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叶情殇悲絮飞》 第一章 絮儿飞逝在春风里(1) 下班时间到了。 叮铃铃——叮铃铃——一阵急促地电话铃声响起。凤絮儿放下手头的工作,起身拿起电话。 电话是园林局工会,负责女工的李干事打过来的。她用极其委婉地语气说,凤阿姨你好!查体报告到了,我马上给你送过去。 凤絮儿说,啊!是小李呀。查体报告?不麻烦你跑一趟了,这样吧,明天我路过工会,顺便取回来就行了。 李干事稍作犹豫地说,凤阿姨,是这样,有点小小的特殊问题,需要向你交代一下,最好不要拖到明天。 凤絮儿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在电话中答应小李说,好的,我马上过去。 怕耽误小李的正常下班,凤絮儿结束了手头的工作,提前十分钟走出了办公室。当她从小李手中接过妇科查体报告时,登时懵在了那里。她突然感觉有一股奇异的东西在升腾,随之脱窍而出,带走了支撑人体的精、神、气。登时她脑袋一片空白,整个人呆滞木讷,不知身在何处。那颗争强好胜的心,被一只魔爪掏了出来,扔进了冰窟窿,每一个细胞都僵硬的无法自主。 真应了一句谶言:越穷越见鬼,越冷越刮风。进一步验证了美国爱德华墨菲所谓的墨菲定律:越怕啥越来啥。多日来的不适和病理现象,她有意识却故意地忽略,在心中千遍万遍地向上帝祈求:不要!不要! 病痛,自有它无可抵御的魔性,它默不作声地施展着魔力,从不忘记成长。它抓住所有机会,放大对生命的折磨和威胁,该来时不期而至。 体检报告上清楚地写着:空腔器官内膜发现异样,复查。 复查!意味着什么?凤絮儿再明白不过了。 凤絮儿内心在苦苦地挣扎,奋力地抵抗,竭力否认不幸的存在。可无情的病理确诊,病魔已虎视眈眈地盯上了她,根本不打算缴械妥协。经过肿瘤生化诊断和空腔器官颈刮片细胞学检查,她被确诊为:空腔器官内膜癌二期。 一张催命单,把凤絮儿三个字,打入命运的冷宫。她似乎听到了生命倒计时的脚步声,从而终止了她对未来的期待和憧憬。 面对医生,尽管凤絮儿用尽全力硬撑着,也难以掩饰住内心的疑虑和焦躁,几乎要瘫软到地上。她恳求蓝天医生说,是不是搞错了,是你和水波恶作剧,用来吓唬我的是吧?快告诉我,这一切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蓝天医生像是个做错了事的孩子,情绪低沉地轻声说,絮儿,你听我说,不要丧失信心,听从医生的安排。癌症并不可怕,只要配合治疗,切除病源,希望还是有的。 凤絮儿下意识地甩开了蓝天医生的手,不!不!这一切都不是真的,你是在给我开玩笑的。 凤絮儿的失态,让蓝天不知所措,她不愿意把这几乎与死亡画等号的病情,再说出来。残忍的重复,无非是把病患的痛处,撕开来随意蹂躏。 第一章 絮儿飞逝在春风里 (2) 凤絮儿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面的蓝天,指手画脚绘声绘色地说些什么,她一句也没听见。她眼前所呈现的,只有癌症病人那一张张狰狞恐怖的面容,骨瘦嶙峋,凄惨不堪的身影。她突然歇斯底里地大叫道:不!什么癌症?都是骗人的鬼话,是开玩笑的!我是上帝的宠儿,他会偏袒我的!上帝啊!我还没有活够,还没有活够! 蓝天非常无奈,紧紧抱住凤絮儿的双肩,带着哭腔颇富深情地说,絮儿,你要冷静,别这样,你吓着我们了。都怪我,都怪我!恕我多事。我本不想告诉你真相,让你直接面对如此残酷的结果。可现实情况不允许,如今柳树林尚在读书,可等柳树结束外地支农的工作,又怕耽误了。为了争取时间,我和你的主治医师商量后,才作出这样的决定。你放心,一切还有我呢。 凤絮儿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努力地让自己站住,竭力地稳定着自己的情绪,避免再次出丑。她对着蓝天勉强地挤出了一个牵强的微笑说,谢谢你蓝天。 蓝天没想到,一向做事果断有主见的凤絮儿,一旦与“癌”症相遇,竟也表现的如此的脆弱不堪。此时,她后悔以朋友的感情,大包大揽,替她做出的这个决定了。 覆水难收。她小心翼翼地说,絮儿,依我看,还是告诉柳树和柳树林吧。这么大的事,一个女人家怎么能承受的了。 说及柳树和柳树林,凤絮儿突然清醒了过来。她双手抓住蓝天的肩膀说,我们是朋友,是多年的好朋友,请求你答应我,保守这个秘密,不要告诉任何人,柳树、柳树林还有水波。 蓝天说,絮儿,你这是何苦呢?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 凤絮儿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做得到要做,做不到也要做!告--诉--我,我还有多长时间。 蓝天吞吞吐吐地说,是这样,如果动手术,经过化疗,还是可以…… 凤絮儿说,那点可怜的希望,是以剥夺我做女人的资格和健康为代价的。是不是?换句话说,那样,我就不再是一个完整的女人了。 蓝天医生脸色骤然一变,情绪激动地说,那又怎么了?我不是…… 凤絮儿摇着头说,听着,我要做一个完整而又完美的女人。以前是。现在是。等我死后也一定是! 蓝天妥协地说,絮儿,身体是你自己的,希望是我们大家的,你要想好了。我已经说的很明白了,如果消极治疗,就意味着你是个胆小鬼,放弃了生命,放弃了家庭,放弃了大好的生活。完美与生命相比,哪一个更重要,你要想想清楚! 凤絮儿很失望地说,蓝天你不懂我,你永远也不懂我! 第一章 絮儿飞逝在春天里 (3) 听到这里,蓝天的脸色像水煮的猪肝,骤然大变。一句不轻不重的话,似乎触动了她的那根致命的弦一样,令她勃然大怒。她放下往日的矜持,不顾主任医师的身份,声嘶力竭地说,我不懂,我是不懂!你至少还做过女人,你至少还是个女人。作为一个正常的女人,你生过女儿,还拥有一个儿子。可我,一辈子为人作嫁衣,到头来两手空空,不照样活着吗? 凤絮儿惊讶地看着蓝天,瞪着两只眼睛,好奇心附体样的,双手晃动着蓝天的肩膀,凝重地说,你说什么?蓝天,你再给我说一遍! 蓝天情绪仍然没有平复下来,激动地说,你是个令人艳羡的女人,拥有那么多,上帝如此的眷顾你。你还不知足,而我…… 凤絮儿瞪着双眼,逼视着蓝天说,蓝天,你到底想说什么?你给我说清楚了!你心中有话,没有讲完。 此时,蓝天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失言,慌张地用右手捂住嘴,结结巴巴地掩饰说,我---我说什么了?我什么也没说,我什么也不知道! 凤絮儿不依不饶地说,你分明说我生过一个女儿,你什么也没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告诉我,告诉我! 蓝天自知说漏了嘴,保守了二十多年的秘密,竟然在这特殊的时刻不小心吐露了出来。她躲躲闪闪地说,没有啊,我什么也没说,是你听错了。 不!你说我生过一个女儿,我的女儿呢?我的女儿呢? 蓝天遮遮掩掩地说,絮儿,你听我说,是你听错了。我是说我的女儿是你的干女儿,她对你很好。我是嫉妒心太强,才这样说的。你不要往心里去,不要! 凤絮儿疑虑重重地苦苦一笑说,你分明在说,我生过一个女儿,怎么又矢口否认。当年是不是我生了双胞胎,是你把我的女儿据为己有,告诉我! 凤絮儿仿佛回到了二十年前,难产的她听见一声婴儿的啼哭,便虚脱的昏了过去。 昏迷中,她隐隐约约地听见林老太太不高兴地说,不争气的肚子,生个丫头片子,俺林家算是断了香火了。 扑通一声,林老太太坐在地上,哭天抢地地说,哎呀,我怎么就这么命苦哟!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那屈死的儿呀!你走也给老林家留个根哪。断了老林家的香火,我没脸去见你爹了呀! 凤絮儿内心非常歉疚,自觉愧对了林老太太,又一次昏迷了过去。 等她真正清醒过来,林老太太却抱着一个包的严严实实的孩子,高兴地说,絮儿,你可是咱老林家的大功臣。别看这孩子早产,身子骨可不虚,像个大孩子一样。我虽然看不见,可我摸着这眉眼,像极了他爹。 第一章 絮儿飞逝在春风里 (4) 想到这里,凤絮儿毫不客气地说,蓝天,给我说实话。二十年前,是不是有人伙同你做了手脚?告诉我,告诉我!背着我你们都做了些什么? 蓝天躲躲闪闪地说,絮儿,你要注意身体,假如我说错了什么,向你诚挚地道歉。我们不要偷换概念,现在说的是你的病情,马上住院动手术,生的希望还很大,再拖下去,后果你是知道的。 凤絮儿说,你不要转移话题,还没有回答我的话哪! 勇敢的面对,积极的治疗,这便是我对你最好的回答。说完,蓝天抛下余怒未消的风絮儿,借故匆匆地离开了。 凤絮儿停留在自己的思路中,她回想起二十年前的蛛丝马迹,把重重疑点组合起来,组成一个立体的画面,许多的纹路顿时清晰了起来。心想,我当初只觉得哪里不对头,却没有深究。有一点她却搞不明白,既然柳树林是偷换来的,为什么,他却与柳树惊奇的相像,看不出有半点差池。假设,所有的怀疑都是真的,难道是出了医学事故,一个孩子和双胞胎竟然孕检时看不出来?柳树的妈妈是知名的妇产科大夫,连一个胎心还是两个胎心都把握不准确?另外,我的女儿到哪里去了? 上帝看来还是眷顾我的,在我生命即将到达终点的时候,给我送来这个消息。我还有时间,生命还没有到尽头,我会找到确凿的证据,还我一个真相,让我死个明明白白。 凤絮儿踉踉跄跄地离开了医院,她需要时间,时间!她要与病魔赛跑。 为了争取时间,改变主意吗?还来得及。蓝天医生分明说,丢掉女人最重要的生理特征,便有生的希望。 不!人要有尊严的活着,让我爱的人没有遗憾。命运已经给了我许多,我要让为数无几的日子,在精彩和悲壮中了结,体面的谢幕。 凤絮儿躺在床上,睁开惺忪的双眼,难以抑制的疼痛又一次袭来,像一万把钢刀,在切割她的每一个毛孔。她挣扎着抗癌三个多月,耗尽了毕生的精力,如今已无力与狰狞的病魔相抗衡。尽管病魔畏惧她的坚强,可是并没有打算放过她。暂时不能代替永久,终于到了她正确面对的时候了。不得不承认,病魔的狡猾和强大,在相互的对峙中,是她先败下阵来了。 去医院?面对那些给人带来生的希望,却无法阻止死神作法的白衣天使。 她的答案是:不!有多少癌症病人,期待着未来。他们从充满阳光的正门站着进去,在生命的迷宫中绕来绕去,破译着一个个生死密码,最后不得不输给从不露相,却如影相随的死神。有多少生龙活虎的人,在命运的迷宫中走不出来,却踏着哀乐,从灰暗的太平间横着出来,然后化为灰烬。不管生来有多少留恋和遗憾,也不管亲人们的顾盼和呼唤,却义无反顾地走向所谓的天堂。 名为太平,却意味着永久的静谧,缄默,死亡。 第二章 柳涛声碎絮传情 (1) 行走在洪洲城的诗仙路上,叶子对一切都熟视无睹。因为对于她来说,这里既熟悉又陌生,只有对儿时的回忆。回忆里,有感慨,有暖意,有美好,时常会在她冰湖般的心底泛起一丝丝涌动。 猛然间,她听见了一声呼唤:叶子!叶子------ 一声刺耳的金属撞击声,伴着轮胎与地面的摩擦声,盖过了一切。 这凄厉的响声,仿佛吹响了集结号,让大地天空、日月星辰乃至江河湖海,全部目瞪口呆,同时,也把所有纷繁的杂音瞬间整理的戛然无声。 叶子心里一惊,是谁?一个女人的声音,沧桑柔弱,还带着一丝恫忧。 洪洲城还能有谁记得住她?外公外婆,爸爸妈妈早就离她而去,这世上只留下一片孤独的叶子。在这个她曾经生活过,埋葬青春韶华的城市,竟然还有人能叫出她的名字,心里禁不住热了一下。 久如止水的心波,荡漾起几乎让人无法觉察的涟漪,很快便波平浪静。她马上否认了一切可能性,天底下重名的人多得很,是哪一个苦命的孩子也叫叶子,不知她的命运将是如何? 是的,那个最应该知道她,也最应该记得她的人早已把她忘记了。还有什么人能记得她呢?不是吗?在这二十多年的岁月里,她也试图把这里的一切忘掉,可是偏偏这部分记忆神经如此的健康,就连失去父母,失去疼她爱她的外公外婆的痛苦,随着岁月的流逝都渐渐地淡漠了。最想忘掉的,是她心中的另一种痛。 有人说,思念和爱情一样,总有一天会耗尽的。叶子的痛楚恰恰是习惯了的思念,认真而又深刻。在她的心膜上,岁月烙下的印迹日深一日,什么样的利器也难以削平。她就是在刻骨铬心的悲苦中,一天又一天的度过,在矛盾的思绪中苟延残喘。 “一切如过眼云烟,一花一世界,一佛一如来。”我自是年少,韶华倾负。人生路上独一人,只有夕阳依旧,一年一度柳常长,叶常绿。叶子专注在自己的思维里,站在秀水河桥上,眺望夕阳,思绪悠悠。 想当年,她经常和柳树、水波,站在夕阳下的秀水桥上,欣赏着彩霞万里映碧水的绚丽风光,充满希冀和遐想。如今却是物是人非,不堪回首。 她长叹一声:-唉-“东风不为吹愁去,春风偏能惹恨长”,“世情已逐浮云散,离恨空随溪水长”《江水》(贾至诗)。 尽管她不止一次地来到这里,每次来总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不是她故作姿态,皆因细致入微的女人性格,珍藏着那份来得太早,来得太快,而又转瞬即逝的真真切切的爱情。忠贞,现在说来也许是一个古老又呆板的话题,而与生俱来的,让岁月一点一滴浸入心灵中的爱,仍保持着原有的期待和渴望。 她非常想抹掉这种感觉,就像抹掉黑板上的字那样的彻底。可是,在她的心脑中,她上百次的使用格式化,却越抹越清晰。无痕的岁月,为她带来的是永远也挥之不走的痛彻的感受。她已到了不再矫情的年龄,似乎从来都没有矫情的机会,有的只是无尽的思念和回忆。 思念是酸酸的甜甜的,回忆是醇醇的苦苦的。 是秀水桥,是如血的夕阳,是这清悠悠的河水,是这袅袅绕绕如烟如雾的绿柳;还有那悠扬的笛声,运河岸边的农家窝棚。无时不刻,在梦魂神牵地撞击着她的心旌。 尽管那些时光在人生长河中,像春风扬柳般一掠而过。她的心里却被刮出了血渍,永远也无法结痂,活生生,血淋淋的。每次抚摸,都有割肉般的痛感。 全球性的厄尔尼诺现象,使世界变暖,搞得万物都迷失了方向。小河过早地活跃了起来,水草也随之由鹅黄变为葱绿。野花顺势而生,早早地爆出一张笑脸,迎接早来的春天。早暖的天气让柔如丝软似锦的柳枝,不失时机地爆出自己的心花,似簇在枝条上的黄绒绒的雏鸡。晚风吹来柳絮儿翻飞,犹如飞舞的雪花,在春天空旷的河道上卷起一层层似有若无的雪浪。 “无风才到地,有风还满空。缘渠偏似雪,莫近鬓毛生。”(雍裕之诗) 此情此景,给人以凄美凄凉凄清的感觉。 叶子不时地用手挥却着不期而至的柳絮,心情忧郁而沉闷。摇曳的柳枝并不解人意,仍然有意无意间触动着她敏感的心弦,弹奏出一支忧伤的韵曲。飘飞的柳絮纷纷扬扬,飞舞着寻找着自己的归宿,无声无息地清唱着一首命运的挽歌。 此时,春风荡漾,无法挥却她心中的寂聊。叶子情不自禁地在心中大叫道:我向苍天问一句,爱为何物?困着绕着围着我,我却永远也得不到。 难道就是这绵绵的柳絮? 她小心翼翼地趟动着波动的雪浪,有一种虚妄的感觉。尽管文人墨客们愿把它与雪相媲美,可它毕竟不是雪。它比雪多出了几分的柔软和缠绵,却少了雪的质感,少了雪的凉意。她有点沮丧,柳花已经展现完终生的辉煌,在大地复苏春满人间的大好时节里,无声无息地飘落了。它们用自己最后的曼妙和神韵,为冬天举行了一场声势浩大的葬礼。 大地披孝。 夕阳晕湿了眼睛。 晚风鸣奏起了动人的乐章。 飞扬的柳絮为叶子带来了太多的遗憾,穷尽一生的柳花过早地绽放。飘飞的柳絮只是一个昭示,它匍匐于地,将洁白的身躯与泥土混杂在一起无人问津。她极力地在寻找,寻找着绿黄色的柳花,用它做柳球,为自己的爱情抛掷永远期而不至的希望。然后葬掉--葬在那圆圆的坟丘里边。她要把多年的渴望,不!是一生来的期待,连同这柳花埋葬在这里。她要对自己孤独寂寞的灵魂有个交代。 她寻找着。 踏着隔年的落叶,如同踏在结婚典礼的地毯上,潮湿而又柔软。所不同的是:别人是挽着她的新郎,穿着婚纱,缓缓地走向爱情的殿堂。而她却是挽着期待,挽着孤独,挽着一个未知的明天,走向爱的末日。 春天的三月初三,是花神的生日,也是她和妈妈共同的生日。每逢这一天,外婆总是把各种花种撒在花池子里,种植着美好和希望。更让她刻骨铭心的是:这样美好的日子,她与柳树在这里重逢。从此,她的情窦绽开,悄然地在心里种植了爱的柳枝。 许多年来,她都是挽着清风,挽着悲伤去埋葬希望,埋葬她即将抛出的柳球。在她和柳树再会的地方,总会有供她埋葬柳球的坑穴。为什么,谁之所为,她根本没有去想过。 习惯成自然,多少次,叶子无视那些供她埋葬柳球的小穴,可是今天却没有。在那片美丽的柳林旁,在她的脚下,却有新栽的柳树。 是谁破坏了这一切,难道是那个神秘的女人,是那个每次都站在远处审视她的女人? 想到这里,她悲伤的心情被人搞糟了,一种无法抑制的恼火袭上心头。她气急败坏地把目光洒满朦胧的黄昏,搜寻着那个每年都可以看到的,那个爱管闲事的女人。 第二章 柳涛声碎絮传情 (2) 恍惚中,一个人朝她走来。还没等她的大脑从原来的状态清醒过来,那人已经走到她的面前,并且准确地叫出了她的名字。 “叶子,不要找了,她……” “谁?!你怎么知道我在找谁?” “凤絮儿。” 在几句短短的对话中,叶子大脑的指挥中心迅速地搜寻着信息,在那块遥远的记忆板上她找到了一个人的影子。心中一阵的惊喜过后,兴奋的触角刚刚开始伸展,便让她拦腰掐断了。 有什么可高兴的。生活,特别是这条小河,给予了她诸多的悲伤,再高兴的事,也无法在她的心河中泛起波澜。她浑身兴奋的细胞已经僵硬了。换句话说,高兴对她来说,是对悲伤的亵渎,对纯真的涂鸦。 来人是水波,她中学时代的同学。如果不是那悠扬的笛声,如果不是柳树的存在,最可能发生爱情故事的也许除水波莫属了。可是阴差阳错,偏偏不是他。他却像个守护神一样,如行相随,默默地不为人知地呵护着她。 叶子似乎并不知道这一切,也许她根本就不想知道,或许她知道却不愿意承认。她不愿意有人破坏,多年来营造的一种氛围和那一点点可怜的自以为是的美好。自残自虐,是她保持纯洁的唯一可行的办法。她固执地在期待,期待柳树的良心发现。只想,在这里不期而遇,趴在那个人的怀抱里,痛痛快快地哭一场。哭它个大雨滂沱,汪洋恣肆,把所有的痛苦思念和委屈统统地化作泪雨。 为了寻找这种机会,她把自己的心封闭了起来,拒绝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关心和爱护。她不为水波的关心所动,冷冷的面孔上毫无表情,不带一点感情色彩地告诉水波。说她不知道凤絮儿是谁,也不想知道她是谁,她与她没有任何关系。 水波的情绪有点激动,挥舞着手臂,在眼前的柳树林里划了一个圈。他态度严肃地说,看见这一片柳林了吗?你埋葬爱情的精神家园。是那个凤絮儿,把你失望的坟丘变成了希望宝塔,变成一棵棵大树,变成一片漂亮的柳林,成为洪洲城的一道风景。她还以园林局的名义,申请了一个非常美的名字,叫“爱柳林”。 叶子不是容易激动的人,她失望地摇了摇头。心想,有谁懂我?我只是埋葬性情,埋葬回忆,不是植树造林,更无意制造什么风景。她鄙夷这种牵强附会,附庸风雅令人作呕的勾当。她更不愿意改变自己的初衷,把被遗弃的痛苦,强作欢笑,营造成千古绝唱。如若这叫奇迹,有故事的话,也只应了古人诗句的翻版,叫:“有心葬花花不败,无心插柳柳成荫。” 叶子明确的表示,不愿意和那个素不相识的凤絮儿扯在一起。她故作姿态,假业绩之名,把别人的悲伤写进自己杜撰的故事里。 你…… 水波似乎在找着合适的语气及方式,以图说服叶子,可是犹豫中却显得力不从心词不达意。他不忍心伤害她,哪怕是一丁点。 叶子表情木讷地看着水波,这个经常关心他的男人。她木然地想从他的脸上读到点什么,可是她所传输给对方的却是一脸的不耐烦。 善于察言观色的水波,还是读懂了她的眼神。他不计较地说,你还是应该去见见她!就在刚才,她出了车祸,是在你走过她身边的时候。瞧,柳在为她低垂,风在为她呜咽,就连这漫天的柳絮,都在为她哀悼,难道你能无动于衷吗? 水波的话更叫木然的叶子感到茫然,这与她有什么关系,倒是想起刚才有人叫过她的名字。难道我成了肇事者吗?理应为她悲哀吗?或许。就因为她思维的惯性,她喜欢悲哀。是的,她对坏情绪的眷恋,对凄清的垂爱,就好像小时候依赖外婆的怀抱。 自从外婆去世后,她珍贵的,也只有这种属于自己独自品尝的悲伤了。 她没有接受水波的提议,看着漫天浑然的柳絮,微微地皱起了眉头。 第二章 柳涛声碎絮传情 (3) 柳树林是一个既有现代思想,又不愿随意摒弃传统文化的男孩。也许与家教有关,他具备现代和传统相交织的两重性格。 他自小是一个爱动脑筋的“思想家”,最羡慕的是警察,当然是破案抓坏人的警察。他特别崇拜的人物,是西方的福尔摩斯,最大的理想是想当一个侦探。打小他就阅读了大量的西方有关推理侦探和破案的书籍,什么《东方快车》《福尔摩斯》《希腊棺材之谜》,还有古今中外的奇案大案等等有关案例和书籍。他不但认真地阅读并举一反三,时刻牢记在心。 考大学那年,他希望能够被自己理想的学校录取,可事与愿违,爸爸妈妈听了现任市长水波的话,毁掉了他的大侦探之梦。他顺从于父辈,选择了南方大学的园林专业。不过,与生俱来的侦探意识,却没在他的头脑中泯灭。他遇事爱动脑筋,大家送他雅号“十万个为什么”。因此,做事缜密成为他的思维模式,也是心理惯性。 柳树林最后一个离开图书馆,走在通往宿舍的林荫道上。此时,他仔细地回味着水晶的话。水晶说,大人们对于咱俩的态度,不是表面上这么简单。依拙见,这里边掩盖着许多还有待于搞清楚的秘密。至于是什么秘密,水晶没有说,看来也只是怀疑而已。 是的,柳树林一直在思考,究竟是什么原因,明知道他和水晶是青梅竹马的好朋友,却要活活地拆散他们。就连报考大学,都被迫选择一南一北,在距离上为他们造成障碍。表面上是门第观念在作祟,实则里边还有一些尚未公开的内幕。究竟是什么?目前他还没有找到答案。 根据他的经验,欲盖弥彰者,必定有不可告人的理由和难以言表的苦衷。这个关键人物便是身为一市之长的水波。柳树林曾机关算尽试图从他那里得到线索,可是老于世故的水波,却三缄其口,从未吐露过半点口风。 其实,水波是喜欢柳树林的,待他视如己出。在对待柳树林和水晶的问题上,他却表现的让人难以理解。他既希望两人处好关系,亲如一家人,又怕他们擅自越雷池半步。这个雷池不是别的,就是他每天担心的尺度和性质。他的坚持尽管是他的苦恼,却也不惜一切的坚持,固执而又不近人情,让人费解。 柳树林不愿把大人们想歪了。在他的内心深处,水波与妈妈的关系,既有许多的胶着,又有些许排斥,丝丝缕缕在不经意中自然不自然地便表露了出来。 他曾经大胆地发挥过自己的想象:一个漆黑的夜晚,妈妈在崎岖的山路上,毫无防备地走着,走着……突然,从灌木丛里跳出一只色狼,扑到妈妈的身上,把她强暴了。为了保全自己的名声,妈妈没敢声张,于是就怀上了我。施暴者不是别人,正是道貌岸然的水波。 作为独生子,他体味到了爸妈之间的感情距离,虽然相敬如宾,平静如水,中间却横亘着一条难以逾越的鸿沟。也许,这就是爸爸妈妈关系微妙的关键所在。后来在两家人频繁的接触中,水波发现了什么,于是他心怀鬼胎,却又不好说出真相。 假设这种推断成立的话。水波拒绝他和水晶的更进一步的关系,是有一定道理的,因为他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妹。 再比如:爸爸是一个没有生育能力的人,为延续香火,借种生子。 这种推断刚露头,马上就被他掐断了。因为这种可能性如若存在的话,爸爸妈妈或者他们其中一个会知情的,那么他和水晶仍将是同父异母的兄妹,他们会同时站出来反对这件事的。 令人不解的是:站出来反对的只有两人,那就是水波叔叔和蓝天阿姨,难道他们对大家隐瞒了什么? 这样他便更相信第一种推断了。 熄灯的铃声响了,柳树林紧走几步,刚推开宿舍的门,电话铃就响了,是妈妈。 凤絮儿的声音,她平静如水地说,不要问为什么?马上坐火车回洪洲,明天傍晚直接赶到“爱柳林”,在那里可以见到妈妈,还可以见到另外一个人,他(她)就是你最亲的亲人。 最亲的亲人,他(她)是谁? 别问了,回来就会明白的。 妈!妈…… 电话里响起嘟嘟的声音。 妈妈,你说些什么呀?是不是病了?柳树林一头的雾水,不知妈妈要搞什么名堂,让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柳树林知道妈妈不是感情用事的人,她想做的事总是有她的道理,有些话她不说,问也没有用。事不宜迟,他与同居一室的同学做了些交代,匆匆忙忙背上行李,直奔火车站,准备坐凌晨二点五十开往洪洲的普通快车。 柳树林买好车票,看了看挂在墙上的钟表,离开车还早,便钻进了火车站旁的梦浪酒吧,用以打发无聊的时光。师范学院的单丹丹,竟然奇迹般的站在了面前。他不禁脱口而出,丹丹,怎么会是你,这么巧。 柳树林,你太无视我的感受了吧? 满腹心事的柳树林一咧嘴作为回答,指了指旁边的座位示意她坐下。 不等他做出任何反应,丹丹接着又说,你答应过我的,要带我去洪洲。人家这几天心情不好,我想跟你一起去散散心,绝不会耽误你的正事。她站在柳树林的身旁,用纤细的手指摩挲着柳树林那黑黑的帅分。她娇嗔地又说,怎么?打算回去看你的水晶,享受粉红色的水晶之恋? 柳树林知道丹丹是在吃醋,是在吃水晶的醋。 柳树林把忧郁的眼神定格在那只漂亮的旅行包上,心想,我的一举一动全都在她的掌控之内。此时,他并没有恼怒,反而觉得有这样关心他的女孩,也不失是一种幸福。他微笑着说,想喝点什么,要杯橙汁吧。 傍晚,他们从洪洲火车站下车,沐浴着夕阳的余晖,走下秀水桥,趟着如雾如云的飞絮,来到“爱柳林”。 他早就知道这片柳林,目前是洪州城的一道风景。这是妈妈极推,水波市长助澜,被市园林局命名的“爱柳林”。不过今天意义非凡,在这里可以见到自己的亲人,那个最亲的亲人,意味着什么?他没有谱。 第二章 柳涛声碎絮传情 (4) 漫天飞舞的柳絮沸沸扬扬,一阵奇怪的小风从他的脚下扫过,卷起层层絮浪。风走柳絮儿飞起,翻卷着朝前,犹如一只只飞奔的小白兔。接着,四方的柳絮参与了空气的对流,形成了一股强大的气流。它们相互对峙着,抵抗着,最后却形成了一股合力,像拧麻花似的,从地下斜刺着,一圈又一圈地向上转动翻卷。 是一股非常强大的空气对流,扯着柳絮,吹着号角,以很快的速度形成了风的旋涡。 柳树林欣赏着,几乎要在为它们叫好。 丹丹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大叫道,哇!太美了,简直进入了梦幻世界。柳树林,今天不虚此行。 夕阳的余晖,伴着一股强大的力量,勾勒出美丽的写意动画。真是天造物设,一幅神来之笔。 丹丹特书卷气地吟咏道:“去来固无迹,动息如有情,日落山水静,为君起涛声。(王勃诗)”多么美的意境呀! 是啊,是一个发生恋爱故事的好地方。 喂!我告诉你呀,我可没说嫁给你!不过,这并不是说我不爱你。因为你现在还不是个自由人,我可不愿意爱一个不专注于我的人呀! 真是无情偏被有情恼。我只是说,是个发生爱情故事的好地方,我又没说要把你娶回家。 柳树林,你总是爱和我吵架,求求你别吵了好吗?我好歹也是与你相伴而来的客人吧。随即,单丹丹大发感慨接着又说,瞧!这漫天的柳絮多美呀! 就在他们为之叫好的同时,柳树林发现,旋风在一处停住了向前的脚步,扶摇直上。整个柳林都在摇旗呐喊,在呜呜咽咽地低音伴奏。如果把主流声比作笛鸣的话,那低音部倒像是大提琴在低吟,一种肃穆和肃杀的气氛笼罩在整个空间。 此时,他看到,处在旋涡中央的是一个娇弱似曾相识的身影。他甩开单丹丹的手,大步向前走去,为那个处在旋涡中的人解围。 是个女人。 这个女人是叶子。 旋风是快速的,在叶子的身边纠缠了足足有十几秒钟。风儿把叶子拧绳子一样拧了几个圈,好像有意和她亲近,又好像带走每一朵柳絮一样地把她带走。 叶子她被这突如其来的阵势惊吓着了,不自觉地战栗着。她的浑身上下沾满了柳絮,更给她本就瘦弱的身躯蒙上了一层悲伤和忧郁。本就为这漫天柳絮而迷茫的她,如今心情更加悲凉。她沮丧地用手轻轻地挥掉了挂在眼睫毛及嘴边的毛茸茸的柳絮,茫然地看着西下的夕阳。 夕阳已淹没在白茫茫的柳絮中,演绎着朦胧和梦幻。 在情感的迷宫里,她默然地寻求着,欲问孤枝残叶何处?愁也悠悠恨也悠悠。 柳树林的到来,让她恍如在梦里。一个男人,一个酷似柳树的英俊青年,带给她一阵惊喜,却又扔给她一个解不开的谜团。那高大的身材,那矫健的步伐,走起路来一步三跳,青春而充满活力。特别是那富有感情色彩的面容,似曾相识,不!好像一直就在心里,牵动着她每一寸神经。她忘记了刚才的惊恐,难以抑制的激动,让其凄凉的心情在升温,在升腾。一颗早已死去的心在快速的复苏,她再也无法保持矜持,脱口大叫了一声:树,柳树哥哥! 柳树林本能地停住了脚步,一米八三的个头在瘦弱的叶子面前晃动了几下,像个大人似的笑着问,你没事吧?我怕旋风伤着你。噢!忘记自我介绍,我叫柳树林。说着他友好地伸出手去,笑着说,来,我们认识一下吧,你那么的年轻,我不知道应该叫你阿姨还是姐姐。还是叫你姐姐吧,要不你又怪我把你叫老了。 叶子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慌忙掩饰地说:噢!你好,我只是来这里随便看看。 柳树林觉得这个大姐某些地方吸引着他,是她那种忧郁的眼睛还是悲伤的神态,还是那高雅而又冷美的气质,他有点说不清楚。 他不禁在心中赞叹说,好美啊,一种冷美!很难判断出她的年龄。一双杏眼,除了忧郁还有一种自己非常熟悉的东西,好像是期待和渴望;瓷石一样的面容上,写满了冰冷和悲伤。她那微微上翘的鼻头,还有涂着淡淡唇膏的双唇,无不向人们诉说着她心中的忧怨。虽然她穿得是一身烟色的休闲服装,却无法掩饰她内在的秀丽和聪慧。 一个非凡的女人。柳树林满有把握地在心里说。 随便看看?随便走到这“爱柳林”来的人不会太多吧?特别是三月初三的这一天。 想起这一天,柳树林心中不禁一震。说不定她和妈妈之间有着某种联系,最起码与这件事,也就是妈妈神秘地安排的这件事有着关系。 他想否认这种想法,避免搞得神经过敏或者是草木皆兵。可是,业余侦探的他,善于捕捉蛛丝马迹,发挥自己的思维和想象,以便逻辑推理。 眼前这个已不是少女的人,假若是自己最亲的亲人,是姐姐?还是什么?还有什么再亲近的人呀?总不会是妈妈吧?很快他就否认了自己,不可能,不可能!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哪能有这样年轻的妈妈?除此而外,还有什么是最亲的亲人呢? 正当他想理出个究竟的时候,不远处响起了水晶的声音。 柳树林,是你吗? 在水晶的背后还带着个尾巴,一个提包的脚夫。虽然他知道这样叫是不礼貌的,为了表示他对水晶的如此做法的不满,在心里他还是愿意尽最大程度地贬低那个男人,以报水晶无视他存在的一箭之仇。 水晶也来到这里,这与她有什么关系?难道这也是妈妈的安排?一个大大的问号又划在了柳树林的脑子里。 他顺口答应着水晶,用审视的眼光看着叶子,想从她那紧闭的嘴巴中听到些什么。 一阵的沉默之后,柳树林发现眼前的这个未知的女人,并没有打算和他有太多的交谈。他便用婉转地口吻说,冒昧,我想问一句。大姐,您是不是在等什么人?或者与什么人有约会? 叶子不置可否地打量着柳树林,神情处在恍惚之中,她愣怔的表情,给人一种冰冷的感觉。 柳絮又一次涌动了起来,胡搅蛮缠地在脚下跳起了舞。随着空气的流动,水晶冲着叶子礼貌地点了点头,气呼呼地来到了柳树林的面前,用一种讽刺地口吻冲着丹丹说:哟!是小秘呀?还是小姐呀?恐怕是双重的吧? 柳树林还沉浸在刚才的气氛中,没有心思开玩笑,非常认真地说:临上车,在酒吧里碰上了她,是我早就答应她的,正巧路上没有伴。不过,你还没有把你的男朋友介绍给我哪? 水晶大大方方地说:噢!是网友。 是网恋吧? 随你去说。 说到这里,水晶像是想起了什么,顾不上在场的人们,拉起柳树林的手,让他快走,家里出事了,出了大事了! 第三章 风月难偿古今情 (1) 晚风习习。 纷纷扬扬的柳絮在路灯下飞舞着,宛若一只只上下翻飞的玉色 蝴蝶,整个大街朦胧在涌动的雪浪中。 运河医院是洪洲城最大的医院,每天接待着众多的病人。今天人多的却有点离奇,偌大的广场上,停满了各式各样的轿车。医院门口更是人声鼎沸,好像发生了什么天大的事情。 大门口的横楣上,挂着醒目的大幅标语,上边用正楷字书写着: 向舍己救人的英雄学习,向舍己救人的英雄致敬! 柳树林木然地看着这些,如堕五里雾中,他不知道这些异常出自何处,疑惑地看着水晶。 水晶知道他要问什么,便说,她是按照干妈的意图,赶到“爱柳林”的,在去“爱柳林”的半道上碰上了爸爸。 柳树林觉得一切都让人不可思议,刚过了春节不久,有什么事情,非要大家都集中在“爱柳林”里来呢?妈妈约他到“爱柳林”,去见自己的最亲的人,可是他还没有见到,便出现了水晶。几人刚走到秀水桥头上,便有市委的司机接他们,一路狂奔,没有什么理由,连个为什么都没顾得上问。还不等他把所有的事情理出个头绪来,车子绕过人群,嘎然停在了医院的门口。不等车门打开,便有一群人拥了过来,围得水泄不通。 直到这时,柳树林才反应过来,可能是他的妈妈出事了。 救人的英雄是凤絮儿! 凤絮儿还在抢救之中,已经出现几次危急情况。 这时,水市长正在与记者们做着周旋。院长告诉他,老爷子已经检查过了,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现象,等会可能在省会工作的姐姐会接他走。 他没好气地说:今天在医院观察一个晚上。不!让爸爸住下来,每个器官都做一遍认真地检查,不得有半点差错。明天一早我会安全地把他老人家送回省城的,让我姐姐和姐夫尽可放心。 秘书告诉他说,凤领导正好在邻县检查工作,听说了。车已经走在路上了,您看--叫他们回去? 安排好住处不就行了嘛!身为一市之长的水波,他遇事不惊,自如而又不失长官风度地应付着局面,用慈祥而又严肃的目光盯了好久刚从车上下来的柳树林和水晶。 水晶亲切地叫了声:爸爸! 树林也随之叫了声:水叔叔好。 水波沉重地点点头作为回答。 柳树林和水晶两人由秘书陪护着,在医护人员的指引下,走在急诊室的走廊里。 记者正在现场采访,他采访的中心议题是,你对这种行为的看法。 一位老实巴交的工人师傅毫不掩饰地说,舍命救人是当今英雄,又是个中年妇女,可敬可敬! 水波快起几步,赶上了柳树林和水晶。他礼貌地向人们点点头挥挥手,以示他对这件事的理解和知晓。 急诊室里,医生护士正在紧张地忙碌着,病人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和监测仪器。柳树林不明就里地看着水波,不知这里与他有着什么关系。当他搞明白躺在床上,血肉模糊的人就是妈妈时,他大声叫着,妈妈!你醒醒,我是树林,我是树林呀!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你让我们大家都回来,是看着你成这副模样的吗? 水晶趴在凤絮儿的身边,她好像被眼前的一切吓着了。她悲痛欲绝,几乎哭昏过去。她叫着,干妈,你一定要挺住,醒过来呀,你一定要醒过来呀! 水波不忍心看着自己的女儿这样,他难过地别过了脸去,向医生和护士询问着什么。当医生告诉他已经没有希望的时候,一种难以掩饰的痛苦僵硬了他素以和蔼而著称的面部表情。他语无伦次地说:偌大一个医院,难道就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吗? 市长,救死扶伤是我们的职责,有百分之一的希望,我们要做百分之百的努力。院长似有百般委屈地辩解道。 主治医生果断地说:放心吧市长,我们已经尽力了。现在真的是无能为力了,通知家属,来做最后的告别吧。 水波再也无法控制自己,也顾不上公众形象了。他拍打着墙壁嚎啕地说:怎么回事?为什么?一切竟然来的是这样的快!随后,他来到凤絮儿的身边,压抑着自己的情感,轻轻地说,絮儿,你醒过来,你一定要醒过来呀!哥哥还有好多话没有给你说,你可不能就这么走了呀! 急诊室鸦雀无声。 大家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笼罩在莫名的奇怪中。 都怪我!都怪我!都是我害了你。絮儿!我们大家都是你的亲人。你有儿子,你有女儿,你有哥哥,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你丢下大家走了呢?水市长呜呜咽咽地说。 大家面面相觑。 一阵小小的骚乱,立刻又归于非常有秩序的安静。人们闪开了一条道,走来的是省里的领导凤啸,他是以双重身份,来看望英雄的。 水市长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慌忙抹掉眼泪,以最快的速度调整好表情,迎接着来人。 凤啸并没有在意他的表现,他关切地问:正在抢救? 已经尽力了! 作为受益者的家属,我恳求医院一定要用最好的技术,最好的药品抢救英雄。媒体要对这种行为大力宣扬,让大家好好学习英雄舍己救人的精神。 水波机械地说,我们正在做这方面的工作。 凤啸说,她原来是什么职业,要结合现实。 水波说,你说的是凤絮儿吗?原来是-- 听到了“凤絮儿”三个字,凤啸大吃一惊地说,什么?她叫什么名字?你说清楚一点。 水波一字一板地说:她叫凤絮儿。 第三章 风月难偿古今情 (2) 凤絮儿?怎么从来没有听你说起过?说着凤啸绕过水波,直奔病人的左侧,拉开盖在身上的白床单。他清楚地看见了凤絮儿手腕上的一块紫砂痣,浑身上下不禁哆嗦了一下。 病人脸已走了形,可是从那件沾满血渍的外衣和内衣的搭配上,可以看出这是个非常注重个人形象,懂得生活的人,同时又是一个追求生活质量的人。 这不正是他多年来要找的那个人吗?怎么会在这里,怎么在临终之时才能相会呢?为了掩饰自己的慌乱,他以省委领导的身份,又一次向医院领导下达了不惜一切代价,抢救病人的指示。 尽管大家又是一阵的手忙脚乱,认认真真地做着一切,都明白这是对死者的一种崇敬之情所至,更有执行上级命令的不得已。院长、公安、交警以及市委的领导亲自坐镇,尽管一切都是徒劳,医生还是在无谓地做着一切。 院长把水波和凤啸以及有关工作人员叫到急诊室的隔壁房间,严肃认真且又直言不讳地说:病人已经没有生命特征,无论什么手段,已无生还可能。我建议:不要再增加病人的痛苦,我们也尽力了,也可告慰英雄的灵魂了。 水波点了点头,表示了自己的认可,没有再下什么失去理智的命令。他在心中说,也好,也许这是最好的结局。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这种想法的潜意识,是来自何处?来自内心,还是什么地方?他顾不得考虑过多。 院长见市长不置可否,不得不违背医德地又一次下达了抢救的命令,不惜一切代价,哪怕是让病人能睁开眼睛。再看看身边的亲人,也算是我们创造了奇迹。 凤啸毫无表情地看着那张走了形的脸,旁若无人地站在病床边,像是看着已经停止的滴流,好像什么也没有看。 一旁的柳树林紧紧地握着妈妈的手,看着陷入深思的凤啸,他觉得这件事情似乎更加复杂了。他又是妈妈的什么人呢?为什么对妈妈的死他表现的那样的痛不欲生,而又极力掩饰着,像是不动声色? 不知是谁大叫了一声:醒来了,醒来了! 只见凤絮儿竭尽全力,睁开了无视的双眼,嘴里咕噜着似有若无的声音,叶子,叶子----原谅我! 凤啸此时幡然醒悟,他分明听见了,哥哥,哥哥……柳---树,柳树林,我走了…… 叶子?又一个谜团塞给了柳树林。 急诊室里死一般的寂静,人们屏住呼吸。凤絮儿睁着无望的眼睛,艰难地环视了一周,笑了。她嘴唇嘟哝了几下,谁也没有听清楚她说的是什么。 柳树林知道,妈妈又在背诗了。 凤絮儿平时最喜欢看的就是红楼梦,伤感时,总能找出针对自己情绪的诗来,用以消愁解闷。 春梦随云散,飞花逐水流。 自顾风前影,谁堪月下俦? 水波在心里默默地说:絮儿,上帝端来一盘亲情大餐,可将死的人只有含笑九泉,你没有这个福再去享受它了。絮儿,都是我害了你呀! 凤啸当仁不让地走上前去,大叫着:絮儿,絮儿,我是哥哥,我是哥哥!你回答我,哥哥找了你这么多年,没想到相见却是这般情景。 两人同时都愣了,不知发生了什么? 凤絮儿似乎同时接受了两人的呼叫,两个向她发出信号的人,她把他们接纳为亲人。可是,她已没有信息可以传送出去了,因为她的思维即将停止了。只有一张俊俏的嘴唇嗫嚅着,面部在痛苦地抽搐着。她似乎想笑,想笑的漂亮一点,给世人,也是给自己留下一个美丽的句号。可她用尽了最后的力量,却没有表现出来。 水波走向前来,异常冷静地抓住凤絮儿的手,用温和的声音告诉她,絮儿,儿子和女儿都在这里,是否还有什么话要说。 凤絮儿似乎根本就没有听到他的问话,水肿的双眼努力地拉开一条缝,嘴巴微微地动了两下,用只有她自己明白的方式告诉大家:我走了,没带走一片云彩,把一切都还给你们了。 凤絮儿的面部表情在放松,似乎是一个正常的人,完成了自己一生为己任的大事的那种放松。渐渐地,渐渐地…… 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和无声地忙乱,护士拔掉所有的管子以及所有的监测仪器,非常熟练地用一个白的森人的床单把凤絮儿整个蒙了起来。在人们的一片唏嘘中,一切即将归于平静的时候,护士拉动床单的手停在了半空。 妈妈--你醒醒,为什么走得这么急!为什么? 柳树林终于明白了,这次妈妈真的要离开他了,走的是那样的决绝,那样的义无反顾。 柳树林的这一声发自于心灵深处的呼唤,催人泪下,在场的所有的人,包括医生都无法抑制自己的感情,眼圈红红的。 院长哽咽着,两手轻轻地拍着柳树林的肩膀,却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 老年痴呆的老市长,跌跌撞撞地走了进来,他看着凤絮儿走形的脸,不禁失声大叫道,水波,你的妈妈,是你的妈妈,快叫呀,她是你的妈妈!水波,水波,他真的是你妈妈。 水波和凤啸同时向前拉住了老市长,异口同声地说,爸,你认错人了。 老市长挣扎着走向前去,固执地说,没有,没有,我没认错。说着他挣脱了两人,走向凤絮儿,从她的脖子上摘下一个项链坠,打开来说,水波,真的是你妈妈,这里边还有她的照片。 就在这时,一个中年男人,高高的身材有些佝偻,头上已经洒满了霜雪。他不顾大家的阻拦,一头闯了进来,上去就抱住了已经死去的凤絮儿,大声叫着:絮儿!絮儿!你答应我的,等我回来,领你一起去青岛,你的老家好好地玩几天,到你愿意去的地方去。为什么!为什么? 他就是凤絮儿的丈夫--柳树。 第三章 风月难偿古今情 (3) 凤絮儿见义勇为,备受各界人士的赞赏。市委宣传部及凤絮儿供职的园林局,还准备把她的事迹进一步整理,大肆宣扬舍己救人的精神,并为她申报烈士。 园林局工会,自从医生第一次下达了病危通知,便派人到最好的寿衣店,购买了寿衣。太平间的管理员,一边换衣服,一边不停地嘟哝着,要舍得,舍弃人世间的一切,要入乡随俗。像这样漂亮的女士,积德行善,到了那边不会有人为难你的。 守在跟前的柳树林,看着妈妈变形的脸,忍不住泪如雨下。 二十多年来,妈妈对他的精心呵护,对他的百般的爱戴,是他永生永世也难以忘记的。如今大学就读,多么需要妈妈的支持与关怀,她却突然离去了。现在他所能做的,只有面对冰冷的肉体,陪妈妈度过最后的时光。 小时候,他不懂得爱,觉得自己的家庭是最好的,父母的感情也是最好的。随着年龄的增长,渐渐的他也懂得了两情之事,才真正懂得了爸爸妈妈的感情。他们虽然走到了一起,保持着家庭和维护着家庭的平静和睦,那只是一种责任在束缚着,而他们心灵的隔阂是那样的大。特别是爸爸,每当妈妈敞开心灵要与他接近时,他却把所有的触角都缩了回去,用缄默把自己包裹起来。爸爸心里有一个秘密,那份感情始终在困扰着他,噬咬着他,让他的心灵永远都无法安宁。 长大了,他似乎理解了爸爸。他想与他讨论有关感情之事,可一扇厚厚的大门,把爷儿两个的心给无情地隔开了。那扇大门不是别的,是爸爸作茧自缚,严把死守的心门。他预感到爸爸藏匿在心中的,是一段刻骨铭心,又胸怀许多愧疚的爱。之所以久治不愈,“身陷囹圄”且又难以自拔,是这段情用情之切,用心之至,导致不但是伤了情,而且还伤了心。 有好多次,柳树林想从妈妈的嘴里问出点什么,可是妈妈总是避而不谈,用别的话题随意带过。语气中他听出了有许多的隐忍和无奈,却也从未吐露过半句怨言。后来他壮着胆子问过水波叔叔,他摇着头,心情沉重地说,好儿子,听我的话,这是大人的事,小孩子不便过问。另外,我还要叮嘱你一句,不要去问你的爸爸,在他破碎的心上撒盐了。我对他的抨击已经够多,他的自责也够多的了,一切都无法挽回。真正应了那句千古名句,“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头已是百年愁”了。只可惜,玷污了那份爱,毁了他身边的人。 大人们没有满足柳树林的好奇心,他只有广泛地收集“情报”,用以证实自己的猜测。 说起来,妈妈是一个敏感的人,经常会有一些奇思怪想,让人莫名其妙。也就是每一年的今天,三月初三,她会把柳树林从作业堆里解放出来,陪她看夕阳。看夕阳下,一幅美丽的“爱柳图”。 站在秀水桥头上,沐浴着春风,看着渐渐西下的夕阳,一个美丽的身影走在潺潺的小河旁。她扯断两根如丝如绦的柳枝,剥开皮,用牙咬着根部,吱吱吱几声似有若无的响声过后,便有一个漂亮的柳球留在梢头。她是那样专注而又自在地,于其说是甩着,不如说抛着更加确切。看得出来,起初她的心情是愉悦的,那种愉悦随着夕阳的西下,便跌落了下来,逐渐被一种忧郁所替代。 最后,她把那两只柳球从梢部摘下来,缓缓地走向那片柳林,在昏暗的夜光里,埋在了不知是什么人早就挖好的坑穴里。她总爱一个人愣愣怔怔地在那里呆好长时间。是用泪水浇灌那脱了母体的柳球?还是把所有的不快埋葬在了里边?真有点黛玉葬花一样的凄凉,让人目不忍睹。有好几次他想抽身离开那里,都被妈妈的眼光给拦下了。 在潮湿的黄昏里,他和妈妈望着远去的身影,心中顿添许多的惆怅,连这个对感情之事懵懵懂懂的中学生,都不禁心中沉沉的。在那个身影离开的时候,妈妈牵着他的手,慢慢地走向那个美丽的身影尚留下余温的坟包,把柳球收纳回来,郑重其事地插上几截柳枝。 尽管这样的场景柳树林已经历过多次,每一次总有新的感受。随着年龄的增长,感受越来越深,越来越切。凭着感觉,他知道,这里边有一个不平凡的离奇的爱情故事,有一个难破的谜。难道与爸爸、妈妈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 管理员,换完了衣服说道,孩子,看看妈妈口袋里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这衣服要拿出去烧了,看样子都是刚买的好衣服。唉!再好的衣服,死了死了,也带不走。死了死了,死了就享福去喽,就不管活着的人喽------ 树林没有听清楚管理员后边说了些什么,他按照吩咐,查看着妈妈的衣服。 在西服的口袋里,他摸到了厚厚的一沓东西。那沓东西虽然都沾着血迹,却分明能看出是三封信。信封上的字迹,却是依稀可见的。 一封信写道:树林我儿亲启; 一封信写道:柳树我夫亲启; 另一封写道:叶子亲启。 在信封的背面,写着这样两行字: 人本是一缕魂丝的载体,何须太强求,罢了吧 我已经品尝了幸福,尽管不是全部的占有,足矣 信上没有邮编没有地址。 难道…… 难道这是三封遗书? 妈妈对自己的死有预感? 妈妈今天准备去死?为什么?妈妈今天提前就通知他请假回来,会不会这是一个预谋? 不是见义勇为吗?怎么会是这样! 不,这不可能!不会,这是一个误会。 柳树林顾不上悲伤,趁管理员没注意,把信悄悄地藏了起来。他不愿意让别人看到,让那些记者们用来绕舌头,编造出花边新闻。 此时他觉得,除了失母的痛苦,还要搞清楚遗书的内容,还要搞清楚叶子究竟和他们家有什么关联。年轻的福尔摩斯,在痛苦中挣扎,更想解开困扰在心中多年的一个谜。 第三章 风月难偿古今情 (4) 浸血的遗书,把我的心灵震颤 柳树林从妈妈的血衣中看到了这三封沾满血迹的信,那是一个棱角分明的白色信封。他把这三封信反反复复地审视了好几遍,疑团在心里膨胀着。他搞不明白,一向直白而又坦荡的妈妈,内心世界竟然这样的复杂。 他又一次掀开蒙在妈妈头上的白床单,像是自语,又像是恳求: 妈妈,告诉我,这究竟是为什么?叶子究竟是谁?她与咱们家有什么关系? 随着言语的深入他越来越激动,到了最后,他竟然晃着死者的身体,大声叫着: 妈妈!告诉我,告诉我!这究竟是为什么?生前事为何要在身后说,你为什么心里装着这么多事竟然不告诉儿子,妈妈!妈…… 哭声惊动了管理员,他慌里慌张地跑进来。好言劝柳树林说,孩子,我知道你心里难过,可这里是不能大声哭的,怕是惊动了死者的魂魄,让她迷了路。再说了,医院里有规定,不能在此大声喧哗。孩子,要是想哭,到妈妈的灵位上去哭吧,她会知道的,走吧孩子。 柳树林离开了太平间,那带着血迹的信却一直拿在手里。管理员好奇地看着他手上的信,像是明白了什么。不经意地说,这些信也是宝贝,是你妈妈,与亲人朋友最后的对话。人死之前大多是有预感的,要不她怎么会一次写这么多信。唉--真是天有不测风云呀!这可能是在发信的途中,死神就来了,真是该死时想躲也躲不过,不管你怎么个死法。还好,这种死法不错,多壮烈呀!省里市里的领导那么的重视,临死还风光了一把,又上报纸又上电视的,也值了。 柳树林没有听管理员的啰唆,倒是他的话给了他许多的启示,他要打开这些信,看看里边都写了些什么。 等到真的要打开时,他却不敢造次。冒然地打开,假设像管理员说的那样,人死之前是有前兆的话,妈妈把这种前兆记在信里,一旦公布于众,那么见义勇为将是不光彩的,带有宿命的。用句通俗的话说,叫做精心设计,所谓的见义勇为,这将是一个弥天大骗局。一生只为家庭,一无所求的妈妈,将为此蒙羞。可是不打开,又怎么知道妈妈临终的意图呢,她要说些什么,她为什么要这样? 一层层的疑虑在他的心中滋长着,并且随着想象的空间的扩展,这种疑虑正在与失母的悲伤抗衡着。 疑虑吸吮着他的眼泪,吞噬着他那颗大男孩的心,为什么不能写一份公开的遗书?如果这真的是遗书的话,应该是放在一个显著的地方,说明自己的死因。为情所困,为生活所困,因病魔的折磨,或者其他的。以死明志的人,大多都要向天向地表达些什么,表白些什么。死都要死了,何苦再去安排什么见义勇为,要这些身后不觉的事?平时妈妈不是这样爱虚荣的,她是一个贤妻良母型的女性。多少年来,一个人承受着生活的重负,从来不去埋怨或者索取分外之物。 浑浑噩噩中,他不知道该做些什么。等待妈妈隆重的葬礼?或者--或者去干什么,他真的一点也不知道,脑袋几乎要胀裂了。 他不知自己身在何处,要到哪里去。 多亏水晶这时出现在他的面前,看着痴痴呆呆的他,拉着他走出了医院。 柳树林木然地说,水晶,你相信灵魂吗? 水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便顺口答曰,或许吧。 灵魂能与人对话吗? 听人说,灵魂不能直接与人对话,却能托梦,或者托人带话。 柳树林停下脚步,双手抓住水晶的双肩,非常认真而又有些孩子气地说,这是真的?妈妈会不会出现在梦里,或者托你带话给我。说完他觉得非常地可笑,无望地摇了摇头。他看着空中飞扬的柳絮,不无感慨地说,算了,你怎么知道,你我也没有死过。我也从来没有听到过魂灵说过什么。或许妈妈的魂早就跑了,跑到了九霄云外去了。瞧,这飞扬的柳絮,就是妈妈的魂。 水晶不安地看着柳树林,惊慌地说:树林,你没事吧。你不要太难过了,我心里也很难受。 柳树林没有回答水晶的话。他礼节性地握了握她的手,然后不容拒绝地说,水晶,我想自己呆一会儿。 看着一步三回头的水晶,柳树林又陷入自己的思考中,放在身上的信,犹如一架绞肉机,绞得他心神难安。他不愿意见任何人,包括水晶和单丹。他需要静静地坐下来,梳理一下思绪,搞清楚妈妈的真正死因。 他不知道,真如猜测的那样,一切都将与媒体宣传的相反。骗局会把大家置于非常尴尬的境地。这对全省全市的报纸电视,乃至于还有些良知的人们,开了个天大的国际玩笑。 不能,不能!我要严守这个秘密,特别是在没有弄清楚叶子与妈妈与我们这个家什么关系之前。不过,从这厚厚的信中,他预感到,叶子不但与妈妈的死因有着因果关系,还与这个家也有着密不可分的关联。难道她是爸爸的情人?想到这里,他有点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一种好奇心占了上风,他把写着叶子亲启的信拿在手上,反复把玩着。他放在眼前,透过灯光想看看里边的秘密。可是,除了密密麻麻的字迹外,什么也看不见。 在这个悲痛的时候,他不愿意让爸爸不高兴。何况,爸爸是个生活比较严谨的人。严谨的近乎呆板。此时他不得不猜想,爸爸的命运多舛,里边夹杂着许多不为人知的故事,其中不乏不可告人的秘密。假设有的话,我也不应该在这个时候触碰他的痛处。 柳树林怕自己再去动什么念头,把其他的两封信放在了抽屉里。既然妈妈让叶子亲启的信,那么总有她的道理,我不好在妈妈尸骨未寒之即,就来违背她的意愿,做出对长辈不尊不恭之事。想到这里,他自己觉得坦然了,纷乱的思绪也条理了许多。 他一跃下床,拿起妈妈的遗物---警方交给他的一个精致的皮包。这个皮包,是爸爸前几年去深圳开会,送给妈妈的。也许是爸爸很少送她礼物的缘故,妈妈把它当作宝贝一样,经常拿出来精心的擦试,可从来没看见她用过。如果没记错的话,这是妈妈第一次用这个包,也成了最后一次。 奶油色的皮面虽然已过这么多年,仍然是光泽依旧,包上边的不锈钢锁扣,仍然是那样的一尘不染,闪闪发着亮光。他轻轻地打开锁扣,里边有一个用卫生纸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东西。他扯开那层层的“包装”,却是一个盛着红色液体,极其精致的瓶子。是香水?不对,妈妈是从来不用香水的。 莫非是红酒?妈妈从来不喝酒,装着红酒干什么?一个大大的疑团,重新又在撞击着他的心弦,弹奏出一种不和谐的声响。 面对这唯一的遗物,树林像一个富有经验的侦探,阅读着审视着,好像这上边写着密码,从中能解开妈妈的死因和叶子的来历。一个毫无标志的瓶子,从表面看不出什么。他打开瓶盖,放在鼻子上嗅了嗅,像是红酒,好像还有点异味,是不明液体? 难道?想到这里,他有点不寒而栗。难道妈妈的死因里真的有文章,是谁一手策划的呢?是叶子?是爸爸?还是有什么其他的原因。他不敢再往下想。他看过不少的侦探小说,也看过不少的武侠小说,难道有人给妈妈施了魔法,制造了一次辉煌的死亡,来掩盖某些不光彩的行径。要不就是有人给妈妈吃了梦幻药,用意识来遥控指挥,把水市长痴呆的老爸设计在那个路口,然后不露痕迹地把她置于死地,冠以见义勇为的美名。 如何去解开这个谜呢?单从妈妈的遗物里目前还看不出有什么疑点,最大的疑点便是这瓶酒,这瓶来路不明的红酒,还有这瓶酒的配料,还有……不过,目前他还不想把这瓶酒抛出去,以免打草惊蛇,让加害妈妈的人毁灭证据,那样事情会更加难办。 这时,他突然间想起了妈妈留给他的信,那封属于自己的信,或许那上边会留下什么痕迹,会找出答案来吧。 第四章 绝命遗书吐真情 (1) 柳树林本来不愿意打扰妈妈的灵魂,让她安息,平静地走出大家的生活。可是事不宜迟,他必须以最快的速度找到妈妈的死因。否则,等火化了,一切证据将无从说起。 他下了床,在抽屉里找出了裁纸刀和三角尺,用自己的衣袖把桌子擦了擦,把信平整地放在桌上,小心翼翼地从信封的一头割裂开来。他尽量把割纸的声音降低,生怕惊醒妈妈的睡梦,打搅那未曾远去的灵魂。 林林: 我亲爱的儿子。 妈妈把今天这个日子看得如此的重要,你虽然未曾问过,疑问就在你那双明亮的眼睛里。你小的时候,总是瞪着一双天真无邪的眼睛,在我的脸上寻找答案。那时候,说实在的我也不知道。 我只知道,你的爸爸是那样的看重那条小河,还有小河边的柳树。起初我错误的以为,因为你的爸爸姓柳,名柳树,才会对柳树情有独钟。 一个偶然的机会,说确切些,是我刻意地跟踪了你的爸爸。那是阳历四月的一天,他心情非常沉重,独自站立在秀水桥头上,望着西下的夕阳吹起了笛子。那笛声凄凄哀哀缠绵悱恻,有一种撕断心弦的感觉。我心中溢满了泪,被那笛声感动着。我想上前安慰他,可是笛声戛然而止,只见他双手合十,默默地对着美丽的夕阳祈祷着。 我知道,你爸爸有一支竹笛,在山里找人的时候听见他吹过。后来,他总是把它带在身边,视为珍宝,不让人随意触摸。此时我不禁想起了俞叔牙和钟子期的故事。我猜想,这支笛子的寓意深刻。一是在怀念他的恩师,是我没有对他提起的凤教授,也就我的爸爸。再就是在思念他心中的挚爱,一份永远也难以丢掉的情怀---叶子。他只有面对知音,面对懂他的人才吹。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在月上柳梢头的时候,他走下桥头,不顾初春的寒凉和湿气,独自漫步在柳荫里。 不可否认,这里的意境是很美的,我想起了你爸爸喜欢的一首诗中写到的:“凉月如眉挂柳湾,(戴叔伦诗)”是的,这太像那首兰溪棹歌里写的意境了。 抬头看看天空,月色秀朗。清明时节刚刚下过一场春雨,小河的水涨了,也更清了。青青的绿柳倒映在水中,微风吹来,如西施浣纱般细绦弄影摇曳生姿。溪水与明洁的月辉遥相辉映,显得更加朦胧而又缥缈,真的如坠入人间仙境一般。 也正是在这里,他一反常态,像是个孩子那样的兴奋而又愉悦。 他用手梳理着绦丝一样的柳条,像梳理一头俊美的发丝,那样的陶醉和神往。他在与谁说话,说了那么多,虽然我听不见他都是说了些什么,可是我知道他说的如泣如诉。从我们相识以来,我从来就没见过他说过这么多的话。 这时,只听两声嘎吧脆响,我猜着可能是两根柳枝被折断了。不多会儿,在月光中他把个球形的东西抛来抛去,并嘟嘟嘟地吹着柳笛,吹了好多我听不懂的乐曲,欢快得简直像个孩子。 在影影绰绰中,我几乎看呆了,仿佛自己也置身于其间。他把柳球当成绣球,向空中抛掷着。希望那是个绣球,我愿意抛给你爸爸,就像过去皇家公主一样。 正在我充满遐想的时候,只听一声悲哀的长嗥,既让人心中发怵,又让人听了心痛。他大叫道:叶子,你在哪里?回答我,你在哪里!叶子我对不起你,原谅我好吗?原谅我! 听到这里,我再也不忍听下去了,因为挂念着你一人在家,我悄悄回去了。我为自己看到了你爸爸藏在心灵深处的秘密而不安,也为自己而难过。这种不安和难过不单单是为自己的处境,更多的是为你爸爸的身心而担忧。他从来都没有告诉过我这些,是我害了他,为了我他才抛弃自己最爱的人,而我却一直蒙在鼓里。 那天,我一夜没有入睡,你爸爸也一夜未归。 有好几次我想拿起外衣到小溪边去找他,可是都忍住了。他既然不愿意让别人窥探内心的秘密,作为妻子何苦违背他意志,打破他内心的美好。我想,他不愿告诉我,总有他的道理。我虽然委屈,却不愿勉强他为我做出什么。因为我已经拥有了,干嘛还要把他的心给撕碎。 第二天一大早,我在运河的岸边找到了他。他铁灰着脸,一夜之间像是老了许多。我没有埋怨,也没有责怪他的彻夜不归。 那是我们从部队回来的第一个春天。 这件事在我的心里一直是一个结,我想知道叶子是谁,他们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样的故事。 三天以后的一个傍晚,我神使鬼差地来到了秀水桥上。在距离桥头大约一百米处,我看到夕阳映照下的一个美丽的剪影。从那人的背影看,我猜测她一定很美,而且是一个高雅而又充满忧伤的女人。我在后边观察她,琢磨她,心想也许这就是那个所谓的叶子吧。 这种想法一露头,我的好奇心马上就滋长了开来。 第四章 绝命遗书吐真情 (2) 只见她静静地站在你爸爸站过的地方,好像在聆听着什么,难道是天外之声?我不敢保证,但也不想否认,要不她为何那样的娴静。大约几分钟过后,她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地咕哝着。我忽然明白了,这个桥就是他们心中的“蓝桥”,你爸爸就是那个“尾声”。不同的是,他们是心灵的约会,相互地期待着。 一切都是那么的巧合,和你爸爸的举动如出一辙。所不同的是:她把那绿色的小球从柳条上摘了下来,用纤细的手指挖了一个坑,把它埋葬在里边。然后,她又借着月光在寻找着什么,我猜准是小贝壳。她是爱美之人,想把小贝壳精心的镶嵌在上边,成为一个非常美丽的死亡。也许这种说法不太好。她把柳球,埋葬在了坟包里。 我不忍心再看下去。还不等我转身,我看见那个孤单的背影,在小河边默默地站了一会儿,就又往西走去了。 出于好奇,我悄悄地走到刚才的小坟包跟前,证实了我的猜想。我把绿色的绣球拿出来,用手绢精心地包了起来。随后,我又折下几根粗粗的柳枝,当然足以可做树的柳枝,把坑挖的更大一些,插在了里边。 我没有把这些告诉你的爸爸,怕失去他,也怕失去我们这个家。儿子你不会埋怨我的自私吧。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她应该就是你爸爸藏在心中的那个叶子。 有一次,我在翻看万年历时,不经意地把这两天对应了起来,时间是七年前的一天,也就是我和你爸爸认识的那一年。多么惊人的巧合呀!却不是偶然的巧合。这时候我才真正的明白,他们原来纪念的是同一天,同一种情感。只不过是,一个把阳历记下,一个把阴历记下,这才是名副其实的阴差阳错。他们的“蓝桥”之会,却在一种无言中上演了一出“袄庙之火”。他们以生命为代价,以生命为契约,命运向爱情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他们相互眷恋着对方,同时也相互演绎着同一个故事。 我悄悄的把那个时间记下。在每年阳历的那个日子里,我一次又一次地看到你爸爸彻夜漫步在通往运河的小河边,那种痛苦的表情叫人心痛。有好多次我都想开口劝他,可是话到嘴边我终是没有那个勇气。每年的三月初三,我总是尾随着那个忧郁而又忧伤的女人。其实我并无恶意,我怕有坏人,也怕她一时想不开寻了短见。 每年的三月初三,我都在她堆起的坟包上栽种上新柳,她埋葬的是爱情,我给她栽种的是希望。 知道那片“爱柳林”吗? 我每年总是种上几棵树。里边有你爸爸的心理寄托,有叶子的期待,有我对他们祝福。还有……我为爱的感动,也为这种感情所震撼。 没有人知道它的秘密。天长日久,那里成了一道风景。我以园林局的名义,向水市长要求,把那里命名为“爱柳林”。没想到他像知道什么一样,没有思考便欣然答应了,而且还拨了专款把它们用漂亮的彩砖圈了起来。就像沈园里的陆游和唐婉,爱柳林讲述着一个千古不朽的爱情故事,虽然我不知道内情,我想这个故事一定很凄美。 也许你要问,二十多年了,难道他们就这么傻傻地等待,就没有不期然相遇的时候吗? 是的,我害怕那一天的到来,那一天还是不期而至了。 那一天,是阴历和阳历正好重叠在一起的日子。为了阻止他们相遇,我从一大早就把你爸爸盯得牢牢的。为保险起见,中午我给他吃了三倍于平时用量的安眠药。他一直昏昏沉沉地睡着,睡梦中叫着叶子的名字。直到第二天的中午他醒来时,猜想是我给他吃错药了,二话没说,挥起手臂连抽了我一记耳光。这是你爸爸唯一的一次打人。 我没有哭,也没给他记仇,从那次我真正知道了两人情谊的深厚程度。 说到这里,我不能不告诉你,离开水晶,她是你同父异母的妹妹,也是我的亲生女儿。 水晶的爸爸是对的,我也是刚刚知道,可是我却不愿意说穿。因为现在我已经没有资格,也没有机会了。说穿了,会伤到好几个家庭,又会伤及好多人。 原谅我儿子,原谅我!你应该有自己的生活,回到你的亲人那里去吧。不是妈妈不爱你。一切对于妈妈来说太残酷,太不近人情。 妈妈有难言之隐。为了体面的活着,有尊严的死去,我瞒下了所有的人。今天是三月初三,我想把一切都还给那个叫叶子的女人。 她太苦了,我欠她的太多了。我们这个家欠她的太多了。谁之错?谁之过?事到如今,再追究已经毫无意义。我想,这里的一切都应该属于她。 可是我却心有不甘。我精心经营了几十年的家,我的儿子,还有与我同床共枕的丈夫,都是别人应该拥有的,真不知什么才是我的。 这便是我最为失败的人生。 好了,我已拥有了二十几年光景,我活着时拥有了你和你的爸爸,足够了。 我累了,我要潇洒自如地走。没有什么可以留恋的了,没有! 永远爱你的妈妈亲笔 第四章 绝命遗书吐真情 (3) 从遗书的表面上来看,妈妈是一个无私的人,她把自己一手营造的家,拱手送还给应该拥有这个家的人--叶子。 这个理由充分吗? 如果说她是在可怜爸爸和那个叫叶子的女人,应该在她发现这种关系的时候就采取行动,何必等到现在呢?对于她的死,假如这算是一个勉强能站得住脚的理由的话,可这与见义勇为又有什么关系呢? 柳树林根据自己的判断,他断定,妈妈的死不会是这么简单,背后还会有大家不知道的原因,或者是她不好说出的原因。 那到底又是什么呢?她又为什么选择救人,选择这种辉煌的死呢? 他不经意地又拿起那个装着红酒的瓶子,用鼻子嗅了嗅,试探性地用舌头舔了舔,巴叽了几下嘴巴,不得要领地摇了摇头。只有一股酒味,一种甜丝丝的酒味。也许这只是一瓶酒,一瓶用以品尝的酒,或者是一瓶用以压惊的酒。 酒对于树林并不陌生,自从他成人宣誓的那一天,他便以大人自居,不断地出入酒吧,摆出一副帅哥的酷劲。天热了,泡泡酒吧,要上一扎啤酒,既享受了酒吧的气氛,还无偿地使用了空调来降温。喝了冰镇扎啤的那种从里到外的凉爽的惬意,不是局外人所能体味到的。就这样,烦了来酒吧喝杯干红,高兴了小庆一把,来杯白兰地,闲得无聊时来一点威士忌。 酒吧所有的酒,让他根据自己的情绪挨个尝了个遍。 也许地上有一个宝贝,上帝总会再给造出一个来,好让他们成双成对。丹丹可能就是上帝的杰作,有同样嗜好的两人,就是在酒吧里相识,并成为无话不谈的好朋友的。 对于这种怪味酒他还从来没有享用过,好奇心的驱使,也是为了解开这个谜,他屏住呼吸抿了小小的一口。还不等他咽下肚,一种异样的感觉顿时袭遍全身,撞击着他的所有的神经,他的第一反应这是毒药,而且是剧毒的,他中毒了。 柳树林感觉不舒服的时候,他并没有声张,他不顾家人的阻拦,独自跑出去搭了一辆出租车,径直走进医院的急诊室。还好,医生护士还能记得起他,一听他是食物中毒,便询问他误食了什么东西。他不待别人再问下去,便闭上了眼睛,虽然心中还算清楚,却一句话也懒得说,任凭医生的摆弄。 蓝天医生一眼就认出了柳树林,她大声叫着树林的名字,问他究竟吃了些什么,可是人已经休克。情况紧急,来不及有半点的犹豫,她掰开了树林的嘴巴,闻了闻,思索了两秒钟,与身边的医生耳语了几句。医生说,不是一般的食物中毒,症状像是服毒。蓝天纠正说,是误服! 医生立即作出决定,马上洗胃! 所有在场的护士,立即行动起来,插管子的,准备洗胃液体的。 蓝天抽身来到电话机旁,拨通了水波的电话。她告诉水波,树林正在医院抢救,初步诊断是服毒。根据她所掌握的信息,柳树林服下的这种物质,恰恰和絮儿的相同。她还叮嘱水波,此事在没有弄清楚之前,不要声张,只说是食物中毒。 她曾在絮儿的身上发现了这种东西,当时没有在意,只是闻了一下,便又放入包里边。 水波和水晶很快便来到了抢救室,树林仍然在昏迷之中,生命特征非常地微弱。水波没有惊动院方,也没有惊动现场所有的人,他悄无声息地走到蓝天身边,把她拉出门外,想问个究竟。 蓝天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走,到医生办公室去。 第四章 绝命遗书吐真情 (4) 水波顺手关上办公室的门,急不可耐地说,怎么回事,又闹出这么大的乱子来? 蓝天非常自信地说,以我的经验,以我对这孩子的了解,他不会办出这么糊涂的事情来的,肯定是误服。 水波急切地问,到底是什么东西,误服了什么?怎么又扯上了絮儿? 蓝天说,你认为凤絮儿的死,像一加一等于二一样简单吗?从一开始,我就觉得事出蹊跷,还扯上一个什么见义勇为。那天我临下班的时候,凤絮儿送了进来,以我职业的敏感,我闻出来她身上有一种特殊的味道。我认为她是喝了特殊的酒。在大家不经意的时候,我闻了闻她的嘴巴并没有身上的那种味道。在她随身的包里,我看见了一个红色液体的小瓶,打开瓶盖我闻了一下,又重新包好放回原处。那种味道一直在我的记忆里,今天我在树林的嘴巴里闻到了。你说,这意味着什么,难道是一种简单的巧合? 水波说,你能不能直截了当,叫你越发说的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不光你糊涂,连我自己都搞不清楚。凤絮儿身上到底有多少谜要人去猜,你们几个之间到底有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水波,身为你的表姐,我虽然是个两性人,可是名义上却是你的妻子,为你养大了水晶,也为你们保守了二十多年的秘密。我真的不知道,除了这天大的秘密,还有多少需要破解的谜。可悲的是,我身在其中,却不知其真正的内情,只是迷宫中一个被搬来弄去的棋子。 蓝天,为了我你牺牲了一切。没有你的支持,我就不会有今天的成就,也不会有今天的水晶和树林。至少树林就不可能生活在这个世上,而且生活的这样幸福快活。都是我年轻气盛,为了对叶子的爱,当年的一个决定,造成这些覆水难收的局面,不光是害了你害了我,也害了我自己的妹妹。 蓝天说,恰恰相反,我觉得始作俑者并非你我,关键是叶子。树林的健康成长,诠释了一切。我只是想,你对我最起码的信任没有,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我知道,自己的生理缺陷,无法给你带来幸福和快乐,也无法让你过上正常男人的生活。可我也是人呀!也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也需要心里的满足和安慰。 水波两眼盯着蓝天,不知该说什么好。是的,这么多年,让她承受的太多。除了养育水晶,照顾爸爸,还有一家人的衣食住行。为了不让人发现家中的秘密,连保姆都没有雇过,难怪她有这么多的怨气。他上前拍着蓝天的肩膀,不无敬重地说,对不起,这么多年,让你扛的事情太多了,你是咱们家的功臣。 蓝天破涕为笑。对不起,是我扯远了。我是说,凤絮儿还有好多我们不为所知的事情,他为什么隐瞒的这么深?你不认为,那天姐夫的行为很可疑吗? 说到这里水波也一个激灵想起了什么,他机警地问,你发现了什么? 第五章 沉默丈夫也伤情 (1) 蓝天讳莫如深地说,我清楚地看到,他一进抢救室,听说凤絮儿的名字就有些神色不对。后来他悄悄的,让人不易发现的看了凤絮儿的手腕子,那里有一颗红痣,之后他便脱口而出,说哥哥来看你了。 水波说,是的,我也听见了。当时我一个愣怔,以为他是说露了嘴。对,姐夫也姓凤,难道他们之间有什么亲情关系? 蓝天说,凤絮儿真的是谜团重重,是个不简单的女人。 水波说,其实你是误会她了,可能有好多事她根本也不知道,都是历史惹得祸。 对了你要不说,我倒还忘记了,那天你不是也这样大叫着吗?絮儿,絮儿,哥哥来看你了!还有爸爸,看到了那个项坠,说是你的妈妈。 水波说,这你可真的是冤枉她了。其实凤絮儿是我同母异父的妹妹,从年龄上算,也有可能是我同父同母的妹妹。这是我最近的发现,还没有等我进一步求证的时候,她却就这样走了。其实,有些事情,是她不愿意说,还是她到临走也不知道,目前已无法判定。我们不要再责怪她了。她是一个苦命的人。苦的没有亲手养大自己的女儿,却养着别人的儿子;苦的虽然有个看似美满的家庭,却没有爱;苦的连自己的哥哥就在身边,都没有机会相认。 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蓝天说,树林抢救过来了,咱们快去看看。 柳树林由于抢救及时,各项指标都正常,只是身体虚弱了许多。已经从抢救室移交到病房,继续观察。 水晶和丹丹两人的眼睛都红肿着,也顾不上斗嘴,分头忙着给柳树林整理着床铺。水晶用毛巾为他擦拭身上的污浊,丹丹给他擦着脸。 医生对水波说,幸亏自己及时过来,如果晚了,后果不堪设想。你说这孩子,怎么妈妈刚刚去世就走这条路呢? 水晶抢过来说,别瞎说,树林才不会这样呢?如果想自杀,自己还会跑到医院里来吗? 医生微微一笑说,说的也是。不过,有的患者服了毒后悔的事情也时有发生。这个真的不好说,好歹人没事,什么原因并不重要。 水晶说,你,你诽谤!你胡说! 蓝天斥责水晶说,晶晶,怎么给阿姨说话呀?她边拉着医生的手边走出病房,亲切友好地说,李医生,小孩子家,别给她一样。不过,有些事情我可要给你交代一句,刚才那些话在病房里说说,没有外人听见也就罢了。在事情还没有弄明白之前,如果从咱们嘴巴里传出去这些,可是要追究责任的。这不光是一个人的事,牵扯着他的母亲见义勇为,说出去媒体一报道,咱医院里可要吃不了兜着走。说到这里,蓝天故意停顿了一下接着说,到时候一追查,你可脱不了干系哟! 经蓝天这么一说,李医生吓出一身冷汗来。她不无感激地说,谢谢你,多亏你指点,要不然的话,说不定我会惹出什么乱子来的。 蓝天暗自一笑,非常自然地说,客气什么?咱俩谁跟谁呀!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到此为止,别人说三道四的还要辟谣呀!好了,你也累了,我还要到病房安排一下。 在病房里,蓝天与水波相互交换了一个眼色。水波轻轻地舒了一口气,满意地点点头,伸出大拇指比划了一下,作为对蓝天的奖赏。 柳树林终于醒过来了,睁开眼睛看见了大家都围在他的身旁,知道自己已安然无恙。他微笑着说,谢谢,你们怎么知道的这样快。 蓝天嗔怪地说,还说呢?干什么这么不小心,差点酿成大祸。是我,是我把他们叫来的。 柳树林不好意思地说,谢谢你阿姨,我没事了。我要马上回去,还有事情等着我去做哪! 水波说,什么事这么重要?你刚中毒,要多休息才是呀! 柳树林顾不了许多,掀开被子就跑了出去。 第五章 沉默丈夫也伤情 (2) 柳树林不愿意让两种不同的痛苦,用同样的眼泪表达出来。他有自己的方式。 看完妈妈的信,柳树林心中好不震惊,原以为温柔贤淑随遇而安的妈妈,心中却装着这么多的事。在这临死之即,讲述了一个凄婉的故事。这个故事究竟是真是假?他没有多少把握。可是这个叫叶子的人的存在却是可信的。这个不幸的女人与这个家的关系,看来不是一个字两个字能解释清楚的,也许她能涉及他和水晶,其中的主角便是爸爸。 美丽的凄婉的爱情故事,固然精彩,精彩的后面有什么阴谋,他却说不清楚。是她逼妈妈死的吗? 根据妈妈信中所说,难道刚才在爱柳林见到的那个女人,就是叶子? 虽然他与叶子近距离见过一面,他肯定自己非常的喜欢她,并且愿意亲近她。凭他大男孩的直觉,叶子是他们同龄人中的佼佼者,是人见人爱的玉美人。 如果这种猜想是对的,叶子应该是我的长辈。我应该叫她阿姨的,却错误的叫她姐姐。他为自己的莽撞感到内疚,也为自己的识别能力而感到汗颜。 难道--她就是妈妈说的那个我最亲的人,我的亲生母亲?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他马上意识到了自己的荒唐。这不可能,她那么年轻,怎么会是个母亲,而且还是自己这个堂堂男子汉的母亲。说不定,她还从来没有结过婚哪! 我的妈妈是凤絮儿,怎么又会冒出来一个叶子呢? 如果不是?妈妈为什么在信中说谎呢?他觉得事情更加复杂了,复杂到什么程度?连他自己也搞不清楚了。 假如妈妈讲得是真话,那么,还会有一个女人,一个从来没有露过面的女人,她又是谁呢?是爸爸的前妻还是爸爸的熟人?还是一个素不相识的女人? 他不敢再想下去,自己到底是谁,尚未可知。哪里还有心思看戏的流泪---替古人担忧。虽然他否认着一切,却也为自己的身世的复杂而有点不寒而栗。他必须要搞清楚,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捋个清爽,人要活的明白。否则,一切将来不及了。 柳树林轻轻地推开爸爸的房间,尽管门厅里放着妈妈的遗像,袅袅绕绕的烟火,足以证明人们对死者的哀思和寄托。可是爸爸却撇开人们,独自在妈妈用过的梳妆台上,供奉着妈妈的遗像。他好像被现实击痛了,双手插在蓬乱的头发里,泪水顺着双颊流个不止。 柳树林想上前劝劝爸爸,可是他不知道应该对他说什么好,更怕自己强忍的泪水会同悲哀一起暴露在爸爸面前。 爸爸是一个谜一样的男人,也是他视之为偶像的男人。 第五章 沉默丈夫也伤情 (3) 他不愿意让两种不同的痛苦用同样的眼泪表达出来,他有自己的方式。 看来爸爸已经吸了过量的烟,尽管这间卧室里没有香火,却也是烟雾缭绕。他想提醒爸爸在这非常时期应该注意身体,这是妈妈所希望的,也是经常提醒他的。可是,他只是在心里重复了几遍,却没有吐出口来。 透过灯光,他远远地看见了妈妈微笑的面容,一副满足的中年妇女的面容。单凭她那无邪似乎带点与年龄不太相符的天真,再有想象力的人,也不会把死亡和她联系在一起的。可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貌似幸福生活无忧的人,被一个春天的日子所困扰。在一个春天的日子里,做出了惊天地恸鬼神的大事,做出了足以使自己成其为英雄的壮烈之举。 照片的前面放了两杯红色的液体,像是红酒。看到了酒,树林灵机一动,他立即想起了包里的那个小瓶,同是酒红色,难道它们出自同一个地方? 妈妈是不喝酒的,爸爸却在她的遗像前放着这样的酒,莫非这又是一种巧合? 这个被福尔摩斯迷惑的大学生,此时的疑团又爬上心头,而且比先前更加紧紧的攫住了他的心。 他突然改变了主意,把凳子靠向柳树,轻轻地叫了一声:爸爸,你累了,就躺在床上吧。我有话想问你。 心力交瘁的柳树,从极大的痛苦中清醒过来,他顺从于儿子,和衣躺在了曾经和凤絮儿共同的床上。他拍了拍床边示意柳树林坐在他的身边,声音沙哑地说,树林,陪爸爸坐一会吧。 柳树林并没有直接坐在床边,那么大的小伙子,他不习惯于和大男人的亲昵状态。他把竹椅朝床前拉了拉,用研究的眼光看着柳树,似乎刚认识一样。 柳树虽然处在痛苦之中,可是男人故有的敏感并没有丧失。尽管他一直躲闪着柳树林审视的目光,还是被他看的有些不太自在。他用不在意地口吻说,干嘛这样看我。 柳树林单刀直入地说,爸爸,你爱妈妈吗? 柳树倒抽了一口凉气,他丝毫没有思想准备,也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从边远的农村到部队,再由部队到地方,辗转二十几年,他与凤絮儿相敬如宾,夫唱妇随,没有过根本的利害冲突。至于爱与不爱,他没有仔细想过,更没有刻意地去追求过。 为家过日子,一天天柴米油盐,三餐一倒。他从来没问过凤絮儿爱不爱自己,可他也从来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爱凤絮儿。二十多年的日子过来了,到了阴阳两界之时,他真的不明白,儿子为何向他提出这个既普通又让人难以回答的问题。 还没容他多想,儿子的眼光又逼视过来了,声音更加坚决而又刻不容缓地说,爸爸,告诉我,你究竟爱不爱妈妈! 这个问题很重要吗? 嗯! 儿子,说实话吗? 对!儿子想听你说实话。 我不知道。 柳树林此时心情有些激动,他提高了嗓门又重复了刚才的问话,爸爸,我在问你!你究竟爱不爱妈妈!你只回答我爱与不爱,请你不要含糊其辞或者偷换概念好不好。 柳树抬头望着眼前的儿子,迷茫地说,我真的不知道。 第五章 沉默丈夫也伤情 (4) 柳树林此时心情有些激动,他提高了嗓门又重复了刚才的问话,爸爸,我在问你!你究竟爱不爱妈妈!你只回答我爱与不爱,请你不要含糊其辞或者偷换概念好不好! 柳树抬头望着眼前的儿子,迷茫地说,我真的不知道。 柳树林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火气,用极其严肃认真的口吻说,爸爸,你答应我要说实话的。爱与不爱和不知道是两个概念。这么多年,难道在你的心目中,就没有是非曲直真情实感吗?在感情的世界里,你一直都是浑浑噩噩得过且过,来者不拒盲目享受,而且无视它的存在吗?好,这是你个人的感受,你不愿意回答也无妨。但你要如实地告诉我,叶子她是谁? 你说谁? 叶子! 叶子?你说的是叶子,你怎么会知道这个名字?你怎么会知道她?她在哪里? 一提到叶子这个名字,柳树再顾不上在儿子面前摆出的那份矜持,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 柳树林盯着爸爸那激动的眼神,四目相对,一切答案都在其中了。他看得出来,爸爸是想从他这里知道有关叶子的消息,可是他不想谈这个问题。他只是想从这儿探听,叶子与爸爸的关系。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两双对峙的眼睛终于都妥协了,都觉得这种敌视般的对峙,在他们之间是不应该发生的。彼此从对方了解信息和情况,才是真正的目的。 还是柳树先开了口,他问柳树林怎么知道这个名字的?怎么会问这个问题。为什么把叶子,和这场意外死亡搅在一起。 说实话,在凤絮儿刚刚去世的今天,他非常不愿意谈及这个问题。再说这个问题与柳树林没有丝毫的关系,甚至与凤絮儿的死也不存在必然的联系。可是偏偏不该提的事情,却在这个特殊的时候提及了。这无疑是在他本来就痛苦的心上,撕开了一道裂缝。 柳树林的目光咄咄逼人。 柳树知道,对于这件事必须做出必要的解释,只用简单的敷衍是难以过关的。他更明白,如果是别人问及,包括凤絮儿,他完全可以搪塞了之。可是面对儿子,刚刚失母痛彻不已的儿子,却让他不知所措。一个三位一体的家庭,突然间,主持家庭的人走了,留下他们两个无依无靠的男人,两个需要关心照顾的男人,他必须就这个问题作出解答。 柳树林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没有告诉他这个名字是妈妈在遗书里提到的。可是,他却固执地想知道有关叶子的一切。她与这个家庭的关系,尤其是与妈妈的死有什么因果关系。 柳树非常诚恳地说,与叶子分手已经二十多年了,在这二十多年里,他们只是在梦里见过,她是死是活,一概不知。他还说,叶子是一个有着良好美德的女子,她独自肩负着痛苦,用柔弱的双肩承担着一切的不幸。是我对不起她,是咱们这个家对不起她。我们全家欠她的太多太多了。 为什么? 从爸爸嘴里说出这么多的对不起,柳树林感到非常的愕然。见爸爸欲言又止,他心中的疑虑便更加大了。是爸爸危言耸听?夸大事实?或者用这种说法来掩盖事实?或是用以转移大家的视线?那种想见到叶子的欲念就更加强烈了。他知道,爸爸不愿意说的话,任何人休想让他启齿,唯一的希望就是从他这里找到叶子的去向,见了叶子,然后再见机行事。 想到这里,他突然间想起了妈妈的遗书。 今天,正好是三月初三,叶子吊唁自己爱情的日子,她肯定在,肯定会在小河边。 第六章 绿树弄影送流年 (1) 春天的夜晚,寒气逼人,已是半夜时分,街上的繁华已经息影。剩下的只有一些匆忙下班赶车的人们,在昏暗的路灯下影影绰绰,犹如一个个幽灵一般。柳树林突然间有一个想法,人们所说的阴间,是不是长时间如此凄清的夜晚。想到这里,他倒有点释然了。如果阴间是这样的,又有什么可怕的?全当是下了一个夜班,然后呢,再沉入那幽远的夜海里,然后再…… 他有点被自己的这种奇思妙想所打动,把阴间想象的这般美好。可是,人们还是不愿意到鬼间去。也许正如人们所说的,到了阴间不知道要干什么,是赴汤还是蹈火,是走钢刀还是覆冰雪,这都是我们人间不可知的问题。 未知的问题是可怕的,于是便有许多的猜测,便有许多自己给自己过不去的遐想。其实人死了,肉体很快便会腐烂,没有了肉体的痛苦,便没有了心的感觉,灵魂是可以超脱的。如果在死的时候有所选择,他宁肯选择一个未知的空间,干嘛知道的这么清楚。如烟的灵魂融入浩瀚的宇宙里,自由自在地飞翔,也不失是一种惬意。只有人间,才会有悲欢离合,不管是亲情的还是爱情。 说起爱情,他忽然想起妈妈在遗书中提到了他和水晶,不知这葫芦里卖的又是什么药。妈妈真是万能的平衡剂,有她在,所有的事都是那样的自然顺畅。没有了她,这各个关口都出了毛病。就像一个人没有了心脏,整个身心无法正常运作是一样的。 他不禁感叹,这真是个连环案,一环套一环,环环都与妈妈有着不可分割的关联。可这又与水晶有什么联系呢?这是不是妈妈的一计呢?在她厌倦了尘世,对生活失去了信心的时候,自己美好地死去,却把这重重疑点扔给大家。让所有的人在谜一样的世界里生活,她却逃避了,在一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里偷偷地笑。 站在妈妈遗书所说的桥头,他不知自己该做些什么,更不知道如何对这个未曾谋过面的叶子说些什么。 尽管叶子在妈妈的遗书中反复出现,又是爸爸刻骨铭心的真心爱人。可是,叶子对于他来说,起初只是一个名字而已,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给予她真正生命的只有妈妈遗书中的提示,还有那个让人心碎催人泪下的,胜过梁祝的爱情故事。 倒是让他不明白的是,妈妈为什么偏偏有遗书写给叶子,是向她道歉吗?还是向她兴师问罪呢?他真的有点拿不准。当务之急,作为凤絮儿的儿子,他有责任,同时也有义务把这些搞清楚。见了叶子,哪怕捎上妈妈的一个歉意,爸爸发自于内心的忏悔,无疑对她都是一个莫大的安慰。 第六章 绿树弄影送流年 (2) 柳树林不知道大人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是从字里行间,他能感觉出来,他们之间有一个很大的情结在里边。谁是谁非,先不要考虑,作为一个晚辈也没有资格去评判这件事。其实,根据他近年来的所思所闻,凡感情上的事,没有谁对谁错,那是一门深奥的边缘科学,是斩不断理还乱的心灵的情结。 可他有点不太相信,只有作家们故弄玄虚,才能在电视小说中编出有关爱情坚贞不渝的故事,用以赚取人们的眼泪。九九归一,还是提高收视率和票房。而在现实中,他还没有经历过像叶子这样忠贞不渝的爱情傻瓜(他没有把握这种说法,对于长辈是不是有所冒犯)。她多少年如一日,来吊唁那个已不复存在,确切地说是已经逝去的爱情。他不想对爸爸或者谁来指手画脚,但他可以想象到这里边肯定有一个泣血的故事,肯定是一部流芳百世的美丽动听的爱情恋曲。虽然是悲剧,可是就这种忧伤,只有爱情才配有的忧伤,才是最美的,最值得人留恋的。 柳树林重新把搭在肩上的衣服拿在手中,用以扑打微风中扑面而来的绵绵柳絮,走在长满垂柳的河岸上。 月光下的小河清凉怡人,婆娑弄姿的柳丝,影影绰绰地在微风中摇曳着,如梦如幻,更增加了夜的神秘感。他不得不佩服老爸的情趣。怪不得让那个叫叶子的女人终生难忘,在这种美妙的地方是最容易产生故事的,也更容易产生爱情和爱情带来的种种遐想的。 他有点了解爸爸了,也有点了解爸爸和叶子之间的故事了。柳和叶,多么巧妙的结合,就冲着这名字,就先有了三分诗意,何况加上不能释怀的一片深情。 正当他自己陷入一片感触之中,冷不防,一个声音从不远处传了过来。 柳!柳树哥哥,是你吗? 轻轻地一声叫,把柳树林吓了一跳,也打断了他的思路。这叫声是那样的富有情感,缠绵而又亲切,他的心不由地一阵震颤,一种异样地感觉顿时传遍了全身。他好像时常听到这样的声音,不过那不是叫柳,也不是柳树哥哥,而是在叫树林,我的林林。 第六章 绿树弄影送流年 (3) 不知有多少回,一个犹如刚才那样柔弱的声音,如丝帛初裂一样,让人爱意浓浓,难以割舍难以了断的声音,时常在他的梦里听到。他时常还能接受到来自那个漂亮女人的爱抚,他把那种爱抚,把那种让他无法产生邪念的爱抚称之为:仙女的母爱之手。可是,尽管每次在梦里的都可以感受的到的爱意,却只能看到幻影,从来没有见过真实的面目。 难道?这就是那个真实的影像。 今天,最起码他听到了那个声音。那个在梦幻中,千啭百绕的甜美而又温馨的声音。他听到了。他在这里听到了。 遗憾的是,这不是叫他,是叫爸爸的。 他无法拒绝,让他为之心动的声音。 他从一片阴影里走了出来,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说,我叫柳树林,你也可以叫我小柳。 大失所望的哀叹调:噢-- 一种令人心伤的失望。 最先惊讶的应该是柳树林,他张口结舌地说,我们见过面的,您就是叶子,叶子阿姨? 是的。 听得出来,一种彻头彻尾的失望重新压抑在她的心头。 柳树林并没有为她的拒人以千里之外的口气所泄气。他径直走向前去,非常绅士地又叫了一声,叶子阿姨,您是叶子阿姨吗?对不起,你真的很年轻很美,我把你当成大姐了。不等对方回答,他又紧跟着说,也许你不知道,我的妈妈刚刚去世,说得更确切些,是黄昏时分。看上去是见义勇为,好像又不是,可是她却切切实实地救下了一个老人,水波市长的老爸。 在什么地方? 见证人说,她原本是在人行道上行走,突然发现了什么。他急匆匆地冲向马路对面,口中大叫着叶子,叶子!结果,就在这时悲剧发生了。一辆执行紧急任务的警车,将她撞倒。令人惊奇的是,她竟然神使鬼差地救下了一个人,成了舍己救人的英雄。 起初,我也相信大家的说法和媒体的宣传。可是,等我拿到妈妈的遗物的时候,我惊呆了。妈妈的死是有预谋的,她穿戴一新,选了一身质地非常好的白色西服套装,柳绿色的衬衣。她的怀里揣着三封遗书,没有寄信的地址,只有个人亲启。其中,就有你的一封。 我是说,我不明白妈妈为什么会死,为什么在给我的遗书上,这么多地提到您的名字。如果您不在意的话,我想这里边肯定与你有什么关系。 柳树林原本是不想告诉叶子,妈妈有写给她的遗书。不知为什么,自从听了她的话,重新认识了她这个长辈,他整个人都变了。他认定这就是小时候,以至于长大以后经常梦见的那个人。感情和直觉不允许他撒谎,也不允许他对她有什么怀疑。同时他也感觉到,这个故事里她是主角,不过究竟充当一个什么样的角色,自己也说不清楚。此时他也产生了一个顾虑,看叶子这么年轻的样子,根本不可能是自己的亲生母亲。而遗书中的所谓的亲人,那就肯定不是其人了。 第六章 绿树弄影送流年 (4) 这样问题又出来了,如果她不是自己的生母,那又是谁呢?我总不会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吧,像孙悟空? 一切都是未知的,他确实不敢肯定。面前这个女人,就是傍晚时分自己叫大姐的那个人。她也确确实实地告诉自己,她就是叶子。 可是一切不容他想下去,叶子陷入了深深地自责中。在喧闹的马路上,她是听到了有人叫她的名字,可是在这个从小长大的城市里,她已是一个陌生人。自从外公外婆去世以后,她就与这个城市割断了联系。要说有什么联系的话,也只有对这柳树的牵绊,对这小河的眷恋。没有人会知道她的名字,没有人会知道她的行踪。她是一片云,来去无踪。她作为一片叶子存在于人间,那也只有在这春天的晚霞中才能找到生机。 当时听到叫声,假若她能停下脚步,假设她应声答一句,也许悲剧就不会发生。至于救人的英雄,她清楚地看到,那只是一个巧合。是那个身穿白衣服的女人,在奔跑中不小心撞倒了那个老者。她觉得遗憾,仿佛自己是这场悲剧的制造者。她告诉柳树林,我不认识你的妈妈,在这个城市里没有人知道我是谁。只有这些柳树知道,只有它们永远记得我,每年都等待着我的到来。 不,你想错了,叶子阿姨,妈妈早就认识你。每一年的这一天,妈妈都在后面保护着你。她怕你出事,也怕你太伤心。每当你葬掉柳球的时候,妈妈总是从土中把它扒出来,精心地用手绢包起来,然后再在那个小坟包里插上柳枝。她经常来浇水,直到它们成活了,能经受风雨。这些年来,她已经栽了这一大片柳树,并用贝壳精心地贴在周围。这里已经成为洪洲城的一道风景。是她向市委申请把这里保护起来,取名为“爱柳林”的。 第七章 旧友相遇爱意浓 (1) 运动接近了尾声,你死我活的斗争,刀枪剑戟的格杀,已经偃旗息鼓。叶子便随着外公外婆,重新回到了洪洲城。 几年前,他们搬出了洪洲市家属大院,全家人下放到一个贫困的山区,过着粗茶淡饭,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农家生活。 尽管人们一直在说,知识越多越反动,外公仍然坚持自己的观点。他深信,一个没有文化的国家,是一个永远贫穷,永远落后的国家。只有知识才能让人开阔视野、丰富想象,才能走出愚昧。外公怕叶子耽误了学业,利用闲暇时间,辅导叶子学完了初中的课程。 叶子成为了一个,只进过小学大门,却具备初中水平的学生。她最大的愿望是就读洪洲市一中。这里是她小时候就向往的学校,也是本市的重点学校。这里曾经造就过许多的有用之才,分布在全国各个科研以及政府部门,成为了洪洲市的一大骄傲。 事情出乎叶子的意料,她虽然没有正式的初中毕业证,经过测试,洪洲市一中竟然非常痛快地录取她。作为一个十三岁的插班生,她的幸运感爆棚。尽管曾经随着大人们,走进过这个校园,而今天作为一名在校学生,却赋予她不同的身份和意义。她成了一个名牌学校的中学生,进入了她心中神圣的殿堂。 入校的那天,她刻意地打扮了一下。两条长长的小辫子,在辫梢处特意系上了黑色的蝴蝶结;黄色的套头毛衫,海蓝色的西式长裤,衬托的她那本来就稚嫩的脸蛋,显得更加充满活力。她拒绝了家人的护送,一个人背着白色绣花滚着荷叶边的书包,充满自信地走进了学校。 叶子的出现,给校园增添了一道靓丽的色彩,像是一只黄莺飞进了校园。在那灰蓝紫衣横行的年代,她的穿戴给人一种耳目一新的感觉。更像一片清新怡人的树叶飘进了校园,飘进了同学们中间,也飘进了许多人的心里。 她被分在了A班,桌子放在了最后一排。而且是靠近后门的一排。这里是个边缘地带,往外跨一步,就什么也不是,往里走一步就是A班的学生。 叶子不知道,其实此次上学的机会是很难得的。 校长曾是妈妈的同学,也是当年妈妈的爱慕者和积极的追随者。当外公求到他时,他便一口应承了下来。为了掩人耳目,叶子成了一名编外生。 第七章 旧友相遇爱意浓 (2) 可谁知叶子的求知欲蛮大,而且是一个非常讨人喜欢的聪明姑娘。安排这个座位,也是校长他费尽了心机的权宜之计。如刚才所说,无论是插班生还是旁听生还是什么其他名堂,他都可以解释的过去。 其实单纯的像一片白纸的叶子,她想得很简单,只要进了这个学校,她便是洪洲一中的学生。至于坐在什么地方,都没有看得太重,只要能让她上学就行了。 她来洪洲市一中听的第一堂课是语文。 刚从师专毕业的小李老师,非常腼腆地站在讲台上,机械地书写着伟人诗词: 天高云淡 望断南飞雁 屈指行程二万 六盘山上高耸 红旗漫卷西风 今日长缨在手 何时缚住苍龙 李老师往黑板上写的时候,教室里像来了一群乌鸦,哇啦哇啦的不住口。叶子静静地翻开书本,学着老师的样子,一笔一画地抄写在了练习本上。由于个头矮,她要不时地站起来,认真地辨认着黑板上的每一个字。 前边位上的一个大个子男生,转过头来,不客气地拿起她的本子,调皮地说,噢,叫叶子呀!这名字真好听,来认识一下,我叫水波。从今天开始,我们就是同班同学了。不!这叫亲同学,是不隔班不隔届的亲同学。 叶子接受了他的友谊,脸红红的,非常友好地点点头,作为回答。 水波意犹未尽,煞有介事地说,我见过你,以前你就住在大院里。后来怎么就不见影了呢?是进干校了?还是下放了? 叶子搜寻着记忆。在她家搬出大院之前,印象里从来就没有看见过这个人,出于礼貌,她仍然友好地点了点头。 水波似乎看出了她的意思,自我解嘲地说,别瞎想了。其实,我是在你们家搬走的前一个星期搬进来的,以前经常到你们大院里玩。你那时是个骄傲的公主,不会注意我的。可我认识你,想不到吧,我们现在竟然成了同学,还是亲同学。 水波还想说什么,叶子见老师的眼光朝这里看,赶紧使了个眼色。 水波给了她一个怪脸,佯装借橡皮,转过去了脑袋。 李老师先用粉笔在第一句上,划了一道横线。用她那特有的家乡口音,大声地说,天高云淡,顾名思义,就是高高的天上飘动着淡淡的云彩,看来这是一个大好的晴天;大雁飞远了,飞的什么人也看不见的地方去了,这两句…… 第七章 旧友相遇爱意浓 (3) 报告老师,我提个问题。水波不等老师应允,便自作主张地道,你讲的高高的天,淡淡的云彩,那天到底有多高,是离山三尺三的那个天吗?这淡淡的云彩,是淡蓝色的,还是白色的,还是淡灰色的,还是淡…… 是啊,大雁飞远了,飞到哪里去了,是往南飞还是往北飞。 叶子看着这种局面非常的着急,她不安地叫着,水波,你为什么要捣乱? 要不是尊重她,早就把她轰下讲台去了。 水波一向是一个足智多谋的孩子,同学们称他为“智多星”,遇事经常到他这里来讨点子寻主意。他总是息事宁人的姿态,劝说大家,遇事要冷静,少安勿躁。而今天,他却首当其冲,极强的表现欲让他无法再冷静,甚至带点恶作剧的色彩。 你可以课下给她交换意见嘛,瞧,把班级搞得多么糟糕。 正如叶子说的一样,同学们的情绪在水波的影响下,更加高涨。他们纷纷发难于老师,让老师回答水波的问题,把课文重新讲一遍。 行程二万,是直线距离还是曲线,是公里还是市里? 你讲得我们听不懂! 要不就让数学老师来给我们讲得了! 水波看着大家激昂的情绪,任凭事态的发展,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他不时地转过脑袋来向着叶子做着鬼脸,显示自己的威力。 叶子几次想站起来制止这种恶作剧,可是她想自己刚走进这个教室,大家是不会听从她的意见的,仍然把希望寄托在水波的身上。她说,水波,你既然这么看重老师讲课的方式,那你就可以告诉她,从时代背景,从诗人所处的地位和面对的形势及环境讲起,才能真正体会到这首诗的内涵。 水波突然间站起来,挥舞着双手大声说道,静一静,大家静一静!来,请叶子老师讲一讲,让大家开开眼界,看看人家自学是怎样成才的? 一句话把叶子推向非常难堪的境地,她不知所措地摇着头,连连说,不!不!我不会,我不会,我真的不会! 第七章 旧友相遇爱意浓 (4) 别捋着胡子过河了。 谦虚过度就是骄傲,这是一个伟人说的。 对!到讲台上去讲。 怎么又不会了呢?试试看呗。 所有的人都迎合着水波的建议,整个班级简直乱成了一锅粥了,让人无法收拾。水波的提议,无疑给小李老师找到了抨击叶子的口实,她气急败坏地走下讲台,指着叶子说,讲啊,讲啊,请到讲台上讲啊!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搞得叶子不知所措,面对老师的指责,她眼里噙满了委屈的泪水,连连地摇头说,不!不!我不会,我真的不会! 不会!我就知道你不会。不会你在私下里嘀咕什么,如果你会了就不用来学了。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份,你只是个插班生,旁听生,与大家不是同等待遇。将来考大学的时候,你要被列为另类,有没有资格参加考试还两说着哪!她又把话锋一转道,班长水波,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今天因了你的到来,膨胀了同学们的个人英雄主义。长此以往,你要负全部的责任,我看你这个旁听生是不想听课! 在她发表这一通言论的时候,水波几次打断了她的话,告诉她,这与叶子没什么关系,完全是自己的讲课水平所造成的。可是她始终用手制止了他的话,让他无法阐述自己的观点。 下课铃响了,叶子噙在眼圈的泪,就像决口的河流,再也抑制不住了。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老师直言不讳地歧视她。泪水浸湿了她的手帕,打湿了她的衣袖,搞得她无法抬头。她还听到了大家的议论,叫她老插,叫她老旁、编外。她听到几个女生的议论,说意志恁强的老水针扎不透,水泼不进,一会儿的功夫就让老插给俘虏了。一个男生也在说,老旁还挺小资的,用眼泪来瓦解老水,惨哪! 第八章 秀水河畔听柳歌 (1) 叶子虚怀若谷,满满自信地走进了洪洲一中,与她的外公和妈妈就读于同一所学校,这也是她的夙愿。 她出生在知识分子家庭,父母曾留过洋,具有严谨认真地治学态度。 外公是国民党起义军将领,对洪洲的解放立下了汗马功劳。他光明磊落宁折不弯的性格,不单单影响了她的妈妈,同时也作为遗传因子渗透在叶子的骨子里边,造就了她孤傲而又倔犟的性格。这些潜移默化的东西,往往在是非面前起着决定性的作用。 不幸的是,在社会关系如此复杂家庭里,非常时期,外公总是处在敏感的风口浪尖中。无论是反右,肃反,还是社教运动,都无一漏网。因此,外公是洪洲市著名的“运动健将”。皆因外公对解放事业有一定的贡献,又是拥护党和人民的开明人士,每次都可以化险为夷,转危为安。可这次运动史无前例,来势凶猛,连市长省长乃至于中央的老革命家都不能幸免于难,更何况一个国民党旧部的将领呢? 就是在这种革命运动中,叶子的全家,搬出了在洪洲市。 虽然生活相对的平静了许多,但是随之而来的困难也接踵而至。生活的困难还勉强可以解决,就是这政治上的待遇,是无法左右的。此时,叶子的父母利用自己所学的专业,在沙漠的边缘地带创建了中国乃至于世界上第一个绿色保护组织。名曰:沙漠绿洲。就在他们为了理想,为了未来日夜奋斗的时候,一场罕见的沙漠风暴夺去了他们年轻的生命。 叶子成了孤儿,与年迈的外公外婆相依为命。 生活的落差,丧失父母的创痛,在叶子幼小的心灵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 小李老师发泄私愤的一席话,无疑戳到了她心灵深处最痛的地方。多少年来尽管她努力从悲痛中走出来,跟外公外婆学会了坚强,随遇而安。而她一个孩子,仍然在心灵深处,埋下了创伤。她无法承受的太多,特别是这种无理的指责和屈辱。 她不知自己错在哪里,更不知道如何来面对当前的形势,她多么想逃离这个环境,远远地去舐试自己的创口。可是她不能,她想学习,她想上大学,像爸爸妈妈,像外公一样有知识有抱负。她想更加清楚地认识天和地,认识整个世界。 进入洪洲一中的第一天,叶子就失去了笑容,虽然她还是那样聪颖漂亮,却像缺了雨露滋润的花一样,失去了光泽。每天上课时,她两眼直直地望着黑板,不敢再发出什么别样的声响,特别是上语文课,她更是大气也不敢出一口,唯恐不慎再给自己带来一些麻烦。 水波仍然不失时机地表现着自己,每次的表现总是愈演愈烈,且总是有叶子在场。时间长了,这便又给那些欣赏水波的女生们以口舌。有人说,水波是故意在叶子面前出风头献殷勤。还有人说,是叶子勾了水波的魂,叫他魂不附体。更有甚者说,小资施了魔计,毒害革命后代。 第八章 秀水河畔听柳歌 (2) 叶子已成为众矢之的,无论怎么做都无法堵住别人的嘴巴。她心里委屈。我招谁惹谁来,凭空祸从天降。情绪虽然无法排解,却又不敢告诉外公外婆,只有用幼小的双肩扛着。 最难耐的是课外活动时间,没有人给她玩,也没有人和她一起去散步。孤独,使她养成了自己与心灵对话的习惯。为了参加户外运动,她总是躲避着大家的眼光,悄悄地走出校门。 一天,她信步走到了离学校不远的秀水河边。 秀水河,是一条通往运河主航道的河流。据说明清年间,运河航运兴盛时期,运河取道这里,绕城向西北直达通州。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政府为保证运河的顺畅,便取消了城区的河道,浚通城外河道,直奔通州。这段古河道,便是如今的秀水河,成了人们休闲娱乐的地方。 穹形的小桥,像是身着重负的扁担,累得腰儿弯弯。清清的河水从它的胯下流过,翻腾着向西流去。抬头看,夕阳用最后的辉煌向人们炫耀,给周围涂上了迷幻的色彩。清澈见底的水中,摇头摆尾的小鱼在水草间不停地嬉戏。特别有意思的是,青青的小虾张牙舞爪地上下翻腾,一不小心蹦出了水面。还有那白色的蛤蚌,时常敞开胸怀,抒情一样的喷吐着满腹的心思,把整个水的世界表现的即温馨又让人向往。 叶子完全被这美丽的景色迷住了,她走下小桥,踏着松软的植被,漫步在小河边。 清清的溪水梳理着碧绿的水草,泛起一道道似有若无的波纹,在晚霞的辉映下显得更加迷人。春风吹动着岸边的垂柳,如丝如绦的柳条婀娜多姿。柳树下坐着高年级读书的同学们,他们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叽叽喳喳好像报春的小鸟。叶子置身于其中,那种超脱于物外的意境让她惬意和神往。 纤细的柳条扬起一幕幕绿色的波浪,好像一根无形的线牵引着她的心,这不禁使她想起和爸爸妈妈在一起的情景。 每年的三月初三,天气清爽怡人,她们一家人相约出去踏青。妈妈把亲手编织的缀满柳树花的花环,为她戴在头上,母女俩相拥而笑,爱意浓浓。 爸爸折下柳树枝,剥开根部,用牙齿咬住白白的带着青香味的柳树枝,两手轻轻捏住绿色的皮,吱吱吱--,只几声似有若无的丝弦般的响声,一个柳球便缀在梢头。叶子拿着它甩呀甩呀,甩出了一家人的开心和快乐。 随后,爸爸把柳球摘下来,开玩笑地说,将来我的女儿长大了,我要做一只大大的柳球,用抛绣球的方式招亲。此时爸爸陶醉在自己的想象中,他眯着双眼看着叶子,深有感慨地说,不知哪个幸运儿,做我女儿的白马王子。 爸爸总是故意煞有介事地吟出杜甫的《丽人行》:“三月初三天气新,长安水边多丽人”。 每逢这时,妈妈总是含情脉脉地假装嗔怪状,并示意孩子就在跟前注意影响。 可后来,一家人分离了,再也难以享受那种融融的天伦之乐。 第八章 秀水河畔听柳歌 (3) 如今,在秀水河畔,竟然也有这样的柳树,这样的柳枝。这不仅勾起了她的回忆,也扯起了她缠绵不断的愁丝。 一股沁人心肺的凉意和着柳的清香弥漫在小溪的上空,长长的笛声从不远处传来。是苏联小夜曲,她很早就听爸爸妈妈哼唱过,如今在这里能听到这样曼妙的声音,真的让她倍感亲切。她知道这些歌曲不太适合笛声独奏的,可是在精神食粮匮乏的年代,能听到这种声音就足够叫人心旷神怡的了。 为了不惊动吹笛子的人,叶子藏在了柳树下,倾听着来自人们内心深处的竹靡相嬉般的乐声。 叶子找到了自己可供消遣课外活动时光的好的去处。在夕阳即将西下,万物都归于平静,躲在青竹般的柳枝下,听着天外来声,颇有一番感受。 为了掩人耳目,叶子手里拿着一本书,静静地坐在柳荫下。她安静的好像一片飘落在地上的树叶,无声无息地沉浸在娓婉动听的歌曲里。 一曲《扬鞭催马送粮忙》,吹出了农民心中的欢乐,马蹄声得得脆响地奔驰在送粮路上,给人带来了无限的激奋;一曲《百鸟朝风》,那种自由向上,百鸟齐争鸣,催人心动的呼唤,更是让人心驰神往。虽然可以听出笛子功夫的浅薄,却无法否认笛手的认真,充沛的精力和积极向上的精神,以及奋发的意气和情感。 笛声犹如一把神扇,挥走了叶子涌积在心中的烦意愁云。笛声,荡涤着叶子忧郁的的心,驱赶着多日来的不快,夕阳下的小河边,是她的世界,在这里有她的自信和自尊。这里没有冷嘲热讽,没有白眼。 我是一叶漂流的小舟,春水泛起我几多烦愁 我是一只春天的小鸟,忙碌着构筑我的巢穴 我是一抹浮水的绿柳,春风摇碎我几多梦境 春光暖,笑了待放的花苞 夕阳美,醉了漫天的余晖 晚风急,吹绿了遍野的青草 怎奈我,读书儿无法享受春光 怎奈我,读书郎挥洒了许多光阴 我的思绪是这绵长的柳丝 随风飘扬着我心中的惆怅 我思念着我生命中的姑娘 你何时来在我的身旁 待到柳枝长长 待到柳絮绵绵 我等待着你 做我永远的新娘 缠绵悱恻的歌声,勾起叶子的思念。婀娜多姿的柳条,让她想起了温馨的家。此时她仿佛看到了爸爸和妈妈,还有爸爸为她精心制作的柳笛,妈妈编织的花环,还有那绿色的柳球。 三月初三对于她们家来说,是个非常特别的日子,不单是花神的生日,也是她和妈妈的生日。两代人的生日,三代人的快乐,这一切如今都不存在了。 自从爸爸妈妈在沙漠中遇难,外婆再也没给她庆祝过生日,她们都在为失去亲人而难过。 今天早晨,外婆强装高兴地对她说,又是三月初三了,早早地回来一起和外婆种花。 叶子知道,种花是每年过生日的一部分,可是她不愿意一个人和外婆撒花种。以往的时候,都是她和妈妈一起把笑声和快乐撒在花池中的。她不愿意看见外婆强打精神,更不愿意看见外婆把眼泪洒进花池里。 她没有早早地回去,而是给外婆撒了个谎,说是学校里边有活动。 第八章 秀水河畔听柳歌 (4) 此时,她无心看书,很想给自己庆祝一下,让悲伤从手中溜走,让心情像这晚霞一样灿烂多彩。她顺手从树上采下一根缀满柳树花的枝条,剥开根部,牙齿咬住白白的枝条,只听吱吱吱如纤手撕锦般细微的响声过后,白嫩嫩的小手停在了枝条的梢头。一个柳球就做成了。 叶子还是第一次制作柳球,却得到了爸爸的真传。在这“淑气催黄鸟,晴光转绿萍”的特殊的日子里,看着翘首在柳树枝上的小鸟,听着优美动听的音乐,多日来的屈辱忘得一干二净。忧郁和沉闷,随着那吱吱吱的响声,悄悄地溜掉。孩子般的天真,又重新回到了她的身边。她那双白嫩嫩的手,饶有兴致地玩弄着缀在梢头的柳球,一种成就感让她喜出望外。她跳着蹦着,以枝条的长度为半径,甩动着。无忧无虑的笑,只属于孩子的笑声围绕着她,主宰着她,成了她的全部。 随着她手中枝条的一种轻微的变化,音乐戛然而止。 “咦”---声过后,她手中的枝条只剩下白白的筋骨了,柳球不知甩到何处去了。她非常懊悔地四处寻找着,情绪也随之沉落了下来。原来,那柳球承载着她许多许多,开心和快乐,还有童趣、童心和童稚。 就在她带着破坏了的心绪四处寻找她的柳球的时候,一个翩翩青年来到了她的面前。只见他一只手拿着笛子,一只手掌托着那个被甩落的柳球,笑吟吟地来在了叶子的身旁。非常绅士地说,请问,你是找这个吗? 叶子不好意思地说,你就是那个吹笛人? 吹笛人大度地一笑作为回答。 你的笛子吹得真好。 不用说,那这个绣球是甩给我的喽? 吹笛人并没有接着叶子的话茬说,他怕吓着眼前这个可爱的小姑娘。他换了一种口气,用商量的口吻说,作为你听音乐的代价,不要这么小气哟! 叶子见他戳穿了自己,不知该怎样来应对。在她看来偷听别人吹笛子,无异于偷窥人家的隐私。虽然她还不能正确理解隐私这个词的含义,反正她觉得在别人没有同意的情况下,总不是一件光彩的事。她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翻着一对漂亮的杏眼,红嘟嘟的小嘴呶起来,不情愿地摇着头。 吹笛人好像想起了什么,洪洲城人比较喜欢柳树,大家在春日里也特别喜欢用柳枝制作柳笛、柳球和花环。男孩子,大多有恋柳的癖好。面前这个女孩子,纤秀白净,气质高雅的模样,却也喜欢柳,并把它的精魂理解的这样深邃,他觉得很奇怪。 好奇心的支配,他试探着问叶子,你是跟谁学的? 叶子从来不愿在人们面前提到自己的家,更不愿意提及爸爸妈妈。可是,在这个人的面前,她竟然破了例,毫无介蒂地回答道,是我爸爸。她还说,每逢春天柳树开花的季节,爸爸总是带我戏柳,玩一些有趣的把戏。 你是叶子! 第九章 儿时情趣难忘怀 (1) 吹笛人准确地叫出了自己的名字,让叶子好不惊讶。她翻着一对漂亮的杏眼,借着夕阳的余晖打量着并辨认着面前这个长着毛毛胡子的大哥哥,怯懦地说,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你是…… 说说看,想起来我是谁了吗?猜错了没关系。 叶子摇了摇头。 年轻人为叶子不确定地认出了他而高兴,还不等叶子准确地说出他的名字,便又抢住话头说,咱们在一个大院里住过,小时候…… 你是? 好好想想,我们经常在一起玩过家家。 叶子懵懂地摇着头。 咱们俩经常搭配在一起。他想说,咱们俩经常扮作小两口,话到嘴边觉得不好出口,就又咽了回去。 你是柳树哥哥? 正是,你的记性真的不错。 柳哥哥,你怎么在这儿,是你吹的笛子吗?真好听。你是什么时候学会吹笛子的? 我是专门为你吹笛子听的,真的。 柳树还兴奋地说,有好多年没有见到你,你都长成了大姑娘了。柳树还说,我高中毕业了,去年考大学名落孙山,这不,又让家里人逼着回炉呢!我不是上学的材料。我的志愿就是当兵,或者当警察。没办法,家里人硬拉鸭子上架,也只有应付喽。没意思,真的没意思。可我还不知道你在这个学校,太好了,我们又见面了。 叶子的心情同时处在了极度的兴奋之中。她上前毫无顾忌地拉着柳树的手,晃荡着说,柳哥哥太好了,离开了那个大院,我就再也没有朋友了。真的。今天又见到了你,我又有人玩了。 时光倒退到十几年前,叶子和柳树住的是洪洲市同一个机关大院。大院的孩子众多,柳树由于年龄较大,便是那群孩子中的王者。 柳树家的保姆,家住运河西的三省交界处,乡土意识特别浓,还是个戏迷。她把孩子们集中在柳树的身旁,经常给他们讲一些妖魔鬼怪、才子佳人的故事,还教他们一些农村孩子玩的游戏。什么过家家呀,驮马打仗呀,还有老鹰抓小鸡等等。 每逢玩过家家时,柳树非常的霸道,总是挑选比他小几岁,个头矮矮,长得乖巧可爱的叶子做新娘。当然,他们也玩抛绣球的把戏,在众多的小伙伴们里边,他只抢叶子的绣球。别人的送上门来他都毫不客气地给扔在地上,有时还气急败坏地踏上一只脚。如果谁抢了叶子的绣球,他同样当仁不让,拼他个你死我活。 第九章 儿时情趣难忘怀 (2) 那天,叶子的外婆和柳树家的保姆,相约外出,便让柳树看上叶子。刚上一年级的柳树,因为淘气,被家里人看管的很严,难得有点人身自由。一看保姆走了,叶子又给送在了身边,他肆虐的时机已到,早就把大人的话忘在了脑后。 一声令下,很快便把大院的孩子们招在自己的麾下。 为了逗叶子高兴,柳树提议玩过家家,叶子是第一个响应的。 叶子手里拿着一个柳球,把小手高高地举过头顶,一咬牙一跺脚,就往男孩子那一方扔了过去。大家都知道叶子的柳球是柳树独霸的,谁要抢去准要吃拳头。偏偏有个刚搬进大院,还不懂规矩的水波不信邪,凭着他那在外边的一股野性,奋力地把叶子抛出的柳球抢了去。他还洋洋得意地晃着脑袋,颇像一个征服欧洲的凯撒大帝。 这下子捅了马蜂窝,不可一世的柳树,岂能忍受这种屈辱。他不禁大发雷霆,义正词严地告诉水波,叶子是我的新娘,谁也不能抢。 水波哪里会服气,说这是违反游戏规则的。为什么是你的?说好了的谁抢到是谁的,干嘛不守规矩! 自知理亏的柳树无言以对,他凭着一股邪劲,趁水波不注意的当儿,来了个突袭,使了个腿绊把水波摔在台阶上。登时,头被摔破了,还有鲜红的血流了出来。 柳树并不罢休。他见周围没有大人,又骑在了水波的身上。还不等水波从疼痛中缓过神来,他又是一阵的拳打脚踢,险些没有伤了眼珠。 多亏大人们来了,及时把两个战斗者拉开。此时,柳树像个愤怒的狮子,不顾一切地还在水波的腿上补了一脚。 保姆见此情景,吓得像筛糠一样。柳树闯了大祸,她柳树的妈妈怪罪下来,自己要吃不了兜着走,又怕水波的爸爸不依不饶,把事情给搞大了。 果不出其所料,水波的家人拉着鼻青脸肿的水波,在柳树的爸爸面前结结实实地告了一状。其结果是,除了柳树和爸爸登门道歉,还一连关了三天禁闭。 柳树失去了自由,叶子缠着外婆去看望了他。她把自己最好吃的东西省下来,偷偷地带给柳树。 柳树很悲壮地说,叶子,我都是为了你才给水波打仗的,你要记住以后的绣球不能抛给水波,要抛给我,你一定要做我的新娘。 叶子非常坚决地点着头,信誓旦旦地说,柳哥哥,我再也不了,每次我都送到你的手里,我就是你的新娘,好吗? 第九章 儿时情趣难忘怀 (3) 也就是说完这话的不几天,他们还没来得及再玩一次过家家,叶子家在一天的夜里便悄悄地搬出了大院。 想到这里,柳树有点难过地说,你为什么搬家也不说一声?害得我和水波,满城区旮旮旯旯转。像鬼子扫荡一样把全城梳理了一个遍,最后也没找到。 叶子沉痛地说,当时还小,根本不知道搬家的意义。我们到了一个非常贫穷的山区小镇上,在那里我同样非常地想你们,想在一起玩耍的小伙伴们。 柳树把那个柳球朝空中一抛,马上又接到了手里,随着空气的流动,像是抛却了过去的不快。他用成熟男人的口吻说,好了,都过去了。我们现在成了校友,又可以见面了。这不,你又把柳球抛给了我,太叫人高兴了。 叶子想说什么欲言又止,脸涨得通红通红的。 柳树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脸“腾”地一下红了,好像蒙了一层大红布。 柳树不好意思地看着手里的柳球,还想说什么,迟疑地张了几张嘴,似乎觉得有什么不妥,还是咽了下去。人大了心大了,有些话反而要字斟句酌,不知该怎么去说。他吭哧了半天说,叶子,你长成大人了,还是那样漂亮可爱。知道吗?当年咱们大院里的叔叔阿姨,还有我们这些大哥哥们哪个不喜欢你。你走了以后,大家经常念叨你,直到今年春节,我和水波还再提到你,他见到你,一定会很高兴的。 叶子说,你说的是水波,是哪个水波呀?我怎么想不起来? 这怎么可能,还记得吗?就是咱们在一起玩过家家的时候,他抢了你的柳球,让我给臭打了一顿的那个水波。 记不起来了,我们的班长就叫水波。 对了,就是那个水波。 第九章 儿时情趣难忘怀 (4) 柳树的脸一阵发热,幸亏有夕阳的遮盖,否则他将把一脸的红晕呈现在这个小妹妹的面前。他真怕叶子看出自己的窘状,戳穿他的谎话,让他无地自容。为了掩饰自己的窘迫,他立即转了话题,讨好地说,叶子你很喜欢这晚景吗? 喜欢。 我也喜欢。 叶子接着柳树的话茬说,我不光喜欢这傍晚的景色,还喜欢在夕阳下听音乐,如梦如幻,很抒情的。 柳树一阵无法抑制的激动。他故作镇定地说,那好哇!我每天都吹给你听,那你不要食言,每天都要来好吗? 好的! 柳树毕竟是个比叶子大几岁的成熟青年,他的思路要比叶子明晰得多,深远得多,同时也复杂得多。从看见叶子的第一眼起,他就想她是他的,她在他的心中,永远也跑不了的。他在自己的思路中铺设了一条无形的道,让叶子沿着他的思路走,用不知不觉的暗示,从而达到目的。 十四岁的年龄是单纯的,单纯的就像一张白纸。没有儿时的懵懂和无知,却对什么都好奇,也不会设防的。更何况,柳树是她儿时的保护神,是她的大哥哥和伙伴。也正是柳树的笛声伴随着她,让她进入一个美好的世界,忘记当初与人打交道的难处。她应该感谢他和的笛声。如果原先是在这里偷着听,那她今天则是受邀请的听众,她欣然地答应了。 第十章 豆寇年华恋柳笛 (2) 每天里,她认真听讲,接受着小李老师的发难,同学们的冷眼。只有这小河边,才是她自由的天地。在那里,有柳树的笛声,有小鸟的欢唱,有柳枝的轻舞,有清澈的流水。夕阳温润着她心中的悲凉,河水荡涤着她心中的不快,梳理着她杂乱的愁绪,特别是和柳树的相处,更使她心情愉快。 漫步在小河边,就像又回到了那个大院,他们在一起了,又是那样和谐融洽。柳树找回了儿时的感觉,他仍然是这个世界的主宰,叶子仍然是他忠实的臣民,被保护的弱者。他心里多年沉睡的某种东西似乎苏醒了。不是苏醒,说确切些,就是那种大男人的勇气和占有欲在滋长膨胀。他感觉自己的每一个毛孔,都在迅速的成熟之中,它们需要真情的慰问,需要肌肤的接近,需要异性的欣赏和关注。哪怕是一个眼神,对他,对于他的各个器官都是一个极大的赞赏、怂恿和慰藉。 在频频与叶子的接触中,唤醒了柳树的自觉和热情。这种自觉和热情,在逐渐的加强和升温。他变的阳光向上,积极主动。不再是那个木讷,对女生不屑一顾,恶语相加的大男孩了。 是叶子,他心中的新娘,驻扎在他的心灵的深处。纯洁美好的儿时记忆,已经无法清零。此时,他有一种无法压抑的保护欲在作祟。尽管他一时也难以辨认,不知自己的角色,是叶子的父亲还是哥哥?还是别的什么? 不!要远远地胜过父亲和哥哥,是一种超越亲情的至高无上的情感。 几乎是在一夜之间,柳树变了,他忽然间变得善解人意,开朗大方,即使对小李老师的那种长期以来不屑一顾的眼光,也变得既温柔而又宽宏。他不再那么刻薄,也不再是那个混世魔王。他的笛子吹得更好了,吹起苏联小夜曲,也变得是那样的舒放张狂而又富有韵味。 又是一个晴朗的下午,叶子完成了作业,随便拿起一本书,便匆匆忙忙地走出校园。寻着笛声,她悄悄地溜到了柳树的身后,一双纤细的小手捂住了柳树的双眼,用带着当地口音的男声说,你猜猜我是谁? 柳树没有立即猜,虽然他后边没有长眼,可是很远他就已经感觉到了她的到来。那种从肌肤里边散发出来,只有叶子独有的馨香味,只有他才能破译,只有他才能闻得到。 快猜,快猜,要不我就不松开。 柳树的心不自禁地咚咚地跳个不停,那敲鼓的声音冲击着他的整个胸膛。他的每一个神经都给调动了起来,组成了一个声势浩大的乐队,踊跃地弹奏出一首狂乱之曲。他觉得自己的整个身心都在颤抖,无法抑止的颤抖。 第十章 豆寇年华恋柳笛 (3) 此时,他就认定了,这个小时候的准新娘,早已生长在他的心中,植入他的每一个神经,是他的真爱。 柳树是女孩子们的偶像,被默认的白马王子。他有着健硕的身躯,一米七五的个头,挺拔而坚定的步履,更给人增加了美感。他有着天然的大麦色的肤色,给人一种神秘感。大大的双眼,镶嵌在直而且挺的鼻梁左右,那稍带忧伤的神色,显得更加迷人。还有那副性感的双唇,无不向人们展示着他内在的智慧和放浪不羁。因此,很多适龄的姑娘对他青睐有加,他却表现的木讷且又不屑一顾。 柳树一再告诫自己,叶子是小妹妹,还是个什么也不懂得小屁孩。他要慢慢地看着她长大,成熟。可他却难以抑制来自内心的浓情蜜意,无法熄灭心中的热情之火,还有蠢蠢欲动的意念。 他觉得自己变的邪恶了,堕落了。 他真想此时把叶子结结实实地搂在怀里,告诉她,我爱你,我爱你!做我的新娘吧,我会永远爱你的。 可是他不能,他怕吓着她。 尽管在睡梦里,他已经把她搂在怀里千百次了。而到了真正面对叶子时,他却不敢造次。他竭力用儿时的纯真情感,战胜了睡梦中的邪恶(他把它叫做邪恶),表现出了最大限度的矜持。这并不是他的高尚所然,他知道欲速则不达,叶子接受不了,事情反而会更加糟糕。 他喜欢顺其自然,水到渠成。 如今若是有人问他最怕什么?他会毫不犹豫地说,不怕天不怕地,不怕鬼不怕神,最怕的就是见不到叶子。每天的黄昏是他最幸福的时光,他要维护这个时间,不能只图一时之快,将永远的幸福和快乐丧失。 为掩饰自己心中的不安,柳树一个深深地呼吸,把自己的神经给放松了。他故意卖关子说,是小李老师吧,你不要再装样了,快松开! 不是,才不是呢! 那就是花仙子。对!是花仙子。我闻见花香的味道了,是不是等我来采花的呀?我可是个采花大盗哟!说着,他把笛子往地上一放,一转身把叶子拉入自己的怀中,故作惊讶地说,哇!是小叶子。没想到叶子也会玩这鬼把戏了,快说说是谁教你的。 叶子噘着红嘟嘟的小嘴,不高兴地说,你耍赖,违反游戏规则。猜不出来就耍赖,不给你玩了。你还重色轻友,把我的手给弄痛了。 柳树的心里一怔,可不能小看这小娃娃,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大人们小小的嫉妒心都有了。对于叶子的话,他虽然不生气,却是很在意的,她刚才小孩子般的话语,正好怂恿了他大男人的热情,给了他很大的思考空间。他断定,叶子还像小时候一样,一如既往地喜欢自己。这种喜欢,是把他作为一个玩伴,还是大哥哥?还是……他没有把握。 第十章 豆寇年华恋柳笛 (4) 信任和友谊已经上升到爱情的高度?他在内心里问自己。 不是他没有自信,因为叶子还只是个十四岁的孩子。在农村,有的男孩子还光着屁股满街跑呢。 叶子真的有点生气了,她独自跑到树后边,赌气地说,为什么非提那个小李老师,讨厌!我知道她对你好,好多同学都说,她对你很有意思的。可别搞什么师生恋呀! 是的,她尽管没有把小李老师欺负她的事告诉柳树,可她也不愿意在这个地方提到她,把她的整个情绪都给搞坏了。 柳树走到叶子面前,几乎是趴在耳朵上说,怎么?生气了。我检讨,我道歉,对不起了好吗?接着他拉起叶子的手,像哄孩子似的又说,好了,我甘愿受罚。 叶子毫不客气地说,当然要受罚,而且要重重地罚! 那你说怎么个罚法? 叶子指着一个电线杆,调皮地说,罚你把那只鸟抓下来送给我。 柳树抬起头顺着叶子手指的地方望去,电线杆上一只漂亮的小黄雀,正在瞪着调皮的眼睛望着他们两个。他毫不迟疑地说,好吧,我的公主,我一定给你抓住,抓不住我就不回来了。 说着,拉出了一副真的要去捕鸟的架势。 见柳树认真了,叶子慌了。她拉住柳树的衣服死死地不放,故作大方地说,好吧,鉴于你认错态度尚好,你的罪行给豁免了。我改变主意了,我不要那只小鸟了,我要你给我做个柳笛,非常好的柳笛,好的有点像笛子。 叶子说话的样子十分可爱,薄薄的红嘟嘟的小嘴唇,特别性感,也非常神秘,柳树看得简直入了迷。因为,不知道那小嘴巴里还会冒出来鬼主意。刚才,幸亏她及时改变了,要不,要了命他也给她抓不来呀!不过,她的善良和她的机智,以及她的随机应变,使她变得越发可爱了。他愿意为她去做一切,哪怕是上天摘月亮,下海捉鱼鳖,他都会不惜一切代价。就像刚才那只小鸟,他会撒开大腿与小鸟赛跑,直到把小鸟溜累了为止。 只是做个笛子,这样简单的事,柳树欣然地答应了。 好!明天就在这个地方交卷,不见不散。 说着两人双手击掌,四目相对,传递出意犹未尽的诸多信息。这种信息鼓舞着柳树,他的粗大的十指紧紧地扣住了叶子的柔若柳枝的纤指,久久地久久地粘合在一起,谁也没有立即离开的意思。 柳树顺势把手指一弯,把叶子的双手握在了自己的胸前。 夕阳渐渐地被夜色取代了,月亮不经意地在柳树梢头滑过,悬在天空上。预备上课的铃声当当当地划过夜空,谁也没有打破这种美好充满意境的气氛。两人静静地站在充满浪漫色调的小河边,手与手之间,书写着一种感情的密码。他们在心中诵读着,各自的理解,也都在心中酝酿着,这份儿时的情谊。 第十一章 柳笛声声寄真情 (1) 整整一个晚上,柳树都陶醉在兴奋之中,他琢磨着怎么样来满足叶子的好奇心。 他做要一个上好的柳笛。让柳笛把他的这份心意,这份情感,通过嘴巴传递给叶子;让这柳笛,代替他滚烫的唇,代替他滚烫的心,吻那红红的唇,性感的唇。 柳树有早练的习惯,早晨围着操场跑上十圈,天才能大亮,洗涮后,再去上早操。而今天,他却打破常规,起来先悄悄地洗干净手,然后又擦了把脸,用他心里的话说,这叫净身净手。 净手干什么? 净手去折柳枝。只有小手指一样粗细,光滑不粗糙的才适合做柳笛。借着晨辉,他爬上树去,选择好柳树枝,用特制的三角刀,截下一段。他端详了半天,一个奇妙的设想在大脑里形成。他用手量了一下,足够做三个眼的长度,也就是像一个比较成熟的笛子一样。他先按自己的设想挖好眼,然后让皮和柳条脱离,这样一个柳笛的雏形就初步具备了。他试着自己吹了吹,嘟嘟嘟的响声,像是憨厚的牛哞,不太理想。他要做一个雅致的精品,吹起来才能柔婉而有韵味。 他毫不心疼地毁掉了自己的劳动,重新爬上树去折了比刚才更理想的柳枝,用同样的制作工艺,做了一个比刚才要精致的多的柳笛。他放在嘴巴上试吹,仍然难以满意,便又一次毁掉。就这样一连做了十几个,最后在不断地革新中,才广泛吸取了芦笛和竹笛的长处,综合起来做了一个,既具有传统的柳笛风格,又有芦笛和竹笛之长的柳笛。这三种笛子的嫁接,达到了令他满意的效果。 柳树高兴万分,把苦和累早已抛到九霄云外,深深地给笛子一个亲切地吻。他想,但愿这个吻像春风一样,让叶子感到温暖舒意。 整整一天,柳树根本无心上课,只盼着太阳落山,黄昏尽快地到来。每日必上的几节课,由于昨日的激动,他根本就没有听进去,结果到了老师提问的时候他张口结舌,惹了不少的笑话。最后,他实在不忍心再让大家开心下去了,便假装头痛离开了教室。 有人说度日如年,此时柳树是深有体会,从课堂上回来到宿舍,他更是坐卧不安。大中午头里,竟然情不自禁地跑了好几趟小河边。当发现自己的荒唐时,禁不住讶然失笑,不好意思地摇摇头,自言自语道:我这是怎么了?难道……我真的被这个小丫头迷住了? 他知道自己在恋爱了,而且爱得是那样的迫切,那样的不能自已,那样的不可理喻。 一连好几次他都在不自觉地问自己:这就是爱吗?人都说爱情是甜蜜的快乐的,让人神往。而自己却坐卧不安痛苦难耐,几乎要失去理智。 第十一章 柳笛声声寄真情 (2) 这是爱情吗? 他反复地把玩着自己的杰作----柳笛,连饭也吃不进去。水波几次和他说话,他都心不在焉问非所答,水波摸了摸他的头,自言自语地说,没发烧呀?看到他那烦躁的样子,还是给他冲了一杯板蓝根,放在桌上。 柳树在等待,等待着惊喜,等待着爱的来临。 谢天谢地,总算到了课外活动时间了。柳树拿着柳笛和竹笛提前半个小时便来到了小河边,他和叶子第一次相遇的大柳树下。 太阳还在西边做最后的挣扎,以图把更多的余晖泼洒。小河水在晚霞的辉映下,显得更加幽静而又恬然。也许是昨晚的失眠,一天来的坐卧不宁,柳树有点疲倦了。他顺势躺在柳树下的草地上,慵懒地闭上了双眼。 一个如花似玉的仙子,来到了他的身边,带来了花的芳香。她那美丽的带有性感的朱唇,更像一朵含苞待放的玫瑰花,那朵玫瑰花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含在了他的嘴里。他贪婪地吸吮着,吸吮着…… 好吃吗?瞧你馋的,是不是做梦在吃什么好东西呀!快快说出来分享。 一阵银铃般的笑声,把他从梦里惊醒。柳树睁开惺忪的双眼,看见叶子正拿着一根柳枝撩拨他的嘴巴,他突然清醒了。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是在做梦。梦中那个美丽的仙子,就是叶子。勿容置疑,自己已经热切地爱上了她,同时也急切的需要她的爱的回报。面对这个天真无邪的小女孩,他真不知道该怎么说,又不知道该去怎么做。他佯装镇静,唯恐叶子看出他的心思,装作漫不经意地说,刚才我做了一个梦。 一个什么梦?快说说看,是不是梦见我了?叶子说到这里,有点失落地马上又否认说,才不会呢?是不是做梦娶媳妇了。叶子一反常态,变得快言快语又似乎心无顾忌,继而又是那样伤感地说道。 是,是在做梦,做梦真的梦见你了。 梦见我在干什么?听水波说你病了,没吃饭,给!说着把一包饼干递在了柳树的手中。 柳树想告诉叶子,梦中他把那朵玫瑰花含在了嘴里。话到嘴边他却不敢说,随着饼干一同嚥了回去。他怕叶子小小年纪,难以理解两情相悦,还不懂得爱情是怎么回事。他整日苦恼也就是为此,因为她还没有长大。他要等待,等她长得懂得爱情,懂得他的那颗心的时候。也就是说,他要等她爱他的时候。想到这里,他违心地说,梦见你捣乱,用柳枝撩拨我的脸。 不对,不对!纯属瞎编乱造,还有点拍马屁的嫌疑。叶子说着,噘起小嘴不理柳树了。 第十一章 柳笛声声寄真情 (3) 见到叶子生气,柳树实在是心疼。他一个鲤鱼打挺,从草地上站了起来,从叶子的身后悄悄地靠近了她。越是靠近她,那股从肌肤里散发出的馨香味,就越发清新怡人。他看到,叶子绸缎般的黑色秀发,把脖颈衬托得更加白皙而又性感,让他想入非非。他真想扑上前去,一把把她搂在怀里,用滚烫的嘴巴去熨帖她那单薄的身体,还有那红似玫瑰的小嘴。 生了气的叶子,凭着自己的第六感观,她知道柳树就在身边,而且还传递过来一股难以抵抗,似乎又有点磁力的热浪。她等待着,她等待着什么?连自己都感到很茫然,可是她总觉得自己在等待着一种关怀,一种熨帖或者是一种精神的给予,或者…… 小时候,她就希望别人的理解,让别人往她心里猜。 有时,大人猜不到她心里去,也只有以哭来表达心愿,可大人觉得那是无理取闹。每逢这种耍小伎俩的哭,怎么哄也哄不好,爸爸便采取冷处理,打手势让大家全都离开,独独留下她自己在那里干嚎。等她哭了好长时间,哭得累了的时候,两耳一支楞听不见动静,便从手指缝里,往四周一瞧,大人们各人去做各人的事情,早就把她忘得一干二净的了。这时,她便使尽最后的一点力气大声叫着外婆,快来哄哄我!快来哄哄我呀! 藏在一边的外婆,推门进来,假装不知地说,谁又惹我们叶子生气了?好了,别哭啦!咱们出去玩好吗?一句话便为她找了台阶。 今天,她生了气,她也非常需要一个台阶。需要柳树给她一个台阶,以便她好从生气的状态中摆脱出来,转换角色。 她等待着。 经过一段时间的感情酝酿,柳树缓缓地吐出一口气。他试着从后边把两手搭过肩去,对着她的耳朵,轻轻地而又充满柔性地说,生气了?叶子。知道吗?你生气的样子真好看! 一股热浪吹得她整个面部热哄哄的,舒服、舒爽,无法排解的幸福感传遍她的全身。她身体不自觉地晃了晃,想从柳树的双臂中挣脱,可身体早失了控,无法听从大脑的指挥,她似乎非常迷恋这种无伤大雅地亲密接触。 柳树并没有发现叶子的这些活思想,他完全把她当作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娃娃,根本不会对他的举动有什么深层次的理解。为了压抑自己冲动,等待着时机的成熟,他故意转移视线,把注意力引开。 此时他突然发现,对面柳树上有两只黄鹂在耳鬓厮磨,嘴巴不时地逗在一起,好像一副接吻的雕塑那样亲密无间,俨然是一对热恋中的爱人,或是一对恩爱的夫妻。他指着对面的小鸟对叶子说,叶子,瞧,那一对小鸟,多么亲热呀!我敢打赌,不消三分钟我能让它俩吵架分开。 叶子好像发现了什么,她从那种害怕、惊颤的感情旋涡中挣脱出来。此时她如释重负,以最快的速度调整着自己,装作不计前嫌地样子说,真的?我不信。你是在吹牛吧。不过,逗着玩还可以,你可别真的拆散了它们。 第十一章 柳笛声声寄真情(4) 柳树学着黄鹂的叫声,藏在柳树荫下,啁啁啾啾地分散了两只鸟的注意力,那叫声惟妙惟肖,不禁叫人拍手叫好。 两只傻鸟,双双把注意力集中在柳树的叫声上。 受了干扰的两只鸟,不再是卿卿我我的一对恋人,它们反目成仇,叽叽喳喳地对峙着,吵个没完。 一个口枪舌剑不饶人。 一个面红耳赤出口伤人。 两只鸟,你一嘴,我一嘴的互相中伤着,关系到了难解难分不可调和的地步。 不多时,一只鸟扑翅朝着他们藏身的树上飞了过来,落在了他们的头顶。它讨好似的朝着柳树的叫声,亲切地回应了起来。 这下可不得了啦!对面的鸟,转身对着这棵树啁啁啾啾地叫个不停,越叫越激烈,喋喋不休,聒噪不安。 叶子佩服地转过脑袋,竖起大拇指说,柳哥哥,你真行!真的不是吹牛。你让它们和好吧,怪可怜的。 这种朝秦暮楚的关系还叫爱情吗?让它们去吧,这叫自食其果。 噢!对了,你给我做的柳笛呢? 柳树想再逗逗她,可是又不忍心,大好的时光,光消耗在斗气上,那就太不值得了。 他没有讲制作过程,也没有讲他的愿望,只是把一个自己感觉满意的柳笛送在了叶子的嘴巴上。 叶子早就忘记了刚才的不快,把柳笛用手擦了擦,又在袖子上抹了抹,觉得还不太卫生,她又掏出了雪白的手绢反复地擦了又擦,才放心地放进嘴里吹。 嘟嘟嘟--她吹了几声,都是纸条。 柳树示意叶子,可以调节一下风流。 叶子试着又吹了几声,虽不成调,但是那种声音却已有音乐的成分在里边。虽比不上竹笛,却也有竹笛一般的韵味,听了以后,丝丝缕缕都拨动着人的心弦。 她反复地把玩着,左右上下审视着柳笛,一种感激之情流露了出来。不无欣赏地说,柳树哥哥,你真巧,做得柳笛好玩极了。谢谢你,和我爸爸做得一样,真精致耶! 一股暖意传遍了柳树的全身,他想总算没有白费功夫,让她玩着满意,这也是他的心愿。他意犹未尽地从叶子的嘴上取下柳笛,放在嘴上就吹。 柳笛上,有叶子的体温,还有体香,甜丝丝沁人肺腑的唾液,像一碗蜜汁,顿时溶进了血液中。一种自我的陶醉,让柳树情不自禁地有点眩晕。他享受着这种间接的亲密,享受着除了唇与唇的接触,心与心的碰撞而外,还有自己的心理感受。 柳树觉得最关键的是自己的感受,不管以什么样的方式,只要自己感受到了就足够了。 第十二章 秀水河边识柳趣 (1) 他告诉叶子,他做的这个笛子除了能吹出直音外,还可以吹些简易的曲调,因为有三个眼可供控制风的流动。他为她做着示范,吹起了《东方红》。 东方红 太阳升 ------------ 他为人民谋幸福 他是人民大救星 -------------- 歌曲从柳树丛中流出,粗犷的抒情,既婉转而又动听。笛声穿过小河,穿过青纱帐,在整个柳树林里鸣响,在黄昏的天空里回荡着。 叶子不等柳树继续往下吹,便一把从他的嘴上抢过柳笛。她用白皙的手擦了一遍又一遍,又在粉红色的罩衣上擦了擦,然后又拿出白色的手绢擦了一遍又一遍。最后,学着柳树的样子,吹出了不太像样乐曲。 叶子心中乐开了花。以前,她不止一次地吹过柳笛,可是从来不知柳笛竟然是这样的妙趣横生。当然她远远吹不到柳树的那个水平。因为柳树有吹竹笛的基础,吹起简易的柳笛,更是得心应手。让人听了,像是在吹竹笛一样,余音绕耳荡气回肠。 叶子最喜欢的是创新,新的发现远远要比水平更为重要。她把柳笛放在小嘴上,三个纤细的手指灵活地在柳笛上上下下跳跃着。仿佛那优美的乐曲,不是从柳笛里发出,而是从那如玉如笋般的小手指里弹奏出来的。 柳树如醉如痴地欣赏着叶子那欢快的神态,从心里感觉美滋滋的。他就是喜欢看她高兴的样子,她高兴起来像个调皮的小浣熊,叫人心疼又叫人爱。 他从叶子的嘴上取下来柳笛,欲直接放在嘴上吹。叶子下意识地拿出手绢,要给他擦干净唾液。他却坚决地抢了过来,非常自得地放在了自己的嘴上,又教给了她另一种吹法。 他把所有的眼都用手指堵上,用换气的方法,同样吹出了一首首好听的歌。 柳树为自己庆幸,在不知不觉中,他满足着自己的渴望和期待。尽管有点不是那么的光明正大,在叶子浑然不知的状况下,有侵犯当事人的知情权的嫌疑,显得不是那么的君子。虽然是间接地吻了叶子,足以让他心满意足了。 第十二章 秀水河边识柳趣 (2) 水波是洪洲一中的佼佼者。他虽然没有柳树健壮的体格,却也似邻家男孩样的帅气。那适中的身材,温和的面容,清澈明亮的双眼,无不蕴藏着聪明和智慧。他学习成绩名列前茅,又乐于助人,更是为他增加了个人魅力。虽然他从不张扬,大家却都知道,洪洲城最高行政长官,是他的爸爸。 据知情人士说,水波早就没有了妈妈,是靠老家里的大妈照顾长大的。 所谓的大妈,也就是他爸爸的结发之妻。 他的生母叫陆海琴,来自于青岛。当年是齐鲁大学的校花。作为革命功臣的水波的爸爸,在一次报告会上两人认识了,于是经组织介绍和一些政治攻势,陆海琴怀着对革命英雄的崇敬,与他的爸爸结为伉俪。 其实,陆海琴大学里早就有了自己的知心爱人,鉴于对英雄的崇拜,她还是牺牲了爱情忠实于英雄。可想而知,靠革命战火百炼成钢的英雄,钢性十足,霸气冲天,完全不顾及青岛女孩的娇柔,如对待革命战士一样颐指气使。结婚不久,两人之间便水火不容,整日吵闹不休,很快便把原本就不太牢固的感情,消耗殆尽。后来,一个老女人找上了门来,手中领着一男一女两个孩子,说是水波爸爸的结发老妻。 原来,在白色恐怖的年代里,水波爸爸的结发妻子,为躲避国民党的抓捕,在一次国民党军血洗村庄时,偷偷带着孩子们流浪他乡。解放后,水波爸爸找过她们。乡亲们说,那次扫荡村里几乎没有人活下来,连掩埋尸体的人都没有,恐怕娘几个已经不在了人世。 陆海琴并不知道这些过往,她以为水波爸爸故意隐瞒,一直把她蒙在鼓里。她难以接受这种尴尬的局面,加之在大学里的恋人,至他走后,便顺从了家人的安排,与一个华侨子女结了婚。后来,便离了婚至今未娶,而且还被打成了右派。就在一天的晚上,陆海琴与水波的爸爸大吵了一顿,丢下一张纸条奋然离家出走了。 那时候,水波刚满一岁。 他唯一的记忆,妈妈就是系在脖子上的一个项圈,项圈上有一个坠子,里面镶嵌着妈妈的照片。 妈妈笑得非常甜美。 陆海琴的出走,并没有给水家带来什么大的冲击。爸爸一个革命干部,讨厌小资的那种生活方式和情调,更讨厌她那种对他若即若离的态度。 追随爱情,就让她追去吧。 第十二章 秀水河边识柳趣 (3) 老英雄没有被击倒,他反而有一种被解脱的感觉。他深信终会有一天,她受不了思儿的痛苦,跑回这个家来,就再也不会跑了。 为了照顾水波,他与曾经失踪的结发老妻重归于好,还把以前的孩子全都接在了身边,一个更加热闹的家庭就重新组织了起来。因此,妈妈的出走,给水波带来的影响更是微乎其微。 大妈待他视如己出,哥哥姐姐们把他当作掌中之宝,他也就没有尝到过失母的痛苦和不幸。 长大了,他从大家的只言片语中听说,自己的妈妈是个非常漂亮的美人。也许是血浓于水的缘故,尽管大妈对他很好,他有时在夜晚,不免还是为身边没有自己的妈妈而黯然神伤。他经常看着妈妈的照片发呆,一看就是大半天。 自从再次遇上叶子以后,他好像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不知为何,他怎么看叶子的气质和神态都像自己的妈妈,也是那样的漂亮,也是有一种诱人的冷美。这种冷美,无时不打动着他,使他青春的心蠢蠢欲动。 难以抑制的心灵的波动,让他不能无动于衷含而不露。 水波是一个沉稳儒雅的乖男孩。可当他面对叶子的时候,就会变得慌乱而又不知所措,有时又变的是那样的笨拙而又不可理喻。他像所有的刚刚揭开青春面纱的男孩一样,想爱不敢去爱,反而一次又一次地把事情搞得更加糟糕,更加复杂。 思绪的纷乱,经常让他无法自已,无论做什么都不能按照预期的目标完成。不知有多少次,他好心却在叶子面前办出了一些坏事。为此,他非常苦恼,恨不得把自己搓成碎末。 烦恼无时不在袭扰着他,让他无法正常地生活下去。有好多次他都想向叶子表达自己的心曲,可总是被叶子的那种距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态给吓退了。他不愿意伤害叶子,因为叶子是他最喜欢的女孩。是叶子的到来,让他加快了自我成长的脚步,唤醒了他沉睡的懵懂和无知。他品尝到了思念、渴望和痛苦的滋味,也学会了如何克制情绪,从一个毛头小子变成了有心思的男孩。 他爱叶子,是爱在心里。如果叶子不愿意听得话,他宁肯烂在肚子里,也不会吐出一个字来的。 像所有恋爱中的人一样,水波变得沉默寡言,而又烦躁不安。他想找个人说说话,想找个地方发泄一下,可是他又能对谁说呢? 找柳树。 找柳树? 他摇了摇头,很快就否认了自己的想法。 一抬头,吓了他一个面红耳赤,在大柳树下,柳树和叶子在一起。 第十二章 秀水河边识柳趣 (4) 从柳树的表情上来看,水波已经明白了一切。 仍然是那个柳树,那个霸道,那个捷足先登的柳树。也许,叶子早已是他的掌中之物了。 水波深知,他不是柳树的对手,他是他的手下败将。 他非常后悔,自己近水楼台,为什么藏藏掩掩,断送了一段好的情谊。他的心在泣泣地流血。 叶子若无其事地以妩媚地一笑,给水波打了招呼。 噢!我是在教室里呆的腻歪了,想出来透透风的,你们俩可是真的会找地方,这里多有情调哇! 说完这句话,水波禁不住先脸红了。为了掩饰自己的窘状,他接着哼出了,“云霞出海曙,梅柳渡江春,淑气催黄鸟,晴光转绿苹。”这诗简直都叫古人写绝了。“娇凝翠绽魂儿颤”,春情难遣呀! 叶子非常惊讶地看着水波,问道,水波,今天你是怎么了?怎么大发诗情,成了诗圣。 柳树不等水波说什么,便没好气地说,发什么诗情,我看他是在发春情了,和个叫春的猫似的。 水波咬了咬牙,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粗俗,你少拿别人的开玩笑。 柳树毫不示弱地说,莫名其妙,怎么,伤情了? 真正莫名其妙的是叶子,她不知道两个人在搞什么名堂。为了使两个人都高兴起来,她说,咱们玩个游戏好不好,像刚才水波那样发诗兴。不过,有一个条件,每首都要与这柳有关。 柳树和水波两人相互瞪了一眼,转过身去,又满脸堆笑地迎合着叶子。 柳树首当其冲,他准确地吟出了贺知章的《咏柳树》:“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妆成金丝绦。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 水波也不甘示弱,他吟出了贾至的《春思》:“草色青青柳色黄,桃花历乱李花香。东风不为吹愁去,春风偏能惹恨长。” 柳树不加思索顺口又吟了一首杨巨源的《和练秀才柳树》:“水边柳树曲尘丝,立马烦君折一枝。惟有春风最相惜,殷勤更向手中吹。” 水波面露得意之色,他吟出了杨巨源的另一道诗《城东早春》:“诗家情景在新春,绿柳才黄半未匀。若待上林花似锦,出门俱是看花人。” 柳树抬头看着一钩冷月,自言自语道:“长天一月坠林梢,”太美了。 第十三章 柳丝绵长赋心曲 (1) 叶子成了一个看客,她铁面无私地裁判道,不行不行,这个没有柳字。 柳树稍一沉吟,摇头晃脑地吟出了戴叔伦那首非常有名的《兰溪棹歌》:“凉月如眉挂柳湾,越中山色镜中看。兰溪三日桃花雨,半夜鲤鱼来上滩。” 水波随口又吟出了武元衡的《春兴》:“柳树阴阴细雨晴,残花落尽见流莺。春风一夜吹乡梦,又逐春风到洛城。” 叶子听了两人的吟诵,不禁张口结舌,他们像是赌气一样,你一首我一首的不知要吟到什么时候。她灵机一动,阻止两人说,哎哎--这样不算,我说的是我们自己作诗,那么我的条件是很苛刻的哟! 水波说,什么条件,讲! 叶子说,我要求每一句都要有柳字,整个诗里边还要有水,有春,等等。 好!第一个响应的就是水波。 只见他眉头一锁轻吟浅唱道: 柳枝长长带春雨, 柳叶无语自芳菲。 柳风绵绵妆流年, 柳容锁烟仪态美。 好!柳树大加夸赞。 叶子说,好什么呀,瞎起哄,这里边有柳树,有叶,有风,可就是没有水,不符合标准,不算。 水波说,怎能没水呢,那水,是天水,是贵似油的春雨,可不是污染了的混浊了的,被人糟践了的水。 你的清纯固然可爱,柳树阴阳怪气地说道。 叶子表示理解地说,好了,好了!算你过关。柳哥哥,该你了。 柳树扬眉吐气地吟道: 阳春三月树柳风, 河水悠悠抚柳痕。 青枝绿叶结柳缘, 化作诗笺遣柳魂。 第十三章 柳丝绵长赋心曲 (2) 水波听了心里非常不是滋味,但是,他又不好发作,见叶子没有什么反映,他也装作没有听出什么不是的地方了。 他说,叶子,你光在这里作裁判,是不是也来一首,让我们开开眼界。 叶子略一沉思,爽快地说,好!那你们就听着。 情漫春水作柳诗, 桃园义士识柳趣。 竹笛一声唱柳曲, 如勾凉月催柳梦。 听了这颇有韵味的诗,水波首先鼓掌,赞扬道,好好好!叶子,够哥们意思,真的。好一个桃园义士识柳趣,真的出口不凡哪! 柳树也连声叫好,把个叶子说的反而有点不好意思了。 没容大家催促,水波也随之来了一首: 莺啼碧水柳风爽, 烟雾袅袅柳丝长。 晚风习习柳带露, 嫦娥眉下柳光流。 柳树见水波和叶子都有柳诗出口,自己也不甘落后,没容大家催促,便说了起来: 赞柳骨春风荡漾, 听柳语其思长长。 观柳采仪态万方, 闻柳香梦绕魂牵。 诗一出口,叶子便连声说,纯属凑字,太牵强了。 水波并不示弱,抢先道,我这里还有一首,说出来给你们听听,并把手放在胸前,颇有绅士风度地说,献丑啦! 恋柳情情漫春水, 思柳意情深意长。 结柳缘情思缘依, 念柳节情厚义高。 叶子心中虽然还有要唱的柳歌,可是她却不愿意说出口来,在心里默默地吟道: 风摆柳丝赋新诗, 水抚柳枝意婆娑。 阳照柳花注幽情, 月映柳影姿婀娜。 第十三章 柳丝绵长赋心曲 (3) 为了显示自己的才华,柳树信步走在小河旁,挖空心思地想把水波的气焰给压下去。 水波想说什么欲言又止,却见叶子脸色煞白,表情有点扭曲的样子,害怕地说,叶子,你怎么了?怎么了你!快说话呀! 叶子痛苦地摇着头,捂着肚子,还不等到她说出一个字来,只听她嗷地一声,倒在了地上,浑身上下立马汗水如注,衣服全被湿透了。 水波声嘶力竭地说,叶子,叶子你怎么了?千万不要吓唬我呀!快快快!我们去医院,去医院。你别怕,有我呢!说着背起叶子,边走边大声叫道,柳树,快!快上医院,叶子病了!叶子快不行了! 柳树收住思绪,疾步跑过来,见水波把叶子背在了身上,惊恐万状地说,叶子,这是怎么了?刚才不还好好的吗?这到底是怎么了! 叶子没有回答他们的话。她两眼紧闭,面部表情苦涩,痛苦地抽搐着。 一阵阵的疼痛,叶子昏厥了过去。 柳树几乎要哭的样子,他一边拖着叶子的身躯,一边督促着水波,快点,会出人命的。 在医院的门口,他们碰上了正要下班的沈倩如。柳树拉住妈妈的手说,妈妈快点,看看叶子怎么了?我们正说着话,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第十三章 柳丝绵长赋心曲 (4) 沈倩如顾不上锁自行车,便跟随着他们一起来到了急诊室。水波顺势把叶子放在了急诊台上,所有的医生大夫马上做好了抢救的准备。这时候,沈倩如看见了叶子裤子上的血迹,以妇产科大夫的敏感,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她示意柳树和水波出去,悄声地对医生护士说,不用采取其他措施了,先打个止痛针,稳定一下再说吧。 医生和护士都面面相觑,不知沈倩如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沈倩如笑着说,小姑娘长大了,月经的初潮,这是痛经。她对医生护士说,你们都出去吧,这里有我呢,她不会有事的。对了,蓝天你到我的办公室里,冲杯红糖水来。果然不出她所料,注射了止痛针,喝了杯红糖水,叶子便从疼痛中舒缓了过来。 在门外等候的柳树,见医生和护士都相继走了出来,急切地问,医生,叶子怎么样了?快告诉我呀!她没事吧。 医生非常暧昧地说,臭小子,一边去,尽瞎掺和,大惊小怪的,还以为出了人命了哩。 柳树想挤进急诊室,被蓝天一把拉了回来。大声说,这也是你该管的吗?该干嘛干嘛去,小心我拧掉你俩的脑袋。 叶子一把抓住沈倩如的手说,阿姨,我这是怎么了?刚才痛死了,我还以为自己要死掉了呢。 沈倩如抚摸着叶子的脸亲切地说,叶子,听阿姨说,你已经长大了,成为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女人。你来月经了,不过,有一点不好的是,你可能是先天空腔器官位置不正,痛经将伴随着你,直到你生了小孩子为止。 叶子吓得脸色煞白,害怕地说,阿姨,你说的是什么呀!我偷偷地看到过,书上写着来了月经,就不能和男人接触,会生小孩子的?我该怎么办呀! 第十四章 水波暗恋寄深情 (1) 沈倩如莫名其妙地说,什么怎么办?生小孩子,这是每个女人都期待的。难道,你将来不想做妈妈吗? 叶子急切地说,不是阿姨!我记得刚才我与柳哥哥和水波在小河边,怎么一会的工夫我就到这里来了呀?我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沈倩如说,这又有什么奇怪的,是水波和柳树两人把你背来的。看他们急的那个样,三个魂先叫你吓走了两个。她给叶子擦着脸上的冷汗接着又说,你是外婆的心肝宝贝,这么一惊一乍的,要是让外婆知道了,还不吓坏了。 叶子更是惊惧万分,瞪着两只眼睛,失声痛哭着说,我可怎么办呀?快救救我,他们为什么背我来呀?要生了小孩怎么办呀!我怎么向外婆交代,她会伤心死的。呜呜— 沈倩如说,瞧你这孩子,怎么不知好歹呀?要不是他们两个,你今天就会在大众广庭之下出丑。搞不好,还会出其他状况。你不感谢他们两个也就罢了,怎么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要是叫那两个傻小子听见了,不知有多么伤心失望呢。我还忘了说,水波背着你,还搞了人家一身的血迹。 叶子哭得更厉害了,阿姨,我才不感谢他们呢?我要是生了水波的小孩子怎么办呀?我可不想做妈妈呀! 沈倩如不解地说,叶子这哪跟哪呀?你给我说清楚了,他们俩都做了些什么?我找他们去,我是不会轻饶了他们的,臭小子,胆敢欺负我们叶子。 第十四章 水波暗恋寄深情 (2) 叶子停住哭声说,他们都没有欺负我,是我自己愿意哭的。我真是害怕,书上说了,有了月经就不能和男孩子接触,会怀孕生小孩子的。我的血流到了他们的身上,会不会?会不会生出小孩子来呀! 沈倩如终于听明白了,她禁不住在心中一笑,原来又是一个生理白痴。这都是女孩子们对性知识的缺乏所造成的,像叶子这样的孩子,都是如此的孤陋寡闻,谈性色变,更别说其他没有知识的孩子了。想到这里,她微微一笑,故意逗叶子说,生个小孩子多好哇!咱们大家当小玩具养着玩,外婆不知会有多高兴的。 叶子哇地一声又哭了,她摇晃着沈倩如的手臂说,阿姨,快救救我,快救救我呀!外婆要是知道我和男孩子在一起,会生气的。她让我好好地学习,将来做一个有知识的人,要像爸爸和妈妈一样。可是我宁愿玩我的布娃娃,怎么能养小孩子玩呢? 沈倩如看见叶子有趣的的样子,扑哧一下笑出了声。傻孩子,都读高中了,怎么连这点生理知识都不懂呀!男女之间,只是肌肤接触,又没有性接触,怎么会生出小孩子来呢?说着把蓝天递过来的卫生巾给了叶子,并教给她如何使用。 沈倩如语重心长地说,以后要多多注意身体,每月的这几天不要喝冷水,注意保温。再来的时候不要感到吃惊害怕,这是每个女孩子都要经历的。可能这次以后,要隔几个月才会来,或者时间更长。不过一旦这个时期过去了,就会每个月都要光顾的,它会成为你赶都赶不走的忠实的朋友。一会儿我给你开点益母膏,回去一定要记得吃哟! 第十四章 水波暗恋寄深情 (3) 急诊室的门突然间打开了,是水波搀扶着外婆进来了。沈倩如与叶子相视一笑,笑容可掬地说,干妈,您来啦,没事了。 外婆顾不上与沈倩如搭话,她急切地问叶子,孩子,你怎么了?我听水波说,你突然间晕倒了,你知道我有多么地害怕吗?叶子,你不能再出事了,外公外婆会受不了的。 沈倩如把外婆拉到一边,轻声地说,干妈,你不必害怕,她只是月经初潮,痛经引起的腹痛,回去做做热敷,就没事了。以后有什么情况,你让她直接找我就行了。看来这孩子的痛经很严重,这么小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呀,只有等生了孩子才能矫正过来。不过,我会想办法给她调理,尽量减少这个过程,尽量减轻疼痛。 外婆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如释重负地说,这我就放心了。幸亏有这两个孩子在,要不,还不知要发生什么事情呢?要是再有什么不测,那就会要了我的老命的。倩如,自从她妈妈走了以后,你可没少为这孩子操心,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 沈倩如说,干妈,这是应该的。她的爸爸妈妈都是我的好朋友,他们不在了,我就是她的亲妈。再说了,我身为妇产科大夫,为人接收新生儿无数,柳树和叶子都像我的亲生孩子一样。虽然柳树不像叶子一样听话,可都是我心中最爱的好孩子。 叶子面对柳树和水波,脸像大红布一样,非常不好意思地抿着嘴笑了笑说,谢谢你们,过几天我请你们吃冰淇淋。 沈倩如插话说,阿姨怎么给你说的来着,冰淇淋可不能随便吃了,小心凉着。对了,水波脱下你的衣服,我给你洗洗,刚才是叶子的腿不小心刮破了,搞得你衣服上有血迹。 水波惊慌地说,叶子,腿哪里破了,都是我不小心。当时见你疼的那个样子,把我吓坏了。对不起!都是我太粗心了,又为你带来了新伤。 柳树一把拉过水波,拖出急诊室,咬牙切齿地说,你小子是装的,还是真的不知道呀!那是女孩子的月经,一个月一次,这就意味着,小女孩变成大女孩了。你小子可要小心了,离她远一点。 第十四章 水波暗恋寄深情 (4) 水波一脸的无辜,不知柳树在说什么,他懵懂地说,你懂得多行了吧,尽充大尾巴狼。医生还不如你呀,沈医生说是腿破了,你还又给搞出来个月什么什么的。我听你的还是听医生的,在这里少给我不懂装懂,无事生非。 柳树再次认真地说,小毛孩子,说了你也不懂。工厂里的女工每月都有一天假期,就是因为这个事,这是一种生理现象。不信是吧,不信回去问你表姐。 水波半信半疑地回到了家中,他背着所有的人,偷偷地找到表姐。扭扭捏捏地说,表姐,我问你个问题,你可要如实地回答我呀! 蓝天说,啥事呀?还搞得这么神神秘秘的。 水波压低声音不好意思地说,女孩子大了,是不是到了十四、十五岁就要来月经? 蓝天脱口而出,我怎么知道? 水波紧追不舍地说,你也是女孩,是比叶子要大的多的女孩,怎么会不知道呢?是柳树告诉我的,让我回来问你,说你会知道的。 蓝天不自觉地捂住了嘴巴,慌忙中知道自己语中有失,忙打问道,柳树为什么让你来问我,为什么?告诉我! 水波说,不为什么?因为你是大女孩,而且还是妇产科的护士,当然就懂得这些了,不问你问谁呀! 蓝天说,真的是这样吗? 水波说,你紧张什么呀?我也不懂得,也就是随便问问。今天你也看到了,叶子到了医院的样子,我还以为是得了什么急病。沈医生半遮半掩的,当时我就觉得可疑。但是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便急着去叫外婆,回来的时候,沈医生让我把衣服脱下来洗洗,说是叶子的腿碰破了。我以为是背她的时候不小心碰坏的,便想看看什么情况。可是叶子非常害羞地不让我看,沈医生也挡着不让我看,外婆在那里的表情也很奇怪。柳树却把我拉出来训了一顿,说我是个智残,让我回家来问问你。 第十五章 纤柳弄姿惜相知 (1) 听了水波的话,蓝天悬着的心才算落了下来,她以为自己的伪装被人看穿。柳树是沈医生的独生子,柳树知道的事沈医生肯定早晚也会知道的。如果中性人的身份被如此早的揭穿,那叫她可如何做人呀!医院的人一旦把她的性别公开,身为妇产科的医生,人们还不把她当成怪物来看,她可真的无法在这里工作下去了。她禁不住的一阵难过,水波因为没有妈妈,大妈又是不识字的农村妇女,不问我又去问谁呀?想到这里,她装作若无其事地说,噢,柳树说得对,是这样,每个大女孩,都是这样。 水波悄悄地说,表姐,你也是这样吗? 蓝天被他问的张口结舌,一时答不上来,她躲躲闪闪地说,臭流氓,谁叫你问我这些的,这也是男孩子随便问的吗?你小心点,你再这样不知羞耻,我会告诉表舅,问他还管不管你了。 水波马上息事宁人地说,好了好了,我不问还不行了吗?还是护士呢,一点也不大方,白白地在城里住了这么多年,小家子气。你农村的那些封建思想,什么时候能改掉呀!真愁人哟! 蓝天心想,是呀,大女孩是要来月经的,我没有。可我一定要做出样子来才对呀,也免去别人质疑我的性别。 水波并没有发现她的这些活思想,他却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用报纸包上,放在了自己箱子的最深处。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这是为什么。第二天表姐要给他洗衣服的时候,他却说,衣服晾在铁丝上,被风刮跑了。 第十五章 纤柳弄姿惜 相知(2) 柳树的温情,细微的关心和忍让,缺少父母之爱和兄妹温情的叶子心灵上找到了归属感。在心灵漂泊的时候,她渴望和期待这种情感的抚慰。 秀水河边,虽不像公园的环境那么的怡人,却是他们心灵的花园。 每天里,柳树和叶子,在紧张的学习之后,把这里当作缓解身心的最佳地方。只有在这里,心灵才能得到暂时的安宁;只有在这里,他们才能感到自己的存在,才能更加认识自己对别人的重要程度。 爱是什么?柳树在思考中不止一次的问过自己。爱是双方产生正向情感的共鸣,潜藏在人体内的微妙的心理冲动,心理学家会这样说。可是这对于柳树是完全解释不过去的,在没有遇到叶子之前,他的情感细胞似乎处在朦胧混沌的状态,面对来自外界的撞击,或者叫做引诱,找不到接受与否的理由。是叶子唤醒了他对情感的感知和愚钝,发掘出了他多年的潜意识。他终于明白了,原来他是在等待,等待着久久藏在内心深处的那个女孩,那个时常入梦的女孩,也是任何人都无法取代的女孩。 叶子的出现,使他品尝到了爱的滋味,悟出了爱的真谛。叶子对于他,如雨露之于禾苗,如星光之于黑夜,如空气之于人类。这种爱是刻骨铭心、是纯洁高尚的,是给予和付出。是他证明雄性骁勇的沙场,是他心灵的栖息地。 这种情感是由来已久的,从叶子刚刚两三岁时,他觉得自己就已经爱上她了,不!好像还要早。 记得那是个一树春风,“百般红紫斗芳菲”的傍晚,他和妈妈一起去看望叶子的妈妈。说得确切些,是看望叶子和她的妈妈。那时,叶子刚刚从妈妈的肚子里钻出来,他就听到了那美妙的哭声,那哭声扯动着他的心弦,让他幼小的心灵久久无法松弛下来。 他扯着妈妈的手,示意妈妈快去抱抱小妹妹,怕她哭坏了,哭丑了。 当叶子从产房里抱出来的时候,护士把一个红红的小脸蛋贴在了柳树的脸上。他接触到了软软的皮肤,闻见了淡淡的馨香,心情为此激动不已。也就是从那一刻开始,他就喜欢上了她。他不单单是叶子出产房的第一见证人,还相互间把初吻奉献了出来。 第十五章 纤柳弄姿惜相知 (3) 那天,外婆给叶子喂牛奶,嘴巴上流出了一滴,柳树趴在跟前伸出小舌头咋吧咋吧地给吮进了嘴里。外婆说,脏还不脏,羞不羞呀?柳树天真地说不羞不羞,我喜欢小妹妹就不嫌她脏了。 外婆说,那你怎么老是嫌别人脏呢? 柳树不假思考地说,大人们身上有股大人味,好难闻。 那小朋友呢? 小朋友他们是泥做的,很脏。 那你呢? 我是风做的雨做的,一身清爽。 那小妹妹呢? 小妹妹是花做的,浑身上下透着花香味。 外婆还说,那你长大会欺负小妹妹吗? 不会的。长大了我要天天抱着小妹妹,像你这样给她喂奶,每天让她吃的饱饱的,让她长得胖胖的,长得漂漂亮亮的。 童言无忌,柳树的话把外婆笑得前仰后合。她边擦眼泪边指着柳树的眉头说,傻孩子,你长妹妹也在长啊!这样吧,等妹妹长大给你做新娘好吗? 当然好了!那我就能和小妹妹成天在一起了,像我爸爸妈妈一样。我爸爸妈妈连睡觉都在一起,成天不知搞什么名堂,嘀嘀咕咕的。我一个人睡在小屋子里,有时候好害怕好害怕,可他们却不管我。等我和小妹妹都长大了,也可以睡在一起吗? 从那时开始,柳树认准了叶子,觉得她理所当然是属于他的。他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地保护她。因此,无论是玩游戏还是过家家,他总要把叶子和自己联系在一起,不允许任何人在形式上占有她。 叶子全家的突然离开,柳树嚎啕大哭,暗自伤心了好长时间。与叶子再次的相遇,是上天赐给他的良机。他已经明白了,叶子对他的重要性。美中不足的是,叶子还是一个情窦未开的小孩子。 不过,昨天的突然晕厥,妈妈说,叶子长大了。从她那害羞的表情中,他看到了希望,看到了未来,看到了小女孩已经成长为少女的突变。 第十五章 纤柳弄姿惜相知 (4) 如果把女孩子比作一朵花的话,现在的叶子只是一片欲开的花苞,她还有待于时间的等待,春雨的滋润,更需要春风的抚慰。 柳树愿把时间缩短为零,愿做那天街的小雨,润地如酥。更愿做一缕春风,把那待放的情窦吹开抚醒。 爱不是过家家。 柳树在等待,要等待叶子的自我觉醒。 柳树感觉得出来,叶子是喜欢和他在一起的,至于她是否爱自己,他却没有十分的把握。尽管他想让自己表现出更大能量的洒脱,以示大男孩的风度,可也难免落于俗套。他像所有的恋爱中的人一样,神经过敏,对自己的能力和吸引力产生怀疑,一切都在不确定之中。 叶子一天天的在向他靠近。多日来他用心用行动用理念在引导她,用强烈的欲望和期待在启发她。他愿意等待。 他需要那样的感觉,同时他也需要那样的感动,还需要那样的陶醉。 叶子作为一个十四岁的少女,也许多年的磨难把她变得迟钝了,可是对于与柳树的相遇,她仍然感觉是那样的亲切。在内心深处,她追寻着。她需要温情,需要呵护。柳树才是她最好的保护神,让她觉得踏实。 也就是她需要他的时候,他来了。一如既往地对她百般地呵护。 那日,柳树故意让她看见的那一对鸟的对吻。 叶子好害怕,好害羞。 其实她早有一种莫名的期待,期待着那宽阔的胸膛靠近,再靠近。可是她又是那样的害怕他的靠近。她希望身体的相融,却又不知道那相融的感觉将是如何,将会给自己带来些什么。就这样,多少天来她一直在浑浑噩噩中度过。她警告过自己好多次,不要再去小河边了,不要再去听什么笛子了,也不要去看什么夕阳了,更不要去找那个柳哥哥了。可是,她每天都在渴求着渴望着,心魂与身体相互矛盾着。可是,平日里像是神使鬼差一般,到了课外活动时间,还不等下课铃声响起,她的脚步不由自主地,便走到了桥头。 从表面上看,他们俩明显地是在疏远着,却故意制造相遇的机会。相遇以后,又不能更快地分开,一个是在等待着对方有什么表示,一个是在渴望着什么,又怕有什么发生。 两人的交谈再也不是那么的自如了,有时是问非所答,有时又是答非所问。 肚子不疼了吧? 好半天听不见回答,似乎在寻找着合适的措辞,又似乎心有所思。楞了好长时间,柳树放弃了她的回答,想找另一个话题来打破僵局。 第十六章 相互爱慕始知解 (1) 叶子却像从梦中惊醒,漫不经意地说,这春天就要过去了。 嫋嫋古堤边 青青一树烟 若为丝不断 ………… 下一句是“留取系郎船”。不知为何,里边有一个郎字却让她难以吐出口来。 柳树两眼傻傻地看了看天空、还有轻抚河水的柳树,想说出下一句,“留取系郎船”,却欲言又止。也因有个郎字不好说出口,临了却冒出来这么一句,妈妈给你的药要好好地吃呀! 平日里口若悬河的柳树,面对叶子,说话总是前言不搭后语,连随机应变的能力也丧失了。每当他发现自己又进入了困境,便及时地调整,下决心,一定要从尴尬中走出来,恢复以往谈笑自如的局面。可是,无论他怎样都是进退维谷,怎样的努力都是无济于事,反而僵局更加难以摆脱。 他非常地恨自己,关键的时候掉链子,不能把握时机,主宰自己的命运。有好多次,自己痛下决心,真不如一口说给她,然后等待她的判决,然后…… 他不敢考虑很多的然后,他还是心有余悸,怕吓着她,怕吓跑了她,更怕永远地失去她。可是,不这样,他又有什么办法呢?他已无法这样永远地等待下去,他怕自己就这样的忧郁而死,从此再也没有机会来表达爱慕叶子的心迹。 表面上叶子的整个身心,沉浸在手中作为道具的书本里,可是她却一个字也没有看下去。听了柳树的话,她反而看清了自己拿的本书是诗词,胡乱翻的竟是李煜的一江春水向东流。她看着一碧清水,非常感慨地念出了李煜的那首诗: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是啊,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柳树以为叶子是在抑郁自己,心中不免更添了几分惆怅。唉!小丫头,你知道吗?我是为你愁闷为你忧,你竟还在那里戏谑我。叶子,你快快长大吧!你长大了,也许就会体会到我现在的心思了,只有你长大了,我才能毫无顾忌。 柳哥哥,我--叶子此时不知是什么地方来了灵感,竟然非常调皮地朝柳树走近了几步。 柳树坚决地纠正了她的叫法,去!不要叫我哥哥。我是你的校友,叫我的名字。 叶子听了这番话,大声地笑了开来。 这笑声,让柳树浑身的不自在。 叶子却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她继续揶揄地说,我也没说要叫你别的呀?师兄妹,不就是称兄道妹的吗?你比我大,那我还是该叫你柳哥哥呀! 殊不知,叶子是在堵塞自己的思路,她不愿意让还不太成熟的心灵过早地去想一些朦胧的东西,想不清楚的事情更没有必要贸然地去做,这不是她的性格所为。她不止一次在心灵的深处告诉自己,柳树是我的大哥哥。是的,他就是我的大哥哥。我喜欢他做我的哥哥。今天在长时间的僵局中脱口而出的一声柳哥哥,是她心灵深处的一种流露。而她却没有想到,在柳树的面前反响竟然是这么大。多少天来,她就想得到这种诠释,可是苦于没有合适的出处和理由。柳树把它说出来了,她心中一阵的轻松,一种毫无负罪感的轻松,把她的心又给往前推进了一步,一道亮光又透进了她的心房。 第十六章 相互爱慕始知解 (2) 在若即若离中,表面上是相互之间的生疏和远行,柳树却明确地感觉到情感的炽热和浓郁。 虽然他们都在意识中有一种改变现状的要求,可是在表面上又非常矛盾地去否认这一点。 当他们发现,相互间需要接近的时候,觉醒为时已晚,已无法自已。任谁在惶惑中也无法克服眼前的一切。在生命中,相互储藏着彼此的信息和密码,凭潜意识便可识别对方,感受对方的存在。 柳树虽然是情之所至,内心中想达到某种目的,而不断地为自己创造了条件。走到这一步,既在他的意料之中,又是预料之外。意料中的是,他们的关系随着时间的推移,会变得更加密切,达到儿时的梦想。他却没有预料到小小的叶子,也是她如此熟悉的叶子,单纯的如一张白纸,竟然是一只铁鏊子,把他煎熬得如此难耐。本来就没有爱过的他,以为爱情是一个非常美好的东西,是人人都向往而必须享受的一顿生命美餐。可是非然,随着双方的心灵的贴近,相互之间的痛苦反而增大。他不知该怎样对待一个尚未觉醒的的灵魂。以自己的方式,以正常人的方式,可是不行。他面对的是比自己小五岁,情窦初开的小姑娘,一个把自己视为父亲兼哥哥的小丫头。他不能伤害到她,包括以爱的方式,只能让她品尝觉醒后快乐和幸福。 五岁,在他们那个年龄段,却是四分之一的年龄。 等待,对于他来说,是那样的难耐。一个精力旺盛的大小伙子,等着一个属于自己,确切些说,从她的生命存在的那一天,就属于自己的小姑娘(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那将是多么残酷而又难耐的事情。 等她。 等她等得好心痛。 等她,让他体味到了,爱不尽是美好的,也是辛苦的,是折磨人的。爱是两情相悦不是一厢情愿的,也不是强行的霸道的,是相互渗透相互理解相互融合的。爱是心理的一种默契。这种默契在他们之间究竟存不存在,他无法回答自己。如果真的存在,为什么他们现在所做的一切,完全是为了相互煎熬,相互疏远,这种境遇中爱又何在? 第十六章 相互爱慕始知解 (3) 柳树有生以来对自己的能力产生了怀疑,而这种怀疑是那样的恍恍惚惚,那么的不明确,又是那么的不肯定。若是说他们之间的爱真的存在的话,会不会是在他的引导和想象中的感染促成的,那里边有许多的不确定因素,一种以自己的意志为转移的爱究竟有多少可信度,自己一点把握也没有。 也许是人的一种生命惯性,也许是动物对于自己行踪的一种书写方式,也许有一种无法改变的生命轨迹在作怪。身体的距离拉远,柳树对自己怀疑度增加。尽管有很多地方,两人都故意装作熟视无睹,却有一种心照不宣。有时一个眼神胜过说许多的话语,但这种方式神秘而有意思,却是他最苦恼的事情。他不愿意这样,沉闷不知会在何时把他压垮。 夏天的黄昏来得格外晚。天气闷热,气压低的让人喘不过气来,为了缓解一天来的燥热,同学们大多都集中在小河边的柳树荫下。 小河边好像一块磁石,吸引着柳树的脚步。没想到叶子却早已捷足先登。她两眼盯着汩汩流淌河水,竟连柳树的到来似乎都没觉察到。 柳树没有去打搅叶子,只是远远地欣赏着她的背影。这是一种享受,是只有他才能感觉到的一种自我陶醉。可是这种机会太少了,即使有,每次都会被叶子破译,让他无地自容,有点偷窥的嫌疑。不知已有多少次,她都机警地把他这个男子汉的脸给撕得粉碎,而她却觉得开心。 柳树却非常享受,他在被书写破译的沮丧中,构筑着自己的内心大厦。 叶子早就感觉到柳树的到来,她学会了装模作样。她已逐渐克服掉被人偷窥时如芒在背、神经质、反应过激的情绪。被欣赏的眼波,似沐浴在夏日凉凉的雨丝中,给她梦幻般的想象和惬意。 第十六章 相互爱慕始知解 (4) 不知过了多久,柳树非常沮丧地走向前去。 他无法再忍受装模作样的视若岡闻,怀着忐忑不安地心情,走近了叶子。他用焦躁而又温柔的声调说,叶子,你在干什么? 说完他几乎要抽自己一个耳光,这纯粹是废话,干巴巴的没劲。 叶子没有转头,也没有注意他的情绪,心中一阵惊喜,她为自己耍的小伎俩兴奋的真想跳起来。但是,她还是佯装不在乎地说,难道你看不见嘛? 一丝非常不痛快的云彩掠过柳树的心头,他很在意叶子的每句话。刚才分明是在说,你瞎呀!看不见我在干什么吗?确实,他真的没有看见她在做什么,他一直在想自己的心思,在琢磨叶子的心理。 叶子是在看一对交尾的水蜻蜓,它们落在纤细的水草上,亲密无间的样子实在可爱。她在心中感叹这大自然,为生物提供了多么优美的环境,在这碧水绿草之间,交头接耳真有点浪漫情调。 此时,叶子冷不防站了起来,正好碰在了柳树的下腭,双方都闪了一个趔趄。叶子的身体朝着小溪的方向倾倒,出于本能,他们相互抓住了对方,并且都把对方抓得很紧。柳树一屁股坐在了草地上,叶子则顺势倒在了柳树的怀里。 经过多日的冷战,以这种方式相互接纳,这是他们始料不及的。可是他们谁也没有愠恼的表现,心照不宣地相视而笑。那种笑是发自于内心的,是期待已久的笑,是久违了的传递信息的一种方式。正当他们沉浸在自己不经意设计的小伎俩中,一阵说话声和着脚步由远而近向这边走来,双方同时意识到,今天的柳树荫不是属于他们自己的。 柳树首先站起,一个眼色,叶子便像个跟屁虫。小时候过马路,她习惯扯着柳树的衣襟,只要有柳哥哥在,她就什么也不怕。 踩着松软的植被,呼吸着潮湿的空气,尽管气压低的让人喘不过气来,他们都感觉不到。只有一种身体微微接触的快感,一种相互之间的期待。 期待什么?谁也说不清楚。他们唯一知道的就是要躲避人群,要躲避自己所熟悉的环境,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到一个谁也看不见他们的地方。 第十七章 谷堆脚下说凤凰 (1) 这是一条小路。是顺着小河延伸的,两边长满了槁草,弯弯曲曲一直通到运河。小时候,柳树经常带着小伙伴们,在城外疯玩,这里是他来的最多的地方,因此对这条路再熟悉不过了。 在叶子面前,他努力说服自己,吾非王者,不可像楚霸王一样的霸气。在大人面前,是一个不愿学习的混世魔王。可那种与生俱来的占有欲,如雨后的青草,在他的心里滋长膨胀。他想真正地拥有叶子,不是小时候过家家那样形式上的拥有。他需要的是全部的拥有,不管是形式上还是精神上,还是……可是他又怕这种拥有,会泯灭了他统治叶子的决心。他会顺着她,他就会失去自己,失去对她的威慑力。 柳树是有自信的。在叶子的心灵深处,他就是叶子最信赖的人。 柳树带着叶子钻进了青纱帐,小心翼翼地拨开眼前的玉米棵子,唯恐葱茏蔓蔓的玉米叶,如一片片锋利的小刀,把叶子白白的嫩嫩的小胳膊给划破了。他倾斜着身体,倒退着挪步,用以给叶子打开一道屏障,用脊背与玉米叶的摩擦以保护叶子。 叶子噘着一张红嘟嘟的小嘴,晶莹的双眼非常感激地看着柳树。 柳树把这些看在眼里,整个身心涨满了春潮。玉米叶划破了他的脊背,疼痛刺激着他,鼓舞着他,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叶子,真的非常希望叶子脚底下一绊,朝前冲过来。这时候,他会奋不顾身地把她揽进怀里,吻她的唇,吸她身上的汗,把那热哄哄的馨香味当作可秀的晚餐。 走出了青纱帐,从距离上来说,他们已经真正意义上地出了城。 虽然洪洲市区与农村没有什么根本的界限,大多都是以这条小河来区分的,人们又习惯地称它为护城河。城市虽然不大,但到乡下随意走动的机会还是很少的。长这么大,她还几乎没有离开过家一步,所谓的外出也都是有家中的亲人陪伴着。 洪洲市的周围是没有山的。虽然城里有所谓的渔山、琵琶山,只是比平地稍微突出了一点。换句话说,大水漫过市区时,它可能鼓着肚皮,裸露在水中。真正具备山的概念,便是公园里的土堆。那是历代修浚大运河河道时,多余的泥土无处可放,便堆放在那里。随着岁月的流逝,泥沙垃圾堆积如山,便形成了全城独一无二的制高点。到了清朝,它已长成了身个,足以与山可齐肩,人们便把它叫做小土山。因为这里是一块无主地,三教九流玩枪的使棒的都聚集了来,卖野药的摆地摊的也都来凑开了热闹。到了民国,这里竟然成了全国与京城天桥、天津劝业场齐名的杂巴地。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政府接管了这里,所有的人都各归其位。小土山,仍在,变成了风景秀丽的人民公园。 第十七章 谷堆脚下说凤凰 (2) 在荒郊野外,却神奇般的出现了与小土山相媲美的山包,比修整好的人民公园里的假山不差上下。 一个,两个,三个,这么多呀!叶子瞪大了眼睛,惊奇地数着。 这叫谷堆,这个村就叫九米谷堆。柳树兴奋地对叶子说。 多好听的名字呀!九米谷堆,里边还有好多米吧?肯定有一个很好听的故事在里边。 柳树兴致勃勃地说,这里曾经是一个古战场。相传北宋末年,辽兵大举入侵中原,以穆桂英为帅的杨家将,受朝廷委托奋起反击。当时,以白天祖为首的辽军攻占洪洲城,在运河北岸,太白楼一天门处,布下“天门阵”,以待杨家将自投罗网。而穆桂英发现其计谋后,在此处围城打援。双方相持多日,宋军粮草将尽,无力恋战。就在这紧要关头,玉皇大帝前来助阵,营地一夜之间神奇地堆起了九个谷堆。穆桂英便将计就计,命将士们在固堆表面上撒满小米和黄草来迷惑辽军。当白天祖看到宋营的粮草充足后信以为真,加之辽兵的粮草断绝,不敢继续与宋军对抗,只好自动退兵。穆桂英就这样巧破“天门阵”,用计谋轻而易举地收复了洪洲城。这就是“九米固堆”的传说。 另一种传说,穆桂英与白天祖大战洪洲城,月余终于获胜,九名杨家女将壮烈牺牲。穆桂英悲痛万分,亲自筑土重葬九位英烈,筑成九个大坟冢,后人称为“九女固堆”。 因此,这里高大的土丘九座,当地群众俗称“九米固堆”,又称“九女固堆”。休要小看这土丘九座,九米固堆可是洪洲城的一大景观,久负盛名。 据载:九女固堆,凡九堆,七在东,二在西,参差相向。明靳学颜有《九冢诗》。 虹梁袅袅带荒陂,青冢垒垒似九疑。石马有魂嘶夜雨,金凫无羽泛洪池。 当年应下牛山泪,落日空留挂剑枝。试一投祠向冥漠,白杨无数起悲飓。 叶子说,叫你这么一说,还真有点肃杀的感觉。 为了缓和气氛,柳树非常轻松地说,不过传说中还有另外一种版本。说这里曾经有一个老员外,膝下无子,只有九个女儿,怕父母老来无依,便化作九个谷堆,陪伴父母。 第十七章 谷堆脚下说凤凰 (3) 其实,这里是一个汉墓群,汉朝刘秀的孙子被敕封为洪洲王,这里便是洪洲王的陵地,里边挖出了几百块汉碑,是全国汉碑保存最多最为完美的地方。 叶子听完柳树的介绍,禁不得睁大了双眼,重新审视着她早已熟悉的柳树。想不到平时不求上进,玩世不恭的他,竟然有着渊博的知识,且讲起来头头是道,口若悬河。这不凡的表现,令她刮目相看,心中顿生许多的敬佩。她不经然地脱口而出,柳哥哥,你懂得真多,像个博学多才的博士。 听到叶子的夸赞,柳树心中如吃了蜜一样。记得小时候叶子就用同样的口吻赞誉过他,柳哥哥,你懂得真多,你是个博士。这句话,让他美了好一阵子,至今记忆犹新。 叶子疑惑地说,不管是九米谷堆,还是九女固堆,总是离不开“九”,那怎么还剩下这几个了?不够九个了呀! 这是柳树始料不及的。是的,现在不是九个了,那几个究竟到何处去了?他也不知道,也没听别人说起过。说起来这个问题,并不是他能回答得了的,是考古界至今也未能解答的一个谜。登时一种尴尬占据了整个空间,他不愿意让叶子。 失望,更不能在心目中降低博士的地位,让叶子小看了他。他看了看满脑门子问题的叶子,知道并不是故意为难他,而是在真诚地质疑。柳树灵机一动,计上心来。他不用打草稿地编造说,有一年,玉皇大帝微服私访,发现洪洲城物华天宝,是个非常好的地方。特别是这几个谷堆,更是给这秀丽的江南风景以无可取代的妆点,大加赞扬。此时黄河泛滥,大堤决口,洪水横溢危及生灵,玉皇大帝顺手拿起三个,扔向大堤决口处,挡住了洪水。 还有一个呢? 对了,还有一个。那是后来,一只凤凰飞进了洪洲城,它不落梧桐树,偏在这谷堆上安了家。也许这里死伤过太多的生灵,掩埋过太多的冤魂,它天天都能闻见战火味,时时都能听到嘶杀声。向往美好,为人们带来吉祥的凤凰,不堪这种凄惨的景象,便口衔着谷堆搬了家。 那它搬到哪里去了? 搬到城西的凤凰台了。 那它怎么能叼得动呢? 柳树为自己的编造而自得其乐,其实他也不知道是不是有这个传说,只是想在叶子面前表现的见多识广。万万没想到,叶子硬是咬住了不肯放松,这个美好的传说,他得继续编下去。 柳树一本正经地说,这你就不懂了,凤凰是仙鸟哇,它是无所不能的。 叶子说,是这样吗?凤凰只是个传说,没有人见过它的,你只是编了哄我的。 柳树信誓旦旦地说,哪里?那只是唯物主义者的论调,他们说不被认识的就是不存在的。那么,没有被认识的物质,但是它却是存在的。 叶子笑着说,你怎么又讲哲学了,还想成个哲学家吗? 柳树也觉出了自己的笨拙,为了延续自己刚才的编造,他必须要用更为精彩的故事来支持。要不,他博士的头衔,真的是徒有虚名不攻自破。他调动着所有的脑细胞,绞尽脑汁挖空心思。忽然,他想到了在历史书上最近看到的文成公主,不禁心中暗喜。他故意放慢语速,不紧不缓地说,叶子,你知道文成公主吧? 是唐代远嫁匈奴的文成公主吗? 正是。 叶子不禁嘻笑地说,凤凰和文成公主有什么关系? 第十七章 谷堆脚下说凤凰 (4) 柳树见他把叶子引入到自己的话题中来,欣喜若狂地说,这就是你有所不知了。唐太宗李世民的堂兄李道宗,17岁便跟随李世民南征北战东伐西讨,不断地扩大唐朝的疆域。他出生入死战绩赫赫,功高盖世,成为唐朝有名的武将和重臣,其功劳远在凌烟阁二十四位功臣之上。房玄龄、杜如晦、长孙无忌、魏徵、尉迟敬德、李孝恭、高士廉、李靖、萧瑀、段志玄、刘弘基、屈突通、殷开山、柴绍、长孙顺德、张亮、侯君集、张公谨、程知节、虞世南、刘政会、唐俭、李绩和秦叔宝分别授到了封地和爵位。唐太宗更是念堂兄劳苦功高,敕封他为洪洲王,也是唐代在洪洲城唯一的一个国王。文成公主就出生在这里,也是从这里远嫁匈奴。 你不会说文成公主就是凤凰变的吧? 柳树不禁讶然失笑,继续他的故事。当然不是了,不过文成公主出生的时候,整个洪洲城漫天祥云,珍奇飞鸟盘旋在王府的上空,遮天蔽日境况非常。人们预见,将有一个了不起的人物出现,那是能改变历史,为社会有用的人才。那群鸟之王,便是凤凰。身为鸟中之王的凤凰,在王府的梧桐树上筑巢安了家,守护着当时还没有任何征兆的公主。从此,三千里运河穿越的微山湖,还有整个洪洲城,成了珍奇异鸟的栖息地。人们与鸟儿和睦相处,生活在一片祥和之中。直到文成公主十六岁那年,吐蕃王松赞干布向大唐求婚不成,以战争犯疆。唐太宗不得不答应求婚。可他虽有二十几个女儿,年龄大的已嫁,适龄的却舍不得远嫁他乡,过那些茹毛饮血的荒蛮日子。这时李道宗的女儿挺身而出,解了大唐之危,封为文成公主。凤凰带领群鸟在洪洲城上空,盘旋嘶鸣,久久不忍离去,试图打动文成公主,让她留下来与它们共享安乐。可是文成公主担负着国家的重任,她要以自己柔弱的身躯充当十万雄兵所不能之事,以换来国家江山社稷的稳固和边陲疆土的完整。凤凰不懂得政治,挥泪送走了文成公主。没有文成公主的王宫是凄清的,凤凰落寞地离开了王府,它要到别的地方筑巢。 凤凰在洪洲城的上空,巡视了一圈,唯有这谷堆是它最好的巢穴,便是咱们先头说的,它不忍心听到战场的嘶杀声,不久又搬了家。因了凤凰的缘故,这谷堆也就来了仙气,就不叫谷堆了,人们给它取名凤凰台。听说这凤凰台上还真的有灵气,人们每年春节蒸馍馍包了饺子去供奉它。它总是给人以丰厚的回报,让人们吃饱穿暖,享不完的荣华富贵。 叶子半信半疑地说,有这么神吗? 当然有啦! 那后来呢? 后来是战争和人们的贪心不足,冒犯了凤凰,它一翅膀飞走以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第十八章 张口难言青春事 (1) 重温过去的时光,让叶子心中充满幸福和满足。她忽然间意识到了什么,猛地从曾经对过往的沉醉中清醒了过来。她抬眼看了看眼前的柳树林,不好意思地再往下说了,都是过去的事了,怎么好和眼前这个小辈说的太露骨了呢。况且,他也正处在青春的萌动期。 柳树林明白了叶子的心理,他没有过多地去打问后来的事。不知为何,他打心眼里想保护她,却有一种想拥入她的怀中撒娇的冲动。也许这是受父辈的影响吧,爸爸和水叔叔,都不忍心伤害她。看来,她是一个受人尊重,值得爱的长辈。他愿意陪她坐下来,愿意陪她重温旧事,深表遗憾的爱。 叶子没有去研究柳树林的心理活动,从他的眼神中,看得出来,这是一个善解人意的孩子,深沉而又有城府。他的善谈,他的多思,还有他那淡淡的忧郁,深深地吸引着她,感动着她。她觉得他们走近了。不是时间,不是年龄,到底是什么呢?叶子很快在心中有了答案,仿佛是亲缘,是心灵。“时间是医治伤口的最好良药”,不知这是哲人的理论,还是一个从来没有爱的人的胡编臆造。他们哪里知道,有些伤口是无法医治的,不管是多长时间,都无济于事。对一个人的了解,也并不是时间能解决问题的,一生一世厮守在一起,也许互不相知,心灵是陌生的。心灵的亲近,只需用心来感受。 所谓的了解,是一种心灵的相知相识。 在这静静的小河边,叶子打量着柳树林。那棱角分明的轮廓,那忧郁典雅的气质,挺直的鼻梁,还有一张她比较喜欢的带有男子性感的双唇。特别是那双男人少有的眼睛,分明在告诉人们,他除了有着灵犀的洞察力,还承载着父辈遗留下来的坚毅。高阔而又发亮的额头,更加显示了他的睿智和深邃,还有他那坦荡磊落的胸襟,无不让人着迷。 简直就是柳树的复制品,只不过是新版的升华了的! 是的,他继承了柳树的帅气,大致的模样。柳树虽然不是个坏人,却是一个不负责任,不能面对自己,逃避现实的男人。许多年来,风风雨雨中,她遇到过不少的爱慕者,皆因柳树的爱已抢先注册,且在身心打下很深的烙印,让她无法忽略,更无法抹掉。随着痛苦和幽怨不断地在心中积淀,那种经久无法删除的印迹,始终存放在心的最深处,时时跳出来干扰正常的生活,影响正常的思维。她不再相信爱,不再相信真诚。轻易地相信她认为,那是对自己人生的否定。 叶子不止一次地梦想着,在这泛春的小河边,与柳树不期而遇。她幻想着,扑在他宽厚的肩膀上,哭它个淋漓尽致,哭它个大雨滂沱,哭它个天荒地老,把所有的委屈和怨愤都哭出来。 柳树林打破了沉默,他试探地说,叶子阿姨,你和我爸爸的爱情,是真正的爱,还是一种长时间的生活惯性呢?比如,从小他就把你圈定为他的新娘,这是不是有点不可思议。 第十八章 张口难言青春事 (2) 叶子淡淡地一笑作为回答,她不愿意直接告诉柳树林什么,说了他也不会懂。这毕竟是上一辈的事,个中的情谊是他难以理解清楚的。她记得在《全唐诗》有这样一首无名氏的诗: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 我离君天涯,君隔我海角。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 化蝶去寻花,夜夜栖芳草。 虽说这首诗拿到这里来,不是太确切,可是柳树却在她入世之即,就把她圈定为新娘了。人生都走到这一步了,她不愿意否定它。否定等于否定了自己的前半生,等于否定了自己的全部情感的付出。再去考究这是不是真爱,已经为时已晚,她只知道自己在爱,就足够了,却不愿意让晚辈给她定义在一个玄幻而无形的惯性上。 看着漫天的星光,叶子用轻柔温雅地声音吟道: 他爱我时。 我还没有长大 我懂得爱时。 他却离我而去。 他的名字是我永远的悲伤。 柳树林静静地坐在叶子身边,审视着她那种冷漠的近乎冰霜的面容,无法把自己与她联系起来。尽管“鸟之将亡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妈妈遗书中所言,本不应该怀疑,可是面对铁的事实,却明确而又真实地告诉他,可能性几乎是为零的。不过,面对叶子时,那种亲近感却是难以抵挡的。是怜悯还是什么,他无法界定。只是一种感受,感受是无法用量来衡定的。他想把妈妈的遗言告诉她,说自己是她的儿子,说柳树和凤絮儿这么多年辛辛苦苦养的是她的儿子。也就是我这个身材魁梧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是她这个娇小,连自己似乎还没有成熟的大女孩所生。不知道她会是什么反应,是矢口否认,还是呲之以鼻,他没有把握。 夜来的凉气一阵阵地袭来,他看着衣衫单薄的叶子,有些瑟瑟发抖,便把自己的夹克衫披在了她的身上。 叶子的身躯微微一震,一股暖流登时传遍全身,一种异样的感觉,让她激动的直想流泪。 柳树林似乎体验到了这一切,他想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在这种气氛中,把自己想说的话说出口。可是话到嘴边,如鲠在喉,支支吾吾了半天却说,叶子阿姨,往年你都是匆匆来匆匆去的,没想到今天还能在这里碰到你。 叶子用不解地目光看着身边的大男孩,用平淡无奇答非所问地语气说,是水波留下了我。他要陪我一起给外公外婆上坟。市委统战部在清明节期间,要给外公立个碑,用以纪念洪洲城的和平解放。 第十八章 张口难言青春事 (3) 柳树林说,是水波叔叔帮你留下来的,真的是这样吗? 叶子用疑问的目光看着柳树林,似乎在说,这有什么不对吗?这又有什么可感到惊讶的? 柳树林自我解嘲地说,这就好,这样我就有时间把这件事搞清楚了。 叶子不解地说,树林,你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是不是大家不欢迎我的留下? 柳树林高兴地说,叶子阿姨,大家请求你留下来还来不及呢,哪里还有不欢迎之说呀! 叶子舒了一口气,她想,等外公外婆的碑修好以后,她就回到那个乌鸦不做窝兔子不拉屎的黄河滩涂,也许再也不会回来。她已经让水波转达她的一个请求,在外公外婆立碑的时候,为她留下部分骨灰,作为他们在国内唯一的亲人,她要带走。她累了。洪洲城,永远地埋葬在她的心里。在这里她失去了父母,失去了疼她爱她的外公外婆,失去了美好的爱情。只有痛苦失望无奈和决绝属于她。 从小她就以为自己是颗幸福的种子,有这么多的人爱着她喜欢她。也许小时候得到的爱太多,很快把一生的幸运都透支了,剩下的岁月只有痛苦和磨难相随。有时她也会天真地想,幸福也许藏匿于某个小小的角落。比如柳树叶上,比如每一滴水,都需要她去发现。是的,身边有一份幸福,一直在等待着她的接纳。而她却执迷不悟,痴痴地牵动着那一缕短暂的爱。她用岁月的刻刀在心灵深处,篆刻着幻想的印痕,直到把自己的心割裂的百孔千疮,把真正爱自己的人伤的体无完肤,却在所不惜。 有人说伤痛是一种财富,它让你学会更好地去把握和珍惜你爱的和爱你的人。可是在她的世界里,只有逝去的爱才是最为纯洁神圣不可侵犯的。她以为,那只爱情的小鸟始终盘旋在心灵的天空里,有朝一日会飞过感情的沧海,扑进她的怀中。 就在去年黄河入海口处,一场百年未见的海潮过后,为了她,本来就患有关节炎的学哥,在水中托举了她一天一夜。等到救援人员来到,他挺举的姿势再也无法改变。学哥瘫痪在床,命悬一线。她心中的冰湖解冻了,感情在心湖中荡漾起波纹。当她向学哥靠近,接受他几十年忠贞不渝的爱情的时候,却被他拒绝了。就在她来洪洲城的前一天,学哥突然地失踪了,只给她留下了一封信。 第十八章 张口难言青春事 (4) 亲爱的叶子: 我走了,请不要问我到哪里去,也不要去找我。 当我真正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我会笑着走向天堂。我没有遗憾,一生可以陪着你,保护你,这就是我最大的幸福。 你曾经说过我很傻。我说,喜欢一朵花不一定将它摘下,喜欢一片云不一定将它留住,喜欢一个人不一定非要占有,我会把你珍藏在心里的,直到永远。 爱上你很简单。在校园的中心路上,有一片合欢树的叶子飘落在你的身上,你回眸一笑,千娇百媚,把我的心旌摇撼,让我彻夜缠绵。从那开始,我的心中装满了你。我珍藏着那个美丽而又甜蜜的笑容,你是我一生中最好的风景。 有道是:“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再云”。 我愿意远远地看着你,怕会失去你,怕你走出我的美丽,走出我的风景。我并不奢望我们能在一起,真正的爱有时可能败在时空和距离上,把真正的美给掩盖,把默契消磨殆尽。爱更可能败在相偎相依中,把爱恋变为终生遗憾。不能与你牵手,是我的不幸。让你痛苦,我会心痛一生一世。只要有你的身影,我的爱将是永远的美好,永远的不老,我就有甜蜜的回忆,这也是人生的另一种绚烂。“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我更喜欢元好问的诗,“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你没有必要自责。你和我一样,都是性情中人,都被爱情所困,以一生相许,来完成爱的诺言。我们虽然没有过什么许诺,可是我在心中早已把你当作我的爱人。有人会笑话我,这种精神之爱,太形而上,太柏拉图式,可我不后悔,因为在你的身边我就是幸福的。 叶子,要好好地活下去,回到你的亲人那里。不知道吧,我和洪洲市水市长是二十多年的好朋友,他已经把一切都告诉了我。他也是一个性情中人,一生暗恋着你,为了你守身如玉。我被他嫉妒着,不能保护你才是我们最大的痛苦。叶子,你曾经告诉过我,不要再这样固执己见,你的心已有所属,我们的爱是不会有结果的。我想,爱是一种感受,即使痛苦也会觉得幸福;爱是一种体会,即使心碎也会觉得甜蜜;爱是一种经历,平行的走过,也永远美丽。 永远爱着你的学哥 第十八章 张口难言青春事 (4.) 叶子为学哥的举动所震撼,这么多年,她一直沉浸于自己的感情世界里,没有顾及过学哥的感受。可是在学哥以生命相许,病情严重到无法医治时,她才有所感觉,一切都是为了她。他本可以回北京的,回到父母的身边,却选择了逃避。命运作弄人,可等她蓦然回首,学哥的爱已经成为一声叹息。正如苏轼在江城子中写的:“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柳树林静静地坐在叶子身旁,听着她心灵深处的独白,不忍去打搅她,可是她必须把心中的疑团打开。他思量半天,不知怎么才能把话说的更明白,而且不至于让毫无思想准备的叶子感到突兀。 叶子阿姨,你知道吗,我妈妈死前有三封遗书。一封是给我的,一封是写给我爸爸的,还有一封是写给你的。 柳树林的话把叶子从思绪中唤醒,她失声地说道,你在说什么? 柳树林重复着自己的话,我是说,三封遗书中,有一封是写给你的。 叶子不解地说,树林,我真的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与你妈妈根本就不认识,怎么会有遗书给我?是你搞错了吧! 柳树林十分有把握地说,是的,不光有遗书给你,而且妈妈在给我的遗书里还告诉我,你有一个儿子,你是我的亲人。 叶子说,怎么越说越离谱了,我独身一人,哪来的什么儿子,真的是天方夜谭。在这个世界上,我什么人也没有,只有我的影子。怎么会呢?无聊,无聊!无聊至极! 柳树林不好意思地说,叶子阿姨,我只是随便问问,并没有什么恶意。这种话我也不相信,可是我妈妈的遗书里真真切切地是这样说的。她还说,她的亲生女儿是水晶。我也不知是真是假,也不知道她临死为什么,说这些大家都莫名其妙的话。 叶子听到水晶的名字,心中为之一震,尘封多年的记忆突然在心中被撕开了。 水晶这个名字,曾经走进她的记忆里。那是二十年前,为了断她对柳树的希望,水波领她到了幼儿园,指着一个漂亮的小女孩说,那就是柳树和凤絮儿的女儿。 水波还说,叶子,快从梦中醒来吧!柳树已经结婚了,有了生命的延续,太太是凤絮儿。 她虽然不能确定,水晶就是柳树和凤絮儿的女儿,悲痛至极,她相信了水波,从此心如止水,幸福和笑容都离她而去。是的,既然水晶是柳树的女儿,柳树林这个活生生的大男孩,来自何处呀?莫非是凤絮儿与别人生得孩子?现今没有出处,谎说是叶子的儿子,用来遮掩自己对柳树的不忠?她不知道凤絮儿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她活生生地抢走了自己的爱情,毁了她一生的幸福和向往。临死除了制造见义勇为粉饰自己,还编造谎言欺骗养了二十年的儿子,把这些栽赃给别人。她是一个恶毒的女人,是一个制造故事的高手。 第十九章 暴风雨中尝禁果 (1) 不知是天气的闷热,还是和柳树穿过青纱帐让她兴奋而又激动,叶子满脸的汗水,白净净的脸上像是抹了腮红,显得更加俊俏怡人。粉红色带着天蓝色魔方图案的短袖衫,紧紧地贴在她窕窍的身上,两只小乳房在衣衫下表现出了极大的不安份,要突出来一般。 柳树被叶子的这种大姑娘的体形所吸引,走在玉米地的一半,他痴痴地看着叶子,似磁石一样吸引着他,足足有几秒钟,他无法从那里移开。他心灵的震颤导致他身体的失衡,唆使他差一点就扑了过去。叶子那稚嫩的肌肤,玫瑰般的小嘴,遏止了他的欲望,他下意识地迫使自己闭上了双眼,使劲地摇着头,像是摇掉脑袋上的汗一样,迅速摇掉了自己的念头。 叶子很敏感地发现了柳树的眼光,她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胸前。汗水把衣衫打湿了,紧紧地贴在身上,无法掩饰的羞涩登时让她不好意思。她的心不自然地在战栗,想抬起头来读懂柳树的目光,可是柳树已经把眼闭上了,用力地摇着汗,像是把整个世界都摇乱一样的用力。 叶子的心有点迷乱,她不知该不该继续跟着柳树走下去,更不知道为何而走,将走出什么结果。她只觉得有点害怕,害怕的五脏六腑都在颤抖,都在碰撞,施压于她的胸腔。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这时她习惯地用寻求的目光看着柳树。 柳树经过了一阵挣扎,已经是那样的泰然自若,一如既往地为她开路。她讶然失笑,笑自己的小心眼,笑自己对柳树的不信任。经过短暂的自嘲,她立刻调整好自己的神态,学着柳树无所谓的样子,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为了掩饰自己的慌乱,柳树装作若无其事地说,叶子,我给你说个瞎话吧。 叶子此时在一种莫名的无措中,慌忙接住话头说,什么瞎话? 就是洪洲城里流传的瞎话呀,就是说把话反着说。 叶子说,我还真的没有听过,你说说看。 第十九章 运河岸边躲风雨 (1) 不知是天气的闷热,还是和柳树穿过青纱帐让她兴奋而又激动,叶子满脸的汗水,白净的脸上像是抹了腮红,显得更加俊俏怡人。粉红色带着天蓝色魔方图案的短袖衫,紧紧地贴在她的身上。 柳树被叶子所吸引,走在玉米地的一半,他痴痴地看着叶子,足足有几秒钟,他无法从那里移开。他下意识地迫使自己闭上了双眼,使劲地摇着头,像是摇掉脑袋上的汗一样,迅速摇掉了自己的念头。 叶子很敏感地发现了柳树的眼光,她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汗水打湿的衣衫,紧紧地贴在身上,无法掩饰的羞涩登时让她不好意思。她的心不自然地在战栗,想抬起头来读懂柳树的目光,可是柳树已经把眼闭上了,用力地摇着汗,像是把整个世界都摇乱一样的用力。 叶子不知该不该继续跟着柳树走下去,更不知道为何而走,将走出什么结果。她只觉得有点害怕,害怕的五脏六腑都在颤抖,都在碰撞。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这时她习惯地用寻求的目光看着柳树。 柳树经过了一阵挣扎,已经是那样的泰然自若,一如既往地为她开路。她讶然失笑,笑自己的小心眼,笑自己对柳树的不信任。经过短暂的自嘲,她立刻调整好自己的神态,学着柳树无所谓的样子,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为了掩饰自己,柳树装作若无其事地说,叶子,我给你说个瞎话吧。 叶子此时在一种莫名的无措中,慌忙接住话头说,什么瞎话? 就是洪洲城里流传的瞎话呀,就是说把话反着说。 叶子说,我还真的没有听过,你说说看。 柳树不假思索地说,“说瞎话道瞎话,窗户台上种着二亩好西瓜。有一天,两个孩子来偷瓜,一人偷了一大兜。盲人看见了,聋子听见了。哑巴就喊,瘸子就撵。一撵撵到漫洼里,腰深的水蹚得浮土罡天的”。 叶子笑着说,好玩,好玩,还有吗? 柳树略一沉思,张口又说,“东西大街南北走,出门见了个人咬狗。搬起狗来砸石头,石头倒咬了人一口。大河没有小河宽,儿子没有爹年轻。驴骑麻袋一溜烟,骑车倒没有走着快”。 叶子觉得很好玩,不等柳树喘口气接着又问,还有呢? 柳树有点招架不住了,他拍脑袋,计上心来,清了清嗓门儿,接着又说,“太阳西出东边落,满天月亮一个星,树梢不动刮大风。” 叶子不无兴致地说,还有呢? 第十九章 运河岸边躲风雨 (2) 柳树不好意思地挠着头皮说,容我再想想。 叶子知道柳树已经是黔驴技穷,忙解围地说,好了好了,不要再编了,不难为你了。 经过这段瞎话的调整,两人的注意力转移了,似乎都恢复了正常的状态,可是等他们重新面对面的时候,那种不自觉的情绪又袭上心来。 柳树的双眼想躲避开叶子,可越是这样,那双不听话的眼,越是放射出热辣辣的光芒,更加炽烈地辐射在叶子身上。此时,他已经无法自已,作为指挥中心的大脑,已失去了往日的功能。 叶子微微闭上眼睛,关闭所有的思维阀门,让所有的细胞都处在冷冻状态。 雷声隆隆,黑云压城,在西边的地平线上起了天潮。风吹着玉米叶发出了哗哗的响声,可是,两个人只顾研究彼此的神态和心理,却没有顾及天气的变化。 终于走出了那片青纱帐,来到了通往运河的小道,柳树不经意地牵起叶子的手,叶子也似乎不经意地把手顺从地放在他的手中。可是,她却无法让自己放松下来,不一样的感觉传遍了全身,整个神经被什么人抽动着一样,缺乏了韧力。她成了一个木偶,被牵制着,机械地走在并不是平坦的小道上。 小时候他们经常是这样的牵着手,走在机关大院里,或者走在大街上。有的时候,大人在逛百货大楼的时候,还专门叮嘱他们,柳树,拉紧叶子的手,别让她乱跑,跑丢了。 一样的形式,如今却并非一样的感觉。 长时间的奔跑,叶子早就耗尽了气力,腿有点不听使唤。体力的不支,让她气喘吁吁地乱了步伐。她正走着走着,一个趔趄,柳树手疾眼快,胳膊只往上一抬便把她倾斜的身体揽了过来。 风儿呼呼地吹着,霹雳的响雷一声盖过一声,叶子有点害怕。 柳树丝毫没有犹豫,热切地直面这一切。 雷声滚动,一声高过一声,由远而近。 风越来越紧了,玉米棵相互牵手跳起了舞蹈。 云越来越低了,仿佛伸手便可以采集。 风疾云涌,电闪雷鸣,天和地叫着劲地纠合在一起,谁也别想把它们分开。 不知是谁,把厚厚的云彩捅了个窟窿。 天漏了! 一滴两滴三滴……数也数不清的雨点,像是黄河决了口子一样,没头没脸地泼将了下来。 两人这时如临大敌,却被无边的大雨敲打的迷失了方向。柳树用宽阔的臂膀紧紧地护着叶子,往四周了探望着,辨别着自己所处的方位。他护卫着吓呆了的叶子,径直往前走去。 运河,六月树青潮水急,“帆影摇空绿”,大雨滂沱,如万马疾速奔腾;绿树如盖,雨打青叶,若银槌击鼓。 在大运河的岸边,有一个窝棚,柳树不顾一切地,把自己和叶子一起塞了进去。 第十九章 运河岸边躲风雨 (3) 窝棚是郊区人用以野地生存遮风挡雨的,而这个窝棚的精致处,就在于它刻意地外加了一层塑料布,在底下为了防止湿气上升,又铺了一层厚厚的稻草。 虽然有一个非常像样的窝棚可以挡雨御寒,可是他们早已让雨水浇成了落汤鸡,特别是叶子更是冻得冷作一团。 雨还在下,雷声震耳欲聋,用一条明亮的电光把天和地连接在了一起,用以施放它的威力。 柳树虽然也感觉到了雨淋的凉意,可是他毕竟是个大男人,被雨水打湿了的衣服,在暖融融的窝棚里,难抵他沸腾的热血的温润。他的温度和活力立即便恢复了,他拉过瑟瑟发抖的叶子,让她坐在腿上,用自己手的体温为她增加热度。 身体单薄的叶子,哪里抵挡得住这般磅礴大雨的淋浇,浑身上下透心的凉。 柳树借着电光,发现叶子脸色发白,嘴唇发青,身体如筛糠一般,他的自责和爱悯之心顿起。 他先是把自己身上的衣衫脱下来,拧干了水,给叶子擦试脸上身上的雨水。但是衣服全都贴在身上,怎么擦都无济于事。性急中,他上前撕扯她的衣服,尽管叶子费劲地往上扯,可还是抵挡不过柳树的力气。 柳树真诚不带一点邪念地说,不要害羞了,快脱下来拧一拧,不然会生病的。 柳树把叶子的上衣拧完后,铺开晾在了草铺上,然后又把叶子紧紧地拥在怀里,以图把自己的热度尽快地传递给她。 无法控制的冲动,无法掩饰的渴望,还有……他感觉自己有一种无法抗拒的情绪要释放,要传递,是任何力量也无法阻挡的。 他试图让自己变得更加理智,更加人性一些。他口中喃喃地喊着,叶子,做我的新娘,做我的新娘吧!就是今天,就是现在!我会爱你一辈子的,生生死死永不分离! 可是他口干舌燥,什么也没有说出口。 他力图自己从难耐的焦渴中清醒过来,可是,一切都是无济于事。他需要的是释放。他似乎没有别的选择,只有,只有…… 叶子在柳树融融的暖意中,犹如徜徉在海洋中的一条无骨的小鱼,融化在大洋里了。她已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还是由柳树的存在来决定她的存在,她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 叶子的温柔,助长了柳树的野性。 柳树冲撞的威慑代替了一切,盖过了隆隆的雷声。 其余的是一片空白,叶子什么也不知道了。 叶子不愿把这些告诉柳树林,她只说,后来我病了,昏迷中我睁开眼来,已躺在了沈倩如阿姨的床上,这之前发生了什么,我一点也不清楚。 第十九章 运河岸边躲风雨 (4) 叶子在瞬间的惊恐中,晕厥了过去。 意识中,她不知道在哪里。好像有一座融融的大火炉,灸烤着她,一双宽厚的臂膀捆绑着她。她想挣扎甚至于挣脱,无论她使多么大的劲都是无济于事。 她想喊,可是话到嘴边,好像有什么东西堵塞着,声音却不能传递出去。终于,她再也没有了力气,放弃,只有放弃挣扎。任凭摆布,任凭事态的发展。 在运河旁,她看到了妈妈。一艘漂亮的木船,向她驶来。妈妈站在船上,向她招手。船上还有好多奇形怪状的人,有的张牙舞爪,有的脸黑如碳,有的面赤如朱,还有的----他们大叫着,叶子快登船,快登船!和你的爸爸妈妈一起飞天啦!来晚了,就不带你去了! 妈妈微笑着,示意她赶快回到自己的身边。说叶子,快来呀!到妈妈这儿来,我们一家人永远地在一起,再也不会分离。 叶子想走过去,却没有通往船舷的路。 一刹那间,妈妈像变戏法一样,在水面上铺满了浮萍。告诉她说,叶子,踩着它,就可以到妈妈这里来了,妈妈想你! 她也看见了爸爸,爸爸拉着妈妈,示意叶子不要过来,那样会掉进水里去的。 可是有好多年没有看见过爸爸妈妈了,她好想他们呀!她哭叫着,我好想你们呀!干嘛丢下我一个人,让我也上这只船吧。 爸爸理智地拉着妈妈,大声叫着,不要,不要!叶子还有她的人生,她不能和我们一同前往! 妈妈撕心裂肺地哭诉道,叶子,妈妈好想你,没有你,无论到了哪里,我都不会快乐的! 叶子伸着手臂,与妈妈的指尖相碰,可是她们终究没有拉上手。 当了船长的爸爸,指挥着船开动了,挥泪与叶子告别。 在运河的上空,停留着两只仙鹤,在那里等待着爸爸妈妈驾鹤升天。 妈妈大声地哭叫着,叶子,妈妈爱你! 叶子看着那些飘忽不定的浮萍,迟疑地一脚踏上去,差一点掉入水中。 妈妈的喊叫一声高过一声,叶子,我的孩子,和妈妈一起走吧。我们一起到天上去,那里才是最好的归宿,妈妈想你呀! 叶子在岸边大叫着,妈妈等我! 第二十章 情深意切却是空 (1) 当了船长的爸爸,指挥着船开动了,挥泪与叶子告别。 在运河的上空,停留着两只仙鹤,在那里等待着爸爸妈妈驾鹤升天。 妈妈大声地哭叫着,叶子,妈妈爱你! 叶子看着那些飘忽不定的浮萍,迟疑地一脚踏上去,差一点掉入水中。 妈妈的喊叫一声高过一声,叶子,我的孩子,和妈妈一起走吧。我们一起到天上去,那里才是最好的归宿,妈妈想你呀! 叶子在岸边大叫着,妈妈等我! 爸爸又一次大叫着,叶子,回去!不要过来,要陪着外公外婆好好地活下去。活着才是最好的,百年以后,爸爸妈妈和你在一起。 叶子想与爸爸妈妈做最后的道别,使尽了平生的气力,纵身一跳…… 她没有跳上船,却猛地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 叶子醒过来了。 柳树的爸爸正在往叶子嘴里一点一点地灌着热姜汤,见叶子突然地坐了起来,他放下手中的碗,伸头向外边叫了一声,倩如,叶子醒过来了! 沈倩如爱抚着叶子说,孩子,是不是做恶梦了! 我看见了妈妈,也看见了爸爸,他们都在船上,却不带着我走。 孩子,不要难过,那只是一个梦! 不是梦,是真的,爸爸妈妈要驾鹤升天了,他们要带我一起去。我没有勇气,妈妈哭得好伤心呀! 孩子你是发烧了,烧糊涂了,想爸爸妈妈了。 柳树听见了叫声不顾沈倩如的阻拦,便要跑进屋里。 沈倩如很坚决地抓住了他,厉声地说,现在你必须给我离开。离开这里!快去!这里没你的事,否则你将要出大事啦! 叶子想叫住柳树,可是她浑身乏力,仿佛得了一场大病一样,精神和体力上全都垮掉了。她为刚才在梦中没有抓住爸爸妈妈,后悔莫及。 柳树在门外与妈妈撕扯着,他执意要留在叶子的身边照顾她,他恳求沈倩如说,妈妈,我不能抛开她不管。他使尽全身的力气,挣脱了妈妈,刚要进屋时,爸爸铁塔一样堵在了门口。 两人的观点出奇地相似,都不允许柳树再踏进屋门一步。 第二十章 情深意切却是空 (2) 柳树的爸爸柳院长,也用同样坚决地口气说,赶快离开这里!不准你再去见叶子。如果不听话,你惹下的事我们就不管了。柳院长还吓唬他说,叶子现在很危险,如果有个三长两短,不但叶家人饶不了你,法律也会给你惩罚。然后他又压低了声音说,叶子还没有成年,你就过早地让她走到了这一步,跨越了从女孩到女人的界限。你还有没有脑子,你不但毁了她,也毁掉了你自己的人生。 面对如此严峻的问题,柳树退却了,他选择了逃离。 其实叶子很快恢复了正常,只是感到身体有点乏力,下身刺心的疼痛。 尽管叶子还未成年,柳树却在一瞬间,带她完成了十几年的跨越。极度的恐慌后面,留给她的却是一个未知的人生,还有一个未知的世界。 想到这里,一种少女的羞涩,让她有点无地自容,此时她不愿见任何人。只有她这个年龄段才有的,初尝苦果的胆怯笼罩着她。 叶子,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是她最为信赖的大哥哥,以爱的名义,瞬间把她的一切拿走了。----拿走了她的童贞和童贞。她几乎没有读到相恋的甜蜜和幸福,更没有品尝到思恋的快乐和愉悦。一切便直奔了主题。 异样的矛盾心理,交织在她清纯的心灵深处,不知如何是好。 沈倩如和柳院长双双进来了,他们和蔼可亲地问,叶子,好些了吗? 叶子的脸腾地一下红了,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她往两人的身后看了看,她想看看柳树的表情,是愧疚还是兴奋?见没有柳树的影子,便咬着下嘴唇收回了目光。 沈倩如给丈夫使了个眼色,他心领神会地出去,并把门给她们轻轻地掩上了。 沈倩如目送丈夫出了门,亲切地对叶子说,是柳树欺负了你吗?告诉我! 叶子没有回答,一双清澈如水的眼睛看着沈倩如,眼泪不自觉地从眼角流出。 沈倩如用柔和地语气问叶子,你爱柳树吗? 第二十章 情深意切却是空 (3) 叶子呡着俊俏,由于惊吓有点苍白的小嘴,羞答答地看了看沈倩如,作为回答。她怯懦地说,我想回家,我想见外婆。 沈倩如从她的眼神里读懂了一切,并没有埋怨的意思,她知道这两个孩子是从小玩大的,感情发展到这个程度也是无可厚非。他们过早地揭开了男女之间的秘密,作为一个医生,却令她担忧。无论从肉体上,还是从心理上,这种过早地介入,将对他们今后的生活和成长,会产生不良的影响。特别是对于叶子,不满十五岁的年龄,路还长着哪!她对于人生的理解还太肤浅,这种事情也是在她这个年龄不应该发生的。她有点埋怨柳树,这个糊涂蛋,偏偏在她懵懂之时,就让她步入了超越心理和生理的年龄。她不知道该对叶子说些什么,恐吓?埋怨?或者是……此时说什么都不合适。 沈倩如心事重重地为叶子换下了潮湿的衣服,出门吩咐丈夫赶快洗洗晾干。为了稳定叶子的情绪,她轻轻地抚摸着叶子额头,陷入了深思。她不知道如何去处理这件事,将如何把这件事告诉叶子的外婆。 已被家庭磨难几乎击倒的外婆,是否还能承受如此大的打击?况且马上她们全家又面临着一次感情的洗礼。 叶子的外公外婆,要去沙漠绿洲参加女儿女婿,也就是叶子爸爸妈妈的雕塑监制工作,直到举行完揭幕仪式。外婆原先已给沈倩如商量好,为了叶子的学业,就不把她带到条件极差的沙漠地带。 沈倩如作为叶子妈妈的同学,外婆的干女儿,她已满口答应承担起照顾叶子的任务。可是……真的应了大家常说的一句话了,叫做:计划没有变化快。 没容沈倩如再想下去,丈夫推门走了进来。他把沈倩如拉出门外,悄声说,我到叶子家去一趟,告诉老太太叶子在这里,别让她老人家担心。 沈倩如轻轻地点点头,刚要转身就又朝着准备动身的丈夫说,你只说叶子在这里就行了,不要再说别的了。 丈夫非常理解地点点头。 等再回到叶子身边,沈倩如的心里又多了一层担忧,她真的不知道怎么给叶子外婆解释。这毕竟是孩子一生的大事,特别是一个未成年的女孩子。 沈倩如犹豫了半天,心事重重地对叶子说,这件事,还是不要让外婆知道的好,她会为你操心的。 说到这里,沈倩如觉得自己有点语不达意,便下意识地摆了摆头,继续说,外公和外婆就要远行了。他们要到沙漠绿洲去,可能马上就要动身。你是愿意随他们一起去,还是留下来呢?如果愿意留下来,就住在我这里好了,我会照顾你的。 下边的话她没有说,因为在她的脑子里有一个条件,那就是不能和柳树再见面了,那样将把两人都一起毁了。 叶子非常虚弱地说,我们家出什么事了? 第二十章 情深意切却是空 (4) 出事?这总是叶子的最初反应,多少年来,作为“运动健将”的叶子一家,已经习惯“出事”这种思考方式和条件反射。 沈倩如宽慰她说,叶子你放心,这次可不是什么出事,是国家为了纪念你的爸爸妈妈,唤起全人类的环保意识,在当年他们牺牲的地方,为他们树碑立传。主办单位,聘请你的外公外婆做监制工作,估计这次要住很长时间。 我要随外婆一起去,他们年纪大了,需要我的照顾。叶子固执地说。 沈倩如试探着说,我还是希望你能留下来,你还要上学,这也是外婆所希望的。不过,那里的条件是很差的。 就因为条件差,我才要去,我带上书,是不会误了学习的。 沈倩如长长地舒出了一口气,如释重负地说,也好。不过,外婆近来心情很沉重,有些事就不要给外婆讲了,让外婆操心生气。 叶子不解地看着沈倩如。 沈倩如迟疑地说,我是说……我是说,你和柳树今天的事,就不要提了。外婆会为你担心死的。 下边的话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她觉得这样很卑鄙,在轻言细语的威胁一个小孩子,或者说在用别的原因来掩盖这次真相,用一种异样的关心来迷惑孩子。可是不这样,又能怎样呢?她也是好心呀!她不光怕柳树的鲁莽行为会伤害到他自己,更害怕外婆愤然地报警。柳树将以犯罪论处,这样会毁了柳树的终身。 她必须想办法把这件事隐瞒下去,必须。虽然这样做对不起叶家,出于舔犊之心的妈妈,掩盖事实真相,确实是出于善意,希望能被理解。 沈倩如是一个有正义感的人,她不会怂恿和容忍柳树做坏事。相反,她要想方设法制止,这件事的发展和再次的发生。思来想去,最便捷的办法,便是用生存的距离,把两个人分开,直到他们成年的时候。当她听到叶子非要跟外婆远行的意图时,虽然心里边有许多的过意不去,她还是释然了。 如此大的风险,让一个只有十五岁的孩子来承担,沈倩如还是松了一口气。可她却不敢大意,万一外婆听说此事时不依不饶的话,她也无话可说。因为外婆跟着外公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可不是个糊涂人。她知礼懂法,疾恶如仇。更何况这是她最心疼的外孙女,想到这里她真的非常的后怕。 第二十一章 懵懂无知尝苦果 (1) 柳树林看着叶子,无边地想象着西部的凄凉和荒漠,他情不自禁地说,叶子阿姨,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个问题。 叶子侧目而视作为回答。 你走了以后,也就是我的爸爸,他真的就没有找过你吗? 没有。 您能肯定吗? 叶子望着遥远的天际,像是天人自语,喃喃地说,从我离开洪洲城的那一天,我就再没有见到过柳树。他从我的视线中消失了,从我的生命中蒸发了,连句为什么都没有说过。我就是这样等,苦苦地等,我等他的到来,我等他给我说一声为什么?可是,二十多年过去了,我没有等到,没有…… 柳树林被叶子如泣如诉的话所感动,心中的酸楚顿时涌上来。他仍然装作若无其事地说,叶子阿姨,你就这样苦苦地等,为什么不直接去找我的爸爸,当面问清楚,当面向他兴师问罪! 该来的时候,会来的,想来的时候,会来的。 难道你就这样痴痴地等着,等一个未知的,一个根本不存在的愧疚,等一个根本就不值得的为什么? 叶子无奈地摇了摇头,作为回答。 在眼圈打转的泪水再也兜不住了,柳树林真不知道要对面前这个痴情的,疑似亲生母亲的人说点什么。他说不清楚自己是被这种痴痴的爱打动了,还是震惊了。他不能理解,本来非常的简单的事情,有什么不可当面锣对面鼓地说个清楚?何必把满腔的期待和怨恨,当作私有财产来珍藏。他无法理解上一代的感情,更无法理解这些痴男怨女们的情怀。正如他不能理解梁祝的爱情一样。爱就大声说出来,用得着藏藏掩掩,隐而不发缠绵悱恻,演绎成千古绝唱。 想到这里,他下意识地把泪水咽在肚子里,大着胆子说,叶子阿姨,恕我直言,其实……你与我爸爸的爱,堪比中外经典爱情一样的感人。可是我觉得,是把简单的问题复杂化,纯真的爱情庸俗化了。也许在二十多年前,你与我爸爸见上一面,把问题说清楚,一切便可以化解,所有的情绪便可以释然了。可是你们却都选择了沉默不语。把正当的恋爱转化成心恋,转化成藏匿在心中的千愁百结。 对于柳树林的话,叶子好像没有听懂似的,仍然以无奈的摇头作答。 从叶子的表情上,柳树林读懂了,那种无奈带有不屑的含义。似乎在说,你小孩子家懂得什么,爱怎能用一句话两句话说的明白? 唉--,叶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心语:也许是我太痴情,固守着那段不老的情感。别人无视与我无关,我只把它在心中永久地收藏。我痴心的爱不能被理解,不能被珍惜,只能是我人生的悲哀。也许是思维和记忆出了问题,我已成了人们眼中的另类,像是恐龙一样的绝版。本该尘封的往年旧事,却在心灵深处永驻。那匆匆过往的爱情,始终在心中荡漾,为的是那尚且弥留着的一缕浪漫和温馨。是如丝如绦的绿柳种植在心中,如梦如幻的绿意抹遍了心野,驾驭了整个人生。 爱的执着。 爱的苦涩而又痛楚。 因为爱柳树这个人,爱绿色的柳树,也爱这春天,爱这条小河。从而爱无爱的酸痛,爱撕裂的创口。因为爱常常叹息,因为爱悲天悯人,因为爱孤独无助,因为爱……却不愿意接受改变,放过自己,放过灵魂,放弃对渺茫的爱的守候。宁肯把它作为生命的主流,痛着自己,痛着爱自己的人,也不愿意丢弃多年的思维惯性。 第二十一章 懵懂无知尝苦果 (2) 柳树林被叶子如泣如诉的话所感动,心中的酸楚顿时涌上来。他仍然装作若无其事地说,叶子阿姨,你就这样苦苦地等,为什么不直接去找我的爸爸,当面问清楚,当面向他兴师问罪! 该来的时候,会来的,想来的时候,会来的。 难道你就这样痴痴地等着,等一个未知的,一个根本不存在的愧疚,等一个根本就不值得的为什么? 叶子无奈地摇了摇头,作为回答。 在眼圈打转的泪水再也兜不住了,柳树林真不知道要对面前这个痴情的,疑似亲生母亲的人说点什么。他说不清楚自己是被这种痴痴的爱打动了,还是震惊了。他不能理解,本来非常的简单的事情,有什么不可当面锣对面鼓地说个清楚?何必把满腔的期待和怨恨,当作私有财产来珍藏。他无法理解上一代的感情,更无法理解这些痴男怨女们的情怀。正如他不能理解梁祝的爱情一样。爱就大声说出来,用得着藏藏掩掩,隐而不发缠绵悱恻,演绎成千古绝唱。 想到这里,他下意识地把泪水咽在肚子里,大着胆子说,叶子阿姨,恕我直言,其实……你与我爸爸的爱,堪比中外经典爱情一样的感人。可是我觉得,是把简单的问题复杂化,纯真的爱情庸俗化了。也许在二十多年前,你与我爸爸见上一面,把问题说说清楚,一切便可以化解,所有的情绪便可以释然了。可是你们却都选择了沉默不语。把正当的恋爱转化成心恋,转化成藏匿在心中的千愁百结。 对于柳树林的话,叶子好像没有听懂似的,仍然以无奈的摇头作答。 从叶子的表情上,柳树林读懂了,那种无奈带有不屑的含义。似乎在说,你小孩子家懂得什么,爱怎能用一句话两句话说的明白? 唉--,叶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心语:也许是我太痴情,固守着那段不老的情感。别人无视与我无关,我只把它在心中永久地收藏。我痴心的爱不能被理解,不能被珍惜,只能是我人生的悲哀。也许是思维和记忆出了问题,我已成了人们眼中的另类,像是恐龙一样的绝版。本该尘封的往年旧事,却在心灵深处永驻。那匆匆过往的爱情,始终在心中荡漾,为的是那尚且弥留着的一缕浪漫和温馨。是如丝如绦的绿柳种植在心中,如梦如幻的绿意抹遍了心野,驾驭了整个人生。 爱的执着。 爱的苦涩而又痛楚。 因为爱柳树这个人,爱绿色的柳树,也爱这春天,爱这条小河。从而爱无爱的酸痛,爱撕裂的创口。因为爱常常叹息,因为爱悲天悯人,因为爱孤独无助,因为爱……却不愿意接受改变,放过自己,放过灵魂,放弃对渺茫的爱的守候。宁肯把它作为生命的主流,痛着自己,痛着爱自己的人,也不愿意丢弃多年的思维惯性。 第二十一章 懵懂无知尝苦果 (3) 人都说爱情是幸福的,思恋是甜蜜的。这种幸福对于叶子来说,如天上的流星,只能回忆,没有回放。 她回忆与柳树相处的每一寸光阴,回味着柳树给予她的每一丝关怀,回想着柳树给她的每一份快乐。每一个微笑,每一个眼神,都温暖并滋润着她的渴望和期待。痴情是爱的加油站,怂恿着那颗苦难的心,把逝去的美好一瞬,留在心屏上。不惜成本地把生命作为光盘,浓墨重彩地书写着被人践踏蹂躏了的纯情和爱。 承受与期待,哀怨与忧伤,成为了生活的主旋律。把固执作为执着,把渴求作为真诚。每一份困惑,每一片思虑,都作为珍奇异宝来收藏,时时拿出来欣赏并且把玩。 也许一切来的太突兀,让尚未成熟的心灵彻骨的铭记。她把短暂的爱,没有结果的爱,视为永久、永远、永恒!她时刻按照自己的思维方式,编织着属于自己的梦。每日里,用其计量生命的长度和宽度。她自以为是华丽的篇章,无奈地翻动着,痴情地阅读着,以图留住爱的信息,爱的温度。 身为学生会干部的柳树林,是个能够把控场面的男孩子。可是面对疑似母亲的叶子,他却束手无策而又无所适从。他想把沉浸于爱情的叶子唤醒,走出自己编织的精神世界,还爱情一个轻松自在,放飞困扰多年的灵魂。可是,他却不知道怎么说出这些话。也许上一辈子的爱情是不被现代人所理解的,正如梁祝,陆游和唐宛,还有古代传为佳话的爱情故事。可是他仍然想说点什么。 叶子沉默着,又回到了她自己的思维模式中,她旁若无人地说,我希望不期而遇,希望顺其自然,就像得到和失去一样。 柳树林终于明白了,叶子要的是那种意境,就像他们的相遇,是那样不期然。可是那样的机会,在过去的岁月中曾经有过,却让妈妈用一个刻意的行为给扼杀了。天哪!妈妈都做了些什么?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作为,伤害了叶子。 多少年来,一直崇拜着爸爸,视妈妈为女神的柳树林,第一次觉得他们是这样龌龊不堪,而又不近人情。他们为了自己的幸福,不惜伤害一颗善良无辜的心,一个执着而又不谙人情世故的孤独的人。 爱情是纯洁的、高尚的、无私的、奉献的。而爸爸妈妈的爱情却总是让人琢磨不透,隐藏着这么多让人不齿的疑团。也许他们的爱情更加沉重,捆绑着更多的东西。是金钱、地位还是其他的什么?他不愿再想下去,更不愿意把与其生活二十多年的爸爸妈妈,想象的不尽如人意,甚至于卑劣卑鄙。 也许柳树林应该尊重父母的人生选择,毕竟是已经选择过了。尽管所有的秘密,终有一天会真相大白,可是任何事情都已经无法挽回了。 爱是一个无言的结局,任何人也难以说得清楚。从远古到今天,爱没有理由,不爱了却千万种理由,且各有各的解释,这就是说也说不清楚的爱。 柳树林说,叶子阿姨,我听水波叔叔说,爸爸他找过你,好像是没有找到。 叶子又陷入了回忆之中…… 就在那天运河之夜,叶子躺在沈倩如家的床上。 第二十一章 懵懂无知尝苦果 (4) 外婆随着柳树的爸爸来了,她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的现象。只是感谢柳家人的照顾,说叶子的身体生来柔弱,禁不得一点风吹草动。 沈倩如非常殷勤地接待了外婆,笑容可掬地说,干妈,叶子昨天突然淋雨,有点感冒受凉,我已给她吃过药了,现在没有事了。我怕你担心,没有及时告诉你老人家,你不会怪罪我吧。 聪明的叶子见沈倩如如此说辞,她没做任何说明和解释,至于昨天发生的一切,没有吐露半个字。 外婆爱怜地看着叶子说,感谢干妈和伯伯的照顾。快起来吧,外婆接你回家,要不外公会担心死的。 叶子撒娇地说,外婆,你和外公要到沙漠绿洲去呀?带我一起去吧。你们两个年纪都大了,我要好好地照顾你们呀! 外婆说,你还在读书,外公怕你耽误了学习。那边没有学校,条件很艰苦,你会受不了的。 叶子说,不嘛! 外婆被她纠缠不过,妥协地说,好了,回去给你外公商量商量再说。我已经给你沈阿姨说好了,我们走了以后就住在她家,由她照顾你,也就放心了。 沈倩如插进嘴来说,我已经给她说过了,她还是愿意随你们一起去,早知道瞒下她,等你们走了,再告诉她。到时候,她哭天抹泪也无济于事。还是我们大家心太软,怕她接受不了。 外婆忧心忡忡地说,说的也是,把她一个人扔下,我也是老大的不放心。 沈倩如求情般地说,干妈,我巴不得叶子留在我这儿,可就是怕她想你们。与其说你们三个人相互思念,还不如让叶子跟了去了。虽是苦了点,可是心理上得到了满足。如果真的受不了,那就托人把她给捎回来,我随时等她回来。 西部对于外公来说并不陌生,他曾经追随着马步芳的队伍在西部边陲征战。那里的生活习惯以及艰苦程度,他是了如指掌的。起初他反对叶子随他们而去,可最后经不住叶子的再三要求,觉得此一去便是几个月或者一年的时间,把叶子一个人放在洪洲的确有点于心不忍。 走在通往沙漠的路上,叶子对人烟稀少山穷水尽的大自然,有了真正的体会。特别是在临近沙漠的驿站里,她真正领略到了王维那首送元二使安西的诗: 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 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第二十二章 美丽谎言掩真相 (1) 在走入沙漠,接近无人区域时,面对漫天的黄沙,她更加参透了王维的另一首诗。诗人若不是亲临其景,由衷地发出慨叹,只凭表层的观感是不会有此境界,也不会写出如此恢弘的场面和诗句来的。 单车欲问边,属国过居延。 征蓬出汉塞,归雁入胡天。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萧关逢候骑,都护在燕然。 叶子小的时候在外公的督促下,就读过王维的诗,对于那些名言名句,倒背如流,并且从字面上都有所理解。可今天面临大漠,她对诗人的心理和背景有了新的认识,对美妙的诗句有了更加深刻地理解。与现在的理解相比,原来虽然背会了的诗句,充其量也只是随便地读读,或者叫作读着玩。 这首诗是王维在737年(开元三十五年),奉命赴西河节度使府慰问将士,赴西河途中所作,是一首纪行诗。诗人身负朝廷使命前往边塞,诗即记述这次出使途中所见所感。他交代此行目的和到达地点,诗缘何而作,以及写作的地点并说明边塞的遥远辽阔。随从少,仪节规格不高。于纪事写景之中微露失意情绪。虽然是冬去春来的大好时光,蓬草叶干枯,根离大地,随风飘卷,颇有飘零之感,自叹身世。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描绘了边陲大漠中壮阔雄奇的景象,境界阔大,气象雄浑。黄沙莽莽,无边无际。昂首看天,天空没有一丝云影。不见草木,断绝行旅。极目远眺,但见天尽头有一缕孤烟在升腾。站在一座山头上,俯瞰蜿蜒的河道。时当傍晚,落日低垂河面,河水闪着粼粼的波光。这是怎样美妙的时刻啊!诗人只用一个“圆”字,即准确地说出河上落日的景色特点。由于选取这样一个视角,恍然红日就出入于长河之中,这就平添了河水吞吐日月的宏阔气势,从而整个画面更显得雄奇瑰丽。落日,本来容易给人以感伤的印象,这里用一“圆”字,却给人以亲切温暖而又苍茫的感觉。一个“圆”字,一个“直”字,不仅准确地描绘了沙漠的景象,而且表现了作者的深切的感受。诗人把自己的孤寂情绪巧妙地融化在广阔的自然景象的描绘中。、 只有亲临其景,才能体会到诗人独到的艺术境界,和对事物的观察力。 虽然外婆一再描述边塞的艰苦,叶子就是听不进去。凭她怎么想象,再难也难不过他们全家下放到贫穷山区的状况吧,更何况那里有许多工作人员。可是到了现场,叶子才知道,这个大漠孤烟直的真正含义了。 在那里不但生活条件恶劣,自然条件更是让人无法适应。叶子的本意是怕生活条件差,好照顾一下年老的外公外婆。可是谁想,刚到不多长时间,叶子先病倒了,严重的呕吐,让她吃不下饭去。 第二十二章 美丽谎言掩真相 (2) 有一次工作人员从野地里带回了酸枣,她可情有独钟。 外婆说,你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病,纯粹是一种严重的水土不服。你原本是不能吃酸的,可现在怎么了? 叶子说,可能是零食太少了吧,我也就特别的馋。吃酸枣有什么不好,可以开胃健脾。 外婆总是以欣赏地眼光望着叶子,她长得太像女儿了。有好多次艺术家们在询问叶子妈妈的长相时,除了仅存的几张照片,她总是说,形象就是我的外孙女。但是娘儿两个的神不像,我的女儿饱经风霜,成熟达练。虽然是个柔弱的女子,却是一个有责任心,视民众利益为己任的可塑之才。 是的,不光外婆这样说,只要认识妈妈的人都在说,叶子只是继承了妈妈的形,却没有她的神。 叶子并没有因为吃了酸枣而治好了病,她慢慢地身体走了形,四肢无力,整日无精打采。 外婆不知叶子患了什么病,非常地害怕。她让回内地的人给沈倩如带信,说明了情况,并让她想办法捎点药来。 叶子也发现自己的身体有了变化,她害怕极了。听人说男女之间拉拉手,或者唇与唇接触以后,肚子里很容易有小孩的,更何况那天在窝棚里,柳树与她的身体接触过。 天哪!我肚子里长出了个小孩子。 外婆起初看着身段变化的叶子,曾经也往这方面想过,可是她想叶子尚小,这怎么可能呢? 叶子从外婆异样的眼光中读出了什么,她经常回避着她的目光,思忖着是不是要把真相说与她听。可是有好多次,她都否定了自己的想法。此时她想,要是沈倩如阿姨在身边该有多好。即使柳树在身边,他也会为自己出个主意,免得所有的事情都让她一个人来扛。 害怕的事情终于还是来了,这天外婆趁外公不在,坐在叶子的床头上说,叶子,你的肚子不舒服吗?是不是感觉有点胀? 叶子明白,外婆已经发现了她的变化,可是她必须遵守诺言,不能把柳树出卖了。用沈倩如阿姨的话说,一旦让别人知道了,柳树会出事的,可能会蹲监狱。她掩饰着说,外婆,我就是觉得肚子每天胀的难受,不想吃东西。 外婆将信将疑地说,就是光觉得肚子胀,不愿意吃东西,没有其他的了。 叶子谨慎地说,没有哇,外婆你想说什么? 外婆怕你吃了别人的亏,没有人欺负过你吗? 没有,怎么会呢? 那柳树和水波没对你做过什么吗? 第二十二章 美丽谎言掩真相 (3) 外婆!你想到哪里去了,柳树哥哥对我好还来不及呢,怎么还会欺负我呀!水波更不会的。如果有人敢欺负我,他俩非把别人揍扁不可。 那就好,外婆就是怕你在外边吃了什么人的亏,我怎么好向你的爸爸妈妈交代呀!在国内,我就你这么一个亲人,我和你外公都年纪大了,有的时候是保护不了你的。 叶子说,外婆,我长大了,该是我保护你们的时候了。 外婆心存疑虑地说,叶子,你给外婆说实话,真的没有? 叶子信誓旦旦地说,相信我,没有什么事的。 外婆如释重负地说,没有就好。不过,你这例假可有些日子没有来过了,我害怕…… 叶子看见外婆如此担心的样子,有几次她话到嘴边都咽了下去。为了宽慰外婆的心,她说,那天沈阿姨说过的,第一次来过以后,要过好长的时间,有的甚至于一年的时间。 外婆说,是的,有这种说法,只要是没事我就放心了。 叶子记得在电影上看过,人们怀了孕,为不被人发现,便用布带把肚子包裹起来,用以掩人耳目。 叶子唯恐自己真的是那样,她便也学着电影上的样子,用布袋把自己的肚子紧紧地勒了起来。 沈倩如听来人说明了情况,她的第一反应非常激烈。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不知该怎么对叶子的外婆说。更不知道要带什么样的药,才能医治叶子的病。唯一能够做到的便是,抓紧时间,让叶子回到内地来再想办法。 说来也巧,省委要组织医疗队到西部巡医,她便毫不犹豫地报名参加,并指名要到叶子她们所处的地区。 果然不出所料,沈倩如见到叶子的第一眼就明白了。瘦削的叶子,身体变了形,失去了少女的窈窕和娇美。她心中埋怨道,干妈呀,你好糊涂呀,怎么就判断不出这种所谓的病呢。可是她又一想,叶子只是月经的初潮,半年一年不来例假亦属正常,外婆怎么会知道。她不禁心中叫苦不迭,可恶的柳树,你知道吗?一旦成为事实,你可怎么收场呀!你只凭一时地冲动,却在叶子的身上种下了病根。 沈倩如把叶子拥入自己的怀中,痛哭道,我苦命的孩子,你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呀!可是她不敢太莽撞,苦笑着对外婆说,干妈,没有什么,叶子只是肚子里长了个东西,相信我,我是医生。 外婆惊慌地说,倩如,叶子是我的心肝宝贝,你可一定想办法治好她呀! 沈倩如冷静地说,这样吧,我的行期是半年,在这个期间我会努力工作,争取早日返回洪洲城,放心吧,叶子就交给我了。其实干妈,你不用着急,叶子没有什么大的问题,她只是严重的水土不服,加之腹部可能有些积液,只要动个小手术,将积液处理了即可。你放一百个心,不会有什么后遗症的。 第二十二章 美丽谎言掩真相 (4) 沈倩如见叶子的病不能一拖再拖,她必须抓紧时间,完成所肩负的任务。她夜以继日地在为当地群众查病诊病,为的是早早地结束医疗服务,提前回到洪洲城。 在她行程已定的时候,她说服了叶子的外公外婆,结束一切工作,随她一起提前回到了洪州城。 由于旅途的劳累,叶子的外公外婆双双住进了医院。 沈倩如让院长丈夫做了周密的安排,便把叶子直接带到她家住下。说是住下,其实就是软禁了起来,不让她与外界任何人接触。 安排好两位老人的住院事宜,她说,请二老安心养病,一切有我呢。另外,我想尽快安排叶子的手术。 外婆一听手术,吓得脸都变了色。她恳求沈倩如说,倩如呀,叶子的手术能不能再拖上几天,等我的身体稍好一点再做,到时候我还可以照顾她。 沈倩如大包大揽地说,干妈,你这是不信任我了,有我在,你尽可以放心。叶子就像我的女儿一样,我会让咱们远近闻名的一把刀,你的干女婿亲自出马,够规格吧。他是外科专家,以医学试验的名义,用最先进的医术,动用最好的设备,来做这台手术。 外婆怀疑地说,动手术还有什么先进设备呀,怎么也要把肚子划开才能把东西和积液取出来吧。 沈倩如煞有介事地说,干妈,隔行如隔山。我是医生,一切就听我的安排吧。 外婆害怕地说,你诊断说是积液,猜想可能是肿瘤,到底是什么呀?我心中总是没有底,不会有事吧?不会出什么差错吧。 沈倩如开玩笑地说,干妈,你就这么信不过女儿呀?这还能是开玩笑的吗?不是积液,你说这么个小孩子家,能是什么?起初,我只是怀疑会是肿瘤,到现在也不能排除它的可能性。 外婆仍然不放心地说,叶子长大了,会不会受了别人的欺负? 沈倩如心中咯噔一声,她知道外婆有所怀疑,还好她没敢肯定。她努力地掩饰着自己的惊慌,佯装没事人一样说,瞧你,叶子这么好的孩子,又没有和什么坏孩子接触,咱不能把孩子往歪处想。 一句话倒是说的外婆哑口无言。是呀,肚子鼓了起来,不是积液或者良性肿瘤,又能是什么呀?还希望它是什么呀?叶子还小,可不能瞎猜呀,讲出去是叫人笑话的。 外婆还是不放心地说,倩如呀,不会再节外生枝,出什么意外吧。 沈倩如满有把握地说,我的医术你可以不相信,你总不能怀疑权威人士,你的干女婿的诊断吧。他要是不高人一筹,这个院长今后还怎么当下去,这全国知名专家的头衔可要给拿掉的哟!以后还怎么在卫生行业混呀。别说他个人没有了信誉,就连洪洲人民医院,也要关门大吉了。 第二十三章 欲盖弥彰掩真相 (1) 外婆心有余悸地说,我不是怀疑你们的医术,我是害怕有什么不测,这个孩子不能再出事了。如果有什么事,连我和她外公的命,也一块拿了去了。 沈倩如神秘地说,干妈,你可尽管相信我。我给你说了你可不能外传呀,连干爸也不能告诉,他老人家原则着哪。咱们医院有秘密武器,现在动手术有无创手术,是激光。这激光设备和技术,目前尚在保密阶段,只有院长和国内有关专家掌握。 听沈倩如这样一说,外婆一颗悬着的心才略微放了下来。疑虑重重地说,我还是怕叶子承受不了许多的痛苦,你可要多费心呀! 手术就安排在第二天的晚上。 手术是由沈倩如与做院长的丈夫,两人亲手操作的。 为了掩人耳目,并且瞒过叶子,他们打破常规,为叶子做了全身的麻醉。在叶子完全不知情的状况下,实施了手术。 水波的表姐蓝天留下来做了助手。 沈倩如把蓝天叫到办公室里,悄悄地说,这是一台特殊的手术,必须做全身麻醉,不能让病人知道手术的部位和结果。手术完毕,只说已做了病理化验,是正常的积液和小肿瘤。蓝天,你是咱们医院自己培养的优秀护士,你跟着我也有几年的时间了,我向你保证,下一个进修指标,我向院长申请了给你。你要明白,进修意味着什么,两年以后,你便有自己的诊室,便有人人都向往的处方权。也就是说,蓝天你就是我们运河医院的正规医生了,这种待遇是你那个市长表舅也无法给的。不过,对于今天的事情,一定要守口如瓶,烂在肚子里发了霉,也不能透露半点口风给别人。另外,我也不打算瞒你,她是叶子。我需要你做的是,她的家人问起的时候,要一口咬定,采用了激光手术,不会留下疤痕的。 蓝天莫名其妙地点着头,根本不知道为何搞得这么神秘。但是,有一点她听明白了,这件事做好了,她当医生的愿望很快便可以实现了。其实,她早就瞒着表舅,求秘书给医院打过招呼,要求给她一个进修的机会,以便实现自己当医生的梦想。也许是时机不成熟,眼睁睁地看着每年进修的同事学成而归,对于她的事,医院总是以种种理由悬而未决一拖再拖。今日不知太阳从何处升起,幸运之神来敲门,毫无征兆地进修这种好事就砸在了自己的头上。但是,她却高兴不起来。这个名额承载的太多,是拿条件作为前提,让她封口的。究竟发生了什么?她被蒙在鼓里,却深信,无端端地被人强制性的利用了。唉!先应承下来吧。无奈,县官不如现管,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第二十三章 欲盖弥彰掩真相 (2) 手术做完了,叶子还在昏迷之中。 蓝天轻声对沈倩如说,沈医生,孩子还有生命特征。 沈倩如不介意地说,已经注射过针剂了,生命特征一会儿就会消失,你拿出去做一下处理吧。 蓝天心中猛地一颤,从嗓子眼中答应了一声,好的! 此时,门前有一个身影闪过,蓝天想喊,却见那个影子朝自己打着手势。她一闪身走了出去,捂住来人的嘴说,小哥哥,你怎么来了呀!你可是什么也没有看见,我什么也没给你说。你省省吧,快点离开这里。 水波说,我知道,你刚才拿的是个小孩子,明明是活着,为什么随便一放? 蓝天说,沈医生让我打针,搞的这样神秘,我有点怕,也不忍心,下不去手。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对叶子这样,违反常规的进行了全麻。正常的引产是不会这样做的。 水波急切地说,快别说了,救孩子要紧。还有办法吗? 蓝天说,这个孩子不足月,成活的可能性很小。不过这孩子命大,论说做了全麻,会对他有影响的,没想到生命迹象,却如此的显著。目前想保留下来,要放在保温箱里,必须有人精心地护理。 水波心情激动地说,表姐,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救救他吧,我求求你了,今后你让我做什么我都依你好吧。 蓝天用怀疑地眼光看着水波,这孩子跟你有什么关系,难道他是你的?你个小屁孩子,真敢作孽,看我回家告诉表舅去。 水波带着哭腔说,表姐,先别问这么多了,救命要紧! 他们两个正说着,沈倩如和院长指挥着担架,把叶子抬到救护车上。 叶子并没有住院治疗,在没有清醒的情况下,一辆白色的救护车,把她直接送到了沈倩如家中。 等叶子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早晨。 醒来的叶子,虽然对手术怕的要命,可是第一件事还是想看看自己开刀的地方,到底有多么长的刀口。奇怪,她的肚子上,除了有些许折皱外,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曾经动过刀。她不禁有些纳闷,难道是那种病,那种不可治愈的病? 她记得同学的爸爸得了胃癌,在省城手术台上,医生给他割开,没有动刀接着就给缝上了。可那最起码是动刀了,而她连刀都没有动,看来这问题会更加严重的。 叶子哭天抹泪地问沈倩如,干妈,是不是我的病不能治了,我要死了。 沈倩如叫她哭了个一头的雾水,这话从何说起呀? 叶子哭得更厉害了,是不是我的病不能动手术了,不用动手术了? 沈倩如还没有明白她的意思,连连地问,说什么,说什么呢?什么叫不能动手术,不用动手术了呀?你小小的年纪胡思乱想 第二十三章 欲盖弥彰掩真相 (3) 沈倩如还没有明白她的意思,连连地问,说什么,说什么呢?什么叫不能动手术,不用动手术了呀?你小小的年纪胡思乱想什么呀! 叶子非常奇怪地问沈倩如,为什么我的手术没有创口呀? 早有准备的沈倩如煞有介事地说,你瞧这孩子傻不傻呀,我安排的手术,是院长伯伯为你做的。我们俩呀,利用了在医院的方便,偷偷地动用了医院的保存设备,激光刀。这激光刀呀,威力可大了。用光这么一照,就把呆在你肚子的小瘤和积液化成了血水。然后,再用管子一吸,就全排了出来,没有痛苦的感觉。 叶子半信半疑地说,你说得是真的吗?我怎么没有听说过呀! 沈倩如说,这是美国进口的先进设备,你伯伯通过卫生部的同学,安排在我们医院里,先做试点单位。这是医疗卫生界的秘密。整个医院只有我俩知道,说出去要负法律责任的,属于国家机密。 叶子还是有点不相信,这么秘密的东西,怎么会拿来给我做手术呀! 沈倩如说,傻孩子,有句话你不会不知道吧,这叫近水楼台先得月。干妈这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不得已而为之。你小小年纪,将来还要嫁人,身上留下疤瘌,是多么难堪的一件事,连生活都会打折扣。所以,我和你干爸担此风险,也要偷偷地为你做这台手术。要不,怎么会手术完了,接着就把你接回家里来呢?就是怕引起别人的怀疑。你可千万不能对外说起,包括外公外婆,说出去,我们大家全完了。 叶子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表示了认同。 在沈倩如的精心安排下,叶子很快便容光焕发,恢复了原来的美丽和窈窕。 有好多次叶子想打问柳树的去向,沈倩如好像有意隐瞒,总是以各种理由把话题岔开,并巧妙地掩饰过去。鉴于曾发生过的一切,叶子总是有些难为情,怕她再旧事重提,搞得自己脸面上过不去。 外公由于伤心和路途颠簸,病情非常严重,险些送了命。几个月来,外婆一直在精心地护理,才算从死亡线上把命给拉了回来。 叶子病情好了以后,便立即回到了学校。 回到学校的第一件事,她便去找柳树。 叶子像往常一样,来到了学校前边的小河边。她像往常一样,沐浴夕阳的余晖,呼吸着潮湿的空气,欣赏着飘逸的柳枝。期待着柳树的突然出现。 她没有等到柳树。 水波悄悄地走到了她的身边。 水波从侧面打量着叶子,经过这一次大病,叶子显得发育成熟了许多,更加风韵万千妩媚动人。一种特有的亲近感,让他有点晕眩,他真的想上前告诉她,叶子,我爱你!我可以为你做一切。可是,表达能力很强的他,每每在叶子面前总是显得那么的笨拙无能。不知有多少次,他都想扇自己几个嘴巴子。此时他想说的话都堵在喉咙里,嘴巴张了好几次,却说道,叶子,你还好吧,身体恢复的好吗? 第二十三章 欲盖弥彰掩真相 (4) 叶子转身见水波,不解地问,你怎么知道我病了呀! 水波张口结舌地说,噢!我是听别人说的。我只是问问而已,你不要在意。 两人各自在想着心思,没有再搭话。 水波明白,叶子是在等柳树,是希望他的离开。可是他又不忍心让她这样等下去,想把一切都告诉她,可是又怕伤害了她。 叶子翘首以待。 水波看到叶子那期待的目光,心中禁不住隐隐作痛。不等她向水波打问柳树的情况,水波便告诉她,柳树马上就要去部队了,要到非常寒冷的中俄边界去。 叶子禁不住一阵地激动,柳树最大的心愿就是做一名军人,终于如愿以偿了。 她用感激地目光看着水波,毫不掩饰地说,水波,你真是个天使,把这么好的消息带给了我。 她改变了在校时对水波的看法,非常友好地邀水波和她一起去看柳树。 水波用异样的眼神看着她,想说什么欲言又止,不易被人发觉的无奈,从脸上滑过。他思忖了半天,不知该怎么说。 时过境迁,柳树已非当初。 在父母刻意地安排下,柳树作为逆时代的知青,去了贫穷闭塞的山区。在那里,惹了当地村民们传统意义上的,所谓的人命官司。万般无奈中,为息事宁人,带着一个叫凤絮儿的女人和智力残疾丈夫的老娘回来了。更加不可理喻的是,那个凤絮儿怀了孕。虽然柳树的父母不愿接受这些,可是为了柳树的前程,不得不在那里僵持着。更加棘手的是,原本只是暂避危难的权宜之计,却演变成了无法脱身的现实。凤絮儿认定了柳树,无论什么条件都不回山里去了。柳树的火速参军,是家人动用了所有的关系,包括他市长老爸的权力,纯粹是为了完成一次解脱和心理的大逃亡…… 水波的内心挣扎着,思来想去,怎么说都觉得对叶子的伤害太重。最后,他还是果断地拒绝了一起看柳树的要求。 叶子不解地问其理由。 水波支支吾吾地说,这个……其实柳树根本就不在洪洲城,他在外地,他在训练基地。 叶子说,是吗?我说他为什么老是不来看我,原来他根本就不在洪洲城,是我错怪他了。 水波不忍心地看着脸上挂满失望叶子,最后似乎下了什么决心,又补充说,这样吧,你给他写封信,我想办法替你转达给他好吗? 叶子看着有点婆婆妈妈的水波,疑虑重重地说,既然如此,那你还是把他的地址给我吧。 第二十四章 纯情尺素寄深情 (1) 水波有点犹豫不决地说,是这样,我也不知道他具体的地址。你知道,柳树善于神出鬼没,给大家制造惊喜。对了,他去的是一个相对保密的部队,不可能公开地址的。我也只能看情况行事,通过市委的关系,找一个渠道,或者找一个熟人,或者是想方设法,绕过检查。总之,都是用一些不可靠的手段,做一些不太靠谱的事情,怎么可以连累你呀! 叶子天真无邪地说,这些你真的可以办到吗?柳树在离开的时候,没有对你说过什么吗? 水波说,当然说过,他雄心勃勃,立志好男儿志在四方,做出一番大事业来。他要做中国的巴顿、拿破仑,说是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 叶子非常失望地说,就说了这些吗? 是这些呀!我们到一块除了吹牛还能说些什么呀? 我是说,这一年来,他都到哪里去了? 水波偷眼看了看叶子,又动了恻隐之心。他试探着说,这么长时间你们没联系过吗? 叶子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作为回答。 水波小心翼翼地说,你走了以后,他就到了一个山区插队,然后就…… 终于有了柳树的消息,叶子觉得非常高兴。这几个月来,她经历了许多,隐忍了许多,身心的创痛和艰苦的环境,使她承受了双重的磨难。这些她之所以能够熬过来,都是用柳树的爱来苦苦支撑着。每当自己熬不下去的时候,柳林的笛声会突然地响起,柳树的身影也会突然地出现在她的眼前。可是她无论怎么想,却也不会想到,柳树会远远地离开他,即将到一个保密单位去工作。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他。 水波说,在柳树家,你也没听说什么吗? 叶子当然想打听柳树的行踪。可是之前发生的事,让她无地自容,又怎么好意思开口问及有关柳树的事情呢!这些话,她只能憋在肚子里,却不敢向水波吐露半个字。 水波有点生气地说,沈阿姨什么也没有对你说吗? 叶子天真地说,是我没有问。 水波无可奈何地说,叶子,你叫我说你什么好呢?你们两个分别了八个多月,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你知道吗? 叶子坚定地说,无论发生什么,我想柳树是不会变的,我敢保证,他是向我发过誓的。 水波自言自语地说,世事难料呀! 叶子不解地说,水波,你真的让我莫名其妙。你们两个既是好哥们,不要再斗了好吗? 水波说,叶子,你写封信吧,明天的这个时候交给我,千万不要错过哟! 第二十四章 纯情尺素寄深情 (2) 柳: 你到哪里去了,我怎么也找不到你! 自从那天一别,想来已经有八个月零三天了。 虽然八个多月对于人的一生算不得什么,可是我却觉得熬过了整整一个世纪。 在这些流走的岁月里,我每时每刻都在思念着你。 八个月零三天说长也长,说短也短,我却经历了生与死一样的考验。 可是因为有了你,我变得坚强了,我学会了忍耐,我学会了等待。 在等待中我每日里憧憬着美好。想起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就如昨天一样历历在目。 虽然时间不长,可是那一幕幕足以让人塞满了整个记忆,贯穿着所有的思维空间。 你的音容笑貌,时时在我的面前闪过,那悠扬的笛声,时时在我的耳边响起。 特别令我难忘的是,在那运河岸边,我们相互拥有了。 我的整个身心都被你融化了,我与你成为了一体。 从此,我再也无法自主的呼吸,我享受着你急促的喘息,你热烈地拥抱。 ,你就像暖和的日光一样笼罩在我的周围,温润着我的每一个毛孔,让我永远也无法忘怀。 有人说等待是痛苦的。等待中,给人以无限的期盼和坐立不宁,使人无奈。 但是只要想起你,想起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寸光阴,便会让我忘记所有的忧愁和孤寂。 我不能不说,沙漠绿洲是非常艰苦的,我几乎无法承受那种困苦和寂寥。 我时常遥望着天边,盼望你的突然出现,遐想你会突然捂住我的双眼。 让我猜猜你是谁?可是没有。我每次的憧憬,都平添了一次无望。 我的眼前时常出现幻影。看见你眉飞色舞,神采张扬,给我讲述着许多有趣的故事。 虽然我知道那只是幻影,我却愿意一千次一万次地重复演练下去。 看着幻影中的你,我仍然是那样的快乐,那样的甜蜜,就像拥有了整个世界。 真的! 我愿意聆听风的吟唱,我怕错过每一次带来的笛声。 我更怕风儿的贪婪,会把你的信息吞噬,传送不到我的耳边。 我更加喜欢躺在沙漠中假寐。那样我便可以驾驭着自己的遐想,在天地间遨游。思绪飞到你的身边,像梦一样的美好。 我喜欢每一缕绿色,看见它们,犹如拥有了大片的柳林。 也许是我过于天真。我却愿意用这种天真,换来实质的拥有。 这里没有运河,没有遍地的青纱帐,也没有荡漾的碧波,更没有绿色的柳树枝。可是在我的眼前,是我幻化了的一切。 我把沙漠中蒸腾的热浪,涂满了绿色的写意,摇曳出千丝万缕的景色。 我为思绪插上一双翅膀,飞进想象,把寂寞赶走,让我常驻在那片绿色里。 我把思绪化作一丝梦魂,飞入你的睡眠,让你在梦中倾听我的诉说。 我愿作一缕清风,缭绕在你的身边,让你时时感到我的存在,不因时空而感到遥远。 我把指尖放在你的胸膛,用以弹奏你的心弦,那跳跃的音符在思恋的海洋中舞动。 柳,为了你我可以放弃自己的坚守,抛掉所谓的矜持和原则。 分离让我迅速地长大,我不会再和你赌气,我会像大女孩一样,有索取也有付出。我一定会加倍地珍惜失去的岁月和未来的时光,珍惜我们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 在这个世界上,因为有了你的存在,我有了依附感,我也有了家的感觉,那个家就在你我的心中。我总以为我是一只脆弱的小鸟,纵使再给两双翅膀,也飞不过沧海。只是因为有了你,我竟然无视沧海的宽广。 听水波说,你要到很远的边境当兵,做保密工作。我一遍又一遍地诅咒保密,诅咒空间,我诅咒每一寸让我们远离的因子。我知道所谓的很远,那不是用脚步可以丈量的,我愿你带上我的思念和眷恋,让时空缩短再缩短。让我们享受着共同的呼吸,共同的喜怒哀乐。 我的思念是天上的一片祥云,时刻飘动在你的身边,与你相依相伴。把我的依恋,看作是每一朵雪花,轻轻抚慰着你的面颊,打湿你焦渴的胸膛,让每一寸时光,不再寂寥。 我永远不想长大。愿做迷失在你感情海洋中的不喑世事的孩子,在柳树荫下纳凉小憩。我更愿像小时候把手放在你的掌心,感受你的体温,感受你的体贴。 可是流年不再,我已长大,长成一个饱经风霜的大女孩儿,一个被你用身心温暖了的大女孩,一个被你浓浓的爱催熟了大女孩儿。我已经无法回到过去,回到大脑空白的日子,因为那里边装满了,你制造的芯片,满满荡荡,再也没有悠闲自在的细胞。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没有你的日子,我将怎么样的度过。虽然古人曾说过,“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我不知道他们的爱是否真诚,是否像你我一样的浓厚,可我喜欢的是朝朝暮暮。 又是一次长久的分离,何为尽期?我真的没有把握能熬得住,我会因相思而无法再酿造甜蜜,也许我会在这种无止境的等待中死去。 有人说,爱是一种感受即使痛苦也会觉得幸福;爱是一种体会,即使破碎也会觉得心醉;爱是一种经历,即使不再也会觉得美丽。可是,我不想要那种心醉,也不想要那种美丽,我只想在你宽广的臂膀里,感受你的真爱。 我不知道要等待多长时间,还要十几年吗?像第一次分别一样,可是我却一天也不想那样。 我想你在我的梦里,在我的目光里,在我能够感受到的空间中。哪怕是无言相对,也是一种实实在在的存在。 从水波躲躲闪闪的目光里,我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却让我想起了李之仪《卜算子》中的两句:“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吾相思意。” 我想爱情之花不会这么快的凋谢,你说过,让我做你永远的新娘。 是的,我就是你心中的那朵永远绽放着的花朵,即使春风不再了,也将苦苦地怒放着。 记得,我们都在那座小桥上默默地祈祷,虽然一个字也没有说出口,有两个字却是出奇的一样,那就是“永恒”! 我是一个喜欢安静独处的人,可是因为再次遇到你,我却再也耐不得寂寞。 是爱,是因为有了你的爱,我才变得这么的不守本分,整日被孤独折磨得死去活来。我在心中一次又一次地叹息,想你!我在旷野里一次又一次地呐喊,想你!都是因为我太想你! 也许你不知道吧,你在我的心中,你在我的生命里。也许这是命中注定,我这辈子再也逃不脱你的魔掌,走不出有你的精神世界。 柳,你在哪里,干嘛非要去什么保密单位,干嘛非要做保密工作。我需要你,我需要你的一切,请听我千遍万遍的呼唤:我想你想你想你!不管你在哪里,你都会听见小叶子的呼声。 叶子 第二十四章 纯情尺素寄深情 (3) 水波没有失言,他匆匆忙忙地提着个布兜,里边装满了尿布,还有小孩的玩具和奶瓶。他看时间不早了,没顾得上去医院,如约来到了那棵柳树下。 叶子提前一个小时便在这里等待了,她早就在心中打好了草稿,一定要用真诚来打动水波,必要的时候,还要用眼泪。只要有万分之一的希望,她要说服水波,带她与柳树见上一面,要不她真的会郁闷死的。 可是当她第一眼看见匆匆忙忙,满脸都是汗水的水波,早就把腹稿给忘得一干二净。倒是一眼就看见了装在布兜里的奶瓶,不屑地说,水波,怪不得柳树说你婆婆妈妈的,还真的是名不虚传。你怎么又干起女人的事情来了呢?给水波把奶瓶往兜子的深处掖了掖,不好意思地说,你把信带来了没有哇?我好托人给你带去。 叶子虽然竭力掩饰着自己的焦躁和疲倦,可是那种渴望,却在水波面前暴露无遗。她恳求地说,水波,带我一起去吧,好吗? 水波为难地说,叶子,我已经给你说得很清楚了,这已经是尽了最大的努力。我是想,有些事情是有变数的,你们毕竟是将近一年的时间没有见过面,有些事还不是你这个年龄能预料和接受的。 叶子不解地说,水波,你是不是还在记恨柳树呀? 你说什么?我记恨他,我记恨他?这是哪跟哪呀! 我是说,小时候,柳树好欺负你。 水波说,你说错了叶子,他哪欺负得了我呀!我从来就没有服过他的气。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他在心里说,为了你,为了你的快乐和幸福,我什么都愿意做。我谁也不怕,我最怕的就是你不高兴。没有办法,有人说过,真正爱一个人,并不是拥有,只要看着她幸福快乐就足够了。叶子,我就是那个人,你不屑一顾,连正眼都不瞧我一下的那个人。我的心,你永远也不会理解。 叶子疑惑地问,现在怎么不一样了? 水波没有回答,只是茫然不知所措地看着单纯、不设防的叶子。 他在心中感叹道:叶子呀,叶子,你怎么能了解我的心呢?你心里只装着柳树,不会在乎我为你做什么,我正在为你做着什么的。你只知道耻笑我,可是我的这颗心却是为你高兴为你忧。叶子呀,你生活在理想的世界里,却不知道柳树在这一年里干了些什么?他已经用别人填补了没有你的空白,像占有你一样,占有了另一个女人。只不过是那个女人攻于心计,牢牢地抓住他不放,让他无所适从,再想回归自己的真爱,却为时已晚。 头天晚上,水波悄悄地去见了柳树,可是他们却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柳树已被那个腆着大肚子,叫凤絮儿的女人牢牢地控制着,那种亲昵的样子令人作呕。 凤絮儿名其曰,给柳树收拾行程用的东西,实则是故意搅在他们中间,连单独说话的空间都不给。 水波几次暗示柳树,找个单独说话的地方,不是被凤絮儿干扰,就是柳树视而不见。 他想说服柳树,在走之前给叶子见个面,有些事情说说清楚。 他还想告诉柳树,叶子的现状,告诉他叶子这几个月所经历的磨难,让他在事实面前作出一个明智的选择。 他不愿意让弱势的叶子蒙在鼓里,受半点委屈。 凤絮儿像是知道要发生什么,水波的目的还没有达到,便被她下了逐客令。 水波的气愤已经远远超过了懊恼,他在心中几次想骂人。骂他们狗男女,骂他们不是个东西。 他不得不被自己的智慧而感动,心中大呼,水波,你太有才了! 第二十四章 纯情尺素寄深情 (4) 多亏他给叶子编造了美丽的谎言,否则,贸然地领着叶子去见柳树,是万万行不通的。不光年幼的叶子无法应付这样的场面,那个从山里来的凤絮儿,会让叶子伤得体无完肤。 水波不禁想起柳树的一家,为什么是这样的不负责任,用一种隐瞒和欺骗的手段来对待叶子。有好多次他真的想说出真相,让叶子的外公外婆出来主持一下公道。 可是,如果公道的话,柳树应该去坐牢。而叶子将在众人面前,受到莫大的羞辱。他不想看到这样的结局,也不想置柳树于死地,更不想把叶子的秘密公布于众,被人嚼舌头。 他不能容忍有人把自己真心爱的人伤害的如此的深,又不愿意为了此事,失去他二十几年的友情。两难的处境,他在心中斗争过一千次一万次了。 他想当着柳树的面质问他对爱的理解,谴责他的自私,他的放浪不负责任。他迫切地想与柳树摊牌,是他把叶子从一个幼女,提前带入一个大女人的生理年龄。尽管他的父母,用瞒天过海的龌龊手段,在叶子不知情下,神不知鬼不觉地把问题化解了,抹平了。可是留在叶子灵魂深处的痕迹,是任何人也涂抹不掉的。 也许柳树是无辜的,根本不知道叶子的现状,如果知道,不会无动于衷。他之所以与那个凤絮儿有瓜葛,完全是一种逢场作戏,不得已而为之。 可是这些他将又如何对叶子说起呢?不知说了又将是一个什么样的结果。 他不敢想,也不敢打比方,他不敢拿未知数来冒险,更不愿叶子被别人伤得更深。 虽然所有的人都将柳树与叶子绝缘,可是终究是纸里包不住火。有一天真相大白于天下的时候,他还是相信柳树会回到叶子的身边。因为叶子需要他的呵护,需要他给予依靠。 叶子见水波痴痴呆呆地看着自己,嗔怪地说,水波,我是在问你话呢?你老是看着我的脸干什么,我脸上又没有写字。 水波从沉思默想中突然醒悟,嗯—对不起,你说什么?我走神了,我在想事呢! 叶子高兴地说,想出对策来了没有哇!还是带我一起去见见柳树吧。求你啦!你是个天使级的人物,不会没有办法的。 叶子也顾不上男女之间的距离,上前抓住水波的手臂,像是对柳树撒娇一样地说,水波,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在洪洲城里,不不,在这个世界上,我再也没有第三个朋友了,你不帮我谁帮我呀?求求你了,可怜可怜我吧。我都快急哭了。看在我们是同班的新同学的份上,帮帮我吧! 水波被叶子摇乱了心旌,心中禁不住一阵的慌乱,他真想就这样让她一直地摇下去,把他的心摇醉。 可是此时此刻,他却有一种心碎的感觉。他的心中在滴泪,自己对自己凄凄地说,谁说我不想帮你呀,不让你见他这便是最大的帮助。我不想让别人羞辱你,也不想把你放在风口浪尖上。柳树作下的孽障,应该让他自己来收拾,不能把你再搭进去。你的力量太小了,你无法面对柳树的家人,还有那个凤絮儿,还有那个智力残疾的娘,还有凤絮儿肚子中的孩子。 水波不知所措,他真想大哭一场,把闷在心中的不快全都释放出来。可是他不能,他心中再憋屈,与对叶子的伤害,那将是微不足道。 水波无法躲避叶子那期待而又孤独无助的目光,他紧紧地咬着下嘴唇,异常沉重地说,好吧叶子,如果说柳树能有机会见你,我会想办法的。恐怕这种可能性不是太大,我会尽力而为! 第二十五章 遗书惊爆离奇事 (1) 夜深了,月亮施展了自身的柔性,努力地把一缕缕清辉,涂抹在每一寸空间。初春的冷凄没有放过任何的机会,不失时机地侵蚀了整个大地。 柳树林看着陷入沉思的叶子,不解地问,叶子阿姨,您义无反顾随外公外婆走向沙漠绿洲,与我的爸爸柳树,就没有互通消息吗? 叶子如梦初醒,又似乎早就等待着柳树的发问,她淡漠地说,没有。是我低估了困难。沙漠绿洲交通闭塞,好多人都水土不服,很多的时间连饭都吃不下。后来,医疗队来了,沈倩如阿姨,说我得了一种怪病,好像怀疑肚子里有个肿瘤或者是积液,必须手术。鉴于此种情况,没等到雕塑揭幕,我们便提前回了洪洲城。 柳树林试探着说,你恨我爸爸吗? 叶子没有回答,鼻翼下发出了一声轻微地叹息。 叶子阿姨恕我直言,我爸爸只享受了你的纯情,享受了你的天真无邪,却把无边的伤害和创痛留给了你。你们的爱是非常短暂的,从一开始就结束了。结束在你的幼年时期,结束在你还没有真正懂得爱的时候。从此你把那段真诚的爱视为珍宝,连同自己的青春,毫无保留地藏匿在爸爸为你织的那张网里。 你们的爱,仿佛是爸爸为你刻意编结一个茧,你进入了,他却跳出来了,只把灵魂锁在了那里。而你却在那个茧壳里,倾其毕生的精力继续编织,直到密不透风,直到一颗心被缚的窒息而又冰冷。 叶子看着眼前这个充满智慧的孩子,每句话都刺在她的心上,不知是有意无意的,却刺的她生疼生疼的。逼的她突然有大声哭的冲动。尽管是两代人,说的是陈年的旧事,她却有种被人忽视了的感觉。她的心,仍然停留在初恋中。那个还没有开始就结束的初恋,短暂却充满了回忆,简单愉悦却又是百感交集。她真的把它视为宝贝,玩弄于命运之中,不让别人触及,也不向别人倾吐。她没有用时间洗劫这种不可能长期存在的情愫,而是用性情滋养它,制造着感情的温床,默默地续写着永无休止的痛苦。 多少年来,无论是谁的话,她都听不进去,无视所有的观点和苦口婆心的劝说。而今,面对这个大男孩的一针见血和说三道四,虽然心中充满了不爽,却也能默默地承受和信服。 柳树林见叶子虽然没有回答他的话,却在认真地听,这证明他的话对她有所触动,更加怂恿了他。他毫不客气地说,叶子阿姨,我想说,不爱了就是不爱了,能找出一千个一万个理由来为自己开脱。负心者可能会说,在心里始终不渝地爱着你,那是虚伪地爱。因为他不了解女人一旦爱上了,就会越爱越深,每一时每一刻都在爱,而男人则是有闲情逸致的时候在爱,有时地回忆那么一下,不会全身心地沉浸于此不能自拔。您不应该用一个假想的爱来骗自己,生活在幻梦中,只能是画地为牢。走出那段往事,风景这边独好。 有句诗说的好:“梦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叶子看着柳树林心想,柳树的儿子,却高柳树一筹。他思路开阔,观点明晰,理智而又不失有趣,讲起道理更是深入浅出。他把复杂的事情简单化,梦幻具象化,把浪漫的情感现实化。他把爱情直白成:到邻居家串了个门,认识了一个人,就那样爱上了,就那样又分离了。直通车式的人生,没有曲折坎坷和波澜,更没有起伏跌宕千愁百结。 第二十五章 遗书惊爆离奇事 (1) 也许,这就是所谓的代沟。在这个快餐生活的年代里,不会再有《孔雀东南飞》《梁山伯与祝英台》《罗密欧与朱丽叶》。 风景这边独好,她已经错过了。生命中人能有多少次错过,可是她的爱来的早,去得早。尽管身边有一份持久的,不求回报的爱,她却无法走出柳树为她设的那个局,挣不脱那张网,从而化茧为蝶。 也许命该如此,等她那颗冰冷的心有所融化的时候,可是始终追随着的那份矢之不渝的爱,却戛然而止。他的身影和信息,都消失的无影无踪。她迷茫,不知道爱是何物。她感叹,生命为何如此的脆弱,没有太多的时光供人挥洒。本来以为生生死死都会陪伴在她身边的人,却也从她的身边溜走。 柳树林知道如此对长辈,有些不恭,收住了口不再说什么。他立马转了话题,直截了当地说,叶子阿姨,这么晚了找你的目的,是想交给你一封信,我的妈妈给您留下了一封遗书。您看看好吗?也许这是弄明白我妈妈的死因,是一份事关重要的证据资料。 叶子用冷漠的眼神审视着柳树林。淡淡地带些拒人以千里之外地口吻说,你的妈妈?一个陌生的人,与我有什么关系? 柳树林感到惊讶,刚刚建立起来的信任,竟然不堪一击。提到妈妈她竟然如此的神经质,恢复了原来固有的冷酷。 是怨恨吗?怨恨陌生的女人,从她的手中夺走了柳树? 柳树林毕竟是一个无辜的孩子,干嘛把火气撒在他的身上。意识到这一点以后,叶子不等柳树林作出什么反应,稍稍地缓了一下口气。 她说道,坦言说,树林我喜欢你,我喜欢你可爱的样子,还有你的气质。可是对于你的妈妈我一无所知,她为什么要给我写遗书呢?说到这里,她稍稍停顿了一下,叹了口气说,唉!这么多年我已经习惯了,习惯了听天由命顺其自然。 柳树林没有说什么,只是用一种不容更改的坚定的眼神看着叶子,双手把那封遗书递在了她的手中。 叶子在柳树林面前,表现出了非常的大度和耐心。她无法拒绝,那双纯真略带忧伤的目光。这目光像是一面镜子,淡淡的忧郁,似乎灼疼了她的每一个细胞,亲切而熟悉,牵动着她那颗不易被打动的心。让她变的母性万种,善解人意。在他的面前,不忍心去伤害任何人,哪怕是心灵的拒绝,她都于心不忍。 叶子接过了遗书,仔仔细细地看了好几遍,对叶子亲启那几个字审视了良久。在柳树林目光的督促下,她还是顺从地打开了信封。 第二十五章 遗书惊爆离奇事 (2) 叶子妹妹: 不知道我有资格这样叫你吗? 如果抛开年龄不说,沿袭中国旧的传统习惯,就咱们两个和柳树的关系来说,我还应该叫你一声姐姐。 因为,柳树是最早与你相爱的。 也许你会觉得莫名其妙,为什么我们素不相识,在临行之前即给你留下了遗书。 也许是我多事,不该给你写这封信。 叶子,我是想说,让一切都过去吧,让一切随着我的离开,都化为乌有吧。 你会问我是谁,和你有什么关系?凭什么? 是的,我是凤絮儿,是柳树的妻子。是法定的妻子,却不是爱人。我之所以给你写这封信,不单单是想把身后的事情向你作个交代,还向你真诚地道个歉,以求你的原谅,让我走的自然轻松而又不留遗憾。 其实我们早就认识了。那是在十几年前,农历的三月初三,偶然的机会我发现了你的存在。为什么认定是你呢?为什么把你与柳树紧紧地联系在一起呢? 我并不喜欢窥探别人的隐私,无聊到拿别人的痛苦作为谈资和笑料,我是在不经意中发现这个秘密的。 我与柳树相识共处了二十多年,表面上是一对恩爱夫妻,可是我却没有你那么幸运。我在他的身边,你却在他的心里。他给我的是责任,而给予你的则是梦牵魂绕,彻骨铭心的思念和眷恋。你之于他的是,心中深深的创痛,一道永远也不愿揭开,又无法愈合的伤疤,日日夜夜都在品味的一杯苦酒。 这么多年,我深知他期待着你的归来。 可能你会觉得如今说这些,有点太迟了,又一次用锋利的剑,来刺痛你一颗脆弱的心。 这不是空穴来风,也不是哗众取宠。我马上去赴死的人,没有必要再玩弄把戏,把自己打扮成救世主。 我只是说,虽然你们分手了这么多年,可是你们的心是相通的。柳树始终珍惜你们共有的日子,与你共同吊唁着失去的爱情,用不一样的心情,同样的方式,却在不同的时间里,做着同样的事情。 每年的春天,你总是不期而至。 每年的春天,他总是想与你不期而遇。 阴差阳错,每年你们都错过了大好的时光,无缘相遇。 也许这就是命运的安排。 我是很宿命的,冥冥之中有一个主宰男女爱情的神灵,是他在人间乱点鸳鸯谱。在盘点名单的时候,见我凤絮儿孤苦伶仃,便随意拉来一个男人配对与我,让我品尝人世间的美好。可谁知,这却是强抢豪夺。无意中,我也做了一次鉴湖女侠,横马立刀夺人之爱。 可能你与柳树相爱的太早了,从你一出生,柳树就把你圈定为他的新娘。神灵可怜那些没有得到过爱,没有人爱过的人们,把你删除出他的谱集之外。 你们打小就有缘,却没有缘分。 我羡慕你们,有时眼热的直想流泪。 我本不该还存在于这个世上,却是在即将赴黄泉的路上,邂逅上了柳树。 第二十五章 遗书惊爆离奇事 (3) 正是那爱乱点鸳鸯谱的神灵,给我生的希望,把柳树圈定为我的男人,无意中成了我的救命恩人。因为与他邂逅,我打消了死的念头,想与他在一起,哪怕是可以做一天夫妻,也会幸福一辈子。 我不是个坏女人。起初,我也不是故意的,其实我不知道你们爱的是那样的深。 不能不承认,是我主动送上门去的。我本想进了智力残疾家的门,给有恩于我们全家的表哥换了亲,便可直奔黄泉一去不回。 因为有了柳树,我隐姓埋名,把处女之身奉献给了他,不管结果如何,最起码我这一生不会后悔。 后来我怀了孕,却因为智力残疾的死,惹上了人命官司。没有办法,我们只好与智力残疾的老娘,他唯一的亲人达成协议,带她走出大山,奉养她百年。于是我们来到了洪洲城,生下了名义上是智力残疾的孩子,却实质上是柳树的孩子。 柳树迫于压力,也是对我和智力残疾老娘的可怜,在她妈妈的精心导演下,我们组成了一个家庭。 我并不愿意为柳树开脱罪责。为了家庭,我怕柳树心有旁骛,会用下半生来弥补自己的过失。 终于有一年,清明节和三月初三重叠在一起,我不愿意看见你们相遇的场面,更不想毁掉我用生命经营的这个家。是我做了手脚,你们两个就这样错过了。 柳树知道以后,非常地生气,他第一次动手打了我。 我不是个坏女人,却毁了你的生活。 如果不是我的出现,也许你真的做了树林的妈妈。可是事与愿违,我们却错了位。你根本就不会知道,树林他是你的儿子,是你和柳树的儿子。说出这个事实也许大家都不会相信,而它确确实实是真的。 这个生命来之不易,他不单单是爱的结晶,还来自爱的保护,来源于对我的排斥。从你与柳树和水波的身上,我才真正懂得了真爱和拥有的感受。 这一切,我也是最近刚刚听说的,是我的哥哥水波他亲口告诉我的。为了你,他冒天下之大不韪,牺牲了自己终身做男人的权利,从他的身上我看到了爱的伟大。 还记得那次所谓的激光手术吗?其实那是一次引产手术。据了解,沈倩如为你做了全麻,怕你知道引产的消息会被吓着,也怕因为柳树的过失,玷污了你的声誉。那时你毕竟才十五岁,还未成年。 一直关心着你的水波和表姐蓝天,是他们想方设法保住了树林。当时,沈倩如以让蓝天进修成医生为诱饵,让她保守这个天大的秘密。蓝天怀疑这是个阴谋,她动了恻隐之心。在做手术时,她没有按照沈倩的交代,将婴儿扼杀,而是动了手脚。引产出生的柳树林,才有了生命特征。为此水波和蓝天付出了昂贵的代价,用一生换来树林的生命。 沈倩如和院长夫妇两人,为了保护儿子,当年做出了如此瞒天过海之事,一直感到内疚。他们不敢面对你。为了逃避你那凄哀怨恨的目光,他们远离了洪洲城,到边远的城市度过晚年。 自从你外公外婆被舅舅接到国外以后,支撑你活下去的理由,就是那个早已被践踏,早已不存在的爱。 谁之过?不是爱情惹得祸。都是当年的处境,使大家错过了许多。请不要埋怨柳树,他的一生也够苦的了。经过了许多年的风风雨雨,我知道,即使我走了,你们也不会走到一起了,毕竟一切都过去二十多年了。爱恨纠葛,是是非非,只有情结在里边。 我不敢保证,能不能在爱柳林与你相遇,是否能亲手把柳树林交在你的手里。他的确是一个身心健康,真诚善良的男孩子,这是我对你的回报,也是我在临终之际送给你的最好的礼物。 许多年来,我自知愧对于你,却无愧于柳树林。与此同时我也愧对了我的女儿水晶,你永远也不会理解,娘儿两个相对却不能相认的感受。 我要走了,把树林归还给你。虽然我没有亲手养育我的女儿,把爱全给了树林,但是我不后悔。他给了我二十多年的期待和幸福,给了我做母亲的骄傲和快乐。谢谢你,为我制造出这样的美好。 不要以为我是自动退出这个生命舞台,不是!我还没有活够,只是癌症让我过早地想到了死。癌细胞的扩散,终究是一个无法改变的事实。与其说在憔悴丑陋中死去,不如我在自己还有能力去死的时候,离开这个纷扰的人世。 回眸一笑,我就是那个凤絮儿。 迟来的道歉???凤絮儿 第二十五章 遗书惊爆离奇事 (4) 叶子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看完以后,她又把所有的文字重新读了一遍。当再次看到,如果不是我的出现,也许你真的做了树林的妈妈。可是事与愿违,我们却错了位。也许你根本就不会知道,树林他是你的儿子,是你和柳树的儿子。说出这个事实也许大家都不会相信,而它确确实实是真实的。这个生命来之不易,他不单单是爱的结晶,还来自爱的呵护,来源于对我的排斥。从你与柳树和水波的身上,我才真正懂得了真爱和拥有的感受。 柳树林是我的儿子?天哪!这个凤絮儿也太会编造故事了。 柳树林从叶子的惊讶中读出了什么,他痴痴地看着叶子,急切地说,叶子阿姨你没事吧?我妈妈到底在里边说了些什么,能告诉我吗? 叶子气不打一处来,连连地说,荒唐,实在是无稽之谈。 你说什么? 我不知道你的妈妈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除了能制造出见义勇为,竟然还子虚乌有的说出这种话来。这怎么可能?这绝对不可能!把我看成什么人了,我再智力低下,也不至于……天哪!她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 她把柳树从我的手中生生地抢走了,我没有向她兴师问罪,而她却要以怨报德,把一个儿子硬硬地塞给我,居心何在!是临终托孤吗?即使临终托孤,也用不着用这样卑劣的手段。我的生命中虽然没有了爱,我却不用别人的可怜。还嫌我受得折磨不够吗?临终还要把一把软刀子插在我的双肋,让我永世不得安宁。 柳树林从叶子断断续续的话中,他听出来了,妈妈仍然在延续她的想象,把我拱手让给叶子。是用以对叶子的感情补偿吗?该失去的早已失去,早知现在又何必当初呢? 叶子的面容此时已变得煞白,她浑身微微地在颤抖,一种无法抑止的颤抖。 柳树林凑近前说,叶子阿姨你没事吧?如果可以的话,我想你能告诉我,我的妈妈她是用什么样的语言伤害到了你,我替她向你道歉!是不是她说我是你的儿子?其实,她这样也许是一番好意,是想让我将来代替她来向你表示…… 叶子毫不通融地说,够了!我不想再替她编造谎言,来蛊惑众人。一个见义勇为,已经把大家的感情欺骗了,还不肯罢手。再刻意制造出骇人听闻的新鲜事,把所有的人都牵扯进去,做她黄泉路上的铺路石。 凤絮儿,你也太有心计,太恶毒了吧! 第二十六章 故人遗书寄厚情(1) 生前嘱托身后事 柳树斜躺在床上,他听见了柳树林出门的声音,却不知道他到底去了哪里。 虽然已经二十多岁了,终归还是一个没有娘的孩子。 这使他不禁想起了一句民谣:小白菜呀,地里黄呀…… 晚上他吃了几口冷饭,胃口有些隐隐作痛,可是他不知道该吃什么药,该做些什么方式的处理。 凤絮儿在的时候,有可口的饭菜,每次都是热腾腾的,软和和的。即使在外吃坏了肠胃,温水和药及时地放在嘴边。 有人说懒惰无为的丈夫,都是女人惯出来的。这话一点不假,柳树在家中是个低能儿。几十年来一直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生活在温暖舒适的环境中,让他成了一个实实在在的妈宝男。 这都应该感谢凤絮儿的持家之道,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感觉出凤絮儿对于这个家的重要性,以及自己生活中对她的依赖。 二十多年来,实际上他总是生活在怨恨中。一个被迫的婚姻,组成了无爱的家庭,生就一个无辜的孩子。 无爱的家庭却充满了温暖和生机,却是一个被人们羡慕的安乐窝。他给自己的家庭下了一个不太好的定义,叫臭豆腐,闻着臭吃着香。没有爱,却有温馨,有一种让人难分难舍的舒适惬意。 这种良好的感觉,却被那个不为自己所爱,甚至于有的时候产生怨恨的女人带走了。此时他才真的感受到,自己是多么地留恋逝去的生活,是多么地需要那个无爱的女人--凤絮儿的照顾和关怀。 她走了,带着失落,带着无奈走了。 他没有告诉过她,实际上,除了与叶子的爱,他是非常在意她的。没有了她的存在,他的心像是被人掏空了一样,魂也走了一半。 到现在他才真正明白了一个道理,爱情是形而上的,虚无缥缈;生活是形而下的,实实在在,来不得半点的虚假。 想到这里,他想找儿子聊聊,把这种观点传递给他,让他接受自己的婚姻恋爱观。 他推开树林的房门,见儿子还没有回来,所有的抽屉都上着锁,只有中间的抽屉半敞着。 抽屉上锁这成了柳树林的习惯。打从初中开始,凤絮儿便对柳树林疑神疑鬼,生怕他不学好,误了学业。特别是见他长得帅气,又有女孩缘,更是担心他早恋。 好奇心的驱使,偷偷窥探孩子的秘密,已经成了她的癖好。 她经常趁柳树林不在的时候,翻看他的书包,翻看他的抽屉,更为甚者,有时还翻看他的日记。为此娘俩不止一次地翻脸,吵得面红耳赤。后来,柳树林便把自己的抽屉全上了锁,断了凤絮儿的偷窥念想。 虽然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柳树没有参与进来,他对孩子教育的观点,与凤絮儿恰恰相反。他给予孩子充分的空间,只为其成长保驾护航,而不是生活的干预者和设计制造者。平日里,他除了与儿子交流有关学习的心得体会,从来不去干涉日常生活和与朋友的交往。 第二十六章 故人遗书寄厚情(2) 出于好奇,柳树打开了半敞着的抽屉,意外地发现了一封信。冥冥之中,他感觉这封信与自己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他首次不经允许,闯入儿子的个人空间,并且自主动用私密的东西。 等他拿在手中,才知道,这封信的非同寻常,信封上清晰地书写着:我夫柳树亲启。此时此刻,他再也无法遵守自己的信条,对其视而不见。 意外收获!万万没有想到,这封信竟然是写给自己的。从字迹上他认出来了,是妻子凤絮儿写的。 凤絮儿虽然没有多少文化,但是写得一手好字,字体娟秀如她本人一样。 他顾不上欣赏凤絮儿的字,便急切地把它打开了。 柳树: 当你看见这封信的时候,咱们已是阴阳两界了。 屈指算起来,咱们已做了二十多年的夫妻,当然我是从那个小山坡上算起。在那里,你给了我一切,把你的初吻初试都给了我,至少你当时是那样说的,我也是这样认为的。 当然,自从我知道了树林的事情以后,我才真正地明白,那是一派谎言,是一个骗局。其实我非常喜欢这个美丽的谎言,非常愿意生活在这个骗局里,从来就没有后悔过。 这么多年,我一直认为我是一个非常幸福的人。我们共同拥有一个可爱的儿子,拥有一个美好的家,虽然你对这个家并不是那么的钟情和满意,可是你却尽到了责任和担当,我知足了。 还要求什么呢?和自己爱的人在一起,这不就是人一生的夙愿吗?我得到了。我是一个女人,我也需要温情和爱,尽管你一直拒我于千里之外,我却愿意每时每刻用温情来感化你,用体贴抚平你心中的创痕。 也许你觉得我这个人很笨,笨的不懂得什么是爱,纵使你从来都没有在意过我,都是浑然不觉。 有道是“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再云”。我不知道你与叶子是一种什么样的爱,可是我简单的认为,爱就是喜欢。我喜欢为你付出一切,尽管得不到任何人的理解和祝福。我喜欢和你永生永世在一起,慢慢地一起变老。 当然我也希望在我爱你的同时,你也爱我更多一些。我却没有那么幸运,你把所有的爱都给了叶子,我在你的心里只是一个物件,一个免费的保姆、生孩子的机器。除此而外,我就不知道我在你眼里还会是什么。 二十多年过去了,我爱恋这个家。你就是我的生命,家就是我的一切。 第二十六章 故人遗书寄厚情(3) 我得不到你全身心的爱,却固执地而且坚定不移地与你生活在一起。在漫长的岁月里,你好像已经忘记了什么。用一句通俗的话说,你已经习惯了我的这种爱,习惯了有一个家。你爱的是家里的温馨,你爱的是家里的气氛。后来我突然间明白了,我改变了你的这个人,并没有改变你的心。你心里始终装着一个秘密,一个你认为美丽的秘密。 你为什么拒绝了外地的好工作,执意要来到洪洲城。原来你有念想,为了寻找旧时的感觉,寻找你倾心爱着的那个人。那个人,她驻在你的心中,谁也无法把她从你的心中抹去。 那是一次偶然的机会,四月六日这一天,你的心情低落的让人窒息,无论怎么样都无法让你打起精神,我看了心疼。为了让你更好的休息,我带着孩子出去散步。当我们不经意地走到小溪边时,却看到了你的身影。黄昏的余晖下,你专注地吹着竹笛,声音幽婉,催人泪下。我没有走上前去,看着你在那里做着柳笛,我突然间想起了,这些年来,每到春天的四月六日,无论多么的忙,你都会来到秀水河,采撷柳枝,做柳笛和柳球,然后扔到风里。 有一次,柳树林说是喜欢那些柳球,从来不对孩子大声说话的你却大发雷霆,吓得孩子从此再也不敢问你要这些东西了。 当时怕被你发现,我和儿子悄悄地离开了,一连几天,我心里老是有个疙瘩。为了解开这个谜,在同一天的黄昏,我独自想去你吹笛的那个地方看看。可不看不知道,无独有偶。有一个美丽的身影正在那棵树下,单薄的身体似乎承载着许多的幽怨,漂亮得体的秀发像柳树枝浮波一样的飘逸着,似乎向人们诉说着她的忧愁。她竟然毫不怜惜纤纤的玉指,制作着柳球,工艺是那样的精美和娴熟。做完这一切,她全都捧在手里,面对夕阳她静静地站了许久。最后,她迈着沉重的脚步,朝西走去,把那两种东西全部埋在了一个坑里边。然后,又在小溪边捡了许多白色的贝壳,一颗一颗地精心地镶嵌在了已经鼓起的坟包上。 待她继续往西走去时,我来到了她刚才站立的地方。我被惊的目瞪口呆。那么你就是独立在这里,做着同样的事情,只是处理的方式不一样。难道是简单的巧合吗?没有人回答我,却在我原本疙疙瘩瘩的心灵上又打了一个结。 不知是什么心理的驱使,我毫无目的地查了家中的万年历。巧合得很,我推算了一下,咱们认识的那一年,恰恰是这两天的重叠。这时我明白了,你们两个为了一个情绪,一种的愁绪,都是来祭奠你们爱情。其感情之深,情谊之厚,是可想而知的。但遗憾的是,你们分别记住的是农历和公历。就这样阴差阳错,错开了你们相会的日子。 柳树,对不起,我一直隐藏着这个秘密。我害怕,害怕一旦戳开这个秘密,你们会义无反顾地走在一起。我们的家庭将会走向崩溃。我不能没有你,我不能没有这个家。 说到这里,如果说这个女人的出现让我明白了一切,还不如说,我更进一步证实了你并不爱我。从我们认识的那天起,在身体接触的那一刹那就已经感觉到了。为什么我接受了,本不想告诉你,话说到这儿也就没有必要再隐瞒了。事情是这样的,我出嫁的那天,在路上偷偷地看见了你。为表哥换亲的我,本来打算进了智力残疾家庭就算还清了表哥的债,我会义无反顾地离开这个世界。就因为看见了你,我打消了那个念头。不可否认的是,是我主动送上门去的,我需要你,一个给我安慰的男人,要不我将无法生活下去。在我们频繁接触的时候,我感觉到了你的冷漠。说的更确切些,是你心灵的冷漠。在你的冷漠中,你保留了对我的尊重,这便是在出事的时候,为你承担一切的原因。 第二十六章 故人遗书寄厚情(4) 后来,当然是后来了,你并不想娶我,只是想把我带出那个狼窝,让我在城里有一个栖身之地。可是我不想失去你,我装作精神恍惚的样子,用来换取你的同情。孩子的出生,是我的砝码,你不会对我们撒手不管的。 还记得那份结婚登记文书吗?那是我托人伪造的,竟然蒙骗了你,表面上咱们是合法的夫妻,实际上我们随时便可以解除婚约的。其实,说白了,这也是我为自己留了一手,怕有一天你真的容不下我的时候会离婚,那样我便可以一走了之,免去了诸多的麻烦,也是为自己留下一点颜面。 这么多年,你没有怀疑并深究过我,默默地接受我对你的体贴和照顾。 这是我的悲哀。你只是在尽一个丈夫和父亲的义务。真正叫你刻骨铭心的是那个叫叶子的女人。她好幸运呀!我多么希望能像她一样,走进你的心里。 也许你会问,为什么要离开你和树林,我觉得是时候了。在我弥留之际,在整个的我还存在的时候,我要离开你,离开你们。把你,把你们的孩子都归还给你们。一切都是你们的,我本不应该占有这一切。 在埋葬你们爱情的地方,我将还你们一个碧绿的柳树林,那里应该是埋葬我的地方。请不要为我哭泣,不要。我已经没有活着的必要了,我不愿意耗尽我所有的精力,等到死神的到来。 这样不是很好吗?我要在爱柳林为你们守候着这美丽的夕阳,守望着爱的柳林,守望着这溢满爱的小河。 最后,我想告诉你一句,今生能碰到你,是我的福分,能做你的妻子是我一生的幸运。 遗憾的是:我的女儿呢?她在哪里,那个以智力残疾名义生下的孩子呢?最近半年来,我一直在找她,可是最终我还是没能找到。这也是我临终拜托你的一件事,如果哪一天找到了我们的女儿,请告诉她一声:妈妈对不起她。 就在前几天,我收到了一封匿名的信件。信上说,他没有勇气直面我,水晶就是我们的亲生女儿,而树林却是你和叶子的孩子。 这让我想起了当年,从产房里出来,我尚在昏迷中,隐隐约约听到林老太太的哭声。她哭诉着说我的肚子不争气,生了个丫头片子,断了她老林家的香火。可等我清醒以后,她却又高兴地告诉我,说是生了个小子,并且替老林家的列祖列宗感谢我。 这一切真好像是一出没有结局的大戏,为了保全你,你的爸爸妈妈,充当了不光彩的角色。为了避免节外生枝,他们没有底线的满足了林老太太,昧着良心,撒了一个弥天大谎。最大的受害者,是我和叶子。 爱你的妻子凤絮儿 第二十七章 可疑血型亦莫名 (1) 柳树林看着痛苦万分的爸爸,他以一个业余侦探的身份,试探着问柳树,爸,你对叶子阿姨都做了些什么,是出于爱呢,还是好奇? 柳树抬起头惊异地看着柳树林。他本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可是看到不容拒绝,而只有专业侦探才具备的独特的目光,喃喃地说:非要回答这个问题吗? 是的。你和妈妈谁也不知道,这二十多年来,你们对于她的伤害到底有多大。是你以爱的名义,毁了她的一生。而你,想爱就爱,不想爱了,就抽身而去。一切都让一个柔弱女子,来承担后果。 柳树为自己申辩说,当时我也是有难处。我并没有逃避,只是面对自己种下的苦果,不知道该怎么说。我的本意,是减少对她的伤害。时间是最好的冲淡剂。随着时间的推移,她会把我忘掉的,同时也会原谅我对她所做的一切。 柳树林没有好气地说,能忘得了吗?你把叶子阿姨忘记了吗?当然,你与她不一样。你的生活在按照传统的习俗延续,有家庭,有孩子,有事业,你所谓的爱,是人生路上的调味剂。你可以触景生情,有始有终地思念她。而她,什么也没有,仍然停留在那段岁月里,全身心的投入到那份思念和眷恋中。她有的只是回忆,你给予她的痛苦的不堪的回忆。 树林,我不是有意的,你要理解我。 我无法理解!而我的妈妈,在临终偏偏又扔给她一个难题,是良心发现吗?再良心发现,也不能用加以弥补的方式来羞辱她呀!说我是叶子阿姨的儿子,哪有妈妈连生了个儿子都不知晓的道理。我真不知道你们到底想干什么?觉得这样很好玩吗? 柳树矢口否认说,不,这一切我并不知晓!对不起儿子,我已经看过遗书了。你妈妈肯定地告诉我,你确实是叶子的儿子。连我都蒙在鼓里,这究竟出自何处。 柳树林非常无奈地说,又是我妈妈。她制造了多少事端,又带走了多少秘密?只有天知道。她让我们大家走入了迷宫,真真假假难以分辨。表面上看,她似乎为我们揭开了许多的谜底,可是她却明明是把大家往沟里带。 柳树无可奈何地说,我也不知道,你妈妈到底想达到一个什么目的。她所说的这些,给我们许多的遗憾,把活着的人引入一个无法走出来的死胡同里。 柳树林毫不怀疑地说,这就是她想要的效果。说不定,她正站在某个角落里,偷偷地看着大家乐哪! 柳树说,不会的。相信我,凭着这二十多年来,我对你妈妈的了解,除了你的身世让人费解以外,其他的并非空穴来风。比如,对于你的血型,她说得似乎有道理。我在她说的相框里找到了化验单。的确,她在小河边偷偷取的血样,是AB型的。恰恰你的血型也是AB型的。 这又能说明什么问题呢? 第二十七章 可疑血型亦莫名 (2) 这说明,你的确不是你妈妈的孩子。 柳树林再也不能忍耐下去了,他大声地对柳树说,爸爸!你们放尊重点好吗?你不能顺着我妈妈的思路,这样无根据地推理下去。这样不公平,这样对叶子阿姨是一种侮辱。 不!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讲了一个事实。 这不是真的!爸爸,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是妈妈故意的恶作剧。 柳树一再证实说,孩子,是真的。我查过了,单纯地从血型来说,是有一定的问题。 柳树林再也无法忍受爸爸的这种情形。他毫不客气地说,爸爸!妈妈与你在一起,自有她的委屈,她只得到了你的人,却没得到你的爱。她羡慕叶子阿姨。这种说辞,明明就是对叶子阿姨的一种忌妒。她是在发泄私愤,你作为叶子阿姨最为信任的人,非但没有出面维护她的尊严,而且还助纣为虐,变本加厉地对她进行人身攻击。我不知道,你爱何在,你情何有? 柳树平心静气地说,如果说,这张化验单真的是叶子的,只凭这张化验单,也只能说她是你的疑似母亲,的确不能真正地说明什么。更何况,我们根本不知道这张化验单的真实性。 柳树林如释重负地说,是的,假设妈妈是取了我的血样,冒充叶子阿姨的,也未可知。 柳树拍了拍树林的肩膀,亲切地说,树林,你不要这么激动。你听我说,不管这张化验单的真伪,可是有一点,却是千真万确的。我是A型血,你妈妈是O型血,A+O,无论如何也不等于AB。 柳树林感到惊讶,爸爸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这证明他相信了妈妈的说法。更进一步地说,他已断定自己不是他们的儿子。他不禁要问,我到底是谁?如果否认了叶子的可能性,那么我是在路边捡来的?既然捡的,为什么所有的人都不知晓呢?是在医院里抱错了?那又是与什么人弄混了呢?为了解开家中所有的谜团,他抽茧剥丝,拔笋除皮,所有的谜团不但没有解开,反过来命运却给他开了一个国际玩笑,连自己的身世都成了一个大大的谜团。 天哪!这真是放鹰被鹰啄,玩狗遭狗咬。 柳树看出了柳树林的疑惑,安慰他说,树林,不管结果是怎么样,你都是我的儿子,是我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柳树林有些感动,但是他仍然说,爸爸,你一定要告诉我,我的亲生父母是谁?我要找到自己的出处,哪怕是不相认,可是至少我要知道。 柳树说,哪有什么亲生父母,我们就是你的亲生父母,我看都是你妈妈瞎说的,她又在编故事了。也许是怕她死后咱们很快会忘掉她,故意编出这样耸人听闻的事情来。 柳树林知道这是爸爸安慰他的话,他并不相信这种谎言,有道是无风不起浪,没虱子不痒。他用怀疑的眼光望着柳树,情绪低落地说,爸爸,给我时间,我慢慢会把这件事情查清楚的。我们好像已经把话题扯远了,因为这与妈妈的死因,好像没有直接的关系。 柳树口气生硬,以一个长辈的身份,不容置疑地说,听我说,不要再节外生枝了,你妈妈的死是见义勇为,与任何人都不会有关系。市委有了定论。 第二十七章 可疑血型亦莫名 (3) 柳树林毫无商量地说,我不管是谁下的结论,总要用事实来说话。妈妈为什么要去死,就算是她要去自杀,总要有个死因。她说过的,她还没有活够。一个没有活够的人,怎么会写出这几封遗书来,把该托付的事情一一列举,毅然决然地选择自杀?如果我的推断没有错的话,见义勇为兴许只是个意外。 好吧,你的想法再多,也只能私下里调查,不要推翻市委的定论好吗? 柳树林为了继续他们的谈话,勉强答应着说,这可以考虑。 其实刚才与柳树林的对话,对柳树的触动很大,鉴于在儿子面前,他还放不下架子。他岂止是亏欠了叶子,他对叶子是犯下了滔天大罪的。十四岁的年纪,如花似玉情窦初开,他的激情像是一剂催化剂,过早地把她给催熟了,为她的身心制造了超出年龄的压力。 悔恨,永久地悔恨,没日没夜地撕咬着他,让他寝食难安,终日生活在懊恼和忏悔中。 二十多年前的那一幕,时刻煎熬着他的心。 品尝禁果,对于他来说,虽然是美好的一刻,可是那一刻来得太突然,失去得太快,如白马过隙,荧光一闪,留都留不住。就是因为那一刻所谓的美好,让他铸成了大错。 时间如果能倒流,他宁肯舍弃那一刻的美好,换来他和叶子一生的幸福。如果一切都能从头来过,他豁出性命换回叶子的一切。世上没有后悔药,也无法重现逝去的时光。 都是自己做了不该做的事。如果那个时候多多地爱惜她,克制一下自己的冲动,人生的路将不会沿着这样的轨迹运行。 一切都没有如果,一切都不能重新来过。“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头已是百年愁”了。无法改变的事实,无争的命运,在作弄着他,作弄着叶子,作弄着他身边所有的人。 在运河边,在那个从生命中无法抹去的小窝棚里。 他已忘记了一切,只有疯狂,只有兽性。 叶子是他的猎物,是他排解多日饥渴和期盼的道具。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极度地亢奋过后,喘息着败下阵来,浑身上下有一种放松的感觉。他在无法掩饰的满足感中落蹬下马,品味着疯狂刺激所带来的兴奋。 此时,他吓了一跳,不会是医书上写的那种窒息吧,如若是这可怎么办呀! 隆隆的雷声,渐行渐远。 第二十七章 可疑血型亦莫名 (4) 柳树害怕了,一声长啸,像狼嚎一般。他不知该如何处置眼前的一切,怕叶子她真的会死掉。 他的喊叫,他的晃动,叶子没有半点回应。仍然像一汪水,一汪水一样的瘫软着。 柳树忽然间想起来了什么,浑身一激灵,真的是窒息? 他记得在无事时翻看妈妈的医书,看见过这种案例,难道叶子是?他只是看到过案例,羞耻感不容他去看什么原因,更没有看急救方法和严重程度。因为那时候他还小,觉得看生理卫生方面的书籍有一种罪恶感。 他还是比较相信天命的,多亏曾经看到过此例。冥冥之中十几年前看似无意之举,却给了他预示。但也不失为对于他做事浮躁的一种惩罚。这正应了智者的话:不是你用时没有,是你平时没学。 他没有把握这是一种什么现象,既然医书作为一个案例提出来,就会有它的严重性和特殊性。此时他束手无策,大男人的那种骄傲和自信一扫而光。随着骄傲和自信的崩溃,恐惧占据了他的整个身心。尽管他一直在为自己鼓劲壮胆,也无法排除现实的无助。 他害怕了! 他害怕叶子会死去,眼睛再也不会睁开。 得失,得失。原来得到就是失去。 叶子的死,不单单让他失去了爱,更重要的是,他是亲手杀死叶子的罪犯。 都怪这可恶的风雨,把他们带到这里。让他做了不该做的事,逼迫他走向生命和爱的双重不归路。 强烈的自责让他失去了理智,他不知所措。 他大声呼叫着,叶子,叶子!你醒醒,你不要吓我呀!叶子,你不要死,你不能死!你要死了,我可怎么办呀! 可是叶子咬定了牙关,没有回应。她的呼吸微弱,几乎感受不到。生命仿佛系在一根游丝上,在空中悠来荡去,稍有不慎便会挣断。随之会把这个脆弱的像是一只玻璃花一样的小人儿,摔得粉碎。 起风了,风儿摇动着树梢。 柳树冲出窝棚,把自己暴露在黑夜之中。他想向人求救,喊破了嗓子,却无人应答。周围除了漆黑的夜,还有汩汩流淌的运河水。 不知是巧合,还是上天的昭示。正在他孤独无助的当儿,遥远的天际,一道电光在眼前一闪,“运河医院”几个空灵般的大字,在他的脑海中闪现。他像抓住了一棵救命稻草,抱着叶子连滚带爬地走下河堤。 雨过天晴,月亮钻出浓浓的黑云,把弯弯的俏丽模样,又挂在了柳树梢头。 第二十八章 万事缘由总归情 (1) 柳树慌不择路,深一脚浅一脚地趟着水,走在泥泞的田间小道上。他两眼望着时隐时现的霓虹灯光,没命地朝着运河医院的方向狂奔。 在这漆黑的夜晚,怀里抱着叶子令他心急如焚,越是着急,脚下也就乱了步伐。他一边呼叫着叶子的名字,观察着动静,一边疾走。他凭着直觉,凭着自己对这条小路的熟悉程度,借着夜色的反光,识别着脚下的路。 说是路,只是农家平时劳作时通行的便道。晴天时,它像一条缠绕在青纱帐与河涯间的一条丝带,飘逸而又窄狭,倒也不失坚硬可信。可是一旦被雨水打湿,那种所谓的坚硬,便成了泥泞。 柳树拼出了全身心的力气,走在一步三个趔趄的小路上。玉米叶子像是一把把锋利的小刀,划破了他的胳膊和脊背,他却浑然不觉。来到了一片棉花地旁,棉花的枝杆肆虐无羁,他也全然不顾。喝饱了雨水的棉花桃子,一反被太阳暴晒的蔫态,支棱棱的振作了起来,像一个个坚实的小木锤,无情地敲击着他的腰部和下肢,多处被划出了血。 等他走出青纱帐,身上早已是疮痍满目,伤痕累累。特别是他的两只军用球鞋,里边拖泥带水,外面沾满了厚重的泥巴。他索性两脚一甩,直接赤脚上阵。 终于,到了城区,运河医院大门上那闪烁的灯光就在他的眼前。他脚踩着坚硬的柏油马路,心中顿感轻松了许多。 叶子仍然处在深度昏迷的状态。 等他一瘸一拐地走进运河医院,已经是凌晨。 他从医院的偏门进入了家属院,见院子的门关闭着,他不容分说,用力踹开了门。 沈倩如尚在睡梦中,听见了一阵激烈地踹门声,知道出了大事,身穿睡衣便走了出来。借着微弱的灯光,她发现了一身血水,一身泥水的柳树,怀中抱着一个同样全身血水泥水的女孩子,她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朝后退了两步。 身为外科专家的爸爸,也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 片刻,沈倩如和丈夫恢复了正常,明白了眼前的一切。凭着医生的职业敏感,两人相互对视了一下,心照不宣。 他们从柳树的怀里把女孩子接过来,放在外间,平时为上门病人诊病的床上,顺手拿过听诊器和体温表,立即进入了抢救程序。 根据自己多年的从医经验,沈倩如不以为然地说,只是一般性的昏厥,可能是受了惊吓,或者是低血糖引起的,虽然尚在昏迷之中,没有生命危险。 说完这些似乎想起了什么,她把脑袋转向柳树问道,深更半夜的,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个女孩子是从哪里捡来的,你要给我说说清楚。说!这到底是从哪里捡来的!为什么你不在学校,却弄成这个样子。 第二十八章 万事缘由总归情 (2) 片刻,沈倩如和丈夫恢复了正常,明白了眼前的一切。凭着医生的职业敏感,两人相互对视了一下,心照不宣。 他们从柳树的怀里把女孩子接过来,放在外间,平时为上门病人诊病的床上,顺手拿过听诊器和体温表,立即进入了抢救程序。 根据自己多年的从医经验,沈倩如不以为然地说,只是一般性的昏厥,可能是受了惊吓,或者是低血糖引起的,虽然尚在昏迷之中,没有生命危险。 说完这些似乎想起了什么,她把脑袋转向柳树问道,深更半夜的,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个女孩子是从哪里捡来的,你要给我说说清楚。说!这到底是从哪里捡来的!为什么你不在学校,却弄成这个样子。 柳树被妈妈一问,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他用手使劲地敲着脑袋,一时间竟僵在那里,好久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语无伦次地说,妈妈,你别问了,她是叶子。快救救她,她不会死吧? 俗话说,吃药不能瞒大夫,柳树想,可他不瞒又能怎么说呢?要有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来搪塞,又怎么来搪塞呢?他是医生的儿子,知道有病情隐而不报会贻误了时机,况且叶子仍在昏迷中。 平时能言善辩的柳树,此时竟然不知道开口说什么好了,他几乎哭出了声,妈妈,救救她,快救救她!要不她会死的! 沈倩如表情严肃地又一次催他说出实情,并丝毫没有同情地道出了她的担心和衷告。你必须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不然的话我不了解病因,匆忙地作出处理,搞不好会出人命的。 柳树哭得涕泪如雨,他没有回答问话,重复着那没有意义的话。妈妈,他是叶子。求求你,妈妈救救她,救救她,一定要把她救活了。没有她,我也会死的! 沈倩如当仁不让,快说!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柳树素有的应变能力,不知什么时候丧失殆尽,他变得词不达意。他不是不想回答,可是连他也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另外他也不愿意把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他们,这样的事,是说不出口来的。 柳树紧紧地咬住了下嘴唇,像是下定了决心,就是不把真相说出来。恐惧和担忧攫住了他整个身心,一阵不由自主地战栗,传遍了全身,他的眼神中蒙上一层莫名的愤怒。这愤怒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是针对自己还是针对妈妈的。他声嘶力竭地说,你们问我,我问谁去呀!不知道,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救救她,我求你们救救她,要不她会死的! 妈妈的眼光并没有因为他的拒绝而示弱,更没有因为他的躲闪而放松。她又一次地督促柳树,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好对症下药,要不她的性命真的就难保了。 一阵从内心和肉体中发出来的战栗,使柳树的身体不自觉地晃动了几下,牙齿格格地打得山响。他两眼看着天花板,心脏好像被撕裂了。他真的怕被识破,因为这是他和叶子的秘密,是他自己的秘密,不愿意讲给任何人听。他不愿意把心灵深处的交汇,精神范畴的东西,用有声的或者是有形的形式显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第二十八章 万事缘由总归情 (3) 别看柳树的学问不高,遇事喜欢把他学习的那点可怜的哲学用上,更加喜欢给它们归类。不过,在确实躲不过的时候,他还是运用了人的本能,自我保护,非常心虚而又不情愿地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我不知道怎么会成这个样子。 沈倩如可不是那么好戏弄的,她不依不饶地问道,告诉我她是谁?她眼光并没有因为他的拒绝而示弱,更没有因为他的躲闪而放松。她又一次提高嗓门,用威胁的口吻督促柳树说,告诉我,她到底是谁?要不然她的性命将难保了。 是叶子。 叶子? 直到这时,沈倩如才仔细地辨认着眼前这个姑娘,脱口而出,是叶子! 沈倩如仔细辨认着,果不其然真的是叶子。她已明白了一切,情绪变得非常激动,不顾自己的身份,大声地喊叫道:告诉我,她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告诉我!你不会还是和那天一样吧,说你自己是无辜的! 窒息了呗! 柳树两眼仍然望着天花板,话一出口,他却有些后悔,刚还说不知道,现在又说窒息,这不明明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覆水难收,只有听天由命,任凭妈妈数落。 窒息?!沈倩如立即作出反应,你告诉我什么原因造成了她的窒息,你是不是对她做了什么,告诉我,快告诉我! 柳树不知道妈妈无端端地着什么急,他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仍然用无声来抵抗。可是他却忘记了一条人们常用的惯例,无声便是默认。尽管他没置可否,妈妈已经确定了事情的因由,她以妇产科主治大夫的果断立即作出了决定。 正在做着处理工作的爸爸,他身为运河医院的院长,也是洪洲城最好的外科专家。他把妻子叫到一边说,不要吼了,事情非常的严重。 妈妈强压着心中的火气,把他拉到厨房,几乎要哭出来声来,激动地对柳树说,你好糊涂呀,你怎么能干这种事呢?她还是个孩子,还是个不懂事的孩子。孩子,你已经犯了法,是要坐牢的。你的行为,不但毁了叶子,还毁了自己的一生! 柳树想辩解什么,妈妈用手势打断了他,你给我马上走开!听我的话,马上出去先躲一躲,不要再露面,走走走!说着推他出门。 柳树挣扎着,一步三回头地说,不!我不能走,我要等叶子醒过来,我要等着! 第二十九章 负罪逃离心难宁 (1) 柳树见过电影中的逃犯,狼狈不堪如丧家之犬,过着担惊受怕食无定所,惶惶不可终日的生活。他做梦都想成为盖世英雄,救世救难叱咤乾坤。不想今天,却沦落为不齿的逃犯。 他想,完了,我在叶子心中的形象完了。她不会再像崇拜英雄那样的崇拜我,会把我看成一堆臭而不可闻的狗屎、人渣。 怎么办?怎么办呀! 人们常说“冲动是魔鬼”。可我的冲动来自痛彻心扉的爱。发乎于情,止乎于情。尽管是以爱的幌子,没有把握住,但是我并没有邪恶的心理支持。我只是一种对爱之深,情之切的一种真实表达。 “冲动是魔鬼”。当时我是被魔鬼伏了身了,仅此一念之差,铸成终身的大错,连后悔补救的余地都没有。 他不承认自己犯了罪。既然没有犯罪,逃个球呀? 尽管他有一大堆说辞,可是用他妈妈的话说,怎么与坐牢无法直接分开。他知道妈妈向来说话有些危言耸听,尤其是在教育他的时候,更是习惯把细微的事情无限地放大。比如,小时候他与小朋友偶尔动手打架,便会无端地升级为有暴力倾向,将来会是地痞无赖。再比如,平时考试成绩不好,她会指着捡破烂的说,这就是将来的你。不过今天的事情,细想起来非同小可,他不想当个罪犯,更不想像妈妈说的那样去坐牢。 柳树出了家门,慌不择路地朝前跑,没跑多远,脚步便停了下来。他眼前又出现了叶子紧闭的双眼,瘫软的身体,禁不住泪如雨下。我不能走,我要等叶子醒过来。 柳树仔细一想,我干嘛把自己定位在罪犯上,就凭妈妈这么故弄玄虚地一说,就判了我的罪了?她是一个好医生,却不是法官,有什么资格这样说。今天的问题,无论多么严重,是他和叶子之间的事,应该由他们俩来解决。只有叶子才有权力来定我的罪,如果她说我该坐牢,那么我无怨无悔。如果她愿意惩罚我,悉听尊便,哪怕是下油锅走钢刀。 柳树顺着原路又转了回来。 他蹑手蹑脚地进了家门,把耳朵贴着房门,偷偷地听着里边说话的声音。 黎明时分,柳院长带着叶子的外婆来了,他立即藏了起来,紧接着一颗悬着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外婆知道了事情的端倪,不知要作何种反应? 还好,一切平静地过去了,外婆和外公的工作人员,一行五人走出来了,用一辆人力三轮车,载着身体尚还虚弱的叶子走出了医院大门,隐入黎明的黑暗之中。 此时,柳树再也无法抑制自己的激动,冲上前去要叫住叶子。冷不防,他被一个人上前截住了去路,并及时地捂住了他的嘴巴。 第二十九章 负罪逃离心难宁 (2) 是柳树的爸爸柳院长,他担心柳树会出来与叶子相见,便专门等在这里。他把柳树推进屋里,又反回来看了看左右的动静,非常小心地关上门,示意沈倩如好好地看住他,便朝着叶子一行人的方向追了出去。 其实小木门并没有关住柳树,他用力挣脱了妈妈,撒腿便朝着叶子走的方向追去。可是,他不敢在外婆面前放肆,只是远远地跟着,像一个跟踪盯梢的特务一样。 此时,柳树又把自己定位在特务上。在这不平凡的夜里,他的冲动,让他做出了惊人骇天的事。几个时辰,他便不断地转换身份,为自己的一生,写下了不光彩的一笔。 他不得不相信宿命,一切都是那样的不可思议。他本意本非如此。世事却是难以预料,他在特殊的时间,特殊的氛围下,做了不该做的事情,让自己成了丧家之犬,成了一个让人不齿的坏孩子。他不想这样子,偏偏事态把他推向这里。 所有的一切事情,都是毫无先兆地发生发展的。 夜色仍然很浓,是黎明前的黑暗。 外婆不时地伏下身子为叶子盖上衣服,心疼地说,本来就身体不好,干嘛要去淋雨呀!多亏有倩如阿姨照顾。 叶子声音微弱地说,外婆,没有事的,我喜欢淋雨。 外婆有点伤感地说,光知道自己喜欢,你知道吗?外公和外婆,再也不敢让你出一星半点差错了。 叶子哭着说,外婆,我知道自己错了,我不该让你操心的。 柳院长说,别说那些伤心的事了,叶子,不要说了。都是柳树没有好好地保护你。噢!对了,回头有什么事,一定要告诉我呀!我要准备一些急救的药,你们随身带着。 外婆说,谢谢你院长先生,我们家的事没少麻烦你和倩如。 瞧你,这话说到哪里去了,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听了他们几个如此伤感的话,柳树的心里很不是滋味。他真的想跪在外婆的脚下,求她老人家的原谅。真诚地告诉她,他会保护叶子的,一生一世都不会让她受到什么委屈。 第二十九章 负罪逃离心难宁 (3) 从情景中,柳树听得出来,外婆现在还不知道今天发生的一切,是值得庆幸的。这要归功于爸爸妈妈和叶子的庇护。有爸爸妈妈为他瞒天过海,有叶子为他守口如瓶,他相信自己会安然无恙的。其实他并不愿意这样,自己已长大成人,能够承担后果了。“好汉做事好汉当”,这样躲躲藏藏,算什么英雄好汉,叶子要是知道了,首先看不起他,倒不如当面锣对面鼓的把事情说个明白,任凭外婆发落。目前的局面,才是他最为难受,也是最为尴尬的,明明知道自己做错了,却什么也不能做,也不敢做。恐惧、后怕和着无边的后悔,像巨兽一样在撕咬着他的整个身心。尽管他一直在为自己鼓劲壮胆,也无法从这种难奈中挣脱出来。 他对一切没有一点把握,犹如无法把握自己的命运一样。 柳树恨透了自己,做出那种糊涂事,不顾叶子的感受,按照自己的思维模式,把她推进了一个万丈深渊。这是一个无法可逆的事实,把自己推向无法自救的境地。一切都来不及了。 他真想把自己撕个粉碎,用以弥补叶子身心受到的创痛。可是,时光不能倒流,倾倒在地上的雨水不会重新回到天上,让一切都回归昨天。 柳树的思维又回到了昨天,那是一个晴朗的天气,有些闷热。 柳树拿着叶子为自己用大型画报折叠的简易扇子,来到了小河边的柳树下。 叶子正在树下等他的到来,用她的背影告诉柳树,她在等待。 柳树扯起扇子,在叶子的背后,把清凉的风送到叶子那白色的脖颈。 叶子立即转过身来,阳光明媚的表情,把他的心都熏陶的暖意融融,心旷神怡。 柳树为叶子理了理被汗水打湿了的流海,整了整衣领,把飞在头上的一片柳树叶轻轻地摘掉。四目相对,幸福的感觉如一缕清风,传遍了全身。 忽然间,一阵震耳欲聋的雷声,打破了这种令人神往的静谧,两人不约而同地笑了,都为自己的专注而觉得有趣。 没有懊恼,没有怨恨,只有快乐和开心。 雷公为大雨吹响了进军的号令,暴风骤雨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袭击了小河两岸。他们两个的快乐给打湿了,两人欢笑着跑到了大树底下,柳树用自己宽大的胸怀,为叶子遮住挡着风雨。 叶子用清澈透明,如明镜一般的眼睛,含情脉脉地看着他。 幸福感注满了他的整个身心。 雨过天晴,整个大地绿色一片,万物都展示着自己的笑容。 柳树笑了,面对苍天,面对滋养他的大地,他发自于内心地笑了。 笑得叶子心花怒放,笑得柳树心畅怀开。 可是一声卖早点的吆喝声,把他从遐想中唤醒。周围的一切,不在他的想象之中,黎明的黑暗已经过去,洪洲城从睡梦中醒来了。 湿漉漉的马路,湿漉漉的空气,摇着水珠的树叶,还有自己浑身的泥水,身上的疲惫,无不告诉他,这不是昨天。历史的车轮不能倒转,人生没有彩排,都是一次次在舞台上的真正的演出。 第二十九章 负罪逃离心难宁 (4) 每次演出他都觉得自己是个出色的演员,唯有这次,自以为达到了顶峰,却是失败的开始。 现实击溃了他的想象,他没能回到昨天,那个充满爱,充满甜蜜的昨天。世上没有穿越,不能重来,过去的不会复返。他活在现实,活在当下,活在无法挽回的今天。 为了叶子,他愿意面对,担起所有的罪责。他要去见外公外婆,尽管他害怕坐牢。 想着这一切,他来到了叶子家的大门口,屋里站满了人,爸爸妈妈好像也在其中。 叶子家发生了什么?他伸长耳朵,人们的说话声时长时短,时隐时现,害得他怎么也听不清楚。 但是他却听到了一个非常熟悉的声音,那声音在他的心里,触动着他的心弦。 是叶子,是叶子的声音。 叶子说,倩如阿姨,谢谢你,我一定要跟着外婆一起去,他们的年龄大了,我要去照顾他们。 接着是一阵嗡嗡的声音,根本听不见都是说了些什么。据柳树的分析,看来,他们之间为了什么事情不能统一意见,处在相持不下的地步。 这时候叶子又说了,我不会耽误学习的,当年外公教我的初中课程,才得以上了洪洲一中,请大家不要怀疑我的自学能力。 又是一阵嗡嗡的声音,一点也听不清楚。 天光大亮了,他不敢在此处久留。 非常时期,他不得不再想对策。等他悻悻地回到了家里,沈倩如已到家,她一把拽住了探头探脑的柳树,连拉带拖地把他强行带回了屋里。咬牙切齿地说,小兔崽子,你这次惹下的祸可是真的不小哇!你叫我怎么说你呢?你就等着坐牢吧你! 柳树从妈妈的口中又听见了这俩字,觉得越发的刺耳,越发的不受听。他气急败坏地说,妈妈,你看我不顺眼,也不能拿坐牢来诅咒我呀!我坐了牢对你们有什么好处,最起码你们也是各(监狱)服刑人员的家属。 沈倩如气得浑身发抖,恶狠狠地说,你以为我这是在诅咒你吗?到现在你还没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醒醒吧你,法律是不会给你开玩笑的。 柳树嘟哝着说,法律也要讲人性,也要懂得爱情吧? 沈倩如说,先不说你对叶子的伤害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如果她已成年,你们两相情愿也就罢了。俗语说,“民不告官不纠”,只要叶子不愿意告你,或者矢口否认,外婆也没有办法。可情况不是这样,叶子她还小,她是个幼女。幼女,你懂吗?你已经触犯法律了,这是谁也无法改变的。法律,法律!法律可以判你十年八年,情节严重还可以判你终身监禁。 第三十章 噩梦醒来无处说 (1) 沈倩如的几句话,像是一记重锤,敲击在柳树的心上。起初他把这些危言耸听的话当作儿戏,感觉是用以吓唬他的说辞。妈妈历来对他的管教就很严,语言全是加强型的。比如:再调皮就把他扔到大山里喂狼,不好好学习将来会去要饭,再打架警察叔叔会给戴上手铐等等,诸如其类的话枚不胜举。 从小到大,柳树不止一次地验证过所谓的结局,可每次闯了祸,总是由妈妈出面收拾残局。既没有喂狼,也没有要饭,更没有进过公安局。参军做英雄,保家卫国是他最大的理想,最起码也要当个警察。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会有反抗。柳树有一个管教严厉的妈妈,让他虽然不敢踏进雷池,却也是大错误不犯,小错误不断。 可是,禁不得妈妈一次又一次地把事情严肃化。他像被洗了脑一样,无法摆脱这种困扰。 坐牢,可不是什么好玩的。柳树每次听到都会吓出一身冷汗。犯法?连想也没敢想过,犯法的事更不能做,他不想做害群之马。 判刑?要判十年八年,甚至于终身监禁。天哪!终生,这是一个什么概念?从字面上讲,终其一生的意思。也就是说,这要以青春和生命作为代价。想到这些,他完全失去了往日的自信。以自由和生命来交换,这种爱未免代价太高了一些吧。 柳树好惆怅,好迷茫。 想到这里,他的头发根都直立了起来。他曾经参加过审判大会,也见过游街示众的强奸犯。他们人性泯灭,比杀人犯还遭人唾弃,人们对其恨之入骨,往他们身上扔破鞋、烂菜叶、砸石子、吐口水。据说这些人进了监狱,连犯人都看不起他们。 不!我不想那样。我不能束手就擒。要想办法逃脱,逃到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在那里终其一生。 这种想法一露头,柳树像是看到了生命的悬崖峭壁。此时,惩罚的利剑已悬在了头顶,刀刃上泛着血光,他不光做不了所谓的英雄,恐怕要做一个极其不光彩的狗熊了。想到这里,他相信了一句古语:“姜还是老的辣”。不由你没信,没由你不服。此时,他不再嫌妈妈唠叨和恐吓,什么也顾不得了,撒腿就跑。他毫无目的地跑了不知有多远,等他感觉体力不支的时候,恐惧已压垮了他整个身心。他再也跑不动了,连喘气的力气也没有了。 他的人生本来是充满阳光的,拥有叶子,这是他梦想。可他哪里想到,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把他的人生改写。不管你有多少理想,不管有多么的踌躇满志。 他想起了家,想换件衣服,或者是在床上睡一会,让他好好地理一下思绪。可是已变的神经质的他,如惊弓之鸟草木皆兵,惶恐攫住了整个身心。他没有勇气折回去,自投罗网,让自己的旧伤上再加新痛。 他想坐下来小睡一会儿。 第三十章 噩梦醒来无处说 (2) 一道刺眼的灯光,直射他的眼部,使他无法睁眼看看对面的人。还不容他适应灯光的照射,来人便厉声说,起来,起来!跟我们走一趟。 上哪去? 上你该去的地方,去了你就会知道的! 懵懵懂懂中,他进了一个阴森森的大院子,一个窄窄的长长的,似乎永远也走不到头的走廊。 一个小铁门哐当地打开了,接着后边有人朝他的屁股上踢了一脚,他摔倒在水泥地上。他用尽全身力气爬起来,朝四周一看,满屋子人面孔狰狞,虎视眈眈地看着他,好像久未闻到肉味的狼一样,恨不得一口把他吃掉。他还看见一个人,站在一张桌子边,瞪着一双大牛眼,身子前倾着恶狠狠地冲着他说,是男人,去偷去抢,祸害女孩子,算什么本事! 还不等他有所反应,一个刽子手拿着火钳,对准他的面部威胁道,快说!如果不说我就给你烙上烙印,做上记号。 又一个刽子手拿着还滴着热血的竹签,朝他的手指尖扎来,一阵钻心的疼痛,席卷全身。 他还看见了老虎凳,是和他在电影里看到的一模一样的老虎凳,有人已在上边受刑,一阵鬼哭狼嚎般的叫声,在整个大厅里回荡。 这时,上来两个彪形大汉,不容分说,架起他的两个胳膊,像扔麻袋一样把他扔在了地上。浑身的疼痛让他禁不住叫了一声妈呀!接着,仍然是那个审判长模样的人,他用比刚才凶狠十倍地声调说,你犯了死罪,不!是抢奸至死罪,行为恶劣,该处以极刑! 极刑?他在古书上看到过,是一点点的凌迟,还有的是五马分尸,境况那个惨呀!看了就叫人浑身打颤。 不过,他感谢这些人,身陷囹圄他终于听到了叶子的消息,虽然是坏消息,可毕竟是消息。横竖都是个死,既然叶子已经死了,他还活着干什么?还有什么意义?遭其酷刑,倒不如随了叶子去了,两情相悦一路相伴。 几乎不容他分辨,两个彪形大汉架起双臂,把他直接扔进了水牢。 冰凉的水直刺他的肌骨,他下意识地大叫了一声,啊! 这一叫不打紧,先是把自己叫醒了。 他睁开双眼,不知自己身在何处,茫然地望着四周,只有如注的雨,肆虐的风,还有震耳欲聋的雷声。闪电一个接着一个,把整个水城照耀的如同白昼。雨水已灌进了他坐的地方,他整个人都要漂起来了。 他明白了自己刚才是做了一个梦。 第三十章 噩梦醒来无处说 (3) 这真是:醒来才知是一梦,梦醒更让人伤情。这个梦不知是不是老天爷,还是什么人托给他的,把妈妈的话更加形象地展现在了他的面前。 强奸,这是确定无疑的。就如妈妈所说,叶子的外婆知道了真相,会拿他兴师问罪,那他就在劫难逃了。他似乎听见家里有什么动静,用一句确切地话说,凭他的直觉。他顾不上浑身的疼痛,爬起来,慢慢地走近那个小院。影影绰绰地看见有几个人从家里出来,有的披着雨衣,有的打着伞。他想上前看个究竟,却被一只手捂住了嘴巴,黑暗中他辨别出是妈妈。 柳树被妈妈连拉带扯的拥进了门边的储藏室里,沈倩如郑重其事地说,事情非同小可,既然你没有跑出去,那就住在家里吧。不过这几天你要老老实实地呆在这里,不管发生什么事,不能出声。万一走漏了风声,叶子家追究下来,谁也救不了你,别拿你那爱情当话说。因为叶子她还小,这不是爱情,是伤害,是犯罪,你明白吗? 沈倩如见柳树不服的样子,很不情愿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小祖宗,我求求你,你的玩世不恭,你的爱情观是救不了你的。你听妈妈这一回,此事非同小可,可大可小。往大了说,可以放大到有期徒刑,还可以……你说,我怎么贪上你这样的儿子,都怪我的命运不济,你除了给我惹麻烦还能干点什么?我身为一个妇产科主任,堂堂的院长夫人,表面看着光鲜照人,其实我每天里过的提心吊胆的日子。我每日里担惊受怕除了给你擦屁股,便是到处救火。唉!我有什么办法?我只有求奶奶告爷爷,费尽心机地运作此事,让它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过这需要你的配合。 我不去,我用不着躲,我会为我的行为负责的,我没有犯罪,干嘛要像罪犯一样躲躲藏藏的。柳树尽管经历了刚才的梦境,他心底深处有些发怵,说起话来底气不足,但是他深信爱情的力量,相信叶子不会出卖他的。 妈妈的担心是对的,柳树不会这么听话,他没有走远,会随时出来与叶子相见。她把柳树推进屋里,非常小心地关上门,示意丈夫严加看管,朝着刚才众人走的方向追了出去。 第三十章 噩梦醒来无处说 (4) 其实刚才柳树在小寐中也想的很清楚,妈妈面授机宜让他赶快走掉,为了躲过风头。他不愿意走,是想听听里边的动静,他真的怕出事,怕叶子醒来只是回光返照,以后再出什么不测,那样就真的离他而去,闭上眼睛再也不睁开来了。 等送走了刚才的那一行人,沈倩如神情紧张地来到柳树面前说,柳树,你知道刚才那几个人是干什么的?他们是叶子外公身边的工作人员,来询问有关叶子的真实情况。 柳树吓了一跳,真的,他们是怎么说的。 沈倩如说,他们怀疑叶子受到了更大的身心伤害。还好,叶子守口如瓶,没有把你们之间的事说出来,否则一切都完了。 柳树如释重负。 沈倩如说,还好,一切都平静地过去了,叶子外公没有亲自到场,已经给我们留足了面子。他派人来,名义上是为叶子取药,其实用心良苦呀!我想好了,你先在家养息几天,不许出门,更不能见任何人,包括叶子。等身体稍微恢复了,还是要出去躲一躲。叶子的事你尽管放心,一切有我哪! 柳树此时不再嘴硬,心中感慨万端,近乎恳求说,妈妈,让我见一见叶子,哪怕是远远的,只要我看见她没事,就行了! 沈倩如没有回答他的话,不容分说,把他锁进了储藏室里。 第三十一章 逃出樊篱无计施 (1) 一连几天,柳树都被困锁在储藏室里。储藏室本来空间狭小,里边装满了留着没用扔了可惜,一辈子也用不着的杂七杂八的破烂。小小的空间里充斥着陈旧和霉烂的气息,让人不由自主地就会想到触了霉运,倒了大霉。在靠墙的一边,放着一个联邦椅,把那些破烂胡乱的堆放在一边,便是他临时应急的床了。一个十五瓦的小灯泡,不死不活的苦苦地挣扎着,融创房间简直就是个坟墓。 每天里,他承受的是监禁的待遇,妈妈对他多有防范。一日三餐虽然正常,可是却没有了自由,饭菜是从门缝里递进来的,怕他突袭,门锁上设有保险装置,更别想迈出小屋一步。 柳树在那间小黑屋里,借着黑暗,美美地睡了一觉又一觉。究竟睡了多长时间他也不知道,反正把所有的困倦和疲惫,都淹没在漫漫地长觉中。 很快他既恢复了体力,也恢复了正常的思维,叶子又重新浮现在了他的眼前。 这个信息一经植入,每天里,便塞满了他的脑海。除了思念叶子,没有其他的课程。 他一个人在寂寞的长夜里,躺在临时的床上,黑暗中两眼紧紧地盯着天花板,整个身体好像贴在了鏊子上边,辗转反侧,再也无法入眠。他想着叶子的音容笑貌,想着叶子小鸟一样清脆悦耳的笑声,婀娜多姿的体态,还有那嫩如笋,润如水样的肌肤。 此时,他幻想着叶子还像小时候他关禁闭的时候那样,偷偷地来看他,并且给他带来好吃的。他每时每刻都仄楞着两只耳朵,小心地倾听着外面的动静,怕风声带走了叶子的呼唤。 他时常会有幻听,耳边经常响起叶子的声音,仿佛叶子在叫着他的名字。每当这时他总是激动万分,结果每次都让他非常的失望,只有风声夹杂着稀疏的脚步声。他无时不刻地幻想着叶子忽然间来到门前,用纤细的小手敲击着铁门,当当当、当当当…… 柳树伤感地感叹说,叶子呀,叶子!你不可这样捉弄我。我对你的思念,恰似这夏天的风儿,缠绵悱恻;又似那小河的流水,剪不断,理还乱…… 你的声音总在我的耳边鸣响,你的眼睛总在我的眼前闪烁,你的身影已经镶嵌在了我的心里,在我的心中挥洒着爱的思念。 有人说,一种幸福是被人思念,一种痛苦是思念别人。思念是疯狂的,无法医治的。见不到你,我的思念在一寸一寸地加长,我的痛苦也在一步一步地加深。 又是一阵似有若无的敲门声,他激动地趴在门上,却是石榴树的枝条,在风中摇曳出轻微的响动。 此时他多么希望叶子来在他的身旁,像小时候关禁闭的时候一样,偷偷的来看他,并且给他送来好吃的。只有叶子才能填满我这痛苦而又失落的心,才能驱赶这无边的寂寞和黑暗。 第三十一章 逃出樊篱无计施 (2) 又是一阵似有若无的敲门声,他激动地趴在门上,却是石榴树的枝条,在风中摇曳出轻微的响动。 此时他多么希望叶子来在他的身旁,像小时候关禁闭的时候一样,偷偷的来看他,并且给他送来好吃的。只有叶子才能填满我这痛苦而又失落的心,才能驱赶这无边的寂寞和黑暗。 带着无限地思念,无边地遐想,无耐地煎熬,柳树等待着。 沈倩如见储藏室的柳树,几天来一直安分守己,没有异常表现,便也放松了警惕。她在送饭的时候,打开了那道保险铁链,并且把门稍稍开大了一些。可谁想,就是她的这一次的大意,为柳树制造了逃跑的机会。 柳树充分地利用了这次大意,他像只困兽一样,嘶叫着强行冲出了小屋。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先是冲自家的院门,然后一路疾跑直奔叶子家。等他气喘吁吁地跑进叶子家门口时,腿还没有迈进去,便声嘶力竭地大声呼叫着,叶子,叶子!你在吗?我是柳树,我是柳树! 迎接他的是一把铁将军把门,他气急败坏地连连敲打着房门,可是没有回应。他急不可待地从窗户缝往里一看,所有的东西都蒙上了白布,一看就是主人出了远门。此情此景,让他顿时像是一只泄了气皮球,瘫软在了地上。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他让自己冷静了下来,恢复了正常的思维。这就是妈妈的操作,这就是妈妈所说的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代价却是叶子一家人的远离。 他想从同院邻居家打听到叶子家的去向,用力敲开了邻居家的门。邻居早就看不惯他鬼鬼祟祟的样子,没有好气地说,怎么啦,死人哪!还让不让人安静一会呀! 柳树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冲动,忙道歉说,对不起,我有急事,想找到叶子家。请你告诉我,这家人到哪里去了,什么时候离开的。 邻居用那夸张的四川话对他说,走啦走啦!一家人都走了。呕--远着哪!要到天边去喽,那是个啥子地方,我想不住了! 柳树失了魂一样。他害怕叶子会像小时候一样,从他的生活中消失十几年。 叶子又一次消失了,像上一次一样,毫无征兆的离去,不留半点痕迹。柳树像是一个游荡神,从洪洲城最繁华的大街上,走入一个个偏僻的小巷子,最后走到了校园前的小桥上。那穹式的彩虹桥,是他和叶子经常来的地方,亲切而又熟悉。在这里他曾默默地许下心愿:他要做叶子的保护神,等着她长大,爱她一辈子。 小河依然,柳绿依旧,而只有叶子不知去了何方。 第三十一章 逃出樊篱无计施 (3) 一种情绪在他的心中酝酿着,他压都压不下去,其实他也真的不想用什么来代替它,更不想压倒它。他大声叫着,叶子!叶子你在哪里?你回来呀!我在这里等你,等你的到来! 他的嗓子喊哑了,寂静的小河边,却没有一声回应。只有眼泪随着他歇斯底里般的喊叫,流满了面颊,直到再也喊不出声来。 失望和落寞让他失去了信心,他把自己像一堵墙重重地摔在地上,想起这些天所遭受的痛苦,顾不得男人的尊严和内敛,禁不住嚎啕地大哭起来。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才知道周围是那么的寂静,静得让人有点毛骨悚然。没有叶子的聆听,没有叶子的身影,只有他的叹息和哀嚎。 空旷而又寂静的空间,让他的身心更加觉得虚无缥缈,他仿佛置身于一个虚拟的世界里,身边飘荡着彩色的云朵,耳边鸣响着小鸟的歌唱。 寂静中,有一个轻盈的脚步,停在了他的身边。 他费尽力气地睁开肿胀的双眼,那充满泪水的眼里映出了叶子的秀影。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一个鲤鱼打挺,他站了起来,又成了一个顶天立地的大男子汉。 他再也没有以前面对叶子时的矜持,也没有怜香惜玉悲天悯人的温良恭俭。他不顾一切如恶狼扑食一般地扑将上去,紧紧地拥着来人,口中不断地叫着:叶子,叶子你终于来了,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呢!为了爱我什么都不怕,我宁肯去坐牢,也不愿有失去你的日子。原谅我,叶子!原谅我,千万不要离开我,不要! 突然间柳树意识到了什么,他停止了自己的语无伦次,松开了紧紧拥着的臂膀,倒退了几步,定定地看着来人,没有好气地对说,水波,怎么会是你! 水波情绪低落地说,不是我是谁? 一句话激起了柳树的情绪,他用嘶哑地声音狂叫着说,你看见了吗?我没有了叶子,你高兴了吧!还给我争她吗?她是我的新娘,我的!是谁也抢不走的! 说完他雄狮一样扑向水波,一把揪住水波的衣领,近乎怒吼地说,水波,你他妈的告诉我,你爸爸到底又把叶子一家赶到哪里去了?告诉我,告诉我!不告诉我,我他妈的把你浸死在这水里。 水波使劲地扯开柳树的手,不紧不缓地说,你冷静些,叶子家的事是有原因的,不是人为操作的。再说了,我爸爸身为政府官员,没有你想的那样的龌龊,有些事情也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的。运动中,在关键的时候我爸爸出面保过他们,但是没有保得下。你也明白,运动早就结束了,这次叶子一家人的离开,并不是什么政治事件,更不是像你想象的那样受到了什么迫害。 那他们到哪里去了,你是知道的对不对?你故意隐瞒真相,看我的笑话,这样你高兴了吧? 第三十一章 逃出樊篱无计施 (4) 柳树!你冷静点。 我能像你那样装腔作势,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吗?你这个伪君子。 水波再也无法忍受他的奚落,一字一顿地说,你说你爱叶子,你爱她就可以对她漠不关心?你爱她,就可以把她弄丢了,承受你对她的伤害?亏你还能说得出口,你还是个男人吗? 柳树理屈词穷,两颊布满了泪水,他十分委屈地说,我也是身不由己。这不,我已经逃出来了吗?你告诉我,叶子她到底去了哪里。 水波心平气和地说,她随外公外婆去了沙漠绿洲,参加她爸爸妈妈塑像的监制。 柳树惊讶地说,怎么突然走掉了,从来都没听叶子说起过。 水波说,本来这件事瞒着叶子,是说好了的,叶子留在你家里,由你妈妈来照看她。 怎么又改变主意了呢? 是你妈妈改变了主意,说服叶子跟随她的外公外婆到一个兔子不拉屎,乌鸦不做窝的地方。在叶子孤独无助的时候,你到哪里去了?你问我,我问谁去呀! 水波越说越激动,最后竟然流出了悲愤的眼泪。 柳树一反常态,面对面地问水波,你知道他们去了什么地方,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一阵似哭非哭地笑声过后,水波说,我不知你的去向,在这里等你好几天了,可就是不见你的人影。我不知道你把叶子怎么了,可是,你肯定伤害到了她,你不觉得心愧吗?还有你的妈妈,不管出了什么事,你怎么好叫叶子一个人承担呢! 柳树不服气地说,水波,你有什么资格批评我妈妈,有什么资格教训我! 水波当仁不让地说,我是没有资格,你又有什么资格来伤害她,就凭着她信任你,依赖你吗?凭着我是你的朋友,至少不会伤害她,即使无意中伤害了,也不会躲起来,像没事人一样,明哲保身。 柳树哑口无言。 水波说,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想问一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有一点我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诉你,如果违背了叶子的意愿,我可饶不了你,不信你就等着。 柳树嘶哑着嗓子不服气地说,你凭什么对我这样。他伸出手不容商量地说,拿来! 拿什么? 我知道你已经带来了,快给我。 水波从口袋里掏出许多的钱一把塞给柳树说,我也只能搞到这些了,省着用。说着他把一个军用挎包放在了柳树的肩上,心情忧郁地接着说,告诉叶子,我将永远是她的好朋友,我等待着她的回来。拜托了! 水波说完,连头也没回,便迈着他那个年龄不应该有的沉重稳健的步伐,走出了柳树的视野。 第三十二章 山回路转无望归(1) 柳树望着水波的背影,心潮起伏,心中顿生感激之情。 水波是他肚里的蛔虫,他能适时适度地猜度出他的想法,也能在他需要时雪里送炭,走投无路时出谋划策。大院里的人都说水波是柳树的军师,也有人送他雅号为:“诸葛亮”。 其实水波对柳树,在某些地方是有所保留的。那是根植在骨头里,藏匿在某个不易触动的角落。虽然双方性格相悖,但是因为友情,谁都不轻易地流露出来那些不满情绪,更没有认真地清理过。 柳树高中复读这件事,水波更是有些保留,他了解柳树胜过他的家长。柳树根本不是读书的材料。这些年里,大院里的老户,几乎都处在风口浪尖上。大人们住五七干校,小孩子们无人顾及,没有成为社会渣滓已是万幸。可是家长并不理解,仍然望子成龙心切,不分青红皂白地想一律送进大学校门。 当然,他们自有道理,平民百姓的孩子尚可考取名牌大学,何况父母都是有知识的人,孩子更应该出人头地。这不,就凭柳树肚子里的那二两墨水,连肠子还没有染黑,楞是让他钻进考大学的队伍里来滥竽充数,搞得他苦不堪言,却又事倍功半。 水波经常开玩笑的说他是,莘莘学子中的混世魔王。 他们仍然是好朋友。 柳树仍然是“老大”。 他仍然是他的军师,为他的生活提供着许多的参考和方便,更免不了的出谋划策,这辈子小诸葛他是当定了的。 柳树没有把水波的这种深层次的东西当回事。他明白,这一切似乎于良心于事理都不太好。他需要水波,这是一种生活的惯性,犹如一个歌星一样,他需要大家的捧场。 水波仍然非常地关注着他,因为,他是最了解他的人,他最知道他什么时候最需要什么。 几乎没有犹豫,柳树背着书包,拿上那把两个人谁也没有点过的钱,义无反顾地上路了。 火车在中原大地风驰电掣般地呼啸着,柳树坐在拥挤的过道里,不时地受着来往人的骚扰。 火车缓慢地喘着粗气,吭哧吭哧地行走着。 坐火车的人,上来一拨下去一拨,却不见车厢里的人少。拥挤不堪的过道上站着的坐着的人不计其数,一个个都脏兮兮的面带疲倦,吵嚷声谩骂声不绝于耳,快要把火车给撑破了。 尽管满车厢的人都在磕头打盹,却无法安稳地睡上五分钟。有几个人看似特别活跃,一趟又一趟的从过道里走来走去。一根根大腿毫无商量地迈步从头越,一只只大脚不管是左边还是右边,只要有可能便一脚踩下去。 柳树克制着自己不要发火。出门在外,管天管地,还管得着人家拉屎放屁。 第三十二章 山回路转无望归(2) 柳树克制着自己不要发火。出门在外,管天管地,还管得着人家拉屎放屁。 凌晨三点多钟,人们已困得无法自持。柳树龟缩在过道的一边,怀里抱着书包,脑袋耷拉到裤裆里,睡着了。 一阵查票的吆喝声过后,有几个人装模作样地叫着查票,急匆匆地走了过去。柳树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口袋,这一摸不打紧,他一下子给吓醒了,全身不由自主地战栗了起来。他下意识地把全身翻了个底朝天,确实无望了的时候,对身边的人说,我的钱没有了,我的票也没有了。我被偷了,谁见我的钱了,谁见我的票了? 不知是他的话提醒了大家,还是他的情绪感染了大家。人们纷纷翻着自己的口袋,一片唏嘘声笼罩着朦胧的清晨,人们个个大惊失色。 钱丢了。 钱丢了!他不知道对其他人意味着什么,可对于他来说,将是一个灾难性的浩劫。他必须找到小偷,必须! 多日来的压抑,让他缩回了放荡不羁的狼性。可此时像是触碰了他固守的底线,让他一忍再忍,无法再忍耐下去了。他把书包往脖子上一挂,横冲直撞地朝着那群人的方向走去,后边留下了一阵阵地谩骂声。 眼看就要接近那帮人的其中的一个,火车进站了。那六人小集团若无其事,你推我攘地鱼贯而出。小个的人也许发现了他的企图,像一只猞猁一样,哧溜钻出了人群。更令人气愤的是,小偷神气地朝他做了个鬼脸,抬起左手非常潇洒而又有些绅士风度地打了个飞吻,嘴里中不中洋不洋地说了声,“拜拜!” 看到这一切,柳树差点没有背过气去。他想跳下车,要回他的钱和票,无奈开车的信号已经响起,只有自认倒霉。还没有等他缓过劲来,查票的列车员,已经到了他面前。他一再说明情况,可是没有人听,不得不在下一站点,与真正逃票的人被轰下了车。 他自言自语道,娘的,配合的天衣无缝! 下了车,他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这是一个小站,是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连它的站名标示,历经风吹日晒,已经斑驳的看不清楚了。站上只有几间低矮的房子,几个灰头土脸的工作人员小的没法再小的车站了。到处是黄土,到处是荒山,除了茫茫的一片,分辨不出东西南北。 第三十二章 山回路转无望归(3) 柳树成了个孤独无助的孩子,不知何去何从,丧气地一屁股坐在了轨道旁,欲叫无声,欲哭无泪。他不求有什么明示,哪怕有个暗示,哪怕是给他一点灵感,他将感激涕零。 没有,只有荒漠的山,冷酷的铁轨,生硬的石块,有气无力在天空中飘动的云彩。所有的一切,有生命的无生命的,活着的死了的,都在无声无息地做着远古的长梦,按照它们亘古不变的规律,运行着。 他呆呆地坐在铁轨旁,脑子里一片空白,原来的霸道和与生俱来的自豪感,早已跑到了九霄云外。 不知坐了多长时间。太阳在天际边努力地挣扎,最终还是无声无息地败下阵来,黑夜代替了白昼。柳树这才意识到,辉煌的一天过去了,随之而来的将是漫长阴冷的黑夜。 他再也不能优柔寡断,必须作出决定,否则,他将有可能被这大山所吞噬。 他顺手拽起一棵小草,想用小女生的小伎俩,用数叶片的方式来决定自己的行动。他把双数定为顺铁轨向前走,到那个未知的地方,去寻找叶子,把单数定为顺铁轨向后走,朝着回家的方向,放弃寻找叶子。他虔诚地撕一片,单;再撕一片,双。他又撕一片,单;再撕一片,双。 最后以双结束。 他看了看茫茫的荒原,还有光秃秃的大山,怯懦之心占了上风。犹豫之中,他想起了体育比赛中的三局两胜制。 他又重复着刚才的动作,不厌其烦地用心数着数,第二棵草以单数结束,他心中一阵的惆怅夹杂着莫名的窃喜。放眼望去,眼前只有一幕黑色的屏障,他失去了辨别一切的能力,仿佛自己也融化成了一抹黑色。黑暗把大山,沟壑,还有荒原,连同天和地都凝固在了一起,整个世界只有无边的黑暗。他成了睁眼瞎,只能靠着想象,靠着喘息,靠着依稀尚存的意识,来证明自己的存在。 他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面对现实,面对黑暗中的荒原,却无法赶走渐渐滋生的怯懦。尽管思念像是油脂一样,弥漫了全身。莫名的孤独和忧伤,痛苦和惆怅不由自主地席卷而来,让他无法自主。貌似寂静的黑暗中,时不时传来秋虫鸣叫,孤雁的嘶鸣,还有远山上的狼嚎,他禁不住打了一个寒战。 刚才的结局是1:1平,他不敢再试第三次,无论出了什么结果,都是他不愿意看见的。 犹豫了半天,他还是战战兢兢地进行了第三局的自我挣扎,一片,两片。单,双;单,双。最后只剩下草茎。 三局两胜。冥冥之中告诉他,最为明智的选择,便是打道回府,回到家,再作打算。柳树泪眼向天,大声喊叫道:叶子原谅我,原谅我的止步不前。纵使前边的路布满芬芳,纵使前边就是爱情的伊甸园,我已无力迈过去,也许在我找不到你的时候,已经变为一具僵尸。 此时他有一种堕落的感觉,与其说在思念中死去,还倒不如以死来向知心爱人表示自己的忠诚。往前走,也许就会离叶子更近一步,哪怕是与其共同呼吸同样的空气,也不失是一种幸运和幸福。 可是路在哪里,路又在何方呀!他在咒骂自己的愚蠢,用这种宿命的办法来对待爱情,还不如买卖婚姻来的更加冠冕堂皇。 想到这里,他把手中的草,顺风扔出去了好远,好远。 第三十二章 山回路转无望归(4) 也许,人在没有主张的时候,是最盲目武断的时候。柳树此时已经无法辨别善恶真假,即使在心理上能够接受自己的决断,更要证明自己的抉择的伟大和正确。从来不相信命运的他,反而佛系了。他呼唤着内心那个退缩和动摇的自己,人的命天来定,胡思乱想不顶用。世上的一切上天自有安排,让命运来主宰吧。这是个非常硬的道理,也是非常明智的选择。 他命令自己,原地正转五十圈,原地再倒转五十圈,最后面向何方他就往哪边走,一旦走上哪条道他不允许自己反悔,这就叫听天由命。 转呀转呀,他在心里认真地数着:一圈,两圈……十圈,二十圈……五十圈,把他转得晕头转向。他打住脚步,义无反顾地又继续反过来转,仍然是认真地数着数:一圈,二圈……十圈,二十圈……五十圈,最后他转了个天昏地暗,一阵恶心袭上心头,摔倒在火车道上。 为了让自己顺应命运的选择,他顾不上疼痛,毫不犹豫地朝着选择的方向走。模糊中他知道是往回家的方向走,但是他却不敢承认,也害怕承认,要的就是随机性。 有好几次他想停下来辨别一下方向,他都忍住了。可是在潜意识里,他还是希望那是家的方向。他冷静下来思考过,相反的方向,是不确定的。他不想把不确定为目标,去做无谓的努力。他必须朝前走。 他走啊走啊……在荒郊野外一个人走着陌生的路,听着陌生的风吼,无边的寂寞包围着他,干渴和饥饿也不期而至,啃噬着他脆弱的神经。他的心在飞越,飞越千山万水,无论飞到哪里,这将是上天给予他的选择。 一直走到他再也走不动的时候,他既不看天,也不看地,把头朝着前进的方向,倒头便睡。 野外夜晚的空气是寒冷的,露水打湿了他的面颊,打湿了他的衣衫。 他默默地叫着,叶子我的呼唤在风里在云里,我的情在泪中在痛里。即使我走错了方向,你也不要怪我,这不是我的懦弱,是上天给我们的选择。 不管是什么样的结果,你的快乐就是我的快乐,你的悲伤也是我的悲伤。让我所有的眷恋,化作一双隐形的翅膀,飞到你的身边,那便是我用忧伤,抚摸你思念的心房。 有人说,思念是幸福的忧伤,我却没有品尝到一丝的甜蜜,没有感觉到分分厘厘的温馨和美好。只有心中难耐的痛楚。 叶子相信我,我和你一样,承受着分别的痛苦,享受着没有爱的孤苦,品尝着没有你在身边的悲伤和凄凉。 人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我为你的不辞而别忧伤痛哭。我把它和着露水,浇灌着脚下的荒草。待到秋天,结满种子的果实,会把我的忧愁和爱恋,传递给你,来验证我对你的赤诚。 叶子,相信我!无论走到哪里,我都会厮守着心底的那份眷恋和思念。有这黑夜作证,想你,为你守望着爱情;想你,寂寥做被忧伤当床。让这份独独属于你的美好,在疮痍满目的心野上疯长。我等着你,等着你,有一天来采摘。 叶子,无论我做了什么样的选择,都不要怪我,这是天意! 三十三 自食其果梦难圆 (1) 风餐露宿,不知走了多少个日夜,等柳树回到学校时,他已是蓬头垢面衣衫褴褛,活脱脱一个叫花子,整个人都虚脱得难以支撑。 水波是第一个见到柳树的。 他们长时间的相视无语。一向把心思深深埋在心底的水波,破天荒地流露出了自己的不满。他一个字也没有说,对柳树的埋怨和失望,一切都在他焦灼的目光中。这也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对着柳树不情愿地摇着头。 柳树非常明白,水波他全身心地埋头在高考的备战中,希望柳树这次能带回叶子的消息。可是他没有做到,半途而废无功而返。他失魂落地说,水波,对不起!你无奈。我无能。咱们谁也没有照顾好叶子。不过,我已经尽力了。你会看不起我,骂我混账!其实我就是一个混球,混世魔王。 话还没有说完,柳树就昏倒在校园里。 柳树虽然让水波非常地失望,给他充满希望和期冀的心带来了不必要的烦恼,可他却没有柳树那样的莽动和胆识,也没有这么大的决心丢弃学业,全身心地去寻找叶子。他爱叶子,爱在心里,从来也未付诸过行动。他不止一次地痛骂过自己,为此而苦恼。因此,他也不能过多地去责备柳树。 水波很小的时候,妈妈扔下他和爸爸独自走天涯。他曾哭着叫着闹着要妈妈,爸爸无奈,留下了农村已经脱离关系的结发之妻。大妈经常说,让他做乖孩子,妈妈是让他气走的,只要他不哭,妈妈就会回来的。 于是他不哭,也不闹。他期待着,期待着妈妈有一天来在他的身边。一晃十几年过去了,妈妈却杳无音信,连点口信都不曾带给他。 也许是受家庭境遇的影响,水波更喜欢等待,让潜在的意识代替一切,成了他固有的秉性。他非常羡慕叶子,叶子不光人长得可爱,还有外公外婆,爸爸妈妈的百般疼爱,可他没有。他从羡慕叶子,逐渐上升为平等地位地爱慕。他想给柳树一比高低,搞小哥们之间的竞争。可是,他却不能像柳树一样,不计后果,霸道的不顾一切。 十几年过去了,他们同时碰上了叶子,也同时爱上了叶子。 思考多于表达的水波,几乎是看见叶子的第一眼就深深地认认真真地爱上了她。 三十三 自食其果梦难圆 (1) 他沉积多年的情绪,似乎被这种感情突然激活了,难以抑制地异常兴奋。那种兴奋叫人失去了理智。有人说爱情会让人变得愚蠢,这话用在水波的身上再确切不过了。为了引起叶子的注意,他不顾一切地自我表现,却引起了别人的嫉妒,波及了叶子,让她成为众矢之的。这样,反把叶子推的更远,走出他爱的视野,独自构筑自己的精神世界。 沉稳的水波,无法猜度叶子的心思,不知怎样驾驭叶子的心灵。他走进她的精神世界,却不知尽快地转换角色。就在他彷徨不知所措的当儿,柳树捷足先登,出现在叶子面前。那凶猛的气势,任何力量也无法阻挡。他胆怯了,退缩了。 他没有把握叶子能爱上自己,更没有把握能从柳树的手中把叶子抢过来。 此时,他反而很快地转换了角色,知难而退,把爱叶子的心思,藏在心灵最为隐秘的角落。 他目睹了叶子柳树关系的发展,痛苦和沮丧噬咬着他。他甘愿做铺路石,把至高无上的爱,转换成无微不至的关心和关注。为了排解心中的痛苦,他把精力投入到学习中去,用以压抑那颗蠢蠢欲动,而又有些不安分的心。 他和许多人一样,在生活面前表现出了理智,十足的阿Q。他自我排解的办法是独特的。他信奉:真正的爱一个人,是希望她幸福,远远地看着,比把她推入两难的境地要好的多。至少现在还可以用欣赏的眼光看着,还可以做朋友。 他深信,爱情不是人生的全部。他还有学业,将来还会有事业,只有立足于社会,才能创造更多的美好。让他更加明白的是,他只是一个单恋者,叶子还从来没有向他示过爱,他只能“恋”内功。假设有一天叶子需要他的时候,他会以一个完美崇高的自身奉献给她。 因为他承认了自己单恋或者叫暗恋者的身份,这个明确的定位,更加阻碍了他对爱的追求和表达。尽管他心中的爱并不比柳树少,可柳树毫无商量地早就把叶子当作他的私有财产。不知叶子是盲从,还是真的浑然不知,认为柳树是她最可信赖和信赖的人。至于那是不是全部的爱,到底爱的有多深,恐怕连她自己也把握不清楚。 纯真的叶子,全身心地投入了。她按照思维的惯性,按照一句戏言,便轻易的将自己与柳树紧紧地联系在了一起。 水波看到柳树的状况,知道他是尽力了,什么也没有说。他做出了很大的牺牲,利用复读考大学的机会,不惜一切代价,去寻找叶子,也足以看出他对叶子的爱意。尽管心里酸溜溜的,但繁忙的学习使他无暇品尝和顾及。 三十三 自食其果梦难圆 (4) 叶子爸爸妈妈的塑像的制作,是在沙漠的边缘地带。因为事隔已近十年,当年两位先驱者留下的资料很少,即使可供参考的照片,都在抄家中,所剩无几。为了推崇年轻学子们的敬业精神,再现他们的风姿和风采,唤醒大家的环保意识,有关部门和艺术家们一致要求亲属到现场监制。 沈倩如为了隐瞒实情,以免叶子刚正不阿的外公,诉诸公堂,寻求法律保护。外婆虽然有些怀疑,却抵不住叶子守口如瓶。 外公为了给叶子千载难逢教育机会,同意带叶子同往。正符合沈家的心愿,也就免去了沈倩如的提心吊胆。 想到沙漠,柳树就会想起在电影上看到的那种黄沙漫天,“大漠孤烟直”的景象。柳树无法想象叶子那么纤弱的身体,怎样来面对艰苦的环境。待他身体稍有好转的时候,寻找叶子的欲念又一次腾起,他下决心一定要找回叶子。一定要把她从那种恶劣的环境里带回来,不论承受多大的风险,他都一定要把叶子带回自己的身边。即使她不能跟他回来,他也要和她在一起,一起经受风沙和磨难。 也许是经过一个月的调养,柳树的身体已经复原,他并没有把自己复原的消息传递给任何人,仍然装得非常不健康的样子,悄悄地做着行动的准备。 他首先通过各种渠道筹集钱财,当然是少不了水波的帮助,在一切都准备就绪的时候,他向妈妈发起了进攻,用各种办法逼迫妈妈说出叶子的具体地址。 谁知,沈倩如早就想好了对策。她不动声色地为他准备着行程,并给他一个确切的地址,声称叶子和家人并没有走远,而是在山里疗养身体。 剩下的顺理成章,柳树放弃了考大学,必须要到农村锻炼,然后再选择就业。 柳树喜出望外,他知道那里曾经是抗战时的大后方,爸爸在战地医院工作过。国家成立后,也曾作为工作组,在那里蹲过点。他们一家也曾经在那里住过,还有教他音乐的老师。 此时,柳树并不知道这是个圈套。 阴差阳错,柳树按照妈妈的安排,在神州大地,上山下乡已经成为历史的时候,他却堂而皇之地成为最后一个下乡知青。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不是无耻之徒,更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强奸犯。是爱让他和叶子相互拥有,达到了爱情的最高境界。 虽然妈妈苦口婆心,无时不在地以法律为准绳,以斗争为纲领,用法律的标准来衡量他的行为。再三地描绘出他灰暗的前程,并讲出了不让他见叶子的道理。 柳树认为大人们的想法太自私,一人做事一人当,这才是大男人所为。他是个男子汉,不是个小脚女人,他能面对一切,他能承担一切。哪怕是坐牢,只要是叶子愿意,他会的。 他愿意接受妈妈为他安排的一切,在躲避风声的同时,去寻找叶子。期待着与叶子相会的那一天。 第三十四章 茫茫山川荡古韵 (1) 等柳树带着简单的行李,找到南山村口时,唢呐声,锣鼓声呜哩哇啦呜哩哇啦,咚呛咚呛咚咚呛呛地响个不停。山里人的喜庆,对于他这个初来乍到的城市孩子来说,的确是件新鲜的事情。他觉得自己无法受用,逃离这个热闹的现场,又怕会伤害了老乡们的心,这才硬着头皮,拼命地把自己的笑在脸上展现。 禁不住一阵的感动。 老区人民的热情好客,在电影上早就看过。没想到,他这个带着某种目的而来,所谓的知识青年,竟有如此隆重的欢迎仪式。 等他走进山旯旮的小村时,才发现,这热闹的欢迎场面,与自己半毛钱的关系也没有。人们的目光并没有聚焦到他这儿,而是越过他的头顶,射向了远方。 顺着大家的视线,他把目光放远,却见一只黑色的毛驴驮着一片火红朝这边走来。 只到这时,柳树才如释重负,一闪身站在了路边。 原来是接亲的队伍走过来了,那一片火红,是嫁进村里的新娘。 新娘坐在黑色毛驴的脊背上,晃晃悠悠,随着起伏颠簸的山路,真有点坐船的感觉。 迎亲的队伍走过他的身边时,不!说确切些,应该是那团火走到他的身边时,一股热浪直涌过来。不知道是黑驴走山路散发的骚热,还是这个女人的特有磁场,与他产生了莫大的磁场效应。 也许那新娘也感觉到了什么,原来正向前方的脑袋,却不自然地朝他这边歪了过来。红色的蒙头盖也许是透亮的,新娘真的能够感受到他的存在。他,却真真切切地看到了新娘渐渐扭动的头部。 踏踏踏的驴蹄声,唢呐欢快的演奏声吸引着他,他禁不住跷足兴奋地看着。在这秋天的山路上,远的山,近的沟,还有金黄色的庄稼,是一幅多么美丽诱人的嫁女图呀!此时,他真的想拿出竹笛来吹上一曲,为山里人助兴,为新娘新郎贺喜。 嘿嘿嘿-嘿嘿嘿,手牵着僵绳的那个大概是新郎,几声傻笑,把柳树的整个心情给破坏了。他把目光射向新郎,于其说那是个活着的人,还不如说,那是放在案板上的一堆肉。肌肉的颤动代替了他肢体的移动,仿佛老掉了牙的柴油机,一旦发动起来,肌肉运动的惯性,便拥动着他的肢体朝一定的方向运动,甚至无法正常地停下来。因为他在做运动时,完全不是大脑指挥全身,而是肌肉的运动控制着所有的神经。 第三十四章 茫茫山川荡古韵 (2) 柳树想,这蒙头盖下,不会是个智障女吧。 人说,半斤配八两。看来不是视力障碍者就是残障人士,充其量也是个智力残疾者。要不谁家的女孩,嫁给一个行尸走肉。 尽管他没有看见女孩的面容,但是他从刚才的一举一动,他断定准是一个姣好伶俐的女孩。 怎见得? 一是凭直觉,能够有那样挺拔的身躯,镇定自若的神态。二是凭感觉。能够在路过他的地方,放射出如此强烈的磁场,并且与他的磁力线相切割,必定不是一般的女孩。那种电磁效应,也许不是人与人之间轻易能发生的,可他们之间在这崎岖的山路上,在这刚刚相遇的时刻发生了,碰撞了。 他无法否认这种感觉,这种来自大山深处的感觉。 山村只有几十多户人家,一家娶媳妇全村都高兴。一家摆酒席,全村都来吃,美名其曰:大盖锅。 村里的女人们,纷纷逗那牵驴的新郎。戏谑道:二子呀,你媳妇俊吗? 你看见媳妇了吗?嘿嘿嘿,俊!媳妇俊。 二子用他那流着涎水的嘴不清不浑地说,新媳妇,嘿嘿嘿,新媳妇。 人们喜庆地逗着二子,锣鼓喇叭也越吹越响。 山村小孩子们边看热闹,边念叨着迎接新娘子的顺口溜,全村的人都笑开了花。本来被新媳妇的俏身材看傻了的老乡们,情绪一下子活跃了起来…… 二子放下新娘子,也混在孩子群中,一起喊着,叫着,闹着。 柳树随着村里的人们找到了他要去的那家人家,说来也巧,不偏不依,正是娶媳妇的二子家。 房东早已接到了信,给他收拾好了地方,是一间面朝东的小茅屋。虽然不大,他却有一种到家的感觉。 柳树把行李顺势铺在土炕上,四仰八叉地躺了下来。刚才的一幕又重新回到了他的面前,坐在黑色的毛驴上,一团火一样从山的那边走过来。 二子可是真有艳福,比我要有福气得多。不知哪一天,叶子也像刚才那个新娘子一样,吹吹打打地送进我的房间里来。到时候,我一定吹着笛子把她迎进洞房。 柳树躺在床上做着白日梦。 叶子穿上大红的衣衫,骑在他的背上。他不能让那个不通人性的驴,来玷辱叶子洁净的身躯。他不容别人胡说八道,更无法接受这种对女孩子的亵渎。山里人的比喻太土气,太俗气,太低级,太没有想象力。里边还隐藏着一种性别的歧视,是对女孩的玷污。 第三十四章 茫茫山川荡古韵 (4) 可也得小心,小心把你儿子的身体哟,那可就怪不得别人了。 哈哈哈……一阵怪里怪气地笑声,令人毛骨怵然。 柳树紧走几步出了院子,他忽然明白了,敢情这不是一桩正当的婚姻,是拉郎配,乱点鸳鸯谱。不知是谁家的姑娘,可真的是一头栽进了火坑里了。那红的烫人的火焰,是一枚火炬,在他的眼前晃荡,他似乎又有那种感觉----磁场相切割的感觉,如同用一根根细细的铁丝戳他的心窝。他放缓了脚步,真的想充当一个救世主,去解救那个姑娘。这么好的姑娘,白白地便宜了那白痴,让他任意去糟践。那涎水,会弄脏她的肌肤的,那堆肉会压坏她那松软的身体的,还有他的那个小尾巴,连同她的贞操会一起夺去的。 想到这里,他不禁讶然一笑,这与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看那姑娘不哭不闹,说不定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是各有所图吧。再说了,那新娘子,给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哪,说不定也是一个白痴。鱼找鱼,虾找虾,乌龟找王八。倘若不是,何不站出来捍卫自己的人权,捍卫自己的贞操,她可以用各种手段抗婚,最起码现在并没有逼她的迹象。 第三十五章 恩怨有主爱无由 (1) 几天来,柳树像是梳头一样的,一寸寸地梳理着眼前的一切。方圆百里的大山他跑了个遍,他带着自己的笛子,走一山吹一山,走一路吹一路,吹着那幽婉动人的曲子。 他想只要叶子听见他的笛声,会向他走来的。 小河的吟唱无法盖过大山的回响 我用小河般的温情等待着你的召唤 夏日的狂躁为你注入了饱满的热情 你接受了四季的精华沐浴着雨的滋润 秋风装饰着你娇嫩的面容 再也不堪寒冷的摧残 回来吧叶子 我的心是一座温暖的火炉 回来吧叶子 回来做我永远的新娘 就这样,他走一山吹一山,爬一坡吹一坡,到处都回荡着他的笛声。 只是没有叶子,只有大山的回应,只有万紫千红的秋叶一片又一片地飘落。 太阳的光芒照射在无遮无拦的山坡上,面对着秋日的茫然,无论是艾蒿还是野草,都使尽了毕生的精力,以求泼洒最后的辉煌。黄的,红的,一片又一片,还有稀疏的红叶树,妆点着大山的贫瘠。铃铛一样的山枣,竭尽全力摇晃着矮小的身躯,倾唱着红色的恋曲,无声地摇动着缀满枝头的心思。大山在秋风中鸣唱着,它即将褪去绿色的花衫,裸露出自身的萧条、肃杀和荒芜,展现出远古的阳刚之美。 一个窸窸窣窣的声音在向他靠拢,他一个激灵坐了起来。一双火辣辣的眼睛正在凝视着他,他心中一颤。他本能地往后一趔身子,口中不由自主地发出了,连他自己都感到意外的喃喃声,你是谁?! 来人毫不掩饰,大大方方地自我介绍说,我是你的房东,叫凤絮儿,是二子的媳妇。 说着便坐在了柳树的身边,顺势躺在了柳树刚才躺过的草地上,两手抱头,两眼茫然地看着空寂的天空。 凤絮儿说,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柳树。 这名字很好听。说着,身子往柳树这边靠了靠。 柳树下意识地挪动了一下身躯,像是怕被沾染上什么一样。 凤絮儿并没在意他的行为,仍然两眼望着空旷的天际。她旁若无人地说,我没猜错的话,你不是下乡劳动或者叫做锻炼的,是来寻找什么人,一个对于你来说非常重要的人。 柳树没有回答她的话。 第三十五章 恩怨有主爱无由 (2) 见柳树没有反应,凤絮儿接着又说,可是没找着,你失望了。也许你还要找下去,因为你为自己留了最后的一线希望。你又不敢继续找下去,怕失去这一线希望,无法面对自己的心灵。你会继续到别的地方去找,直到慢慢地找到为止。 柳树用惊异地目光看着眼前这个女人,像被人偷窥了一样,浑身的不自在。 凤絮儿并没有理会他的反应,继续说道,我可以告诉你,你是找不到的,至少在这个地方不可能找到。你为自己留的是个“不”!对,就是个“不”!那是一片最原始的山,那里没有路,到处是悬崖峭壁,那是一条不归路。到目前为止,最有经验的山农也对那儿望而生畏。 柳树的心里一震,你怎么能知道我在找人,莫非? 你觉得我说的对吗? 柳树非常警觉地说,你在监视我。 凤絮儿奸笑了两声,挑战性地说,你以为你是谁呀?监视?这话太难听,我只是在关注你。 关注我? 从那天在山路上相遇以后,我就一直在关注着你。说句不客气的话吧,你的一举一动都没逃出我的视野,还记得那天在南山上遇见狼的时候吗? 柳树更加警觉了。这些天,他除了每天在大山里转悠,没有与任何人有过接触。 那天临近黄昏时分,柳树艰难地走在一条山谷里,因为他听人说,翻过山去便是镇子,那里聚集着许多的外来人。由于寻找叶子心切,他想当晚翻过山去。 正如人们所说,看山跑死马。那座看似不大的山,近在咫尺,却让他整整走了一个下午。等到了山下,已是夕阳西照月爬山半腰了。此时,他进退两难。上吧,必须在山上过夜,不上吧,就会前功尽弃。思来想去,心中虽有几分胆怯,咬咬牙最后他还是硬着头皮爬了上去。 可谁想,这山远远地超出了他的想象。所谓的一座大山,对于平原的人来说,实际上是一组山脉,起伏跌宕一眼望不到边。 他使尽全部的力气,只爬上一个山头,便饥饿难耐身体疲乏。他想找点吃的,周围只有荒草和石头,没有可供充饥的东西。饥饿中,他想找个背风的地方歇息一下,然后再作打算。 真的天无绝人之道,眼前有一个大山洞,他便慌不择路地走近洞口,本想是歇歇脚,可一旦躺下,便鼾声大作,呼噜连天。 睡梦中,他感觉身边暖融融的,温暖的火苗舔着他的肌肤,浑身上下禁不住一阵难耐的灼热感。更令他高兴不已的是,睁眼一看,自己跟前烧着一堆篝火,其火焰虽然离他很近,但是恰到好处地不至于烧着他。在他的身边,有两个火烧,是山区家家经常吃的那种火烧。他饥不择食,根本没有去考虑这是谁为他准备的,权当是上帝的恩赐。 第三十五章 恩怨有主爱无由 (3) 正当柳树的身体暖融融,体内热乎乎的时候,令人毛骨悚然的狼嗥声,吓的他毛发直立。他本能地朝身后的洞里看了看,一束束蓝光直刺过来。他的第一反应便是“狼”!无疑,眼前的山洞是一个狼窝。也就是说,他已处在狼之众目睽睽之下,只等这堆火熄灭后,他便成了它们桌上的肉,盘中的餐。 急中生智,他一个箭步跳过篝火,在四周寻找着干草和柴禾,以求把火烧的更大。 早就听人说,狼是怕烟火的。 等待火焰更加旺盛时,他寻机逃离了狼窝。 借着月光,更是借着那片篝火,他发现在干枯的草地上拴着一根红线,犹豫之际,他听到一个来自大山深处的声音,顺着红线的方向,你才能逃生。 他朝四处观望着,没有发现特殊的迹象,他想,也许这真的是上帝的昭示。 顺着那条红线,他逃命似的跑哇跑,不知跑了多长时间,也不知道摔了多少个跟斗,在半夜时分,他跑进了一所为他亮着灯的石头房子里。 在那里,同样有一堆火和两个火烧等着他。 ………… 柳树满怀感激地看着躺在身边的房东,以寻问地口吻说,这些都是你设计的? 一种得意写满了凤絮儿的面颊,她不无自豪地说,你说呢?难道还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吗? 不用问,一切真相大白,一切都是眼前这个与大山极不协调的女子所为。 他不知怎么去感谢她,想说声谢谢,觉得太俗气,救命之恩,光用两个谢字,是不够的。 他不自觉地正眼看了看凤絮儿,那热辣辣的美丽而又明亮的杏眼,灼得他心生疼。一副与山里人肤色极不相称的面颊,虽然有风吹日晒的痕迹,却也透着一股难以掩饰的高雅。一张朱唇,棱角分明,散发出无可抵御的引诱和挑逗。 柳树几乎看呆了,他没有躲避,递去了深情的注视。 第三十五章 恩怨有主爱无由 (4) 柳树不觉得自己的做法,有什么轻狂之处,为表达谢意,他把手伸向她。手伸出去半截,他却改变了主意。他自然而然非常友好地顺势躺在了凤絮儿的身旁。他伸出去的手,捏了捏她的脸蛋,又轻轻地拍拍说,谢谢你!如果不是你,也许我连骨头也找不到了。 不知是凤絮儿眼神的鼓舞,还是自己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邪念,连他自己也无法解释为什么要如此的放肆,他真的不知道将如何对待这个救命恩人。 凤絮儿没有躲闪,她非常自然地迎接着他的眼神,承受着他爱抚似的轻轻地拍打。此时她像受到了鼓舞。睁大了欲火烧红了的双眼,大胆地迎接着他的深情一瞥。她用更加露骨的眼神向他提出了挑战,放肆大胆地把自己的一腔爱意传达给他。她毫不掩饰地告诉柳树,其实彼此彼此。说起来,你才是我的救命恩人。 柳树一脸的疑惑,这话从何说起。 凤絮儿嘴边露出一个千媚百态、放浪又多情地笑。 柳树更加迷茫,疑惑不解了。 凤絮儿用一双俊俏的桃花眼,非常直白地看着柳树。 柳树想躲避这种灼人的目光,可是,却磁石一样地吸引着他。 凤絮儿有些激动了,激动的她浑身上下都在颤抖。 柳树似解非解。 若是说,眼前这个凤絮儿救了自己,这还说得过去。为何拿着好话反着说,让柳树心中好大的不舒服。他觉得有些言过其实,甚至有点受辱的感觉。这是分明是对方故弄玄虚,有意在揶揄自己。 不等柳树再想下去,凤絮儿便开了口,听听我的故事好吗? 柳树以沉默代替了回答。 其实我的父亲是个大学教授,一生写了许多的歌曲,母亲也是个大学毕业生。两人自小一起长大,相交甚深。爸爸听从家族的安排,嫁给了一个自己根本就不爱的人,生了我的哥哥。妈妈是个喜欢浪漫和幻想的人,她崇拜英雄,嫁给了一个比自己年龄大很多的领导,可后来发现他原来老家有原配夫人,便离家出走,找到了我的爸爸。 为了爱情,他们经过一番婚姻的挣扎,重新又走到了一起来。我非常骄傲的是,我是两人爱的最美的结晶。正是因为他们的爱,也使我在不该出生的时候降落到了这个世界。从此苦难便伴随着我,从未离开过半步。 也许没有爱就没有我的出生,没有爱也就没有这样多的苦难。因为他们的爱,世界上多出了一个受苦受难的我。尽管他们倾其所有,视我为掌上明珠,并为此取了一个颇有诗情画意的名字——凤絮儿。 第三十六章 身陷危境觅真情 (1) 出于种种原因,全家在下放之前,为了避免到偏远的西北,便从青岛,投奔了妈妈的远房亲戚表舅家,也就来到了这大山深处。 可好景不长,爸爸本是一个文弱书生,因为无法承受如此大的家庭负担,积劳成疾早早地过世。妈妈为了生计,在一次去县城卖血的路上,半路上下了雨,掉进了山谷最后连尸体都没有找到。后来,同父异母的哥哥,逃出了大山,我们约定,等他的生活稍好一点,就回来接我。可一等就是许多年,哥哥没有音讯,我这个世上的亲人,就一个也没有了。 柳树非常同情地说,你说的那个搞音乐的教授? 凤絮儿说,是的,爸爸写过好多歌曲,唱响了大江南北。可是做梦也想不到的是,他命运不济,像痢疾这样的常见病,却因山里缺医少药,让他命归黄泉。 哥哥走后,我一人无法生活,便寄住在表舅家里。表哥与智障二子的妹妹自由恋爱,两人心心相印,却无法走到一起。因为林家不能轻易把女儿嫁出去,是要留给智障儿子娶媳妇用的。尽管两人爱的死去活来至死不渝,表哥却面对高额的彩礼还是束手无策。为智障之人讨媳妇所用的彩礼,不是一般人所能想象到的,高额的彩礼和苛刻的条件,是表舅家承担不起的。后来经过多次协商,林家人又提出了另外一个方案,说是付不起彩礼没关系,只要想办法给智障的儿子娶上媳妇,彩礼可以不要。条件是林家的媳妇娶进门,表哥便可以无条件成婚。 林家的意思是说,拿不出彩礼,换亲也是可以的。 就这样,表舅妈与表哥把主意打到了我身上。 我拼命的反对,没有用,表舅妈和表哥以及未进门的表嫂,一家人都跪下来哭天抹泪地求我,让我难以招架。 软的不行,表舅妈便来硬的。往日里,她看着表舅的面子,不顺心时便指桑骂槐的拿我出气,如今,她毫无顾忌,指名道姓的点着我的鼻子辱骂,说我是喂不熟的白眼狼,良心让狗吃了。在表舅妈的撺掇下,邻居百舍也都指责我,说我是个害人精,忘恩负义不识抬举的东西。 从此,我再无安宁之日。 第三十六章 身陷危境觅真情 (2) 表舅起初并不同意他们的做法,站出来竭力反对,并且以一个长辈的姿态护着我。可耐不住一家人的百般纠缠,表哥及表舅妈对于他的指责和冷暴力,最后真的应了常人的那句大实话,“一尺没有八寸近”,他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竟然妥协了。他不再站出来保护我,却闷声闷气地说,有事好商量,慢慢来,最后以沉默替代了一切,任凭他们对我的辱骂和摧残,却听而不闻视而不见,一味的装聋作哑,听之任之。 事情就这样僵持了下去,我以为此事以我的无语而告终,表舅却在一个漆黑的夜晚,带着我来到山崖边。他哭诉着说,絮儿,我知道你没有了父母,孤苦伶仃心中很苦,我有心呵护你却也无法像你的父母一样,不惜一切。现在咱家的情况你也看到了,这日子没有法过了,如今摆在咱爷俩面前有几条路,你选吧,表舅听你的。 孩子,表舅真的不忍心,让你如花似玉的黄花闺女嫁入林家,因为那是个火炕,你今后的日子没有法过。我曾经向你妈妈的灵魂保证过,一定要把你抚养成人,给你找个好的人家,可是——表舅食言了。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虽然咱们只是个远亲,没有血缘关系,你爸妈都是文化人,危难之际能想起我,这是看得起我。再说了,这些年我是看着你长大的,养只小狗小猫还有感情哩,更何况你是个乖巧的好女孩呀?既然你叫我一声表舅,我哪里舍得让你跳进那火炕里呀!可我又有什么办法呢?手心手背都是肉,怎么做都要对不住你们,我真的是走投无路,倒不如咱爷俩,从这里跳下去一死了之,从此眼不见心不烦。 我害怕的抱住表舅,哭着说,舅舅你不能这样,我现在还不想死,我和哥哥有个约定,是拉了钩的,我要守信用。在没有找到哥哥之前,在这个世上,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了,我不能再没有你呀! 我抱着表舅,两人哭成一团。 过了好一阵子,表舅松开手,为我擦了擦眼泪叹着气说,唉!我算什么亲人呀?我不配。我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呀!本来应该让你好好地生活,可是家事却连累到你,都怪我没有本事。 表舅父亲般的爱抚着我的脑袋,毫无底气地又说,这些天我想来想去,还有一条路可走,这需要你的勇气和胆量。 舅舅你说,我好好听着哪。 今儿之所以领你到这里来,我是想趁月黑人静之时,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你送出大山。你逃出这个地方,像你哥哥一样寻求出路去吧。 第三十六章 身陷危境觅真情 (3) 当然,目前这也不失为一条出路,像哥哥当年一样,逃出大山。可我害怕,不知道要逃到哪里去?唯一的亲人现在下落不明,除此之外,山外边谁能收留我?再说了,我走后表舅如何向一家人交代?说不定会走投无路,被逼无奈一死了之,要不他怎么会领我到这里来呀? 情急之中我问表舅,舅舅,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我走后你怎么办呀?拿不出彩礼,表哥娶不上媳妇,一家人怎么会饶了你。再说了,为了一个八竿子打不到,旁系他族且没有血缘关系的亲戚,不顾自己亲生儿子的未来,你能承受血缘的拷问,亲情的质疑,顶得住乡邻们对你的指责和诋毁吗? 表舅说,你尽管走,剩下的事情由我来承担。人常说,除死无大病,要饭再不穷。 漆黑的夜晚,伸手不见五指,与痛苦和抉择凝为一体,呈现出无边无力的凄凉。面对表舅,我看不到他那被现实,无法驾驭的亲情,而扭曲的面容,却从他那悲叹的呼吸中,感受到那份挣扎、困扰以及被善良绑架的无奈。 我不忍心看着多年来给我们全家庇护的表舅为难,我不能太自私,用表舅的死换回我的自由。我无望地看着黑漆般箍就在一起的天地和大山,咬着牙说,舅舅我答应你。 表舅不知是舍不得我,还是羡慕我的勇气,他低声说道,好吧,我只能送你一程,剩下的路全靠你自己了。表舅只想对你说,我不需要你对我有什么报答,只要你好好地活着,就足够了。一路上要小心,日子好了,给表舅个信,哪怕是到坟上念叨一声,我也就知足了。 虽然彼此看不到表情,从说话的声调上,我听出了他在无奈和失望中,还夹杂着些许的不舍。我想他是误会了我的意思,以为我会像哥哥一样逃出大山,从此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尽管日子艰难,我在爸妈那里也享受到了百般的宠爱,没有哥哥向往幸福的胆气和冲动,我害怕,怕还没有走出大山,便落入野狼口中。纵使山外边有随手拈来的幸福,我也不敢奢望,我已熟悉了这里,至少还有个人在关心着我。倒不是我没有向往,破罐子破摔,反正没有更好的路选择,倒不如我先嫁入林家,成全了表哥。当然我不愿违背世俗的所谓法则,让整个家族因为我的正义,而在这原始的大山里背上白眼狼的黑锅,更不想让一直护着我的表舅从内心深处失望。一切都等我到了林家再做打算,也算我知恩图报,解了表舅一家之难,还了多年的人情。此时我膨胀的私心驾驭了我的向往和求生欲望,等嫁到林家,表哥如愿以偿地抱得恋人归,生米煮成了熟饭,我只要守住自己,便可以清清白白地去那边找妈妈了。 第三十六章 身陷危境觅真情 (4) 等表舅明白了我的意图,他如释重负,高兴地摸着我的头说,絮儿是个懂事的孩子,舅舅不愿你违心,你可以不答应的,你可以远走高飞。 我坚定地说,舅舅,我愿意,我说到做到。 我心中明白,表舅之所以假惺惺地给了我三选一的题,几乎每一条都是设身处地的为我着想,其实,他知道,我一个弱女子,在这个世上举目无亲,是走不出他的手掌心的。他是以死相逼,绑架我的善良和同情,却是从骨子里边,希望我成全他的儿子和他们的全家,只是怕落人口实而已。 在大山里生活了许多年,我早已成了山里人,可我身上流的是父母的血,除了有他们的孤傲和真诚,我在精神上是有洁癖的。我貌似屈从于现实(因为我无力改变它),他们却不知道,面对如此婚姻,我只是给灵魂一个长久的安慰,是我偿债报恩的一种方式。既然命运这么不看好我,老天也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只有哀叹自己的命运多舛,好在我有权力自嘲自恋,以我自己的方式,给他们开个玩笑。 正当我怀揣着不可告人的意图赴汤蹈火,悲状的进入角色的时候,冷凄的黑夜中,透进一缕阳光。也许,这就是人们常说的:“上帝为你关上一扇门,会为你打开一扇窗”。神使鬼差,在半道上我遇到了你。不!说的确切些,是我感觉到了你的存在。连我自己也说不清楚,是你让我盘算了良久的计划,顷刻之间便打消了。 我想我要活下去,不!我要把……知道吗?就是那么一瞬间,改变了我的一生。此时我才真正懂得什么叫命运,什么叫一念之差。 说到这里,凤絮儿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因为再说下去,也许太露骨了。她是想说,她要把自己的美丽送给一个懂得美的人,她要把自己的一切奉献给一个值得她奉献的人,她还要享受女人应该享受的一切。生活上穷也就罢了,可她不愿意做一个精神上的穷鬼。 虽然在这大山里生活了好多年,但是她的骨头和血液不是属于大山的。她有城市孩子的矜持、浪漫和新潮,同时也有大山的质感和裸露,兼容原始和野性,更有她与生俱来的机敏和聪慧。 凤絮儿话感染了柳树,她看见了柳树眼中燃烧的火苗。不管那是什么---是感激?是欲望?她已经感觉到,他们之间的距离拉近了。他们相互救了对方,是过命的情感。那就意味着,相互的生命已经不属于自己了,是对方的,或者说是对方给予的。 第三十七章 沉迷当下忘前情 (1) 在这毫无遮拦的旷野里,没有滋养爱情的沃土,更没有浪漫的花前月下,他们却在同一片蓝天下,近在咫尺,沐浴着阳光的抚爱,享受着无边的静谧和遐想。 多日来虽然作为新人的她,没有与这个房客有过交往,甚至连对视的机会都不曾有过,但是他早就住在了她的心里。每天她用眼的余光抚过他的身影,并且揣测着他的行踪,从而她更加认定了自己的第一感觉。 经过多方位的观察,她已经把自己的命运,与眼前这个未知且活生生的人联系在了一起。他才是她的真命天子,才是她值得托付的人。她早就在夜深人静之时,细致深刻地想过:对于她来说,他不光是一个顶天立地确实存在的人,还是她赖以存在的生命和灵魂。 不管柳树眼中流露出来的是什么,即使是虚心假意,她都需要。她是一个人,是一个女人,她需要释放,需要体验,需要奉献。她双眼微闭,尽情地享受着这阳光,这微风,这无声地召唤,还有温情的传递,慢慢地向着柳树的身边移动。 柳树早已无法按捺住自己的欲望,起初他想到了叶子,想到了自己只为叶子保持的男人的“贞操”。可是,这种想法立即就被他否认了。这所谓的贞操是指的女人,男人的武器,随时都有新的子弹上膛,是随时可以发射的,同时也随时都可以爆发激情的。如果他不能这样,将是一个无能的男人,也不是一个真正的男人。 他无法抵挡这来自大山的诱惑。在这苍苍茫茫的荒山里,在这温柔的阳光下,在这说不清道不白的异性的相互吸引中,男人的雄性占了上风,便意气风发斗志昂扬地要赤膊上阵了。 没有过程,没有爱抚,一切都在他的心里酝酿成熟,他像是一个勇猛的骑士。 他很失望,让他感觉到了有一种受愚弄的感觉,并不是他占有她,原来她是有备而来,是专门来享受他雄性的威力的。 第三十七章 沉迷当下忘前情 (2) 多情儿枭勇之气煽动起一段逍遥的岁月,痴情女欲望之火摇曳出一片残薄的春梦。 柳树与凤絮儿在荒坡上的相互拥有,使两人从无到有的感情,瞬间升温,也从中得到了莫名的惬喜。 真的是世事难料,有谁能想到?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在一个陌生的地方,碰上了一个陌生的人,相互却没有陌生感,好像上辈子早就认识了,只能在这里相遇。 柳树想,难道我们之前曾经是夫妻,或者是情人?莫非是哪对先者,在奈河桥蒙混过关,被孟婆忽略了。她在这里苦苦地等待,我们没有认识就熟悉了。 没有等待,没有序幕,更没有猜测和遐想,无心插柳却水到渠成。 她给了她想给的,他要了他想要的。 他得到了他想要的,她得到了渴望已久的。 他们各取所需,没有心愧,也没有内疚。 做了就是做了,谁也不欠谁的,谈不上什么给予,也谈不上什么索取。 柳树的感觉是那样的轻松自在,而又心旷神怡。 与凤絮儿在一起,不用绞尽脑汁,制造情景,也不用找什么理由,双方就各自得到了想要的,可连想也不敢想的。 此时的柳树眼前出现了叶子的身影,那个娇小可爱的叶子在他的心里,在他的梦里,无时不在折磨着他。和叶子在一起既有快乐又有幸福,却让他心痛心累。 叶子是一张白纸,他需要人在白纸上绘出美丽的图画,标注出爱情的坐标。爱她要有爱的理由,爱的姿态。她是一片俏立在枝头的叶子,需要爱她的人欣赏呵护;她又是一片漂流的叶子,需要一个安全的港湾停靠。 在爱情中,思念是一剂毒药,它把爱情的甜美,一寸寸地熏陶,让它渐渐地变得苦涩。把幸福感一点点地吞噬,唯独留下的是悲怆和忧愁,让人痛苦不堪。 “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不知为何此时,他竟然莫名地想起了这首,女人们常为抒情的词来。 第三十七章 沉迷当下忘前情 (3) 柳树真的想忘记,把叶子的名字,还有她的身影,还有那扎心的直达骨髓的,只有他才能闻到的馨香体味,全部从记忆的心屏上彻底删除。 与叶子在一起,享受的是思恋之苦,希望之渴。叶子是他心中的痛,这种痛牵动着他的整个身心。特别是现在,他几乎不敢想起叶子。想起来只有痛——隐隐的痛,彻骨的痛,刻骨铭心的痛,揪心的痛,挥之不去的痛。 如果这种痛无法医治,长期潜藏在他的心中,成为一种恶疾,他情愿从来就没有过这种感觉。 可是,人生没有回车键,无法再重新来过。更何况,在他的生长过程中,这种痛始终与思念和甜蜜如影相随,成了他生命的一部分。 他相信命运。冥冥之中有一种不可抗拒的东西,主宰和改变着人的生活,并且朝着不可逆的方向发展,让他无法拒绝。眼前的事情,是他做梦也没有想到的,在特殊的环境里,认识了一个特殊的人相遇便相识,成为最“亲密”的人。难道这就是无巧不成书中的机缘巧合?想不到的意料之外?但却发生了存在着,也是无法抹掉的事实。 有道是:人生何处不相逢?世上的人有千千万万,为何他在这荒凉的山区与凤絮儿邂逅?与凤絮儿的相处,是这么的简洁,没有思念之苦,没有爱恋之痛,有的只是渴求和慰藉。这究竟是不是爱,柳树说不明白。可是他却从凤絮儿的身上,得到了许多叶子根本不懂的东西。 随着时间的推移,待他们更加亲密的在一起时,他的心情完全变了。既然寻找叶子无望,计划就要修改,再盲目地找下去,没有意义。 冷静下来,他也在做着理智地分析。有关叶子的去向,最早是水波提供的情报,说叶子去了沙漠绿洲,他相信了,并且以生命为代价,做出了牺牲,结果是无望而归。难道水波是嫉妒心驱使,故意涮他? 现如今妈妈说叶子在此地疗养,起初他是半信半疑,可是妈妈说的有鼻子有眼的,难道是一个陷阱?护子心切,编造故事让他进入圈套。以小的惩罚,来掩盖其真相,躲过一场灾难? 对!肯定是这样。 苦肉计! 两种说法,都值得推敲,柳树在匆忙中都无法辨别真伪。这既可以堂而皇之地把他和叶子分开,同时也用以掩人耳目,为自己留有回旋的余地。 第三十七章 沉迷当下忘前情 (4) 凤絮儿说的对,柳树没有朝着北边的方向去找,是想给自己留点希望。可是自以为聪明的凤絮儿,却把自己唯一的希望给点破了,让他心中有些不悦。他感觉自己被赤裸裸地展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在一个相识不久的女孩面前丧失了神秘感。正如她,一览无余地把自己的过去和今天,在一个陌生人的面前袒露出来。 与此同时,他也有一种窃喜,他们之间再也没有了秘密,成了无话不谈,没有芥蒂的两人。他唯一觉得有些不安的是,鸠占鹊巢,是他让无辜的二子戴上了绿帽子。 有时,他阿Q一下,活该!谁让他癞蛤蟆非要吃天鹅肉的。 令他更加不安的是,他决心爱叶子一辈子的,可是他却与一个毫不相干的女孩,做出了不应该做的事。 寂静的夜晚,自然界所有的生物,都活动在自由的天地里。我的心已经放飞,随着叶子而去,留下的只有我自由的身。走在陌生的路上,偶尔看看崭新的风景。我们的精神之恋,是永远也不会泯灭的。他有了托词,便在心中自我安慰着一遍又一遍地说,叶子,我是爱你的,只是把凤絮儿幻化为你,心,永远漂流在你的世界里。 山里的夜,黑漆漆的,是个没有边缘,没有色彩,没有底的洞。寂静统治着所有的空间,像一个厚厚的铁板一样,压的他喘不过气来。难耐的孤寂偶尔会被耗子吱吱吱地叫声,远处一两声令人毛骨悚然的野狼的哀嗥声打破。此时,让百无聊赖的他,感受到自己脉动和思维的存在。 柳树感到一种难耐的孤寂。这种孤寂攫住了他的灵魂,把他整个人都要蹂躏成了一片裸露的山坡。他希望有奇迹,填补只有一片空洞的苍白。 一阵拨弄插销的响声,攫住了他的心,让他的整个身体都僵硬在那里。 门边闪进来一个人。 柳树张开嘴巴刚想大叫,一股熟悉的热浪向他袭来。是那个与他有磁场效应的凤絮儿来了。他们仍然像是在山坡上一样,简捷的没有前奏没有序曲。一切的过程都省略了,他们相互紧紧地拥在一起,谁也没有说话,谁也不想说话。一切都是肢体语言,一切的一切都写在了那相互的拥有中了。 登时孤寂和压抑像是从来就没有来过,整个空间让两人的鼻息填充的满满当当。 他们之间很少有语言的沟通,既不谈现在,也不谈未来。因为现实是无情的,真实的存在着,未来是不可期的。 凤絮儿只活在当下。今天是她的好日子,是一个不是新婚更胜新婚的好日子,值得庆祝。 在一起的时光总是那么的短暂,正在他们如痴如醉,享受对方的时候,从不远处传来了雄鸡的啼叫声,凤絮儿浑身哆嗦了一下。在大山即将醒来的之即,她还是恋恋不舍地走了,把孤独扔给了柳树,把寂寥和寂静,又重新还给了黎明前的黑夜。 第三十八章 依依相惜情更浓 (1) 柳树不知道是凤絮儿的热情点燃了他,还是他本身固有的期待,被她的热情所感染。在偏远的山区,在没文化娱乐的荒芜之地,他没有别的事情可做,也没有别的心思可想。他感兴趣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与凤絮儿厮守在一起。 柳树走在通往南山坡的路上,远远望去,有一片火红在向前移动,身后还有两个白色的动物相随。他喜出望外,不用说这是凤絮儿,后边如影相随的动物,虽然看不大清楚,他却断定,那是二子每日里当作营生的两只羊。 他向四周看了看,见空无一人,便冲着南山大叫了一声,凤絮儿! 凤絮儿没有停下脚步,没有回头,更没有回音。 他的声音被风刮的四处飞散,没有一点踪影。沮丧中,他把双手放在嘴边形成喇叭状,憋足了丹田之气,使出了吃奶的劲,破着嗓子大叫道:凤絮儿! 声音大得惊动了飞鸟,连对面的山都在回应。凤絮儿似乎没有听见,一路生风,走得比刚才还要快。柳树加快了步伐,想撵上她,可是等他跑到刚才看到凤絮儿的那个地方,连个人影都没有。他双目顾盼,才在对面山坡上看见凤絮儿正挥舞着一条红色丝巾向他招手。 等他气喘吁吁地赶到那个朝阳的山坡时,等在那里的凤絮儿,早早地就张开了臂膀等待着他。虽然刚刚分别不久,他们活像久别重逢的一对知心恋人,紧紧地拥在了一起,那种亲热和兴奋的程度让吃草的山羊都羡慕的发呆。 人说环境造就人,凤絮儿是两个知识分子制造出来的产品,她却生长在贫困的山区。她身上不安分的成分,就更加多于别人。特殊的年代,特殊的环境,特殊的遗传基因,让她在这荒蛮的地方,碰上了特殊的人,而且是自己心仪的人。 凤絮儿犹如一片干涸的土地,一片感情的荒原,她太需要抚慰,太需要怜悯。她像个无可救药的魔鬼,有着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恐慌。她有豁出去自暴自弃的心态,直到柳树投降告饶方可罢休。 他们相互依偎在山坡的背风处,静静地对视着,相互欣赏着。 第三十八章 依依相惜情更浓 (2) 他们相互依偎在山坡的背风处,静静地对视着。 柳树虽然喜欢凤絮儿的俊美,与大山混合在一起的气质,最让他着迷的还是那桃花怒放般迷人的神态。他真的不愿意离开她,尽管对她的粘腻有些厌烦,更多的却是从中获取的愉悦。他认为这是上天的照应,在寂寥之时奉送给无助之人的一道美餐。一切绝不是偶然地巧合,是冥冥之中的那个神灵,把他们牵在了一起。 正当他用研讨的目光审视着凤絮儿的时候,风絮儿变戏法一样,从荆条篮子里拿出一个手绢小包。打开手绢,里边还有一层油纸,她不容分说,硬是塞在了柳树的手中。 那是一包油炸麻雀,一只只仍做飞行状。它们在油锅里完成了最后的飞翔,那美丽的姿态,那穿肠的肉香,让柳树好不感动。他已有好长时间没有吃到肉了,心里正馋得空落落的。油炸麻雀以前他连看都不屑看的东西,可今天见到却完全不同,贪婪和渴望的涎水四溢,五脏六腑,乃至于全身每一个神经都兴奋不已。他不询问来因,也没有一丝歉让,毫不客气地把整个麻雀放进嘴里,连骨头带肉一起咀嚼,恨不得把手绢和油乎乎的纸,一齐吞进肚子里去。 看到柳树的吃相,凤絮儿说,又没人给你抢,慢点吃,也好品品味道。 柳树不好意思地咋巴咋巴嘴,感激地看着凤絮儿说,真好吃,还有吗? 凤絮儿干咽了几口唾沫,无可奈何地两手一摊,随口问道,好吃吗? 好吃,太好吃了,我从来就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风絮儿的脸上掠过了一丝苦笑。 这是凤絮儿一大早在西坡逮到的,为了趁热给柳树带过来,她连饭都没顾上吃。丈夫二子看见了,他哭着叫着要吃,就给了他一只。他连叫着好吃好吃,说还想吃,她没有再给他。当她夺不过他的时候,便忍疼割爱地又撕给他一只麻雀腿,只一只麻雀腿岂能打发得了如此大的人。休看二子心眼少,对于吃他可是不傻,什么好吃吃什么。见她把所有的麻雀都包起来了,就滚在地上再也不起来了。没办法絮儿也只有拿出看家的本领,哄他说快起来,不起来就不给你玩了。 第三十八章 依依相惜情更浓 (3) 林二子猛地站起来了,一把把她推在床上,嘴里嘟哝着,睡觉觉,不放羊,不放羊。 没办法,凤絮儿只有躺在床上,慢慢地把他哄睡。 她永远也忘记不了那不堪的一幕,也就是她娶进门的当天夜里。山后的几个大老娘们,硬性扒掉她的衣服,把她的双腿分别绑在两边的床帮上,双手固定在床头上。她们又让二子扒光衣服,让他爬到絮儿的身上,告诉他把尿尿的那个玩艺放到什么地方,说完扬长而去。 二子照着那几个娘们的话,全身心地压在了她的身上,直压的她喘不过气来。他没有把那个东西放进去,只是在她的双腿间撒了泡尿,什么也没干,便死死地睡过去了。 事后她才知道,二子还是个性无能,他的那个东西软软的,怎么也起不来。 一半的是庆幸。 一半的是无奈。 有人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山里虽然闭塞,这一村人可是有来头的,说是古代为躲避战乱的逃难之人。还有另一个版本,听村里的长辈说,他们还有皇家血统。传说是在朱元璋朝代,几个儿子争夺皇位,他们的祖宗当时势单力薄,被势强的皇子派人追杀。为了逃命,皇子带着一家人跑进了深山,隐姓埋名在这里繁衍生息。 不管怎么说,那都是非常久远的事情,既没有记载,也无法考证,以口口相传的东西,信则有不信则无。光棍成群,却是不容争议的事实。尽管性别歧视严重,可谁家有个女孩,还是可以以换亲的方式能为自家兄弟提供个机会,用以传宗接代,延续香火。因此,人们见怪不怪,换亲在山里便成了最为普遍,也是盛行的一件事情。 其实,利用换亲为光棍们提供了便利和物质条件,不用再为高额的彩礼发愁,做一辈子光棍,老了当五保户。往往违背客观现实的陋习,是在杀鸡取卵,成了人们生存法则中的双刃剑,可以说是利大于弊。在貌似解决问题的同时,也带来了诸多的弊病。 就因为大山里条件太差,山外的姑娘看不上,繁衍生息的主要来源只有就地取材,或者是近亲结婚。世世代代的自主生息,婚姻匹配的圈子越来越小,使族群的繁衍质量明显下降,甚至于产生了很大的变异。一代又一代的恶性循环,智障儿在逐年增加。因此也就衍生出了那些深受其害的女人们,在看似助人的情况下,为帮智障人延续香火,而不惜对女性的侮辱和欺凌。 第三十八章 依依相惜情更浓 (4) 凤絮儿还算幸运,当地有不少的智障人,脑子不好用,可是那个玩艺不傻,一天到晚的作践女人。不管是什么时候,只要他想要时,便脱了裤子就干,这种不知道羞耻的行径,人们见惯不怪,只当是个笑话。 都是那些娘们的杰作,教给了二子把尿尿的那个玩艺往里塞,从此她却有遭不完的罪。每天里,一到睡觉时间,他便死乞白赖地趴在她的身上,冲着她撒泡尿,沉得死猪似的,拖也拖不动。后来,她确实难以忍受这种折磨,便用好吃的哄她,睡觉前塞给他些好吃的,哄孩子一样让他睡觉。 她渴盼着柳树,渴盼着他走向她。可是足足等了一个“世纪”,他也没有等来,还是她自己丢弃了女人的自尊,亲自送上门来,是带着“干粮”送过来的。 她深知,柳树终究有离开山区的那一天。她只想享受当下,不能想得太远。她虽然没有打问他为什么来到这里,但是她却清清楚楚地知道,他是为了躲避什么,被迫来到这里,绝对不会只是找人那么简单。她与他注定是个无言的结局,不管二子属于何种情况,可她已是他的合法妻子,勿容置疑的妻子。她知道,柳树只是在他寂寞无主的时候,拿她当作一剂开味的良药,根本不会有把她带出大山的想法。 等柳树走了以后,她的生活将是一个什么状况?她相信一句山里人的话:该来的不请自来,该走的十头老牛也拉不住。但是她还相信,老天饿不死瞎眼雀,车到山前必有路,到时候总会有办法的。只有把一切都看穿了,看破了,哪里还有过不去的火焰山。再说了,说不定哪一天的清晨,睁开眼睛,哥哥会突然间出现在她的眼前。那时候,便是她脱离大山的最好契机,还原她的真实面目。 她不想计较这些,也不愿意考虑那些过程,只要她的目的达到了,一切也就无所谓了。 第三十九章 诱山欲海忘来路 (1) 南山,是凤絮儿和柳树最初相识的地方,也成了他们每天约会和向往的地方。几乎每个晚上,她都是恋恋不舍地离开那个茅屋,临走也不会忘记说一声,老地方见。 凤絮儿像是一头贪恋野味的母狮子。她喜欢山坡上的空旷,喜欢自然的屏障,更喜欢在蓝天白云下,让崇山峻岭、沟壑荒坡为她见证。见证她的爱,见证她的野性,见证她的生命,见证她的存在。 与柳树的相识,使她无法再逆来顺受,承受生活和精神上的双重重压。她贪婪自私不择手段,想把所喜欢的据为己有,甚至于变为永远。 每次与柳树的暂别,她都觉得会变成永别。她惴惴不安,犹如心中揣着个小老鼠,撕咬着她的胸膛。离开柳树虽然不到半天时间,她痛苦难耐度时如年。与柳树在一起的时光,尽管是占去了她生命的三分之一,享受着真正夫妻的幸福生活,可是她却不能满足,觉得短暂的无法挽留。她总是情不自禁地预约下次的见面,唯恐柳树下一秒钟突然离去,让她重新回到以前的日子。她不单单把柳树看作是救命恩人,还把他当作唯一的救命稻草,既然抓住了便死活也不想放开。 也许老天爷长眼,这位女子太可怜。 有一个多月的时间没有下雨了,这就意味着每天都是一个好天气。 凤絮儿睁开双眼时,太阳一杆子高了。在山里这是一大忌。村里人知道了,会把你视为懒老婆,或者是贪恋男人的荡妇。人们会说,一宿折腾男人,太阳晒糊了人还不起床,这不是过日子的来头。 凤絮儿起初天不怕地不怕,大不了一死。随着与柳树的不断深入交往,她不再消极的生活。人来世上走一遭不容易,没有尝到人生的百味,就轻言放弃,太不值得了。人要有梦想,万一不小心实现了呢!她要走出这个贫穷的,兔子不拉屎,乌鸦不做窝的地方。 她不能做一只贪吃的猪,要为自己的将来打算,如果事情败露,她的名声事小,而柳树肯定会被族人告发,轻则会被赶出大山,重则会去坐牢。 第三十九章 诱山欲海忘来路 (2) 凤絮儿起初天不怕地不怕,她想都是不惧怕死的人了,还有什么可顾忌的。大不了一死,何况,还活的好好的。随着与柳树的不断深入交往,她不再消极的生活,自有一套人生哲理。人来世上走一遭不容易,从在娘肚子里,就经过优胜劣汰残酷的筛选,成长为一个全毛全翅,生理与智力健全的人,不能说经历了九九八十一难,也是相当的不容易。既然降临在人世上,还没有尝到人生的百味,就轻言放弃,太不值得了。人要有梦想,万一不小心实现了呢!兴许哪天一不小心,她真的可以走出这个兔子不拉屎,乌鸦不做窝的地方,那岂不是脱离苦海,幸福愉悦一大好事。 她不想做一只贪吃的猪,要为自己的将来打算。如果她与柳树的事情败露,名声事小,恐怕族人自有他们惩罚的方式方法。据村里人说,曾经有一对相好的,被人捉奸在床,族人们便把他们双双剥光衣服,吊在村里最大的树上,让女人的丈夫随意的打,其他人可以肆意的羞辱,直到出了那口怨气,报仇雪耻为止。当今社会虽然没有人再敢那样做了,但是却会成为众矢之的,被人指指点点。吐沫星子虽然淹不死人,多事的族人会广而告之,轻则被赶出大山,重则坐牢。 其实,年老的婆婆,虽然眼花耳聋,心却如明镜一般。二子找了个如花似玉的媳妇,她心知肚明,是守不住的。与其是说让那些山里的野汉子找了便宜,还不如放任她与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儿子的无能她是知道的,小时候蹲在院子里拉粑粑,让狗给叼走了。其实婆婆倒巴不得凤絮儿能在外面打点野食,生个一男半女的,为林家延续香火,也好拴住她。至于将来如何,等她死了两眼一闭,只要给林家的列祖列宗有个交代,也算她守了妇道,尽职尽责了。退一万步说,媳妇是与儿子是扯了证的,明媒正娶,是再也分不开了的。即使她带着孩子走了,也是林家的子孙。因此,她明知道凤絮儿与柳树相好,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的时候,怕被人看见,出了丑事,晚上还为她打更。 凤絮儿一直蒙在鼓里,以为行事谨慎,并无人察觉。二子傻拉八叽,只有吃的心眼儿,婆婆耳聋眼瞎,整日里没有一点动静。只要防范着族人,便可高枕无忧了。她深知,犯了族规那可不是好玩的,山里的单身汉子们知道了她的秘密,会把她当作行为不端的女人,那样谁都敢在她的面前脱裤子。 第三十九章 诱山欲海忘来路 (3) 凤絮儿揉了揉惺忪的双眼,赶紧生火做饭。等把饭做好了,先是侍候婆婆吃了,然后把二子连哄带打地叫了起来,盛上一大海碗玉米粥,把两个窝头掰成块泡进粥里。她又在咸菜里淋上一滴油,端在了桌上,二子连手脸也不洗,抱起碗来,便昏天黑地地吃了起来。 等二子吃饱喝足了,她不失时机地把砍刀递在了他的手里,把绳子拴在扁担上,一前一后地和他上了西山坡。 凤絮儿用手比划着,轻声曼语地对二子说,好好干,拾很大很大的一堆柴禾,拾了柴禾回家我给你煮肉吃。 嘿嘿嘿,吃肉。拾柴禾吃肉……肉好吃,好吃!我吃肉。 别看这二子傻得冒烟,可是个里迷,从来都不丢东西,还时常见了别人家的东西顺手牵羊,往家里划拉。平日里,偷东邻居家一根葱,拽西邻居家两个萝卜,从来不空手回家。 起初,凤絮儿见他如此地祸害人,便没有好气地数落他,还好心地让他给人家送回去。可天长日久,她身边啥也不缺,用起来还很顺手,不免有点窃喜,也就懒得管这么多了。可也挡不住经常有人找上门来,她抱着没人告也不究的态度,先是不好意思地给人家赔个不是,然后再说上两句好话,应付应付了事。 其实,对于二子这种人,谁也不为难他,因为山里这样的人,哪个村没有几个?即使计较,也只能打一顿。可都是些属猪的,记吃不记打,不打则已,一打反而记得更清楚,会变本加厉地祸害人。当然,没人找的时候,她也就装作看不见,也懒得管教。 凤絮儿看着二子的那个熊样,心里又好笑又好气。想想自己的处境,好歹,也算是一家人,自己在这个家生活的由头。二子明白了她的意思,但是他惜力如金,还在那里嘟嘟哝哝地不停口,想讨价还价,自己还又说不清楚。 凤絮儿,见不能给他好脸,便挎起篮子朝着南山走去。 南山,是她昨晚就与柳树约好的地方。 她喜欢那个地方,那里是爱的开始,她更喜欢在融融的太阳底下,感受那种气氛,有种回了家的感觉。虽然茅屋里边显得更加隐秘,可是她不喜欢,在那里有一种泰山压顶的沉闷感,让人感到就要窒息了。她喜欢敞亮,宽宽的马路,辽阔的大海,还有明亮的灯光。可是这些都在她的梦里,自从来到这个地方,亲人们逐个离她而去,唯一的表舅,便是她最亲的亲人了。 第三十九章 诱山欲海忘来路 (4) 山里人穷,快三十岁的表哥与二子的姐姐偷偷地自由恋爱已有六年了。用山里人的话说,孩子早该生一打了,可就是娶不回家。后来不一样了,他们情至深处,偷偷地在了一起,结果女方怀了孕。这在山里是最忌讳的事情,谁家的女儿未婚先孕,祖宗八代都跟着丢人现眼,族人们的地位也会在外姓人面前降低,人前人后张嘴让人填个舌头,连说句大话的资格都没有。族人们唯一申张正义自正清白的便是:组合家族中最强有力的阵容,到男方家闹事,轻则打嘴仗砸家什,重则轮起镢头斗殴,直到肇事者跪地求饶,拿出条件方肯罢休。至于女孩,也不会有好的下场,轻则赶出家门,重则临时找个男人,不管是瞎的瘸的,还是智障的,只要有人肯收留,草草嫁出去了事。 这对恋人深知此事非同小可,再拿不出办法,他们也只有偷偷摸摸像做贼一样,当个刽子手,让胎儿无疾而终。 九九归一,还是一个钱字。 有的后生因拿不出彩礼,娶不到心仪的女孩,便会背井离乡,到大山外入赘女方。有的为延续香火,娶个残障人。更有甚者,破罐子破摔,干脆光棍一根,不做任何努力,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任它日月星辰、江湖海河,都与自己无干,倒落得个清静。还有的人家花点钱娶个山外拐进来的女子,更有甚者,从山外捡个精神有病的女子,弟兄几人共事一妻,相安无事,用以传宗接代。 表舅家这彩礼,说多便多,说少也少,条件是,能给女方的弟弟娶上媳妇就足矣。这可难坏了表舅,谁愿意给二子这样的智障人做媳妇呀?更何况有的家庭对智障姑娘视为“珍宝”,成了家中的摇钱树,临出嫁时家里总是老虎大开口,推出去个老大难,还能趁机捞一把。好姑娘先不说人家愿不愿意去,就是去了,那彩礼要的不是一般人家所能负担的。山里人自我解嘲说,越穷越生病,越渴越吃盐。 这成了山里人的大难题,越是穷人家,女方的彩礼便格外多。换亲,就更难坏了表舅,他家只有四个秃和尚,一个比着一个地逼他的命,哪里来的女儿给他们换亲?本来护着她的表舅,禁不住表哥和表舅妈的撺掇,打起凤絮儿的主意。 她千呼万叫死也不从。表哥打她,舅妈骂她,她想逃出去,一是没有盘缠,二是她不知道要逃到哪里去,投奔谁。三是他们把她看得很紧,让她欲死无门,逃跑又无路,最后还是屈服了,把出嫁作为缓兵之计。 第四十章 将错就错不错过(1) 临出嫁的时候,表舅可怜巴巴地说,孩子,我知道委屈了你。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你的妈妈,她这么信得过我,把你托付给我,我却……我真他娘的不是人。你若不如意不顺心,过些时日你就回来,表舅养着你。你要是真的不如心不愿意嫁,表舅也不为难你,倒不如咱爷俩死在他们的面前算了。 这话不想让表舅妈听见了,指着表舅的鼻子说,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覆水难收。 凤絮儿报答表舅多年来对她们一家的收留之恩,还有母亲去后的养育之恩,她下定决心,先从了他们。等表哥把媳妇娶回家,入了洞房,一切成为事实后,她便以死相报。 在嫁妆里,她已准备了足够量的敌敌畏。 她命不该绝。 在嫁娶的路上,她路过柳树的身旁时,有一种预感,他和她之间,是天造地设,肯定会有一个离奇的故事要发生,是一个男人与女人的故事。 也就是柳树刚进山的那一天,趁人不注意的当儿,她偷偷地把蒙着的头盖掀开一角。想看看这个有如此强大磁场的男人,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这一看非同小可,她的心猛地一震,顿时希望在她的心中膨胀,把每一个毛孔都胀得生疼。等嫁过来以后,更是叫她喜出望外,那小帅哥正是她家的房客。 她没有过早地实施自己的行动,怕欲速则不达,只是在暗地里观察他的动静。那次遇上野狼的事情,提醒了她,她不能再这样等下去,如果那天不是她在后面,这个小白面书生早就喂了狼了。 她为自己的决策而兴奋,铤而走险是值得的。她深深地感觉到,柳树已经离不开她了。这是他们生活的节奏,是他们生活的内容,至少现在是这样,至于以后怎么办,她没有想过。她是在充分地享受现在,把握现在的人,以后的事就顺其自然吧,天无绝人之道嘛。 她更多的是不愿意去想这些事情,因为她知道柳树迟早是要走的。 第四十章 将错就错不错过(2) 怎么办呢?是在这里就这样生活一辈子,还是像山里的所有的女人一样,生上一大堆孩子。可是她还没有那个条件,可是不这样又能怎么样呢?她想……这也是她顶不愿意想的事。 太阳照在光秃的山坡上,裸露的山体向人们诉说着它们的无奈。凤絮儿甩了一下额前的留海,像甩掉一片不愉快的愁绪。她蹲在地上,装作挖野菜的样子,前后顾盼,看看没有跟踪的人,便径直朝南山坡走去。 其实,她完全是做贼心虚,山里人祖祖辈辈都在这块地方劳作,没有什么秘密可言,每日里只知道拼命地干活,哪有心思去管闲事。可话又说回来,一旦事情败露,便会令人不齿,大家会容不下这粒沙子。 柳树早就躺在了朝阳的山坡上,见到凤絮儿,他仍然像是一个魔鬼,无止无休继续前缘。今天,他们不约而同的把目光投向那些挂在枯草上的血渍,那么静静地,有意地妆点枯草,一朵又一朵好似紫色的星星草。 柳树看着那些紫色的“花朵”,仿佛占领者的徽标。它告诉他,他是这个女人的统领。他记得在一个资料上看到过,老虎为了保护自己的领地不受侵犯,便在周围撒上尿,不准别的野兽侵入。他感谢凤絮儿,一个有韵味的女人,填补了他的空寂。 两人对视着发自于内心地笑了,这一笑,他们谁也没有去深究,肤浅地认为相互之间走得更近了,于是各自心怀鬼胎。 哇哇哇! 一阵哭声把两人从遐想中惊醒。此时,二子突兀地站在了他们的面前,高高地举过头顶的扁担,朝着柳树没头没脸地打了过来。在凤絮儿的护卫下,柳树连滚带爬地躲过一阵暴打。 等柳树反应过来,絮儿满脸泪水的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任凭二子压在他的身上。 柳树悲哀地看着这种情形,本能地上前想把凤絮儿拉起来,可是却没有成功。 二子沉的像座小山似的。 柳树看着这一切,心中顿感五味杂陈,难以表达的情绪登时袭上心头。所谓的骄傲与自豪感,无法再张扬,早已跑的无影无踪,瞬间荡然无存。他用同情的眼光看着二子,还有被泪水淹没的凤絮儿,慢慢地离开了。 他在内心大声地拷问自己,为什么,这一切都是为什么?我有什么资格去制止和干涉呢?虽然强迫和不幸的因素是存在的,可是,我做了什么?是扭转这些局面,还是在加深着这种不幸和悲哀的演变乃至于延续呢? 在这大山里,在这无法冲破的婚姻桎梏中,二子才是她的丈夫,合法的明媒正娶的。我柳树又是什么人呢?是不幸的拯救者?是加重悲哀制造者?是凤絮儿的什么人?路人甲?路人乙? 第四十章 将错就错不错过(3) 太阳循规蹈矩地履行着自己的天职,黄昏将至,看着劳作的人们荷锄而归,听着归巢鸟儿的晚歌,疲倦地滑落西天。柳树早早地吃过饭就上床睡觉了,他本来就没有看书的习惯,加之光线昏暗,更为自己找到了蹉跎时光的理由。 每天,他和凤絮儿的相会成了生活的主旋律,耗去了他们大量的时间和精力。今天南山的一幕,让他看到了自己的优越和无良,凤絮儿的残忍和无奈,还有二子的可怜和无知。三个不同的嘴脸,在一张屏幕上,有着鲜明的对比,如上演的一出大戏。在这出大戏里边,他不知道自己扮演的是何角色,是丑角吗?他不敢肯定。有一点他却知道,抛开所谓的感情不说,放在光天化日之下,在大庭广众面前,用道德的天平来计量,这形象是够丑陋的。 换亲,当然是一种陋习,胁迫的婚姻是违法的,是不道德的,是对人性的亵渎和绑架。这与自己本来没什么关系,可是阴差阳错,却在其间扮演了一个极其不光彩的角色。 又低又矮的小茅屋,闷得人喘不过气,更加重了无边的孤寂。 有好长时间没有想叶子了,好久没有心痛的感觉了。柳树突然觉得自己似乎堕落了,大脑和灵魂脱离了躯壳,存在的只是行尸走肉。凤絮儿给予他很多---激情、冲动和占有。她用尽伎俩和手段拿捏生活,用愉悦和时间,填补诸多空白,侵占了他的精神世界。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相比之下他更喜欢与叶子在一起,享受心无杂念的快乐。他更愿享受心的灵犀相通、默契和神会,还有灵的对话。 想到这里他一阵激动,一种焦渴的激动,一种想马上见到叶子的冲动。 门“吱扭”一声响了,进来一个穿粉红衬衫的漂亮女孩。她柔软如绸,洁白无瑕,身上带着淡淡的花香,轻轻地向他走来。她莺声软语地叫了一声,柳树哥哥。 柳树喃喃地叫着,叶子!叶子!你到哪里去啦?你让我找的好苦呀! 朦朦??中,门外传来了一声声凄厉地惨叫声:媳妇,媳妇!媳妇没有了!媳妇! 是二子。 柳树一个激灵,从昏昏沉沉中醒来。他告诉叶子,别怕,别怕,有我呢! 可是他没有嗅到花香,只有一种劣质的花露水和着柴烟的混合味道,让人禁不住一阵阵作呕。他松开了自己的手,才知道,今天晚上浑浑噩噩地做了一晚上的美梦,梦中把凤絮儿当作了叶子。 第四十章 将错就错不错过(4) 此时,外边响起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人们在找凤絮儿。 怎么办?怎么办?虽然柳树没有开口说话,从不安的急躁情绪和战战兢兢的样子来看,他既束手无策,又没有勇气来担当。他后悔刚才说了大话,其实那句话是用来安慰叶子的,面对凤絮儿,他没有这么大的底气。他不敢说,有我呢!说过的话想收回,可又做不到。 有人敲门了。 柳树吓得惊慌失措,不知如何是好。他只好按照凤絮儿的示意,声音低低的,声调颤巍巍地问道:谁呀? 快起床,去找人! 稍等会儿,我马上就来。 窸窸窣窣中,柳树穿上了衣服,趿拉着鞋如赴刑场的懦夫一样悲切而又猥琐。 来人借着黎明的微光,两眼朝屋里迅速一扫,装作漫不经意地说,二子找媳妇,把全村人都叫醒了,你在这里没事人一样,还能睡得下去。 柳树吓了一身冷汗,脊梁骨直抽冷风。他唯唯诺诺地支吾道:对不住,我睡的太沉了,没听见动静。 快穿好衣服,找人要紧! 那一次惊吓非同小可,柳树落下一个病根,每逢害怕或者受到惊吓,便从脊梁骨里往外流冷汗。 柳树不得不佩服凤絮儿的胆识,她真是个尤物,不但风情万种还胆量过人。她具有多重性格,是个名副其实的多面人。她既有城市人的灵敏,不拘泥于传统的思维方式,又有原始的放浪和毫无顾忌,不畏困难安于天命的性格。她能容忍丈夫的一切,而又能在安抚他的同时,去寻找另外一份幸福和快乐。 连柳树都没搞明白,当时凤絮儿是如何躲过村里人的搜查。事后才知道,她深喑易经八卦,“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与其藏在床下或者某个角落,小茅屋一目了然,是逃不掉的。最危险门后,与来搜查的人面对面只隔一块破烂木板。人们的视线扫射在屋里的每一个角落,唯独不会以为她就在柳树的身边。 柳树好后怕,说临时是躲过去了,只是权宜之计,天亮了怎么办? 没事的。你也出去和大家一起找二子和凤絮儿,就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我在这屋里藏到天黑,装作走娘家的样子回来就行了。凤絮儿遇事不惊地说道。 那要有人去找怎么办呀? 翻山越岭的,谁去付那么辛苦呀! 凤絮儿轻轻地说,你从来没有问过我的生活,今后的打算。 是的,柳树本不想知道她的一切,他什么也不想知道,她的今后与他有什么关系呢?可是今天没有话可说的时候,他们也就谈到了这个话题。 凤絮儿委屈地说,想听吗? 柳树不置可否地等待着,漫不经心地说,你不是已经讲过吗? 第四十一章 事出有因惹事非 (1) 凤絮儿并不在意柳树的情绪,旁若无人地说,来到山区之后,我们先是仰仗着原有的积蓄,过着比山里人优裕的生活。爸爸妈妈也过了一段相对幸福的日子,他们仍然没有放弃喜爱的音乐。 我们的到来,曾为这片大山带来了许多的新鲜东西,人们赞不绝口,至今还在怀念着他们。有人说,自从我们来到这山里,小鸟的叫声格外的婉转,大姑娘小媳妇们更有女人味了,知道该如何爱惜自己,性情也变得较以前温柔敦厚了。 可是随着岁月的延长,所有的积蓄花光以后,我们必须面对现实的考量。生活的重负,繁重的体力劳动让爸爸难以适应,从而变得沉默寡言,患上了痨病。山里缺医少药,没有及时地医治,使病情日益加重。 后来爸爸在山外遇上了一个男孩,貌似喜欢音乐,整天摆弄个竹笛子,但是不得要领。在这大山里,看到这样的后生,爸爸心生喜欢,便收他为学生,教授他规范的音乐。说来也巧,他是随爸爸妈妈来山区问病送药的,见其现状,他时常为爸爸带些药物和营养品作为答谢。心高气傲的爸爸本想拒绝,想想家中的状况,还是默默地接受着资助。可是好景不长,这家人很快便离开了这里,从此断了联系。在爸爸临终的时候,他把我和哥哥叫在床前说,如果见了那个男孩好好地谢谢人家,是他的资助延续了爸爸的生命,虽然没有长久,还是要感谢他。 听到这里,柳树激动地说,你说的那个男孩找到了没有哇? 没有。 柳树自言自语地说,其实,这也是那个男孩应该做的。他从教授那里得到了音乐的启蒙,得到了生活的力量和方向,是他欠教授的。 凤絮儿警觉地说,你知道那个男孩? 柳树摇了摇头说,不知道,我也只是发点感慨而已,不作数的。 凤絮儿仍然顺着自己的思绪喃喃地说,起初我们一家并不会干农活,多亏表舅帮忙,全家才能得以活了下来。 后来爸爸妈妈先后去世,表舅便收留了我们兄妹,从此噩梦便如影相随。表舅妈是个典型的见利忘义之人,在表舅面前她尚可装模作样,避开表舅的眼睛,便拿我们兄妹当驴使唤,还经常招来数落和辱骂。同父异母的哥哥忍受不了这些,独自走出了大山。可是他这一走就是七八年,连个人影都没有见过,也不知是死是活。 第四十一章 事出有因惹事非 (2) 听了凤絮儿的身世,柳树想起了叶子的一家,禁不住心中一阵挥之不去的悲凉。真的是幸福的家庭大致一样,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 他同情地看了看身边的凤絮儿,原来她的生活背景竟然是这么的复杂,难怪她的性格具有多重性。 其实,凤絮儿说的那个音乐家,就是他的恩师,那个男孩,就是他本人。当年他正值叛逆期,跟着父母颠沛流离的生活,让他觉得好玩而又放松,早就把学习流放到九霄云外了。身为医生的爸妈,怕他荒废了时光,便让他跟着邻居叔叔学了几天笛子,其实邻家叔叔也只是个半瓶子醋,自己还没搞明白,更别说教他什么了。之所以让他学样东西,只是用以牵扯一下他的精力,想拴住他的心,避免无所事事,与社会上的孩子为伍,惹是生非。 凤絮儿是恩师女儿的现实,还是把他给惊着了。他来到这片似曾熟悉的地方,很想与恩师不期而遇,始终没有音讯。谁能想到阴差阳错,却与他的后人在这里缠绵悱恻。 他陷入了深深地回忆和自责之中。此时,他非常感恩当年的恩师,虽然他不是做音乐的材料,但是音乐在当时,却填满了他枯燥无味、丧失理想丧失进取的生活,同时也唤醒了他向上的欲望。而他如今,这都是干了些什么?能对得起恩师吗?恩师若是地下有知,还会让他的子女感谢他们的相遇,感谢那段相处的岁月吗?时光如若倒流,能够回到最初,他应该像个哥哥一样爱护这个不幸的女孩。现如今也就不会陷入这无法自拔的泥潭之中了。 说起来,那是几年前,他随着爸爸妈妈到这里蹲点。有一天,他跑到山那边玩,见山半腰有一位气管炎病患者,他时常仰着头张着大口,非常夸张地呼气,仍然有气无力地劳作着。 好奇心,让他走上前去,见他虽然穿着破旧,却干净整洁,上衣是城里人穿的破旧的中山装,下衣是制服单裤。其气质非凡,与当地人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那人虽然穿着破旧,却是气质非凡,与当地人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后来听说他不是本地人,有着不同凡响地经历。他原本是个大学教授,早年是从青岛投亲下放到这里来的。 第四十一章 事出有因惹事非 (2) 柳树见那个学者风范的人体弱多病,无缚鸡之力,非常同情他,经常从妈妈那里给他拿些药来,还带妈妈来给他诊病。一来二去,他们非常地熟悉了。教授喜欢拉小提琴,高兴的时候经常拉给他听。他的音乐如春日温润如酥的小雨,丝丝缕缕浇灌着他干涸的心田,驱赶流淌在血液中的野性和无羁。 他觉得自己有一种渴望,渴望能拥有它,成为生活中的一部分。他有许多的东西需要表达,可是他觉得无论用什么方式,都难以诉说清楚。 音乐给了他美的享受,用不完的精神力量。让他豁然开朗,期许着未来。 那时候他对音乐有一种莫名的痴迷,连自己也说不清楚这是为了什么?是被音乐感动了,还是被音乐教化了?音乐不光陶冶了他的情操,丰富了他的情感和幻想,还给他带来了快乐享受和情绪的释放。 那时候他对音乐有一种莫名的痴迷,连自己也说不清楚这是为了什么?是被音乐感动了,还是被音乐教化了?音乐陶冶了他的情操,增强了自身的素质。 教授看出了他的心理活动和行为变化,主动提出要教他音乐。当时在那个穷地方不可能买到什么乐器,便就地取材选择了他现有的竹笛。 就这样,他开始跟着陈教授学习了音乐。 想起来,那是一段在山区最为充实的生活,因为有了笛子的伴随。 后来由于缺医少药,加之艰苦的生活,教授的病情日益加重。最后一次两个人相见的时候,教授从贴身衣兜里掏出一本歌曲集,是苏联小夜曲送给了他。 从此竹笛和那本歌曲集,一直伴随在他的身边。想到这里,柳树的心情非常地沉痛,他不想把这些告诉凤絮儿,免得一个人的痛苦变成两个人的难过,无端端地增加了不幸的成本。 媳妇!媳妇!一声声悲悲切切地呼喊,由远而近,然后又由近而远。 柳树的后背又在抽搐,全身痉挛,如筛糠一般。 凤絮儿在悄悄地啜泣,说不准她是吓的,还是真的为丈夫担忧,她抽搐着鼻子一遍又一遍地问,他不会出事吧,你说,他会不会出事呀? 他们双方都在恐慌和不安之中,空气中无端端地弥漫着不祥的因子,一种担忧,无法排解的担忧,把两个人的心紧紧地攫住。 第四十一章 事出有因惹事非 (3) 鸡叫二遍时,凤絮儿还是走了,她原打算在柳树这里避难一天的计划,顷刻之间就叫她自己给推翻了。不过临走时她给柳树报告了一个爆炸性的消息,她怀孕了。 什么? 这个消息无异于五雷轰顶,怀孕?这是个什么概念?柳树说不清楚。可是这个事实放在面前时,他却又不知所措,没有胆量面对它。 虽然没有灯光,看不清对方的表情,凤絮儿明显地感觉到了柳树畏缩和胆怯。与此相反,她却觉得异常的好玩和兴奋,自鸣得意地说,想不到吧,我凤絮儿很快就要做妈妈了,哈哈哈!她仍然意犹未尽,用怪异的口气挑逗说,怎么?害怕了!不会像俗话说的,提上裤子就不认账了吧? 透过夜色,柳树看着风絮儿那张小人得志的脸,浑身注满了惊恐,愤愤地看着眼前这个恶毒的女人,牙齿咬的格格响,双拳紧攥嘎巴作响。他怒不可遏,有一种被侮辱,被戏谑的感觉,恨不得上前双拳打烂那张得意忘形的脸,一把撕破那张喷垢纳秽的嘴。直想双拳打烂那张脸,撕破那张嘴。 凤絮儿又一串哈哈哈大笑,笑的肆无忌惮让人毛骨悚然。她不失时机地嘲笑道,你害怕什么,我又不赖着你,这是我的孩子。说完她扔给柳树又一串耐人寻味地笑,一闪身,便走出了小茅屋。 这笑声复杂而又耐人琢磨,似诘似诉,里边还包含着无奈无望和失落。人走了,笑声被关进了小茅屋,给惊悚无措的柳树,留下了无边的寻味。他禁不住重复着她刚才的话:你害怕什么,我又不赖着你,这是我的孩子。 她的孩子?难道像昆虫一样,无性繁殖的孩子吗? 凤絮儿的话,虽然意味着柳树无须承担任何责任,却是一个残酷而又让人无法接受的事实。他仿佛看到,一个聪明帅气的孩子,满脸污垢,浑身脏兮兮的,跟着二子的屁股后面叫爸爸。 柳树不敢再想下去,莫非这是凤絮儿早就设计好的阴谋?她所谓的真情付出,是把他作为人生的一个棋子?还是发生的事情太多,远远超出她的承受能力,把她吓到了?如果这两个可能性被他猜中的话,他宁可相信是后者。 他双眼空洞地望着,眼前出现了一个他不愿看到的场景:二子左手牵着一个漂亮的女孩,圆圆的脸蛋,薄薄的嘴唇,一对媚眼含着一汪秋水,分明是凤絮儿的化身;右手牵着一个聪明伶俐的男孩,胖乎乎虎实实的,两只浓眉大眼让人看着顾盼有情。 第四十一章 事出有因惹事非 (4) 他还看到:四口之家高兴地在一起玩耍,凤絮儿一脸的诡异,二子高兴的又蹦又跳,乐得屁颠屁颠的。他们一家人一起到山上采摘野果,二子摘了一颗山枣,放进了口中尝尝,嘴里含含混混地叫着,好吃,好吃!山枣上满是涎水和鼻涕,两个不懂事的孩子,拿过来就放在嘴里吃得津津有味。 柳树禁不住一阵难耐的恶心,气得浑身都在发抖,他如一只疯狂雄狮,不顾一切地冲向二子。他挥起拳头没头没脑地砸去,口中大叫着:不许动我的孩子!还我的孩子! 一阵剧烈的疼痛,鲜血止不住地往下流淌,原来那是一场梦,拳头砸在了炕沿上,迸的到处是血。 梦总会要醒的,人不能老生活在梦里。日有所思,梦有所想,想到刚才的梦,他出了一身冷汗。凤絮儿怀孕应该是一件高兴的的事,在这贫困空寂的大山里,她这么快就要把自己的生命拷贝下来,而且相见在虚幻的梦里。如果是在现实中,该是什么样的光景?他连想也不敢。目前的处境告诉他,这是不可以的,也是不允许的。尽管现在风平浪静,还没有人向他兴师问罪,而那件事不仅是活生生存在的现实,也是一颗不定时引爆的炸弹,更是埋在他心中沉甸甸的,永远也放不下巨石。他深知,自己是“戴罪”之人,旧孽尚未救赎,新的麻烦又接踵而至,真的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想起刚才的梦,柳树心中五味杂陈,他拿不准凤絮儿是开个玩笑,还是既成事实。如若是玩笑,这玩笑未免开的太无聊,可他宁肯这是个玩笑,再无聊也比真实存在,更让人容易接受。可是,在面临戏终人即散的危难之时,凤絮儿不会有什么心事拿自己开涮吧? 这事似乎非常的棘手而又令人困扰。 到底怎么办?没有父母在身边,到底怎么去应对和化解?平时主意很正的他,却没有了主张。 转眼几个月的时间,他拥有了两个女孩,假若说叶子是爱情所至,方有情可原的话,而这次与絮儿的长期交往,却又结出了硕果,就没法给自己解释了。 有人说,人作孽尤可谅,自作孽不可恕。 凤絮儿不是叶子。 叶子是一缕清泉,透明而清澈。 叶子是一缕清风,温润而舒爽。 凤絮儿生活坎坷,阅历复杂,具有多重性格。做事心计颇深,善于谋划,敢做敢当不计后果。她的另一面则是,真情投入,温润内敛如清风晓月。 第四十二章 命运多舛归狼窝 (1) 智者曰:对孩子最好的教育就是家教,而最好的家教其实就是父母的婚姻。好的婚姻,是给孩子最好的成长礼物。柳树与凤絮儿没有所谓的婚姻,是没有资格孕育生命的。尽管山里有一些与文明世界格格不入的陈规陋俗,非婚生子,却是被唾弃的,是大逆不道的,孩子自然就戴上了“野种”的桂冠,终生也难以摘除。凤絮儿之所以敢大包大揽,信誓旦旦说与柳树无关,因为她有与二子的一纸婚书,可以冠冕堂皇地把这事情栽赃给丈夫,别无他计。 栽赃,虽然不是一个褒扬的词句,却是用以推卸责任的最佳的方法。 可是,柳树却不愿意这样做,他不愿意把自己亲自栽种的果实,与他有关的小生命,拱手让给别人,说成是那个智障的人的种子。不能,这是对生命的亵渎,是对人类的践踏和蹂躏,也是对他人格的侮辱。 时已正午,等柳树睡醒觉伸着懒腰,走出小茅屋,无意中往远处一看,见凤絮儿穿着结婚时的衣服,新鲜鲜的,正往村子里走。她见人便笑嘻嘻地打招呼,好像昨天晚上什么也没发生似的。她走到离柳树不远的地方,挤眉弄眼地给柳树打了声招呼,丢下一个狡黠的诡笑。分明在说,怎么样?瞧咱的。 柳树不得不佩服凤絮儿遇事不慌,出事亦平事的能力。她果真是个女中豪杰,说得出做得到,就凭这一副走娘家刚回来的模样。 柳树的脸上挂不住,怕自己失态出卖了她。他赶紧退了回来,佯装没有看见,心里却咚咚咚地敲鼓一样。他没有凤絮儿那种镇定若无,遇事不惊的城府,偷了人还装作没事,做了贼还张扬到不心虚姿态。 过了不一会,一阵哐哐哐的敲门声,吓得柳树心惊肉跳。他壮着胆子,力图脑子多转几圈,掏空心思地造句,准备随时应付村民们的刁难和提问。不想,敲门的却是凤絮儿。只听她大叫道,柳树!柳树!你给我出来,不要装蒜了,我知道你在屋里。快出来,快出来,你装死呀! 是凤絮儿,柳树悬着的心才算落地了。他懒洋洋地,假装睡意惺忪的样子,躲闪着凤絮儿的眼光,不紧不慢地说,咋唬个嘛呀,天塌下来?这不太阳好好地挂在天上吗? 凤絮儿一反常态,她压低声音凑在柳树的耳边一字一句地说,二子真的不见了。我找遍了山前山后,连个人影也没有,还以为他能回家来,可这一线希望也破灭了。全村人都在帮着找,我有点害怕,你陪我去吧。 你这是?不是刚从娘家回来吗? 第四十二章 命运多舛归狼窝 (2) 凤絮儿非常生气地说,我这是强颜欢笑打个马虎眼,怕引火烧身,烧到你的头上。 柳树一个愣怔,倒抽了一口凉气。他本能的倒退了两步,含含混混地说,我不去!我害怕,他会一扁担砸死我的。 凤絮儿从桌上扯过一个缸子,朝柳树没头没脑地砸了过去,声泪俱下地说,你怕他砸死你,你哪里来的这么大顾虑?关键时刻你还不如一个残障人,我也真瞎了眼了,还以为你是最可能保护我的人。你知道吗?你蒙头睡大觉的工夫,二子跑出去找媳妇,从昨晚到现在下落不明,生死两不知。我才是真正的害怕,怕是……怕是凶多吉少,再也不会用扁担砸你,早就死在你前头了! 柳树没有想到问题会这样严重,更没料到凤絮儿把智障丈夫看得这么重要,为了缓和气氛,他息事宁人地说,你想的太多了,也想的太严重了。他一夜不归,顶多是走累了,躺在某个地方偷懒睡觉哪! 她抹把鼻涕抹把泪,双肩一抖当真的很伤心地哭出声来了,说我倒希望是那样,现在天都到什么时候了?还没有人影,他懒觉也该睡醒了吧。 柳树其实心里也没有底,强打着精神,惴惴不安地说,要不就是迷路了,进了山走不出来了呗。 凤絮儿说,你说的是真的吗?但愿如此,如若是这样,我的心也就宽慰了些。 柳树最见不得女人掉泪,禁不住心头有些酸酸的感觉。他顺手拿起洗脸的毛巾,递给了凤絮儿说,好好好!我陪你去找,陪你去找你的好丈夫,还不行嘛。 凤絮儿破涕为笑,含着眼泪说,人都是感情动物,养个小狗小猫还舍不得让它走呢,更别说还是个人。他怎么也是给我在一个床上睡了几个月,一个锅里抹勺子。更何况,有时候也不是一点事不懂。 事情是这样,昨晚有人到二子家串门,找凤絮儿给改件衣服,听二子娘说凤絮儿出去了,二子也出去找媳妇去了。山里人闲来无事,就爱传个闲话,扯个老婆舌头,此人又是个有名的长舌妇,出了二子家门,忙不迭地连串了几个门,这消息立马便传开了。邻居百舍的各揣了不同的心思,便接踵而来的找理由来串门。这一来二去,动静就大了。 全村的人都出动了,起初大家是凑在一起虚张声势,雷声大雨点小,漫不经心地围着村子找。之所以敲柳树的门,只是见两人般配的一对,又风言风语说他俩背着人走的很近,恰巧凤絮儿不在家,好事之人便想趁此机会猎艳,抓个男欢女爱的现形,找个乐子,也不虚大晚上的一阵辛苦。本以为有好戏看了,可事与愿违,敲开门令人大失所望,只有柳树一个人,没有抓双。大家也就了草地在村子周围转转,大声叫着二子的名字,朝远山喊了几嗓子,便散伙回家了。 第四十二章 命运多舛归狼窝 (4) 慌乱中,柳树又看到了那根红线,仍然顽强的在乱草棵子里边胡搅蛮缠着。 当时他有一个解不开的谜底,始终如鲠在喉,多次想向凤絮儿求证,都是欲言又止。身为一个男人,他怕话若出口惹凤絮儿笑话:一个人吃了鸡蛋,还要认识那只下蛋的鸡,还想目睹蛋形成的全过程,势必有些可笑。可他却始终想知道,那天夜间,他曾影影绰绰看到过一个身影,好像是二子,可凤絮儿却只字未提。可能他是顺着凤絮儿的轨迹而来,怎么会不吭声,又是怎么安全回去的不得而知。 可怜的是智障的二子只记住了这个地方,却不知红线的用意,可能根本就没有看到它。他却看见了,那是条救命的红线,也是一条让他与凤絮儿心心相连的情丝,正是那条红线救了他,让他拥有了本该属于二子的许多。如今他不知要感谢那根红线,还有拴红线的人,还是痛恨这条红线的存在。也许没有那条红线就不会有今天,不会有如此的惨状,就不会有自己的失落,以及对过去的背叛和遗忘。 二子的娘被人搀扶着来到了现场。她是一个白发苍苍,双目只有光感,几乎看不到东西的老人。儿子被狼祸害了,她悲痛欲绝肝肠寸断,哭声令人动容。她用嘶哑的嗓子锥心泣血般,一遍又一遍地向苍天哭诉道:儿呀!你走了,不要娘了,我还活着干啥?我下半辈子要靠谁呀!有谁还想着我这个孤老婆子呀!二子,我苦命的儿子呀! 一声声哭诉,一阵阵悲泣,让人扎心的疼,又仿佛一双无形的手撕扯着大家的心。所有在场的人,都陪着二子的娘哭天抹泪唏嘘不已。 凤絮儿跪在老人跟前,抽抽噎噎地哭着说:二子,打进门我从来没有走过娘家,可就这一回,没有人在你跟前,你就送了命。你走了,我可怎么办呀! 凤絮儿边哭,时不时地用袖子为婆婆擦着泪,真诚地说,娘,有我陪着你,还有我呢,你别太伤心了,哭坏了身体。 细心的人可以看得出来,婆媳俩貌似和谐,笙磬同音,可有好多次,在凤絮儿为婆婆擦眼泪时,都被老人倔强地挡下了,脸上的表情也随之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掠过难以熄灭的怒火和愤恨。 凤絮儿虽然眼泪四溢,痛不欲生的哭声悲切,听起来极其缺乏真实感。她是在哭自己。她哭自己命运多舛,哭自己无家可归,同时,她可以用哭来证明对丈夫的情感真挚,用以推卸责任,以求得到族人们的谅解。由于掺杂的内容和情感太多,戏份充足,并没有博得大家的同情。 第四十三章 身陷囹圄蝉脱壳 (1) 柳树远离处理后事的人群,独自静静地坐在一边,用带有讽刺意味的目光,看着那一截又一截的红丝线。他想,喂狼的应该是我。倘若那天自己成了狼的晚餐,也许就不会有今天的悲剧发生了。随后他又自我解嘲地想,不过,即使再次发生,与我又有何干?我已到了极乐世界,只有一缕孤魂,在此飘飘荡荡,来寻求同路人。可偏偏剧情反转,死的是二子,他死之前又是我和他的媳妇在一起,他又是为找媳妇,把自己送进了狼口,走上了不归路。看看他那孤苦年迈的老娘,还有口吐愤言准备尽孝,为了丈夫守寡,奉养婆婆的凤絮儿,觉得有点滑天下之大稽。 他不能理解,凤絮儿是一时冲动,还是话从悲来,良心发现而口吐箴言,用以弥补自己的过失? 柳树反复地掂量着凤絮儿的话,觉得意味深长,无法揣摩话中的含金量。但愿她是真诚的,最起码有真诚的成分在里边。面对如此可怜的老人,不会形势所迫,虚晃一枪,不得已而为之。用希望和承诺,掩盖真相,以求开脱自己。 想到这里,柳树有点心虚,说带着欺骗成分谎话的仿佛自己,而不是凤絮儿。他不禁一阵脸红心躁,不知如何是好。此时,他真想一把媷住凤絮儿的衣领,质问道:此话当真,如有半点虚假,可不可以对天发誓,天打五雷轰顶。 两个身穿制服的人,来到了身边道:你就是柳树,跟我们走一趟吧。 原本哭声连天混乱的现场,此时哭声和喧闹声戛然而止,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身上。人们的表情很复杂,有庆幸的,有不知所措的,还有分明在心中说“不是不报,时机不到,活该的”。只有凤絮儿撇开婆婆,紧走了几步,见大家杀人刀子样的眼神,怯懦的止住了脚步。 柳树几乎傻掉了,两个穿制服的人为何从天而降?莫非是妈妈的神来之笔,来解救我的?可是,事发突然,刚刚还不到二个时辰,即使妈妈是神仙,也不能这样及时地来解围。此时容不得他多想,巴不得离开这个伤心之处,便顺从地跟着他们走了。 翻过一道山梁,两人把帽子用力地摔在地上,相互使了个眼色,一脚就把柳树给踹倒了。还不等柳树发声,不容分说,上去就把柳树的胳膊给反扭了过来,义正辞严地说,你小子老实点,好好地坦白你的犯罪事实,如果耍花招,小心你的脑壳。 柳树不服气地说,你们抓错人了吧,我是下乡知青,犯了什么罪! 年轻气盛的瘦高警察气不打一处来,抬右脚,一脚踹在了他的腰部,说你少废话,不服是吧?你信不信,从这里把你扔下去,你就可以就近到姥姥家去了。 第四十三章 身陷囹圄蝉脱壳 (2) 柳树有点气短,不知是哪里发生的误会。他想,不会让妈妈给说中了吧,是他和叶子的事,外公知道报了警。看来,正应了那句俗语,“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人善人欺天不欺,只盼来早与来迟;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也好,终究是尘埃落定,一块石头落了地,再不用整日装神弄鬼,东藏西躲的如丧家之犬。并非他破罐子破碎,没有畏惧之心,美好的梦做了不止一次,不好的猜测也在意识中演练过无数回,事态发展到了这步田地,也只有自认天命,任凭发落了。他在心中暗自发誓,“好汉做事好汉当”,为了减少对叶子的伤害,只承认事实的存在,不会为那些猎奇之人提供茶余饭后的谈资,更不会再做无罪辩护了。 你知道自己有罪吗?一个年轻的瘦高个警察没头没脑地问柳树。 柳树抬起头看了看两位警察,镇定自若的不置可否。他牢记临行时爸爸的交代:万一有不测,我说的是万一,可能根本就不存在,但是不得不防。万一有什么事发生,要学会三缄其口见机行事。因为你的每个不当之词,会为自己带来不必要的麻烦,都会作为陈述证据,赖也赖不掉,无形中会把事态更加严重化,让搭救你的人无法插手。虽然当时他没有听懂,可是他却明白,这是针对他与叶子那件事的。 “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这是爸爸妈妈经常在耳边唠叨的一句所谓的名人格言。今儿临危之机,突然间想到它,也许真的是警世恒言,救世菩萨。于是,他抱定了一个信念:沉默是金。任你说破天,我也免开金口。 两个警察对柳树不屑一顾的漠视,有点气急败坏。他们没有看到法律的威慑力,更没有看到对手屈于执法者威严的紧张和恐惧心理。这是一个戴罪之人,对国法的亵渎,对执法人的侮辱。年轻的瘦高个警察,实在看不惯这种态度和嚣张的气焰,怒不可遏地高高挥起拳头,朝着柳树的面颊打去,半空中让那个老警察给挡下了。 老警察语重心长地说,喂!注意政策。 年轻的瘦高个警察余怒未消,义正词严地说,你犯了强奸罪,强奸罪!严重地损害了公民的身心健康,还造成了死亡。你明白吗?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是我们党的一贯政策,顽固对抗只有死路一条! 第四十三章 身陷囹圄蝉脱壳 (3) 听了他的话,柳树倒抽了一口冷气,心里禁不住哆嗦了一下,该来的还是没有躲过去,真的是“只争来早与来迟”呀! 多日来,尽管他竭力回避,甚至于连叶子都不敢去想,怕的是触及潜意识中害怕的那件事。有人说,举头三尺有神明,神仙就是天老爷。终于还是来了,而且来的突然,可谓雪上加霜,还这么不是时候。难道叶子真的出事了?是叶子死了?接着他便在内心坚决否认了,不可能,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难道是我堕落到诋毁她,诅咒她,盼她离开这个世界,给我一个清静吗?不!上天为我作证,我爱她,是希望她幸福安好的。 此时,他非常想知道事情的真相,早把爸爸的谆谆教诲甩到了九霄云外,急切地问道,叶子她怎么了?她在哪儿?放开我,我要见她!见了她,你们爱把我怎么样就怎么样! 柳树的话,让两个警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们相互看了一眼,老警察不紧不慢地提醒说,什么叶子树皮的,快坦白你自己的事,别给我瞎扯八道转移视线。 年轻的警察好像听出了什么门道,兴奋地说,嘿!还抓了一条大鱼,难道你小小年纪,还是个惯犯,有另案在身? 老警察慌忙截住话头说,我们先解决现实的报案,尽快给村民一个答复,平复群众的情绪。至于另案吗,另行处理。 年轻的警察心领神会,毫不客气地问道:你昨儿夜里和谁在一起,是不是给二子的媳妇搞破鞋。说!快说! 柳树提到嗓子眼的心,一下子放进了肚子里了。他们原来说的不是叶子,是有关二子的事,他几乎要笑出声来。心说,他与我有什么关系,他是狼给叼了去,又不是我强摁着他头喂了狼,都怪他自己不小心。知道吗?那天夜里我到这儿还差点喂了狼,你们应该找狼要人,干嘛要找我呀?好像是我吃了他,真是岂有此理!有一点可以明确的是,他们的手中没有证据,只是根据现象的推理和猜测。有道是:拿贼要拿赃!捉奸要捉双!目前毫无根据的瞎猜,让我往套里钻,然后置我于死地,好险啊!差点把我给套住。 想到这里,他反抗道,快把我放开,凭什么抓我,我又不是祸害二子的狼,没有证据,我要告你们栽赃陷害。 第四十三章 事情败露惹事非(4) 年轻的警察抢白说,你还有理了不是?少废话,无风不起浪,没虱子不痒,人家怎么不栽赃我呀? 柳树不服气地嘟囔道,你没在呀? 什么?大声点!说你怎么样对待死者了? 我又不是那吃人的狼,怎么能知道。 年轻的警察听了他的话,气不打一处来,敲着桌子大声说,我就看不惯你们这些城里来的小痞子,玩世不恭,嘴比石头还硬,骨气像是软皮鸡蛋。你倒不是狼,比狼还要坏,是个大色狼!二子的媳妇昨儿夜里就在你的屋里,铁证如山。你霸占良家妇女,致人死亡,你说该当何罪?给你上纲上线,不判你个死刑也得判个无期,你还有什么可说的?别妄图蒙混过关假装无辜,相信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我们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目前唯一的出路就是,老老实实把昨晚的事情说个明白,争取宽大处理。 柳树听出了话外音,他们手中并没有什么所谓的证据,只是凭着村民的报案,完全是凭借推理和猜忌。此时他的心中反倒有了底气。他讪笑着说,既然有证据,拿出来,以理服人。实话跟你讲,我的小茅屋,村民们是去看过的,如果有第二个人,我还能安然无恙的等着你们来抓?早被族人们乱棍打个半死不活,住进医院里去了。那报案的不是别人,就是我了。再说了,谁的媳妇应该在谁的屋里,与我有何干?简直是笑话,他不看着自己的媳妇,跑到山里惹的哪门子狼呀! 柳树想尽量把问题说得轻松诙谐一些,又怕惹怒了执法人员,给他无限上纲上线,搞一个害人害命罪大恶极,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不过,他也明白,在这穷山僻壤里,人们的法制观念非常的薄弱,人情大过政策,村民们真的给他死磕上了,便惹来了大麻烦。即使他的爸妈有天大的本事,也是鞭长莫及。可谓是秀才遇上兵,有理也说不清。 他越想越害怕,设若凭着猜想和推理,再迫于村民的呼声和压力,执法者不问青红皂白,感情用事,给他判个有期徒刑好说,还有个申诉的机会。要是牵扯上人命案子,判个死刑,那可就完了。花生米大小的枪子就可把人送上西天,那可是死无对证,将来平反昭雪也只能是抱着骨灰盒以慰死者了。 最最令柳树欣慰的是,此案独立,并没有牵扯叶子。只要不是因为叶子那件事,我废弃自己的誓言,我要辩解,弄清楚事情的始末之后,他反而释然了。目前,事情的结果是死了人,过程只是根据表象和想象的推理,制造了他的罪行,是没有说服力的,也经不住推敲。法律是需要证据的,不能凭借臆想编故事。与凤絮儿这段孽缘,姑且称之为孽缘,他们一直很隐匿,天知地知,还有凤絮儿知道的事,她不出面作证是形不成证据链的。至于见证人,只有凤絮儿的丈夫,目前他已不会再说话了。再说了关键的时候,我还要为自己做无罪辩护(当然不是无辜辩护)。 第四十四章 身陷囹圄苦坚持(1) 柳树在乡上的派出所里,整整三天了。 三天说短不短,说长不长,期间竟然没有一个人来过。 在这三天里,他从开始的害怕、激愤、不知所措,慢慢地冷静了下来。虽然是短短的三天,他似乎经历了整个人生。 打小他娇生惯养,母亲像个棉袄一样贴身的呵护,他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后来爸妈一起下农村送医送药,他便寄居在学校,只有星期天和节假日,回到亲戚家暂住。在性格和意识形成的关键几年里,他缺乏约束,疏于管教,养成了带有痞味的自由自在、我行我素的处世方式。他表面上大大咧咧满不在乎,实际内心那个缺爱的角落,经常发出乞求的信号。他心中那片情感的沃土,需要爱的浇灌和滋养。爸妈错失了最佳时间的陪伴和保护,却在他性格形成的年龄,加倍地套上爱的盔甲,过分的爱变的畸形。呵护,捆的他喘不过气来,失去了自我,同时也加剧了逆反。家长的爱子之心,护犊之举,助长了他的顽劣不羁,使他遇事肆无忌惮不计后果。 后来,他遇到了叶子。 看到叶子的娴静儒雅,他自惭形秽,自卑如野草般疯长。但是叶子的出现,却把他灵魂深处,那份初始的本善给逼了出来。从此,他想要做回最初的自己,和叶子一样,经营美好的人生,再也不做混事。可是事与愿违,正当他积极向上,面向未来堂皇做人之时,一系列的事情随性发展,不期而遇。难道这是上天的旨意,让他继续浑浑噩噩地生活下去,前世今生就应该是一个顽冥不灵的人吗? 当然不会有人惦记他了,村子里的人视他为洪水猛兽,不吉利的灾星。死者的族人,早就看不惯他,此时更是落井下石,不断催促办案,并且大量搜罗他的“罪证”,为死罪提供证据。 最应该惦记他的是凤絮儿,此时却自顾不暇,没有半点心思。她要装出悲愤的样子,声讨上天的不公,还要身为未亡人为丈夫料理后事。 作为基层派出所,本来干警不多,人手缺乏,管辖的区域却很大。东山丢了只羊,西山为争宅基地打架斗殴,都需要到现场处理。见怪不怪,对于柳树的案子,办案人员非常理解村民们的情感,他们虽然不懂得众口铄金,却也凭着人多势众仗义执言,为可怜的孤儿寡母讨回公道,争取最大化的福利(如果有的话)。因此,这案说大也大,根据报案以及群众的描述,毕竟背后牵扯着一条人命;说小也小,所有的一切都是来自猜测,并没有真凭实据。再说了,此案若不是村民东拉西扯,楞把柳树拉进来,其实,没有证据是指向柳树的。往最坏处说,即使村民们的猜测和想象是成立的,这也只是生活作风问题,两厢情愿,民不告官不纠,充其量也只是影响不好,属于舆论和道德层面的问题。法律是重证据的,不能仅凭族人的感情和愿望来办案。把狼制造的人命案,让柳树来背,这样有失公平公正。至于无限上纲,那也须有事实来支撑,否则只能是罔顾真相而编造。 第四十四章 身陷囹圄苦坚持 (2) 旁观者从来就不嫌事情闹大。 林氏家族,一边料理死者的后事,每日里都有人来询问案情的进展。说是尽快有一个结果,一命抵一命,以慰死者屈死的亡灵。 为了平复族人们的情绪,派出所领导研究决定,还是先做冷处理。把柳树之所以关在派出所,是让他好好的反省,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更是出于对知识青年的保护,免受村里大户们的欺负和陷害。 迫于林氏家族的督促和压力,每日里对柳树,仍然履行公务性的审讯,千篇一律,既没有新的问题提出,也没有新的供词提供。警察们个个忙于日常事务,没有时间与他打岔和周旋。他呢,懒散惯了,在哪里睡觉都无所谓,反正到点吃饭,从不误餐。 时常与他扯闲篇的便是那些不在编的治安人员,名其曰致人夫死亡案件,觉得很有意思,肯定有很多的内容供他们嬉笑。闲暇之时,这些人并不是什么所谓审讯,而是拿他开涮,从中取乐。目的想从他这里能听到些闻所未闻的新鲜东西,描述些有趣的刺激场景,作为谈资和笑料。从而打击他的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姿态。 他们问柳树,你给凤絮儿是什么关系? 柳树意志坚决,鄙夷地看着那些人,并不上他们的当。口吻强硬地说,我就是我,和凤絮儿有什么关系! 没关系,怎么人家告你杀害亲夫呀? 柳树知道这些都不是正规的警务人员,没有资格对他说三道四,提出不合理要求,但是也不是好得罪的。常言道:“凤凰落魄不如鸡,龙困浅滩遭虾戏”。人到了这个地步,还有什么可张扬可骄傲的?休看只是一道门,门外的人就比你优越,凡是能管教你的人,那都要当祖宗敬着。这些人虽然位轻言微,好话递不上,即使递上了,也不能推进事态的变化和发展。但是,坏话可以准确无误地传递给上级的,还白挣得个积极进步、检举揭发,与坏人划清界限的好名声,足以给自己提升亮点,为将来的转正加分,用他的“人血馒头”换取功名利禄。再说了,他的态度强硬,对自己亦是百害而无一利,首先是认罪的态度,让警察对他有看法,再就是哪句话说不好,会被人添油加醋,成为口实和证据。那样,最起码失去自由,要多关他几天,他就有的罪受了。言重了,是为告他的人提供证据,罪加一等,置自己于死地。 随后他把气窝在肚子里,说话的语气放得缓了些,一副伏法认罪的模样,和颜悦色地说,凤絮儿是我的房东,说的确切些,是我房东的儿媳妇,我和她就是这样的关系。 第四十四章 身陷囹圄苦坚持(3) 可对方并不买他的账,仍然装腔作势地说,看得出来,你是个识文解字的知识青年,党的政策你应该明白。你还是从实招来,以争取宽大处理。说!你与凤絮儿相好,是她找的你,还是你找的她? 柳树翻翻眼皮,见他们那个无聊透顶的嘴脸,真的有些恶心。人走时运马走膘,兔子走运打不着。我是个倒霉蛋,你们非但没有同情心,反倒跑老子这儿寻开心找乐子来了。为避免激怒他们,对他变本加利,柳树既不想满足其好奇心,却也要尽量压制着反感不外漏。他只有三缄其口,展现出无可奈何的“笑容”,以示友好。 不知这些人哪来的自信,见装腔作势唬不住他,便声色厉苒地说,快说!别敬酒不吃吃罚酒。第一次是怎么上手的?是在你的屋里,还是在凤絮儿的床上?她丈夫看见了没有哇! 柳树深知这些人是在猎奇,长期生活在闭塞的大山里边,村里的男女传闻,最适合大家津津乐道。像他这样经官动府,又牵扯着人命和男女关系的事件,是民间最大的热门新闻,不亚于西门庆与潘金莲。倘若能从当事人这里了解到事件的细节和真相,便是掌握了第一手资料,那在三乡五村够炫耀一阵子的,知名度自然而然地提高一大截子。 可是柳树尽管不想得罪他们,但是也铁了心的不想肆意讨好,来满足他们。他还没有蠢到没事找事,为自己作有罪加码,更不愿意与其有一搭无一搭地纠缠下去。看这阵势,真应了古时的一句话:叫“州官好见,衙役难缠。”这些人没有表决权,唯恐事小,看来不提供有刺激的爆料,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他灵机一动,翻了两下白眼,头一歪,装作晕厥了过去。 见问不出个所以然来,此状倒是把看热闹的吓了一跳。他们嘴里嘀咕着装吧,你就装吧,反正也没怎么着你。 柳树听到纷纷逃离的脚步声,心中一阵大喜,难得有个清静的机会,便借势呼呼大睡了起来。 醒来已是晚饭时间了。 给他送饭的人,仍然不失时机地说,你小子真的很狡猾,差点把所有的人都给蒙住了,要是出了人命大家还真担当不起。这些人也不是警察,是在村里拿工分的治安人员,你也不用害怕。不过,我好心劝你,如果做过的事,就快坦白吧,不说就把你押到大牢里去,那可不是好玩的。以我笨笨地想,看来凤絮儿丈夫的死肯定多少与你有点关系,要不,怎么会把你抓到这里来?政府是不会冤枉好人,也不会放过坏人的。 第四十四章 身陷囹圄蝉苦坚持(4) 他的一席话,让柳树非常感动,心中像是吃进去一块刚出锅的豆腐,热乎乎的。这么多天,没有人关心过他,也没有人与好好说话。人们在心中早已给他定了罪,作为有罪设想,看他的眼光是异样的,仿佛不如此,便与他同流合污。人人都可以拿他当犯人一样的呵斥,说话不是口中含刀般的讽刺挖苦,再就是危言耸听的恐吓,当真他就是那个谋害亲夫,大逆不道的罪魁祸首。 可是感动之余,又一次挫伤了他的自傲和耐心。即使这样的好心人,仍然先把他作为假想敌,作有罪推断,让他反而更加恼火。面对这样一个同情者,他不能领情,仍然不敢脱下重重的盔甲,反而以德报怨不识好歹地说,我已经说过好多遍了,不想再重复这些问题。我与二子今日无冤昔日无仇,为什么要谋害他?他明明是被狼吃掉的,不去找狼,反而抓住我不放手,把我作有罪猜想和推理,真是岂有此理。 年轻的高个子警察,结束了一天的工作,风尘仆仆地来到简易的审讯室。显然他是成竹在胸,满载而归。浑身上下透出的那份威武雄壮、刚正不阿的凛然正气,几乎把柳树仅有的一点自信连根拔掉。 他没有繁琐的开场白,便直奔主题,尽量用温和的口吻说,反省的怎么样了?想好了吗? 柳树说,没有什么好想的。 我作为比你大不了几岁的年轻人,劝你还是从实招来吧,光嘴上工夫是过不了关的,否则将要受皮肉之苦,可别怪我没告诉你! 警察同志,我该说的都说过了,不想再千百遍的重复。 柳树消极应付的态度,耗尽了年轻警察的耐心和温良,他从座位上腾地站起来,厉声说,你不要再给我兜圈子了,凤絮儿那天夜里到底在不在你的屋子里?如果不在?怎么会上演一出丈夫找媳妇的大戏?不找媳妇,又怎么会去南山?不去南山,又怎么会落入狼口! 柳树说,我说不在,就是不在!她到底去了哪里,又不用跟我请假,我怎么会知道? 你不用嘴硬,凤絮儿那天根本就没走娘家。 听到此,柳树的心禁不住哆嗦了一下。心想凤絮儿千算万算,还是失算了,她没想到事情会闹这么大。 年轻的警察分明捕捉到了柳树的微妙情绪,他身体前倾,几乎是靠近柳树的耳朵说,凤絮儿的娘家,就是远门的表舅家,二子的姐姐根本就没有见到过她。说在娘家住了一夜,其实就是想掩盖事实真相,以求蒙混过关。如今证据如山,确凿无误,你还想抵赖吗? 不能否认,警察是做过缜密的分析和调查的,但是柳树也不是吃素的,他具备了很强的反侦察能力。凤絮儿没有回娘家,这与栽赃他杀害二子毫无相干。法律不能以凤絮儿没回娘家为理由,来证明大家的猜测和推理是正确性,更不足以此朝着他有罪的方向推进。 年轻的警察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苦口婆心地相劝,坦白从宽争取宽大处理。 无奈,柳树为了不使自己说话漏汤,将来难以自圆其说,他来了个老虎吃称砣--铁了心了,就是不承认与凤絮儿的关系。 年轻的警察岂能轻易相信他的话,他仍然寻着自己的思路,按照正常的推理,一而再再而三地说,住在一个院子里,帅哥靓妹,男情女愿,还有不发生奸情的? 第四十五章 剧情反转蝉脱壳 (1) 柳树表现出好大的不屑。愤愤地说,龌龊!凤絮儿她是我房东的儿媳妇,房东是我爸爸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打游击时就认识的,后来蹲点也在他家住过,我怎么会打她的主意呢? 说了这番话柳树都有点惊讶,自己感觉舌头短了一截。是的,我怎么能打房东儿媳妇的主意呢?可是我明明是夺走了他儿子的媳妇。事到如今,他才意识到,二子一家对他家恩重如山,他却只顾自己,没有念及这段情。两个四肢健全的年轻人,明目张胆地欺骗残疾的老人和她残障的儿子,说的更确切些,是欺负。是人岂能干出如此不光彩的事。此时他极度的后悔,痛恨自己的荒唐,真想抽自己几个耳光。他还想撕碎凤絮儿,为她的丈夫偿命。他真想不再坚持,痛痛快快地接受法律的制裁和道德的谴责。 殊不知,林老太太对他们自以为可以瞒天过海的事,早就心知肚明。她有两双眼睛,真正的眼睛几乎啥也看不清。而心中的那双眼睛,明镜似的,看的清楚,想的更清楚。她深知,凭她儿子的智商还有那副模样,用姐姐换回了凤絮儿这样的媳妇,老林家算是烧了高香,赚了大便宜了。可就是太委屈凤絮儿了,她嫁过来除了日子辛苦还要守活寡。眼前有个相好的人,她虽然替儿子生气,可也感觉心慰。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儿媳就能踏下心来过日子。这样成人之美,也算她积了德了。若能生上个一男半女,不光拴住了风絮儿,还给老林家延续了香火,岂不是两全其美。 虽然被抓,柳树心想,毕竟是自己有错在先,即使二子不死,落此下场,也是咎由自取,罪有应得。但是目前他却不想死,他仍然有一份坚守,有一份信念。他要自保,才能想办法保护别人。虽然所有的人都针对他,谁也没有真凭实据。我不能自暴自弃,破罐子破摔,就凭他们的怀疑,把自己置于死地。我稀里糊涂的担起一切责任,就会既成事实,白纸黑字再也无法挽回。 事实证明,坦白从严,抗拒更严,更何况这里边还穿插着一条活鲜鲜的生命。 主意已定,柳树下定决心缄口无言。 办案人员使尽了浑身解数,软硬兼施、声威并用、刚柔并济、抽丝剥茧、“激将”法等等,所能用的都用了。最后他都咬着牙关坚持过来了。挺过去了第六天,派出所拿柳树实在没办法,说他是,茅厕里的碳渣--又臭又硬又扎手。 也就是在派出所问不出个所以然来,族人又催的紧,准备把案件上交的时候,事情有了转机。 物极必反,丕极泰来,乾坤流转,万象更新,此乃天道也。自古以来,月圆或缺,月缺或圆。人到了最倒霉的极限,便会峰回路转,天无绝人之道。柳树没有比此时,再崇拜古人的智慧和学说了。 第四十五章 剧情反转蝉脱壳 (2) 那是柳树被关押的第七天,一个三十多岁的青年,和柳树单独见了面,直说是接他回去的。 柳树并不认识这个人,他非常警觉,直愣愣地打量着对方,没敢说话。 来人自我解嘲地说,这几天,我一直在做妻子和族人的工作,他们已经答应撤案了。 柳树仍处在懵懂状态,没有搞清他的真实意图,刚结束了疾风暴雨般的审讯逼供,半道上杀出个程咬金来,竟然风平浪静,还撤了案。如此大的翻转,如翻书一样快,他莫名其妙,心中一点底也没有。这人什么来历?案子说立就立,置人于死地而后快,说撤就撤,啥事没有。 常言道:“古往今来千秋事,功过是非自有评。”“人不知理定有祸,事出反常必有妖,言不由衷定有鬼,邪乎到家必有诈。”恐怕事出有因,不会这么简单吧? 来人见柳树一脸的疑惑,急不可待地说,我可能说的太急了,你没听懂。我是凤絮儿的表哥,直白地说吧,她是为我换亲嫁过去的。事不宜迟,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我长话短说。这些天里一直没有顾及你这边,我先是争取妻子,又让她费尽口舌多方周旋,终于说服林家族人,他们同意撤案。不过,我保你出去,是有条件的。说高不高,举手之劳,你把我表妹带到城里去,叫她过好日子。要不然的话,这事没完,从我这里也不会饶过你的。 起初柳树对他的好心莫名其妙,听了这番话才恍然大悟,虽然对于他来说不乏是个惊喜,对于来人的功利心理仍然打骨子里看不起。他不软不硬地说,我说你不会好心救我,是为了让自己心安,偿还对凤絮儿的亏欠? 你这人怎么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两个都行了吧。你到底想不想走,不想走,我立马回禀林家族人。 柳树是个明世故的人,知道此时不能强硬拉弓,弦一但断了后果自负。他连忙道歉说,对不起,你也是为我好,谢谢了行吧?算你狠! 哎!这还差不离,识时务者方为俊杰。你是喜欢絮儿的,不然的话,怎么会经常在一起,这一点你不亏吧?而且絮儿还怀了你的孩子。 柳树愕然了,什么?你别胡说,你还嫌强加在我身上的罪过不够多,难道这又是凤絮儿虚晃一枪。 凤絮儿的表哥说,你可冤枉了絮儿,是听我丈母娘说的。别看她又聋又瞎,心可敞亮着哪,什么事也瞒不过她。 柳树不好意思地说,我不知道这与我有什么关系? 絮儿的表哥说,你是个聪明人,不要揣着明白装糊涂了。二子是个性无能,你比我还清楚。我管不了他林家有后无后的事,我却希望絮儿将来有个好的归宿,她在山里受这份罪,我于心不忍。 柳树迟疑不决地说,你的意思是说? 刚才我已经说的很明白了,你只要娶了我表妹,我能保证你完好无损地离开这里,从此再也不会有人追究你的责任。将来对我也没有坏处呀,最起码我城里还有个亲戚。 柳树终于听明白了,他们是要逼迫他娶凤絮儿为妻,否则将以死罪来威胁他。唉!身陷囹圄,叫天不灵,叫地不应,用此条件作为交换,能换取自由之身,也是个权宜之计。此时,要天我也得许给半个呀!先出去再说,失去自由可不是人过的日子,这样的日子过一天,不少活十年才叫怪呢。 柳树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柳树顺从地跟来人走了,没有人告诉他是无罪释放,还是待罪等候处理。 柳树又回到了那个茅屋。 村上的人,看他的眼光彻底变了,不再是羡慕,而是鄙夷。人们视他为瘟疫,唯恐躲之不及。 凤絮儿依然故我,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只是在行为上显得更加隐蔽。有时,左顾右盼见四周无人,便跟他说上一句半句的话,却再也没进过小茅屋。 空旷的院子里,悬着无数荆棘,随时都有可能扎进人的心脏。周围长满了蛇蝎的眼睛,仿佛“四面楚歌”,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第四十五章 剧情反转蝉脱壳 (3) 南山坡成了他们共同的忌讳,虽然曾经令人神往,却再也不愿也不敢走向那里。那些破衣碎骨,塞在了心中,沉重而又窝心。 柳树见凤絮儿憔悴了许多,他也懒得寻问和安抚,是失去丈夫伤心的?还是因为我的事着急?管它哪,爱咋地咋地。 凤絮儿似乎自我修复能力特强,机警地瞅了瞅四周,见没有人,便冲着柳树劈头盖脸地说,还有心思闲呆着,赶快收拾行李走人,现在就走,马上!走得越远越好,头也不要回。 你是让我逃跑?异想天开。逃得了吗?我前脚走,后脚就有绊子。 听我说,你千万不可“妇人之仁”,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至于我吗?他们不能把我怎么样,等我把老太太的事安排好,再做打算。 柳树心事重重地说,你说的轻巧,我男子汉大丈夫,一言九鼎,岂能朝令夕改。我已答应你表哥,把你带出大山。他没有说出,已答应表哥娶她为妻的事,全当逢场作戏一时应急而已。 凤絮儿心急火燎地说,你答应他什么了? 我答应他要把你带出山去,要让你过上好日子。说完这话,柳树好大的后悔,为什么反复强调这件事,这就等于,他认可了凤絮儿表哥的话。真的是那样的话,带着有身孕的凤絮儿走,带到哪里去呢?她走了林老太太怎么办?事情会变的更加糟糕和纷乱。 凤絮儿似笑非笑地说,你当真了?只是说词骗骗他们而已,性急之中没有其他选择。放心,他们没有如此高的智商,是我给他出的主意,为的是安抚情绪,让表嫂不再死逼着追究责任,给她弟弟找个垫背的。 柳树摇着头说,亏你想的出,人命关天,还有心事编瞎话。我要去见老太太,她是我爸爸的救命恩人。我必须面对她,逃避不是办法。在老太太的面前,要杀要剐,我悉听尊便。 凤絮儿非常坚决地说,你不能去,听我的没有错。相信我的能力,能把这些事摆平,我需要时间。表哥威胁过你,但是我并不打算为难你。你放心,他们欠我的,人世间最难偿还的是人情债。 第四十五章 剧情反转蝉脱壳 (4) 不幸的事发生后,让林老太太为难了。一个是她的儿子,一个是奔着她来的亲人,手心手背都是肉。她没有忘记,在日子艰难的时候,多亏柳家接济,老头子得了肺癌,柳院长把他接到运河医院,一住就是几个月,虽然病没治好,可也尽心尽力了。 时隔许多年,柳树交给了她,却给送进了派出所。族人们想借题发挥,凭猜想和捏造,结合二子死的事实判其重罪,她于心何忍?俗话说,死了,死了!死的人死了,再也回不来了,何必给恩人的孩子安些罪名呢! 事情远远没有如此简单。同族同宗的人,各怀鬼胎,特别是家有光棍汉的人。以维护林氏家族为幌子,背后却有无数个暗流在涌动。为显示林氏家族的权威性,除了对柳树不依不饶,还提出了更苛刻的条件为难老太太。他们不怕把事情闹大,越大胜算的可能性越大。他们撤案,条件是:要把柳树赶出去,过继一个同宗族的人,凤絮儿仍然为族里的人做媳妇,为她养老送终。 绕了半天圈子,最后终于露出庐山真面目。原来坐实柳树有罪是虚,真正的意图是要把凤絮儿留在林家。用冠冕堂皇的养老送终为诱饵,逼迫两个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就范,某些人是得利的渔翁,娶到媳妇才是真。 一拃没有四指近。凤絮儿娘家的表哥站了出来坚决反对,新社会新国家,拿陈规陋俗约束人,这是无理要求。既然丈夫死了,凤絮儿可以回到娘家,没有非要为夫守寡这一说,更没有非嫁同宗同族这规矩。 柳树面对自信满满的凤絮儿,说出了自己的看法,目前我处在两难的境地,不能天真的以为,凭你耍个小花招,就可蒙混过关的。我若违背了表哥的条件,便会二进宫,这是勿容置疑的。如果你走了,你表嫂会同意吗?扔下她的孤寡老母,同样会把气撒在我身上,我的下场可想而知。 此时此刻,林老太太经不住族人们的撺掇,有点动了心。她给凤絮儿商量,既然进了林家,就不要轻易离开,还是做林家的媳妇吧。以前的事,各人有各人的命,我也不与你计较。有些事我全当不知,不愿意让你一个姑娘家难堪。肚子里的孩子留下吧,全当是给林家留下了一条根。我认下了,任何人也不敢多嘴。求求你,看在我对你不错的份上,留在林家,嫁一个好一点的丈夫,下半辈子不会再受这么大的委屈。 凤絮儿跪在地上不起,求婆婆放过她。为了不牵扯柳树,对于所谓怀孕的事,她死活也不承认,一口咬定是无中生有。 最后,她们双方达成了协议。 凤絮儿答应留下来,为林老太太养老送终,直到她百年以后再离开。条件是,她要守寡,不再嫁人。 事情就这样搁下来,但是先救人成了他们的共识。于是,便有凤絮儿的表哥出面来搞定这件事。 凤絮儿在这件事上,起到了关键的作用。她宁肯牺牲自己的青春,在林家守寡,也不愿意对柳树有半点伤害。 柳树大脑的反应速度,超过了光速。面对困境,他在最短的时间里,完成一生的约定。他要为有关的几个人,作出妥善的安排。否则,不但对不起他们,可能会危及自己的前程。 此时的柳树空前的相信哲学,相信事物的两面性。 先哲曰:“自知者不怨人,知命者不怨天”。先哲还说:“我命由我不由天”。刚才命运还掌握在别人的手里,而现在却明显地在自己的手掌心里。能做命运的主宰者,是件好事。可是这个命运却是未知的,也是一个过渡之策,将来能否实现,还是不可预料的。 如果像凤絮儿表哥说的那样,要了凤絮儿的话,这个要,意味着什么?说得很明白了,就是娶她为妻。 他虽然不敢正面承认这个要的真正含义,可他却知道娶她为妻不是游戏,不是爱与不爱,行与不行这么简单的问题,是人生的约定。更何况,她肚子里还有名义上林家的孩子。 他还年轻,没有工作,更谈不上事业,更可悲的是,他不知怎样面对大人的世界。更何况没有爱情,怎么能上升到婚姻呢?再说要了她,叶子往哪里放?我的新娘将怎么办? 可话又说回来,在这种非常时期,柳树不这样又能怎么样呢?假设,为了追求爱,把我送进铁窗,或者说,让凤絮儿就这样独身守着一个行将就木的孤寡老婆子?这样是一件多么残忍的事情呀!再说了,凤絮儿在紧要的关口,想的是他的安危,宁肯牺牲自己,也要成全他。 就为这,柳树下决心不走,留在这里,和凤絮儿一起担负起养育死者母亲的责任。这时候他真信了:“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第四十六章 权益之计出深山 (1) 在城市里生活惯了的柳树,初次来到山里,看看哪儿都新鲜,还有一种自得其乐的感觉。特别是轻而易举地得到了凤絮儿,早已把山里的艰苦和贫困,看作是一种美好的经历。 可事与愿违,正当他沉浸在生活的甜美之中,不幸的发生,在他的脊背上猛击了一掌。经过这次事件,他才真正知道,自己不仅仅是个倒霉蛋,还是一个透顶的混蛋。究其事件的始末,真的验证了费斯汀格效应,虽然是咎由自取,却也是上天给他开的玩笑太国际化。好事不上门,倒霉的事接二连三,他体会到了乐极生悲,祸不单行的意境。 来到山里,原本想躲事,却又惹了更大的事上身。人命关天,尽管有点牵强,从良心上讲,生拉硬扯也多少沾边。虽然没有主观故意,自己也未曾染手,但是扪心自问难脱干系。说有罪并不为过,心灵上的污垢,远比行为上的触法更加可怕,这是法律的盲点,无法窥探的出来。此罪可大可小,可有可无,必须自我警悟,自我救赎。 按照山里人朴素的感情来说,杀头也不为过,冤枉不冤枉天知道。他再也没法不在乎了,如果说起叶子的事情,说是爱情惹得祸,他理直气壮大言不惭而且是问心无愧。可是,他与凤絮儿如今的境况,他说不出一个搪塞的理由来,咬紧牙关不承认事实,那是本能,是自保,却掩盖不了真相。 俗话说:“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出来混,总是要还的。”这大祸注定要有人承担,谁来承担,只有他自己。 爱情是责任,是一个漂亮的故事,不是法律,也不是标准。 俗话讲,吃一堑长一智,柳树变得聪明了,他不愿拿着和谁也说不清楚的理由去桌面上讲理。胳膊扭不过大腿,这是老乡们经常说的一句话。又有谁敢与法律叫板,申辩的理由让人嘴软心愧,自我谴责更加疼痛。 起乎于爱,止乎于爱,可又有什么人懂得其中的滋味呢?对于凤絮儿来说,是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可是谁信呀! 凤絮儿没有答应和柳树一起离开,她知道,柳树没有娶她的意思。他目前的表现,是权宜之计,凭借一时的冲动,拉住一根救命稻草,金蝉脱壳。这不是爱,说的确切些,是他面对危难,尚存的一点恻隐之心,如果说有心想把伤害降到最低,也是以怜悯为底线的。因为他自始至终只是逢场作戏。如果说有点顾及和眷恋的话,那也将是日久滋生出的同情。正如当初,二子活着的时候,整日觉得他是个累赘,碍了他们的眼,等真的离开,不舍的感情还是存在的。养个小狗小猫还不舍,别说是个活生生的人啦! 柳树与她生活在不同的世界里,不是一路人,无论怎么样的努力都是枉然。两个寂寞的灵魂,在荒寞的山里相互寻求着慰藉,永远不会产生像爸爸妈妈那样的旷世之爱。本来就生活无望,无所追求的凤絮儿,已经满足了。她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最起码打发了她本早就该属于死神的时光。 凤絮儿没有答应林老太太的请求,因而有点恼怒,本来有所平复的心情,似乎比先前更加坏了。她整日哭哭啼啼,沉浸在失儿的痛苦中,让人看了禁不得心中流泪。 第四十六章 权益之计出深山 (2) 柳树还算是个有良知的人,虽然二子的死与他没有直接的因果关系,可他毕竟恰恰在那时和凤絮儿在一起。如果当时凤絮儿在家中,他便不会跑出来找媳妇。如果不找媳妇,他就不会到南山,也不会神使鬼差地走向狼洞,也就没有这次万劫不复的灾难。 此时,他反而认同了村民们的推理。 可惜,生活中没有这么多如果。 他多么希望这是一次假设,可血淋淋的事实就摆在面前,容不得怀疑。 当在重压之下竭力洗白的时候,一心只有自保,无视所有的一切,把自己摘巴的像是一只脱净毛的鸡。等他直面失儿的白发老人的时候,潜藏在内心深处的同情心,瞬间爆长,强烈地自责呼啸而来,撕扯着每一个神经。他寝食难安夜不能寐,思来想去,走也不是,留又不甘,处于两难境地。 林氏家族有两房同族同辈份的男人可供过继。一个是四十多岁,懒的每天南墙根晒太阳,倒了油瓶也不扶,靠年老的爹娘养活的老光棍。另一个只有十二三岁,脸上整天挂着鼻涕的放羊娃。他们过继的条件,说高也高,说低也低,都是以娶凤絮儿为前提。 四十多岁的老光棍,打的是感情牌,让年老的父母一起上阵。他更是老脸也不要了,亲自找上门来,与林老太太商议如何过继之事,并且让二子的姐姐,为其撑腰。更让人无法容忍的是,他以未来的丈夫自居,与凤絮儿面对面地商谈有关结婚的事宜。 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孩,虽然自己不知大人在干些什么,也不理解过继和娶妻的真正含义,却也拽着父母的衣襟,满脸的喜气洋洋。他的父母更是急不可待,迫切要求与凤絮儿圆房,至于结婚登记手续等以后到了年龄再办。 一时间过继的事在同族中闹得沸沸扬扬,整个村子搞得乌烟瘴气,看热闹的呐喊助威的,更是甚嚣尘上。 凤絮儿无法接受强加于她的一切,像躲避瘟神一样,把自己反锁在屋里,这可惹恼了村里的族人。 他们公开地辱骂柳树和凤絮儿是狗男女、破鞋,是败坏门风的臭不要脸的。无论哪句骂都捎带着柳树,有着千丝万缕扯不清联系,扬言,想让柳树坐牢分分钟钟的事,并且拿出全村及邻村人的签字和手印作威胁。 看样子,族人们不但抓住了他们的辫子,还拿住了他们的七寸。拿柳树的自由开玩笑,让柳树坐牢当要挟,逼迫凤絮儿就范。 事情的发展急转直下,就连最初为凤絮儿着想的表哥,摒弃前言,也把屁股坐在了另一边去了。死者的姐姐,更是为了自己的老母亲助纣为虐,与族人们一个鼻孔喘气,不计手段,不计代价的把凤絮儿留住。 人人心中有本账,所谓的过继,并不是冲着林老太太,完全是为了留住无辜的凤絮儿。否则单独把林老太太过继给任何人,都是徒劳,都会是一个无言的结局。 就这样,事态在僵持着,柳树更是忧心忡忡。他的处境非常的难,躲得过洪洲城的事,可难躲山里的事。 一直有主张的凤絮儿此时也变得无奈,全村人轮着翻的上阵做她的工作。四十多岁的老光棍色胆包天,赖在家中不走,一口一个亲娘,叫的那个亲切,俨然成了这家的主人了。 第四十六章 权益之计出深山 (3) 而那个小孩的父母更加直接,把孩子领到了林老太太跟前,强行磕头叫亲娘,更过分的是,脱了鞋便上了凤絮儿的床。不把自己当外人,不光吃住在那里,还把凤絮儿一口一个儿媳妇叫的亲切。 来自多方的压力,把凤絮儿搞得筋疲力尽,精神恍惚。她语无伦次地说,柳树,你要是个男人,就利索地离开这里。如果你有良知就把二子的娘带走。我一了百了,再也不想看见这些人了。 不说则已,她越是这样说,柳树越是不敢造次了。已经有一条人命了,他不想再因为自己的缘故丢掉另一条人命,还有肚子里孩子,这是一尸两命呀! 柳树深知凤絮儿是个心地善良的人,身处危难的境地,还是为别人着想。她自责,是因为自己的过失,害了那个所谓的丈夫。现在的境况,都是族人们拿陈规陋俗借题发挥,用以惩罚凤絮儿的。她之所以想以殉情的方式了结生命,是想告诫人们,她是忠于丈夫的。其实她也只是想做做表面文章,她要为肚子里的孩子,争取机会,毕竟孩子是无辜的。 柳树为自己找了一万个理由,决心要带她们离开这个地方,可他有难言之隐,不知要对谁去说。 柳树暧昧的态度,让凤絮儿非常绝望。他们两人的相遇,只是人生旅途中的一次邂逅,没有到心灵相通心心相印心有灵犀的境地。他们之间只认识了身体,没有灵魂的交融。 柳树深知,一个逃难之人,一桩糗事未了,又来一桩,又如何向世人交代呀? 这里不是他人生的驿站,只是偶尔从这里路过,度过一段时光,等叶子的事风头一过,便可以大大方方的回洪洲城。 人常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人该倒霉的时候,喝口凉水也塞牙。本想躲避风头,可一桩事未完,不想在床上睡着觉,竟又惹上人命案子。 柳树不懂得法理,可知道命运的把柄攥在了别人的手里,纵使有天大的本事也无法挣脱,只有听天由命。倘若这两件事并罚,可真够他喝一壶的。问题摆在面前,无法逃避的现实,只有面对。思来想去,为了凤絮儿,为了林老太太,更多的是为了自己,最后他终于下了决心,将她们两个一起带走。 究竟带到什么地方去,未来是怎么样的,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只有到了洪洲城,请求父母的庇护和帮助,再做打算。 沈倩如见柳树回来了,喜出望外,她手里举着电报,不无高兴地说,柳树,你真是个神仙,我这里刚写好电文,你就进了门。 可等沈倩如高兴劲一过,便把柳树叫到另一间房子里,像审犯人一样问道:带这一老一少是什么意思?要是来住两天还可以,长期居住你打算怎么来安排他们呢? 柳树一五一十的把二子的死讲给沈倩如听,当然把他与凤絮儿关系给瞒下了。他说,我莫名其妙地被牵扯进来了,要想摆脱所有的纠缠,只有逃出来。再说了,林老太太有恩于咱家,她儿子死后,孤苦伶仃的着实可怜。 第四十六章 权益之计出深山 (4) 沈倩如说,她不是还有儿媳妇吗? 柳树说,是的,她是有儿媳妇,但是肚子里还有死者的遗腹子,也是林家唯一的一条根。族人们的过继,成了对这娘俩的伤害,如果我不站出来,谁来保护她们?况且一个是失去儿子的孤寡老人,一个是有身孕丈夫新丧的年轻女子,她们哪里有生活能力?此时他拿出惯用的杀手锏,晃着沈倩如的肩膀,撒娇地说,妈妈,妈妈,好妈妈,你是最善良的妈妈了。看在过往的份上,看在儿子的份上,先让她们住下来,以后再想办法,好吗?妈妈。 听了柳树的话,沈倩如吓了一跳!在户口是唯一身份证明的年代,两个没有户口的人来到城市,光吃饭就是一个很难解决的大事。 柳树大包大揽地说,事情是我惹的,我会承担责任的,先想办法把她们安置下来,以后再作计较吧。妈妈,你是最伟大的妈妈,我相信你,就凭院长夫人的能量,肯定能想出办法来的。 柳院长和沈医生看其现状,人都带进家来了,关键是要解决问题。他们虽然没有追问究竟发生了什么,却也猜个八九不离十。肯定是宝贝儿子又惹了兜不住的祸。这祸没有别的办法,只有他们来收拾残局。 事过几天,沈倩如以医生的职业敏感,对柳树说,这女孩子既然怀的是二子的孩子,就没有留下的必要,别再生个小智力障碍,还不如趁早做掉吧,免得留有后患,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 柳树说,这事我哪里作得了主,要和她们去商量。 可谁知,林老太太和凤絮儿两个却是出奇的心齐,一心要留下这个孩子。 林老太太毫不客气地说,柳院长,沈医生,咱们的交情也不是一年了,知道你是为我们好,可这回不能听你的。林家还指望他续香火哪,你说的只是可能,可能不是呢!我敢给你打包票,是不会的。 沈倩如认真地说,怎么不会,至少也有一半的可能性。你要相信科学,不可一意孤行,到时害了孩子,也害了大人。 林老太太哈哈大笑了起来,说什么科学不科学的,我就不信,二子小的时候也不傻,是发烧烧坏了脑子。再说了,絮儿精的粘上毛就成了猴了,不会的。 沈倩如说,大娘,我说的是真的,既然二子也不在了,你留下这孩子怎么养活呀? 林老太太说,沈医生,你什么也别说了,这个孩子我要定了。可怜我的儿呀,走的这么早呀,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呜呜呜--------说着,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了起来。 沈倩如看了看凤絮儿,轻声说,我劝你要想明白了,我的意见是,趁孩子月份尚小,赶快做掉。 凤絮儿说,谢谢你阿姨,想的这么周到。我婆婆也挺可怜的,你就依了她吧。要不,她整天哭天抹泪的都不想活了,多亏有这个孩子,她也好从丧儿的痛苦中走出来。 柳树当着别人的面,不好说什么,心里禁不住暗暗叫苦。留下他,留下他这意味着什么?表面上是为林家留下了一条根,可是这条根却是他柳树下的种。 凤絮儿同样明白,这孩子将来的命运如何,尚不可知,他的伪爸爸不在了,将来谁来给他做爸爸呢?人不是播种机,种下的庄稼熟了就吃了,吃了就变成了别的物质了。这是人呀,这是个要成长壮大的人呀!将来,怎样去面对这个孩子呢? 事情就这样搁浅了,她们俩暂住在柳树家多余的平房里。不多时便另起锅灶,靠着两人的勤劳吃苦,在附近厂里捡点废铜烂铁,日子也勉强过得去。在她们看来,这日子要比山里过得舒坦得多。后来,她们手里稍有点积蓄,絮儿便跟人学起了裁缝。 第四十七章 时过境迁自飘落 (1) 军人和警察作为国家暴力机器的核心部分,给人以刚强、坚毅和力量。柳树打小就崇拜军人和警察,热衷于舞枪弄棒,整天幻想着抓坏人立功受奖。父母双双身为知识分子,却与他的喜好大相径庭,希望他上大学从事脑力方面的工作,有助于遏止他性格暴力而又随意的缺陷。因此,尽管他厌恶读书,家里人仍然“驴不喝水强按头”,强行把他送进学校,准备考大学。无奈,胳膊拧不过大腿,只好勉为其难地接受了。 说来凑巧,正当一家人还为此纠结之时,柳院长的一个老战友在边防部队任领导,执行任务路过洪洲城,专门到家中探望。双方相见甚欢,互道离别之情,再叙今日相遇之幸,聊来聊去,便讨论起柳树当兵的事情来。老战友拍着胸脯说,只要不嫌路途遥远,环境艰苦,不客气地说,那我就直接带走了。孩子交到我手里,你们就放心吧! 谁想,此举正中下怀。这些日子,无数个燃眉之急,装满了整个房间,也装满了所有人胸腔,眼看就要爆炸了。柳树的远离,光明正大,把一切厄运全清除干净,所有棘手的问题便迎刃而解了。 马上就要离开家了,柳树身上的压力顿时像是甩包袱一样,轻松了许多。她不用再面对林老太太、凤絮儿,更不用面对那个还睡在娘肚子里的未知的小生命。他要逃了,这次他要真正地逃离了。他悄悄地向妈妈打问叶子的下落,没有回答。鉴于自己有前科,又给家中带来这么多的麻烦,也就不好考究他们的态度,便在全家人的监视下,收拾好行李,默默地朝北疆进发。 在火车临开的时候,故意玩深沉的水波,从窗口递给柳树一封信。从那隽秀的字迹,他立即辨认出那是叶子的手笔。还不等他张口说什么,火车便一个大喘气走出几十米远。站台上的人渐渐变小了,最后连谁是谁都看不见了。 柳树这才感到,在没见到叶子之前,这是一个多么荒唐的决定。火车将拉他到一个未知的地方,这个未知的地方,将决定他的将来。他的命运,将在不断地把彼此的距离拉长,一种被遗弃的感觉袭扰着他。 水波为了无法言说的缘由,千方百计含糊其辞,不想让叶子知晓,这一年多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他看的出来,叶子也有了质的变化,一夜之间她变的成熟了。她不再是那个生活在外婆羽翼之下的小雏鸟,而是一个懂得担当,懂得承受的一个小女人了。 第四十七章 时过境迁自飘落 (2) 沙漠之旅,是件极其浪漫的事情,可环境的恶劣,生活的艰苦,不亲其境,是无法想象到的。 沙漠,美妙而奇异,是大自然最没章法且脾气暴躁的儿子,他魔法无边,力大无穷变幻多端,令古今中外无数英雄折服。他胸怀坦荡无所畏惧,裸露在天地之间。在他的面前,人没有隐私,不可装腔作势。他用自己的魔力成就了多少英雄,又埋葬了多少白骨。与他对峙,与他斗法,可彰显出人的坚强的意志和坚韧不拔的毅力,同时也把人在他面前的渺小和无能为力凸显出来。成功与失败只差一步,只这一步,需要踏着用先烈的白骨铺就的坎坷之路前行。 极端的环境中,叶子深感同受,更加敬佩爸爸妈妈对事业的那份执着,那份大无畏的精神。 与此同时,叶子看出了外公外婆的衰老和力不从心。她虽然还未成年,仍然是童话里的小姑娘,身上背着梦幻的大口袋,把所有的爱,收集起来,精心地守护着,品尝着。可是,现实却像一个恶毒的巫婆,用魔法把她原先拥有的爱一点一点的抽离。眼前只剩下年老的,有着丧女之痛的外公外婆,她们不再年轻即将耗尽平生的心血,需要爱和帮助的时候了。 在这个支离破碎的家中,她必须尽快长大,代替爸爸妈妈的角色。她不能再生活在梦幻之中,幻想爸爸妈妈只是出了个远差,或者是在梦里,有一天他们会真真切切地站在面前。她必须面对现实,告诉自己,不再是那童话里的小姑娘了,爸爸妈妈永远也不会再回来了。随着外公外婆渐渐地老去,她要用瘦弱的双肩,挑起命运强加于她的重担,赡养外公外婆,要让他们过的开心快乐。 爱情虽然给予了她许多,让她心有所属,情有所归。可是,在心灵深处也有许多的沉重,她不单单是沐浴着爱情的阳光,同样也有一份沉甸甸地思恋。 那天与水波的对话,叶子琢磨了好长时间,觉得不是那么的严谨,有杜撰的痕迹。刻意地隐瞒,不是欺骗,便是背后有不想为人所知的秘密。那么真相又是什么呢?她必须搞明白。是的,正如水波所说,与柳树分别了将近一年,在这一年里,他们没有彼此的音讯,世事难料。尽管她相信爱情,可也要相信哲学,任何事物都是在发展着变化着的,变是绝对的,不变是相对的。 叶子她深知自己变了,随着岁月的消逝长大了,成熟了。 而唯独不变的是她的信念,是对于爱情的忠贞不渝。 水波的行迹异常地可疑,一个男孩子,竟然提着一包尿布奶瓶之类的东西,让人不可思议。问他原因时,他也支支吾吾地欲盖弥彰。 第四十七章 时过境迁自飘落 (3) 叶子把信交给了水波以后,再三要求去见一下柳树。 水波的目光在躲闪,有点飘忽不定,眼神中分明写满了犹豫,表现出了极大的不确定性,这就更证实了叶子之前的怀疑。因为水波并不是那种胆小懦弱、优柔寡断、遇事爱纠结的人,如今的犹豫,背后必有玄机。 有道是:犹豫就会败北,果断才有希望。他在犹豫中,我必须果断。 水波感受到了叶子的怀疑,他没有去怪罪她。的确他编造了一个美丽的谎言。谎言再美丽,终究掩盖不了真相。既然是谎言,就会漏洞百出,也会有很多的不真实性。他是真相的掩盖者,又是谎言的制造者,处在两难的境遇,又在谎言的涡流中,必须用更加高级的谎言来支撑前边的故事。他不得不费尽心机地制造机会,绞尽脑汁地想好托词,用以敷衍和应付叶子,以便打消她的疑虑,从而把伤害降到最低。 叶子并不给他这个机会,表面上不动声色,却把疑虑藏的很深,浑身上下装满了高能监视器。对于水波的不信任,她顾不上多想,可水波的一举一动,在她的监视器中都有反射和反馈。 水波立马感受到了,不管他做什么,背后总有立体的眼睛全方位地盯着他。他曾试过各种小伎俩,都不能摆脱,连她托付的那封信都没有及时送到柳树的手中。 柳树的行期已到,是早晨八点四十五分的火车,水波再也不能与叶子捉迷藏了。监视具有威胁性,处于优势的一方。而被监视,虽然处于劣势方,却有不可防御的主动性。他唯一的希望,只有发挥男性的体力和耐受力,以及行动的敏捷上。 水波计算,从学校到火车站,骑自行车十分钟的路程。他八点三十二分出发,便可到达火车站。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买张站台票,神不知鬼不觉地混上车。火车开动了,他迅速地找到柳树,等到把所有的事情交代明白,再从下一站下车。 这个方案是他精心设计的,既便捷又省力,可是目标太大,容易走漏风声。万一被叶子识破,将会前功尽弃,出现自己最不想看到的局面。那个大肚子凤絮儿,肯定不会放过这样充分表现的机会,会以各种理由赶到火车站送行。这样,叶子会受到意想不到的伤害。 第二个方案,是以百米的速度,那么要抄近路,需要二十二分钟的时间。他精密地测算过,在经过反复的比对中,比较着两种方案的可实施性。 最后,水波选择了跑步。他要发挥自己百米速度的特长,这是叶子所不能及的。即使她发现了,不消三分钟,便会把她甩得无影无踪。虽然有点累,可这是隐瞒叶子的最好的办法。 第四十七章 时过境迁自飘落 (3) 从早操开始,叶子就故意制造与水波接触的机会,并偷眼观察他的动向,唯恐漏掉蛛丝马迹。 水波并不是智残,早把叶子的心理动态,明了于心,并猜出了她的意图。而他却置若罔闻,呆呆的佯装没事人一样。特别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关键时刻,他嘱咐自己:保持冷静,小心谨慎才能瞒天过海,否则,不单单是前功尽弃,自己将处于两难的境地,无法解释自己的所作所为和别有用心。其实为了叶子,他甘愿做一个好心的坏人。 他也在反思:之所以叶子紧盯他不放,肯定是自身有胆无谋,撒这么大的弥天大谎,超出了驾驭能力,言语和行动上出现了纰漏。尽管一次次自圆其说,却越圆越让自己尴尬。所幸,倒不如做釜中游鱼,几上鲜肉。这样既能麻痹对方,乘机完成计划,还对彼此都没有伤害。 主意已定,水波反而轻松从容了,他像什么事也不会发生,一如既往地出现在叶子面前。他照样上早操,照样上课,表面上看不出有什么变化。 八点到了,水波偷眼看了看表,情绪突然难以控制的激动和紧张了起来,并且不自觉的朝叶子的方向看了一下。 叶子早就把水波的变化看在眼里,四目相对,水波首先被那束犀利而又带着祈求的目光给熔化了。 此时水波有一种心痛的感觉,可是,不这样做他又能怎样呢?他在心中默念着:心痛你的心痛,心痛你的执念。如果我做错了什么,无意中伤害了你,请原谅我的笨拙。八点十五分,水波顾不上一切杂念,“腾"地从凳子上站起,一个箭步窜出了教室,撒腿便跑了起来。 叶子眼睛也没眨一下,随后跟了出来。 水波没敢回头,他怕叶子的呼叫声会使他变得心软,同意了叶子的要求。 叶子边跑边大声叫着,水波等等我,我知道你要去干什么,等等我,带我一起去! 水波没有答应,他在心中叫着,叶子原谅我,我不能带你去,让你看到残酷的一面,可能还会受到羞辱。这样会对你的伤害太大,你会承受不了的。原谅我,原谅我! 果然不出所料,柳树的送行队伍中,凤絮儿站在最为显眼的位置上。她腆着大肚子,坐在柳树的身边,亲昵地用手为柳树平展着军装上的皱褶。 所有的人都视若无睹,虽然柳树有点躲躲闪闪,却也没有真正的反对。 水波看到了这一幕,更加肯定了自己决定的正确性,他想走向前去,偷偷地把信塞给柳树。可是,他怕被凤絮儿发现了节外生枝,那将白白地浪费心机,让他的精心设计破产。他更怕柳树的情绪过激,做出不该做的事情。思来想去,他还是按原计划执行,避开所有的人,提前在窗口买了一张站台票,在检票的时候,轻而易举地进入了站内。 第四十七章 时过境迁自飘落 (4) 凤絮儿已身怀六甲,见柳树义无反顾地走向检票口,心早已如奔马一般,飞到远方,对眼前的人和事没有表示出半点的眷恋和顾忌。她哭的像泪人似的,此一去天南地北,变幻莫测,世事难料,将来她的命运如何,还是一个未知数。她很想随了他去,却苦于没有公开身份,没有资格。她腆着大肚子,朝前紧走几步,在检票口处被沈倩如犀利的目光给挡下了。 这一切水波都看在眼里,但是他没有多想,两眼紧盯着柳树,看准了机会,避开众人的眼睛,神不知鬼不觉的尾随着他上了车。 火车呜地一声,喘着粗气离开了车站。 送站的人渐渐地走了,这个时候,水波发现了叶子的身影。还未等站稳脚跟,他再也无法抑制自己的情感,冲向柳树,指着站台上孤独无助的叶子说,柳树,你看看,她是谁? 柳树惊讶水波的存在,顺着他的手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无法克制地大声叫着,叶子,叶子!我在这里,我在这里!我是柳树! 火车的鸣叫声,铁轨与车轮发出的碰撞声,柳树的声音被淹没在风中。 水波说,别叫了,她是听不见的。他顺手从口袋里掏出那封信接着又说,给,这是叶子写给你的信,是我骗了她,说你要到一个偏远的地方,做保密工作。她相信了,不过,她却一直在想办法见你。是我怕你管前不顾后的性格,惹怒了凤絮儿,招来没必要的麻烦。几天来,我装神弄鬼,像是一个特务。今天,我终于可以舒舒坦坦地喘口气了。 柳树生气地说,家里人不是说,她仍然在外地疗养吗?什么时候回来的?你明明知道我在,为什么要瞒着她。 水波生气地说,你真是只磨道里的驴,不识好人逮(歹)。你从山里带回来这么一大堆故事,还带来一个大肚子女人,为了不让叶子受到伤害,我才这样做的。 柳树扯住水波的衣领,声嘶力竭地说,叶子是我的爱人,我爱她,你是知道的,你有什么资格这样做。 水波说,放开我!为什么?要问你自己才对。你对叶子的伤害还不够?这几个月里你知道她都承受了什么,你又为她做了些什么?为了爱,为了爱,你口中冠冕堂皇的爱,只是占有,只为了你自己。你所做的一切,让一个还未成年的孩子买单,你还有脸说,你还是人不是了! 柳树不服气地说,你以为我就容易吗?我同时也在承受,承受爱她所带来的一切。 第四十八章 世事难料情两难 (1) 水波用鄙视地口气说,亏你还说得出口。叶子经历了几个生死你知道吗?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说三道四。你是有难处,经历了什么?你向山区人民播撒了爱,把凤絮儿搞大肚子。作为朋友,我劝你还是看看这封信吧,好好地反思,给她一个交代。 柳树流着泪看完了那封充满爱意的信,再也不能熟视无睹麻木不仁了。他惊呆了,没想到弱小的身躯,承受了如此多的磨难。良心的谴责,和多日的思念一齐冲击着他。冲动让他失去理智,大叫道:停车,快停车!我要下去,我要下去! 他的叫声惊动了列车员和周边的旅客,大家不知发生了什么,纷纷前来帮助和制止。 水波不好意思地把大家挡了回去,好言说,谢谢大家,他是在和我吵架,对不起,我会处理好的。说完,他把柳树死拉硬扯地拽到火车的接口处,毫不客气地说,行了别闹了。你以为这是你家自行车,想上就上,想下就下。你以为你是谁呀?所有的人都是你妈妈,惯着你依着你。走点心吧,你惹的事还少吗?要理解父母的良苦用心,希望你到部队这个大学校里,好好地锻造自己,成长才是真正的道理。 慢慢的,柳树冷静了下来,不服气地说,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 思念,是一根青藤,缠绕着柳树的心,让他无论怎样努力,都无法撕扯的清楚。他想见到叶子,哪怕只看一眼。他想敞开胸怀,拥住她,再也不让她走出自己的关怀。他还想告诉她,他找她找得好辛苦,为了找她,他风餐露宿,徒步走了一千多里路。为了找她,他翻山越岭,不辞劳苦,差点成了野狼的点心。 可是,从山区里回到洪洲城,大人们封锁着叶子的消息,一个个莫名其妙地阻挡着他与叶子联系的通道。他们设下一个又一个圈套,让两人阴差阳错的擦肩而过。 爱情的种子,再次被叶子撩拨的茁壮了,柳树的欲望也在滋长,他想亲眼看看受尽磨难的叶子,亲身感受一下她的存在,用自己健壮的肢体送给她实实在在的温暖和爱。 柳树一刻也不想等了,爱的细胞爱的欲念一旦被发动了起来,就再也无法冷静下来了。他反复地对自己说,我要回去,干嘛选择逃离,干嘛选择回避,我要去见叶子。哪怕只有一眼,让她知道我爱她,向她传递真实的爱意。 柳树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行装,准备在下一站乘车回洪洲城。 火车长鸣,喷吐出一缕白烟,它以整齐划一的步伐穿过市区,奔驰在辽阔的原野上。柳树为自己刚才的行为不好意思,握了握水波的手说,幸亏有你,你是我的定海神针,差点做了傻事。 第四十八章 世事难料情两难 (2) 水波并不在意地说,我们都长大了,成长为一个男人了,遇事要三思而后行。冲动代替不了情感,不计后果的任性,只会自毁前程。特别是你,马上成为一名军人了,意味着要以事业为重,儿女情长,不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的全部生活。 水波,你比我妈妈还妈妈,总是以多重身份出现在我面前,一会是政治主任,一会是情感导师。 见柳树玩世不恭的样子,并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便无奈地闭上了嘴巴。 其实水波哪里知道,叶子在柳树的心里,只要轻轻一触便弥漫全身,无法赶走。思念怂恿着柳树本来就不安分的心,所有的细胞在极度的亢奋中跃跃欲试,早已冲出车窗飞向了洪洲城。 柳树打开车窗,一缕春光闯了进来,放目远望,一望无际的平原映入眼帘,犹如一片平坦的山脊。 那是一片裸露着脊梁的山,就像凤絮儿的身体。想起凤絮儿,他的底气立即就没了。有什么资格去见叶子?见了叶子又能怎么说呢?一个中学生,一个还处在做梦年龄的小孩子,能对她说什么呢?告诉她在他的家中,住着一个大肚子的女人。那是别人的媳妇,怀了我的孩子,丈夫为找媳妇误入了狼窝。 我他妈的应该怎么给她说呀?!她能接受这一切吗?柳树在心中大声质问自己。 告诉叶子,我是一个无辜者,是凤絮儿强迫和诱骗让我误入歧途。这可能吗?这种说法能成立吗?又有谁相信呢? 再不行的话,就是拉下脸来,充当一个爱情至上主义者。告诉叶子,我心里只有你,把一个不真实的我,给了那个叫凤絮儿的女人。我是值得你信任的大哥哥,一颗火热的心捧给你---圣洁的小妹妹,从你一生下来,我就爱着的小妹妹。 清明时节,窗外的风还有些许凉意,柳树自残地把头伸出窗外,用刺骨的寒气来惩罚自己。今天,正是他们再次相遇一周年的日子,在刺骨的凉意中,他逐渐地变清醒了。他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告诫自己:我不能回去,不能回去! 他明白了水波的良苦用心,之所以在火车开动时才出现,自有他的考虑。 一切都归于平静,一切都归于理智。柳树被情感冲昏的头脑,突然间清醒了。水波所做的一切,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是为了把尴尬和伤害降到最低。高考已经进入倒计时了,他牺牲时间,静静地陪伴自己,是为了完成一个使命。让我知道叶子是多么的爱我,我是怎样的伤害了叶子,不希望这种伤害再继续下去。 水波,你真他妈的是别有用心。这样既完成了朋友的嘱托,又不给我反悔的时间和机会。水波,我向你保证,我不会再越雷池半步,会把你对我对叶子的友谊珍藏在心里的。 到了驻地,柳树思来想去,他还是给叶子写了信。 他提起笔来,眼巴巴地望着信纸,万语千言,却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他要告诉叶子,自从运河岸边分手以后,为了找她,历尽艰辛吃尽了苦头。后来他为了逃避,隐居山里,与那个凤絮儿相遇。是凤絮儿填充了那段生活的空寂和无聊,给了他做男人的欲望。 他真的不知道应该怎么来写那段生活。告诉叶子,他和凤絮儿的相遇,用肢体语言诉说着彼此的感情。不能!我什么也不能说,我只能用三个字来写这封信。 整整两张信纸,柳树在上边写满了,我爱你,我爱你,叶子我只爱你一个! 第四十八章 世事难料情两难 (3) 接到柳树的信,叶子沉浸在对爱的憧憬和向往中。我依然故我,柳树更是那个值得信任,可以依赖的大哥哥。毫无心里芥蒂的叶子,摒弃忧怨,瞬间便接纳了柳树,以十分舒畅而又高涨的心情,备战着高考。有道是:不知者不畏,此时,她反而埋怨水波患得患失小家子气,继而有些杞人忧天故弄玄虚,小题大做了。 水波不忍心她看到实情,更不愿打破她心中美好,他违心地敷衍着,维护着。这是他与柳树达成共识的一个约定,不管现在和将来会发生什么,目前都要把所有的事情瞒下,当务之急是要鼓励叶子,以最好的状态备战高考。 就这样,两颗本来就深爱着的心,在自觉不自觉中又深深地陷了进去,又紧紧地靠在了一起。 叶子顾不上问更多的为什么,也顾不上追究事情的原委,她要的是一个信号,一个态度。 柳树遵守约定,在叶子备战高考之即,把对她的伤害降低为零。以图让叶子保持最良好的心态,发挥好自己的水平,这便是对她最无私的爱,也是对她最大的回馈。 也许是心中有愧,也许是真情的外露,柳树第一次在水波面前,伸出了大拇指,表明了对他的钦佩。 柳树践行着自己的约定和承诺,对过往的行踪和行为,还有目前尴尬的生活状态,叶子不咎,他也就不作任何的说明和解释。他又重新进入了角色,成了叶子“唯一”的恋人。无疑这是他巴望不得,也是日思夜想的。 柳树很庆幸,久违的自我的警醒,灵魂的忏悔和救赎,还未在心中打好草稿,叶子便轻易的翻篇了。窒息的日子,轻而易举地跨过,他仿佛身陷囹圄的朝廷重犯,皇帝大赦天下,把前罪清零,还一个本来面目。 因此,他产生了错觉:或许这是命运的安排,自己并没有什么过错,也没有违反人伦道德,更没有对不起叶子的地方。心理的认知,自我的诠释,让他拨开阴霾,重见日光。轻松,让他产生了蜕变,脱下了负罪的铠甲。他置身于事外,像一个过往的路人,所发生的龌龊,只是一个好玩的故事,虽然他扮演了某个不光彩的角色,与他没有半毛钱的关系。他把所有的一切甩锅给信任,让不堪的经历,披上了爱的外衣,引导叶子用往日的形象和记忆,来衡量他的观念和意志,用所谓的浪子回头,修饰着无法面对,也无法解决的现状。他大言不惭地向叶子表白:叶子,我只爱你一个! 第四十八章 世事难料情两难 (4) 也许这是自然的流露,心灵的独白。仅仅靠这些,便把他和叶子的心又拉得更近了。随着年龄的增长,经历的坎坷,叶子的感情日臻成熟了,而且更加贴近并且理解了他的爱。 八月份,叶子收到了云南一所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柳树听到消息后,欣喜万分。此时,他似乎忘记了生命中的插曲,也忘记了与水波的约定和承诺。是他该放手,给叶子一个解释的时候了,他却自作主张食言而肥,作出背惠怒邻之举。他不忘初心,强行注册,把叶子牢牢攥在自己手中,一刻也不想撒手。他自欺欺人,再也无法从那种氛围中走出来,把山里的那段时光,用健忘的橡皮,擦得一干二净。 他深深的明白,边疆艰苦的生活,是靠叶子的爱支撑着坚持。一想到会失去叶子,他打心眼里害怕,锥心刺骨的痛。 就在柳树和叶子通信彼此诉说衷肠,重续前缘,成为恋人的时候,沈倩如在一封信中,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凤絮儿生了个女孩。 那是在叶子动了手术的第二个月。 柳树并不把这些当作一回事,更未引起他的深思和注意。他似乎失忆了,记不得山中的那段时光。凤絮儿只是一个人名,与他根本没有任何关联和交集。至于凤絮儿生了个女孩,与他何干?还不如说邻居甲或者邻居乙生了个孩子,更加有亲切感。 等柳树回家探亲时,看到家中有个两岁多的小孩。他皮肤白皙,清秀的五官中带着一抹俊美和俏皮,直挺的鼻梁烘托着一对空灵而有神韵的眼睛,粉嘟嘟的双唇,似一朵正待开放的玫瑰花瓣,浑身上下透露着一种机敏和孤傲。他惊奇的发现,这乖巧可爱的小家伙,竟然是自己的克隆人。他悄悄地找出小时候的照片,与小孩对照,简直像是一个模具刻出来的。有趣的是,他与这个小孩,有着莫名的亲切感,刚一见面就非常熟悉了。 他与他,就像前世的一个约定,两人的名字,只差一个字。 小孩名叫柳树林。 柳树非常的喜欢柳树林,他在心里说,难道这就是妈妈说的凤絮儿生的孩子?这可不是凤絮儿丈夫的孩子。是我的复制品,只有我良好的基因,才能造就出这样的好苗子。这叫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会打洞。 当兵的人都有一个惯例,每逢探家,都应该是谈婚论嫁的时候。家里的人第一次给柳树谈及婚姻问题时,他说我在等着叶子,等叶子大学毕业再谈结婚。 沈倩如直截了当地说,你要面对现实,不要再去招惹叶子了。她现在是一个大学生,天之骄子,你们不般配。再说,她还处在做梦的阶段,你已经老大不小的了,家里还放着这一摊子,你真的以为可以把一切都推给智力残疾的人,一了百了吗? 第四十九章 孽情幼儿两难弃 (1) 柳树态度生硬地说,妈妈,你不要乱点鸳鸯谱了好吧。我和叶子是分不开的,我们早就相约要生死在一起的。这一摊子与我有什么关系,当年我是为了躲避官司,看着她们实在可怜,才委曲求全做出那个决定的。现在不同了,叶子的事情已成过去,山里所谓的人命官司,从逃离那天起,就已尘埃落定。事实证明族人们各怀鬼胎,有的想给二子死后拉个垫背的,有的想利用过继取而代之,从中受益的,有的是泄私愤的,总而言之,浑水摸鱼,从中得到利益最大化。可是没承想,千条妙计,还是要林老太太一锤定音。只要能够守住凤絮儿和肚子里的孩子,解决她的养老问题,便迎刃而解。好在一切都过去了,叶子也长大了,她可以作出自己的决定。 妈妈摇着头说,柳树,你给我说实话,这是你的心里话吗?说出来你不觉得心虚、心愧吗? 柳树不容置疑地说,是的,我就是这样想的。 沈倩如说,你肯定自己的想法,说明你直率、光明磊落,还没有堕落。你真的以为自己是无辜的,是救苦救难的救世主?这孩子,凤絮儿,林老太太,都与你没有关系吗? 柳树支支吾吾地说,是的。 沈倩如说,别再欺骗自己了,该醒悟了。孩子,妈妈不是警察,不是在审讯,是在给你谈心。你必须讲实话,大家才能帮你。凤絮儿和林老太太,她们什么都告诉我了。这些活生生的人,活生生的事,都摆在这里,你是推脱不掉的。也不是凭你的嘴硬,就化为乌有,不复存在的。 柳树有点理屈词穷,含糊其辞地说,你放心,我会给叶子说清楚的。 沈倩如气不打一处来,毫不客气地说,叶子纯洁的像是蓝天上的一朵白云,在她的心中容不得半点瑕疵。你把所有的一切告诉她,她不光不能接受,而且打破了她心中最美好的东西。这对于她无疑是最为残酷无情的,她会伤心死的。退一万步说,叶子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宽宏大量到不计前辱,能够容忍一切。可面前这一大摊子事,你又打算如何解决,总不能醉死不认二两酒钱吧? 柳树满怀信心地说,不会的,有爱就有一切。在特殊的环境里,做出的不合常理的事情,我想叶子会原谅我的。 柳树,你自以为对爱非常地理解,可是爱是什么?你知道吗?与凤絮儿的一切又是什么?只能用特殊的环境做出了不合常理的事情,能诠释的清楚吗?你能与凤絮儿解释的清楚吗?能让她放弃一切,让你回归爱情吗? 第四十九章 孽情幼儿两难弃 (2) 柳树满有把握地说,我想会的。当年与凤絮儿在一起,也只是身处荒芜的大山,突然相遇,为寂寥的生活增添了些许的情趣。带她们出山,并非我的初心,因为在特殊的环境发生特殊的事件,被逼无奈中,权衡利弊,作出的善良之举。说白了,我完全可以甩手不管,自己一走了之,便不会惹出后续的麻烦,也不存在所谓的道德拷问。为了逃避官司,摆脱族人们的威胁,以及拿我作背景的纠缠,更是为了感谢林老太太和凤絮儿对我的照顾,我冒天下之大不韪,把她们带了出来。事实证明,这样做并没有错。是我给了她们新的环境、新的生活,相信她们会将心比心,放我一条生路的。 沈倩如说,只是对他们的可怜?这能说得过去吗?柳树,凤絮儿会那样单纯吗?就算当时她有那种担当,随着时间和环境的变迁,追求会水涨船高,有着不一样的标准。你知道马斯洛定律吗?在满足生存需求以后,人们会谋求更高更多的东西。世界在变,人的想法也在变,没有一成不变的东西。 柳树硬着头皮说,当初只有良好的动机,没有丝毫杂念和附加条件。凤絮儿舍身救我,让我独自逃出大山,一切由她自己承担。倘若我不管不顾,只考虑自己的安危,便不会是现在的局面,她们将成为我在山里的邂逅和回忆。见她们孤苦无助,我伸出了援手,主动承担起责任。对不起妈妈,是我自找麻烦,活该! 真的是这么简单? 就是这样简单。 柳树,你在大是大非面前,并没有成长,幼稚单纯的可爱,不!可以说极其可悲。你撒谎的本领日臻见长,不用打草稿,也不脸红。给我说这些没有用,林老太太和凤絮儿接受,这才能行。即使她们接受了,又能怎么样?柳树林往哪里放,他又是谁呀? 我会说服他们的。 沈倩如一时语塞,怏怏不乐地说,柳树,你人大了心也大了,我说不过你了。我倒要看看你惹得这一摊子事,将如何收场。虽然我这样劝你,可是我最可怜的还是叶子,她到如今一无所知,以为你还是那个心仪她的大哥哥。 一席话,虽然不轻不重,却对柳树的触动很大。是的,爱情固然是他一生的追求,叶子也是他一生的最爱。妈妈的一席话,像一根无情的棍棒,把他从漫天云端,直接打回了现实。现实是无情的,也是不容更改的。 他想回到从前,与叶子在一起的日子,一切都是那样的简单、美好。 想当初,眼前只有叶子,心中也只装着叶子,脉搏随着叶子的喜好而跳动,生命的一切都与叶子每一寸感受相关联。那时,心随着叶子的感觉一起走,幸福又甜蜜。 第四十九章 孽情幼儿两难弃 (3) 时过境迁,只因为一念之差,这一切都改变了,无可挽回地改变了。 现实无法抹去,也是不容忽视,世上没有卖后悔药的。 二子的死已成为事实,恍如隔世。他有法律关系的媳妇、老娘,还有他名义上的孩子,都是真真切切地存在着的。把他们推出去,推给谁?由谁来负责,又由谁来接纳呢! 即使这一切都可以解决,问题将又回到了原点,二子的死又会重新浮出水面。他不是法盲,村民的愤愤不平强加的杀人犯,没有足够的证据支撑,无法判罪。可是,心中的负罪,良心的谴责,让他的心灵能够坚持多久? 孩子,是个硬件,是个不容忽视的生命。推说是林家的后代,顶锅的爹死了,死无对证。可事实上,是他亲手制造,紧密相联,如出一辙的克隆产品,任何人也抵赖不得的。 即使蒙混了别人,却无法欺骗自己,怎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生活在残障人的阴影里。再说了,古代早就有滴血认亲,虽然那是无稽之谈,具有伪科学性。孟德尔的遗传定律表明,人的血型能够通过基因遗传,传递给下一代,而如今科学发达,不单单可以做血型验证,还可以做亲子鉴定,一切都瞒不过科学的。再说了,凤絮儿身为孩子的母亲,会把自己完整无缺地还给叶子?凤絮儿的心机,他是领略过的。她胆大心细,敢作敢当,未雨绸缪,居安思危。如今她沉默不语,更让他心有余悸,有道是:叫猫不抓老鼠,“于无声处听惊雷”。设若她真的不肯放手,自有千条妙计,天王老子也说不通她。还有,那个装聋作哑的林老太太,她会答应吗? 一切的一切,不是那么的简单,难怪妈妈杞国忧天,鳃鳃过虑了。 正如柳树所看到的,凤絮儿一直住在他家的储藏室里,貎似温柔体贴,听天由命心无他念,却一直等待着柳树的归来。她精心地照顾着柳树林,希望有一天柳树会亲口告诉她,凤絮儿,嫁给我吧! 她从来没有在沈倩如的面前提及过柳树,也从未告诉过她与柳树的关系。尽管是城市黑户,一人抚养孩子和老人,日子过的很艰辛,她从来就没有半句怨言。 表面上看起来她只有默默地奉献,从来不知道向任何人索取。可是她的内心却在期待着,期待着柳树家人的眷顾。 可是,她的等待,没有任何结局。柳树的信息,只能从沈倩如的口中知道一二,给她留下的只有守候,无奈的守候。 有人说,是你的抢也抢不走,不是你的想断肠也情归他处。 凤絮儿不是这样认为,她抱定一个不变的信念,不管是不是我的,我就在这里等待,让所有的人看到我的存在。柳树无论是怎么样的态度,这辈子她是跟定了,因为她再也不想无依无靠、孤苦无助,回到那个贫穷落后的山区。 第一章 絮儿飞逝在春风里 (5) 困扰和彷徨中,她又一次把目光投向自己苦心经营的家。 这个家处处浸染了她的心血和智慧。即使是一个小小的污点,她都如数家珍,能讲出它的出处,讲出一个她和家人的小故事来。可是这一切马上就不存在了。说的确切些,将永远地刻在她的心屏上,静止在她的思维里,而不再是活生生的有感知的现实存在的生活。 她真的不愿意离开这个家,可理智却有着相反的回答,让自己的身影从这个图版上消失吧。 有我的日子生活复杂变幻,无我的日子生活便会变得简洁明了。 舍得,舍得!舍去这本不该属于自己的一切,得到的却是永久的安宁。 有一首歌叫《放手》,歌词是这样的: 放手不是放弃了以后 原谅我自私需要自由 我还是会留恋你充满温暖的胸口 放手不是走到了尽头 原谅我不懂那份迁就 我也渴望陪在你身边到天长地久。 ………… 多少年来,女主人的称谓,对于她来说,只是个桂冠而已。她的人生,从头到尾表面上属于自己的一切,却是一场梦,一场不堪回首的春梦。到头来,却是两手空空,连本来属于自己的肉体,也将毫无保留地奉还给上帝。 她不愿意埋怨上帝,因为上帝已赠予她很多。得到了她该有的和不该有的,得到了属于她的和不属于她的。她相信人是有灵魂的,更相信上帝的智慧。她不想上帝盘点的时候,不小心把感情的取代者清点出来,把本不该属于自己的一切,从手中硬生生地夺回去。 她要给灵魂一个面子,体体面面地把所有的一切,都奉还给那个在人生戏剧中,最具有悲剧色彩的主角。 这个人叫叶子,在她的生活中无所不包,却在人生历程中从未有过交集的女人。 对于这场人生落幕的大戏,在心里不知预演了多少遍,可是到了预定的时间,张弓无法收起的时候,却难以镇定下来。要不要吃几片镇静药?这个念头刚刚一闪,立刻就被她否定了。 在最后的时光里,她不想逃避,不想。 凤絮儿命令自己起了床,把仅剩下的两支“哌替啶”一起注射了下去。然后,她又小心翼翼地把床单整理的平平展展,一尘不染,像是刚刚换上一样。 雪白的西服套装,柳绿色的衬衣,是她精心设计并挑选的。裤子的中缝,慰烫的像刀削一般的笔直而又无可挑剔。本来她是不想穿长裤的,尤其是在这初春柳长的季节,她想还自己青岛女孩的真面目,展示她美丽的形体。尽管已过不惑之年,但她还没有真正的老,还有理由享受青春,展示青春,尤其是在这最后的一刻。 第一章 絮儿飞逝在春风里 (6) 她想走得更体面一些,掩盖住腿部突暴的青筋、血丝纵横的皮肤,优美而又雅观地死去。 时间还早。 凤絮儿半卧在沙发上,想静静地养一会儿神。可她的下部,那个致她死命的地方又在发出信号,告诉她是个不久于人世的绝症病人。她不敢睡,怕睡下起不来了,怕睡着了误了时辰,更怕错过了一年一度,也许这是她平生最后的一次机会。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她又一次检查了道具,为上路准备的“送别大餐”。--那瓶兑了白酒的毒药,这是她在心里的叫法,为这种叫法她不止一次地激动过。她想如果真的像人们传说的那样,外国人可以对无法救治的病人停止治疗或使用药物,让病人无痛苦而又幸福的地死去。“安乐死”,她喜欢这种说法,也许她的此举堪称为“安乐死”吧。 是的,没有人知道她要干什么。 凤絮儿的丈夫柳树,相貌堂堂,谈不上事业有成,可也是为数不多的机关副处长。两人同枕共眠二十多年,表面上的风光,却难以掩盖家庭中的暗流。丈夫心中的压抑和无尽的自责,始终充斥在生活中,就连他们的私生活,都带着一种情绪。这种情绪是回忆、怨恨与施欲糅合在一起的。他们有一个聪明的儿子,继承了柳树良好的基因,潇洒倜傥,是名牌大学大二的学生。这样的家庭,在这个小城市里,令人羡慕不已。 “春江水暖鸭先知”,只有凤絮儿能感觉的出来。戏是唱在表面,而心灵的距离却无法丈量。不知道有多少次,她在心中大声叫道:忘了你心中的陈年旧事,忘了吧!只有我才是你真正的守候。 可是没有用,随着年龄的增长,柳树非但没有冲淡那种情愫,心底深处的情丝反而越捻越长。 她只拥有了他这个人,却从未进入他的精神世界。对外的交际他是从来不带她去的,即使他的朋友或者同学来家里玩的时候,也从未正面地把她介绍给别人。对此她一直耿耿于怀,感到心中无比的委屈。这也就意味着,她不是他们心目中的妻子。他们认可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叶子。 叶子,那个未知的女人,已成了柳树的心病。 这个病,不期然地传染到了凤絮儿的身上。她每日里,像是一只海龟,用生命与爱情双重的代价,背负着前行。 起初她并不知道其中的秘密,后来,她发现了。一个幸运,却又承受着莫大不幸,其命比黄连还要苦三分的女人,永驻他丈夫的心中,让他牵肠挂肚。 第一章 絮儿飞逝在春风里 (7) 上帝来了。 上帝送来了请柬,终于给了她一个面对人生的尴尬而不得不决绝的理由,让她走出这片感情的旋涡。 叶子的存在,让她嫉妒艳羡和委屈。是叶子占有了丈夫的心,让她承受这份感情之苦。“不知他人苦,莫劝人大度”。她恨不得吮其血咀其肉,方解心头之恨。可是,当她看到那个柔弱如水,孤独无助的身影,当她亲历了葬柳的全过程,她破译了藏在柳树心中的一段凄美的爱情故事,她释然了。一颗复仇之心,渐渐地平复了下来,同情和怜爱占据了她的一整个生命。 她心理平衡了,看似无奈的感情,里边却有着许多的幸运。这二十多年来,鸠占鹊巢,和她爱的人在一起,度过了人生最美好的时光。当然她想和他永远的生活下去,直到天荒地老。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样的快,竟然毫无商量地即将画上句号。 是蓝天的脱口而出,让她拖着病体,剥丝抽茧深入浅出,把自己的人生历程捋出了个头绪。叶子不单单是柳树的初恋,还与她养育了二十年的儿子柳树林,有着千丝万缕的不可分割的关系。 俗话说:不知者不为过,而她知道的又是那样的残酷。养育了二十多年的儿子柳树林,非我亲生,那么当年我肚子里的孩子又是谁呢?是水晶?这又是怎么做到阴差阳错,李代桃僵的呢? 如果所有这些都是真的,柳树林又是谁呢?真的是叶子和柳树的孩子吗?为什么叶子却不知道,自己有个孩子在世上呢?两人的对话藏匿着什么秘密,其中又有什么猫儿腻,又是谁所为呢? 还好,是这场病,让她痛下决心,在“死刑判决书”面前,她表现的非常地镇静。她不能容忍自己,枯瘦如柴形容枯槁不成人样的展现在人们的面前,她愿在一片赞美声中,漂漂亮亮地走出人们的视野。 时针已指向四点钟,突然间,心脏像是被一把铁手死死揪住一样的收缩着,无法抑止的慌乱攫住了她的整个身心。她一遍遍地从沙发上站起又坐下,坐下又站起,又一遍遍地检查着那只盛着药水的小瓶。为了不使自己临阵脱逃,她毅然决然地站在壁镜前,精心地化着一个淡淡的妆。当她又一次审视那件柳绿色的衬衫时,一个念头突然间袭上了心头。这个钟点,应该是叶子到来的时候了。我何不先到“爱柳林”,与她私自会上一会,道出多年来积郁在心中的忧怨,让她看清楚我是谁! 第一章 絮儿飞逝在春风里 (8) 她为有这个想法而兴奋。 兴奋驱逐走了恐惧和不安,因为她主意的改变,让她又有了新的事情可干。 她站在穿衣镜前,重重地打了一些腮红,用以掩盖住病中的苍白。 她把原本放在枕下折叠好的三封信,装在了西服套装的口袋里,最后拿起那瓶药水。白白的药水,透着晶莹和无情,还有无法掩饰的惨烈和恐怖,让人自然而然地想到了“死”,这个人人都不愿意提及的字眼。 此时,她不禁想到,影片中的白色恐怖下的腥风血雨和残酷无情。我应该辉煌地走出去,在最后一刻,充分地享受五彩缤纷。 凤絮儿历来是一个想哪干到哪的女性。她打开一瓶陈年的干红,倒进了那个盛着白药水的小瓶子里。酡红色的液体,顺着瓶口蔓延开来,渐渐地,把整个白色的液体吞没了,继而全部成了红色。 她笑了,发自于内心地笑了。 红色,多么的有情调,她为自己的创意所感动。 今年的天气真的是蹊跷。节气还不到,万物便耐不得寂寞,纷纷红杏出墙,早早地挠首弄姿,摆出一副妖娆的姿态。正是往年柳绿绽花时,却扬起了漫天“白雪”。 柳絮过早地谢幕了。 洪洲城是柳的天下,3600里京杭大运河,唯独一座穿城而过的城市。诸多的河道岸边,先贤们习惯用垂柳来点缀。城市基因的传承,后人也对柳树情有独钟。柳绿虽然昭示着春天的到来,这柳絮却给人们带来了无法驱逐的灾难,以至于影响了交通,影响了市容。 四点钟刚过,正是孩子放学的时间,本就人流穿梭不息的大街上,更是人来车往熙熙攘攘。 凤絮儿佯装镇定地走在人行道上,不断躲避着横冲直撞打打闹闹的孩子们。 此时,突然她眼前一亮,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对面闪过。她几乎没经过大脑,潜意识地大声叫着,叶子,叶子!急不择路地穿越马路朝对面走去。 一声撕裂苍天的巨响,充斥在整个空间,直刺人们的耳膜,把市井的嘈杂声,汽车的轰鸣声撒腿逃遁。那辆刚才还警笛嘶鸣的轿车,像一个被惊呆了的孩子,响声过后戛然而止。警灯仍然魔幻一样,不住地闪动着。 凤絮儿倒在了血泊中。她的喊声还未传播出去,却有一个突如其来的动作,快的简直让人无法反应。由于冲力过大,竟然把一个与他同时不顾一切过马路的老者推向马路的另一端,摔在了被他撞倒的一群玩耍的学生们的身上。 还好,老者没有受伤。 所有的行人都忘记了赶路,纷纷朝这边聚集。 “见义勇为”,救下了老人,自己躺在了车轮下。 事非儿戏。交警、公安、记者几分钟之内赶到了现场。 市长水波路过此地,他拨开人群命令在场的人们,赶快把伤者送进运河医院。当他走向前,试图近距离地看一下尚在残喘的女士时,不禁眼睛大睁,惊讶地叫了一声:“凤絮儿”! 人们把眼光集中在市长水波的身上,当他意识到失态的时候,又一个人让他受惊不小,那个被救下的老者,竟然是他老爸---五十年代,曾在这片土地上叱咤风云的老市长。 水波毫无掩饰地大叫道,爸爸,你怎么在这儿?他把随行秘书留下耳语了几句,搀扶着老爸,径直走出了人群。 第四十九章 孽情幼儿两难弃 (4) 那不是她的位置,只是与柳树相识的媒介。南山的山坡,为他们铺就了爱的温床,造就了一个可爱的孩子。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无法改变的,应该感谢那段坎坷没有人格尊严的生活。 凤絮儿是个有主见的人,她笃信缘分,缘分让她和柳树机缘巧合,在成婚的路上相遇,打消了寻死的念头。缘分让他们共同拥有柳树林,缘分让他们共处一个屋檐下。即使柳树另有他想,不打算延续这段前缘,她也不会拍拍屁股走掉的。她一定要和孩子生活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让他看着柳树林的成长。相信,总有一天,她们三口之家会团聚在一起的。 柳树从部队里回来好几天了,非但不与她照面,反而有意躲避着她。 时间是最好的试金石,它验证了人心,见证了人性。她感到好心凉,虽然我依然故我,可期盼的人变了。面前的人,不再是昔日的柳树了,他变的强大了,有了主心骨,不再需要我了。 凤絮儿有时也会失去自信,自尊低到了尘埃里。她满腔热忱地想与他再续旧好,对方却连机会也不给。柳树拿出一副正规军的样子,拒绝与她单独面对和近距离的接触。 柳树还是低估了对手,凤絮儿岂是等闲之辈,她让蹒跚走路的柳树林,走到柳树的身边,奶声奶气地叫了声爸爸。 血浓于水,这一声爸爸,唤起了柳树埋藏心底深处的情感。他的心颤动了,无法掩饰的幸福感油然而生。他懵地想起,这是我的儿子,身上流的是我的血,与我一脉相承,是我生命的延续。 面对这个小生命,他无法再玩深沉,装矜持。他不自觉地伸手抱起树林,那小模样,亲切自然,如自己的一面镜子,不折不扣的原版。不对,是一个更加精致,更加有神韵,经过了艺术加工和修饰的原创作品。他与他好像几辈子之前就有过约定,相互早就确认过彼此了。 柳树林自从第一次见到柳树,喊出了那声久违了的爸爸,就再也离不开他了。他是柳树的小尾巴,嘴上像是抹了蜜,一口一个爸爸,叫的好甜好甜。 柳树林的叫声,暖到了柳树,心中的甜蜜难以表述。有好多次,他在心里说,这小家伙真好玩,就和叶子一样。 柳树也许是想念叶子的缘故,他感觉,小小的柳树林有好多地方像极了叶子,一样的触动他的内心,一样的乖巧,一样的可爱。他的这个感觉冒出来以后,就再也丢不开了,他想起叶子小的时候,走路的样子,粘他的样子,和这小家伙竟然一模一样。 第五十章 血比水浓情真切 (1) 柳树也许是想念叶子的缘故,他感觉,小小的柳树林有好多地方像极了叶子,一样的触动他的内心,一样的乖巧,一样的可爱。他的这个感觉冒出来以后,就再也丢不开了,他想起叶子小的时候,走路的样子,粘他的样子,和这小家伙竟然一模一样。 他想,柳树林真是个尤物,是另外一个我和叶子的结合体。他的长相毋庸置疑,是继承了我强大的基因。小小的年纪,那一头乌亮的头发,像黑色的瀑布一样倾泻而下,浑身上下透着一种小孩子很少有的聪颖和洒脱。细长而墨黑的两道弯眉下,有一双荧光外露的大眼睛,显示出他内在的机灵和睿智。而他那细腻而又雅致的面容上,却少了许多的粗犷、张扬和随意,更多的却是与年龄不太相符的含蓄、淡定和沉寂。 难道冥冥之中,有这么一个神仙,看透了我的心思,把柳树林做成一个小叶子送到我的面前。如果不是这样,难道是传说中的送子观音,邂逅到叶子,把她的元素悄悄注入了进去,造就出一个可爱的天使——柳树林,呈现在人们面前。天哪!猜不透。是我中了风魔,暗示自己?想不清楚,更说不清楚。 柳树林真的要是我和叶子的孩子该有多好,那样我们三个人在一起,才是幸福和谐的一家人。他突发奇想,柳树林既然是我的儿子,想必叶子也会喜欢的,将来养在我和叶子的家里,这将是最美的童话。 同在一个屋檐下,柳树距离凤絮儿很近,却没有什么感觉,像是影片中的人物,只是影像而已,心的距离却是无法丈量的遥远。 凤絮儿明显地感觉出了柳树对她的疏远,相见熟视无睹,她非常的伤心,夜里她抱着柳树林哭得泪人儿似的。 林老太太对凤絮儿说,絮儿呀,你听为娘的一声劝,我知道你心里的苦楚。有话你就说出来吧,不要憋在心中,娘心里也不好受。唉!实指望你生个一男半女,为林家守着也就行了。可是俺到这城里一看,一个女人家守着一个孩子过得实在不易。眼下还好,有沈大夫的接济,还勉强过得下去,可今后的日子怎么过呀!树林慢慢地长大了,他要有个家,实在撑不下去,就死了这条心,回到老家去算了。 第五十章 血比水浓情真切 (2) 凤絮儿擦了擦眼泪说,娘,好不容易跑出来,哪有再回去的道理?在山里不光要勤俭辛劳,还要看着老天爷的脸色,风里吃饭,雨里睡觉,不知哪一天,辛苦了一年的收成打了水漂。在城里讨生活是难了点,可怎么也比在山里弓腰哈背,面朝黄土脊梁朝天的要强多了。你放心,再苦再难有我哪,我不会让你娘俩受苦的。 林老太太说,我知道你是个心气高的孩子,嫁给二子也是被逼无奈,委屈你了。俗语说,走哪说哪里话,到哪山唱哪歌。谁一辈子还没有遭难的时候?咬咬牙也就过去了。事到如今,我给你说个实在话,老林家没打算长留你,是留也留不住。我只是寻思着,你总有守不住的那一天,能给老林家留下个一男半女,二子也算有个依靠。可谁想,二子无福,一切消受不起,早早地随他爹去了。从逃出大山那天,你就没有打算回去。我一个孤老婆子,回去也无人照顾,只有赖在你的身边拖累你了。 凤絮儿说,娘,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呀!你和树林都是我最亲的人,有我你哪里也不用去。 林老太太说,絮儿,我知道你的心思,要不我去给他说说去,兴许还管点用。 凤絮儿说,娘,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拖大带小的,人家能给咱们个遮风蔽雨的地方,就已经烧高香了。咱老林家的事,干嘛拖累别人呀!有山靠山,没有山,我也能独自扛的下来。 絮儿,事到如今,你也就别瞒娘了。我知道你两个相好,树林不是老林家的子孙,他是你和柳树的孩子。是城里的孩子,是…… 凤絮儿吓了一跳,她慌忙遮掩着说,娘,你不能瞎说,这怎么可能呢? 絮儿,别看娘的眼不好使,可是心没有瞎,你们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我的心。 娘…… 你的丈夫不是天生的无能,三岁那年,在院子里拉屎的时候,让家中的大黑狗,把两个小雀蛋一口啃了下去,差一点丢了性命。后来发高烧,正好赶上天下大雨,走不出去,这娃就给耽误了。 娘,你知道呀!那为什么还…… 为了名誉,为了找个媳妇,明明知道守不住,让她找个种来延续香火。 凤絮儿真的哭了,她哭自己命苦,哭自己被人戏弄。她想自己为什么在那个时候碰上柳树,真的是冤家路窄,要不,她一死了之,也不用经受这些磨难和波折了。 从此后,凤絮儿病了,神情恍惚的颠三倒四,连着好几天,剪衣服时,不是剪烂了床单,就是把上衣裁成裤子。 第五十章 血比水浓情真切 (4) 柳树没有料到,林老太太会说出不软不硬,令人深思,直戳心窝子的话。倒不如夹枪带棒,直抒胸臆,让他也好接招还招,拒绝这难以接受的要求。 结婚与否,与谁结婚的问题成了柳树最为头疼的大事情,他没有答应林老太太的要求,更无法兑现对叶子的承诺。本来轻松自在的假期,十天不到,便以有紧急任务为由,提前回部队去了。 捅破了这层窗户纸,柳树像吃了个苍蝇,不敢轻举妄动,进退两难。血浓于水,他喜欢柳树林,十分的不舍。老话说,“兔子打急了反咬一口”,凤絮儿婆媳俩不是吃素的,一旦拉下脸来旧事重提,来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岂不断送了自己的大好前程。 司马迁说过:“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禳攘,皆为利往。”贪婪是人的天之本性。人为了自己,趋利避害,以各种理由美化自己的心灵。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千百年来有多少人的爱情败在了现实面前。 柳树不信邪,脚踏着两只船,风絮儿没有明确的态度,仍然和叶子保持着恋爱关系。 一晃五年就过去了,柳树林已经五岁了。 叶子面临着大学毕业,在选择去向时,她征求了柳树的意见。直到这时,柳树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原本,他想与叶子永远地爱下去。爱情是纯净的,追求的是心灵沟通,理性的精神上的柏拉图式。摒弃距离和实际的接触,向往灵魂的对话与相通。 有人说,上帝为你关了一扇门,为你打开了一扇窗。 柳树因为感情的牵绊,没有组成家庭,给他的事业留下了充分的空间。由于工作出色,在别人服役期满,纷纷退役的时候,他却被破格提干了。 此时,柳树终于找到了一个应对叶子的良好借口。他暧昧地告诉叶子,毕业分配的问题自己要慎重考虑,我已提拔为部队干部,正在等待命令,去向如何还很难说。 他突然想起了水波最早编造的谎言,又重新将它延续了。他告诉叶子,因为我们是保密部队,请不要再给我写信。我的地址马上就会变动,什么时候能够联系,还说不准,请好自为之。 虽然这并不是出自柳树的心里话,可是这却是柳树深思熟虑后想出的自以为是的万全之策。他想以此来躲避叶子,避免直言,对她造成不必要的伤害。 可是一切都是枉然。 是水波找到了柳树,逼他作出一个决定,减少对这两个女人的伤害。 水波说,你脚踏两只船,在两个女人中间游弋,非男子汉作为。敢作敢当,才能当断就断,把伤害降到最低。否则,后果将不堪设想。 听了水波的话,柳树自知纸里包不住火,意识到自己的做法不太地道。之所出此下策,是自己没有担当,要的太多,患得患失中,助长了人的低劣的本性——自私贪婪还有日益膨胀的占有欲和控制欲。他非常的沮丧,肠子都悔青了,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当初,不该向叶子隐瞒一切,应该把叶子的事尽早地告诉凤絮儿,也许就不会出现这种进退维谷无所适从的局面了。 面对林老太太,面对凤絮儿,面对自己亲生的儿子,他无言以对。 水波毫不留情地说,“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不信抬头看,苍天放过谁?”酿成如此大错,谁之过?是你该清醒的时候了。目前你还有悔改的余地,“亡羊补牢,为时未晚”。赶快收拾好这个烂摊子,为了你一家老小,为了前程,小心后院失火,到时候不是懊悔能解决问题的。 听了水波的肺腑之言,柳树无地自容。水波一向是臣服于他的,竟然说出这样露骨而尖锐的话,惯性使然,让他很失面子。事实胜于雄辩,诤诤执言,他无力维护自己的尊严。 可是,他没有勇气在叶子面前明确态度和立场,把一个含糊难解的题目,甩给没有设防的无辜者。 表面上怕叶子无法接受残酷的事实,实则,是把自身架在火上烘焙,以粉饰那可悲的男子形象。 第五十一章 血缘亲情不相识 (1) 柳树林听罢柳树的独白,顿觉得问题错综复杂。妈妈带着情绪,叙述着事情的来龙去脉,不免有些夸张和杜撰的嫌疑。可是爸爸在推卸责任,粉饰自己的同时,却也道出了事情发展的脉络和真相。 他坐不住了,深知不能闭门造车,凭着臆想推断这二十年的恩怨。他需要的是第一手资料,爸爸妈妈的话有多少真实性和可信性,暂且不去考究,当务之急是要见到另外一个当事人——叶子。这是一个谜一样的女子,无处不在,纠缠在全家的命运和生活中。 当即,柳树林携女友丹丹,直奔叶子下榻的运河宾馆。 黑夜来访,怕引起叶子的反感,柳树林在路上边走边在心中打着草稿,编造出此行的理由。尽管又一次又一次地推翻,仍然不厌其烦。最后两人无可奈何地相视而笑曰:好了,别浪费脑细胞了,到时候见机行事,临场发挥吧。她与晚辈既无怨又无恨,不会为难我们的,大不了拒人千里,避而不见。那只有靠我们的三寸不烂之舌,彰显奇功了。 事实证明,两人的担忧是多余的。当他们礼貌地敲开门时,看到的是一张热情而期待的面孔。 再一次地看到柳树林,叶子一反常态,按捺不住的兴奋溢于表外。她打心底里喜欢这个大男孩,而且有种想和他靠近,近而相依的感觉。为此,她不止一次地问过自己,是因为他长得太像柳树的缘故吗?还是爱乌及乌?她的回答是否认的。 柳树林长相非常讨喜,面容似柳树而又不是柳树。他柔中带刚,比柳树多出了几分秀敏和聪慧,还有带着现代色彩的时尚;眉宇间透出几分俏皮和超出年龄的深沉,还有天生的孤傲。虽然两人只有一面之交,叶子分明感受到了从内往外洋溢的亲近感。正是这种潜在的意识,只能意会无法言传,感受的到却摸不着的形而上的东西,把两个人的感情拉近了。 只须眼光一对视,心灵的触角便紧紧地连接在了一起。他们相互走近,相互拥有,相互融化。 早就听水波说,多年独居的叶子,沉浸在自己营造的悲哀中,变得孤僻而又冷酷,是个淡漠之人,难以接近。而柳树林却很快就发现了她内心的告白。那言语,分明书写在带有悲泣色彩的气场中,还有她独特的性情里。他仿佛看见了她骨头里生长着,血液里流动的因子,正在升温、苏醒,跃然地腾挪欢跳。正是这些无法表述的感觉和感受,让他依依不舍,并且竭力地挽留她。 叶子似乎听到了什么呼唤,非常顺从地留了下来。留在这个令她伤心的洪洲城,这还是和柳树分手,不!说的确切些,应该是柳树背叛她以后的第一次。 叶子看着柳树林身边的漂亮女孩,开玩笑地说,树林,你的女朋友好漂亮! 柳树林不好意思地说,不!这是我的朋友。她是我们邻校师范大学的,最大的梦想是做一个侦探小说家。 第五十一章 血缘亲情不相识 (2) 丹丹礼貌地说,叶子阿姨,我们只是朋友。确切些说,我只是柳树林恋爱的预备队员。不过,我们挺合得来,目前还处在灵魂对话,灵魂共舞的阶段。我是崇尚柏拉图式的爱情观,追求恋爱为精神带来的极度满足。用东方人的思维惯性,便是脱离世俗,超脱凡尘的,不食人间烟火,不识炎凉冷暖,不知清欢冷味的精神伴侣,唯有这样才是恋爱的最高境界。心灵的相通,才是最有魔性的交流。 柳树林见丹丹口无遮掩,马上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不要再说了。 丹丹装作没看见,颇有兴致地继续说道,你是不是看得出,我们是天设地造的一对,神配。 柳树林见丹丹说话越来越离谱,轻轻拨拉她一下,截住话头说,怎么给长辈说话呢?都是些旁门左道上不得台面的歪理学说,叶子阿姨是不好开玩笑的。 丹丹此时根本不把柳树林放在眼里,一颦一笑有意放大,并且自得其乐地一吐为快,叶子阿姨,你没看出来吗?柳树林很优秀,人长得帅气,是女孩心中的偶像。可他却为了一棵树,放弃整片森林,把一杯美酒,敬给儿时的“臭味相投”,忠诚于水晶之恋。 叶子非常好奇地顺口道,水晶? 柳树林嗔怪地剜了丹丹一眼说,噢!我和水晶,打个比方吧,正如你和我爸爸一样。我们从小是一块长大的,彼此非常的了解,没有任何神秘感。 怎么爱情不是坦诚相待,要有神秘感的吗?叶子有几分不解地询问道。 柳树林嘿嘿一笑。自我解嘲地说,不对,不对,瞧我,又在信口开河。我是说,我们彼此只是最要好的朋友,是谁也无法分开的朋友。起初我误以为那是爱情,水叔叔站出来反对的时候,我们也一起抵制过。可是等上了大学,扑面而来的mm太多了。当心灵碰撞擦出火花的时候,才体会到,我和水晶只能是兄妹间的感情。虽然无法割舍,却达不到爱情的最高境界。 叶子非常敏感地看着柳树林,惊讶地说,怎么?水波反对你们的恋情? 柳树林大惑不解地盯着叶子,非常认真地说道,岂止是反对,简直是不近人情! 叶子若有所思地说,原来会是这样?他没有说为什么吗? 柳树林问非所答地说,对了,叶子阿姨。我好奇怪,对我和水晶的关系,我的爸爸妈妈是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的,而水叔叔却一反常态,坚决反对。不过,水叔叔经过一次和妈妈的密谈,他们之间达成了某种协议。他们究竟谈了些什么,到今天仍是个谜。凭我的直觉,水叔叔和我妈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加之妈妈的自杀,水叔叔的情绪都是这么的不可思议。 叶子问,这从哪里说起? 树林不加掩饰地说,水叔叔和妈妈密谈以后,妈妈也站到了水叔叔的一边,反对我与水晶在一起。 叶子不解地说,那是为什么,这毫无道理呀! 柳树林说,我也是不理解。切切实实是止于那次的密谈。 叶子说,你不会记错吧? 柳树林说,不会的。还有,我的舅舅,就是今天代表省委,今天刚露面的舅舅更加可疑,他们除了对妈妈的死感到震惊以外,还有许多的愧疚和遗憾。为了弥补这些东西,不惜动用自己的权力,力挺妈妈当上见义勇为的烈士,戴上英雄的光环。 叶子终于明白了,原来是这个人,在此兴波助澜。 第五十一章 血缘亲情不相识 (3) 柳树林接着又说,种种迹象表明,妈妈的死,早有预谋,是她设计的一个圈套。而老市长,只是一个从天而降的道具,这个道具却被人们巧妙地利用上了,给妈妈的死蒙上了一层缤纷多彩的面纱,让她死得其所,死的光荣。 柳树林的一席话说的叶子有几分警觉,她感觉到了事情的复杂性和严重性,而且很有戏剧性。在这场戏的背后,肯定会有一个不为人所知而又耐人寻味的故事。多年不愿意听故事的她,尤其是不愿意听爱情故事,平静如水的内心深处,却有点蠢蠢欲动。是的,她凭着直觉,这个故事会牵扯到她,因为每每讲到一个关键的时候,无不扯动着她的心弦。 见叶子长时间的陷入了沉思,柳树林稍稍停顿了片刻,没头没脑,却又是郑重其事地说,叶子阿姨,你恨我爸爸吗? 叶子没有回答,只是下意识地抽动了一下嘴角,想说的话迅速堆积在舌尖,欲张口吐露的刹那,却硬生生地吞进了肚子里去了。 柳树林并没有为此恢心,他继续试探地说,离开了洪洲城,到了那么偏僻的地方,你一定生活的很艰难吧?叶子阿姨,你受苦了。 此话在别人听来稀松平常,不过是一句问候和体悯而已。叶子登时有一股暖流和心酸涌上了心头,被冷酷冷清冷凄层层包裹的心,轰地一声崩裂了,化作苦涩的泪水充溢在早已干涸的秀眼中。她在老于世故的晚辈面前,瞬时完成了穿越,踏入难以忘怀的过往,那个需要呵护,需要支撑,寻求依赖的小公主又回来了。 叶子大学毕业那一年,当她与柳树讨论毕业去向的时候,她以为,与柳树苦甜参半的异地恋,即将结束,他们从此朝夕相处永不分离。实指望柳树能给她一个明示,告诉她是回到他的身边,还是…… 关键的时候,叶子处在人生的三岔路口上,柳树却毅然决绝地与她断绝了一切联系。 生命的彩绘被无言胡乱涂鸦,生活的乐章被失联断了琴弦,满腔的希望化为了泡影。正是她最信赖的那个人,用缄默和逃避,把她的整个人生打得稀巴烂。 她像所有失恋的人一样,无法面对残酷的现实,更不相信这一切是真的。她期待着奇迹的发生,期待着柳树有一天突然站到她的面前,给予她生命的呵护和方向的指引。 在等待中,她慢慢地接受了自己不敢承认也不敢说出口,甚至不知想了多少遍,总是中途否认的预感。不得不,她在不得不中失望地做出了人生的重大选择。 事过不久,水波告诉她,柳树结婚了,他们的女儿已经五岁了。 这个消息,无异于五雷轰顶。她不相信这一切是真的,她说,水波,你又在做导演,你又在编故事。 为了打破幻想,让她彻底醒悟,水波甘做坏人,冒着被撕破“阴谋”的风险,带她来到了机关幼儿园。 他们隐藏在一个不被人注意的地方,等待着下课铃响。 叮铃铃的下课铃声响过,一群叽叽喳喳的小朋友,像是刚出笼的小鸟,冲出了教室大门。水波指着一个聪明伶俐、乖巧可爱的小女孩,对叶子说,这就是柳树和凤絮儿的女儿。 面对柳树林,叶子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对劲,她又下意识地重复道:对的,是个小女孩。 第五十一章 血缘亲情不相识 (4) 小女孩的名字叫晶晶,那张稚嫩超萌的脸上,有一种熟悉的亲切感。整个小人精致而又优雅,眉眼中藏着无法掩饰的笑容,蕴含着许多的灵秀,天然的仪态和神色中,散发出无可抗拒的卓异和芬芳,每一个细节都书写着柳树俩字。 是的,我没有看错,也没有记错,的确是个非常可爱的女孩。而面前叫柳树林的男孩子又是谁呢?难道他们是龙凤胎?这也不尽然。 叶子是一个不善于纠缠问题的人,思绪又把她牵回了那个年代。 在柳树向她发出要改变地址的信号后,水波不失时机地带她看了那个叫晶晶的女孩。 水波说,叶子,事实胜于雄辩,这便是真相,不要再生活在幻影中了。我再次给你强调,柳树他不论对你多么的眷恋,事实是已经结婚,他们的孩子已经五岁了。 叶子固执地说,我不信,你不要诋毁柳树,他不会做出对不住我的事情的。即使做了,他肯定是有难处的。 水波严历地说,叶子,你面对现实吧!放过你自己吧!你们有多少年没有见过面了,怎么会知道所有的人都会像你一样?他这些年,都做了些什么? 叶子仍然不可理喻地说,我不信,我不信!你给我柳树的地址,我要见他。我要他亲口对我说,这一切都是为什么。他不会欺骗我的,真的。我相信他! 水波说,叶子!面对现实就这么难吗?既然注定是个悲剧,就不要欺骗自己,充当喜剧角色。不幸迟早要来临,不如让来的更早一些,长痛不如短痛。见了又能怎么样?他能给你说清楚吗? 叶子痛苦万分地说,我不信,他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 水波见叶子如此痛苦,心中有些不忍,他低声说,对不起叶子,请原谅我今天的残忍。为了打破你的梦,尽快地走出梦境。 是的,看到了晶晶,叶子虽然嘴上不相信这一切是真的,可是综合以前的林林总总,她如梦方醒,极度的痛苦几乎把她压垮了。 水波见叶子魂不守舍的样子,劝说道,天下何处无芳草,走自己的路,谎言终有戳破的一天,用假象编织的空中楼阁,无法承载真情实感,终有崩盘的时候。当然,柳树想用时间的画笔,把过往的不光彩抹去,可他忘记了,那是用自己的行为刀刻剑削在岁月里的痕迹。汉?枚乘《上书谏吴王》中道:“欲人勿闻,莫若勿言;欲人勿知,莫若勿为。”人要为自己的行为买单。可惜的是,发现错了,他没有悬崖勒马,反倒把你拖入情感的万丈深渊。现在无论别人说什么,你都听不进去,我劝你,走出那段用欺骗粉饰的爱情,忘记不堪的经历,回归自己的初心,他不值得你这样。 第五十二章 母子相见不相识 (1) 结局如此的残酷,难道叶子竟然木讷到没有感觉?或者说,柳树会做的如此天衣无缝,不露马脚? 其实早就有人说过:恋爱中的女人智商为零。她们总是耳目失灵,头脑失聪,把一些蛛丝马迹忽略,把疑点幻化成浪漫的埋伏,把对恋人的猜忌当成爱情大厦的白蚁。 几年来,柳树在大是大非面前,暧昧的态度和立场,叶子早就有所怀疑,可是当所有的怀疑和猜测一旦被证实,却如五雷轰顶,彻底击垮了内心的假设和信任。绝望中叶子崩溃了,五脏六腑、自我的认可乃至人生的信仰,倾巢被彻底颠覆了。 叶子抽身逃离了水波,耳边响起的只有风声和雷声。滚滚的运河水,布满沧桑的河堤,飘荡在蓝天上的白云,垂垂悠然的柳枝,还有那神秘的农家窝棚,都蒙上了若隐若现的烟云,虚无虚幻,整个身心漂浮在漫天云雾之中。却不知自己心之所想,身在何处。 她后悔没有听从妈妈的召唤,踏着浮萍,相会在飘摇的船上。冥冥之中,她感觉有一丝牵挂,超越亲情,超越自我。那个理不清的心愿,一个连带至爱亲情的结,系在心弦之上,时常蠢蠢欲动,令她心神难安。她不愿意不明不白地死去,她要满足自己的一个愿望,那就是要柳树面对面地说,为什么?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什么?躲避、回避乃至逃避,用来代替解释,是无法得到原谅的。 许多年来,她一直没有见到柳树。她要他亲口说,他不爱了,他放弃了。可是他始终三缄其口,默然待之。 毕业分配的时候,她拒绝了留校,拒绝了许多单位的邀请和挽留,独自去了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 说来也巧,追求她三年之久的学哥,早就等在那里。同样的心境,同样的性情,为了爱,阴差阳错,他们不约而同地又一次相遇了。 叶子心如止水,她不会再爱了,困扰在自我编织的藩篱中,从未踏半步。执拗的既不接受救赎,也不寻求自救。 人说,爱有多深恨就有多长。对柳树地怨恨,让她一如既往地排斥所有的男性,继而延伸到对所有男性的厌倦和憎恨。无论谁都无法把她唤醒,病态的不会去在意任何人的感受。 学哥尽管研究成果丰硕,可仍然是孤家寡人。他不负厚望,为了爱,为了兑现别人的一个承诺,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在静静地爱着,照顾着她,等待着她梦醒的时候。谁想,岁月是把杀猪刀,直到学哥身体发出了严重的警报,人生即将谢幕,一场马拉松爱情以失败而告终。为了不连累她,毅然地走出了人们的视线。 其实,学哥有一个非常好的家庭,父母都是著名的学者,就因为他爱错了人,才使他选择了逃离。为了爱她,他不顾家人的反对,放弃了出国深造的机会,住进了飞雁滩采油队,等待着她的到来。 第五十二章 母子相见不相识 (2) 学哥对爱情的执着,胜过她对柳树的执拗。 学哥曾经在日记中写道:爱不是以占有为目的的,而是发自于内心的关怀和呵护;爱不是控制和索取,是彼此的心灵相通和尊重。得不到叶子的爱,是我爱的能力还不够,不能把她从情感的泥潭中拯救出来。我唯一的心愿,好好地保护她,保留我爱的权利,远远地看着足矣! 在那个荒凉的地方,许多不可预知的现象随时会出现,不知有多少次,叶子处在非常危险的境遇中,都是学哥为她逢凶化吉遇难呈祥。 那是一次发生在飞雁滩的特大海潮,他和她正好当班。海潮如一只蒙面怪兽,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直扑基地。在第一时间里,学哥不顾自己的安危,冒着被海水冲跑的危险,来到她的身边。 叶子被突如而来的海水吓坏了,正龟缩在房间的一角瑟瑟发抖,不知所措。 学哥快速地把叶子抱起,放在办公桌上,安抚叶子说,不要怕,不要怕!有我在,一切都会好的,这只是个意外。为了争取时间,他边说边强行把办公桌挡住房门,以缓解海水灌入的速度。他挺身站在桌子之上作为人梯,叶子安全地坐在他的肩上。 海水仍然在肆虐,从所有能侵入的方向,朝屋里灌入,很快便漫过了桌子,漫过了学哥的下半身直至腰部以上,他仍然一只手扶住叶子,一只手紧紧地拉住门框。 就这样一个姿势,学哥坚持了一天一夜。 学哥怕叶子吓坏了,失去生的希望,他不断地叫着她的名字,搜肠刮肚地为她讲些故事和笑话。直到饥饿困乏至极,他仍在提醒叶子:坚持住,救援马上会到,千万不要闭上眼睛,眼睛一闭,可能我们就永别于这个世界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学哥颇具磁性的声音越来越小,高大壮硕的身体在不断地颤抖,可是他挺举的姿势,却不曾有任何的变化。 叶子再也不能无动于衷了,她晃动着僵硬的身体,哭着说,放下我,放下我!让我们站在一起,和你一样与海水抗衡。 学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叶子,你不要动,再动我可能就没有力气支撑了。叶子,别怕!你听我说,我恐怕快不行了。等我倒下去的时候,你踩在我身上,等待救援。 叶子哭着说,学哥,你不能死,你死了我怎么办,我不能没有你的陪伴。 学哥说,叶子,你说什么呢?什么死不死的,怪可怕的,我是再生。换一个地方。有一句话憋在我心中许多年了,借这个契机,不如一吐为快! 学哥你不要说了,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学哥说,叶子,我爱你!从见你的第一眼,我便爱上了你!不管你愿不愿意,我始终用我的方式爱着你。请你答应我,别再徘徊在旧时的感情中折磨自己,那样不值得。可不可以给我爱你的权利,直到永远! 第五十二章 母子相见不相识 (3) 风停了,大海的狂怒和喧嚣声渐渐平息了,海水慢慢地向下回落。污泥浊水并没有随之退去,学哥的挺立也没有改变,那只死死地抓住门框的手,僵化在那里,像是一尊雕塑。 救援的人来了,学哥僵硬的身体如钉子一样,无法挪动半步,几乎骨节掰断,才让手与门框脱离。由于极度的劳累、饥饿和严重的脱水,所有的器官几近衰竭,经紧急抢救,捡回了一条性命。由于海水浸泡的时间过长,他得了极其严重的关节炎以及并发症,随时面临着下肢的瘫疾,乃至器官衰竭危及生命。 虽然她是一个不近人情的冷面人,在洪水泛滥的时候,叶子心无旁顾地看到了学哥在生死面前,无畏无私的高贵品质,更让她动心的是,听到了学哥的真诚告白。多少年来,叶子心中明白学哥的心思,可他脚踏实地,只做不说。今日,他并不是乘人之危,而是怕自己失去了最后向她表达的机会,怕自己等不到救援就会死去。 叶子真的被他打动了,并不是因为他救了她的命,而是她生命中已经无法没有他。 甘心为她当生命垫脚石的学哥,挣扎在病痛中,开玩笑地说,叶子,那天的话是说着玩的,别太在意。希望你找一个适合自己的人,我会仍然像现在一样看着你,一定要幸福哟! 叶子为此感慨万千,涕泪俱下。 从那天开始,学哥离开了采油队,回到了他的爸爸妈妈身边。据知情人说,学哥由于长期在水中浸泡,得了严重的关节炎和股骨头坏死,为了不连累她,才说了那番话的。 生活又一次被愚弄,刚刚醒来的叶子,又重新沉入梦中,重新进入柳树为她设置的感情圈套里。 想到这里,叶子把目光投向柳树林,没头没脑地说,我想听听你对爱情的看法? 我?柳树林没料到有这一招,他支支吾吾地说,我对爱情吗?怎么说呢?爱情是一种非常神圣的感觉,当爱情降临的时候,我会欣然接受并且珍惜它,享受它。当它失去的时候,我会想方设法医治自己的伤口,排解对自己非常不利的坏情绪。我想,我是不会殉情的。人是在不断地发展中成长起来的,今天可能是这份感情非常地适合你,可是明天,或者是后天可能你们之间就不适合了。人,是相互独立的个体,在不断地变化中相互适应,相互体谅。初恋固然是可贵的,但是它并不是感情的终结。在长期的生活中,人们会碰到不同的人,在不同的环境下产生感情。如果把自己的一生系在所谓的承诺,所谓的约定中,这种爱情我想是理想化了的,是根本不存在的。 叶子又是一阵震惊,她把爱情看的非常的神圣而又不容侵犯,把自己锁定在一个未知的爱的圈套里。而那个痴情的学哥,在她的心目中只是一个朋友,她从来没去考虑自己是否真的爱他。可是她却知道,也许是生活的惯性,她已经无法离开他了。他在自己的生活里,而柳树却在自己封闭的精神世界里。 每天自己做得是同样的一个梦,一个无法实现的梦。 第五十二章 母子相见不相识 (4) 叶子阿姨,请你原谅我的直率和冒昧。我想说,这么多年,委屈你了。你对爱情的执念,对初心的守候,着实令人钦佩。像你这样的“人生经历”,只有在传说和影视剧中见到过,现实真的成了奇葩。 见柳树林说话吞吞吐吐的在绕圈子,她颇有兴致地打断了他的话说,树林,你想说什么,不妨直接一点。 柳树林不好意思地说,我是在假设,只是假设而已。如果今天让你做我的妈妈,也就是做我爸爸的新娘,你乐意吗? 本以为此话从晚辈的口里吐出,叶子会大发雷霆,甚至斥责柳树林对长辈的不尊重。可是,令人想象不到的是,此话落地无声,犹如在冰湖投进一粒细小的沙子,一切都异常的平静,没有半点波澜。 这时柳树林反而后悔自己口无遮拦,目无长尊,如此愚蠢而又唐突的问题,几乎没经过大脑便直抒胸臆,撕裂了他的个性。别说叶子,换作他都无法回答。 是啊,孤独痛苦了这么多年,假如一个活生生的柳树真的站在面前,能做他的新娘吗?即使自己愿意做,他又能接纳自己吗? 柳树林的眼睛始终在督促着叶子,可是她却没有答案,没有。 叶子被柳树林考住了,她也在不断地在拷问灵魂。挣扎和守候,难道就是想要一个结局吗?好像不是,她要的只是一个态度。拿自己的一生作为赌注,换取一个态度,未免代价太昂贵了吧。不要这些,那又在寻求什么呢?连她自己都处在迷茫之中,不知该怎样回答这个问题。 是啊,自己默守着心灵的孤寂,究竟是为了什么?无论怎么回答,都不是太确切。也许,这就是命,与怨愤与回忆相伴相随,这就是上天为她安排的一种生活模式。她无法确定,更无法回答,只能以木然来说明其不肯定性。 叶子阿姨,换一个角度,你能接受我的爸爸吗? 面对一个孩子,明知道不该问及,却老是揪住这个话题不放。叶子不禁讶然失笑,她的态度仍然是不置可否。但是她也不知怎么回答。她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因为这是一个无厘头的问题,明知没有答案,也就没有再讨论下去的必要。她有意岔开话题,不经意地说,树林,你还有一个妹妹,是龙凤胎吗? 没有,爸爸妈妈只有我一个。 不对,很久以前,我在幼儿园里看到的是个女孩,她的名字叫晶晶。 晶晶?不会是水晶吧。那是水叔叔的女儿,是你搞错了吧。 叶子肯定地说,没有,这是水波亲口告诉我的。 水波?他到底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为何把自己的女儿拿出来哄骗叶子?我和水晶明明在一个班里,凭嘛将我隐去,让水晶来充当?难道? 所有的恩恩怨怨,自始至终都有水波如影相随,并纠葛贯穿于其中。难道水波才是那个始作俑者,自导自演了这场悲悯交织的感情戏?找到了罪魁祸首,可是无法解释这所有的一切。一个更大的问号在柳树林的脑袋里又划上了,难道妈妈与水波之间有什么秘密? 柳树林没有把疑问表现出来,他觉得事情越来越复杂了。生活真的是一团乱麻,这团乱麻要靠他一点一点地理。水波与妈妈,有着某种联系,而水晶与妈妈又是什么关系?与爸爸又有什么联系呢?假设他们有关系,而我呢?我又该往哪里摆呢?难道我真的是奶奶的孙子,那个智障人的儿子吗?水晶是如何到了水家,而大家又不知道的呢? 早就听说,在外国有一个妇女生了个双胞胎却是由两个卵子受孕的,生出一个白种人一个黑种人,难道我的妈妈,有一段不堪的人生经历,与智障人结婚,却同时与爸爸、水波有不正当的关系,受孕后同时生下了我和水晶。既然生下来,为什么却生活在两个家庭里?在科学还不太发达的当时,他们又是怎么样来分清彼此的。怪哉怪哉!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本来对此事就有些怀疑的柳树林,这次更加坚定了他深究的信心。 第五十三章 父子情感难交心 (1) 面对复杂而又纠结的情感,面对旷日持久的爱恨交集的状况,读了妈妈留下的遗书,加之与叶子的交流和常规的推理,柳树林对事态的发生和发展,有着最基本的研判。凭直觉,他意识到了事情的繁复庞杂,还看到了人为操作的痕迹。本来他对妈妈的见义勇为,就有着很大的怀疑,如今,他感到妈妈的死,更是扑朔迷离,远不是一句话两句话,能解释的清楚的。他想,要想搞清事件的来龙去脉,只有回到源头上去,从自己的身份查起。只有搞清楚我是谁?才能明白事情的真相。但是有一点,他说不明白,妈妈以自杀来终结生命,又以英雄的色彩来粉饰自己,想说明什么问题,最终她又说明了什么? 毋庸置疑,叶子是爸爸青梅竹马的初恋情人,不管是恩恩怨怨还是爱恨情仇,延续了足足二十年。这份爱情,表面上只是两人的事,但是在风平浪静的背后,却有强烈的暗流涌动,承载着两辈人的风雨历程,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神秘。 生命的密码到底是什么?生活的隐秘到底潜藏在哪里? 说到这里,局外人可能会觉得,是有意把正常的感情妖魔化,故弄玄虚编造出骇人听闻的离奇故事,夸大其词地把事件膨胀成无底线的典籍。非也! 的确,抽丝剥茧层层深究,从现在的状况来看,事情远非起初想象的那么的简单。 而令人不解的是,所有的人都是受伤者,一脸的无辜,看样子无一人受益。可这个密码掌握在谁的手中?这个隐秘究竟潜藏在何处呢? 水波,作为一市之长,在整个事件的链条中,他似乎置身于事外,不显山不露水。可是环环相扣的往事中,却是个不可或缺的人物,充当了一个结节系铃的角色。他究竟做了什么?虽然暂时还说不清楚,凭柳树的直觉,他是一个隐藏最深、面目“狰狞”的大阴谋家,背后的操盘手,是个举足轻重的重要角色。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他处心积虑地导演这场戏,是为了什么?他从中又得到了什么?单纯的为导演而导演吗?令人费解。 是的,一切都表明了,自始至终,在矛盾最尖锐的关键时刻,他总跳出来主宰事态的发展。却给人的感觉貌似事不关己,只是这场戏里可有可无的配角,而且是不知剧情没有剧本的配角。可戏演的差不多了,该揭秘真相的时候到了,人们纷纷退场,而水波的手里似乎还掌握着很多的秘密,仍然有不可轻易示人的杀手锏。 第五十三章 父子情感难交心 (3) 诸如此类的小细节,不得不令人深思。如果没有不为人知的端倪为前提,如果没有不可告人的目的作铺垫,仅以好朋友示爱,或者逗晚辈开心,是无法解释过去的。 柳树林的脑子是一个快速分离器,又是一个快速反应器。在还没有理顺这些千丝万缕的关系时,他大胆地作出一个假定:假定水晶是柳家的孩子,而他将是水波的孩子。要不他为何对自己呵护有加,疼爱会超过她的女儿。 而这些又是怎样做到的呢?假定在某个特定日子和特定环境,顺利地完成互换,互换的目的何在,互换的意义何在?难道只是简单地为了满足,林奶奶的想要孙子延续香火的需求? 人性的力量是微小的,小到一个微笑,一个拥抱。人性的力量又是伟大的,大到视如己出,持之以恒。水波有时像是一个真正的父亲,为他担责;有时又像导师一样,为他的成长领航;有时他又很自私,以各种理由把控他的人生。 另外还有一种解释,那就是他与水晶是龙凤胎,将双胞胎一分为二,满足两个家庭。 论说这种可能,应该是两家知情,且共同协商一致才能完成。看来只有这种解释了,要不把自己置于何地,总不能和孙悟空一样,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吧。 而产妇为何不知情? 这样问题又来了,身为妇产科主任医师的奶奶沈倩如,不光隐瞒了双胞胎怀孕的产妇,还伙同林家奶奶做了手脚?可是奶奶早已作古,无法来印证这件事情,唯一的知情人只有水波了。 常言道:“人不知理定有祸,人无常态必有鬼,事出反常必有妖,邪乎到家必有诈”。 这种想法主宰了他的全部思维和判断,他要找水波问个明白,最起码把自己与所有人的关系搞个水落石出。 此时,他想起了自己的初衷,是要向叶子阿姨打问,妈妈遗书中到底写了些什么?当然,他希望里边有他要的答案,最起码能找到些有利的证据。 他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这件事的始作俑者,不会是她,她只是整部戏中的一个角色。她是为爱而生,被爱所困的悲剧人物。而整部戏的导演加编剧,另有其人,她却一直被蒙在鼓里。 阴谋还是阳谋,是顺其自然的发展,还是有意而为之,试图制造出人间的悲喜剧。一旦撕开冰山一角,面目随之暴露,事实胜于雄辩,任谁也是无法自圆其说的。沿着事态发展的历程,情节似乎被妖魔化了,柳树林不得不恭维这部戏的导演和编剧,他是一个高明的操盘手,既能做到付出真情实感,又能不动声色不露痕迹,左右着事态的发生和发展。 第五十三章 父子情感难交心 (4) 叶子的无辜,让柳树林动了恻隐之心,他不忍让这个柔弱女子,再受到任何的拷问和伤害。应该问责的是:事件的制造者和事态的掌控者。不公平的是,苦果却让这个唯爱唯美主义者独自品尝。 在那间熟悉的客厅里,柳树林开始了他和爸爸的谈话。 爸爸,你如实地告诉我。 什么?!柳树从沉思中被儿子唤了回来,懵懵懂懂地问道。 说实话,我到底是不是你的的亲生儿子。 柳树伸手摸了摸儿子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揶揄地说,树林你不发烧呀,怎么能问出这样的问题?哪里来的这稀奇古怪的想法,是妈妈的去世让你受了刺激吧? 爸!请你正视我的问题,不要“王顾左右言其他”,更不要为掩盖真相,偷换概念。爸爸!我在问你话呢? 柳树抬起头,见柳树林那一本正经表情,认真地说,难道这还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吗?你是不是听到什么了? 爸爸!我要你回答是与不是。 别胡思乱想了,单凭那个血型,还有你妈妈遗书中的胡言乱语? 柳树真的不想柳树林对身世提出疑问,扯出山里的往事。是的,有关血型的问题,他曾经有过怀疑,莫非这真的是林家的后代?让他不明不白地背锅,为此失去了生命中的最爱。平日里他尽量回避这件陈年旧事,为的是忘记那些荒唐的岁月。更怕他视为珍宝,养育了二十年,如此优秀的孩子,竟然是林家的后代。这个结果,除了给孩子造成许多的压力和负面的影响,还意味着柳树林的的父亲是一个智障者。他也确实不愿意告诉柳树林,凤絮儿曾经与一个智障者结婚,他们这个家庭的组合和存在,是源于欺瞒智障人偷情,无法甩锅的结果。 柳树曾经有过游弋的念头,是不是在生他的时候抱错了?这个他是持否定态度的,因为,柳树林与他的酷似,不容置疑。抛开基因遗传,更让他无法割舍的是,柳树林与叶子一样,同样给他扎心的感觉。最后他的结论是,所谓的科学是不断发展的,有些东西可以解释,有些是解释不清楚的,比如血型。 如此纠结和闹心的问题,柳树林毫无征兆地重新提及,让他无论从哪个角度,都开不了这个口。重现时代背景和不堪回首的过去,是他的痛点,也是隐晦之处。这不光彩的一页,早就被掀了过去,埋在记忆的死角里。 不!你们好像有什么事瞒着我。爸,我想知道我是谁?不想活的不明不白。你放心,无论什么时候我都是你的儿子,我只想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只是想知道而已。 柳树迟疑地说,我没有什么可说的,你就是我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