,凭你也敢挑拨离间!” 苍渊毫不留情的踹了离华一脚,随即拱手一礼,道:“主上,我这就去找锻造匠,将龙椅锯开,换成金条,交由苍月保管!” 他们尊苍狼为主,平日里,主上不在,他们的分工也极为明确,他负责因人体质传授武艺,苍云教导文学礼法,苍松负责扩充新人,苍月是明线,负责银钱的收入支出。 离澈点了点头。 “你,” 苍渊随手指向一个人,道:“你去告诉弟兄们,将这里值钱的东西全都搬走喽!” 离华暗暗腹诽,离澈手里的这起子人,简直都是土匪出身…… 眼前一黑,苍渊又将他套进了麻袋里。道:“敢问主上,是要将人连夜送去大理寺审问,还是明日早朝,交给离皇处置!” 离澈道:“自然是交给离皇!” 交给大理寺认罪伏法,是要记入案宗,从严惩处的,唯有交给离皇,由国事暗暗转换成家事,离华才能够保住性命…… 翌日早朝,离皇宣布散朝之后,所有大臣都陆续的离开了。 最后,大殿中还剩两人,离澈和离华。 未等离皇出言讯问,离华就跪在了地上,道:“儿臣有罪,望父皇宽恕!” 离澈拱手一礼,道:“当日,父皇命儿臣彻查玉霆山一事,儿臣再度返回时,在贼人手中搜到一枚金色的腰牌,而后,根据证物顺藤摸瓜,揪出了幕后主使正是离华!” 离皇眉头紧皱,道:“二王爷,万安王适才所言,可是真的吗?” 离华没有丝毫犹豫的点头称是。 离皇怒极,抄起折子重重的砸了下去,大骂道:“猪狗不如的东西,残害手足,杀害本国士兵,是谁给你的胆子!啊?” 奏折砸上离华的额角,汩汩的血液顺着额头流淌开来,离华也没了往日的底气,甚至不敢抬袖擦血,只将头埋的更低了几分。 离澈一搂衣袍,跪在了地上,道:“儿臣请求父皇,看在皇兄年少,从轻处罚!” “你看看万安王的胸襟,再看看你!”离皇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私心里,还是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保住离华…… 他重重的叹息一声,伸手指向了离华,道:“难得万安王顾念手足之情,但,你身为皇子,却知法犯法,简直罪不可恕,来人啊,将二王爷拖出去,重打五十军棍!” 华儿虽说害了万安王,但,万安王最终化险为夷了,他之所以惩罚离华,是气离华杀了离国士兵,更气离华犯错就犯错,竟然还让万安王抓到了把柄,简直愚蠢至极…… 此事,以离华挨了五十军棍,轻飘飘的揭过去了,离澈不由得想,若被下毒的是离落,离华又怎会只挨五十军棍呢…… 离华挨了一顿好打,才被抬到王府,上了药,离落就急匆匆的赶到了…… 离华努力扯出一抹笑,道:“太子殿下,请恕臣弟不能起身行礼了!” “你身上有伤,不必拘泥于俗礼!” 离落坐在床沿,问:“好端端的,父皇为何要下令打你?” 离华道:“昨夜晚,离澈去了东郊,遗失的天鹰令牌,也在他手里,他已然知道了,当初玉霆山,是我派的人!” 眼看离落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 离华急忙解释道:“太子放心,臣弟誓死都不会提太子的只言片语,离澈那个穷鬼,最后是私吞了东郊的钱财,也答应在父皇面前为臣弟求情,此事,也就算了了!” “这么简单吗?”离华微微皱眉,道:“他抓住你这么大的把柄,却因为一点钱财,就直接放过你了?” “臣弟不敢欺瞒太子!”离华掩饰了细微的表情,正了正神色,道:“只不过,离澈自从娶了月郡主,运气倒愈发的好了,太子殿下,可不能纵容他继续风光下去了!” 提起那个女人,离落就想起自己平白损失的八千金,他哼了一声,道:“宇国郡主冷艳高贵,却红颜薄命,嫁给离澈的女人,她又算个什么东西,早年,不过是藏香阁的娼妓罢了,也不知道她给李星橪灌了什么迷魂汤,还封为郡主,依我看,没准是她勾、引李星橪在先,人家玩够了,这才封了郡主,打发到离国,嫁给当时并不起眼的王爷!” “还有这事?”离华的眸子顿时晶亮了许多,半晌,他笑道:“如此说来,万安王岂不是剩下的活王八了?” 是与不是,离落也并不知晓,然,为了舒缓心口的窒闷,他还是点了点头…… “哈哈哈……” 离华大笑之后,牵扯了后背的伤,他疼得倒抽一口冷气,心情却畅快了不少,他当即吩咐道:“来人啊,快为万安王备礼!” 不多时,送礼之人就走到了万安王府邸,几个婢女盈盈一拜,齐声道:“奴婢奉二王爷之命,给万安王送礼!” “送礼?” 离澈饮了一口茶,道:“他不好好在府中养伤,还惦记着要给本王送礼?”眸光微转:“罢了,你们直接唱礼单便是!” 送礼之人拉长声音道:“礼物虽薄,情意却重,万安王请接礼,送碧玉手环一对,竹色布料两匹,翡翠琉璃瓶一对,描金青花簪一只,绿瓷细碗八个,茏色茶具一套!” 第166章 你喜欢小孩子吗 离澈:“……”怎么送的都是绿的? 几人送了礼,就回去复命了,离华趴在床上,笑问:“万安王的表情应是甚为精彩吧,可惜啊,本王养伤,错过了热闹!” 为首的婢女摇了摇头,道:“万安王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极为淡定……” “哦?他还能淡定得起来?”离华想了想,道:“你们暗自散播出去一首歌谣来,本王不信,他还能够淡定得起来!” “什么歌谣?”婢女问。 离华眸光微闪,心中已有盘算,他语气幽幽道:“假郡主,真娼妓,嫁给跛王当正妻,千年王八万年龟,当回王八不吃亏!” 歌谣随势而起。 这日,离澈刚下早朝,就看见一群年岁尚小的乞丐,当笑话般的唱道:“假郡主,真娼妓,嫁给跛王当正妻,千年王八万年龟,当回王八不吃亏……” 离澈的眉头皱了几皱,快步上前,拦住一个小不点儿的去路,他蹲下来,放轻了声音,问:“这首歌谣,是从哪儿传来的?” 男孩抬起脏兮兮的小脸,忽闪着漆黑的大眼睛,糯声道:“是一个大姐姐教的,我们每日里唱歌,大姐姐还给我们赏钱呢!” 离澈顺了顺男孩凌乱的发丝,道:“大姐姐教的可真好!”他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子,放到了小乞丐的手心,继续追问:“那个教歌谣的大姐姐,何时来给你们送钱,我也想学歌谣,而且呀,我是不用要钱的。” 小男孩先是咬了咬手中的银锭子,确定了银子是真的后,他才道:“那位大姐姐,每日戌时会给我们送来一吊钱,且唱的人越多,大姐姐给的钱就越多,你若不想要钱,可以把你赚的那一份钱,分给我们吗?” 离澈笑了笑,道:“好,只要你带我去看大姐姐,我赚的那份钱,就归你们!” 小乞丐们蹦蹦跳跳的离开了,嘴里仍不忘唱着歌谣…… 当日戌时,离澈隐藏在街道的巷口中,注视着那些坐在街角的小乞丐。 不多一会儿,他就看见一个头戴帷帽,将脸遮的严严实实的女人,她丢给小乞丐一吊钱,转身就走。 离澈闪身出了巷口,瞬间移动到女子的身后,他拍了一下女子的肩膀,冷声道:“你的歌谣,编的可真好!” 他拽掉女子遮脸的帷帽,认出这个人,就是上几日给他送过礼,离华府中的婢女! 女人回眸,眼睛里闪过错愕与惊慌,她战战兢兢跪在了地上,道:“万安王!” 离澈反手拽住女人的头发,直接将人拖到了离华的府邸。 离华见他怒气冲冲而来,心里明白,所以不恼,反而笑的意味不明,他道:“却不知万安王深夜来访,有何贵干啊!” 离澈放开女人的头发,道:“离华,你装什么糊涂,你的婢女,编造歌谣,辱骂本王和王妃,难道不是出自你授意的吗?” “你说的可是真的?” 离华起身,佯装愤怒道:“大胆贱婢,谁许你出去乱嚼舌根的!” 女人跪在地上,道:“王爷,晚香是被冤枉的,晚香适才出去,看见街头的小乞丐实在可怜,就给了乞丐一吊赏钱,没想到,万安王凭空出现,不由分说的拽着晚香回了王府,晚香根本就不懂万安王在说什么!” 离华看向离澈,道:“万安王,你听清楚了吗,你冤枉了本王的人!” 离澈冷哼一声,道:“离华,你若是聪明,就该悬崖勒马,及时止损了!” 随即,他转身离开,再次去了小乞丐聚集的街道,离澈看向眼前二十几个瘦骨嶙峋,衣衫单薄的男孩,道:“娃娃们,摆在你们眼前,有两条路可选,第一,继续以乞讨为生,吃不饱穿不暖,第二,我让人带你们离开,教会你们学文习武,衣食无忧!” 小乞丐们眨巴眨巴眼睛,警惕的问:“大哥哥,你没有骗我们吗?” 离澈笑道:“万安王不会骗小孩子!” “大哥哥说的没错,适才,那个大姐姐,就是称呼他为万安王的……” “是呀是呀,我也听见了……” 小乞丐叽叽喳喳的议论了好一阵。 最后,是早晨那个反应机敏的娃娃,与离澈说道:“我们要学文习武,吃饱穿暖,长大后,可以保家卫国,还可以娶个漂亮的小娘子!” 离澈捏了捏他的脸颊,道:“明日这个时辰,本王就会带人接你们离开!” 夜已经很深了,离澈走进自己的府邸时,看着冷月仍在挑灯绣花,离澈暗想,阿月倒是个闲不住的人。 他故意放轻了脚步,站在冷月身后,看她绣着浅绿的花瓣,深红的叶子…… 他将脑袋担在了冷月的肩膀上,笑道:“都说红花配绿叶,王妃却反其道而行之,以绿花配上了红叶子!” 冷月绣花的手停了下来,半晌,她叹息一声,气鼓鼓道:“不绣也罢!” 她只是闲来无事,打发时间,却忽略了自己的眼睛,如何能绣出好看的花朵儿来? “又怎么了?”离澈不解:“这配色不是很好吗?且本王自幼看惯了绿叶配红花,今儿瞧了阿月绣的,觉得又新奇又好看。” “那若是黑花配上红叶子呢?”她问。以她的眼睛,什么样的配色都保不齐…… 离澈出言恭维:“阿月绣什么都好!” 她极小声的嘀咕了一句:“真是撒谎都不脸红……”好吧,她也分辨不出红了…… 她默默腹诽:“唉,真是无聊透了!” “待过了除夕,本王就带你去散散心,可好?”离澈吻了吻冷月小巧莹润的耳垂,手顺延着雪玉般的脖子滑了下去。 喉咙里,不自觉的闷哼出一个音节,他收紧手臂,抱着小人儿上了床榻。 细细密密的吻,像极了南方的雨,润物无声,缠绵悠远,冷月觉得身上酥酥的,麻麻的,在不知不觉中,她的理智已尽数崩塌,余下的,是难耐中掺杂着一丝渴望…… 良久,离澈凑近她的耳畔,道:“阿月,你喜欢小孩子吗?特别可爱的那种。” 第167章 一两黄金十两银 “可爱的孩子?”她蹙眉不语。 离澈抚上她的眉眼,道:“不说话,就是不喜欢了?” 冷月背转过身,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她并非不喜欢孩子,而是“孩子”这两个字,像是横在她心里的一根刺,不碰则已,一碰则隐隐作痛,况且,离澈问的突然,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说喜欢,她从前却失去两个孩子,说不喜欢,又不是她的真实想法。 半晌,她脑抽般的说道:“其实,阿月喜欢别人家的孩子。” 离澈愣住了,这怎么和他想的不一样? 他原本想着,冷月如果说喜欢孩子,他就回:“待你养好的身子,我们就生一个;”如果说不喜欢孩子,他就回:“待你什么时候喜欢了,我们再生一个也不迟!” 结果呢,她竟然说喜欢别人家的孩子,一时间,离澈接不住话了,他总不能说,待有了机会,本王就去给你偷一个吧! 他偷瞄她清瘦的背影,还是慢慢的靠近两分,环住她纤巧的腰肢,合上了眼帘…… 时间一晃,到了除夕这一日。 皇宫内外,张灯结彩,一众皇亲国戚,文武大臣齐聚一堂…… 离澈与冷月同用一匹布料,裁出两件烟罗紫色衣衫。离澈衣袍上绣的花纹,为金色的全蟒团纹,华丽又不失厚重;冷月衣裙上绣的花纹,绣线掺着细金丝,暗暗勾勒成兰花的形状,行走时,金芒如水般若隐若现。 与两人同色的服装不同,离落太子身着一袭杏黄色蟒袍,而太子妃,是以银红色锦缎制成了新衣,绣线掺着千丝金,勾勒出大朵的牡丹花花纹,与首饰钗环相互辉映,远远一看,只觉得她艳丽四射,光彩照人! 左诗雨一见冷月的这张笑脸,就觉得气不打一处来,那日,她意气用事的买了锦缎,回到太子府,太子就好一顿数落她,说她愚不可及,被人家奚落了都听不出来,太子一气之下,甚至与她分房而眠了…… 她一夜没睡好,才明白太子所指的是什么,三王妃说的那句“以太子妃之容貌,也确实更需要装点,”可不就是在暗讽她容貌平平吗?她简直越想越生气…… 左诗雨看着冷月身上的外氅,啧啧两声,道:“尤记得中秋佳节,三王妃曾与父皇说,万安王素来节俭,今日看来,也不尽然。只瞧三王妃的这件外氅,可是选用寸锦寸金的云锦制作而成的呢!” 左诗雨故意加重最后一句话,成功引来了离皇探寻的目光。 冷月浅浅啄了一口茶,笑道:“这件外氅乃是我的陪嫁之物,并未动用王爷府的银钱,比不得太子府出手阔绰,不过买一匹锦缎,添几件首饰,就直接花费了八千金!” 冷月话音刚落,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左诗雨身上! 有朝廷命妇出言恭维:“太子妃的衣裙果然绚丽夺目,美轮美奂……” 有老臣低声议论:“八千两黄金啊,我哪怕一辈子,也赚不了这么多俸禄啊!” 离皇看向了离落,道:“太子果然是出手大方,以离国的金银换算法,一两黄金十两银,八千两黄金等同于八万两白银,八万两啊,相当于万安王三十一年的俸禄,普通官员一辈子的俸禄,平民百姓三辈子的开销,太子,你这些钱,是从何而来啊!” 离落闻言,跪在了地上,道:“太子妃并未动用府中的银钱!” 离皇的目光泛了冷,转而看向左丞相,未等言语,左丞相就跪在了地上,道:“皇上,老臣就这么一个女儿,平日里娇惯些也是有的,望皇上体谅老臣爱女心切!” “左丞相,你再与父皇开玩笑吗?” 冷月轻笑一声,道:“八千两黄金,可不是个小数目,万安王三十一年的俸禄,又等同左丞相几十年的俸禄?左丞相爱女心切是好,至于这银钱,怕是来路不干净吧!” “贱、人,你休要胡言乱语!” 左诗雨起身,被怒火中烧的离落一巴掌打翻在地,他道:“太子妃,父皇母后皆在,你满嘴里不干不净,说的什么混账话!” 离落这一巴掌,没能打醒左诗雨,她跪爬半步,大声道:“我偏要说,父皇您有所不知,三王妃并非真正的宇国郡主,街头巷尾皆传,她以往不过是个娼妓罢了!” “太子妃,你简直血口喷人!”离澈拍案而起,眼睛里一闪而过了杀芒,他朝着离皇拱手一礼,道:“三王妃嫁给本王时,本是清清白白的女儿家,今日,却平白无故的遭人污蔑,儿臣请求父皇为王妃做主!” “报!”一护卫匆匆赶来,跪在了殿前,道:“启禀皇上,宇皇派遣使臣前来,为三王妃送了年礼!” 离皇眼睛一亮,道:“快请进来!” “父皇,宇国郡主尚且遭人污蔑,又何必急于接见一个使臣!” 冷月道:“今日,太子妃若不给臣媳一个交代,臣媳这就跟使臣回去,将自己所受的屈辱,一字不差的说给臣媳的舅父听!” 离皇气的手发抖,怒道:“左丞相,你看看…你看看你养出的好女儿,她言行无状,举止癫狂,浑身上下,哪里有大家闺秀的影子,简直连个市井泼妇都不如!” 离皇摆了摆手,道:“来人,还不快将太子妃拖出去,免得碍了朕的眼!” “父皇,且慢!” 离皇如此偏颇太子妃,冷月又岂会看不出? 她连忙道:“太子妃辱骂臣媳,父皇却在此时让她离开,您是打算送走宇国使臣,臣媳无辜受辱的事情,就可以不了了之了?臣媳不依!” 左丞相急声道:“三王妃,你莫要得理不饶人,太子妃怀有身孕,总不能因为一时失言,便要接受重罚吧!” “既然得了理,又何必假惺惺的饶恕他人?”冷月勾起唇角,道:“我也并非有意为难,念在太子妃怀着离国的皇长孙,受罚倒是不必的,只有一样,太子妃须得在众臣面前向我道歉,否则,我不会就此作罢!” 第168章 一时失手 “贱、人,想让我给你道歉,门儿都没有,”又一声巴掌声响起,满座哗然,因为这次出手的不是别人,却正是三王妃…… 左诗雨明显愣住了,她怎么也没想到,三王妃竟敢在大庭广众之下,与她动起手来,大家肉眼可见,左诗雨的脸肿起来老高。 上座的皇后也跪了下去,道:“皇上,您瞧瞧,这三王妃也太嚣张了些,太子妃一时言语不当,她也不能抬手便打啊!” 冷月的声音极平极稳,道:“父皇,太子妃是一时失言,臣媳是一时失手!” “什么叫…失手,你分明就是…就是故意的!”左诗雨的声音含糊不清,脸皮发疼发麻,呜呜的哭了起来…… 眼见太子妃鬼哭狼嚎,三王妃却一派怡然自若,离皇心里明白了,此事,若不得到妥善的处置,三王妃也不会善罢甘休! 他下达了最后的命令:“左丞相教女不擅,罚俸一年,太子妃出言辱骂三王妃,今日,你要么就道歉,要么就去、死吧!” 左丞相压低了声音,道:“诗雨,皇命难违,你可不能再任性下去了,啊?” 左诗雨偷看一眼离落,心里期望太子会帮她说几句好话,却只见,太子一搂蟒袍,站起身来,道:“太子妃无德,任凭父皇处置!” 连太子都不想保她了吗?她心里暗暗想着,为今之计,她只能先行低头,待保住自己的命,来日生下了皇长孙,才有底气整治这个贱、人! 左诗雨起身,对着冷月道:“诗雨口不择言,求三王妃原谅!” 冷月这才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啄了一口清茶,慢悠悠的道:“罢了,我只当太子妃今晚从未说过话!” 这出低俗的闹剧,看似平息,离皇才舒出一口气,道:“快将太子妃带下去,再宣宇国使臣觐见!” 使臣步入大殿,拱手一礼,道:“臣魏怀逸参见离皇,离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离皇急忙道:“免礼!” 魏怀逸起身,道:“微臣出使宇国,是奉宇皇之命,为宇国郡主送来年礼!” 他击了三声掌,送礼之人便走进的大殿,魏怀逸对冷月轻轻一礼,随即,唱起了礼单:“礼薄情重,宇皇送月郡主羊脂白玉如意一对,血珊瑚摆件一对,灵鸽一对,珍珠两斛,金珠两斛,各色锦缎一百匹……” 冷月道:“替我谢谢宇皇!” 魏怀逸笑了笑,回:“宇国一百八十城,城城皆有郡主的算计,宇皇命微臣另给郡主带话:两国相隔不算远,若得了空儿,可与万安王回去小住;若受了委屈,只管让灵鸽传信,宇国,永远都是月郡主的靠山!” 冷月默了一瞬,道:“劳烦大人返回宇国时,替我向舅舅、向皇祖母带个好!” 她不知道,李星橪与宇皇如何通的信,能够让宇皇相信,她就是披着别人皮囊,曾为宇国绸缪城池的月郡主。 但在今晚,太子妃质疑在前,宇皇送礼在后,倒是及时止住了他人的胡乱猜测…… 魏怀逸再次拱手一礼,道:“月郡主放心,微臣一定会将话带到!” 离皇替魏怀逸加了新的座位,大家饮酒赏舞,窃窃私言,面上一派和谐,仿佛被赶出宴会的太子妃,从来都没有出现过…… 酒过三巡,歌舞稍歇。 皇后面上带笑,眼底冰寒,道:“皇上,说起来,华儿比万安王还要大上两个月呢,如今,万安王已然娶妻,华儿却仍旧形单影只,臣妾觉得,是时候给华儿指派一门好亲事了!” “朕忽略了!”离皇想了想,道:“华儿心性顽劣,是该娶个王妃好好收收心了,皇后,你可有合适的人选吗!” 皇后看向胡夫人,提醒意味明显,而后道:“臣妾有一个远房的侄女儿,已过及笄之年,那孩子容貌端方,性情又温婉,与华儿极为相配,胡夫人,你的意下如何啊?” 胡夫人站起身,道:“华儿的婚事,但凭皇后娘娘做主!” 皇后笑意更深,道:“皇上,那就这么定了,着太史令推算吉日,选出佳期!” 离华单膝跪在地上,道:“儿臣多谢母后赐婚!”他可以拒绝吗?不可以。 他从出生开始,连命都由不得自己做主,何况是他自己的婚事呢?什么远房侄女,那不过皇后放在他身边的眼线罢了! 这样也好,娶了妻,生了子,万一自己有个不测和闪失,母妃也会看在孙儿的情分上,不至于没有活下去的指望了…… 酉时将近,众人才散了场,大家看冷月和离澈的眼神,也明显的不一样了,臣子们暗自揣度着,月郡主受宠,背后有整个宇国为靠山,以后,恐怕能在离国横着走了…… 至于万安王,他因娶月郡主而得力,若是有野心,也可以争一争太子之位的…… 离澈牵着冷月的手,上了马车,冷月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道:“离澈,太子妃今日所说的谣言,你早就知道了,对吗?” 离澈点了点头,道:“有人恶意诋毁,本王查明之后,已然告诫过他了,我只是没有料到,太子妃能蠢到说话不分场合,她这般心性,用不着我动手,也是活不长的!” 若非左诗雨肚子里的皇长孙,今晚,就是她的死期,然而,她害得太子当众没了脸面,待她来日诞下麟儿,离落又岂能容她! 冷月叹息一声,道:“经过今日一事,我们与太子的梁子,也真的结下了!” “咚咚咚,”接连三声敲马车的声音,离澈掀开马车帘,道:“你要做什么?” 离落声音沉沉:“三王妃,可否借一步说话……” “不必借步,我知道离落太子想问什么!”冷月神色淡淡道:“当年,月郡主与你说孤立云国,再合两国之兵侵占云国城池,此计为假;以月郡主之命,换攻打云国的契机,此计才为真;宇国一百八十城,离国一百一十九城,不过是以命为引的一局棋罢了,如今,棋局结束,对弈之人也换成了你我……” 第169章 你够洒脱 也够绝情 离落满脸不可置信:“你…你是真的月郡主?怎么会,怎么会发生这样奇怪的事情……” 离落猛然记起,当年,这女人拦住他的马,说了许多有关月郡主的讯息:“离落太子,我若说我就是她,你会相信我说的话吗?”而攻占云国,瓜分城池时,这女人还说过:“就凭月郡主与离落太子有言在先……” 现在回想起来,如此明显的暗示,他竟浑然不觉,生生错过了本该属于他的女人…… 离落将手伸进马车里,道:“月郡主,你出来说话,我有话要单独与你说……” “太子殿下,请你自重!”离澈握住了离落的手腕,三分力道就将人推了出去。 随即,放下了马车帘,扳过冷月的肩膀,沉声吩咐道:“回王府!” 两人一路无话。待到了王府,离澈才将她抱下马车,道:“以后,你不要再与离落说话了,他看你的眼神,不大对劲!” 冷月正了正神色,道:“他有不对劲吗?我怎么就没看出来啊!” 离澈眉头皱起,连说话都有点儿磕巴了:“你…你这是什么意思?…你竟然还看他了?” 她强忍着笑意,道:“太子殿下与我说话,我不看着他,难不成还能别过脸去,置之不理吗?” “你莫要忘了自己的身份,你是本王的妻子,眼里只能容得下本王一个男人!” 他越说越恼,像是宣誓主动权一般,在她脖子上猛嘬一口,不忘出言威胁道:“再敢看别人,本王就挖掉你这双桃花眼,豁出去做你一辈子的眼睛!” “那若是别人看我呢?”她歪着脑袋问。 他定睛看向怀里人,美目盼兮,巧笑倩兮,白玉颈上,绽放出紫艳艳的花纹,这是专属于他的痕迹,这是他明媒正娶的女人,离澈不由得收紧了手臂,道:“别人若敢觊觎你分毫,本王就打断他的那一条腿!” 四目相对,冷月从离澈的眼里,看出从未有过的坚定…… 二月十六日,是离华大婚的日子。 不同于冷月嫁给离澈,极为冷清。离华大婚,京中贵族,朝中官员都给着离华几分薄面,纷纷前来送礼道贺。 冷月与离澈也备了礼品,前来观看成婚礼。 鞭炮声响起的时候,离澈捂住了她的耳朵,将她整个人护进了怀里,引的其他人纷纷侧目,却不敢妄议一句…… 新人拜过堂,离华热情的招呼起宾客,挨桌的敬酒。 到了离澈这一桌,他佯装手抖,将酒撒在冷月的衣裙上。 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来人啊,快带三王妃去整理衣裙!” 离澈意图同去,反被离华按住了肩膀,他道:“万安王,今晚是皇兄新婚之喜,你好歹也要陪皇兄多喝几杯!” 冷月在婢女的带领下,进了别院。 院内,种满了各式各样的山茶花,花瓣有单薄的,也有重重叠叠的,冷月贪婪的吸了一口花香,才随着婢女走进了房门。 借着昏暗的灯光,她仿佛看见一个模糊的影子。 咣当,是关门落锁的声音,紧接着,熟悉的男声从暗处传来:“月郡主,别来无恙啊!” 男子一张口,冷月便听出了他的声音,她蹙起眉,不悦的道:“太子殿下,你有什么话明说就是,何必鬼鬼祟祟!” 离落从暗影处走了出来,道:“明说没有机会,故而,只能转到暗处说。” 他自顾自着坐了下来,倒两盏清茶,往冷月身前推了一盏,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眼前的离落,浑身散发出一种迫人的气息,看起来极为陌生…… 冷月当即道:“离落,你到底要做什么?三王爷就在前厅,他一会儿便会来寻我的!” “怎么,你是害怕了,还是已经开始在乎他了?” 离落饮尽自己杯里的茶,道:“本太子若没记错,我才是月郡主内定的夫婿!” “离落,当年的局已经了了,做不得数的!” “做不得数了?” 他豁然起身,抬起冷月的下巴,望进一双空洞的眼眸,道:“你知道我这几年是怎么过的吗?我终日自责,夜夜懊悔,每每午夜梦回,都会想起你满含热泪的双眼,月郡主,你呢,你每晚宿在离澈的枕畔,可还安心吗?” “太子殿下请自重!” 冷月拂开离落的手,道:“如今,你有你的太子妃,我也嫁作他人妇,再提过往,还有什么意义呢!” 离落点了点桌子,半晌才道:“你够洒脱,也够绝情,本太子如今很好奇,你当年做下此局,将所有人网在局中,图的到底会是什么?月郡主,本太子但求解惑!” “恕我无可奉告!”她转身,敲了敲锁着的门,余光瞥见左面的窗子。 离落拽住她纤细的胳膊,轻声道:“月郡主,你急什么,这里是离华的府邸,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来,赏脸喝了本太子为你斟的茶,此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冷月闻言,端起桌上的茶杯,一饮而尽。 离落勾起了唇角,道:“月郡主啊月郡主,你这种女人,若能与我统一战线,便是得力的伙伴,若不能与我统一战线,便是可怕的仇敌。本太子给过你机会了,可惜,你选的是后者……” “离落,你这是什么意思?”话音落,冷月就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离落环住她的腰身,自语道:“月郡主放心,本太子看在往日的情分,也不会让你死的,你且安心的睡一觉,待再次醒来,看清了离澈的为人,也许你的选择就会变了,本太子倒很是期待呢!” 另一方,离澈喝的面色通红,心口猛地一痛,他意识到,阿月换衣,却迟迟未归,这不大对劲! 他用力拽住离华的领口,险些将人拽了个趔趄。 离澈的声音染上了薄怒:“你让人将阿月领哪儿去了,她怎么还没有回来!” 离华笑了笑,道:“万安王莫急,三王妃就在别院,晚香,你快点儿带着万安王过去!” 第170章 挑拨离间 晚香将离澈送进别院的大门,就退了出去。 离澈大步流星的往里走,原本落锁的门,现在并未上锁,女子的嘤咛声,带着丝丝尾音,钻入他的耳朵:“太子殿下……” 离落的重重呼息,掺杂着不可言喻的兴奋:“月郡主,你可真是个妙人啊!” 离澈的大脑有短瞬的轰鸣,是阿月,那女人的声音,分明就是阿月的…… 离澈紧紧捏着拳头,身形微微晃动了一下,此时,他若直接推门而入,就是败坏了阿月和自己的脸面…… 心疼的愈发厉害了,他踌躇半晌,还是强自忍耐着,气冲冲的离开了别院! 临走临走,他重重的一拳挥出,砸断了碗口粗细的银杏树…… 离落听见外头的异响,伸手抚了抚女人白皙的脸颊,勾唇一笑,道:“魅姬,你模仿声音的本事,倒是日益见涨了!” 魅姬笑道:“还不是太子教导有方吗!” 离落转眸,看见躺在地上,双眸紧闭的冷月,道:“她什么时候才能醒?” “太子放心,一个时辰后,三王妃自会醒来!”魅姬整个人贴近离落的胸膛:“时间还早,魅姬想…想再侍奉太子一场……” “果真妖孽,”离落修长的手划过她的樱唇,低声道:“魅姬,要用它侍奉……” 魅姬,擅长用毒,擅长模仿人的声音,是离落忠心耿耿的下属,也是能带给离落极致欢愉的女人,亦或是好用的宠物罢了! 好一阵翻云覆雨,两人才整理好衣衫,魅姬巧笑嫣然,道:“太子,三王妃若是这般完整的回去,万安王会不会察觉到端倪,若不然,找几个男人……” 离落结实的一巴掌下去,魅姬却腰身微扭,轻轻抱住了他的皂靴。 离落的语气明显不善:“蠢货,盛怒之下的人,怎会在意这等细节,况且,万安王不敢推门,就证明他根本不相信三王妃的人品,三王妃若真出了差错,万安王做出多难看的事情,都不为过;反之,三王妃越是无辜,两人的隔阂才会越闹越大……” 魅姬抬眸,道:“还是太子殿下英明!” 冷月醒转时,房间已空无一人,她起身,揉了揉发疼的脑袋,走出了别院。 整座王府静悄悄的,她没寻到离澈,只得自己往回走,一边走路一边嘀咕着:“这该死的离澈,竟然心大到自己先跑了……” 走路不比坐马车,待冷月走到万安王府时,夜色已经很深了,她仰头望一眼天边的明月,推开大门走了进去。 司棋和墨画看见她,急忙迎了过来,道:“王妃,你怎么现在才回来呀?” 冷月故意大声道:“还不是你们王爷干的好事,我是走路回来的,能不慢吗?王爷在哪,我这就去找他算账……” 她的话,分毫不差的传进离澈的耳朵,他打开卧房的门,一把将冷月拽了进去,道:“司棋、墨画,你们走的远一些!” 冷月皱了皱鼻子,她闻见离澈身上有浓重的酒香和淡淡的血腥气味。 她先是试探的问:“离澈,你是喝多了,还是受伤了?” “你还跟本王装什么好人!” 离澈用力一甩,她整个人就被摔到了桌子上,桌上的茶盏,有的掉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有的被压成碎片,咯进了冷月的后背,她挣扎着想起身,离澈却大力按住了她的肩膀:“离澈放手,你弄疼我了!” “你有心吗?你还知道疼吗?你也知道疼吗?”他目眦欲裂道:“本王视你如珠如宝,你呢,你转头就与别人暗自苟合,本王精心守护的女人,反而便宜了别的男人,你自己说,本王的心,该不该疼上一疼啊?” 冷月不解:“离澈,你说的这叫什么混账话,我根本就听不懂!” 离澈看着她空洞的眼眸,手上又加了几分力道,低声道:“你还装,这便是月郡主的高明之处,适才伺候太子一场,回来还有脸满府嚷嚷着,责怪本王没有等你?嗯?” “离澈,你喝醉了,你快放开我!” “醉了,本王从未像今晚这般清醒过,”他轻轻抚摸着冷月的脸颊,一字一字,咬的极为沉重:“与其留着便宜给别人占去,倒不如本王自己享用!” 他扯碎了冷月的衣裙,拿起地上的桃花醉,将整坛酒浇在了冷月的身体上,烈酒流淌进划破的伤口,冷月痛的蜷起了身子。 离澈这才抱她上了床,目光沉沉道:“夜深了,本王不愿麻烦奴婢为你备水净身,倒是平白浪费了一坛子好酒!” 满室酒香,女人的眼睛里,除了空洞,还多了几丝伤色。 他不禁嗤笑一声:“王妃做出这般哀怨的模样,又是什么意思,莫非,是本王对你太温柔,满足不了你吗?” 她蹙眉,道:“不是的,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只是不明所以,心里有些委屈罢了…… 他眼含冷芒,唇角勾起,道:“既然不是,你为何要去找别的男人消遣寂寞?” 冷月被他的接连羞辱,气的不轻,她一巴掌打在离澈的左脸上,怒道:“离澈,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我自嫁到离国,也从未背叛过你!” 离澈以舌尖舔掉自己唇角的血,冷月此刻才知道,离澈容貌端方的背后,竟藏着野兽般狂悖不羁的心肠…… 她试探着握住腰间的手,摸到了一片湿乎乎的液体,这是什么,是血吗?她的声音有些颤抖了:“离澈,你放过我……” 第171章 她想要自由 “放过?你伺候别人伺候的累了,就敷衍起本王来了?本王又凭什么依着你?” 话虽这么说,他还是稍稍缓了几分,女人的小手更紧了几分:“离澈,我真的没有对不起你……” 他转过她的脸,企图从她的眼睛里,看穿她的谎话,然,她的眼睛里,只有空洞和几缕伤色…… 他动作不停,道:“王妃啊王妃,你这种女人,都不该让你存有下床的力气!” 现在,不是她对不对得起的问题了,而是离澈食髓知味,舍不得停…… 早些年,他也在父皇的安排下,碰过两个教他通晓人事的丫头,却从未有过今晚这般酣畅淋漓,欲罢不能的感觉…… 床塌上,晕染开一圈又一圈欢愉过后的痕迹,直到蜡烛燃尽,天光将明,冷月才得到了休息…… 这一觉,她睡得昏天暗地,迷迷糊糊的,她仿佛睡在了温暖的水里,有一双温柔的手掌,不断的往她身上撩着水。 温柔,温暖,在她的记忆里,符合这四个字的人,只有梁浩然了。 她眼皮未抬,软糯又含糊不清的声音溢出唇瓣:“浩然哥哥,是你来看阿月了吗?” 正在替她洗澡的离澈,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她都睡着了,还能梦见别的男人? 他将昏昏欲睡的女人捞出,直接扔在了床上,冷月这才皱了皱眉,睁开了眼睛。 离澈没好气的道:“本王听司棋、墨画说,你整日没有进食,怎么,你是打算绝食饿死自己?还是在跟本王耍小孩子脾气!” 冷月背转过身,道:“我只是身上痛,不想起来罢了……” 一股热气喷洒在她颈间,离澈轻声道:“本王是不是比太子还厉害?嗯?” “离澈,你是不是有病?” 她猛地坐起身,一脚踹向他的肚子,离澈眼疾手快的拽住她的脚踝,将她拉进了怀里,道:“想什么呢?本王说的并非床笫之欢!” 这个姿势,有些羞耻,冷月别过脸,气道:“你管我再想什么,总之,不许你再提离落,还有,你若再与我说些莫须有的事情,我可就真的生气了!” 她昨晚喝了离落的茶,昏睡了一会儿,再醒来时,自己发丝未乱,衣衫规整,她觉得,离落许是跟她恶作剧罢了,故而,也没将此事放在心上,更没想到,离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害的她浑身酸痛,难于起身…… 他扳过冷月的脸,道:“本王能保着你不死就成,赶快穿好衣裙,去大厅用饭!” 冷月慢条斯理的穿好衣裙,下了床榻,双腿软绵绵的,她身子一歪,险些跌倒。 离澈拦腰抱起她,低声道:“这样的日子,可还长远着呢,王妃,你要做好准备才是。” 两个人的日子,变成离澈所描述的模样,她每每推脱,他给的回答都是:“本王年久不碰女人,须得将亏空找补回来……” 离澈看起来待她很好,每日早朝归来,都会抱着她去大厅用饭,也会命厨房变着花样的炖制补汤,烹制菜肴,或者说,除了他对男女之事的热衷和探求,一切看起来都是好的…… 然,这种日子,并不是冷月心中所想,她喜欢迎风骑马,闻着甜丝丝的风,她想要自由,而并非困在床笫之上,哪也去不了… “离澈,我有多久没出王府了?”她的声音弱弱的,糯糯的。 离澈极为舒坦的闷哼一声,复又起身,环住了她的腰身,答:“二十九日。” 她抬眸:“我想要出去走一走!” “本王从未说过不许你出去,”他揉着她的发,顿了顿,才道:“本王不会拦着你散心,只不过王妃出门,要带着婢女前往。” “是为了监视我吗?”她问。 “本王借用你的一句话,有些事,明白了倒不如糊涂的好,你且安分着些,本王也不会亏待你的!”冷月心里的死男人,他不见其形,无法取代,那么,冷月的这具身体,他就一定要完完全全,彻彻底底的占有了! 以往的是非对错,他在近乎于摧毁的索取中,已经释怀了,至于以后,他绝对不允许冷月与任何一个男人再有交集,绝对不会! 他有些粗糙的手掌,游移在她的整片后背,柔如锦缎,滑若凝脂,他才灭掉的邪火,重新被燃起:“阿月,本王还想……” 离澈以自己的绝对实力,留住了冷月想要散心的脚步,这日,一如往常般,他下朝瞧见冷月安睡的背影,悬着的心才安定了下来…… 他抱起蜷缩身体的女人,贴了贴她的额头,道:“今日,炖了你最爱喝的乌鸡山药汤,待会多喝一些,本王觉得你有些清瘦了!” 说话间,两人走进了大厅,他将冷月放在椅子上,自然而然的替她盛了一碗汤。 这股子油腻味冲进了脑仁,香是真的,恶心也是真的。冷月以锦帕掩住口鼻,急忙跑了出去。 离澈皱起眉,道:“今日是谁做的汤,可是东西用料不新鲜吗?” “禀王爷,府中的所有食材,都是一日一买,这只乌鸡,也是今早现杀的,怎会有不新鲜的道理呢!”墨画眸光微转,忽而笑道:“说起来,王爷与王妃成婚已久,这个月,奴婢也并未浆洗到王妃的月事带,眼下王妃这般恶心难受,倒像是害了喜的样子呢!” “司棋,你去找个医者过来,墨画,你将鸡汤端走,命厨房赶出一道菠菜豆腐汤!” 他倒了盏茶,起身出了门,问:“阿月,你觉得怎么样了?来,先喝点清茶漱漱口。” 冷月接过茶盏,漱掉嘴里的酸气,道:“胃酸的很,连吃饭的心思也没有了!” “不吃饭怎么行?”他顺了顺冷月的后背,道:“好歹也要垫一垫肚子,待司棋请来了医者,就为你瞧看瞧看缘由!” 她如同嚼蜡般,吃了小半碗米饭,就了些清淡的小菜,又在离澈的劝说下,喝下一碗菠菜豆腐汤,这时,医者也急匆匆的赶到了! 第172章 终究是我看错你了 不出墨画所料,医者探了脉搏,跪在地上,道:“恭喜万安王,贺喜万安王,王妃她已然有了一个月的身孕了!” 司棋与墨画互相对望了一眼,眉眼带笑:“奴婢恭喜王爷,贺喜王妃!” 离澈道了声赏,便亲自送着医者出了门。一出大门口,他就道:“医者,有没有什么好的法子,能拿掉王妃这一胎!” 一个月前,那是令他倍感耻辱的夜晚,这个孩子,无论是不是他的,他都不能留…… 医者故意压低声音,道:“王爷若想除去此胎,只需将落子汤当做安胎药,命人端给王妃饮用,一副药下去,胎儿便会随着血水流出体外了!” 他皱起眉,道:“做的这么明显,王妃怕是会怨我吧!” 医者眸光微转,道:“第二个方法,无非是造成突发事故的假象,跌倒,从高处滚落,腹部遭到重击……只不过这般行事,胎儿未必会去掉,王妃却一定会身受重伤,万安王,无论你如何行事,总要有人来当这替罪羔羊啊……” 他不屑的哼了一声,道:“找人顶罪?本王还没有那么卑鄙!” 医者转过一个巷口,改为健步如飞的往回赶,回到医馆,他左右环顾了一下,见没人跟随,他才关了门,插上门闩。 有一双手按住了他的肩膀,道:“事情办的如何了?” 他揭下薄薄的人、皮面具,道:“太子殿下请放心,不出五日,万安王便会讨要落子的药方!” 这家真正的医者,一个月前便已经死了,他是太子殿下的人,名为洛白,擅易容换形之术。 离落微微皱眉,道:“你还是谨慎些,将面具戴上,待这件事情了了,本太子重重有赏!” 离落让洛白回城,为等一则契机,没想到啊,还真的被他等到了,离澈若能亲自动手,那就是逼着月郡主恨他呢? 洛白嘿嘿一笑,道:“太子殿下请放心,属下定不辱使命!” 几日后,离澈给冷月送去一碗药,他已想好了措辞,道:“阿月,这孩子来的不是时候,你我来日方长,有的是机会再得子嗣。” 离澈此前思虑良久,找人背锅,乃是小人行径,倒不如他亲自说服了阿月才更妥当! 将来,待王妃养好了身体,多生几个孩子承、欢膝下,她也自然会淡忘掉这件事…… “来的不是时候?” 她本就空洞的眸子,又空了几分:“你早做什么去了,不是时候,你为什么要碰我,为什么要让我背负人命!” 他狠狠捏了捏拳,背转过身,道:“一个月大的孩子,谁知道会是谁的种,反正本王不会留他!” “你不必百般作践我,我如你所愿便是!”她满目黯然,端起药碗,自嘲的笑了笑:“离澈,终究是我看错你了!” 她没有做错任何事,离澈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折辱她,折辱她肚子里的孩子,或许,是她眼瞎心盲,从一开始就看错了人! 离澈之所以隐忍,是等着韬光养晦,厚积薄发;离澈能替百姓试药,也未必因为心性纯良,那不过是他以命相博的筹码罢了,他赌赢了,也就不必再忍,不必再费心伪装了…… 药尽碗碎,冷月悄悄捂住肚子,从齿缝间挤出一句话:“你走吧,不要留在这里脏了你的脚,脏了你的心……” 他心口骤然一疼,回身道:“阿月,我只是……” 解释的话才说一半,他就听见冷月歇斯底里的怒吼:“我说让你滚,我让你现在就滚……” 她喊过之后,忍着疼,从床上慢慢的往下挪着:“你若不走,我走……” 离澈从未见过她这般倔犟的她,他明显愣住了…… 直到鲜血浸透了冷月裙摆,直到她咬着牙,固执的下了床塌,离澈才回过神:“阿月,你别这样,本王走,本王现在就走……” 他快马赶到了皇宫,将秦羽拽了出来。秦羽问:“急色匆匆的,你这是要做什么?” “快,快点跟我去看阿月……” 两人急匆匆的回到王府,离澈轻轻推开卧房的门,只见冷月晕倒在一片血泊中。 他先是反手带上门,将冷月抱到床上,才冲着门外的秦羽道:“秦院使,你现在可以进来了。” 秦羽理了理衣袍,才进门,就闻到浓重的血腥气味,他行至床前探脉,半晌,他摇了摇头,转眸,看见了地上的碎碗片。 他拾起碎片闻了闻,这气味有红花、益母草、三棱、大戟、甘遂、麝香、还有一味水银…… 秦羽脸色一变,声音带着怒:“谁给王妃端的绝子汤!” “绝子汤,哪有什么绝子汤?”他坐在床沿,握住冷月冰冷的手,喃喃道:“医者说,这是对母体损伤最小的堕胎药了。” 秦羽当即将他从床上拽了下来,骂道:“只看你这副死德行,绝子汤难不成是你亲自送她的?” 离澈木然的点了点头。 “你不是言之凿凿的答应过,会善待她吗?”秦羽气的一甩衣袖,道:“此药方,有红花、益母草、三棱、活血化瘀,有大戟、甘遂、滑利攻下,方子中,又加了大剂量的麝香和水银,水银可是有剧毒的啊,庸医庸方,喝了这虎狼之药,王妃此生也都再难有孕了!” 离澈闻言,跪在地上,抱住他的腿,道:“舅舅,求您医好她,求您一定医好她……” “自己造的孽,又何苦求我,你以为我是神仙,吹口仙气她就会百病全消了?那药损伤了她的内里,就算华佗再世,也无能为力!” 真是越想越生气,若不是离澈母亲去的早,他今日,一定要狠狠教训这个小兔崽子。 秦羽用力掰开离澈的手,道:“去吩咐人打些热水进来,好歹也要先保王妃,再论其他!” 司棋打来热水,与墨画一起换去污秽的床单和冷月身上衣物,秦羽亲自上街抓药,而离澈,则怒气冲冲的去找那个医者算账,他心想着,都怪那个庸医误人,才会害了阿月…… 第173章 你昨日疼不疼 秦羽脸色一变,声音带着怒:“谁给王妃端来的绝子汤!” “绝子汤,哪有什么绝子汤?” 他坐在床沿上,握住冷月冰冷的小手,喃喃道:“医者说过,这是对母体损伤最小的堕胎药了……” 秦羽闻听此言,当即将他从床上拽了下来,大骂道:“糊涂的东西,看你这副德行,绝子汤难不成是你亲自端给王妃的?” 离澈木然的点了点头,那汤药,虽然不是他亲自端去的,却是他指使着墨画端的,这与他自己端药,也并无太大的区别…… “你不是言之凿凿的答应过,会善待她吗?” 秦羽气的一甩衣袖,道:“此药方,有红花、益母草、三棱、活血化瘀,有大戟、甘遂、滑利攻下,方子中,又加了大剂量的麝香和水银,你可知,水银是含有剧毒的啊,王妃服下此等虎狼之药,终此一生,也都再难有孕了!” 离澈闻言,跪在地上,抱住秦羽的大腿,道:“舅舅,求您医好她,求您一定要想尽办法医好她!”他从未想过,事情会糟糕到这个地步,若可以,他宁愿时光倒流,他没有差人送来那碗药,更没有说出那般伤人的话来…… “自己造的孽,又何苦求我,你以为我是神仙,吹口仙气她就会百病全消了?那药损伤了她的内里,就算华佗再世,恐怕也无能为力!”真是越想越生气,若不是离澈母亲去的早,他今日,一定要狠狠教训这个小兔崽子。 秦羽用力掰开离澈的手,道:“快吩咐人打些热水进来,好歹也要先保王妃,再论其他!” 不多时,司棋打来了热水,与墨画一起换去污秽的床单和冷月身上的衣物。 秦羽亲自上街采买药材,而离澈,则怒气冲冲的去找那个医者算账了。 他心想着,都怪那个庸医误人,才会害了阿月…… 离澈推开医者的家门,前院后院的找,却并未发现一个人影,他恼怒之余,也不得不静下心来,捋一捋这段时间所发生的事情。 从离华大婚,到阿月有了不合时宜的身孕,还有那个奇奇怪怪的医者…… 他说不想留孩子,医者好像提前预料到了一般,一丝惊讶的表情都没有,甚至头头是道的帮他分析应该如何促成此事,他当日不觉得有什么异样,如今阿月折损了身子,医者又凭空消失,他怎么就有种落入陷阱的感觉呢…… 天,忽然下起了雨。 离澈像一个游魂,顺着街道往回走,他站在王府门口,任雨水一点点浸透他的衣袍…… 这是他的府邸,他今日却有些不敢进去,他担心阿月没能醒来,也担心阿月醒了,却因看见他而情绪激动,声嘶力竭的要他滚开…… 思量了半晌,他转而去了藏香阁,没有人知道,一直供达官显贵消遣的藏香阁,竟是离澈名下的产业,而红姨的代号,则是苍月…… 藏香阁的一楼二楼,皆是些弹曲唱歌、卖弄风情的粉头。 离澈上了三楼自己的专属房,在清雅精致的房间里喝着闷酒。 邻间故意压低的声音,传进了他的耳畔:“下一步该如何做?” “这笔钱给你,你明早便离开此处!” 两人声音,听起来都特别熟悉,离澈一时间却想不起来是谁,只轻轻放下手中的杯盏,邻间,也再未传出一丝响动。 又过一会儿,他确定邻间没了人,才唤了红姨前来,问:“适才,隔壁的人是谁!” 红姨拱手一礼,道:“禀主上,适才隔壁间的,正是太子殿下!” 一提这个名字,离澈就怒从心底起,他道:“留意太子殿下的一举一动,无论他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你都要派人通知我!” 他喝了一夜的酒,冷月昏迷了一整夜。 翌日,雨势未歇。 冷月斜斜的依靠在床头,透过窗子的缝隙,望着雾蒙蒙的雨丝出了神。 “你们会不会照顾人,王妃的窗子,怎能留有缝隙呢,若受了风寒,你们担待得起吗?” 冷月蹙起眉,这声音细品之下,分明有几分幸灾乐祸的味道,正是离落的声音无疑,他还来这里做什么? 司棋和墨画跪在门前,道:“太子殿下请留步,王妃身子不适,不宜见客!” 他一脚踹开挡门的司棋,怒道:“瞎了你们的狗眼,本太子就是知道王妃身子不适,才特意带了补品前来探望!” 墨画直接抱住了离落的腿,道:“太子殿下请见谅,眼下,万安王并不在府邸,您私自面见王妃,恐怕于太子殿下的清誉有损!” 离落笑了笑,故意提高了语调:“万安王当然不在府里了,他昨晚可是去了藏香阁,累的连早朝都没去。这会子,也说不定躺在哪个美人的怀里呢!三王妃好歹是宇国郡主,为两国邦交,我身为太子,也该从中周全一二!” “让离落太子进来吧!”听见冷月的声音,离落放下手中的油纸伞,托着礼盒走进门。 “月郡主,别来无恙!” 他看见冷月脸色苍白,似怜似疼的叹息一声,若不是微微上扬的唇角出卖了他愉悦的心情,冷月都要以为离落是特意探望自己了!他将大红的礼盒放在桌子上,道:“千年的野山参,给月郡主补养元气最好!” 冷月的声音透着一股疲惫:“多谢太子好意,这么贵重的东西,我恐怕无福消受了!” “本太子送出去的东西,岂会有收回去的道理呢?”离落行至床边,压低声音道:“月郡主,你昨日疼是不疼啊?” 冷月当即拂开他的手,道:“太子殿下,你的消息可真够灵通的!” 她骤然失了孩子,府中人虽心知肚明,却并不敢声张,离落能这般及时的赶来看热闹,冷月不必深想,也知道涉及此事的,必然有离落的人…… “本太子惦记你的紧,故而,才会派人格外留意几分!” 他笑了笑,隔着锦被点了点她的肚子,追问着:“昨日,月郡主是心里疼,还是这里疼啊?” 第174章 太子妃之位 冷月怒目而视,语气明显有些不耐烦了:“离落太子,我是死是活,都与你无关!” “哎,何必如何疾言厉色呢,我与你,到底还是有些交情的!” 离落自顾自坐在椅子上,看向她的脸,道:“月郡主,不如做笔交易如何?” 这般自信的语气,与冷月当年如出一辙…… 冷月道:“我与太子,并无交易可做!” “月郡主,不妨听我把话说完!”离落道:“你好歹跟了离澈一场,才从鬼门关上走一遭,离澈就跑去藏香阁偷了欢,月郡主,依我之见,你受委屈的日子,可还在后头呢!” 她的语气不无嘲讽:“太子殿下,你挑拨离间的本事,也未免太拙劣了些!” 离落从一进院门开始,字字句句,说的都是离澈的坏话,可见,他口中的周全是假,挑拨离间才是真的,冷月暗想,就算离澈是她看走眼的人,这个离落,也绝不是什么好东西! 离落的笑意更深几分,道:“我的本事与计谋,是否拙劣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离澈他相信了啊!” 她不由得攥紧被子,蹙了眉,是啊,离落这么拙劣的计谋,离澈还是相信了,不仅信了,还不由分说的,打掉了她肚子里的孩子。 眼看她的脸色更苍白几分,离落趁热打铁道:“月郡主,你若能弃暗投明,及时止损,离落就许给你太子妃之位,你意下如何?” 那个愚蠢的左诗雨,根本不配做太子妃,只待皇长孙出生,便会是左诗雨的忌日。 他思前想后,唯有冷月,才能配得上那个位置,也唯有冷月,可以帮衬到他。 冷月勉强定下心神,道:“太子妃之位,你并非是给了我,而是给了我背后的宇国,背后的势力,做你的太子妃看似尊贵,一旦没了利用价值,怕是会更加危险呢!太子殿下,你的诱饵,也只能骗骗左诗雨那样的货色了!” “哈哈哈……”他爽朗的笑声传出门外,止住了门口的一双锦靴。 离落转瞬移到冷月的身边,低声道:“我喜欢聪明的女人,尤其是既聪明又漂亮的女人,月郡主,我等你能改变主意的那一天。” “嘭”的一声,门被推开了。 从离澈的这个角度,看见的是,离落脸贴着冷月的耳朵,亲昵的窃窃私言…… “太子殿下,本王还没死呢,你用不着这般心急吧!”他扣住离落的肩膀,将人拽离了床榻。 离落拍了拍肩膀上的手,笑道:“万安王,要打出去打,莫让月郡主受到了惊吓!” “我的女人,还轮不到太子心疼!”离澈骤然加力,掰着离落的肩膀,往身后摔去。 离澈的臂力本就惊人,又赶在气头上,离落从他手中挣脱不开,甚至感觉肩胛骨都要断裂掉了。 冷月眼看离落额上青筋暴起,汗水淋淋,她急忙道:“住手,离澈你快点住手!” 一国太子,若在王爷府中受了重伤,无论是何原因,以离皇的偏心程度,都绝不会善罢甘休! 而她此时让离澈停手,离澈却听出另一层意思,阿月是在担心离落的安危吗? 他一时分了神、乱了心,离落得到机会,从他手中挣脱了。 行至门口,离落勾起唇角,道:“万安王,月郡主若有短缺,尽管去太子府中取!” 离澈转眼,看见桌上的礼盒,他直接将东西丢了出去,道:“带着你的东西赶快滚!” 离澈随手带上门,瞧见她由坐着的姿势改为躺,连身体也直接转过去了…… 离澈扳过她的身子,脸贴她的耳朵,轻轻蹭了蹭,语气柔和中带着深入骨髓的冷:“太子与你说了什么?需要这般贴着脸说?” “他并未与我贴脸说话,”冷月拢了拢被子,道:“我有些累了,还请万安王离开!” “巧了,本王也累,” 离澈深埋进她的颈窝,他身上冲鼻的酒香,还混合着一种淡淡的女人香味…… 冷月眉头紧皱,看来离落并未说谎,他果真昨晚去了藏香阁…… “我都说了让你起开,”她一脚踹向离澈的膝弯,他并未躲,而是幽幽叹息了一声,道:“从前竟不知,你的气性会这么大!” 她用力咬了咬唇瓣,道:“就凭你这种蠢人,也并不值得我生气!” “我不值得谁值得?是离落吗?”离澈单手顺了顺她的后背,道:“瞧你气的呼吸都急促了,可是因为我对离落动手,你心疼了?” 她逃开离澈的怀抱,怒气冲冲道:“滚,你简直是不可理喻!” 他一把将人拽过来,贴了贴冷月的额头,道:“本王曾经说过,觊觎你的人,我会断了他的那一条腿,我说话,向来都是算数的!” “你若有本事,现在就去杀了离落,也与我无关!” 冷月退开了些许,改为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万安王,我是真的累了,你若还有半点良心,就不该在这个时候叨扰我,而我现在也并不愿意看见你!” 她说的话,像是一把把锋利的刀刃,扎在了离澈的心坎上,他思量半刻,道:“本王不打扰你便是,这段时日,你要好好休养!” 直到离澈走了,她的身子才放松了下来,不多一会儿,就进、入梦乡,梦里的她,站在瑰丽无暇的殿宇外,却看不清匾额上的字…… 冷月不知道自己究竟睡了多久,总之,她是被一阵聒噪的鸟叫声吵醒的,确切的说,是能口吐人言的鸟叫声:“阿月,阿月……” 她抬眼,看见桌上放着一个精致的鸟笼子,笼子里的鸟儿通体雪白,见她醒转,叫的更欢快了几分:“阿月,阿月……” 她下了床榻,百无聊赖的逗起了鸟儿。 吱呀一声,门被打开,一个冷月从未见过面的婢女,走进了房门,婢女放下手中的承盘,笑道:“王妃,请您用些补汤吧!” 冷月免不得打量起眼前的姑娘,只观她眉目清秀,容貌干净,气质上还有几分文人气息。 第175章 黄金丝牡丹鹦鹉 冷月出言询问:“你是何人?怎不见司棋与墨画前来侍奉呢?” 小姑娘轻轻一礼,道:“启禀王妃,司棋姐姐白日里受了伤,墨画姐姐下午又被打发出去了,奴婢玉书,是奉命前来伺候王妃的! 冷月端起汤碗,用汤匙搅了搅,道:“墨画那般忠心于万安王,为何会被打发走呢?” 墨画才为主子担了恶名,转头就让主子赶出了府,万安王做事,倒真是猜不透啊…… 玉书态度恭谨的答:“奴婢一概不知!” 瞧她怯生生的样子,也问不出个子午卯酉,冷月叹息一声:“玉书,你先下去吧!” 此后,离澈再也没有出现在冷月的面前,她的卧房里,却每隔几日,都会多上一只软软萌萌的小宠物。 今日的兔子,明日的猫儿,她死气沉沉的卧房里,竟愈发的热闹了起来…… 她终于忍不住问:“玉书,这些可爱小家伙儿,都是从哪儿来的?” 玉书答:“禀王妃,这是奴婢捡来的。” “捡来的,这么可爱的小家伙儿,都是你捡来的?”她抬手,指向那只磕着瓜子的鹦鹉:“这只白鹦鹉,总不会也是捡来的吧?” 玉书瞄一眼通体浅黄色的鹦鹉,老实的答:“启禀王妃,这只鹦鹉是黄色的。” “黄色的?”黄色的鹦鹉,大多头为橘黄,体为金黄,别名黄金丝牡丹鹦鹉,是所有品种的鹦鹉中,最为名贵稀缺的,旁的也就罢了,此等名贵的鸟儿,又有谁会舍得遗弃呢! 她心下了然,道:“罢了,都放生吧!” 此时,离澈坐在另一座小院的石凳上,望着天边的一弯月牙儿,脑海里,浮现出冷月眉尾的粉痣,还有那双似忧似愁的桃花眼。 一声突兀的鸟叫,打乱他的无限遐想:“阿月…阿月……” 玉书将鹦鹉放在石桌上,道:“启禀王爷,王妃适才吩咐奴婢,将它们放生,奴婢不敢自作主张,才赶来征求王爷的意见!” 离澈皱了皱眉,道:“以往,你说过王妃很喜欢这些小宠物,怎么突然就要放生了?” 玉书原原本本的传话:“上几日,奴婢瞧着王妃是喜欢宠物的,今日不知怎的,却突然问奴婢,这些宠物从何而来,奴婢谨遵王爷吩咐,只说是捡来的,王妃便又问,白色的鹦鹉也是捡来的吗?奴婢提醒王妃,这鹦鹉是黄色的,王妃点了点头,只说罢了,都放生吧!” 离澈语气平缓:“主子说话,哪里要婢女出言提醒了,王妃哪怕说天上的月亮是方的,你也应该附和说月亮就是方的,懂了吗?” 玉书微微一礼,道:“奴婢记下了!” 离澈开始每日一问:“王妃胃口如何?” 玉书道:“禀王爷,王妃早饭时,用了一碗香菇鸡丝粥;午饭时,用了半碗桂圆红枣粥,一颗鸡蛋;晚饭时,喝了一盅炖燕窝。” 他叹息一声:“还是吃的这么少吗!” 这些日子,他与阿月仅有一墙之隔,却不敢贸然探望。他甚至不敢让下人在阿月面前提及他的名字,唯恐阿月心焦难过,他已然这般小心翼翼了,阿月的胃口怎么还会这么差呢! 离澈想了想,道:“玉书,你一会儿去庖屋传个话,谁能烹制出令王妃胃口大开的菜肴,本王都会重重有赏!” “是,奴婢记下了,” 玉书转身要走,想起自己所问的事,王爷尚未给答复,她又回身重问了一遍:“敢问王爷,那些小宠物该如何处置?” “都搬到本王的院子里来吧,”他垂眸,看着笼子里的鹦鹉,道:“原以为你能讨王妃欢心的,没想到啊,你和本王一样不中用!” 鹦鹉瞪圆了眼睛,才勉强记住了其中四个字:“你不中用…你不中用……” 玉书前脚刚走,苍渊就掠空而至,道:“主上,苍渊近来查到离落太子的暗部势力,不止东郊一处,于他城,也有分支!” 离澈点了点头,思量半刻,道:“挑一些文武俱佳的兄弟潜入本城,预备明年的科举考试,你稍后离开,替我给苍月带话,要她秘密培养几个容色倾城的女人,届时,我自有用途!” 苍渊答了声是,就离开了…… 离国女人做月子,讲究“弥月为期,百日为度,”意思就是,女子生产小产,都要在房中养够百日才算完。 六月末,这个时节,南方多降雨。 冷月好不容易能出门了,自然不会放过机会,她撑起油纸伞,借着微雨,往出走去。 将将行到门口,一抹身影掠过,及时挡住了大门:“你要去哪?” 她抬眸,眼前人身着一袭蟒袍,脸上戴着面具,只露出了眼睛与嘴巴。 她简明扼要的答:“去散心!”她不甚理解,离澈为何会戴着面具,她也并不想多问。 “本王说过,你出门,需要有人跟着。” 冷月蹙眉,不悦的道:“我是宇国郡主,并不是万安王府中的囚犯!”说话间,她上前几步,掰开离澈挡门的手,直接离开了。 离澈若执意阻拦,自然能拦得住,然,他瞧清阿月眼里的疏离和陌生,也生怕再僵持下去,阿月会更为气恼,罢了罢了,何必与她正面起冲突,他悄悄跟随着也就是了…… 雨来的快,去的也快。 冷月行走在城中最繁华的街道,徜徉在小摊,入眼,是琳琅满目的商品,有卖香粉胭脂的,有卖瓷器摆件的,也有卖宠物锦鲤的…… 她逛了一个晌午,离澈就远远的跟了她一晌午,而后,她逛的有些累了,就走进一家小餐馆,道:“店小二,来一碗虾仁馄饨!” 不多时,热气腾腾的馄饨端上桌。 冷月慢条斯理的吃着东西,一阵噪杂的吵闹声传了进来,有男有女:“求求你们行行好,行行好吧,我们已经三天没有吃饭了!” “滚,别挡在这里耽误我们生意!”店小二狠狠啐了一口:“呸,真他娘的晦气,好手好脚,不老不小的,还学人家沿街乞讨!” 第176章 有用则留 无用当舍 冷月从怀里摸出银子,放在桌子上,道:“小二,不必找了,剩下的钱,你就给门口的人拿点吃的吧!” 她走出房门,却被门口的讨饭人拦住了,女人拽住冷月的手臂,道:“阿婷,阿婷……” 这两个人,她也并不认识啊?冷月皱起眉头,道:“你们认错人了!我不是阿婷。” “怎么不是?”男人搭上了腔:“阿婷,当年,哥哥嫂嫂将你卖去藏香阁,是有些不妥当,但那也是没有办法了呀,眼下,家中已无银钱度日,你可得帮衬着哥哥点儿啊!” “我说了,我不认识你!” 冷月推开女人的手,女人顺势坐在地上,撒泼打滚的哭了起来:“哎呦,这日子是没法过了,都怪我的命不好啊,嫁给你个没有出息的夫君,连小姑,也是冷血冷情,瞧瞧她这通身的气派,她这是享清福去了,连自己哥嫂的死活,都不管不顾了,简直是没有天理啊!” 女人这一通撒泼,引来一帮人围观,冷月思量半刻,想通了其中缘由,她的身体是别人的,莫非,是眼前这对哥嫂,将阿婷卖到了藏香阁,阿婷上吊而亡,她才得以借尸还魂…… 这般想来,他们岂不是欠了阿婷的命,今日见面,非但没有丝毫愧疚之心,甚至还想勒索钱财,天底下,怎会有这么不要脸的哥嫂? 她懒得搭理蛮不讲理的人,转身要走,男子却将手搭在她的肩膀上,道:“阿婷,今天你若不给我们钱,就休想离开此处!” “连王妃都敢勒索,你们简直是活的不耐烦了!”离澈目光如炬,一眼看见了男人搭在冷月肩膀的手,他当即拽住男人的胳膊,大力往后一甩,男人的身体就像是抛物线一般,直接飞了出去,随即,整个身体嵌进了院墙…… 原本津津有味看热闹的路人,顿时跑得无影无踪,那个撒泼耍赖的女人,虽是市井小民,为人无知,却清楚民不惹官的道理,只瞧戴着面具的男子,这一身价格不菲的衣料,清贵高华的气质,分明就是她惹不起的人,她立即止住哭声,朝着嵌进院墙的男人跑去了…… “你没事吧!”离澈问。 冷月摇了摇头,径自往回走去。 当晚,冷月的院子里,堆满了礼物,这些礼物,都是她今日闲逛时,无聊问价的东西,有的,甚至是她多看了一两眼的奇巧玩意儿。 不必讯问,她也猜得出这是出自谁的手笔,冷月当即道:“玉书,这东西是谁买的,就拿到谁的院子里去,顺便给万安王带句话,这些哄孩子的小玩意儿,我并不稀罕,还有,让他没事少在我跟前晃,我一看他就心烦。” 后半段话,玉书愣是没敢传,只对离澈说:“禀王爷,王妃的意思是不必给她送礼了,她并不喜欢那些奇巧的小玩意儿。” “本王知道了,” 女儿家,哪有不喜欢礼物的道理,阿月分明是怨极了他,才不想接受他的示好。 这样下去怎么行呢?他若任由阿月一直冷着他,长此以往,两人的关系就会越来越僵,越往后,也就越难以缓和了…… 离澈趁着夜黑风高,蹑手蹑脚,形同做贼般翻过那道墙。 既使他动作够轻,在掀起锦被的时候,冷月还是醒了:“大半夜的,你想吓死谁?” 他仍旧戴着那个面具,在幽暗的烛火下,实在有些狰狞。 离澈的语气中,带了几分小委屈:“你不是不想见到我的脸吗,我特意买来面具遮一遮,你若实在害怕,明日我换个面具可好?” “你怎么样,都与我无关!” 她冷冰冰的回了一句,就转过身,将自己的四个被角,掖了个严严实实。 “你怎么能气的这么久,”他隔着厚厚的锦被,环住了冷月的腰身,道:“你姑且说一说,要我怎么做,你才能消气呢!” “你若能离我远一点,我自然就没有生气的理由了!” 她美目微阖,似乎叹息一声,缓缓道:“离澈,待离落跌下太子的高位,我们就合离吧,写休书也行,我这种人,并不在意名声。” 她这段时日,想了许久,离落行事小人,挑拨她与离澈的关系是可耻,而离澈不信任她的人品,也是事实。 离落间接害死她的孩子,冷月可以利用所有,将离落拉下高位。 至于离澈,他是不一样的,两个人的关系有些复杂……离澈为夫为父,却不信自己的妻子和孩儿,这是冷月心里的一个结。 一旦她与离落成为掌控全局的执棋者,离澈和离皇他们所有人,就都会沦落为此局当中的一枚棋,棋子,有用则留,无用当舍。 她唯有这般想,离澈不是孩子的父亲,只是可有可无的棋子,她的心里才会好过几分! 他紧紧抱着裹成粽子的冷月,手颤抖着,连声音都发着颤:“合离是不可能的,丧偶还差不多,除非本王死了,否则你休想离开!” 忽地起身,他扳过了身侧的肉粽子,出言道“夫妻之间,哪有舌头不碰牙齿的道理,我还就不信了,那个叫什么浩然的,他就从未与你红过脸吗?他就从未与你有过分歧吗?” 她拧着眉,道:“万安王,你此刻问出这样的蠢话,简直是在自取其辱!” 他除了比梁浩然命长以外,两人之间,又哪有什么可比性呢!梁浩然是宁伤自己不伤她,离澈却与她连最起码的信任都不存在。 眼下,她又与离澈闹得这么僵,往后的日子,除了能互相利用,互相成全,待事成之后各奔东西以外,也没有更好的路可选了…… 他愣忡一瞬,道:“冷月,就因为一个未出世的孩子,你竟然铁了心的不打算原谅了,我以往的好,你也都尽数抛诸脑后了吗?” 冷月踌躇半晌,道:“我会助你得到太子之位,坐享齐人之福,而后离开,过我自己向往的日子,你放心,我不会亏欠你分毫,也请万安王以后与我保持距离!” 第177章 哄妻谋略(一) “你休想,” 他咬牙切齿的说完这句话,动手去剥眼前的粽子,冷月取出枕下的利刃,横在了脖子上,刀背对着自己,刀刃明晃晃的对着离澈。 他从愕然中惊醒,冷月并不是在与她开玩笑,而是真的想要逃离吗?这把刀,就像横在他们之间的界限,他今日若鲁莽过戒,两人之中,就必有一伤,还好啊,刀刃冲的是他…… 离澈还是轻轻啄了啄冷月的唇角,刀刃划破了他的脖颈,血液喷薄,他却恍若未觉…… 他故作洒脱道:“既然如此,希望我们合作愉快,待我取了离国江山,就会放你离开的!”言尽,他走出了房门,去了藏香阁。 三楼的雅间里,他一杯接着一杯的喝酒。 他喝的微醺,忽而转眸,看向了红姨,道:“你为女子,应该比本王更了解女子才对,你说,若女子生了气,该如何才能哄得好呢?” 红姨笑了笑,道:“俗话说,好女怕郎缠,烈女怕闲夫,这天下的男人皆是如此,只要放得下脸面,又怎会有哄不好的女人呢!” 他眼里闪过一簇光,又灭了下去,道:“气的有点狠了,她与我动了刀子!” “这也奇了,女儿家多是柔情似水,纵使性子烈了些,也不至于动刀子吧!” 红姨有些好奇,问:“主上,你到底做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难不成,是调、戏良家妇女未果?” 离澈斜睨红姨一眼,道:“愈发的胡说八道了,她是本王的王妃,何来调、戏一说!” 红姨是离澈的属下,却年长了离澈足足十二岁,她终日泡在藏香阁,人也呆的愈发的滑舌了。 闻言,她的好奇心更重了几分,道:“主上这都挂上彩了,却不知有没有得手啊?” 离澈闷声闷气道:“未曾!” “那就是白挨了一刀呗?” 红姨啧啧两声,道:“主上除了在皇帝老儿那备受冷待,在旁人那儿,可从未这般窝囊过,此事若落入苍渊的耳中,那个愣头青,怕是会夜半行凶,直接杀了那个宇国郡主呢!” “他敢!”离澈重重放下手中的杯盏,道:“我与王妃的事,轮不到任何人插手!” 气愤突然压抑了下来。 半晌,红姨最先开了口:“主上,你若真的有心,我指你一条名路如何?” “什么明路?”他急声问。 红姨又压低了几分声音,一脸坏笑道:“属下这里有暖情香,燃之,可令女子柔情似水,更为动人,主上,你若想用,属下可以免费送你,不收你钱哒……”以主上的武功,若肯用强,王妃一介女流,根本就不是主上的对手,可见,主上是怜香惜玉来着,既然正派白挨刀子,那可不就得用点儿手段了吗? 离澈闻言,酒醒了大半,怒道:“荒唐,这般下作的手段,我怎么能用在她身上呢!” “你不下作,你清高,清高的都挨刀子了,还好意思说我荒唐?”当然了,这是红姨的心里话,却万万不敢往出说。 她想了想,道:“主上是王爷,按理说应有正妃一个,侧妃两个,侍妾若干,左不过男女之间那点事,你纳几房侍妾不就成了吗?” 眼看离澈的脸色更难看了几分,红姨当即收敛了神色,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主上如此瞻前顾后,也就只能委屈自己了。” 她晃晃脑袋,装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自古以来,性烈之人,都吃软不吃硬,主上若能放下、身段哄哄她,此事也可成?” “怎么哄,你详细些说!”离澈不是不想哄,而是压根不会哄女人…… 红姨凑进了些许,好一通天马行空的高谈阔论,离澈的脸色却越听越难看了。 临了临了,他问了一句:“你确定要我这般行事?”他怎么觉得不太靠谱呢! 红姨轻笑一声:“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舍不得面子得不到美娇娘,主上,情场如战场,用计也用谋,谁能达到自己的目地,谁就是最后的赢家,至于过程如何,不甚重要!” 离澈的最终目地是什么?并非用尽的下三滥的手段,强留着阿月在身边,而是在离落倒台之前,求得阿月的原谅,两人和好如初,这目地有了,接下来,就要看他自己的手段了! 离澈在红姨的煽风点火下,开始精心制定他的哄妻谋略…… 所谓谋略,是要根据自己的实际情况,量身而定,处于优势中,有处于优势的谋略;处于劣势中,也有处于劣势的谋略! 眼下,阿月怒气未消,他处于劣势,就要敢于认错,且认错的态度,一定要诚恳…… 翌日。 冷月一开门,就看见离澈赤、裸着上半身,背着荆条,单膝跪在了院子里:“万安王,你效仿廉颇负荆请罪,可知自己错在哪里吗?” 他微微躬身,态度恭谨:“离澈哪儿都错了,今日特来请罪,任凭阿月责罚!” 他说话间,垂下眼睫,递过了荆条…… “可惜了,你不是廉颇,我也不是心境豁达的蔺相如!” 古有廉颇大将军,抱怨蔺相如凭借一张巧嘴立了功,官位就居他之上;而后,蔺相如的忍让豁达,让他意识到自己心胸狭隘,所以,他才会向蔺相如负荆请罪,而离澈的一句“哪儿都错了”,分明就是不知道错在了哪…… 随着冷月关上了门,离澈心知,他的负荆请罪没能起到效用,这也是在他意料之内的事,阿月的心思重,又记仇,所以不大好哄。 离澈一计不成,又计划着哄妻第二计,死缠烂打,永不言败…… 此时,他死死抱着冷月的腿,言辞恳切:“阿月,你就饶了阿澈这一回吧,我今日指天发誓,以后,定会百倍千倍的偿还于你!” 她轻叹一声,道:“发誓若有用,老天爷一天不知道要劈死多少人呢!我不信这个。” 离澈抬眸,语气满含试探:“那你信不信,你不原谅我,我索性死了也就干净了,你……你还不希望我死的这么早吧?” 第178章 哄妻谋略(二) “你是在威胁我吗?” 冷月想了想,道:“也罢,你现在就一头撞死得了,我明日就改嫁,嫁给离国的十王爷!” “什么?嫁给十王爷?” 他眉头皱起又自行平复:“阿月,他都还没戒奶、没换牙呢,那么小的小不点儿,你也能下得去手吗!” 冷月故意板起脸,语气幽幽道:“小点儿有什么不好,我喜欢什么秉性,就能将他培养成什么秉性,也不过是多费几年功夫罢了!” 离澈开始头头是道的分析:“何必费劲,你培养我不就得了吗?我可好培养了,既不用你花钱找乳母,重要的是还有俸禄给你花,至于秉性,你喜欢什么样的秉性,我都可以改的啊!” “好啊!” 冷月深呼一口气,道:“我喜欢乖巧听话的男人,现在,请你放开我的腿,出门右转,不送!” 怎么就能这么笨,又让人家给绕里去了?离澈懊恼的挠了挠头,不情不愿的放开冷月的腿,一步一回头的走出了门…… 冷月以为,事情到了这一步,离澈也就能消停了…… 那日,她睡的正香,却被一阵笛声吵醒,这笛声,竟说不出的凄婉哀怨,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起身问:“玉书,何人喧哗?” 玉书掩唇而笑,道:“禀王妃,是万安王……万安王在吹笛子呢!” “他吹笛子,你笑什么?”玉书从来都是低眉敛目,不苟言笑,突然这么一笑,冷月总觉得有些奇怪,笛声还在继续,她嘟嘟囔囔的道:“一大清早的,也不知道他发什么疯?” 既然睡不着,她就只能起床洗漱了,门外,偶尔有窃窃私语声和轻笑声传了进来,冷月好奇,洗漱完毕,就打开门张望了一下。 她这一望不要紧,只见离澈坐在墙头上,穿着女装,头上还戴着花儿,配合这笛子的曲调,趁得离澈像极了受尽委屈的小媳妇…… 这是冷月的视角,而落在那些婢女小厮的眼里,离澈的衣服是极艳之色,而且还涂了胭脂。 “还别说,万安王穿女装也挺好看哈!” “那是那是,咱们万安王本就生的俊美……” “尤其是那朵簪花,简直是神来之笔……” 一声声的议论,钻进了冷月的耳朵。 离澈的脸色未改,曲调未偏,反而是冷月最先挂不住脸了,她怒不可遏道:“万安王,你在那儿里作什么妖,还不赶快下来!” “我不下去,你不原谅我,我就不下去!” 红姨说过,男扮女装扮的好,能够博得佳人一笑;扮的不好,也能够拉进他与阿月之间的距离;这不,他一大清早就扮上了…… 冷月气红了脸,半晌才道:“你……你这人,怎么能这么不要脸呢?” 他用最平静的语气,说着并不太正经的话儿:“要脸有什么用,我想要阿月……” 冷月彻底无语了,离澈骤然这般,她始料未及,也猝不及防…… 且他这个德行,冷月莫名的想起了春桃,难不成,离澈是在勾栏里学来的不要脸皮吗? 她转了转眸,尝试苦口婆心的劝说:“离澈,你先下来,让别人看见了多不好啊!” “我既然能上来,就不怕被别人看了去!”这段时日,阿月与他说话一直淡淡的,今日,她难得气恼,则说明这个方法有效! 只要阿月能出了心口的闷气,两人的关系,就算不能直接冰释前嫌,也能够稍稍回暖几分,他的后招,也就能派上用场了…… 这般想着,离澈晃了晃腿,摆出一副你不妥协,我就不下去的姿态。冷月气极,拽住他的脚踝,就要将人生往下拖,离澈眼疾手快的握住她的手腕,借助自己的臂力,直接将人拽上了墙头,他蹙眉:“你怎么又瘦了两分?” “与你无关!” 她想要挣脱,离澈的手掌,却像是两把铁钳一样,抓的不痛,却又让她动弹不得! “万安王,你可真会玩啊?”不合时宜的声音传来,冷月回眸,一眼看见了人群中的离华,以及驻足相望的老百姓…… 要死了,要死了,简直要丢死了人了…… 离澈环住冷月的腰,低声道:“你与我,恐怕是要在离国境内出名了!” 她恨声道:“还不是都怪你吗!” “怪我做什么,若非你拽着我的腿,我担心掉下去砸到你,根本就不会将你拉上墙头,” 手臂又收紧了几分,离澈道:“阿月,反正已经出名了,本王也不怕更出名……” “万安王,你无耻!” 她开始挣扎,离澈用另只手挡住她的脸,低声道:“阿月,你且消停些吧,你这般晃来晃去的不老实,让远远观望的人作何感想?” 她皱起眉头,道:“那你还不快点儿放我下去!” 他不肯依:“要下一起下,我放你一个人下去,谁敢接住你啊?” “那就一起下,”她气的火到了嗓子眼,不情不愿的道:“离澈,我原谅你还不成吗?快点儿带我下去,别再闹了!” 离澈笑了笑,当即抱着冷月下了院墙。 冷月脚一落地,就对着离澈挥起了拳头,怒气冲冲道:“你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威胁我?你知不知道,我最讨厌被别人威胁了!” “阿月,当心伤了你自己的手,你还是改成用脚踢吧!” 听见离澈提醒,她收起粉拳,真的改为用脚踹,他不躲,只道:“用力着打,你有冤报冤,有仇报仇的机会到了……” 冷月打他,累的气喘吁吁。而后,才回到了房间,关上了门。离澈推开一扇窗,笑嘻嘻的道:“阿月,我今晚就搬回来住,可好?” 她狠狠瞪了离澈一眼,道:“搬回来住,你想都不要想!” 离澈不解的问:“又怎么了,你不是都答应原谅我了吗?” 她冷哼一声,道:“所谓兵不厌诈,谁让你愿意上当来着,”适才那般情形,她若不答应,就会与离澈一直坐在墙头干靠着。 离澈不想要脸,她还想要脸呢…… 第179章 茶宴 “哎,以往不知,你够坏的啊!” 离澈满脸委屈,伸出了胳膊,撸了撸袖子,道:“瞧瞧,这被你打的青一块紫一块的,身上也有,你白打了我一通,就完了?” “不然呢!”她没好气的道:“你是打算还回来,还是打算让我再打你一遍啊!” 他轻轻点了点冷月的额头:“你这小脑袋瓜儿想什么呢,我绝非这个意思!”他顿了少顷,道:“阿月,我不搬回来也成,好歹我们夫妻一场,明面上也该过得去的,你总得与我同桌而食,哪怕在下人面前装装样子也行啊!” “我知道了,我是你名义的王妃,在人前会给足你面子,在人后,你与我只能存在利益关系。” 她自顾自坐在椅子上,道:“劳烦万安王,帮我弄一份离国官员待嫁之女的名单!” 他似是不解,问:“你要官员待嫁之女的名单做什么?” “当然是要为你选侧妃了,” 她总算舍得笑了笑:“离澈,你在朝中无人扶持,若现在才开始培植自己人,怕是得耗上几年功夫,想要快速拉拢权贵,缔结姻亲,也不失为上佳的选择!” 离澈皱起眉头,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他从未想过,阿月会为他张罗着娶侧妃,且说的这么坦然。难不成,阿月一点都不在乎他了吗…… “此话作不得假,”她以手撑起腮,道:“七月十六,就是你后母的生辰,你得抓紧弄到名单,我替你去说。如此一来,既为我博了个贤良的好名声,又帮你拉拢到了助力,一举两得的事情,又何乐而不为呢!” 他的声音骤然变冷:“我离澈,不需要官场的裙带关系,也能够站在高处,俯瞰众生!” 冷月一心想速战速决之策,而离澈,偏偏要用徐徐图之之法,他,不过是想多给自己预留一些时间罢了! 离澈气的离开了,晚饭时,又像个没事人一样,遣了司棋请冷月去前厅用饭。 两人落座无话,只是偶尔,离澈会伸长了手臂,替冷月夹自己够不到的菜肴,每一个举动,都是恰到好处的矜贵有礼。 他自知,死缠烂打可用,却不可次次都用,免得惹人厌烦以后,会适得其反。 故而,才衍生出了哄妻第三计,点到为止,张弛有度,进退有礼…… 就像今日,他已然哄了阿月与他一起用饭,短时间内,就不会再有更深的请求了…… 离澈吃着饭,不忘悄悄观察冷月,哪样菜连看都没有看一眼;哪样菜是动过筷子的,又吃了几口,而后,吩咐庖屋,王妃不爱吃的菜品有哪些,应该换成类似什么口感的菜肴…… 眼看皇后的生辰一日近过一日,冷月想要的名单,却还是没能拿到手。 看来,离澈是指望不上了,她还是自己想办法吧!脑中灵光一闪,她出言吩咐玉书:“取纸墨来!” 冷月写了请帖,邀请高门显贵的娘子前来王府赴茶宴,以赴茶宴为名,也好打探出她们各自府中,都有没有待嫁闺中的女儿…… 在离国,但凡能上朝的官员,都是五品以上的官阶,五品以下的官员,无令,是不可以贸然觐见皇上的,本着广撒网好捕鱼,冷月除去左丞相的娘子,以及左丞相的得意门生,竟下帖请了小半个都城里,有头有脸的妇人。 众人先是赏了花,过了午后,茶宴会也正式开始了,茶宴,顾名思义,当日所用的菜肴及点心,皆是与茶有关。 冷月先是安排众人落座,笑道:“品茶宴,原是由品茶师一一介绍菜品的名讳与作用。可恨,顶级品茶师难寻,我就只能班门弄斧的代为介绍了!” 而后,她拱手一礼:“介绍的好与不好,都请众位娘子多多担待!” 她今日,特意穿了男儿装,装扮成府中小厮的模样,且她的这身衣服,宽大了许多,骤然间拱手作礼,倒有几分滑稽的感觉。 众人一阵哄笑,道:“臣妇等愿意洗耳恭听!” 冷月清了清嗓子,指向桌上的菜肴:“这道菜名为祁门盘璀璨,以茶卤水拼盘。茶卤水是以上等祁门红茶加入卤水精制而成,味道甘醇浓厚,其功效可清热生津、益气除烦!” “这道菜名为蒙顶虾相会,选用的是蒙顶茶,蒙顶茶素有仙茶之美誉,先用茶汁阉制明虾,再配以茶汁泡炒,入口嫩滑爽口,在鲜嫩的虾肉中又透出清香茶味,让人回味无穷!” 她眸光微闪,提高两分语调:“这道菜名为太极宏图展,更是绝妙!”随即,竖起大拇指:“此羮,精选于天目云雾茶和上等燕窝构成太极图案,以茶入菜,相辅相成,天目云雾茶,具有口感香嫩,茶味鲜淳爽口的特色!” 而后,她手担在陶少卿的娘子身上:“陶娘子身前的菜肴,更是了不得,这道菜名为荔荷香满庭,选用信阳毛尖,配以新鲜带子和畔塘之秀马蹄,莲藕精制而成,此菜肴具有美容养颜,滋养皮肤之功效,您稍后会多吃些,陶少卿必然会忍不住夸赞,陶娘子越活越年轻!” 又是一阵满堂哄笑,冷月继续介绍:“这一道菜名为莲峰伴碧水,是选用婪源的方茶,茶汁配以鲜菌,海鲜……精制而成,这道菜肴,口味尤其鲜美,具有提神醒脑之功效。” “这一道菜名为茶笋炖龙骨,龙骨,则是猪骨的代名称,这道菜肴具有排毒润肺,补血养肾的功效!”她一口气介绍完数十道菜品,退却两步,再一拱手,似试探、似讨巧的说道:“众位娘子,我介绍的可还行吗?” “王妃的这张巧嘴,可真是让臣妇们长了见识呢!”她们的年龄大过冷月许多,有的甚至是做了祖母、做了外祖母的人了,抛去身份悬殊不谈,她们见冷月这般模样,更像是在看着自家的晚辈,只不过,眼前人伶俐可人,她们打从心眼儿里,也喜欢了冷月几分。 第180章 大度的有些过头了 其中一个妇人幽幽一叹,道:“我有三子,个个从武,成日里忙的连个人影都不见,如今见了王妃,不免心中感慨,到底还是女儿家更为讨喜,可惜,我却是个没有福气的!” 这个妇人,乃是兵部尚书陈宇的妻子,与冷月是第一次见。 冷月闻言,莞尔一笑,道:“这有何难,阿月可以认娘子为义母。” 她先是一愣,而后道:“王妃贵为宇国郡主,臣妇不敢高攀!”冷月是宇国郡主的这层身份,在离国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冷月坐在了主位上,眸光有些暗:“我虽为宇国郡主,生母却早早就离世了,若陈娘子不嫌弃,阿月可以将娘子当做生母来孝顺。” 兵部,是专门负责离国的军事行政事务的机构,譬如,对军队武官的考核任免、军事基础设施的建设、武器装备的储藏供给…… 而兵部尚书一职,是统管军事的最高统领,陈宇又有三子皆从武,这般算来,她认了陈宇为义父,非但不亏,反而还是赚了呢…… 听冷月说出生母去世早的话,陈娘子不由得母爱泛滥,心头一软,道:“臣妇若能有王妃这样的女儿,可是连做梦都会笑醒呢!” 在场的,哪一个不是人精!眼瞧着两人都有意,她们当即起身,盈盈一拜,道:“臣妇等向王妃道喜,向尚书娘子道喜……” “都坐吧!”冷月笑道:“众位娘子不必拘谨,今日,姑且将王府当做自家即可!” 众人嘴上称是,却不敢坏了规矩,大家品过菜肴,冷月又命人端来了糕点、清茶以及时令水果。 她先替陈娘子斟了半盏茶,递将过去,道:“改日,阿月自会登门拜访义父和义母!” 陈娘子连说三声好,而后道:“不如过几日,我摆了家宴,再请阿月去府中小聚吧!” 她笑的得体而乖巧:“都依义母的!” 众人说笑了半晌。冷月饮过茶水润了喉,才切入了正题。 “时间一晃,我嫁入离国快一年了,府中只有王爷与我两个主子,也未免过于冷清了,我有意为王爷择两房侧妃,给府中添一添人气,奈何我终日呆在府中,不比各位娘子的见识,今天,也免不得多嘴一问,离国的诸位大人府上,有没有尚未婚配的姑娘,不拘于嫡庶,只要容貌好些,性子得体些,即可!” 所有人都沉默了。 她们出身名门,自诩雍容大度,但是,她们再怎么大度,也没有大度到亲自为老爷张罗侍妾啊,这个万安王妃,大度的未有些也太过头了吧! 半晌,冷月道:“怎么都不说话了,难不成做我的妹妹,会辱没了诸位的千金吗?” “王妃这话,是折煞了臣妇!” 陶娘子出言打破尴尬的气氛:“王妃的性子温和,谁能做你的妹妹,那都是求之不得的福气,只不过,万安王的性子…怕是有些不好相与吧……” “万安王就是那样的直性子,心地却是不坏的……”刚要推门而入的离澈,掩饰了心中的窃喜,决定偷听一会儿再进去。 结果,冷月的下半句便是:“我向诸位娘子保证,无论是哪位千金嫁到万安王府,都不会受到一丝半点儿的委屈!” “王妃不愧是宇国郡主,这等大家风范,令臣妇望尘莫及……” “既是如此,待我回去,就请画师绘出小女的画像,不日,就送到王府中……” “臣妇的大女儿和二女儿已然婚嫁,三女儿、四女儿却尚未婚配,若王妃不嫌弃,我就将两个女儿的画像,都送过来了……” 冷月勾起了唇角,“好啊”才出口,离澈就一脸黑线的进了门。 那些女人极有眼色的微俯一礼,道:“万安王,王妃,若无要事,臣妇就先行告退了!” 冷月站起身,道:“我去送送……”一个箭步冲了出去,离澈当即拽住了她的胳膊。 她收回了迈出的脚,扯出一抹微笑:“义母,众位娘子请慢走,我就不出去送了。” “王妃真是好贤惠啊!” 耳听离澈阴阳怪气的语调,冷月收敛了面上的微笑,道:“装出来的贤惠,不过是为达目地、不择手段的伎俩罢了!” 他横眉立目,半晌才道:“为了达到目地,你就能坦然的卖了本王?” “话别说的那么难听!”她拿掉离澈拽她胳膊的手,道:“这叫引人入局,共谋大事!” 闻言,他更生气了:“谁要你引人入局?本王说过,不需要借住朝堂上的裙带关系,也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你凭什么自作主张!” 冷月抬眸,道:“我也说过,你如果现在才培养人,会很慢的!” “慢,再慢你也得给我忍着,” 离澈在她身上扫了几圈,伸手拽了拽她宽大的衣袍,道:“瞧瞧,瞧瞧你都成什么样子了,哪家的王妃能像你这般?偷穿小厮的衣服不算,更可恨的是亲自为本王挑女人,冷月,你简直是胆大妄为,一点儿正形都没有!” 冷月退后了几步,道:“事已至此,你还数落我做什么?谁家的王妃好,你就找谁家的王妃去,我又没说拦着你!” “你……你简直是欺人太甚,看本王今日怎么收拾你的!” 言尽,离澈扛起冷月,大步流星的往卧房走去,冷月用力拍打他的后背,急声道:“你放我下来,你快点儿放我下来,我头都晕了……” “快给本王闭嘴!”离澈不轻不重的拍了拍冷月的后腰,转瞬之间就到了卧房。 他将冷月放在床上,褪去她的鞋袜,开始挠她的脚底板…… “离澈…放开我……呵呵…离澈…你不能碰那里…呵呵呵…放开…你快点放…呵呵呵……” 她胡乱的蹬着腿,离澈以一只大手固定住她的腿,另只手仍旧挠着她的脚底板…… “不行…离澈……呵呵…我笑的受不了了…你快点儿放开我…离澈……” 离澈停手,看向她的眼睛,问:“冷月,你服不服……” 第181章 你这不是在坑人吗 她气都没等喘匀,离澈就开始了新一轮的攻击:“不要…不要这样…呵呵…离澈…放开我…你放开我…我服了…我真的服了……” 离澈哼了一声,顺势打了一下她的脚底板,道:“现在知道我的厉害了?若不是我心疼你,早就想狠狠收拾你一通了,我心疼着你,可你也不能太过分了啊,你怎么能……” “离澈,你就不过分了吗?”她豁然起身,跪坐在床头,将脚丫儿藏了起来。 离澈听得出冷月意有所指,他叹息一声,道:“你我之间,如何闹腾,我也都认了,但你今天做的是什么,你想要把我推给别的女人,可曾征求过我的意见啊?我在你的眼里,难不成是个没有思想,没有感情的货物吗?” “在我眼里,从来都只有三种人,想守护的,能利用的,要毁灭的!” 她顿了顿,继续道:“万安王,你觉得,你现在又属于哪种人呢!” 他默了一瞬,语气坚决:“阿月,我会让自己一直都有利用价值的!” 而后他转身,漠然离去。 冷月坐等右盼的皇后生辰还没到,却等来了离澈要前往墨霏城的消息。 她有些不理解:“走的这么急做什么,再有两日,你后母的生辰可就到了!” “墨霏城发了洪水,殃及到城外千亩良田,往年,也有过这等状况,父皇也会开仓放粮接济百姓,可那并非长久之策,今日,我特向父皇请命,前去治水根除隐患,使得百姓吃饱穿暖,还能有余钱,送自家的孩子念书!” 他定睛看了冷月半晌,道:“你收拾收拾衣服,明日得与我同去!” 冷月:“……我不想去!” 他理了理衣袍,坐了下来,道:“不去不行,我已与父皇请了旨,说你我夫妻情深,不忍分别太久,此行,我必须得带你同去!” 冷月蹙起眉,道:“太久是多长时间?” “我也不清楚,” 离澈默了一瞬,道:“治水,并非一朝一夕就能促成,古有大禹治水十三年,三过家门而不入,我非圣贤,唯恐水没治成,反而相思成疾,作下病症,故而,才一定要带着你同去。” 冷月的脸当时就沉了下来:“你…你说什么?十三年,离澈,你这不是坑人呢吗?” 人这一辈子,又有几个十三年啊,她自然是耗不起的,更何况,她们一下子出去那么久,朝中得发生多大的变故?万一离皇直接将皇位传给离落,她再想绸缪,不就更难了吗! 他笑了笑,道:“本王只是打个比方,并非一定这么久,我须得亲自过去,实地观察情况再作打算,嗯,也许三、五年也说不定!” 三、五年,这时间也不短啊!冷月还是觉得被坑的不轻,她好好的挂名王妃做不成了,转眼,就要跟着人家远赴他乡,不知归期…… 马车里,她蹙着眉、嘟着脸,那小表情,简直不情愿到了极点。 离澈瞧着有趣,试探着点点她的脸颊,她急忙别过脸,连连嘟囔:“蠢才,蠢才,真是蠢才……” “嘟嘟囔囔的说什么?嗯?” 他揽住冷月的肩膀,冷月抬脚踩上他的锦靴,道:“万安王,眼下没旁人,请自重!” “马车出了城,道路会格外颠簸,我护着你几分,免得你磕到了脑袋!”言尽,他不由分说的将冷月扣在怀里,离澈的怀抱,有一股淡淡的竹子香味,配合着马车的摇摇晃晃,不多一会儿,冷月竟然不争气的进、入了梦香。 马车走走停停,一共行驶了十日,才到达了墨霏城。 墨霏城的府尹李阳,一大清早就带人出城迎接了。 离澈搀扶冷月下马车,李阳单膝跪地,掷地有声道:“下官拜见万安王,拜见王妃!” “快快请起!”离澈瞧了眼即将西沉的落日,道:“李府尹,今日倒有些晚了,只待明日,你带着本王出城去看看吧!” “是,”李阳微微躬身,不经意间,露出袖口带有补丁的衣袍。 他若无其事的以另只手挡住,道:“万安王舟车劳顿,必然辛苦,下官已在府中备下了酒席,万安王,王妃,里面请!” 一进李阳的府邸,冷月的脑海里就蹦出了两个字,“真穷!” 穷,也就侧面说明了,李阳为人两袖清风,为官清廉。为官清廉本是万民之福,但他居住的府邸,也太寒酸了吧! 身为墨霏城的府尹,李阳居住的房屋,以及屋内的一应摆设,竟不如普通的商贾…… 碗碟,是百姓用的粗劣渣头碗,而李阳口中的酒席,是一盘不知名的野菜,一盘清炒蘑菇,荤菜,只有一盘炒鸡蛋。 冷月才坐下,就感觉到有目光注视着她,转眸,她瞧见了一颗小脑袋瓜儿,半掩半露。 只见那小男孩不过四、五岁的样子,面黄肌瘦,一双黑葡萄般的眼睛,却直直的盯着冷月瞧! “小兔崽子,谁让你进前院的?还不快点滚回去,” 李阳三步并两步的冲到门口,推搡了男孩一下,小男孩一个趔趄,坐在了地上,他没有哭,却仍旧看着冷月的方向。 冷月起身,道:“李府尹,这么小的孩子,你莫要吓坏了他!”冷月亦是走出门外,将孩子扶了起来,轻声问:“可有摔疼?” 男孩摇了摇头,仍旧盯着屋内的饭桌,咽了咽口水,冷月到了现在才懂,男孩适才并不是在看她,而是在看她身前的炒鸡蛋。 冷月牵起男孩的手,李阳立了立眼睛,却并不敢再造次了! 离澈偷瞄着冷月,瞧见她进了屋子,将李阳关在了门外,问那个孩子:“你是不是饿了!”她声音轻柔,生怕吓到了那个男孩儿。 男孩点了点头,道:“阿衍饿了……” “阿衍,你的名字可真好听!”冷月将孩子抱在椅子上,又替他舀了一碗清水粥,将炒鸡蛋推了过去,道:“阿衍,可以吃饭了!” 李衍先是愣了一瞬,随即,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冷月摸了摸他的头发丝,道:“慢着些,这些都是你的!” 第182章 你是不是有什么大病 不过片刻功夫,李衍就吃了半盘菜。他吃的极为规矩,剩下的半盘菜,他的筷子未曾沾到分毫。 他吃饱后,揉了揉圆鼓鼓的肚子,在冷月的左脸亲出了声响:“谢谢。”他说。 离澈被气的不行:“唉,臭小子,你太过分了啊,哪有你这么谢谢的!”李衍无视离澈的阴阳怪气,径自下了椅子,往门外走去。 “阿月,我也想那么谢谢你,” 他作势亲向冷月的脸,冷月以手背挡了回去,不耐烦道:“你给我老实些!” 他无奈,只得吻了吻她的手背,满目幽怨:“你好偏的心啊,他年纪小,你就能纵着他耍流氓吗!” “阿衍还小,不懂你那些龌龊的心思!”她不再多言,而是慢条斯理的吃起饭。 “现在不懂,大一大他不就懂了吗!” 他冷哼一声,边吃边道:“办的这叫什么事,抢我的鸡蛋,还亲我的王妃,这个李府尹,他简直就是教子无方!” 啪,离澈越说越气,一拍桌子,竟猛地站起身:“我这就去告诉李府尹,告诉他狠狠收拾那个臭小子!” “你给我消停点!” 冷月撂下了手中的筷子,道:“我不搭理你,你反而越说越起劲儿了,南安王,我警告你,若敢出去告状,就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他瞧冷月真的生气了,才慢吞吞的坐了回去,笑道:“我就逗逗你,你怎么还真的急了呢?好歹我也这么大个人,又贵为万安王,总不至于跟个毛都没长齐的臭小子一般见识!” 她瞪了离澈一眼,暗想着,这人真是越来越不靠谱了…… 入了夜,李阳自然将两个人安排在了一间房,这也就罢了,连铺盖都只有一床,冷月蹙眉,想去再要一床被子,离澈却拽住了她的手腕,正儿八经的道:“亏你还是个聪明人呢,他家都穷的揭不开锅了,孩子也饿的皮包骨,哪里还能有富余的被子?你就将就着睡吧!” 冷月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只道:“你们来墨霏城,不是带了不少米粮,以备不时之需吗?明日,别忘了给李府尹留下几袋米,今日的粥清汤寡水的,都快能当镜子使了,阿衍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喝多少米汤他也喝不饱啊!” “是,我知道了,”离澈连连点头:“我们早些睡吧,明日,我还要早起呢!” 冷月不再说话,而是合衣躺在了床上,离澈则与她完全不同,他脱了个干净彻底,才上了床,侧过身,整个人紧贴在了冷月的后背。 “你起开,我嫌弃你热!” 冷月掰着腰间的手,离澈道:“炎炎夏日,合衣而眠,你热怎么能怪得了我呢!” 他轻轻挑开冷月的腰带,手探进去摸着冷月的肚子,而后不再动,只道:“现在还热吗?若在除去一件衣裙,会更凉爽几分。” “不必,”她强制性的闭了眼,不再说话,陡然,一抹火热感,沿着她的大腿,仿佛蔓延到了全身,她身上瞬间起了一层薄汗。 离澈的声音压抑:“阿月,我管得住自己,却实在管不住它,它都快要饿坏了,四个多月不见荤腥,此时若不起反应,就是完全废了!” “那你就离我远一些!”她以脚为支撑,往床的里侧挪了挪。 离澈手不松,低声且可怜巴巴的道:“你睡吧,我不会碰你的,等你睡着了,我就偷偷摸摸的亲你一口,给亲一口就成……” 她语气明显有些不耐烦了:“离澈,你是不是有什么大病!” “有病也是想你想病的,”他嘟囔着:“你快点睡得了,我这还等着偷亲呢!” 冷月:“……”这么直白的说出来,还算得上是偷亲吗? 两人僵持了好久,到了最后,也不知道是谁先睡着的,反正冷月醒来的时候,离澈已经不见了,冷月急匆匆的洗漱完毕,推门,看见一个面容娟秀的女人,女人的身侧,男孩紧紧抱着她的大腿,正是阿衍。 女人笑了笑,道:“阿衍年幼顽劣,昨日,可有给王妃添麻烦吗?” “未曾,” 冷月冲着阿衍招了招手,阿衍走过去,道:“王妃姐姐,前厅摆好了饭,我阿爹说,他与王爷在外面吃,叫我们不必等他们了。” 小手拉着大手,一起去了前厅,今日的饭菜虽素,却总算能够吃得饱了。 饭后,冷月忍不住问:“李娘子,我不太懂,李府尹身为墨霏城的父母官,每月皆有俸禄可拿,为何会沦落到食不果腹的地步呢?” 李娘子叹息一声,道:“王妃有所不知,墨霏城连年大雨,百姓们种的五谷杂粮,大多都会颗粒无收,朝廷播粮,本是按照人口,不分年轻老幼,每人都给固定的米粮。播下来的粮食,一部分会作为明年的种子,一部分则留给自己吃,老幼也就罢了,那些年轻力壮,需要出力的,却根本就吃不饱。吃不饱,则没有力气劳作,更没有力气俢堤坝,若这般循环下去,墨霏城的百姓,又与混吃等死有何异呢?我家老爷,就是身为墨霏城的父母官,才会将自己的俸禄,用于买粮,贴补给能出力气的年轻人,饶是如此,那也是在杯水车薪啊!” 冷月心里感动,沉默了好一阵,才道:“府尹就没有想过,用其他的方法吗?” “天灾,又岂是人力能改变的?” 李娘子顿了顿,道:“除非是朝庭下令迁移,舍弃了墨霏城也就罢了!” 两人闲话着墨霏城,阿衍则在院子里疯玩儿,再后来,冷月用了晚饭,过了戌时,外面又下起了大雨,而离澈和李府尹却仍未转还。 她眉头微蹙,问:“李娘子,下了这么大的雨,他们怎么还没回来?” 李娘子道:“王妃莫要担心,墨霏城的附近,有大小几十个村落,王爷若是挨个村子的观察情况,怕是得用上几日的功夫,那些百姓,都认得我家老爷,故而,王爷的吃住不会有问题,时候也不早了,臣妇就先行告退了!” 第183章 放开本王的王妃 冷月这一等,就等了足足十日。 她等的心里像是长了野草一般,坐立难安。 她急的在大厅来回踱步,最终下定了决心:“李娘子,我不能再等下去了,我得出去找找他!” 若是三、五日不回来也就罢了,一连十日音讯全无,她又怎会不多想呢!难不成,离澈和李府尹被洪水冲跑了? 李衍抱住了冷月的大腿,道:“王妃姐姐,你不要走,王爷他一定会回来的!” 他话音刚落,就听见了门被打开的声音,推门而入的两个人,皆是头戴斗笠,身着蓑衣。 李衍最怕他阿爹了,待看清两人的面貌,他当即缩到了冷月的身后。 而冷月,从看见离澈进门的那一刻,悬着的心也算是放下了…… 李娘子迎了过去,微微一礼,笑道:“王爷,老爷,你们总算是舍得回来了,王妃初来乍到,并不知晓墨霏城的状况,若不是阿衍每日里拦着,王妃怕是早早就坐不住了呢!” “真的?”离澈的眸子登时一亮,摘下斗笠,直直看向了冷月。 只一眼,他就心疼不已:“是瘦了,原是鹅蛋脸的,现在,竟连下巴都瘦尖了!” 冷月咬了咬唇瓣,垂下眼眸,道:“万安王…你、你不要听李娘子胡说…我才没有担心你呢……” “阿衍,你莫要再缠着王妃了!”李娘子笑着,喊走了李衍,道:“王爷近来辛苦,臣妇这就去备些热水,稍后,王爷洗个热水澡,也好缓一缓身上的疲乏感!” 她们一家三口走出了房门,整个大厅,就只剩下离澈和冷月。 离澈褪去了身上的蓑衣,半晌才道:“阿月,你近来受苦了,若早知墨霏城会吃不好,住不好的,我就不该自私的带你过来!” 他不放心阿月独自留在府中,所以,才会向父皇请旨带了阿月前来,他料到墨霏城的条件不好,却没想到会这般艰苦。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冷月坐回在椅子上,道:“你姑且说说,根据你连日的观察,墨霏城附近的田地,损失有几成?” 离澈沉声道:“这几日,我与李府尹走遍了附近的大小村落,发现百姓们种植的玉蜀黍,被洪水冲毁了个十成十!” 冷月又问:“可有解决之法吗?”她最关心的,是离澈有几成把握再立大功。 离澈摇头叹息,道:“除了在河流中下游疏浚河道,修筑堤坝以外,我也并没有丝毫头绪!” “我听李娘子说,墨霏城年年降大雨,年年疏浚河道,修筑堤坝,如此劳心劳力,却还是治标不治本!” 她踌躇半晌,道:“既然水灾不可逆,莫不如反其道而行之,利用这水灾如何?” “利用水灾?” 离澈闻言,提起了兴趣,当即道:“阿月若有想法,只管说出来,我自当洗耳恭听!” 她正了正神色,道:“墨霏城连年降雨,而百姓种植的玉蜀黍,却经不起大雨的摧残,既然如此,何不种植能在水中生存的食物?” 离澈一搂衣袍,也坐了下来,道:“你继续说!” 冷月也不愿与他卖关子,直接一股作气道:“根据各个村落的地势环境,种植依水生长的食物,譬如,地势高些,存水不深,可种植菰米、茭白……地势低些,存水深的,可种植菱角,莲花……且池塘里,可养殖乌鲤鱼,水鸭……堤坝仍旧要修,修筑堤坝的目地,乃是为了防止洪水凶猛,冲跨百姓的房屋;而能够利用的水源,就让百姓能种什么种什么,能养殖什么就养殖什么,如此,墨霏城的百姓才不至于食不果腹。” “哎,还是你聪明!”离澈这次没打招呼,直接捧起冷月的脸,猛亲一口。 冷月蹙眉,用手背擦拭掉他不争气的口水,道:“离澈,你还是正经些吧,待你再次与李府尹出去,记得要带上我。” 他笑了笑,连声道:“好好好……带你就带你,免得你心里偷偷想我,人都想瘦了!” 冷月斜睨了他一眼,道:“少往自己脸上贴金,我才懒得想你呢!” 这时,门外传来李娘子的声音:“启禀王爷,热水已然准备妥当了!” 离澈自然而然的牵起冷月的手,道:“你与我同去!” 她挣扎:“你去沐浴,我才不要跟着呢!” 离澈改为伸手揽住她的肩膀,语气恳切:“我够不到后背,你就行行好,帮帮忙嘛!” 冷月叹息一声,随着离澈去了另一间房,离澈整个人浸泡在浴桶里,隔着屏风,窥探着冷月的背影,他故意大幅度动作,水花溅起了老高,滴落在冷月的后背上,她站的更远了几分,怒道:“离澈,你能不能消停点儿!” “能,”他强忍住笑,道:“阿月,你快点儿过来啊,帮我搓一搓后背。” 冷月深呼几口气,绕过屏风,撸起袖子,接过离澈手中的沐巾,道:“你转过身去!” 离澈乖乖照做,冷月这才浸透沐巾,轻轻擦拭着离澈的后背。 “用点劲儿,往下点,在往下点儿……”离澈闭着眼睛指挥着…… “你怎么这么事多,不能再往下了!” 她骤然加了几分力,离澈疼的嘶了一声,道:“慢点儿、轻点儿,这都要搓破皮儿了!” “得寸进尺,我还不伺候了呢!”冷月心下气恼,将沐巾丢进浴桶,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离澈见状,当即拢好衣袍,连靴子都没顾上穿,光着脚就追了出去:“月儿,你别生气,我就是想与你多说几句话!” 这般情形,分毫不差的落在了人小鬼大的李衍眼中。 他上前拉起冷月的手,冲着离澈调皮的吐了吐舌头,道:“羞羞脸、羞羞脸……” 冷月忍不住笑了:“不怪小孩子笑话你,瞧瞧你现在,撒泼耍赖不要脸,哪里还有一个王爷该有的样子!” “你我是夫妻,平白无故的,端着那臭架子做什么!” 转而,他对着李衍瞪起了眼睛:“喂,臭小子,你快点放开本王的王妃!” 第184章 突发洪水 “你对阿衍凶什么?”冷月拧着眉,道:“万安王,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我不管,你是我的王妃,凭什么向着那个臭小子!” 离澈牵起冷月的另一只手,陡然提高了声调:“李府尹,你快点儿过来,管管你们家的熊孩子,别让他在这里,耽误本王和王妃说悄悄话!” 话音一落,只见李阳抄着铁掀,怒气冲冲的小跑而来。 他大骂道:“小兔崽子,还不快点给我滚回去,以后,都不许你叨扰王妃和万安王!” 冷月立刻护住了李衍,急声道:“李府尹,你不要打阿衍!” 离澈听冷月这般说,清了清嗓子,话锋一转,道:“李府尹,本王命令你快将铁掀放下,给孩子带走就行了,不要吓坏了他!” 李阳这才放下铁掀,将李衍给拽走了。 他瞧着冷月脸色发沉,道:“你放心,本王都那么说了,李府尹一定不会打阿衍的!” 冷月被他气的不行:“到了这个时候,你还在我面前装个什么劲儿,离澈啊离澈,我愈发的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了!” “我还能怎么想,” 他轻轻拥着冷月入怀,道:“我如今所思所想,不过是能与你多说两句话儿罢了!” “你越来越没个正形了!” 冷月挣脱未果,被离澈拦腰抱了起来:“阿月,莫要动,我就是想好好的抱你睡一觉,你若挣扎,我怕我会控制不住自己。” 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离澈已然把话儿说的这般明白了,她若还是不听劝告,那就是隐晦的引人失控呢,故而,冷月放弃了挣扎…… 床榻上,离澈紧紧环着她的腰,气息紊乱而急促,冷月眉头紧皱,却连大气也不敢喘。 身侧,时不时会传来男子隐忍的声音,似低喘、似自言…… 她绞皱了袖口,道:“离澈,你能不能好好的,你能不能别出声了。” “怎么?你不肯给,还不许我自己过过瘾了?” 他转过冷月的脸,吻了吻她眉尾的痣,道:“乖,唤我一声阿澈听听,就一声……” 她能看得出离澈隐忍的表情,却看不见离澈满面通红,她想着,罢了,不过一个称呼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她开口道:“阿澈。” 离澈笑了笑,她软糯的一声阿澈,就安抚了他久久不肯平息的躁动…… 冷月皱了皱鼻子,道:“离澈,你身上突然有一股淡淡的腥味,你赶快离我远着些!” 离澈暗暗腹诽,这丫头,好灵的一张鼻子啊! 他往外挪动了几分,心里因为冷月称呼他阿澈而窃喜,嘴上却嘟囔了一句:“就你事多!” 翌日。 离澈、冷月和李府尹,是一起出发的。 大路尚可坐马车行驶,到了小路,就只能徒步而行了。 离澈扶着冷月下了马车,而后,蹲在了地上,道:“阿月上来,本王背你!” 冷月道:“不必,我没有那么娇气!” 今日仍旧有雨,大家穿着蓑衣,就已经够沉的了,若再背个人,岂不是平白的增加负担吗! 离澈语气坚决道:“让你上来你就上来,别在这里耽搁了时间!” 李府尹见状,及时帮了腔:“王妃,你就听万安王的吧!” 冷月这才爬上离澈的后背,用手勾住了他的脖子。 几人顶着大雨,先是以一个村落为例,根据降雨量,存水量,而决定种植亦或是养殖,此后的村落,都以第一个村落为标准即可。 而后,冷月提议着,想要去堤坝看看。 堤坝上,有无数年轻力壮的男子,扛着一袋袋的沙土,筑垒、加固堤坝。 突然,暴雨更猛,狂风更紧,洪峰更狠,它奋力的咆哮着,冲向了堤坝的沙土袋,刚刚才筑垒起来的堤坝,被洪峰无情的冲开了,水势凶猛而急迅,离澈大喝一声:“快跑!” 他背着冷月,李府尹亦是紧跟离澈的步伐,急忙往回跑去。 洪水无情,最先吞没了腿脚慢的老百姓,身后,响起一阵阵的呼喊声、求救声…… 冷月侧耳听着洪水,却像是越来越近了。她当即道:“离澈,你快点放我下来,自己先跑!” 夹杂着洪水的呼啸声,离澈听清了冷月说的话。他气的直咬牙,道:“冷月,能逃一起逃,逃不了就一起死,难不成我在你心里,连个最起码的人性都没有了吗?” 耳畔的呼喊声越来越少,洪水吞没的人也越来越多。 冷月急声道,“离澈,你快点放我下去,我会水,我不可能出事的!” “你以为,你是在王府的池塘里游泳?洪水是活水,是你和我都预料不到的危险!” 这时,李阳的声音从侧后方传来:“万安王,下官实在是跑不动了,若我不幸身故,你们就帮我告诉阿衍,要他好好读书,好好照顾他娘亲,我会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看着他长大……” “你若有心,就自己去告诉阿衍,万安王不可能帮你传话儿!” 随着李阳被卷入了洪水,冷月心里更急了:“离澈,该着井里死,河里淹不着,你就相信我这一回吧!” 离澈跑的时间久了,气息也越来越重。 他及时调好气息,才道:“冷月,你就死了这条心吧,你现在就算说出花儿来,我也不可能放你下去!” “离澈!” 她的声音染上了怒色:“你以为,你装出一副至死不渝的模样,我就会原谅你了;你以为,你此时不放开我,我就会对你感激涕零了?你若真这样想,那可就是大错特错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冷月,不愿意欠你一分一毫!” 自从冷月腹中的胎儿没了之后,她说过无数句让离澈痛彻心扉的话,却没有哪一句,能像今日这般伤人。 阿月说,他的感情是伪装出来的,阿月甚至不愿意欠他一分一毫。 离澈突然觉得心里缺失了一大块,他不由得停下了奔跑的脚步。 洪水,就像是长了眼睛与爪牙的怪兽,直接缠住冷月和离澈的身体,将他们拖进了水里…… 第185章 遇事先保自己 离澈逆水回身,一把将冷月护进了怀里。 光线直接暗了下去,他们在水里,只能看见彼此模糊的影子。 陡然,一股巨大的力量,以排山倒海之势猛压了过来,两人仿佛被水推着,不得不随着洪水的波动而飘荡…… 水流湍急,压迫而令人窒息,且水里面,多的是断裂的树枝,高山上,也开始往下掉落山石。 一不留神,离澈就会被树枝刮伤,就会被石头砸到后背…… 离澈的怀抱收的更紧了,只恨不得将怀里的女人暂时融入到自己的骨血里,这样,阿月就不会受到一点儿伤害了。 冷月感觉得到离澈的保护,有好几次,离澈用手臂挡住了本该砸在她身上的山石。 她苦于在水中无法言语,只得以双手,默默的护住了离澈的后脑…… 两人在水里,以血肉之躯冲过杂乱无章的树枝,也越过山石的猛烈攻击。 不知道过了多久,离澈的身体到达了极限,眼前一黑就昏了过去。 即使这般,他的双手仍旧死死的护着冷月。 冷月则暗暗腹诽,该死的离澈,你若不放手,我怎样才把你拖上岸呢! 好在,水下的推动力没有了,随着水位的不断降低,那种压迫感也逐渐减轻了。 一弯浅溪中,冷月仰头,瞧见了躲进乌云里的太阳。 她深深的呼出一口气,开始推身前的离澈:“离澈,放手,你快点儿给我放手!” 她推不动眼前人,唉声叹气道:“再不放开我,我没被大水淹死,反而要被你活活压死了,你怎么回事?难不成是铁了心的要跟我同归于尽吗?” 毫无意识的离澈,手臂微微动了一下,冷月趁机掰开腰间的手,扶着离澈起身,一点点往岸边走去。 冷月放眼望去,这里是高山密林,且荒无人烟…… 冷月走了一会儿,瞄见一个黑漆漆的地方。她若没有猜错,那里许是个隐秘的洞口呢! 她拧了拧袖口上的水,改为背起离澈,朝那个方向走去。 走的近了,发现那果然是一个山洞,洞口狭窄,越往里走视野越宽阔。 她先将离澈放进山洞里,出去捡了干柴,在山洞升起了一个小火堆。 她褪去离澈的衣袍,借着山洞的火光,她瞧见离澈后背和手臂,有数不尽的伤口和淤痕,那都是因为保护她,而留下来的痕迹…… 她蹙眉,动作愈发的轻柔了几分,而后,又撕下自己的里裙摆,擦拭掉离澈后背渗出的血迹,坐在火堆旁,仔细的烤着衣袍上的水分。 她将烤干的衣袍替离澈穿好,又褪去自己身上湿答答的衣裙,再次坐到了火堆旁…… 离澈幽幽醒转时,瞧见的就是万般香、艳的场面。 女子眉头微蹙,上着诃子、下胫衣,正坐在不远处,神色认真的烤衣裙。 她许是烤的热了,肌肤粉白如美玉,身上还起了一层薄汗,时不时抬起白花花的手臂,擦拭自己额头的汗珠…… 这谁能扛得住啊!离澈直看的口干舌燥,火气上涌,目光愈发的滚烫起来,连鼻血都控制不住的淌下来了…… 冷月察觉到了异样,回眸,离澈却果断别过了脸,擦了擦鼻血,闭上了眼睛。 “你醒都醒了,还装个什么劲儿?” 冷月穿好衣裙,上前拍了拍离澈的肩膀,道:“起来,此处偏僻荒芜,我们得想办法快点儿回去!” “月儿,我想你了!”离澈忍着疼,豁然翻身,一手揽住她的腰,一手护住她的头,将她压在身、下,胡乱的亲吻。 “离澈,你这是疯了不成!” 冷月不敢推他,生怕牵扯到他后背的伤,而她的不拒绝,离澈也自动归结为了默认…… 就在他刚要解开冷月的丝头腰带,却听见沉重的脚步,熟悉的声音:“那么大的石头砸下来,也是我命不该绝啊!” 离澈暗暗咬牙,再这样下去,他岂止是要疯了,简直是要废了! 冷月起身,连忙整理了一下衣裙,李阳也在此时走进了山洞…… 他观万安王脸沉如水,隔着衣袍,搭起了帐篷,而王妃的神情中,有些许慌乱之色,李阳仿佛从中读懂了什么…… 他当即拱手一礼,语气满含歉疚:“万安王,下官无意打扰,这就离开,这就离开……” “罢了!” 从听见李府尹的声音开始,离澈的心就凉了半截,眼下,男欢、女爱的火苗,已然被李府尹不留情面的浇灭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道:“李府尹,我们得想个办法,尽快回到墨霏城去!” 李阳道:“禀王爷,此处并无人烟,下官也不知晓我们所处的确切方位,若想回去,须得观察几日周围的环境,而后,再做打算!” 冷月接过了话儿:“李府尹,万安王后背受伤了,你帮他看一看,伤的可重吗?” 她的眼睛不便利,只能看见伤,却无法判断出伤的轻重,既然李府尹在,就只好麻烦他替离澈看伤了。 李阳闻言,几步走到了离澈的身边,道:“万安王,下官帮你看看吧!” 他掀开离澈松垮的衣袍,皱起了眉头,道:“胳膊上渗血的伤口,是被树枝刮到了,皮外伤倒也无碍,反而是后背,不见血的暗伤,被山石砸的颇重,万安王稍等,下官去附近寻找些草药回来!” 话落,李阳急色匆匆的走了出去。 冷月复又坐回了原来的地方,往火里添了一截木块,道:“离澈,以后遇事,记得要先保自己!” 他背靠着石壁,叹息一声:“你今日说出那般狠心绝情的话,我只恨不得死了算了!” 冷月沉默了一阵,道:“你不必如此,杯盏碎了,就断没有复原的道理,就像你我之间,再也回不去了!” “什么叫再也回不去了?就因为一件事情,你便如此不依不饶吗?” 离澈急声道:“我一心想着弥补过失,而你呢,你却一心一意的想要逃离,想要躲避,冷月,我已经意识到自己错了,你为什么就不能给我一次机会呢!” 第186章 一个死结 “你没有错,是我错了!” 她看着跳动的火苗,心里面五味杂陈:“我错在心已经死了,就不该再起涟漪;我错在此前受尽磋磨,就不该对任何人抱有期望,离澈,并不是所有过错,都值得被原谅!” 她从最开始,怜悯离澈跛足而行,也心疼他与离落同为皇子,却不受离皇的重视。 直到现在,她仍旧觉得离澈心性不坏,唯一的一次武断,就是遣墨画给她送来了落胎药。 自她喝了那药以后,癸水就再也没来过,她又何尝不知,女子一旦停了癸水,就再也无法有孕了,她也并非一定想要孩子,只是,她宁愿伤她的是别人,也不愿伤她的会是离澈…… 在她的内心深处,离澈是她高看一眼的人,就是这份高看,也曾让她满怀期待! 她不确定,自己到底期待什么,总之她的期待,成为了剥夺自己做母亲的利刃。 她与离澈之间的结,是死结啊,无法弥补的过错,又凭什么红口白牙的要她原谅呢! 离澈晃晃悠悠的站起身,往外走去,冷月拽住他的袖口,道:“你身上有伤,这是要急匆匆的去哪?” 离澈沉声道:“你不是不肯原谅我吗,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在意我的死活!” “我与你之间,一码归一码!” 冷月放开离澈的袖口,道:“你因为保护我而受伤,要死也不能现在去死,只待你养好了身体,若还想死,我也自然不会拦你!” 两人说话间,李阳走了进来。 他将手里的药递给了离澈,道:“下官在附近找到了三七,这药能活血定痛、解毒消肿,此处并没有煮药的瓦罐,万安王,委屈你直接生吃吧!” 离澈接过药,道:“李府尹,本王肚子饿了,你出去找一找,有没有野果野味可以充饥!” 李阳一口应下:“下官这就去办!” 待李阳的脚步声远了,离澈将手里的药递给冷月,道:“不想我死,就将药嚼碎了喂给我!” 冷月眉头微蹙,道:“你休想!” 他席地而坐,道:“你不是口口声声说,不愿意欠我一分一毫吗?我若因你而病死,你欠我的债,可就这辈子都还不清了!” “你若这般较真,我喂你就是!” 冷月将药塞进口中,咀嚼了起来,药汁极苦,而后回甘。 她嚼碎了药,就上前捏住离澈的下巴,将药渡进了离澈的嘴里。 开始还好,越往后,离澈就愈发的不正经了起来。 “你别伸舌头!” “你等着就行,不要用嘴吸!” “你再这样,我可真的不管你了!”冷月的声音传出山洞。 洞外,叉回三条鱼、拿着一捧野果的李阳,侧耳听了半个时辰,暗想着,应该完事了吧,毕竟,万安王的身上还有伤呢…… 他不敢贸然进去,又独自呆了小半刻,直到冷月气呼呼的走出来,李阳才正了正神色,道:“王妃,下官叉回来几条鱼,一会儿烤了正好,那个,下官斗胆一问,万安王……万安王他没事吧!” 冷月斜睨李阳一眼,道:“他能有什么事!” “啊,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李阳做出一副我都懂的表情,而后微微俯身,道:“下官先行进去,待一会烤好了鱼,再出来唤王妃!” “行,我再去捡点干柴!” 冷月自顾自的出去捡干树枝,天色暗了下来,她白天不大中用的眼睛,到了晚上,却格外清明,不多一会儿,她就捡回了许多干柴,然,她重回山洞时,却只见李府尹,不见离澈…… “万安王呢!”冷月漫不经心的问。 正在烤鱼的李阳道:“万安王担心王妃的安全,便出去寻找,王妃没有碰见他吗?” “谁要他担心了!” 冷月放下手中的柴,道:“李府尹,你先别烤了,与我出去找找!” 离澈身上有伤,她气恼归气恼,却还是有些担心的…… 李阳答的痛快:“好!” 两人摸着黑,出去找离澈,夜空,连一颗星星都没有,冷月借着眼睛的便利,看的清明,而李阳,则没有那么幸运了,他一路跌跌撞撞,不是绊到了树枝,就是绊到了石子! 半晌他道:“王妃,这样毫无头绪的找下去也不是办法,万安王没准已经回去了呢!” 冷月思量了半刻,道:“李府尹,你先按照原路返回,我再找一找!” “这深山老林的,下官如何能放心,将王妃自己留在这呢!” 他话音落,伴随着一声“哎呦,”冷月心知,李府尹又被什么东西绊倒了…… 冷月想了想,道:“李府尹还是回去吧,我再找半个时辰,也回去!” “那王妃就小心些!”半个时辰,他再出来接应,也是不打紧的。 他才转身,就吓得捂住了嘴巴。但只见,一只流萤落在老虎的脑门上,那老虎,通体雪白,并无花纹,见他回头,龇了龇牙。这白虎龇牙不打紧,却露出牙齿上的殷红血迹! “王妃,你快点儿跑,” 李阳猛地推了冷月一下,冷月没有丝毫防备,险些被他推倒:“李府尹,你这是要做什么?” 冷月回过身,瞧见一只小老虎,在哪里闲逸的舔着爪子玩儿。 她才迈出一步,李阳就拽住了她的袖子,道:“王妃,万万不可靠近!” “怕什么,不就是一只小老虎吗?” 李阳急忙道:“可老虎是会吃人的啊!” 冷月笑了笑,道:“相传古时候,人与老虎本是好朋友,虎无伤人意,人有害虎心。人杀了老虎,而后剥其皮御寒;吃其肉饱腹;取其骨泡酒,此后,人与老虎才成了不共戴天的敌人,李府尹,这老虎再可怕,也比不过人心的毒辣啊!” 冷月每说一句,就靠近一分。 她瞧见,那只小老虎的眼里,隐隐泛起了水光,倒像是通了人性一般。 她蹲下,身,那小老虎一头扎进了她的怀里。 冷月顺了顺白虎的皮毛,道:“瞧瞧,它像个孩子一样乖巧,又怎会故意伤害人呢!” 第187章 苦肉计 李阳被眼前的一幕震撼到了,王妃不怕老虎也就罢了,更奇的是,老虎的这个样子,倒像是再与王妃撒娇呢! “王妃快回来,你不要被它欺骗了,它不伤你,许是刚才就吃饱了,它的齿间还有血啊!” 李阳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也试探着靠近白虎几分。 原本在冷月怀里撒娇的白虎,以舌头舔净齿间的血,退后几步,眼神看向左方,意有所指。 冷月顺着白虎的目光看过去,瞧见不远处有动物的皮毛。 她心下了然,道:“李府尹,你也太大惊小怪了,弱肉强食,本就是野兽生存的本能!” 李阳叹息一声,亦步亦趋的跟在冷月身后,道:“下官还是跟着王妃吧,野兽终究是野兽,它若突然反性,我还可以挡上一阵,再不济,下官以身喂虎,它能吃饱也就罢了!” 陡然,树叶的沙沙声,掺杂着嘶嘶声,传进冷月的耳畔,她听这声音心里发麻,却还是快步行走,进了密林。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不知名的腥臭味,越往里走,气味越浓烈,冷月用袖口捂住了口鼻。 穿过一小片密林,她瞧见碗口粗细的大蛇缠在树上,正在冲着离澈吐信子。 离澈的眸子冰冷,以左脚踩住蛇尾,手执蛇头使其腹面朝上,徒手取出拇指大小的蛇胆。 随即,一拳接着一拳,猛砸蛇的七寸,大蛇一连挨了离澈十几拳,重重的倒在了地上。 离澈这才停下手,转眸看见了冷月,道:“阿月,你来这儿做什么?” “这话应该是我问你吧,”冷月道:“你不好好养伤,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取蛇胆,给你明明目!”他语气轻飘道:“现在蛇胆取完了,我们也可以离开了!” 冷月怒道:“离澈,你简直病的不轻,你身上带伤,就不能老实点,让人省省心吗?” “我不要老实,我想让你欠我的情,永远都还不清!”话落,离澈扛起死蛇径自走了。 李阳附和的笑了笑,道:“还是万安王厉害啊,我们明日的吃食,也算是有着落了!” 几人心思各异,待赶回去时,洞中的火已然熄灭了,冷月重新生了火,李阳接着烤鱼。 不多时,鱼香四溢,大家一天没吃东西,这种没放佐料的鱼,也能吃的津津有味。 用过饭后,李阳躬身,道:“下官去外面守夜,万安王和王妃早点休息!” “拢共三个人,何必费劲守夜,” 冷月道:“且外面一颗星星也没有,说不定什么时候还会下雨呢,我们就在洞里将就一晚吧!” 李阳道:“那下官就去洞口守着了!” 言尽,李阳走了出去…… 冷月靠在石壁上,闭目养着神。 夜半,她仿佛听到了牙齿在打颤的声音,她立刻睁开眼,瞧见离澈弓着身子,不住的发抖…… 冷月起身,走到离澈面前,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竟然滚烫异常。 她低声道:“这里缺医短药,你骤然高热,我该怎么办才好呢?” 离澈突然眉头紧皱,呓语连连:“冷,我冷……” 冷月无法,窝进他的怀里,环住他的腰身,即使这般,离澈仍旧不停的念叨着冷。 山洞到了晚间,本就凉爽,又没有铺盖,冷月想了想,起身往出走。 守在洞门的李阳,已然睡着了,她放轻脚步,径自寻干草去了。 冷月出了山洞没多远,就看见了小白虎。她笑道:“小家伙,你怎么跟的这么远?” 白虎嗷呜了一声,不紧不慢的跟在了冷月身后,就这样,一人一虎,结伴而行…… 冷月把干草铺在山洞的地面,将离澈挪了上去,而后,自己再次抱住了离澈…… 她一夜未敢合眼,好不容易熬到天亮,她急忙告诉李府尹,万安王高热不退的消息。 李阳叹息一声,道:“下官这就去附近找找,看有没有退烧的中草药!” 冷月衣不解带的照顾离澈三个日夜,他的头脑也终于恢复了清明。 “万安王,你总算醒了,” 李阳见他睁眼,欣喜不已,递过用竹节做成的杯子,道:“万安王,多喝些水!” 离澈扫视了山洞一圈,道:“王妃呢!” 李阳恭谨的答:“王妃才出去!” 离澈压低了声音,问:“依你所见,本王病了之后,王妃可有担心本王吗?” “有啊,怎么没有!” 李阳瞬间瞪大了眼睛,道:“下官说过的,女子多为嘴硬心软,苦肉计绝对管用!” 那日,万安王趁着王妃去捡柴的时候,与他倾诉,说王妃与他生气了,怎么也哄不好。说实话,哄女人他不在行,然,他这许多年的书也不是白读的,于是,他与万安王献计…… “这世间的女子,大多喜欢身形娇小的宠物,其原因,无非是娇小柔弱的东西,容易激起女子心中的保护欲,这与苦肉计有些相同之处,万安王若因王妃而病,王妃必然会心里歉疚,精心照料,如此,也就顾不得生气了!” “既然有用,那我就再装两天!” 话落,离澈又重新躺了回去。 李阳忍不住劝道:“万安王,差不多就行了,我们总是要回去的!” “耽误两天,不打紧!”他合上了眼睛。 细碎的脚步声近了,冷月手里捧着野果,道:“李府尹,万安王还是没有醒吗?” 李阳言不由衷的道:“没醒,没醒,此处缺医少药,不利于养人!” 冷月蹙起眉头,道:“既是如此,我们就更应该早些回去!”早些回到墨霏城,请了医者探脉,也能对症下药…… 李阳轻轻一礼,道:“下官已然抽空绑好了竹筏,只待万安王醒来,我们就赶着晴天,根据北斗七星的方位,划着竹筏回去……” 冷月探了探离澈的额头,明明退烧了,怎么还是不肯醒呢! 她叹了一口气,道:“万安王迟迟不醒,这样等下去也不是办法,依我之见,只待天气好了就离开,我们不能在这里耽搁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