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喜医妃超旺夫》 第1章 出嫁 二月,兆京。 一队二十来人的送亲队伍,自城西礼部尚书府蜿蜒而出,踩着黄昏的最后一丝余晖,慌慌张张朝城东赶去。 喜轿里,秦窈看着自己被捆住的双手,以及身上穿戴的凤冠霞帔,满脸愕然。 明明上一刻她还穿着手术服,站在医院的走廊里。 怎么眨眼的功夫,她就坐进了这顶小轿里,连身上的衣裳都换了一套…… 秦窈先挣脱了手上的绳索,忽然听见外头有人高喊一声“平王府到了”,接着轿身便猛地一颠,停在地上,从外面伸进两双手,一把把她拖出轿外。 两个身强力壮的嬷嬷,一左一右架住她,不由分说地把她带进了一间房间里。 啪! 她刚在屋内站定,猝不及防就挨了一记耳光。 “你做下的那些事,但凡是个知羞耻的,早该投缳自尽了!竟还有脸嫁入平王府?” 秦窈抬眼看去。 一位陌生妇人正一脸嫌恶地瞪着她,刚打了她的那只手,还没来得及完全收回。 妇人体态丰腴,身穿交领襦裙,外罩绣花褙子,头发梳成高髻,满头金银珠翠,十分雍容华贵。 这样的打扮,和正架着她的两个嬷嬷一样,都不是现代人会有的。 秦窈又飞快扫视整个房间,目光掠过室内古色古香的布置,心里咯噔一下,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甚至都忘了脸颊上传来的刺痛。 下一瞬,一股陌生的记忆便涌进了她的脑海。 她竟穿到了一个同名同姓的古代女子身上。 原身秦窈,是当朝礼部尚书次女,上头还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姐姐。 原主虽是个官小姐,却被养在乡下,半年前才被接回兆京。 因为缺少教养,原主言行粗鄙,见识短浅,回京后备受人嘲笑和排挤。 而原主在兆京长大的长姐,却品貌才情无一不佳,又继承了外祖家的医术天分,被当今皇上破例准入太医院,是京中公认的第一贵女。 原主嫉妒长姐,暗地里给对方下了不少绊子。 更是在得知长姐和大皇子定亲后,偷偷下药勾引二皇子,不甘示弱也想当皇子妃,却事情败露。 被盛怒的二皇子生母、也是当今皇后,一道懿旨赐给平王为妃。 平王姬长夷,是本朝唯一一位异姓王,时任绣衣卫指挥使,掌管京中巡防、诏狱、以及各地情报,仅受皇帝一人管辖,连宗室子弟见了,都要礼让三分。 只是一个月前,姬长夷突然发病,昏迷不醒,整个太医院都束手无策,撑到如今,已是没几天好活了。 皇后素与平王不合,这时候赐婚,既是送原主去做寡妇,也是存心恶心平王府。 也因此,今天大婚,平王府迟迟不肯派人去秦家迎亲,最后还是秦家见吉时将过,自己灰溜溜把新娘子送了过来。 秦窈快速梳理完多出的记忆,用舌尖顶了顶被打的那边脸颊,总觉得自己像是拿了什么恶毒炮灰的剧本。 不过,她素来心大,在现世也无牵无挂,没多纠结,就接受了自己的新身份。 面前这个打了自己的美妇人,就是平王的母亲谢夫人。 谢夫人面沉如水,又冷声道:“你既然敢进王府的门,我丑话便说在前头,皇后是让你来冲喜的,如果平王不能好起来,但凡有个三长两短,你便给平王陪葬吧!” 最后一句话她说得极其用力,连额角的青筋都跳了出来。 秦窈毫不怀疑,她真的会说到做到。 可怜自己刚做好要当寡妇的准备,这下倒好,谢夫人竟直接打算送她去和平王做鬼夫妻! 听说平王府连平王的棺椁都准备好了,那自己岂不是马上就要领盒饭了? 原主娘家靠不住,谢夫人想要她死,简直轻而易举。 秦窈被谢夫人像看死人一样盯着,一时也顾不上计较自己刚才挨的那一耳光了。 做寡妇可以,死不行。 她自己也是个大夫,中西医都算精通,现在只想赶紧见到平王,亲自给他做一遍检查,看看他是不是真无药可医了。 如果是,她就要卷卷包袱,开始亡命天涯了。 秦窈正盘算着,又听谢夫人说道:“这三人是我为平王选的侍妾,一早都调理过身子,今晚就由她们三人侍寝,你在屋里小心伺候着,方便她们为平王留下血脉。” 她这才看见,谢夫人身后还站着三个面容姣好的姑娘,全都二十来岁,细腰丰臀,正是好生养的年纪。 新婚之夜,要伺候别的女人和自己夫君圆房,换了旁人,大概要羞愤而死。 秦窈却松了口气,真要她和一个陌生人圆房,她才会受不了。 而且,自己马上就能见到平王了。 她点点头,十分识时务地接受了这份“羞辱”。 谢夫人脸上闪过一丝鄙夷,招招手,叫仆妇又递给秦窈一碗汤药,朝屏风后扬了扬下巴道:“你去里头,先伺候平王把这碗药给喝了。” 屋子里有一架十二扇的落地屏风,上绣着百兽图,几乎横贯整个房间,把屋子隔成内外两室。 秦窈顺从地接过药碗,绕过屏风,拐进里头。 屏风后,一张金丝楠木的雕花大床上,静静地躺着个男人。 穿越前,秦窈也见过不少俊男美女,但还是被眼前人的长相惊艳了一把。 只可惜,大约是昏迷太久,有些形销骨立,即使有十分的好看,也只剩了七分,不免又让人生出一丝遗憾。 传闻平王性情酷戾,以刑讯犯人为乐,大街上随意说他几句坏话,都要把人剐成血葫芦,死在他手中的囚犯,比戍边将军刀下的亡魂还要多。 此刻身材颀长的男人阖着眼,满脸灰败之气,呼吸间,胸口起伏若有似无,仿佛下一刻便会就此停止,倒看不出任何暴戾,只让人觉得脆弱。 即使是完全不通医理的人,也看得出来,平王很快就要死了。 秦窈抬高手里的药碗,不着痕迹地嗅了嗅。 她虽是名外科医生,但因为家学渊源,中医也不逊色,略微一闻,便分辨出这碗药是补肾壮阳用的,并且药性极烈。 平王昏迷不醒,想要行房,确实要下重药。 只是这样的虎狼之药,正常人用了尚且受不住,对于已经出气多进气少的平王,更无异于催命符。 真喂下去,由着平王被折腾一晚,等不到天亮人就得咽气。 当然,她陪葬的日子也到了。 头一天出嫁,第二天陪葬,敢情自己结的是个冥婚。 第2章 补药 秦窈走到床前,借着身上喜服宽大的衣袖,悄悄探了探平王的脉象。 果然和她预料的不错,喝下这碗药,人必死无疑,不喝,倒还有一线生机。 只是不知道,谢夫人清不清楚这碗药的药性。 到底是庸医开错了药方,还是谢夫人觉得平王活下来无望,才会不惜儿子早死,也要留下儿子的血脉? 秦窈犹豫一瞬,才向谢夫人提醒道:“家中长姐医术超然,耳濡目染之下,我也略知些药理,夫人准备的这碗补药,药性太烈,平王殿下恐怕受不住。” 原主不懂医术,秦窈随口编了个借口,却被谢夫人毫不客气地拆穿道,“得了吧,你字都不认得几个,怕是连《药经》都读不通,还敢大言不惭说自己懂药理?也不怕闪了舌头!” 秦窈慢半拍地想起来。 此前,在京中一场佛会上,原主为出风头,主动为到场众人诵读经文,可一段百十来字的经文,读得磕磕巴巴不说,还足足念错了十四个字。 佛会一结束,原主大字不识的事就传遍了兆京,被好一通嗤笑。 秦窈通过原主的记忆,默默回想了一遍本朝的文字,虽类似繁体字,却也有较大出入,她认得的并不比原主多…… 突然变成半文盲的秦窈,一时竟无法反驳谢夫人的话。 谢夫人明显听不进她的劝,再多说下去,怕还会以为她是在故意捣乱。 “夫人教训得是。”她不再提什么药理,改口道,“殿下昏迷不醒,寻常办法喂药肯定喂不下,不如我一口口哺给他吧。” 说完,不等谢夫人同意,已经喝下一口药,含在口中,朝平王亲了过去。 在快要贴上平王双唇时,又“羞涩”地以袖遮掩,挡住屋内其他人的视线,悄悄把汤药吐在了自己内侧的衣袖上。 屋内光线昏暗,正红色的嫁衣颜色也暗,袖子内侧沾上汤药并不明显。 没有人察觉到秦窈的小动作。 等谢夫人反应过来时,秦窈已经喂完了一口药。 谢夫人狠狠拧起两条眉毛,一脸平王被秦窈玷污了的模样。 有心要发作,又见平王嘴角干干爽爽,没有一丝药渍流出,竟然把药全都喝了下去。 自平王昏迷后,水米难进,每次喂药都是桩难事,常常一碗药喂完,能咽下十之一二都是好的。 谢夫人虽不喜秦窈孟浪的喂药方式,但奈何管用,到底忍耐住,没出声阻止。 一碗药很快见了底。 怕喂药不顺利,准备的药量本就有富余,这会儿全给平王灌了下去,药效很快就会发作。 谢夫人不便多留,嘱咐过三名侍妾,又警告地瞪了秦窈一眼,便带人离开了。 她一走,房间里只剩下三位侍妾和秦窈。 仨侍妾毫不客气地挤开秦窈,围守在平王床前,一边留意床上平王的反应,一边肆无忌惮地打量秦窈。 其中,生得最好看的那个先开口道:“我曾有幸见过秦大小姐几次,那可是天仙一般的人物,心地也极好,常常免费为贫苦人家看诊,堪称我辈女子楷模。可我今日见到秦二小姐——” 她目光轻蔑地来回扫过秦窈,阴阳怪气地啧了一声,才继续道,“横看竖看,却是和大小姐半点儿也不像呢。” 三名侍妾都是谢夫人千挑万选出来的,也就家世比秦窈差些,旁的无论样貌还是才情,都要胜出秦窈许多。 秦窈勾引二皇子事发,还能入府为妃,而她们却只能做侍妾,相比之下,难免嫉妒不甘。 先前有谢夫人在,她们不敢吭声,这会儿屋里没了旁人,又见谢夫人不喜秦窈,便忍不住讽刺出声。 秦窈知道对方是在故意找茬,但对方说的也是实话。 原主和她长姐、也就是秦家大小姐,确实一个天上的云,一个地下的泥,没法比。 秦窈被三人挤开,索性便在屋子里的圆桌旁坐下,端起桌上的凉茶,漱了漱口,点头附和道:“你说的对,我处处不如姐姐,确实不像她的姐妹。” 秦窈坦然认怂,主动示弱。 出口嘲讽的人却一点儿也没觉得畅快,反像是拳头打在了棉花上,更恼了。 “你能有自知之明最好……”又一名侍妾开口,对着秦窈一通讽刺。 中间还有其他侍妾加入进来。 但都说得不过是些“又丑又胖”“粗鄙不堪”“心肠歹毒”之类的。 在秦窈听来,完全不痛不痒。 她只当都是骂原主的,与自己无关,一律用“你说的是”“你们说的很是”来应对。 甚至就着骂声,吃了几块桌上的点心。 之前被俩嬷嬷架着,她还没什么感觉,这会儿才发现自己手脚发软,脑袋发晕。 仔细一回想,原主因为不想嫁给平王做寡妇,闹绝食,已经整整两天没吃过东西了。 桌子上的点心不怎么甜,入口一抿即化,还挺和她的胃口。 侍妾们被秦窈的态度气个半死,但秦窈总归是皇后指定的平王妃,除了嘲讽几句,她们也不敢做得太过,最后只好闭上嘴,把全幅心神转回平王身上。 她们今晚的任务,是为平王留下子嗣。 等有了孩子,那可是平王府未来的主子,母凭子贵,到时她们哪里还用再怕秦窈? 只是等啊等,一个时辰过去,床上的平王却毫无动静。 三人又耐着性子等了两刻钟,平王仍是没有反应。 还是模样最俏丽的那个,最先忍不住问道:“时间都过去这么久了,殿下怎么还没反应?” 她身侧的侍妾也皱起眉,跟着担忧道:“该不会是药出了问题吧?” 另一名侍妾却否定道:“药方是冯院使开的,不可能出问题。” 冯院使出自泰国公府,也就是秦窈姐姐的外祖家。 泰国公府以医术传家,现任泰国公有“神医”之名,大儿子虽走了仕途,小儿子却完美承袭父亲的天赋,不到四十岁,已经顶替父亲,成为太医院院使,统领整个太医院。 冯院使开的方子,药效肯定没问题。 既然药效没问题,事关王府承嗣,谢夫人更不可能在熬煮上出差错。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平王迟迟没有反应才更让人疑惑。 三个侍妾满脸忧容,凑在一起嘀咕半晌,也没猜出个所以然。 秦窈淡定旁观,仿佛她们谈论的不是自己夫君,吐掉平王补药的人也不是她,听到最后,才不咸不淡地插了句话:“既然药没问题分,兴许有问题的是平王呢?” 第3章 不能人道 三名侍妾齐刷刷地看向秦窈,又几乎异口同声地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秦窈清了清嗓子,解释说:“三年前平王就已经及冠,却一直拖到今天才成亲,还是皇后娘娘下了懿旨,才不得不成的。我还听说,平王不近女色,这么多年来,屋里连个通房都没有,这会儿服下烈性补药,也迟迟不见有反应——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是平王自己不行。” 平王有没有通房这种事,是为了劝她出嫁,秦家特意打听来的。 秦窈此话一出,三个侍妾俱是瞳孔一震,目光不可置信地看向床上的平王。 早在平王昏迷之初,她们三人就被谢夫人挑中,住进王府,捏着鼻子喝了大半个月的汤药,努力调养好身体,为的就是今晚能顺利受孕,留下平王血脉。 好母凭子贵,顺便再帮衬帮衬娘家。 可如果平王不行,人又快死了,那她们进府作妾还有什么意义? 尽管不想相信,三人还是越想越觉得秦窈说的在理,一时间六神无主起来,喃喃道:“这……这事应该禀告谢夫人吧?” 秦窈哪能让她们去告诉谢夫人? 等谢夫人找来太医一诊脉,自己先前吐掉补药的事就该露馅了。 她急忙劝阻道:“谢夫人会选三个姐姐进府,说明并不知道平王不能人道,连谢夫人都不知道,足见平王对此事的在意程度。平王眼下看着是要死了,可没到最后一刻,事情哪能有个定准?万一他最后转危为安,却知道我们把他不能见人的秘密给传了出去……” 她故意顿了一下,才道,“大街上随口说平王两句坏话,都会被剐成血葫芦,到时候,咱们哪儿还有命活?” 平王凶名在外,京中无人不知,三人顿时被秦窈的话吓得白了脸。 秦窈趁热打铁,继续道:“我们眼下唯一该做的,是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就当平王一切正常,往后不论是谁问起,姐姐们都要说今晚和平王行过房了。我们替平王掩饰,平王就不会追究我们了。” 这一通话下来,三个侍妾已经被秦窈劝住了两个。 只剩一人面上仍有迟疑道:“兹事体大,就这么瞒着谢夫人……恐怕不好吧,我们可以把这件事只告诉谢夫人一人,也不算传扬出去的。” 秦窈听另外两人唤她文娘。 之前秦窈被侍妾们轮番嘲讽的时候,文娘并没有参与。 当然,也没有替秦窈说好话,看起来是个谨慎的人。 秦窈道:“文姐姐想得简单了,把此事告诉谢夫人,谢夫人必然会请太医来验证真伪,宫里的皇上及一众贵人们,对平王的事也十分上心,太医回宫后,少不了也要问询一二。这一人传一人的,保不准就会被有心人听了墙角,传扬开。 “等平王醒来,发现自己不能人道的事传得满城风雨,羞怒之下,把我们扒皮萱草都是轻的,只怕犹不解气,还要牵累家族。平王是绣衣卫指挥使,耳目遍布全城,随便揪住个小错,就能把一家子给抄家流放了。” 几个侍妾虽然觉得秦窈是在故意吓唬她们,但再一想,这些也确实是平王能做出来的。 最近一年来,绣衣卫可没少抄家,其中不乏有高门大户。 连高门大户都说抄就抄了,她们这些小家族更没有反抗之力了。 侍妾们突然胆战心惊起来。 不能生下平王子嗣事小,若把整个娘家都搭进去,可就赔大了。 其他两名侍妾急忙也劝文娘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为平王留下子嗣是没指望了,没必要再冒险把事情告诉谢夫人。” 秦窈附和着点头,又加一把火道:“就算最后平王没撑下去,死后还要被人非议不能人道,谢夫人也会埋怨咱们把秘密传出去的。” 文娘终于被说动。 三个侍妾都决定按照秦窈说的做。 秦窈悄悄松了口气:平王的命今晚是保住了,自己的也暂时保住了。 她朝门口的方向看了一眼,又说道:“行房该有些动静,还要劳驾姐姐们叫一两声,让门口的人听见。” 门外有人看守,做戏要做全套,才能逼真。 文娘几人,虽然年纪长秦窈几岁,但也都未经人事,闻言个个胀红了脸,强忍羞意,掐着时间,挨个嘤宁了两声。 秦窈没资格侍寝,这事轮不到她,便重新坐回圆桌旁。 刚坐下不久,最先出言嘲讽她的那名侍妾,突然走上前,有些别扭地对她说道:“之前我说错了,没想到你处事还算周全,这点儿倒有几分你姐姐的影子。” 尽管不想承认,对方一个乡下长大的,刚才分析起问题来头头是道,智慧和见地,比自己这个兆京城里长大的还要高。 大家却说她粗鄙不堪,可见传言误人。 侍妾神色复杂地看了秦窈一眼,丢下这句话,转身又走了。 秦窈莫名其妙,一转头,又对上文娘探究的视线。 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的表现,与传言不符,大概让两人生疑了。 占用原主的身体,非她所愿,她并不打算扮演原主,按照原主的性格活下去。 尽管她和别人有着同样的名字,但她永远都只是她自己。 她并不担心旁人起疑。 传言毕竟只是传言。 原主之前和文娘三人都没打过交道,就是与秦尚书府的人,也只相处了大半年而已,连原主亲娘都不一定真正了解她。 再加上她近来遭逢变故,性格上会有所变化不足为奇。 秦窈冲文娘笑笑,任由她打量。 此时已是亥时,屋外天色漆黑,屋内烛光照影,光线打在平王半张脸上,在床头的沙帐上留下一个棱角分明的剪影。 只是一个侧脸的轮廓,都好看得过分。 秦窈盯着平王的侧影,思考接下来该怎么救治他。 今晚她只是暂时救下平王,自己也只是暂时安全了,平王的病一日好不了,她就一日躲不开陪葬的命运。 至于逃离平王府、亡命天涯这种事,不到万不得已,她并不想。 在古代,一个弱女子孤身上路,也不是什么好事。 平王并不是完全没救,她对自己的医术也有信心。 但不同于西医,中医讲究望闻问切,想要弄清楚平王到底得了什么病,她需要再仔细切一次脉,还需要平王发病以来的所有脉案。 切脉容易,脉案却难得。 就算她说自己能救平王,谢夫人也不会信她,更不会准她翻阅平王的脉案。 要是这里有一家现代的医院就好了,可以直接采血化验,仪器检查,很快就能准确知道平王的病因。 第4章 规矩 脑海里刚冒出这样的念头,秦窈眼前一花,一间现代化的病理化验室横空出现在她面前。 她猛地抬头,去看屋内其他三人。 三个侍妾脸上没有任何惊异之色,对占据了大半间屋子的化验室,也完全视而不见。 其中一人甚至直接穿过了挡在面前的仪器,没有受到任何阻碍。 这间化验室,对秦窈来说十分熟悉,隶属于她穿越前就职的医院。 她压抑着过快的心跳,试探着伸手,摸向化验室里的一架仪器,触手冰冷坚硬,感觉真真切切。 是金属特有的质感。 在手触碰到仪器的那一刻,如同心灵感应一般,她的脑海里自动得到一串信息——不单单是这间化验室,整个医院都跟着她来到异世,成了她的随身空间。 秦窈花了一点儿时间,来了解这个空间。 穿越前,她就职于一家超一级综合医院,医院设备顶尖,药品齐全,成为她的随身空间后,整个医院如同一个能自动旋转的地球仪,只要她集中精神,心念一动,脑海里想象的地点就会自动转到她面前。 突然来到陌生的异世,她不是不慌张,只不过把那些无用的负面情绪给藏了起来。 当她重新看到熟悉的医院,握上手术刀,这才有了踏实的感觉。 医院空间仅她一人可见,里面的药品和仪器她能随意取用。 这对想救平王的她来说,无异于一场及时雨。 文娘三人不能留在平王房里过夜,秦窈刚检查完自己的医院空间,她们仨也和平王“圆房”结束,相携退了出去。 大约想起今晚到底是她的新婚之夜,秦窈被留在了平王房内。 正好方便她为平王医治。 她重新为平王切脉,初步断定对方中了毒,采血化验,果然比对出了毒源,是一种烈性毒药。 她又用医院的仪器,为平王做了全身检查,发现平王还有轻微的肝脾损伤,以及严重营养不良。 对于长时间昏迷不醒的人,营养不良太正常不过。 倒是肝脾的损伤程度,对于中了烈性毒药的人来说,已经算很好了。 就算是在秦窈穿越前的时代,医疗技术更为发达,这种烈性毒药的解毒剂也是近两年才研发出来的。 在此之前,此毒无药可解,再好的医疗条件,也只是暂时拖延中毒者的死亡时间而已。 由此看来,皇上派来的太医也确实尽了心。 虽然没能为平王解毒,但至少很好抑制了毒性。 说来也巧,这种毒源的解毒剂,正好是秦窈负责研发的。 医院里刚好就有这种解毒剂。 秦窈按照平王的中毒程度,取了相应剂量,正要给平王注射,想了想,最终只注射了一半。 她又给平王打了营养针、以及能加快自身代谢的药品,以便加速解毒。 做完这些,确定平王的身体指标在缓慢恢复,秦窈才收起空间,长长地打了个哈欠。 按照这个恢复进度,明晚上之前,平王应该就能醒过来。 到时,就是她向平王索要“诊费”的时候了。 她可没打算白救人。 救平王既是为了保命,也希望对方能看在救命之恩的份上,庇佑她一二。 从原主留下的记忆来看,平王可谓权势滔天,有这么个金大腿搁在自己面前,不抱白不抱。 屋外已经泛起鱼肚白,秦窈边想,边倚在窗前的软塌上,慢慢阖上了眼。 这一觉她睡得很沉,被杂沓的脚步声惊醒时,盯着突然出现在房间里的一行人,迷糊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里不是她现代的家。 她穿越了,还在穿越头一天嫁了人。 来人一行五个,看打扮应该是王府里伺候的丫鬟。 打头的那个更体面些,像是个管事的,正指挥着另外四人,为床上的平王洗漱。 秦窈远远望了眼平王的气色。 对方脸上终于有了血色,比她睡前又好了些。 丫鬟们忙中有序地为平王洗漱更衣,半点儿没有要搭理秦窈的意思。 秦窈身为现代人,也没有要人伺候起床的习惯。等几人忙完了,她正打算问问自己的嫁妆在哪儿,好歹先把身上沾满药味的喜服换下来。 只是话还没出口,就先被管事的丫鬟教训道:“作为新妇,成亲次日是要给婆婆敬茶的,你却这时候还不起身,知道的说你是乡下来的,不懂规矩,不知道的,还当你是对夫人不满,学着乡野恶妇的做派,故意不敬婆母呢。” 是熟悉的故意寻衅的语气。 昨天晚上,几个侍妾也没少用这样的语气嘲讽秦窈。 但侍妾们嘲讽的,是原主真正做过的事,秦窈如今成了原主,受几句嘲讽也不亏。 眼前这位管事丫鬟左一句“不懂规矩”,又一句“不敬婆母”,却句句无中生有。 屋子的博古架上摆着一个五轮沙漏,显示现在的时间刚过辰时。 即使她再晚一刻钟起床,等收拾停当,去敬茶也不晚。 她初来王府,一应陪嫁物品和下人全都不知所踪,身边没有替换的衣裳,连谢夫人房门朝哪儿开也不清楚。 只一个劲地催她去敬茶,却没个指引的人,摆明是故意刁难。 而且,对方话里浓浓的对乡下人的鄙夷,也让秦窈十分不喜。 她神色微冷,盯着管事的丫鬟道:“据我所知,忠勇侯也是乡野出身,你一口一个乡下来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对忠勇侯有什么怨言,瞧不起他的出身呢。” 忠勇侯是平王的生父。 他无父无母,生于乡野,却能文善武,戍过边,守过城,救过皇上的命,一生虽然短暂,却灿若云霞。 唯一不算光彩的,就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出身了。 秦窈依样学样,也毫不客气地往管事丫鬟头上扣罪名。 对方吃了一惊,慌忙解释道:“我并不是这个意思……” “还有,”秦窈扬声打断她,“我在乡下长大,有些规矩确实不大懂,你一个王府里的管事丫头,见了我既不尊称,也不行礼,这就是王府的规矩吗?” “我……” 对方再次想要开口,秦窈却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不管怎么说,我也是皇后娘娘亲封的平王妃,就连谢夫人,即使再不满,不也让我进门了?在这王府里,谢夫人是我婆母,平王是我夫君,他们二人我自然得敬着些,但你区区一个奴婢……” 秦窈故意顿了顿,语气陡然变得阴森起来,“你该听说过,在秦家的时候,惹我不快的婢女会有什么下场。” 第5章 陪嫁 和平王一样,秦窈同样恶名远扬。 才回兆京半年,半个城的人都知道她人丑心毒,爱好折磨身边的婢女,其中一人不堪忍受,险些寻了短见。 秦尚书还因此被人参了一本,理由便是治家不严,教女无方。 故意挑衅秦窈的丫鬟名叫水芝,并不是王府的管事,却是谢夫人跟前伺候的大丫鬟,因为有几分体面,和王府的管事也差不多。 皇后赐婚的懿旨一出,谢夫人便差人仔细查了秦窈的生平。 水芝侍奉在侧,也跟着听说了不少秦窈的恶毒事迹。此时被对方冷沉沉地盯着,还真有些脊背发凉。 让她陡然想到了平王。 王府里少有人敢和平王对视,平王目光锐利,认真看一个人的时候,仿佛下一刻就要把十八般刑具在对方身上用个遍,而秦窈刚才的眼神,竟像了平王七八分。 有一瞬间,水芝觉得,秦窈和平王还真是天生一对,女魔头配活阎罗,再般配不过了。 想到自己到底只是个奴婢,而秦窈再不受谢夫人喜欢,好歹也有个王妃的名头,不是好拿捏的。 水芝最终低头服软道:“奴婢知错了,刚才只是担心王妃误了敬茶的时辰,一时心急,口不择言说错了话,还请王妃见谅。” 说着,屈膝向秦窈行了一礼。 屋内其他四个丫鬟,见水芝行了礼,彼此对视一眼,也跟着行了万福。 只是,四个小丫头还好,水芝的万福礼却十分潦草敷衍。 秦窈冲水芝啧了一声,道:“想要我见谅,好歹先把礼行好了,你那膝盖是不会打弯吗?” 水芝咬了咬牙,重新行礼。 这次郑重多了,姿势也堪称标准。 秦窈却摇摇头:“还是不好,再来。” 水芝气得直掐自己的手心。 她知道秦窈是在故意为难自己,但奈何秦窈是主她是仆,自己又不占理在先,只能继续忍耐,规规矩矩又行了一礼。 秦窈仍是不满,道:“再来。” 水芝一连行了二十来个万福礼,秦窈才终于点头,饶了她。 本朝极少行跪礼,万福礼只需屈膝躬身,做起来并不费力,但连着屈膝二十多下,还是会双腿发颤。 水芝起身的时候,几乎站立不稳,脸上没了一开始的神气,再看向秦窈时,目光带上了一丝忌惮,以及掩饰不住的不甘。 秦窈教训够了人,便不再理会对方,随手指了个小丫头给自己领路,出门找自己的嫁妆去了。 因为婚事匆忙,秦家又对原主的所作所为失望透顶,为她准备的嫁妆十分随便。 陪嫁的财物仅有十二抬,还都是些她往常穿戴过的衣衫首饰。 这在动辄上百抬嫁妆的兆京城里,可谓十分寒酸了。 除此之外,另有陪房三人。 其中一人是原主从乡下带来的丫鬟,另外两个则是秦府里的嬷嬷。 俩嬷嬷虽是陪嫁,身契却被秦府攥着,明面上是跟来伺候的,实际却是监督原主,谨防她再做出给二皇子下药这样的蠢事。 秦窈跟着领路的小丫鬟,七拐八拐地往前走,却是越走越偏,路旁尽是废石荒草。 就在她怀疑小丫鬟是不是故意带错路的时候,对方终于停在了一处院门前道:“就是这里了。” 小丫鬟话音刚落,就见院子里一阵风似的跑来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边跑,嘴里还边喊着:“小姐你可算回来了,我等了你一整晚!” “这里的人真是可恶,把我们带到这儿,直接从外面锁了院门,不许我们出去找你,直到半刻钟前才重新把院门打开……” 待跑到跟前,小姑娘抱怨的话却突然消了声,改盯着秦窈的脸颊看,眼眶瞬间就红了,带着哭腔问:“小姐的脸怎么了?可是被人打了?怎么兆京城的人都这么坏,都要欺负小姐! “都怪我没保护好小姐,我就不该听钱嬷嬷的话,昨晚就是把院门给撞烂了,我也要去找你的……小姐在秦家受欺负,来了王府也受欺负,还不如咱们一直待在乡下呢……” 小姑娘一句接着一句,秦窈甚至都插不上嘴回答她。 她自责又委屈,说的话却明显颠倒黑白。 秦窈一进平王府就挨了耳光,确实算受了欺负,但原主在秦家时,除了和平王的婚事自己做不了主,向来都只有原主欺负旁人的份。 谋害嫡姐、逼得婢女寻短见,这些事可都不是假的。 小姑娘扯着秦窈的衣袖,来来回回地打量她,似是在检查她身上还有没有别的伤。 秦窈不喜与人过分亲近,但看着对方的黑眼圈和红眼眶,也狠不下心推开她。 这小姑娘便是原主的陪嫁侍女,名叫小莹,比原主略小几岁。 原主在乡下舅舅家长大。 舅舅一家虽是小门小户,和秦家的尚书府没法比,但原主也是过得小姐日子,跟前并不缺伺候的人。 小莹是原主奶娘的女儿,知事后便做了原主的婢女。 因为力气奇大,原主觉得能有些用处,便带她一道来了兆京。 在原主的记忆里,小莹能轻松举起两百斤的石锁,方才她说要把院门撞烂,那是真的能撞烂。 小莹对原主很是忠心,只是她性子憨直,秦窈便没和她多说昨晚的事,搪塞道:“昨晚天黑,我不小心摔了一脚,磕伤了脸,不是什么大事,你快把眼泪收回去,我这新婚头三天还没过呢。” “小姐说得对,大喜日子,见眼泪是不吉利的。”小莹仰头,硬生生把快要掉出眼眶的泪珠给憋了回去。 她信了秦窈的话,急忙把秦窈扶进屋,转头又去找消肿的药膏,口里还嘟嘟囔囔道:“瞧着平王府气派,原来晚上却不舍得点灯,竟是比乡下人还要吝啬。” “……”秦窈竟一时分不清,小莹是真的在抱怨平王府吝啬,还是在暗讽她找的借口太烂了。 “哎呦,祖宗,你可算是回来了!” 秦窈刚在屋内坐定,又有一胖一瘦两个嬷嬷快步迎了出来。 其中富态的那个边走边说道,“快瞧瞧我们这眼下的青黑,昨晚一直见不到姑娘身影,忧心到觉也不敢睡,生怕姑娘在那边儿有个好歹。现在看来,姑娘倒是平平安安的,好赖昨晚让人传句话来,也不至于让我们这把老骨头白等一整晚。” 第6章 敬茶 来人是原主的另两个陪房,说话的那人姓赵,体形微胖。 另一个瘦削的姓钱,约是年纪大些,也可能是太瘦了,瞧着比赵嬷嬷要老相许多。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秦窈跟前,眼下都是一片青黑,看来昨晚确实没怎么睡。 但对方担忧的可不是秦窈会“有个好歹”,而是秦窈会在她们看不见的时候,做出什么荒唐事,连累秦家“有个好歹”。 否则也不会满口怨言,在自己被锁在院子里的情况下,还以为秦窈能支使动王府的下人传话。 不等秦窈开口,赵嬷嬷又连声问道:“姑娘昨晚一夜未归,我们也没能在跟前伺候,可发生了什么?” 秦窈斜睨她一眼,反问道:“新婚之夜还能发生什么?” 按常理来说,新婚之夜,洞房花烛,自然是新人圆房的时候。 但昨个平王府没有一丝喜气,也不待客,明显不是正经娶妻的样子,更加之平王病重,怕也没力气圆房。 赵嬷嬷知道秦窈在敷衍自己。 她撇了撇嘴道:“姑娘别嫌我问得多,我也是奉了家里老太太的命,这里不比咱们秦府,姑娘年轻,难免有不周到的地方,你仔细告诉我昨晚的事,若有行差踏错,咱们也能及时找补不是。” 秦家老太太是秦窈的祖母。 原主刚回到秦家,就把家里闹得鸡犬不宁。 秦老太太本就对她十分不满,在原主勾引二皇子一事败露后,若不是有皇后赐婚,都打算直接让原主“病逝”了。 原主嫁来平王府,秦老太太仍不放心,指派赵钱两位嬷嬷随时随地监视原主,以掌控原主的一言一行。 秦窈却不想做她们操控的傀儡。 她轻笑一声道:“赵嬷嬷也是经过人事的,新婚之夜,自然是要夫妻敦伦,你要我仔细告诉你,是要听我讲我如何伺候平王,还是平王在床上表现如何?” “你!”赵嬷嬷没料到她说话毫无顾忌,当即臊得老脸通红。 羞怒道,“听听,这哪里是官家小姐会说的话!果然是乡野间长大的,学了市井妇人的习气,粗俗不堪,但凡你能有大小姐十之一的端庄,何至于让老太太和我等如此操心!” 秦窈道:“我就是这么粗俗,改是改不了,嬷嬷要是忍不了,尽早回秦家去,反正你的身契也不在我手里,随时都能走。” 赵嬷嬷开始哭天喊地:“我是托家里老太太的吩咐,才多嘴问姑娘几句,姑娘这般糊弄我,想是出嫁了,就不把老太太当回事了?” 秦窈道:“嬷嬷这话好没道理,你问了,我也答了,偏你不信,我能有什么办法?” 赵嬷嬷被气得要死,待还要再哭,却被一直没有说话的钱嬷嬷拦住道:“王妃该去给谢夫人敬茶了,耽误了时辰,谢夫人那儿不好交代。” 赵嬷嬷像是有些忌惮钱嬷嬷,被对方警告似的盯着,不甘不愿地收了声。 秦窈看了瘦削的钱嬷嬷一眼。 钱嬷嬷对上她的视线,不卑不亢地躬了躬身,请她到梳妆台前,要为她梳头上妆。 秦窈不会梳古代繁复的发髻,索性便在铜镜前坐下,任由对方施为。 赵嬷嬷原地踟蹰了一会儿,也悻悻上前,帮着一起梳头。 这会儿她已经冷静了下来,心里不由纳闷。 这位乡下来的姐儿,虽然以前说话也惯爱顶撞人,但从没像今天这么伶俐过,噎得她几乎接不住话。 说对方言语粗俗吧,几句话间流露出的气势,反倒有了官小姐不怒自威的架势。 她觑眼打量铜镜里的秦窈。 人还是先前那副丑样子,但又好像有哪里不同了。 秦窈察觉到赵嬷嬷打量自己,但对方识趣不再说什么,秦窈也就没理会。 面前的铜镜里映出她现在的一张脸,又胖又圆,勉强能看出五官底子不错。 不至于像侍妾们说的那样丑,但因为实在太胖子,也没法昧着良心说好看。 否则,原主勾引二皇子也用不着靠下药了。 这不是她原来的脸。 但仔细端详一会儿后,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竟觉得镜中人的五官,好似也带着点她原来五官的影子。 只是自己从没这么“丰满”过。 记忆里,原主住在乡下时,身材也算苗条,回了秦家以后,才开始渐渐发胖。 一开始,原主以为是秦家的饮食太过丰盛,自己贪吃才会长胖。 后来她仔细控制食量,体重却不减反增,气得原主只差要绝食了。 直到原主的母亲劝她说,可能是水土不服,适应一段时日也许就好了。原主这才稍稍放宽心。 可这一适应就是半年。 原主仍是一日胖过一日,半点儿没有要瘦下来的意思。 作为一个医生,秦窈断定,原主的体型和水土绝对没关系。 刚好闲着,她顺手给自己诊了个脉。 这具身体气虚体寒,血气瘀滞,这才是导致原主持续变胖的原因,也就是现代人常说的内分泌紊乱。 想要减肥,得先调气血。 中医最善调理,秦窈在脑海里迅速拟定了药方。 只可惜她的空间医院里没有中医部,得挑个时候,让小莹去帮自己抓药。 秦窈正想着小莹,小莹刚好取药回来。 钱嬷嬷接过药,帮秦窈擦了伤处,没问伤是怎么来的,只交代小莹说:“去给王妃挑件素净的衣裳,虽是新婚,但平王还病着,不能穿得太花俏。” 小莹挑了套藕荷色的衣裙,不华丽,但也不至于太过素净。 秦窈在三人的服侍下,很快收拾妥当,带上钱嬷嬷和小莹出了门。 她本来只想带上小莹。 奈何她们俩都不懂敬茶的规矩,只好再带上钱嬷嬷,以免出岔子。 给一个路过的婆子塞了块碎银,三人成功问到了谢夫人的住处。 可等她们赶到,却被拦在了门外。 “夫人尚未收拾妥当,还请稍等片刻。” 拦门的丫鬟话音刚落,就见对面转角处,逶迤走来几个人,打头的女子二十来岁年纪,容貌清丽,身材略微有些矮小。 “是少夫人来啦,快进屋里说话。”丫鬟们瞬间换了张脸,喜笑颜开地迎上去,簇拥着来人进了屋。 区别对待可谓十分明显。 第7章 装晕 秦窈没问为什么别人能进她不能。 以谢夫人对她的厌恶,问了也是自讨没趣,不过是对方的又一次为难罢了。 倒是一旁的钱嬷嬷怕她冲动,小声在她耳边劝道:“王妃别多想,方才进去的是谢夫人的侄媳妇萧氏。 “谢夫人有位娘家侄子,这几年在兆京备考,一直住在王府。平日里平王公务繁忙,多是侄子谢允书陪伴谢夫人左右,谢夫人待之与亲子无异。萧氏正是谢允书的妻子,也常侍奉在谢夫人跟前,谢夫人待她难免比待您更亲近些。” 秦窈并没多想,只在钱嬷嬷提起谢允书的时候,稍微走了会儿神。 昨晚在平王房中,谢夫人脸上的担忧不假,但自始至终都没近前看过平王。 喂药清理这些活儿,也全都假他人之手,不像寻常母子那样亲近。 平王的生父忠勇侯,为保护今上而亡,膝下只留有平王一个子嗣。 皇上便把还是幼儿的平王召进宫,放在自己跟前,亲自抚养。 平王在宫里长大,直到封王才搬进宫外的府邸,谢夫人却居住在宫外,也就每年年节时候,能进宫看望儿子。 母子久不相处,彼此不亲近也在情理之中。 谢夫人会把侄子当儿子看待,兴许是膝下寂寞,把对儿子的感情移情到了侄子身上。 秦窈望着面前紧闭的房门,只能继续等待。 只是这一等,就等了半个时辰。 谢夫人的早膳都撤了下去,还是没有让秦窈进屋的意思。 秦窈的新身体体质虚胖,早起又没来得及吃饭,空腹站了这许久,两只脚都软了。 小莹见秦窈身子趔趄了下,忍不住心疼道:“我看谢夫人根本就没打算见小……王妃,咱们还是回去吧。” 早上出门的时候,钱嬷嬷特意纠正过她对小姐的称呼,险些又要叫错。 她也看出来,谢夫人是在故意为难她们,拉上秦窈就要往回走。 “再等等!” 钱嬷嬷拦下小莹道,“谢夫人是听了些不好的传言,才会对王妃有成见,我也知道王妃受了委屈,但谢夫人到底是平王的母亲,是长辈,王妃多恭顺些,天长日久的,等谢夫人看到王妃的真心,自然就不会再针对王妃了。” “你说的倒轻巧。”小莹不赞同钱嬷嬷,却又不善口舌,不知道该怎么辩驳她的话,便拿眼瞪她,不肯妥协。 钱嬷嬷气道:“新妇不给婆婆敬茶,传出去,还嫌王妃的名声不够坏吗?就这么回去,反多给了谢夫人一个刁难王妃的理由。” 俩人对峙着,互不相让。 秦窈听得出来,钱嬷嬷对小莹说的那些话,其实是拐弯抹角讲给她听的。 此时直接掉头离开,自然不行。 但她也不想像钱嬷嬷说的那样逆来顺受。 她原本以为,谢夫人即使再不待见自己,至少看在皇后赐婚的份上,让她在院子里站半个时辰,也够立威了。 现在看来,谢夫人比想象中还要厌恶自己。 只盼着平王快点儿醒来,看在自己救命之恩的份上,能调停一下她和谢夫人的“婆媳关系”。 否则,总是被谢夫人这么针对,她可有点消受不了。 ---------- 一门之隔的屋内。 谢夫人被侄媳妇萧氏伺候完早膳,听说平王今早的气色比昨天好了许多,脸上不由带上了几分笑意。 萧氏又捧来盏茶给谢夫人漱口,见谢夫人此时心情不错,便试探着说道:“姑母,平王妃在外头站的也有些时候了,是不是该叫人进来了?” “先让她站够一个时辰再说。”谢夫人冷哼一声,指了指一旁的水芝说,“这才刚进门,就教训起我的人来了,不好好杀杀她的威风,来日怕不是要骑到我的头上去!” 被指的水芝装模作样地揉了揉双膝,自责道:“都是我的错,我只是想提醒王妃不要忘了给夫人敬茶,却嘴笨不知哪里说错了,误让王妃以为我是看不起她。 “王妃罚我,我不敢有一句怨言。只是没想到她突然提起已经仙逝的侯爷,说咱家侯爷是泥腿子出身,整个王府身上的泥还没洗干净呢,没资格瞧不起她。” 水芝早上被秦窈教训后,敢怒不敢言,心情郁郁地回到谢夫人院里,恰被谢夫人问起为何在平王那儿耽误了这么久。 她当即便添油加醋,把秦窈罚自己一遍遍行礼的事说了。 她是奈何不了秦窈,但谢夫人这个婆母却能。 眼下,谢夫人听完她的话,脸色更沉了几分,气道:“侯爷于国有功,是皇上亲封的忠勇侯,她烂泥一样的人,也配和侯爷相提并论?真是轻狂到没边儿了!给我把窗户打开,我要盯着她罚站,也趁此机会,让她好好学学王府的规矩!” 萧氏本就是个小心翼翼的性子,再加上客居王府,见谢夫人变了脸色,也不敢再劝。 只在心里叹了口气。 来时,她在门口看见秦窈,对方目光澄澈,倒不像传言中那样可恶。 此时,水芝已经手脚麻利地打开了谢夫人面前的窗户。 站在窗前,刚好能看见院子里秦窈三人。 秦窈正被婢女搀着,面露疲色。 想到自己早上行的二十几个万福礼,水芝顿觉痛快不少,嘴角不由扬起一抹得意的笑。 屋外的秦窈似有所感,突然抬头,和立在窗前的水芝对上视线。 水芝猝不及防,来不及收回脸上的得意之色,但仗着有谢夫人撑腰,也不怕被秦窈看见。 她正站在窗前,背对屋内众人,除了秦窈,旁人也看不见她脸上的神色。 反正已经被撞见,她索性摆明了,自己就是要看秦窈的笑话。 谁知下一瞬,秦窈忽然也朝她笑了一下,随后双眼一闭,人直挺挺倒了下去。 水芝下意识惊呼出声。 谢夫人和萧氏闻声看去,也吃了一惊。 萧氏要叫人去请郎中,却听水芝说道:“今天天气宜人,不冷也不热的,以王妃这么壮的体格,就是在院子里跪半个时辰,也该经受得住才是,何况身边还有婢女服侍着,别不是装晕的吧?” 谢夫人回神一想,也觉得秦窈像是装出来的。 谢夫人没有公婆,丈夫生前也无妾室庶子,后院关系简单,但她在云州的娘家,却是个大家族,后宅里的阴谋阳谋也见识过不少。 秦窈连已经过世的侯爷都不尊重,不满自己让她久站,故意装晕,也不是没可能。 第8章 心机 水芝一直留意谢夫人的神色,趁机又从旁说道:“我一直站在窗前,看见王妃倒下的时候,对着窗户笑了一下,笑容十分灿烂,一点儿也不像是身上有病痛,会晕倒的样子。” 虽然那抹笑意稍纵即逝,但因为当时两人正对视,她看得十分清楚。 秦窈为何发笑? 自然因为她在装晕,认为这样就能糊弄住自己和谢夫人,才会得意地笑出来。 谢夫人本还有一丝不确定,被水芝的话引导,顿时十分肯定秦窈就是装晕的。 “耍心机耍到我跟前来了?”谢夫人大为光火,直接带上人,风风火火地出了屋,疾走至秦窈跟前,吩咐左右道:“给我狠狠掐她的人中,我倒要看看她是真晕还是假晕!” -------- 秦窈毫无预兆地晕过去,钱嬷嬷和小莹也吓了一跳。 两人正要央门口值守的婢女,向谢夫人交代一声,要先带秦窈回去看诊,转头却见谢夫人已经带人走了过来。 看那来势汹汹的样子,钱嬷嬷顿感不妙,等听了谢夫人的话,更是整颗心都提了起来。 说实话,秦窈晕倒的时机实在太巧了,她也有点儿怀疑秦窈是不是假装的。 在秦家的时候,秦窈也不是没用过这种招式撒泼。 眼见谢夫人的人要动手,钱嬷嬷怕秦窈受不住疼暴露,想自己代劳,却被水芝一把推开,用染着丹蔻的长指甲,朝秦窈人中狠狠掐了下去。 那股狠劲,钱嬷嬷看着就觉得疼,好在秦窈连手指都没动一下。 看来是真晕了,也幸好是真晕了。 否则,新妇不给婆母敬茶,还故意装晕,是谓大不孝。 连秦家都会受连累,被人质疑家风不正。 钱嬷嬷暗自松了口气。 水芝却拧着眉,还要再掐:“刚才是用劲儿小了,我再试一次。” 她伸出的手却被小莹一把捉住。 小莹手上用力,水芝当即惨叫出声,待甩开小莹,白嫩的腕子上便多出了五道青紫的指印,看起来十分可怖。 小莹把秦窈护在怀里,不准旁人靠近,带着哭腔问谢夫人说:“如果王妃一直不醒,难道就要这样一直被掐下去吗?” 秦窈鼻下已经被掐出了一道血印,谢夫人看着,再次犹疑起来。 她没理会小莹的质问,而是反问水芝道:“你不是说亲眼看见王妃装晕的吗?” 水芝脑海里又浮现出秦窈的那抹笑,笃定道:“她就是装的,我看得真切,不敢欺瞒夫人。” 钱嬷嬷会被秦家派来王府,自然不是只会做小伏低之流。 见状,她直接跪地说道:“夫人明鉴,王妃已经被掐出了血印子,如果不是真晕过去,怎么能忍住一动不动?夫人千万不可听信小人之言,既伤了王妃,也伤了秦家和皇后娘娘的心。” 这是在拿秦家和皇后来威胁自己呢。 谢夫人心中冷笑。 若她儿子还好好醒着,什么秦家和皇后统统不足为惧。 若她儿子不幸死了,死者为大,就算她强逼秦窈陪葬,以皇上对平王的器重,把平王妃送下去照顾平王,皇上也不会多说什么。 毕竟早先皇后的赐婚懿旨上说了,钦天监为平王和秦窈卜过八字,两人是百年难得一遇的佳偶,合该生死相随。 但现在她儿子恰好半死不活,不能自保——秦家和皇后都是有势力的,她怕会有小人等不及儿子病死,要先下手,不得不顾忌一二。 权衡之下,她最终说道:“请太医来看吧。” 为了方便医治平王,皇上特派太医常住王府,请过来倒不麻烦。 真晕还是假晕,脉象上总会有所不同,太医一诊便知。 谢夫人叫人把秦窈暂时抬进耳房。 不一会儿,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太医,便被婆子引着走了进来,见过礼,便开始为秦窈诊脉。 一屋子人都静静看着,谁也没有出声。 水芝站在最前头,见太医诊完了右手又诊左手,好一会儿没个定论,心头忽然就忐忑起来,眼皮也跟着跳个不停。 终于,老太医收起脉枕道:“王妃气血瘀滞,阳虚体弱,加之受了疲累,故而晕厥……” “这不可能!”水芝失声打断老太医,满脸不可置信,“我明明亲眼看见她……” “你闭嘴!还嫌不够丢人吗?”谢夫人厉声喝止她,脸色同样难看。 要不是水芝口口声声坚称秦窈装晕,她也不会摆这么大的阵仗,要抓秦窈现行,结果反自己闹了个没脸。 她勉强压下心头羞怒,问老太医说:“王妃的病要紧吗?” “算不得什么大病,但若不仔细将养,小病恐成大患。”老太医察觉到屋内气氛不对,也不多看多问,如实报过秦窈的病情,便告退道,“微臣这就下去拟药方,让药童尽快熬好送来。” 待其退至屋外,谢夫人没了顾忌,抬手便给了水芝一耳光,怒道:“我见你伶俐,才抬举你到我身边做事,可你倒好,事情没办成几件,整日里只知道搬弄是非,你自己在王妃那儿受了罚,心里不痛快,转头便来我跟前挑拨,蛊惑我替你出气,真是生了条巧舌,可惜却是个脏心烂肺的玩意儿!” 水芝本是王府里的二等丫头。 前些时日,谢夫人身边得用的大丫鬟请长假,回乡探病去了,谢夫人见水芝一张嘴能说会道,常常能哄自己开心,便抬举她顶了对方的缺。 谁知却是个不堪用的,害她当着秦家奴仆的面出丑。 尤其是那个叫小莹的丫头,在听到太医说秦窈是真晕以后,可是一直在偷偷拿眼瞪她呢。 水芝被打懵了,愣了一瞬才哭着解释道:“夫人你信我,我真的没看错,王妃晕倒的时候真的对我笑了,还笑得十分挑衅,谁能知道她是真晕,我也是被她骗了……” 说到这儿,她忽然灵光一闪,恍然大悟道:“是了,她是故意冲我那样笑,故意让我以为她是装晕的……” 她越说越激动,谢夫人却半个字也不再信她,吩咐身后的婆子说,“先把人带去下房,看在她伺候过我一场的份上,不用用刑,叫她爹娘来把人领回去,今后不准再来王府当差。” “不要!”水芝见两个婆子要带走自己,彻底慌了。 自己只是厌恶秦窈。 厌恶她声名狼藉却依然能嫁进王府,哪怕进门就要做寡妇,也不是自己这样的人能肖想的。 可怜自己样样都比秦窈好,却只是伺候秦窈的命,还要被秦窈故意为难。 自己找谢夫人告状,不过是想谢夫人替自己出口气而已,怎么就闹到了这个地步呢? 第9章 逗狗 水芝顾不上再解释,苦苦哀求道:“夫人,奴婢知错了,再也不敢了,求夫人不要赶我走,我家中父母早就不在了,哥嫂都是无赖,被赶回去,哪还有命活?” 谢夫人却不为所动,差人堵上她的嘴,连拖带拽地带了下去。 谢夫人又扫视屋内其他人,警告道:“今天的事,全怪小人搬弄是非,谁也不准再提,日后若叫我听到什么闲言碎语,别怪我不客气。” “尤其是你们俩,”她的目光停在钱嬷嬷和小莹身上说,“既然跟着你们主子来了王府,今后就是王府的人,什么话该说,什么事该做,自己掂量着点儿。” 众人喏喏应是。 小莹心有不甘,被钱嬷嬷悄悄扯了一把,才跟着嗯了一声。 一场闹剧就此落幕,谢夫人遣退众人,一个人回了房间。 昏迷的秦窈被背回自己的小院,萧氏也带着自己的仆婢往回走。 她和夫君谢允书住的院子,距离谢夫人处并不远。 路上,婢女如琴向萧氏小声感慨道:“水芝搬弄是非,固然可恶,但她也是个可怜人。” 她道:“我听人说,她哥嫂忒不是东西,父母刚一过世,就张罗着要赎她回去,让她嫁人。要是嫁个好人家也就罢了,她哥嫂却要把她许给一个一连克死三任妻子的老鳏夫,说是克死,保不准是被打死的呢。不过是那家人肯多给银子,她哥嫂就要把亲妹妹往火坑里推。 “好在当时水芝做了谢夫人的大丫鬟,每月的月钱,加上谢夫人时不时的赏赐,收入可观,她哥嫂得了这份钱才没硬逼她,这次被撵回去,怕是不嫁也得嫁了。” 萧氏听了,也很同情水芝,但还是问了句:“她方才面对王妃时如此硬气,咬死了王妃是装晕的,怎么面对哥嫂就硬气不起来,任由他们拿捏了?” “这……”如琴说不出个所以然,讷讷道,“谁知道她今天犯了什么糊涂?” 萧氏想了想说:“或许她没犯糊涂呢?” 如琴是萧氏从老家云州带来的丫鬟,萧氏虽谨小慎微,却爱和她说些体己话。 她轻声道:“如果水芝没撒谎,王妃在晕倒前确实对她笑了,故意误导了她,才让她以为王妃是在装晕……” 王妃这一晕,敬茶省了。 对她不敬的水芝受了责罚,被撵出府。 就连谢夫人,没及时给儿媳请医,脱不了有故意为难之嫌,多少有碍名声,规矩没立成,也反被将了一军。 可谓一石三鸟。 如琴听懂了萧氏的未尽之言,后怕地拍了拍心口说:“如果真是夫人猜的那样,也难怪外头有传言说王妃是个魔头了。这手段,连谢夫人都吃了亏,想来也只有平王能降得住她,咱们以后还是远着她的好。” 萧氏反而觉得秦窈与传言不符。 秦窈连水芝的反应都能算计在内,如此缜密的心思,怎么看都不像是会把婢女逼到自杀,闹得满城流言的人。 主仆俩正说着话,忽然听见几声尖利而又急促的狗叫。 两人都被吓得一个激灵。 待分辨出叫声是从她们院子里传来的,萧氏当即加快脚步,急急回到院子里,朝当值的人问道:“哪儿来的狗叫得这么厉害?赶紧叫人撵出去,夫君正在书房用功,别吵到他读书。” 被问的下人却一脸为难道:“这几只狗就是公子叫人找来的,说是读书读累了,拿来逗趣玩的。” 对方口中的公子,指的便是谢允书。 萧氏闻言愣了一下。 她记得,谢允书并不喜欢猫啊狗啊这些东西。 但她还是很快改口道:“一味读书也不好,逗逗狗,放松放松心情也是应该的。” 谢允书这几年都在兆京读书备考,今年是他第三次下场,可惜又没考中。 萧氏也担心他多次考试失利,会心情郁结,眼下既然他想松快一会儿,萧氏自然不会阻止。 只是,这些狗叫得也太凶了。 她问句话的功夫,又听见七八声狗吠,声声凄厉,十分渗人。 声音正是从谢允书的书房传来的。 萧氏有心想去书房看看,但谢允书一向不喜欢旁人进他书房打扰,她只能吩咐面前的下人说:“你去书房门口伺候着,仔细留意书房里的动静,别让公子被咬伤了。” 对方领命而去。 萧氏这才回了自己屋里,又吩咐如琴找出几味补药,给秦窈送过去。 不管怎么说,她现在是秦窈的表嫂。 秦窈病了,她也不能不闻不问,至少面子上该有的礼数不能少。 -------- 说到秦窈,她醒过来时,天色已经将近黄昏。 刚一睁开眼,她就被小莹先灌了碗汤药。 药是补气养身的,正好对她内分泌失调的症。 倒省得她自己再抓药了。 “王妃突然晕倒,可是吓死我了。你是不知道,在你晕倒的时候,有个叫水芝的,非说你是装晕……”小莹喂完药,又愤愤不平地把早先的事说了一遍。 秦窈看着她泛红的眼睛,也不知她是又哭了,还是从昨晚到现在一直没睡,守着自己熬的。 但不论是哪种可能,都是因为小莹在担心自己。 秦窈还从没被人这么放在心上过,不由有些感动。 同时,也隐隐有些内疚。 她确实是装晕的。 只不过装得更逼真而已。 等在谢夫人门前的时候,她趁钱嬷嬷和小莹不注意,从医院空间里取出一根针灸用的长针,借着整理鬓发的动作,精准刺进自己耳后的安眠穴。 又在彻底晕过去前,把藏在手里的银针收回了空间。 安眠穴,顾名思义,只要施针得当,可让人立即陷入昏睡,与正常晕倒无异,几个时辰后会自然醒来。 清醒后,除了身体会虚弱一会儿,于健康无碍。 新妇给婆婆敬茶,却被婆婆虐待晕倒,任谁也挑不出她的错处。 如此,她就能光明正大地回去补觉了。 就算太医来查也不怕。 她这具身体本就有虚症,太医来查,只会证明她身体虚弱,晕的合情合理。 对水芝笑,也是她故意的。 她故意让水芝以为自己在装晕。 以水芝的性子,肯定会在谢夫人跟前告状,以谢夫人对自己的厌恶,也肯定会借机为难。 等谢夫人发现她是真晕的,为了名声,就会把所有过错都推到水芝头上,水芝就跑不了要受责罚了。 第10章 袖珍小狗 秦窈略感意外的是,水芝竟直接被赶出了王府。 水芝两次故意挑衅她在先,她并不同情对方。 她摸了摸自己这会儿还有些疼的人中,好歹这疼没算白挨。 秦窈又被小莹伺候着,用了些好克化的饭食。 等填饱肚子,她看了眼外头的天色。 这时候平王差不多也该醒了。 她对小莹说:“我已经没什么大碍,你去打听打听,平王现在怎么样了?” 小莹对她的话一向言听计从,什么也没问,起身就要出门。 “慢着,”秦窈解下自己的荷包递给她,“咱们在这儿人生地不熟的,见了人,先悄悄给对方塞块碎银子,才好问话。” 小莹年纪小,在人情上又单纯,秦窈便嘱咐了她两句。 等小莹接过荷包离开,秦窈也跟着下了床。 她昏睡了这么久,手脚都有些僵了,又刚吃过饭,便打算去院子里活动活动筋骨,顺便消消食。 谁知刚走到院子中央间,就见一团雪一样的东西,滚到了自己脚下。 低头去看,却是一只十分袖珍的小狗。 不过成人一个半手掌大小,通身雪白,玲珑可爱,只是毛发上沾了一块血一样的污渍,像是受了伤。 秦窈正要弯腰细看,小狗却忽地支起耳朵,飞快藏进了一旁的花丛里。 下一瞬,便有两个小厮急匆匆闯进院子,看见秦窈就问:“你瞧没瞧见一只小狗跑过来?个头只比巴掌大一点,浑身雪白。” 秦窈想到小狗身上血渍一样的东西,没回答他们的话,而是反问道:“你们是哪个院里的人?” “我们是在谢允书谢公子跟前当差的。”两人提起谢允书,眉眼间浮起一丝倨傲。 在这王府里,谁不知道谢夫人是把谢公子当做儿子来疼的。 更别说,平王现在病重,要是有个万一,谢夫人更是只能依靠谢公子了。 他们这些在谢公子手下做事的,地位自然也跟着水涨船高。 他俩没见过秦窈,不认得秦窈的身份,看她住的院子破败,只当秦窈是王府里新来的丫鬟,便毫不客气地支使她说,“刚才有人看见那只小狗跑进了这里,那可是谢公子的爱犬,谢公子这会儿正因为爱犬丢了发脾气呢,你快帮我们一起找。” 说着,其中一个已经抄起院子里的扫帚,往离他最近的花丛抽打过去。 花丛里本就不多的几枝花,登时被打得七零八碎。 秦窈看得直皱眉。 这么重的力道,若真抽在小狗身上,小狗肯定会受伤。 那只雪团似的小狗如果真是谢允书的爱犬,两人怎么敢如此粗暴? 别不是要抓回去虐待吧…… 秦窈目光冷了下来,朝两人呵斥道:“住手!” “想是我昨天才进门,你们还不认得我,我是平王妃,这里是我的住处,想要捜检我的院子,谢公子说了可不算!” 她声色俱厉地拦在两人面前,两个小厮一时被她给震住。 他们多少也听说过秦窈的一些传闻。 比如又胖又丑,心思歹毒什么的。 又胖又丑这点,确实和面前的人对上了。 两个小厮对视一眼,信了秦窈的身份,但神色间却不见有多少恭敬,只是暂时停住手说:“小人们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王妃,但谢公子着急找爱犬,还望王妃通融通融,我们找到那小东西就走。” 秦窈不着痕迹地朝小狗藏身的地方瞥了一眼,说道:“我今天生病了,心情不好,不想通融。” 她现在住的院子,也不知道荒废了多久。 里头的花草没人照料,长得东倒西歪,稀稀拉拉,小狗又一身雪白,特征明显,藏身的那束花丛根本挡不住它。 多亏两个小厮离得远,才暂时没发现端倪。 她本来就喜欢小狗,上辈子因为工作太忙,一直遗憾没能亲自养一条。 刚才匆匆一眼,那只小狗可爱又可怜的样子,就一直没在她脑海里消失过。 在没弄清楚小狗是不是被虐待了之前,她不会让这两人把小狗带走。 两个小厮没料到秦窈竟然拒绝得这么干脆,丝毫不卖谢公子的面子。 两人错愕一瞬,不想就这么离开,但也不敢硬来。 凑在一起商量了一会儿,一个留在院门口守着,另一个则拐去了谢夫人的院子。 秦窈看见对方离开的方向,不用猜也知道,是去谢夫人那儿请援兵去了。 事情闹到谢夫人跟前,谢夫人绝不会偏向她,搜查肯定是免不了了。 秦窈趁守在门口的小厮不注意,状似无意地走到小狗藏身的花丛边,悄悄拉起一边裙摆,示意小狗钻进来。 小狗体型娇小,她今天穿的衣裳恰好裙摆很大,小狗躲进她的裙子里,从外面根本看不出来。 等会儿即使有人来搜院子,也没认敢搜她的裙下。 但小狗却卧着不动,只歪了歪头,拿黑曜石一样的眼睛轻飘飘看了她一眼。 它身上毛发蓬松,趴着的样子,就像是一团可爱的棉花糖。 秦窈被它歪头的动作萌了一下。 为了不引起门口小厮的注意,也不惊到小狗,她又小心翼翼地比划示意了半晌。 小狗却依然无动于衷。 眼看请援兵的小厮就要回来了,秦窈有些着急,一时也忘了小狗听不懂人言,压低声音对它解释道:“谢夫人疼爱谢公子,又不待见我,等会儿肯定会派人搜院子,你要是不想被抓回去,就乖乖藏在我的裙子里,不要叫出声。” 话音刚落,小狗动了。 却是往后退了退,离她更远了一点儿。 秦窈甚至觉得,自己从小狗的眼睛里还看到了一丝嫌弃? “你能听懂我的话?” 她心下惊异,小狗刚才的动作神情,分明在表达对她提议的抵触。 听说有些动物确实很灵性。 她试探着,又小声对它说:“我不会伤害你的,这院子你也看到了,又破又小,根本藏不住东西,你如果不想藏在我的裙子里,我想帮也帮不了你,你就只能被抓回去了。” 小狗这次没再往后躲,而是审视地看着秦窈。 是的,审视。 秦窈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面前的小狗确实通人性。 第11章 毒虫 秦窈自己就是穿越来的,对遇到一只过于灵性的小狗,非但没觉得害怕,反而更加好奇喜爱了。 她提着裙子,静静地等待小狗做决定。 她虽然很喜欢它,但如果对方实在不想她帮忙,她也没办法。 小狗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最终抖了抖两只小圆耳朵,选择钻进她的裙子里。 秦窈刚藏好小狗,跑走的小厮就带着四五个人,又折返了回来。 其中一人是谢夫人院里的大丫鬟,秦窈早上刚见过。 如她所料,大丫鬟奉谢夫人的吩咐,专门带人来帮谢允书捉小狗。 秦窈这次没再阻拦,站在原地,大大方方地把人请进院子道:“虽然我没在院子里看见什么小狗,但如果谢夫人不放心,想搜便搜吧。” 谁也不会想到,小狗正乖乖藏在秦窈的裙底。 几个人把秦窈的小院翻了个底朝天,却连个狗影子也没见到。 谢允书的两个小厮心里存了气,故意把院子弄得一团乱,还趁机踹翻了秦窈的两箱嫁妆,假装失手打碎了几个青花瓷的茶盏。 秦窈冷眼看着。 趁他们在屋里闹得正尽兴,她从空间的儿科病房里,找出一只安抚小朋友用的白色布偶小狗,扔进一旁的花丛,随后惊呼道:“快来人,我刚刚看见一团白色的东西,躲进这里了!” 两个小厮闻声,立马从屋里跑了过来,嘴里连声问道:“在哪儿?在哪儿?” 秦窈往花丛深处一指,道:“就在那儿,小心别让它再跑了。” 顺着秦窈指的方向,两个小厮果然影影绰绰地看见一小片白色,确实是一只小狗的轮廓。 两人一前一后围过去,拨开花丛就要往上扑,可等把小狗捉住,却发现只是一只布偶。 他们找了一下午的狗,却一无所获,本就烦躁不堪,这会儿又空欢喜一场,两人泄愤似的,一把拧掉布偶小狗的脑袋,又把剩下的躯体扯了个稀巴烂。 两人对待一只玩偶都如此凶狠,可以想见又会怎么对待小狗。 秦窈目光更冷,面上却无辜道:“原来只是个布偶,是我眼花看错了。” 两个小厮觉得秦窈是在故意耍他们,但碍于身份,不敢质问,只能愤愤地把残破的布偶掷在地上,决定进屋再摔几件值钱的东西。 俩人转身要走,其中一个却突然惊叫道:“啊!我的手……我的手怎么突然肿起来了?还火辣辣的疼!” “我的手也是!好痒!”另一个也震惊地看着自己迅速肿起的双手,没忍住挠了一下,又立刻痛呼出声,“疼死我了!” 秦窈悄悄勾了勾唇角,继续无辜道:“花草里毒虫多,尤其我这院子很久没有人住过,没人打理,毒虫肯定更多,你们肯定是被毒虫咬了。” 见其他人被叫声吸引过来,她又大声说道:“毒性这么厉害,我看你们的双手都要烂掉了,不会传染吧?” 闻言,刚要围过来的人,齐齐往后退了两步。 会不会传染他们不知道,但这季节,正是蛇虫鼠蚁活跃的时候,被厉害的毒物咬上一口,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两个小厮此刻只觉得双手像有千万只蚂蚁在爬,痒得人头皮发麻,可轻轻一挠,又痛得钻心。早顾不上再找什么狗,哭嚎着跑去找郎中去了。 其他人见状,生怕自己下一刻也会被毒虫咬伤,便争相说道:“这里也搜得差不多了,并没见到什么小狗,咱们是不是再去别的地方看看吧。” 几人一溜烟跑了个干净。 小院里很快恢复清净。 见人走光了,秦窈先从空间里取出一只医用手套,小心把被撕碎的布偶狗收回空间,这才把裙子下的小狗抱了起来。 她刚才在布偶狗上做了手脚,喷了一种毒虫的体液。 这种体液虽然具有轻微毒性,但如果剂量恰当,能很好地消除一些炎症。 如果人体皮肤过量接触,则会出现荨麻疹一样的症状。 不过,即使不治疗,最多两天后症状就会消失。 就当是对那些人故意弄坏她东西的惩罚了。 小狗被秦窈抱住,探头四下看了看,见院子里的人都走了,蹬着小短腿也要从秦窈怀里溜走。 秦窈正把它举在半空,怕它摔在地上,弄伤自己,急忙把它揽在自己胸前,抱得更紧了些。 小狗贴上秦窈的胸口,瞬间僵直,毛都炸了起来。 秦窈觉得自己被嫌弃了,心里有些失落,把它举到自己面前说:“我只是想检查一下你有没有受伤,你想走,我不会拦你的。” 小狗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秦窈,像是听懂了,没再挣扎乱动。 秦窈再次感觉到了它的审视。 恍惚中,她竟然还从小狗的目光里,还感受到了一股似有若无的锐利。 但一只可可爱爱巴掌大的袖珍小狗,又能锐利到哪儿去呢?最多是奶凶而已…… 最终,小狗收起炸毛,重新放松下来。 秦窈读懂了它的意思,这是默认自己可以为它检查。 之前被小狗嫌弃的失落,瞬间一扫而空。 她借着检查,对小狗揉揉捏捏,把它全身都撸了个遍,才在它要再次炸毛前,及时收手。 一番检查下来,只有小狗的右前肢有些轻微挫伤,但并没有伤及骨头,也没有流血。 它毛发上的血渍虽然是狗血,但却是其他狗的。 这么小的袖珍的犬,不可能咬伤别的狗,那就是别的狗在受伤的时候,它不小心蹭上的。 秦窈心里有了不好的猜想。 或许谢允书的“爱犬”不止这一只,但其他的已经遭遇毒手,只有面前这只小可怜逃了出来。 确定小狗的伤并不影响行走,秦窈把小狗放回地上,不舍道:“你可以走了,往后可要小心点儿,别再被抓了。如果实在没地方去,也可以再回来找我。” 小狗抖了抖比一般犬只更为蓬松的毛发,漫不经心回视秦窈一眼,头也不回地走了。 用完就扔,毫不留恋,十分冷酷无情。 秦窈正在心里感叹,却见冷酷小狗没走出多远,突然吧唧一下,瘫在地上不动了。 她急忙上前查看,发现小狗是因为太累,走着走着睡着了,这才松了口气。 她把小狗抱回自己房间,笑着捏了捏它的耳朵说:“这可不是我强逼你留下来的,是你睡在我门口,自己赖上我的。” 第12章 丧门星 平王府主院。 金丝楠木的雕花大床上,昏迷了近一个月的男人,终于缓缓睁开了双眼。 “平王醒了!” 耳边是乱哄哄的惊呼,间杂着几声啜泣。 他第一时间抬起自己的右手,放在眼前看了看,随后,齿间冷冷吐出一个名字:“谢允书……” --------- 秦窈安顿好小狗,又简单收拾了一下被弄乱的房间。 小莹这才从外面回来。 她是一路跑回来的,一见秦窈,就先问道:“王妃你没事吧?我在回来的路上,远远看见,好几个人在路过咱们院门口的时候,都飞也似的跑过去,像是咱们院里有什么吃人的猛兽似的,吓我一跳。” 吃人的猛兽没有,不过有咬伤小厮的“毒虫”。 “我没事。”秦窈几句话敷衍过去,问小莹说,“打听到平王的消息了吗?” “打听到了,”小莹兴奋道,“平王醒了!王妃不用担心守寡了。” “不过我太笨了,连话也问不好,一直耽误到这会儿才打听到准确的消息,让王妃等久了。”她突然又小心翼翼起来。 这会儿天都快黑了,她在外面耽误的时间实在有些久,生怕秦窈会因此责怪自己。 秦窈早料到平王这时候会醒,只不过是让小莹去确认,因而对消息并不吃惊。 她看出来,小莹有点儿怕自己。 原主性格暴躁,对身边的人,即使是贴身照顾她的小莹,也经常呵斥。 小莹难免有点儿怕她。 但现在自己成了原主,秦窈不想小莹在自己面前太过小心翼翼,便夸赞她说:“平王那么厉害,身边的人口风自然很紧,你能打听到消息已经很好了,哪里笨了?” 小莹的眼睛猛地亮了起来。 自己竟然被夸了。 以前遇到这种情况,小姐只会骂她笨,今天还是她头一次被夸。 小姐似乎和以前不一样了,但她喜欢这样的改变…… 小莹忍不住也夸秦窈说:“王妃才是最好的。平王昏迷了这么久,王妃刚嫁过来,他就醒了,这就是乡下婆婆们说的旺夫命,谁娶到王妃,就是捡到了福气!” “快别往你主子脸上贴金了!” 小莹话音刚落,谢夫人突然带着一行人,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 她冷冷地打断主仆俩的互夸:“平王是思妩救醒的,跟她有什么关系?这才过门两天,王府大大小小出了多少事,她不克平王就好了,旺哪门子的夫!” 谢夫人突然造访,对着秦窈劈头盖脸一通训斥,搞得秦窈十分莫名其妙。 但她更在意的是,谢夫人说的那句“平王是思妩救醒的”。 思妩就是她同父异母的姐姐,号称兆京第一贵女的秦思妩。 秦窈向谢夫人确认道:“夫人是说,姐姐救醒了平王?” “不是她,你还真当是你的功劳?”谢夫人语带嘲讽,“思妩下午亲自送来研制的新药,平王刚服下,不久就醒了,不愧是神医的外孙女。你也该好好感谢她的,多亏她,你不用陪葬了。” 秦窈一时心情复杂。 她昨晚先给平王注射了解毒剂,在平王快醒来的时候,秦思妩又给平王服了药。 结果现在平王醒来,秦思妩成了平王的救命恩人,而她毫无姓名。 敢情昨晚她为平王彻夜未眠,都是白忙活了。 她整个人都有些不好。 但很快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有一点能确定的是。 自己是昨晚用的药,到今天下午的时候,平王本来就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就算秦思妩后来送来的药也能解毒,起效也不会那么快。 平王这次醒来,还真应该算是自己的功劳。 正常来说,医者为病人下药之前,即使知道对方患的什么病,也必须要先诊脉,才好确定服药剂量。 秦思妩来送药的时候,平王的脉象应该已经大有好转。 也不知秦思妩到底是行医不规范,忘了先诊脉,还是诊出了异常,却仍然让平王服用了带来的药…… 秦窈心思电转间,又听见谢夫人说道:“思妩是平王府的恩人,而你呢,从你进门到现在,满打满算也就一天一夜,结果我身边最得用的丫鬟被赶走,允书身边的小厮被毒虫咬伤,就在刚才,允书好好的,却平地摔了一跤,手都摔折了,偏偏折得还是右手,他是可要考科举的!” 秦窈回过神道:“可这些跟我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谢夫人怒视她,“水芝不是因为你被赶走的?那俩小厮不是在你的院子被咬伤的?有人看见小狗跑进了你的院子,偏偏却没找到,允书心里着急才会摔跤!你就是个丧门星!” 秦窈算是懂了什么叫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谢夫人心里认定这些都是她的错,她再怎么分辨也没用,索性便不再开口。 可看在谢夫人眼里,却觉得她是在故意漠视自己,心头愈加火大。 本来平王醒过来,谢夫人十分开心,可谁知刚看望过平王,回头就听说谢允书摔断了手。 太医说,谢允书的右手伤得极重,恢复不好,很可能会影响书写。 而谢允书是要考科举的人,如果书写受到影响,写不了策论,这辈子都要毁了。 她心疼得不行,又有些怀疑,好好的怎么平地上也能摔跤,而且还摔得那么狠。 直到听身边的人提了一句,“别不是被什么妨克了吧”,她瞬间醍醐灌顶。 平王府之前一直平平安安,可不就是在秦窈进门后,坏事才一件接一件冒了出来? 她就说,皇后绝不会这么好心为平王冲喜,送人来克他们王府还差不多。 而且,还有一件事她没说,她让专精妇科的太医,给平王的三名侍妾做了检查。 虽然时间尚短,不能确定有没有受孕,但也能看出个五六分。 三个侍妾,竟没一个像怀上的样子。估计也是被秦窈克的。 好在平王最终醒了过来。 太医说他身体已经大有好转,只要小心保养,很快就能痊愈。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秦窈真是丧门星,再克了平王。 她一刻也不想再把秦窈留在王府。 “来人,”谢夫人朝带来的人吩咐道,“帮王妃收拾东西,准备好马车,立刻送王妃回娘家去。” 她儿子已经醒了,不用再顾忌什么秦家和皇后了。 第13章 赶出王府 谢夫人一声令下,跟着的丫鬟婆子们便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开始收拾秦窈的东西。 估计她们也听说了小厮被毒虫咬伤的惨状,生怕惊动了不知躲在哪儿的毒虫,动作间都很小心翼翼,没再出现打碎茶盏,踹倒箱子的事。 半个下午不见的赵嬷嬷和钱嬷嬷,便是这个时候回来的。 两人姗姗而归,进门的时候,脸上还带着明显的笑意。 秦思妩下午来给平王送药,听说秦窈病了,便把她们叫去询问情况。 她们俩亲眼看见秦思妩救醒了平王,心下十分惊喜。 秦家原本以为,平王必死无疑,而平王府也会在平王死后,迅速没落。 送秦窈嫁过来,想的也只是秦窈在王府不惹事就好,根本没想过平王府能帮衬秦家什么。 但现在平王醒了。 权势滔天的绣衣卫指挥使,是她们尚书府的女婿,大小姐还是他的救命恩人。 有这两层关系在,平王必定会帮秦家更上一层楼。 秦家好了,她们这些做奴婢的自然也跟着好。 两人为秦家高兴,更为秦思妩骄傲,送秦思妩离开的时候,没忍住多送了一段路,因而这时候才回来。 回来的路上,她们还盘算着,今后该让秦窈怎么讨好笼络平王,谁知进门却看见一群人正帮秦窈打点东西。 一副要把秦窈扫地出门的样子。 两人脸上笑意一僵。 急忙上前给谢夫人行了礼,小心翼翼赔笑问道:“夫人这是做什么?” 谢夫人冷冷地扫了两人一眼,道:“回来得正好,你们也帮着一时收拾,务必赶在今晚宵禁前,把王妃送回秦家。” 赵嬷嬷眼皮一跳,勉强笑道:“夫人说笑呢,哪有大晚上回娘的家?明天才是回门的日子呢。” 新婚第二天,被连夜送回娘家,这和休妻也差不多了。 她悄悄瞪了秦窈一眼。 肯定是她们不在的时候,秦窈又做了什么蠢事,惹恼了谢夫人。 真是一会儿不在跟前看着,就不让人省心。 但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 钱嬷嬷也求情道:“不论王妃做错了什么,还请夫人看在我们家大小姐救了平王的份上,饶她这一回。” 谢夫人道:“思妩救了平王,平王府自会好好答谢她,但王妃的事却没的商量。 “而且,我听说思妩和王妃的关系并不好,王妃在秦家时,可没少欺负思妩,她又怎么好意思让思妩替她求情?” 最后一句话,谢夫人是盯着秦窈说的。 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赵嬷嬷和钱嬷嬷都不知道该怎么再开口。 两人原本高兴的心情,此刻已经荡然无存。 秦窈今晚真被送回秦家,秦家明天就会成为全兆京的笑柄。 如果再因为这件事,让秦家和王府有了嫌隙,那就更糟了。 她们奉命监督秦窈的言行,却出了这么大的纰漏,这让他们回去怎么给老太太交代? 两人又狠狠地瞪了秦窈一眼,示意秦窈去给谢夫人认错道歉。 秦窈视若无睹,对谢夫人说:“夫人让我离开,不敢不从,但夫人说我是丧门星,我却不敢苟同。 “钦天监说我的八字旺平王,平王能转危为安,夫人又焉知真不是我的功劳?就不怕没了我,平王会再次发病?” 离开平王府不算什么,秦窈在意的是秦思妩救了平王这件事。 她并不怀疑秦思妩在医术上的天赋,但作为解毒剂的研发者,她也比任何人都清楚,平王中的毒有多难解。 其实,昨晚她只给平王注射了一半的解毒剂。 碍于之前原主的名声,她担心平王醒来,不相信是自己帮他解的毒,便只给他用了一半的解毒剂。 一半的解毒剂,能让平王今天醒来,但身体只是暂时恢复,如果不能及时注射另一半,一个月内还会再次发病。 到时她便能当着平王的面,彻底医治好他,由不得他不信。 这本是她给自己留的后路。 如果一个月后平王发病,便说明秦思妩的药并没有用。 平王要想活下来,必然还要靠她。 她继续说道,“我今天离开,夫人再想要我回来,必须用王妃仪仗,昭告全城,沿路礼乐齐鸣,夫人亲自相迎。” 如果秦思妩的药确实管用,一个月后平王痊愈,她自然无话可说,毕竟她只救了平王一半。 但如果秦思妩的药并不管用—— 她总要为自己今日受的委屈讨个公道。 谢夫人被她坚毅而又自信的目光盯着,莫名有些心虚,竟愣怔了好一会儿。 等回过神的时候,秦窈已经径直走了出去。 谢夫人对着秦窈的背影嗤了一声道:“要我亲自相迎?做什么春秋大梦呢!” ---------- 小莹紧跟上秦窈,两人一起朝王府大门走去。 赵嬷嬷和钱嬷嬷也不情不愿地跟了过去。 一行人走到王府门口,外头早已经备好两辆马车。 秦窈四人登上其中一辆,另一辆也很快装上了秦窈的嫁妆。 马上就要到宵禁的时候,路上没有一个行人,车夫一甩鞭子,两辆马车便疾驶而出,朝秦尚书府赶去。 赵嬷嬷和钱嬷嬷,对秦窈就这么离开,十分不满。 尤其是赵嬷嬷,一坐上马车就死死地盯着秦窈,像是恨不得要咬秦窈几口才解气似的。 她冷笑道:“整个兆京,甚至全天下,恐怕都没有这样丢人的新娘子了!成亲第二天就被退回娘家,这和被休有什么区别!” 见秦窈没有反应,她又提高音量,继续数落道:“凡事有因必有果,谢夫人做事虽然过分,但你也要想想自己都做过些什么,言语粗俗,折磨婢女,陷害亲姐,就你这样的人,普通人家也没几个想娶回家当儿媳的,谢夫人又怎么可能看得上你! “你就不能多和大小姐学学?但凡你能有大小姐一成的好,我和钱嬷嬷也不至于今天要被你气死!” 秦窈正轻轻摩挲袖子里睡得正香的小狗。 好在小狗体形娇小,谢夫人一行人突然闯进来的时候,并没有发现它。 小狗一直没有睡醒,她不放心就这么把它留在王府,就悄悄把它揣进袖子里,一起带了出来。 她本来不想理会赵嬷嬷,但赵嬷嬷坐在她旁边,越说越激动,声音也越来越大。 察觉到袖子里的小狗都快要被吵醒了,她从空间里取出一阵银针,趁赵嬷嬷不注意,精准地刺向了她耳后的安眠穴。 赵嬷嬷的声音戛然而止。 秦窈把晕过去的赵嬷嬷,扶靠在车厢上道:“没想到赵嬷嬷这么大的气性,竟把自己给气晕了。” 第14章 女主光环 小莹早就看赵嬷嬷不顺眼,这会儿见人晕了过去,上前便把她推到马车的角落里,离秦窈远远的,自己则坐在了她的位置上。 此时马车恰好颠簸了一下,赵嬷嬷的脑袋猛地磕在车厢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但人依然没醒。 这晕过去的架势,和秦窈在谢夫人门前时一模一样。 钱嬷嬷怀疑地看向秦窈。 但在检查过赵嬷嬷,发现人确实只是晕了过去,便再没多理会。 她这会儿更担心,回到秦家后,该怎么向家主交代今天的事…… 马车里没有人再说话,彻底安静下来。 藏在秦窈袖子里的小狗,也重新睡得香甜。 马车飞快轧过一道道青石板路,最终停在秦家大门口。 钱嬷嬷率先下马车,前去叩门。 门房通报后,却只让赵嬷嬷一人进了府内,接着便砰地一声,重新关上了大门。 像是没看见秦窈似的,直接把人晾在了门外。 小莹气呼呼地上前,想要把门撞开。 秦窈对小莹摇摇头。 如果秦家不想她进门,就算硬闯进去,也会被再撵出来。 婆家容不下她,看样子,娘家也不想收留她。 秦窈本来还想见见秦思妩的。 从她刚穿越过来,就总是听人提起秦思妩。 他们口中的秦思妩,是完美无缺的京中第一贵女。 不但人美心善,医术高超,还十分宽容大度。 原主嫉妒秦思妩,屡次故意挑衅加害,秦思妩也从没计较过什么。 当初原主勾引二皇子事发,皇后震怒,本来是要直接赐死原主的。 也多亏秦思妩不计前嫌,央了外祖父泰国公求情,皇后这才改变心意,改给原主赐了婚。 任谁看来,秦思妩都是一个难得的好姐姐。 但秦窈回想原主的过往,却觉得,秦思妩像是天生来克原主的。 原主精心策划的加害,不但一次也没成功过,最后还总是自食恶果。 甚至原主勾引二皇子这件事,原主确实有给二皇子下药的想法,但空有贼心,却没有贼胆。 那天她撞见秦思妩一个人鬼鬼祟祟,便好奇地跟在她身后,想看看她打算干什么,转眼人跟丢了,却撞见了被下药的二皇子。 原主还没来得及和二皇子发生什么,就被人抓了个正着。 原主拼命解释,却因为名声不好,根本没人相信她的话。 每次碰上秦思妩,原主都会遇到一些大大小小不好的事。 就连秦窈穿越过来,想抱平王的大腿,也被秦思妩半路截了胡。 也因此,她对仿佛拥有女主光环的姐姐十分好奇。 但最终她还是没能见到秦思妩。 在等了一刻钟后,秦家大门再次打开,却只把晕倒的赵嬷嬷给抬了进去。 马车上的行李都没卸,直接又把秦窈主仆俩给送去了城外的莲花寺。 经过城门口时,城门都已经关了一半,车夫亮了尚书府的牌子,把守的官兵这才放行。 莲花寺是兆京郊外的一处尼姑庵。 香火并不怎么旺盛,但秦家老太太却很喜欢这里,经常会添些香油钱,和寺里的主持十分交好。 秦窈被送到莲花寺的时候,已经是夜里二更天了。 寺里的师傅们被打扰,也不埋怨,笑眯眯地把秦窈请进庙里,很快安顿下来。 送秦窈的人,卸完马车上的行李,对秦窈说了句:“冯夫人交代,让王妃最近好生留在莲花寺,为平王祈福纳寿,过段时间她就来看你。” 说完,便扬长而去。 小厮口中的夫人,是秦窈这具身体的生母,秦家现任当家主母,秦尚书的继室,小冯氏。 之所以被称为小冯氏,因为秦尚书的原配也姓冯。 小冯氏本是原配的陪嫁婢女,细论起来,两人勉强算是同族的亲戚。 因为原配冯氏多年无所出,便做主让秦尚书纳了小冯氏。 巧的是,半年不到,原配竟然和小冯氏前后一起有了身孕,两人又在同一天生产,各自诞下一名女婴。 原配生下的女儿便是秦思妩。 只可惜原配产后血崩,人没能保住。 小冯氏为表忠心,二话不说,把自己的亲生女儿送去乡下,由娘家人代为抚养,自己则全心全意抚育原配的女儿。 之后几年,小冯氏对秦思妩呵护备至。 全兆京无不盛赞她的品行。 秦尚书便抬了小冯氏做继室,秦思妩的外祖家泰国公府,还以娘家人的身份补送了一份嫁妆。 比起原主,小冯氏和秦思妩才更像是亲母女。 也正因为如此,原主才会嫉妒敌视秦思妩。 就说今晚的事,亲生女儿在婆家受了委屈,作为母亲,小冯氏只让下人传了一句连安慰都算不上的话,女儿都站在了家门口,却连面也没露一下。 足见小冯氏对原主有多不上心。 秦窈此刻都忍不住有些同情原主了。 她替原主叹了口气,这才打量起自己的新住处。 一处只有三间房的小院子,大小连她在平王府住的院子的四分之一都没有。 其中一间屋子,堆放着杂物和她的嫁妆,剩下两间仅够住人。 屋内的陈设也十分陈旧,到处都积着厚厚的一层灰。 小莹刚打开门,就被屋内的灰尘呛的咳嗽起来。 鼻间还隐隐闻到一股子霉味。 “这地方怎么住人啊?”小莹不满道,“不行,王妃还在病着,得让她们给咱重新换个住处。” 她提起灯,转身要去找送她们过来的几个姑子。 却忽见院门口先走进来一个一身缁衣的人。 “佛门清修之地,自然比不上平王府富贵华丽,这里已经是很好的住处了,王妃还是多担待些吧。” 听声音,是个年轻的姑子,怀里还抱着几双被褥。 烛火昏暗,对方又往前走了几步,小莹才看清她的长相。 竟然是个熟人! “水芝?”小莹一脸错愕道,“你怎么在这儿?你做尼姑了!” 水芝是来给两人送被褥的。 她抱着东西上前,不顾屋里满是灰尘,直接被褥丢在了桌子上,冷笑道:“还不是拜王妃所赐?我哥嫂见我被赶出王府,逼我给一个老男子做续弦,我不想嫁,就自己铰了头发,来这里出家了。” 说完,她看向秦窈,突然又幸灾乐祸起来:“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又和王妃见面了。” 第15章 蓉蓉 水芝从送秦窈来的人那儿打定到,秦窈先是被谢夫人赶回了秦家,秦家转头又把秦窈给送来了庙里。 秦窈早上害她被赶出平王府,晚上就遭了报应。 让她怎么忍得住不幸灾乐祸? 水芝啧啧了两声道:“我还当只有谢夫人讨厌王妃,不料王妃在娘家也这么不受待见,秦尚书宁愿把王妃送来寺庙里,也不肯收留王妃。活成这副众叛亲离的样子,连我都替王妃可怜。” 她边说边盯着秦窈,想看秦窈在自己面前痛苦无助。 可秦窈自始至终都波澜不惊。 水芝不由郁闷了一下。 但很快又想到,秦窈肯定是不想被自己看笑话,在故意强撑,等自己走了,怕不是就要和婢女一起抱头痛哭。 想到那副情形,她忍不住勾了勾唇角,又说道:“还有,我现在是佛门中人,再也用不着给王妃行万福礼了,王妃可别见怪。” 佛家讲究众生平等。 不论是面对乞丐贫民,还是皇室贵族,一律只行合什礼。 即双手合十,微微低头。 本来她出家做姑子,心里多少有些不情愿,这会儿终于觉得,做姑子也是有好处的。 至少,秦窈再也不能让她屈膝下跪了。 她还打听到,平王已经醒了。 平王可是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平王妃这样的人品,兴许要不了多久,就会和她一样,也留在这座庙里做姑子,再也回不去了呢。 水芝嘲讽一笑,已经预见了秦窈往后的悲惨人生。 秦窈看着她脸上得意的笑,又看了看满是灰尘的屋子,说道:“佛门中人讲究慈悲助人,现在时间这么晚了,我和小莹一路舟车劳顿,院子里却还乱糟糟的不能住人,水芝姑娘就发发善心,帮我们打扫一下房间吧。” 水芝脸上的笑意顿时一僵。 她刚才还在强调自己是佛门中人,如果现在拒绝帮忙,就是有违佛家与人为善的教诲。 寺里住持严苛,万一明天被秦窈告到住持那儿,她肯定要受罚。 可她半夜不睡觉,是来看秦窈笑话的,而不是出家了,还要像秦窈的奴婢一样,帮她收拾房间…… 她皱了皱眉。 想要躲过去,看来只能装病了。 她扶上额头,刚想哎呦一声,秦窈就像是已经预料到她要做什么似的,先她一步说道:“难不成你病了?那这里的师傅们也太欺负人了,你都病了,二更天还不让你睡,让你来给我们送被褥,明天我可要去找住持好好说道说道,都是佛门中人,怎么能因为你是新来的就欺负你呢?” 本来给秦窈送被褥的是其他人,水芝为了看秦窈的笑话,故意和那人换了。 又怎么敢让秦窈去问住持? 她深吸了口气,咬牙道:“我没病,这就帮王妃打扫!” 她怎么忘了,秦窈可是个女魔头,怎么可能是好欺负的? 明明自己早上才在她手里吃了亏,怎么就没能长记性呢? 水芝一边挽起袖子干活,一边又气又懊悔。 知道秦窈被赶来寺庙,她自己偷着乐就好了,不该往秦窈面前凑的…… 水芝干活的时候,秦窈也要帮忙,却被小莹强硬地阻拦道:“有我和水芝就够了,王妃病还没好,就先在院子里歇着吧。” 说着,怕夜里山上风凉,又取了一件厚披风给秦窈披上。 最终,秦窈坐到院子里的石凳上,边上的石桌上还放着一杯小莹为她准备的热茶。 她伸手摸向袖子里的小狗。 袖珍小狗看起来比成人手掌大些,但因为毛发较长,实际体形更小,体重也很轻,揣在袖子里比抱在怀里更方便。 秦窈便揣了它一路,时不时捏捏它毛茸茸的耳尖,或是摸摸它柔软的小肚子。 小狗睡得很沉,一路上都没醒。 秦窈本打算把它抱出来透透气,谁知手刚伸进袖子里,却被一口咬住。 秦窈一惊,下意识要抽回手,但还没来得及动作,对方又很快松开,只在她的食指上留下两个浅浅的牙印。 察觉到小狗已经醒了,并且认出了她,才没有真咬。 秦窈有些开心,但又有点遗憾。 明明长得可可爱爱,性子却这么高冷,醒了就不让人摸。 秦窈把它放在石桌上。 怕再被咬,这次没用手,而是像倒豆子一样,把它从自己袖子里抖了出来。 小狗轻盈地落在石桌上,毛茸茸的一团,微风轻轻拂过它的毛发,轻柔得像是一朵随时可能被吹走的云。 秦窈被可爱到不行,差点儿忍不住要抱住它揉揉亲亲。 但看着手上还没消下去的牙印,到底忍住了。 小狗踩着桌子环视四周,喉间发愁一声疑惑的轻呜。 秦窈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我们已经离开平王府了,这里是莲花寺,我们要在这儿住上一段时间。” 她是趁着小狗昏睡不醒,把它拐来这里的。 虽说也是为了保护它,但到底没有经过小狗同意。 而且,这里是寺庙,小狗在这儿连肉骨头都吃不上。 秦窈怕它不想跟着自己,又说道:“你放心,我们不会在这里住太久的,只要你愿意让我养你,以后但凡有一口肉,我一定让你先吃。” 也不知道小狗是不是被她的保证打动,这次竟然没有像上次一样扭头就跑,而是停在了秦窈面前。 秦窈把这当做了默许。 自动忽略了,也可能是石桌太高,身材娇小的袖珍犬不敢跳桌逃跑。 “你同意做我的狗了?”秦窈开心道,“那就先给你取个名字吧,叫什么好呢?小白?小汪?小云……” 秦窈一口气说了十几个名字,却一个比一个俗气,最后忽然灵光一闪,说道:“有了,不如就叫你蓉蓉吧?这里是莲花寺,莲花又称芙蓉,你叫蓉蓉,刚好纪念我们是从这里开始在一起的。” 桌子上的小狗,从秦窈提到“小汪”这个名字开始,眼神中已经流露出毫不掩饰的嫌弃。 在听到秦窈决定给它取名叫蓉蓉后,终于忍不住,一脚踹翻了桌子上的茶盏。 第16章 同床 打翻的茶盏,在桌子上咕噜噜转了两圈,眼看就要摔在地上,被秦窈眼疾手快地接住,重新放回石桌上。 她假装没有察觉到小狗的不满,自顾自说道:“看来你也很喜欢这个名字,从今往后,你就叫蓉蓉了。” 话音刚落,刚放好的茶盏,再次被小狗一脚踢翻。 这次,干脆利落地摔在了地上。 秦窈嫁妆里唯一的一套青花瓷盏,在被谢允书的小厮故意打碎三个后,最后一个也没能保住,被小狗摔成了两半。 秦窈遗憾地看了一眼说:“蓉蓉,咱们打个商量,下次再摔东西,能不能挑便宜一点儿的摔,这个茶盏,可是我所有嫁妆里最值钱的了。” 回答秦窈的是,桌子上幸存的盏盖,也被挥下石桌,摔成三瓣,和之前的碎片混在了一起。 -------- 秦窈又和小狗玩闹了一会儿。 另一边,水芝和小莹终于打扫好房间,勉强能住人了。 水芝接连两次在秦窈面前吃亏,半点儿也不想在这里多待,胡乱帮秦窈铺了床,便逃也似的离开了。 小莹要重新给秦窈铺床,秦窈估摸了一下现在的时辰,拦下她说:“先别忙活了,这会儿差不多已经是三更天了,先这么凑合一晚,你也去收拾收拾自己的房间,早些去睡。” 院子里,除了放杂物的房间,还剩下两间空房,秦窈和小莹刚好一人一间。 小莹正是长身体的年纪,昨晚就没怎么睡,熬到这会儿,早已经哈欠连天,便也没硬撑,应道:“那我先回隔壁了,王妃有事再叫我。” 秦窈劝走小莹,自己也打算早点儿休息。 她的房间还算宽敞,但房间里唯一的一张床却很窄。 秦窈怕自己睡觉会压到小狗,特意在脚踏上给它做了个小窝。 谁知小狗看也不看,直接纵身一跃,跳上床,大喇喇地卧在了床中央。 它还抬头看了秦窈一眼,目光仿佛在说:“之前你还说,只要自己有一口肉,就绝对会让给我吃,现在屋子里只有一张床,当然也应该让给我睡。” 秦窈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一个眼神里看出这么多信息的,但她就是感受到了。 接下来的这段时间,蓉蓉不能吃肉,已经够苦了,现在想睡床,必须满足它。 秦窈道:“行,那咱们一起睡。” 大不了她睡觉时多留意些,尽量不乱动伤到蓉蓉。 但当她要躺上床的时候,却被小狗给挡住。 它伸出小短腿,指向了床边的地上。 这是要让她打地铺的意思? 莲花寺建在半山腰上,初春的夜里还是有些湿冷的。 秦窈试图和它商量:“我们现在已经是朋友了,不是吗?朋友之间应该同甘共苦,你看你体型这么小,这张床足够睡下我们两个的。” 回答她的是一只被扔下床的软枕,以及小狗锋利的爪子。 拒绝的意思很明显。 “那就没办法了。”秦窈叹了口气,转身找来一条毯子。 就在小狗以为秦窈要扑在地上的时候,毯子却突然朝它盖了过来。 趁它不备,秦窈三两下把它卷成了一条“毛毛虫”。 小狗锋利的爪子被困在毯子里,连挣扎都不能。 它喉间发出威胁的低吼。 秦窈无动于衷,直接把“毛毛虫”抱进怀里,合衣躺上床道:“你看,我都说了,这张床足够睡下我们两个的。” 小狗只剩头露在外面,它怒视秦窈一眼,扭头要去咬她,却被毯子限制行动,咬了个空…… 此时的平王府主院。 睡梦中的平王突然拧起眉头,也不知做了什么梦,呓语出声:“放肆!” 值夜的人正在打瞌睡,忽然听见平王这一声低喝,险些没直接跪下。 ---------- 平王做了什么梦,秦窈并不知晓。她抱着小狗躺在床上,却没有睡意。 白天她昏睡过去太久,这会儿还不觉得困。 怀里的小狗挣扎几次,发现到自己挣不开毯子,整只狗便安静下来,闭上了眼睛。 秦窈用手指轻轻碰了碰它毛茸茸的耳尖。 莲花寺并非久留之地。 别的不说,寺庙里不食荤腥,时间久了,不但蓉蓉受不了,她和小莹也会营养不良的。 虽然说,她有七成的把握,平王身上的毒只有她能解。 只要等到一个月后,平王再次发病,她就能回去抱平王的大腿了。 但凡事都有万一,她必须再为自己谋条后路。 至少不能像现在这样,被婆家和娘家相继赶出来,却连一个属于自己的、能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只能来寺庙里寄住…… 次日,秦窈起了个大早,先绕着整个寺庙跑了一圈。 一是为了熟悉寺庙,二也是为了锻炼身体。 除了服用太医开的药,配合运动,可以让她更快地减肥成功。 等她跑完步,回到小院,床上的小狗还在熟睡。 小莹已经起床,翻出一个小炉子,正帮秦窈熬药。 昨晚她们被赶出平王府的时候,小莹把太医给秦窈开的药也带了出来。 但是太医当时给秦窈开的药并不多,只有两天的量。 小莹一边熬药,一边犯愁道:“王妃的药剩余不多了,最多只够吃到明天,可咱们手里的钱也不多了。 “我听太医说,药里用的人参是百年份的,这样药效才足。可百年份的人参那么稀罕,就算咱们有钱买,没有门路也买不着正宗的。” 秦窈的嫁妆,大多是些用具,几乎没有金银。 原主平常也没攒下什么私房,身上仅剩的银子,在小莹打听消息的时候,也花掉了大半。 原先在秦家的时候,原主每个月都是有月钱领的,嫁到平王府后,秦家的月钱便断了,平王府却压根没提月钱的事。 只出不进,她们剩下的那点儿钱,连二十年的人参都买不到。 小莹忍不住唉声叹气:“要不我偷偷回一趟秦家,去求求冯夫人,怎么说她也是王妃的亲生母亲,应该会给王妃看病抓药的。” 秦窈心道:亲生母亲可不一定就亲。 昨晚她站在秦家大门口,小冯氏都不肯见她,小莹去秦家,小冯氏更不会见了。 秦家人根本靠不住。 求人不如求己,就连抱大腿也不一定牢靠。 看来,她不得不用医术,自己养活自己了。 第17章 祈福 秦窈安慰小莹说:“我的病不一定非得用百年人参,我这里还有另外一个方子,也十分有效,用的药材也不贵。” 百年人参的功效确实不错,但她的病并不是非要百年人参不可。 作为中医世家出身,秦窈能一口气给自己开四五个不需要人参的方子,和太医开的药相比,药效并不差多少。 但小莹并不知道这些,她只知道百年人参又贵又难得,必定有它的独特之处,否则太医也不会把它写进药方里。 她有些不放心地又问道:“王妃从哪儿得来的药方,确定管用吗?” 秦窈坦承道:“药方是我自己开的。” 既然已经决定,用医术为自己谋条后路,她会医术的事自然没必要再隐瞒。 但原主不通医理,她需要为自己突然精通医术找个理由。 便又说道:“我见秦思妩医术高超,连皇上都高看她,好奇之下,也偷偷找了些医书来看,谁知越看越感兴趣,阅读过后,竟然无师自通都学会了。 “太医给我开的药,只尝一口,不用看方子,我就能知道里头用了什么药,大概药量是多少。 “之前,我也去医馆观摩过其他郎中坐诊,对比之下,我觉得自己的医术并不比他们差,至少给自己开个调理身体的药方还是没问题的。” 小莹虽然性子直,但对上旁人的时候,还是有逻辑在,能正常相处的。 却不知原主对小莹做过些什么,小莹对上秦窈,简直就像是一个“脑残粉”,从来言听计从,从不多问多疑。 就像是现在。 小莹不但轻信了秦窈的说辞,还自动脑补了秦窈深夜秉烛,头悬梁锥刺股,刻苦学习的情形,感动得圆圈都要红了。 她说道:“王妃真是太辛苦了。咱们来兆京不过大半年,王妃就能治病救人了,可见王妃不但学习刻苦,还聪明过人,比大小姐也不差什么的。” 秦窈被她夸得有点儿心虚。 相比于大学才开始接触西医,她可是从小时候刚能认人,就学着辨认草药,才会识字,已经开始诵记各种药方和病历。 从没有速成一说。 但小莹的信任,也让她松了口气。 小莹是原主的贴身婢女,大部分时候都和原主待在一起,原主有没有刻苦自学医术,她是最有发言权的。 现在有了她作证,自己刚才的那番说辞就更加可信了。 小莹感慨完秦窈的刻苦,又急忙说道:“王妃把药方给我,等会儿我就下山去抓药。” 秦窈却道:“还是下午再去吧,等会儿我们先去拜见寺里的住持。咱们毕竟是寄住在这里,总要给住持打声招呼的。” 小莹闻言,刚散去愁容的脸上,又黯然下来:“也不知道咱们还要在这里住多久。” “不会太久的。”秦窈把自己的计划告诉她,“我现在学会了医术,可以帮人治病赚钱,等攒够了银子,咱们就在兆京买处宅子,自己住。” 小莹其实更想回乡下去。 兆京虽然繁华,但规矩也多,她并不喜欢这里。 但她也知道,小姐做了平王妃,是不可能再回乡下去了。 不过能单独住也好,至少王妃不会再被人撵来年去,也不用再看谁的脸色了。 她重新开心起来,说道:“我力气大,不怕吃苦,也能帮忙赚钱的。” 边说,她还边举起自己手臂示意。 秦窈笑道:“好啊,不过,我不会让你跟着我一直吃苦的。” 两人说话间,炉子上的药已经熬好,有小尼姑也送来了庙里的早膳。 莲花寺的膳食,是由后厨统一制作分配的。 早饭是一小碟咸菜、一碗青菜豆腐、两个素包子,和两碗熬得浓稠的米粥。 分量倒是很足,只是滋味就不怎么好了。 两人简单用过早膳,秦窈又吃了药。 这时,蓉蓉竟然还没醒。 一般来说,犬类精力旺盛,少有贪睡的时候,蓉蓉这一觉睡得着实太久了。 秦窈不放心地又检查了一遍它的身体,还用上了空间医院里的仪器。 结果蓉蓉身体一切正常,就连右前肢上的那一小块挫伤,也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看来只是单纯的嗜睡。 秦窈索性便放任它继续睡下去。 她从嫁妆里翻出五颗成色上好的东珠,装进盒子里带上,便和小莹一起去了住持的住处。 秦家既是送她来给平王祈福的,她和小莹又要在寺里住上一段时间,自然要添些香油钱。 但她身上的现银已经不多了,这才准备了几颗东珠。 这几颗东珠,大小是寻常珍珠的两倍有余,外形莹润光滑,个个都是上品。 两人很顺利地见到了住持。 莲花寺的住持约莫有五六十岁年纪,面相看起来颇为严厉。 可能是受了秦家交代,对待秦窈客气不足,疏离有余,简单寒暄过后,便开始了各种说教。 什么为人子女,应当孝敬恭顺;为人妻,应当贤良淑德;居于高位,对待下人也要仁爱宽容等等。 秦窈被她念得头疼,简直梦回读书时候,被教导主任教训的场景。 她趁对方喝茶的间隙,把手里装着东珠的盒子往前一递道:“这是给寺里的香油钱,我还要去前头大殿给平王祈福,就不多打扰住持了。” 说完,便带着小莹飞快告辞了。 小莹有点儿心疼那几颗东珠。 王妃嫁妆里值钱的东西本就不多,一套青花瓷盏全都打了,现在东珠也送人了,更不剩下什么了。 离开住持的住处后,她忍不住小声嘟囔道:“那几颗东珠成色那样好,和百年人参一样,都是有钱也难买到的,王妃怎么说送人就送人了?” 秦窈不甚在意道:“接下来一段时间,咱们吃住都在寺庙里。俗话说,强龙难压地头蛇,住持收了咱们的好处,不说庇护咱们什么,至少不会像水芝那样,动不动就来找咱们的麻烦,就当是拿那几颗东珠买个清净了。” 小莹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还是觉得心疼。 秦窈安慰她说:“不过是几颗珍珠,我又不戴它,放在箱子里也是落灰。再说,等咱们有钱了,什么好东西买不到。” 小莹怏怏地应了,跟着秦窈,拐去了前殿。 她们既是来给平王祈福的,自然要拜拜各路菩萨,做做样子。 这个时候,前殿拜佛上香的人并不多。 大殿里只有零星几个尼姑在跪着礼佛。 秦窈也上前跪下,虔诚地祈求。 求的却不是平王能早日康复,而是希望蓉蓉能早日有肉吃。 毕竟,比起一个醒来后对妻子不闻不问的人,还是晚上陪着自己睡的蓉蓉更可爱一点。 行礼过后,秦窈起身。 正要转身离开,她身边一个跪着礼佛的尼姑,也跟着站起身,却在起立的瞬间,猛地一个踉跄,头朝下栽去。 好在秦窈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对方。 第18章 血口喷人 差点儿摔倒的尼姑,法号静安,与主持同辈,早已经上了年纪。 多亏秦窈及时扶住了她,否则这一下非摔出个好歹来。 大殿里其他尼姑,见状也急忙上前,和秦窈一起,把静安扶坐了一旁的蒲团上。 秦窈问她:“你没事吧?” 静安缓了一会儿,才朝秦窈道谢说:“多谢施主搭救,贫尼不胜感激。山上湿气重,我这腿脚关节时不时就会作痛,都是老毛病了,缓几天就好,劳施主挂心。” 秦窈刚才扶住她的时候,已经顺手给她把了脉。 再结合她的描述,秦窈确定对方是得了风湿。 风湿又称痹病,难以治愈,发病时关节又肿又痛,严重的甚至无法动弹,极为折磨人。 静安刚才起身时差点儿摔倒,发病的地方应该就是膝关节了。 秦窈打算开始行医,正发愁该怎么打出自己的名声,机会这就来了。 她能治好静安的风湿。 她对静安道了句客气,说道:“我是医者,师太若不嫌弃,不如让我帮你看看?” 静安的腿疾已经有些年头了。 她不是没找郎中看过,药方也换过好几副,但都不怎么管用,每逢阴天下雨,两条腿该肿还是肿,该痛还是痛。 后来,索性她也不再浪费那份钱了。 她不认得秦窈。 但自从秦家大小姐,破例被皇上召进太医院后,兆京中的女医也渐渐多了起来,因而,她听说秦窈是医者,并不怀疑。 只是,并不是人人都是年轻有为的秦大小姐。 郎中都是越老越有经验的,秦窈年纪轻轻,就算懂医术,静安也不觉得她的医术能好到哪儿去。 但对方也算救了自己,静安不好拒绝她的好意,便伸出手腕道:“那就劳烦施主帮我看看吧。” 即便秦窈已经知道她得了什么病,还是伸出手指,搭上她的手腕,又给她诊了次脉。 还隔着衣服,摸了摸她膝盖。 果然,静安的两只膝盖都肿了起来,左边的那只最为严重。 秦窈道:“我观师太的症状,应该是湿邪入体,导致的关节痹病。” “我恰好会一种针法,对关节痹病很管用,师太若信得过我,现在我就可以为师太施针。” 静安的双腿越来越疼,额头都沁出了一层冷汗。 她实在有点儿受不住了,又听秦窈说出的病症,和之前郎中诊断的一样,一时死马当做活马医,便答应了下来,道:“劳烦施主,和我一起去我的住处。” 施针是要撩起裤腿,露出膝盖的。 大殿里人来人来,偶尔还有男客,并不方便。 因静安辈分高,大殿里的其他人对她十分敬重,闻言,一起送她回住处。 秦窈和小莹紧跟其后。 路上,静安问起秦窈的身份。 碍于自己之前名声不好,秦窈没直接说自己是平王妃,只含混说自己是京中富户,夫君大病初愈,特来寺里祈福的。 好在静安也不是追根究底之人,察觉到秦窈不想多说,也没再多问。 静安和寺庙里的其他尼姑住在一起,她们一行七八个人背着静安回去的时候,惊动了不少人。 静安是她们中大多数人的师伯,听说师伯病了,纷纷都赶来探望。 一时间,静安的房间内外都是人。 秦窈让人把静安扶到床上,撩开她的裤腿,又检查了一番,然后把手探进袖子里,借着掩饰,从空间里取出银针。 她正要下针,却忽听外头有人大喊道:“王妃快住手!师伯年纪大了,可经不起这般折腾,你根本不会医术,胡乱施针,不是要人性命吗?” “王妃?她是哪个王妃?” “管她哪个王妃,她如果真不会医术,这不是在作弄师伯吗!” 人群霎时炸开了锅。 有机灵的小尼姑,飞快地隔开了秦窈和静安。 秦窈微微皱眉,朝大喊的人看去。 却见水芝逸逸然从门口走了进来。 小莹一看见水芝,便怒声道:“怎么又是你!你都已经出家了,怎么还专爱找王妃的麻烦?” “不是我要找王妃的麻烦。” 水芝看了秦窈一眼,委委屈屈地说道,“我也是伺候过王妃的,王妃到底会不会医术,我还能不知道吗?怕不是静安师伯哪里得罪了王妃,我知道王妃性子大,从不吃亏,但还请王妃看在师伯年迈的份上,饶她这一回,就别折腾她老人家了。” “你少血口喷人!王妃偶然遇上静安师太发病,好心帮忙,怎么到你嘴里就成恶人了?”小莹气得想打人。 她又说道,“自打王妃回到兆京,就一直在自学医术,她医术好得很呢!你不知内情,就别胡乱说话!” 水芝却道:“医术哪是什么好学的东西?就是王妃的姐姐,秦大姑娘那样的天才,也是自小就开始研习医术,过了十五岁才开始给人看病的。王妃回兆京不过才半年,就说自己能治病救人了,这不是草菅人命吗?” “你!” 小莹不善言辞,刚才回击那几句已是极限,这会儿只能干生气,却说不出话来。 这时候,房间里的其他人也终于听明白,眼前这位要给静安师伯针灸的人,是秦家二小姐秦窈。 众人看向秦窈的目光,顿时一言难尽起来。 她们不怎么下山,还不知道平王和秦窈成亲的消息,因此一开始听水芝说什么平王妃,她们并没有反应过来。 但对“秦窈”这个名字,她们却一点儿也不陌生。 兆京郊外,算上莲花寺,一共有三家佛寺。 去年九月十九,三家佛寺共同举办观音涅槃法会,地点定在另一家香火旺盛的寺庙里,莲花寺有不少寺众都前往参加了。 就是在这场法会上,秦窈当众诵读经文,短短百十个字的经文,竟然足足念错了十几个字。 最为关键的事,她念错的经文,与正经经文意思大相径庭。 如果不是知道她确实不识字,还以为她是来故意破坏法会的。 法会上出了这种纰漏,秦窈的名字,很快便在三家佛寺的弟子间传开了。 与之同时传开的,还有她狼藉的名声。 第19章 教训 众人忍不住窃窃私语道:“原来她就是秦窈,瞧她那么胖的体格,都快抵得上两个我了,平王虽说性格暴戾,但模样没得挑,到底怎么看上她的?” “我听说,她是昨晚被人连夜送来寺庙的,谁家正经礼佛赶半夜来的?怕不是被赶出来的吧。” “就她这样的品性和样貌,普通人家都不会想娶进门的,平王直接休了她也不奇怪。” “听说她大字都不识几个,怎么可能自学会医术?怕是连医书都看不懂吧?” “我还听说她心思恶毒,专门爱折磨人,又怎么可能会好心救治静安师伯?别不是真的看静安师伯不顺眼,要故意折磨她吧?” 众人看向秦窈的目光,渐渐变得忌惮起来。 床上的静安,也悄悄往后退了退,放下了自己被撩起的裤腿。 水芝目睹这一切,不由心中一阵得意。 本来经过昨晚的事,她对秦窈确实生了些忌惮。 但一连在她面前吃了两次亏,她心里也被不甘憋得难受,今天一天都有些心不在焉。 继续针对秦窈,又怕再吃亏。但就这么算了,她实在也难咽下这口气。 浑浑噩噩间,她看见一群人进了静安师伯的房间,便也随大流过来凑个热闹,谁知却看见秦窈要给静安师伯针灸治病。 这下,可终于让她抓到了秦窈的把柄。 秦窈根本就不懂医术。 只要自己当众拆穿秦窈,阻止秦窈的恶行,不但能狠狠打秦窈的脸,为自己出口恶气,还能让静安师伯感激自己,往后自己在寺庙里也能多个依仗。 当然,如果今日秦窈丢人的消息传回平王府,能让平王把秦窈给休了最好。 水芝见秦窈一直不说话,以为她是心虚了,继续咄咄逼人道:“如果王妃坚持说自己会医术,不如当面给大家背几篇《药经》吧。” 《药经》和《医经》这两本书,是素有神医之名的泰国公编纂的,被行医之人奉为圭臬。 是医者入门前,必先熟记背诵的。 水芝肯定秦窈不会医术,字也不识几个,是背不出《药经》的。 她就是要秦窈当面出丑。 水芝确实没猜错。 原主根本没有读过几本书,更别说《药经》这种枯燥的工具书了。 秦窈大致能猜到,《药经》上写的是些药材的炮制和用法。 秦窈对这些信手拈来,但她并没有看过《药经》这本书,不知道里头到底收录的到底是哪些药材。 因此,还真背不出来。 水芝见她迟迟没有开口,又添油加醋道:“我知道王妃被赶出王府,心里不痛快,我曾经伺候过你,你平时对我们这些下人打打骂骂也就算了,可这里是佛门清净地,你又是来给平王殿下祈福的,还是收敛些吧。” 她边说,边状似无意地抖了抖自己袖子,露出右手手腕上可怖的淤青。 那是她在出家前,小莹为了阻止她继续掐秦窈人中,在她手腕上留下的指痕。 一天过去,那些指痕变成了可怖的淤青。 周围人看见那淤青,不由倒抽一口冷气。 虽然她们刚才私下说秦窈恶毒,爱欺侮下人,但毕竟只是听说。 但看水芝手腕上的伤,这么重的淤青,足见当时是下了狠手的。 水芝虽然没有明说,但话里已经暗示,这些伤便是秦窈打的。 这还只是能看见的,谁知道身上其他看不见的地方,会不会伤得更重。 再一想到,如果不是水芝及时揭发,说不定这些伤也会出现在静安师伯身上…… 有人便忍不住大声道:“就算你是王妃,也不能如此草菅人命!” “就是,当着佛祖的面,也不怕遭报应!”又有几人愤愤地附和。 大家刚才还顾忌秦窈的身份,不敢大声说话,这会儿被水芝鼓动,有些性子耿直的,彻底忍不下去了,竟然试探着上前,想要拿下秦窈。 小莹及时把秦窈护在身后,并把一个凑上前想抓秦窈的人,一把推了个仰倒。 “你干什么?没骗到人,还想打人了!” 屋内外的人群,顿时骚乱起来。 水芝见秦窈被一群人围了起来,不由愉悦地勾了勾嘴角。 闹吧,闹得越大,秦窈就越丢人。 处在事件中心的秦窈,目光越过众人,落在水芝身上。 她原本以为,经过昨晚的事,水芝能学会安分。 现在看来,给她的教训还不够。 秦窈环视一圈,再次借着袖口掩饰,从空间里取出一瓶无色气体,悄悄打开,一股极淡的香味迅速溢散开来。 又过了两息,她才缓缓说道:“大家稍安勿躁,先听我辩解一二。” 她的声音并不大,却仿佛带着一股奇异的能安定人心的力量。 刚才还冲动愤怒的人,竟然很快都冷静了下来。 当然,安定人心的并不是秦窈,而是她释放的那些气体。 它的药效有些类似镇定剂,但能让人更快冷静下来,却不会影响人的正常思维和神智。 秦窈等她们彻底安静下来,才继续说道:“会背诵《药经》,也不一定会治病救人,我有个更好办法,证明我确实会医术。” 说着,她突然越过人群,快步走到水芝面前,趁水芝不注意,捏着她的下巴使了个巧劲儿。 只听咔哒一声轻响,便卸掉了水芝的下颌。 水芝倒没怎么感觉到疼,但上下颌分离的异样却十分明显。 她惊慌地伸出手,想去摸自己的下巴,却被秦窈又顺势钳住右手。 秦窈把她袖口往上一推,露出泛着淤青的手腕,随后再次取出空间里的银针,飞快地在淤青附近扎下三针。 水芝被扎的地方先是一麻,接着便是一股难言的剧痛传来,还伴随着如同火烧一般的灼烫。 水芝人还没反应过来,眼泪已经疼得先流了下来。 实在太疼了。 如果不是秦窈提前卸掉了她的下巴,她肯定会疼得咬住舌头的。 她疼得想大喊,可被卸掉下巴,只能发出几声含混的低呜。 她想挣开秦窈,却不知秦窈扎到了自己哪里,她竟然完全使不上劲。 第20章 提醒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过突然,又太过迅速,满屋子的人都没来得及阻拦。 等大家回过神,要上前解救的时候,秦窈已经先一步拔掉了银针,但仍没松开水芝的手。 “口说无凭,我到底会不会治病救人,大家还是眼见为实的好。” 秦窈边说,边扯过水芝的右手,示意众人来看。 有眼尖的,一眼便发现了异常,惊诧道:“淤青不见了!” 只见水芝右手手腕处,原先十分明显的淤青,现在只剩下了一小片淡淡的浅痕,离远了几乎都看不出来。 从秦窈开始施针到结束,不过短短几息的时间,淤青竟然已经散了个七七八八。 这效果也太过骇人了。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如果不是秦窈的手全程都没有触碰过那些淤青。 她们甚至都要怀疑,水芝手腕上的淤青是颜料画上的,现在颜料被秦窈给蹭掉了。 众人神色各异,又彼此低语起来: “这……看起来确实像懂医术的样子啊。” “岂止,你看她刚才下针又快又准,比有些老郎中的手都要稳。” “可你们看慧心的样子,她疼得都快要站不住了,如果治病要疼成这样,那我还是选择病着好了……” 慧心是水芝出家后的法号。 水芝现在确实有点儿站不住了。 秦窈施针的时间虽然很短,但她却体会到了生平从未体会过的痛楚。这会儿额头上全是冷汗,整个人都快要虚脱了。 她也看见了自己手腕上的变化,但却无暇关心。 现在满心只有一个念头——远离秦窈,离得越远越好,最好这辈子都不要再见了。 刚才的那阵疼痛实在太恐怖了。 恐怖到现在回想起来,她还忍不住浑身发抖,怕到连为自己报仇的想法都不敢有。 她认命了,秦窈就是她的克星。 只能躲,硬碰硬没什么好结果。 秦窈对屋内的人又说道:“我不但擅长针灸,接骨正骨什么的,也十分在行。” 说完,她伸手轻拍了两下水芝的下颌。 又是咔哒一声轻响,水芝的下巴瞬间被接上,恢复如初。 众人又被秦窈干脆利落的手法,给震了一下。 水芝则在秦窈放开自己后,急忙后退几步,躲到了人群之外。 秦窈瞥了她一眼。 这次的教训,应该足够她铭记一段时间了。 秦窈给水芝施的针法,主管活血化瘀,效果立竿见影。 只是下针的时候会有点儿疼,却远远不到水芝刚才感受到的程度。 她故意在施针的时候动了点儿小手脚,水芝才会疼得死去活来。 虽然水芝每次都没在自己跟前讨到好处,但一只苍蝇总在自己耳边嗡嗡叫个不停,即便不咬人,也让人感到厌烦。 希望这是最后一次了。 秦窈不再理会水芝,而是走回了静安身边。 挡在床边的小尼姑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自动退开,给秦窈让出了位置。 秦窈平静向静安问道:“现在师太相信我的医术了吗?” 静安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 信自然是信了。 只是看着慧心疼到几乎崩溃的样子,就算秦窈真的能根治自己的病,自己又怎么敢让她施针? 静安尴尬地对秦窈说:“王妃医术高超,只是……我的腿已经不怎么疼了,就不麻烦平王妃了。” 秦窈遗憾地叹了口气。 出师不利。 首次出诊,就这么泡汤了。 但她也没勉强,笑了笑说:“师太的痹病已成顽疾,一时不疼了,并不代表好了,最好还是用针灸彻底根治,一劳永逸。我最近这段时间都住在寺里,师太什么时候改变主意了,可以随时来找我看病。” 最后,她还不忘补充说:“一般来说,我针灸是不会疼的,慧心只是个特例。” 至于“特例”,指的是慧心体质有问题,还是秦窈在故意折磨慧心,那就全凭大家自己猜想了。 秦窈不再多留,说完,带上小莹就往外走。 却在经过门口的一位尼姑时,突然停了下来,对那人说道:“我看这位师傅最近要中风,还是趁早去看郎中吧,若耽误了,后半生怕都要卧床不起了。” “你这人怎么咒别人呢!”不等被秦窈说的那人开口,她身边的另一个尼姑先忍不住质问出声。 秦窈偏头,盯着说话的人看了几息,又说道:“你双眼黄而浑浊,应该是肝脏出了问题,最好能和你身边的师傅一起去看郎中。” “你!”对方没想到秦窈竟然会连自己一起咒,气得肝脏好像真疼了起来,“你虽贵为王妃,可我们跟你无冤无仇的,你怎们能随便诅咒别人呢!” 最开始被秦窈说要中风的人,这时也回过神,跟着不满地附和:“还请王妃明示,我们到底哪里得罪了你。” 秦窈再次看向可能会中风的那人。 对方嘴角微微歪斜,说话时,隐隐有口涎从下歪的嘴角溢出,但她本人却毫无所觉。 眼下带着浓浓的青黑,说明最近一直都有失眠。 山上的天气这时候还是凉的,对方额头却有一层薄汗,明显是虚汗。 再加上自己刚才走到她旁边,她给自己让路的时候,还在平地趔趄了一下。 这些全都是中风的早期症状。 如果不能及时治疗,瘫痪在床还是轻的。 也因此,秦窈在路过对方的时候,忍不住提醒了一声。 同样的,她身旁的人眼睛有异,眼珠泛黄浑浊,十有八九是肝脏出了问题。 秦窈道:“我是医者,刚才那些话并不是在诅咒你们,而是在提醒你们,你们的身体出了问题。” 两人根本不信秦窈的解释,冷呵了一声说:“我们刚才是见识了王妃针灸的厉害,可你连脉都没诊,只看了我们一眼,就说我们会生病,这不是诅咒是什么?而且,我们现在好好的,并没有感觉到哪里不舒服。” 秦窈问她们:“你们真的没觉得身体有不舒服的地方?” 两人被秦窈盯着这么一问,也不知是不是心里作用,一个下意识就捂住了肝脏的位置,另一个则抬起手,下意识擦了擦自己嘴角。 第21章 字迹 看见两人反应,秦窈挑眉道:“看来你们不是没感觉,我建议你们及早就诊,以免延误病情。” “尤其是你,”秦窈看向那个已经有了中风前兆的尼姑,“最好今天就去看郎中,当然,也可以来找我看病,我不收你的诊费。” 她已经提醒过两人,也算尽了身为医者的义务,至于信不信,则看他们自己了。 秦窈懒怠多费口舌,说完,便不再逗留,带着小莹径直离开了。 她这次走的十分干脆,却留下满屋子的人面面相觑。 一时间大家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 “你说,慧心身上的伤,真的是平王妃打的吗?” “我觉得不像,就凭平王妃那手针灸散淤的功夫,她真想要折磨谁,肯定先把对方打得浑身青紫,再施针给对方散淤,这样既让人抓不到把柄,还能让被折磨的人再疼一次。怎么都不可能留着那么明显的淤青。” “可如果平王妃没打慧心,慧心今天闹这一出又是怎么回事?” “谁知道呢,或许是两人先前有什么恩怨吧,不过慧心既然都出家了,竟然还放不下这些……” 众人说着说着,话题又挪到了门口那两个师兄身上。 两个师兄一个法号问心,一个法号天心。 天心便是被被秦窈提醒会中风的那个,而问心则是被指患有肝疾的。 有人觉得秦窈说起两人的病症时,神色笃定,不像是胡说。 也有人根本不信秦窈真会医术,觉得秦窈只是在故弄玄虚,故意吓唬她们的。 但无论如何,大多数人还是建议两人去山下看郎中。 即便没病,也求个安心。 而话题中的两人,听到旁人议论自己,脸色都不是很好。 其是是被秦窈说,可能会中风的天心。 中风可以算说是疑难杂症了,除非有经验老道的郎中及时救治,否则,即使不死,十有七八也会落下残疾。 更严重的,甚至往后余生,都只能卧病在床。 她对秦窈的话半信半疑,但对中风可能导致的后果,却十分害怕。 最后犹豫着对身边的问心说:“我看平王妃刚才说得煞有介事的,要不咱们去找她诊个脉?毕竟事关身体,还是谨慎点儿好,反正她也不诊费。” “要去你去,我才不信她的鬼话呢!”问心毫不犹豫地拒绝道,“像她这样的骗子,没出家前,我可见多了。” “对方先是故弄玄虚,骗你说你有病,趁你心慌的时候,她又说可以免费帮你看病。 “你想着反正也不收诊费,总归自己没什么损失,却不知你吃下她开的药,原本健康的身体,突然就虚弱起来,还病得越来越重。 “你只好再次找到对方看病,这次药却不是免费的了。 “因为是对方下的药,所以她自然知道解药,可对方却故意拖着你,让你缓慢恢复,直至榨干你的所有钱财。” 这都是江湖游医惯常用的骗人伎俩。 就像刚才,秦窈问起她身体可有异常时,她隐约觉得,肝脏附近好像确实有点儿不舒服。 但又猛地想起来,俗话说气大伤肝。 秦窈先诅咒自己有肝疾,自己当时正在气头上,可不就觉得肝脏不舒服吗? 这都是秦窈故意引导的结果,才不是自己得了什么肝疾呢。 自己平时身体如何,她还不清楚吗? 天心被她的话给劝住,但还是有些犹疑道:“可她是高高在上的平王妃,我们只是两个没钱没权的尼姑,她这么处心积虑骗我们,图的什么呢?” 问心道:“管她图什么,只要知道她为人恶毒就够了。” 水芝不过质疑她不会医术,她就恨不得当场让水芝疼死。 这般品性,总不能是真的好心提醒她们,她们病了? --------- 另一边,秦窈和小莹回到了他们住的小院里。 去前殿拜佛,再加上静安师伯的事,两人在外耽误了好大一会儿,这时候,午时都快过了。 蓉蓉终于从贪睡中醒了过来。 只是大约对昨晚秦窈用毯子卷它的事,还有些记仇,对着秦窈,总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 秦窈逗弄了它一会儿,见它实在不理自己,只好作罢。 寺里照例送来午饭,菜色依然很简单。 素炒时蔬,酱烧豆腐,外加一碗丝瓜汤。 绿油油的一片,让人提不起食欲。 秦窈念着蓉蓉早饭都没吃,怕它饿,便拿自己的饭菜先喂它。 小狗不能多吃盐。 秦窈夹起一块儿酱烧豆腐,先在温水里涮了涮,才喂给蓉蓉。 蓉蓉凑近闻了闻,立马把头偏到了一边。 这是不想吃的意思。 秦窈又试探着夹了筷子青菜,再喂蓉蓉。 蓉蓉看着那些青中泛黄的菜叶,这次连闻都没闻,直接扭头,嫌弃的意味十分明显。 秦窈再换丝瓜汤,这次,蓉蓉干脆调头跑了。 竟是比自己还挑食,宁愿饿肚子也不肯将就。 秦窈把剩下的饭,随便吃了几口。 即便她最近在减肥,对这些饭食也有些食不下咽。 她对小莹说:“等会儿你下山买药的时候,再买口铁锅回来,今后咱们自己在院子里做饭吃。” 小莹虽然不挑食,但是也不太喜欢寺庙里的食物,闻言自然应好。 只是…… 她犹豫道:“要不要再请个厨娘回来?” “我不会做饭。”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 秦窈摇头道:“我会做,今后由我来做我们两人的饭食。” 厨娘是不能请的。 一是她们缺钱,二来,她现在是为平王祈福的,自己做饭已经有些出格,再专门请个厨娘回来,旁人该说她耽于享受了。 小莹听说她要自己做饭,登时惊讶地瞪大了眼。 她下意识想说,王妃给她一个奴婢做饭不合适,秦窈仿佛猜到她要说什么似的,先一步问道:“怎么?你觉得我做饭不好吃,不想吃我做的饭?” “当然不是。”小莹急忙否定。 原主在老家的时候,是学过厨艺的。 虽然和学习女红、读书认字一样,全都半途而废了,但勉强也能做饭。 因而小莹对秦窈会做饭这件事,并没有怀疑。 至于好不好吃——主子肯亲自下厨给奴婢做饭吃,已是天大的恩赐,再难吃小莹也不会嫌弃的。 秦窈一锤定音道:“既然不是,那就这么定了,记得把厨房用品也买一套回来。” 小莹只得应下。 秦窈又找来纸笔,开始写要抓的药方。 她脑海里至少有四张现成的药方,供她挑选,但等她提笔的时候,才突然记起,自己是个半文盲。 小莹更是连字也不识…… 她挖空心思,也只写出了药方上一半的药名,还有一半,她连蒙带编,连错别字都用上了,才勉强写全。 但她一个现代人,几乎没怎么用过毛笔,写出的字,横不平竖不直,软趴趴的一团,像是没有筋骨的毛毛虫一样。 秦窈自己看着都费力,也不知道药铺的掌柜能不能认清。 就在秦窈端详自己字迹的时候,蓉蓉悄悄爬上了她写字的桌案。 待看见她写的药方后,竟嫌弃似的,一刻不停地又跳下桌案跑了。 “我的字真这么丑吗?”秦窈有些受伤地自语道。 第22章 药膳 为了保险起见,秦窈还是让小莹背下了完整的药方。 好在小莹记性不错,听秦窈念了三遍就记住了。 秦窈看了看手里,自己写得如同鬼画符一样的药方,又交代小莹说:“下山后,你去书局帮我买几本认字的启蒙书,还有《药经》《医经》,另外再添些笔墨纸砚来,咱们剩的也不多了。” 她要尽快学会这里的文字。 否则以后给人看病,只能口述药方。 万一遇到同样不识字的人,对方只能凭记忆死记住药方,稍有不慎,便会记错药名和药量。 一张药方上,各种药材相生相克,若错了一味药,或者药量多了少了,都有可能导致药方的功效南辕北辙,甚至会闹出人命。 秦窈要笔墨纸砚,便是打算习字用的。 至于《药经》和《医经》——学无止境,既然这两本书备受本朝医者推崇,当然要买来研习一番。 小莹一一记下要买的东西,便要赶早下山。 临走前,秦窈怕银子不够,又从手上撸掉一个金镯子,塞给小莹道:“若我给你的银子不够使,就寻个当铺,把这镯子给当了吧。” 小莹心疼地看了镯子一眼,最后还是收下了。 莲花寺虽然地处郊外,但山脚下就有街市,虽说比不上兆京城内繁华,但该有的东西也样样齐全。 小莹先去了药铺抓药,一共七天的药,果然如秦窈所说,没有花费多少钱。 但之后买的铁锅、书籍、笔墨纸砚这些,却不便宜。 她最后还是不得不把秦窈的金镯子给当了,才买全这些。 小莹力气大,脚程也快,一个时辰不到,就带着大包小包,返回了莲花寺。 虽说现在还不到用晚饭的时候,但秦窈午饭几乎没怎么吃,挑食的蓉蓉,更是一天都没吃过东西了,如今有了铁锅,秦窈便张罗起饭食。 小莹买了不少鲜蘑菇回来,秦窈决定做鲜菇汤。 没穿越前,她家里都是保姆做饭,自己厨艺算不上多好,但做药膳,却是她家传医术中必学的。 而且,她还学得很好。 小莹多买了些药材回来,恰好有做菇汤药膳用得上的。 此时来不及垒灶,小莹便搬来几块儿石头,先搭了个简易的灶台。 秦窈开始做饭,小莹就打下手,帮着洗洗蘑菇烧烧火。 蓉蓉也好奇地凑上前看了一眼,但很快又兴趣缺缺地离开,跳到院子里的石凳上,眯起眼晒太阳,时不时撩开眼皮瞥秦窈一眼,活像一个监工的包工头。 鲜菇汤的做法很简单,只要依次放入各种鲜菇和药材即可。 秦窈掌握用量,小莹则蹲在灶台边,按照秦窈的要求掌握火候。 锅里的水刚烧开没多久,一股浓郁的药味便传了出来。 并不苦涩,但也不好闻。 就凭这股药味,小莹觉得面前这锅汤也好喝不到哪儿去。 她暗自决定,等会儿汤熬好了,就算再难喝,她也要给王妃面子,夸汤美味。 再怎么说,她一个奴婢,能得王妃亲自给她做饭吃,想想都要感动得流泪了。 她也真流泪了。 主要是烧火的柴火太潮,被烟给熏的。 又过了一会儿,小莹终于闻到了一点儿蘑菇的鲜香,奇异地是,和药味混在一起不但不难闻,而且,两者似乎还结合出了另一种美妙的味道…… 她下意识重重地吸了几口。 随着灶火加持,鲜菇汤的香味越来越浓。 不知不觉间,小莹惊觉自己的口水都快要流下来了。 她赶紧擦了把嘴角,有些急切地问秦窈说:“王妃,鲜菇汤快好了吗?闻着好香啊。” “再添一笼火就好了。”秦窈边说,边把切成小块儿的山药放进锅里。 只喝汤并不顶饱,她便加了点儿淮山药做主食。 闻言,小莹急忙又往灶下添满一笼柴,然后便眼巴巴地等着它们燃尽。 锅里的汤实在太香了,比她吃过的所有肉汤都要香。 她早忘了自己之前对秦窈厨艺的怀疑,只想快点儿尝到菇汤的味道,肯定比闻起来更好吃。 等秦窈说“可以吃了”的时候,她便迫不及待地打开锅盖,给秦窈和自己各盛了一碗,然后便不顾汤刚出锅,舀起一勺就送进了嘴里。 “好喝!”她一边被烫的吸溜吸溜,一边又飞快地夹起一块竹荪,再次塞进嘴里,“好吃!” 秦窈看她这副狼吞虎咽的样子,不由好笑道:“小心烫坏你的嘴!你慢点儿吃,这一大锅都是咱们的,没人给你抢。” 小莹朝秦窈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但喝汤的动作却一点儿也没放缓。 菇汤带着一股淡淡的甜味。 小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它的滋味,只知道,如果刚才自己在喝汤前死了的话,她一定会遗憾得连胎都不想投的。 秦窈端起汤,照例先喂蓉蓉。 她特意只在汤里放了一点点盐,蓉蓉也可以喝。 蓉蓉终于不再挑食,连汤带菇足足吃下大半碗,还破裂准许秦窈撸了它一把。 秦窈十分有成就感,决定接下来,要把自己会的药膳,挨个给蓉蓉做一遍。 ------ 秦窈这边,两人一犬正吃得开心,不远处的屋舍里,正在上课的一众女尼们,闻着空气里飘散来的香味,却像心里长草了似的。 即使面前讲经的人,是寺里最严肃的住持,她们也控制不住的走神。 太香了。 明明她们午饭也没少吃,怎么闻着味儿,突然感觉肚子又饿了呢? 住持察觉到众人心思浮动,皱眉喝了声:“专心!” 女尼们只得努力忽略那股霸道的香味,回神继续听讲。 可她们越想忽略,那香味越是不停地往她们鼻腔里钻,又顺着鼻腔钻进她们胃里、心里和脑海里。 莲花寺虽然香火不旺,但寺里的经济并不差,但因为讲究苦修,为了杜绝口腹之欲,每日饭菜多以青菜豆腐为主,滋味不好,也没什么油水。 但所谓物极必反,平时在伙食上太过压抑,今天陡然闻到这么鲜美的味道,换谁都有点儿受不住。 尤其是今天有风,小风轻轻一吹,鼻间的香味便愈加浓烈起来。 有几个心智不坚定的小尼姑,已经忍不住偷偷擦口水了。 第23章 作怪 “这是什么味道,闻起来这么香?我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该不会是后厨做了什么新菜式吧?就冲这香味,晚饭我也要多吃一碗。” “得了吧,就咱们后厨那帮厨娘,这辈子都做不出这么香的饭菜来……” 听讲的弟子们交头接耳,坐立难安。 住持见她们这副心神失守的样子,索性也不再继续讲经,斥责她们道:“连这点儿诱惑都抵挡不住,还谈何清修?既然你们听不进课,就每人抄写十遍心经,好好静静心!” 说完,又对坐在前排的问心和慧心吩咐道:“你们二人出去看看,到底是什么人在作怪?” 住持也觉得鼻尖的香味有些太过了,别不是有人在寺里偷食了荤腥。 慧心是水芝的法号,而问心则是那日被秦窈指出,可能患了肝疾的人。 两人领命而去,出了屋舍,顺着香味传来的方向,竟一路找到了秦窈的院门前。 问心当即皱起眉头。 她世俗的家里做过酒楼生意,没出家前,她尝过不少山珍海味。 秦窈院子里传出的香味,她从中能闻到菇类的鲜香,但如果只是菇类,味道绝不会这么勾人。 这更像是肉类被烹饪出的香味。 问心想到秦窈过往的人品,又想到秦窈的婢女今天从山下采买了许多食物,第一反应便是秦窈忍受不了寺里的饭食,让婢女偷偷买了肉食,带到山上吃了。 她本就对秦窈颇有成见。 此刻又认定秦窈偷食肉类,犯了寺内大忌,当即便要破门而入,抓她的现行。 即使不能把她赶出莲花寺,也好好好臊她一臊。 一旁的水芝却在心里暗自叫苦。 她现在一听到秦窈的名字,下意识就全身发疼,唯恐避之不及。 若早知道香味是秦窈弄出来的,方才住持吩咐的时候,她早就推辞了。 但现在已经走到了秦窈的院门口,临时逃跑,问心也不依。 她转眼看见问心要硬闯,急忙上前拦住对方道:“这里可是平王妃的住处,你怎能不敲门,就直接往里闯?” 问心道:“里头有人在煮肉吃,我若敲门,惊动了她们,让她们把肉藏起来,我还怎么抓她们的现行?” 说着,她还嘲笑地睨了水芝一眼道:“你之前不是还和平王妃不对付吗?怎么?被扎了几针,这就怂了?” 水芝瞧着她那副志得意满、跃跃欲试、想要打秦窈脸的样子,仿佛看到了曾经无知的自己。 她索性不再多劝。 院子里住这着的可是个女魔头,最后谁打谁的脸还不一定呢。 她同情地看问心一眼,退到一边,置身事外道:“你一个人进去吧,我在门口替你把风。” 问心也没为难她,上前踢开院门,一个人闯了进去。 刚踏进院门,她一眼便看见了院子里的那口铁锅。 无视秦窈和小莹,她大步上前,走到铁锅边,正要拿起一旁的勺子,在锅里翻找,却忽觉眼前一花,自己飞了起来,又瞬间摔倒在地上。 是秦窈动的手。 作为一个医生,日常免不了遇见各种奇葩病人,为了应对医闹,她特地学过些拳脚, 就像是刚才的过肩摔,虽然换了个身体,她做起来依然毫不费力。 问心被摔懵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挣扎着想起身,又被赶过来的小莹,一把给按了回去。 秦窈低头看向她道:“依照本朝律例,擅闯私宅者,被主人打死勿论。这里虽是莲花寺,但好歹我也是客居在此,你一言不发地闯进来,最好能给我一个解释。” 问心被秦窈这一摔一问,早没了先前要打秦窈脸的气势。 她底气不足地说道:“王妃院子里香气异常,我怀疑是有人在偷偷煮肉吃,为了不打草惊蛇,这才直接闯了进来。” 秦窈冷笑:“原来是怀疑我偷食了荤腥,我还当是我杀了人,才值当问心师傅这般气势汹汹地踹门。” 她不是斤斤计较之人,但踹门硬闯这种事,却超出了她容忍的底线。 她示意小莹暂时放开问心,亲自拿起勺子,把锅里的药膳翻搅了一遍。 她道:“从你闯进来之后,一直没有人动过锅里的汤,你看清楚了,这里头可有你要找的荤腥?” 小莹也不满道:“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我们煮的是一锅菇汤,哪儿来的肉?” 问心朝锅里看去。 随着勺子的翻动,她只在锅里看到了各种各样的蘑菇,连一丝肉沫都没见到。 她却仍笃定道:“不可能,菇汤绝对煮不出这样的香味!” 小莹气道:“你煮不出,不代表我们王妃也煮不出,你要承认人和人之间的差距!” 见问心仍是一脸不信,秦窈干脆道:“我可以当着你的面再做一遍,但我自证清白后,你也要给我一个说法。” “好。”问心也干脆地应道,“若我果真冤枉了王妃,我自愿去住持那儿领罚。” 中午的蘑菇和药材,刚好剩余了些。 秦窈不再多言,把锅里剩余的菇汤倒出来,洗了锅,再次动手做起了药膳。 不久,熟悉而又浓烈的香味,便再一次从锅里传了出来。 问心全程眼睛一丝不错地看着,秦窈确实没有加荤腥进去。 她把一锅简单的菇汤,既煮出了肉的香味,又很好地保留了菇汤的鲜美。 这是自己从没见识过的厨艺。 问心没忍住咽了咽口水,面上浮现出一丝窘迫。 是她自以为是,误会了秦窈。 确实是她错了。 她深吸口气,双手合十,朝秦窈深深鞠了一躬道:“对不起,是我错了,随后我就去找住持领罚。” “不过,”她又提醒秦窈道,“平王妃既是为平王祈福来的,就该清心寡欲些,煮这么香的食物,会让旁人以为王妃贪恋口腹之欲,祈愿的心不诚的。” 说完,她先尴尬起来。 她本意只是想提醒秦窈,但说出来,却像是不甘心认错,故意责问似的。 秦窈挑眉道:“我煮的是药膳。” “我在平王府的时候就得病了,太医给开的药还没吃完,平时需要辅以药膳,进行食补。因而我吃的是药,不是口腹之欲。” 问心悻悻道:“住持还等着我回话,既然如此,我会如实替王妃好好说明的。” 言罢,再也待不下去,逃也似的离开了。 住持一向严苛,她这次擅闯秦窈的院子,又不分青红皂白诬陷了秦窈,必定要受一顿厉害的责罚。 问心心中忐忑,却并不埋怨秦窈。 毕竟是自己先入为主,有错在先。 她反而觉得,秦窈行事十分端正。 本朝确实有律令,擅闯私宅,打死勿论。 这里是莲花寺,虽不至于真打死她,但在秦窈占理的情况下,她完全可以像对待慧心那样,也用银针狠狠折磨自己。 但她却没有。 问心魔怔了似的,心里竟然还有点儿感激秦窈,没对自己滥用私刑。 -------- 守在院门口的水芝,见问心志得意满地进去,如脱水的小白菜一样出来,半点儿也不觉得吃惊。 甚至还隐隐有一种,终于不是自己一个人被秦窈吊打的开心。 两人一起回到讲经的屋舍,向住持复命。 问心虽然对秦窈依然有成见,但她为人颇有几分正气,如实向住持禀报了情况,并没有添油加醋。 住持听完,一时也是神色复杂。 秦窈说自己煮的是药膳,她既不能要求秦窈不再吃药膳调理身体,更不能让秦窈故意把药膳做得难吃。 再者,她才收了秦窈的东珠,拿人到底手软,也不好对秦窈太苛刻…… 最终,除了问心被罚,此事就此揭过。 第24章 气性大 小院里,秦窈根本没在意问心带来的小插曲。 饭后,她见被喂饱的蓉蓉难得乖顺,便把它抱进怀里,边撸,边说起了上午她帮静安师太看病的事,顺便还自夸了一番自己的医术。 蓉蓉看起来挺感兴趣,听得十分认真,时不时还露出一副沉思的神情。 秦窈见它不知道想什么想得入神,顶着一头蓬松的长绒毛,呆呆的,十分可爱,一时忍不住,趁蓉蓉走神,悄悄在它头顶,给她梳了两条小辫子。 每条小辫子上,还用彩带各绑了一个蝴蝶结。 多了两条辫子的蓉蓉,顿时可爱加倍。 直到小莹修灶台的时候,路过她俩,看见蓉蓉的小辫子,忍不住感慨了一句:“蓉蓉的辫子真可爱。” 蓉蓉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头上确实像是不对劲。 它飞快跑回屋内,跳上梳妆台,去照铜镜。 待看清镜子里的自己,顶着两个粉色的蝴蝶结,登时便炸了毛。 它跳回秦窈怀里,伸出爪子就朝秦窈挠了下来。 秦窈眼尖地发现,它气势虽凶,但伸过来的爪子却收起了锋利的指甲,并不舍得真打自己。 秦窈索性陪着它一起玩闹起来。 一犬一人,一个追,一个躲。 蓉蓉跳起来要抓秦窈的头发,却因为身材太小,纵身一跳,连秦窈的鬓发都没够到。 秦窈为了躲它,正半靠在躺椅上,蓉蓉这一跳落到秦窈怀里。 美犬主动投怀送抱,秦窈便一把逮住它,在它嘴上亲了一下。 她本来是因为玩得太开心,一时情难自禁。 可谁知蓉蓉被她亲了之后,身体猛地一僵,随后脑袋一歪,像被什么东西抽走了生命似的,整只狗瞬间昏死过去。 秦窈被吓得要死,还以为蓉蓉突然气绝身亡了。 经过一番手忙脚乱的检查,终于确定蓉蓉只是晕了过去。 秦窈这才长长松了口气,同时又一脸的无奈和不可思议。 不过是被自己亲了一口,说晕就晕,蓉蓉的气性未免也太大吧…… --------- 平王府主院。 姬长夷满脸寒气地自午睡中醒来。 屋外的仆婢们听见动静,鱼贯进屋伺候,才进屋就发现平王神色不虞,顿时个个噤若寒蝉,头也不敢抬,连呼吸都刻意放轻了几分。 生怕自己会触了平王的霉头,被平王扔进昭狱用刑。 也正因为如此,并没人看见,平王的两只耳朵如同傅了胭脂一般,红成两团,与他冷若冰霜的面色截然相反。 直到外头有人来报,说绣衣卫副指挥使求见,屋内侍奉的仆婢们才得救似的,齐齐松了口气。 平王谈论公事时,从不留人在跟前伺候。 待仆婢们小心翼翼地退下,姬长夷召见了自己的副指挥使。 绣衣卫隶属拱卫司,除了姬长夷这个总指挥使,下头另有两名副指挥使。 来人是左指挥使顾醒。 姬长夷昏迷的这段时日,便是他暂时负责统领绣衣卫。 顾醒进屋先瞄了姬长夷一眼,随后便行礼道:“殿下洪福齐天,今日气色看起来不错,人也越来越俊朗了,真是皎皎如月明……” “闭嘴!”姬长夷打断了他浮夸的请安词,“先说说拱卫司这两天如何。” 顾醒道:“一切太平,有殿下的威名镇着,没人敢作乱。就是底下的兄弟们,久未见到殿下,对殿下思念的很。” 他这两句话可没有夸张。 他们绣衣卫掌管诏狱,明里暗里树敌不少,但就是先前平王只剩下一口气的时候,也没人敢轻举妄动。 现在平王醒了,更没有哪个不长眼的敢找他们的不痛快。 外人提起平王,没有不害怕忌惮的,但他们绣衣卫对平王,更多的却是敬佩。 平王刑讯的手段确实狠厉,但他手下却从没出过一个屈打成招的犯人,相反,他掌管绣衣卫以来,还解决了许多冤案和悬案。 绣衣卫的兄弟们是真的关心思念平王。 当然,如果平王平常能对他们稍微不那么严厉一点儿,他们会更加想念平王的…… 姬长夷对顾醒的话不置可否,又问他说:“我让你查的事情怎么样了?” 前两日,姬长夷刚醒过来,发现自己突然多了一个新王妃,就吩咐了顾醒去调查秦窈。 顾醒今日过来,正是要汇报此事。 “早在您还昏迷的时候,属下受谢夫人委托,已经调查过平王妃,这是结果。”他边说,便从袖子里掏出一份卷成圆筒的纸张,呈给了姬长夜。 顾醒继续道:“殿下吩咐后,为了稳妥,我又重新调查了一遍,与原先的结果并无出入,也没发现什么异常之处。” 姬长夷展开纸筒,一目十行地看过去。 上头详细记录了秦窈自出生后,到被送去乡下,再到回来兆京,期间经历的种种。 堪称事无巨细。 一个鲁莽蛮横,骄纵善妒的女子跃然纸上。 姬长夷修长的手指却慢慢聚拢,把手里的情报揉成一团,掷在了地上。 “再查。”他冷冷地说道。 平王心思敏锐,从不会无的放矢,既然让再查,定是已经发现了什么疑点。 顾醒顿时神色严肃起来,应声退下。 ------- 莲花寺。 自打蓉蓉被秦窈亲了以后,任凭秦窈怎么道歉哄它,一连几天它都不肯再让秦窈亲近。 蓉蓉喜欢吃秦窈做的药膳,秦窈便每天变着法儿地做药膳,希望蓉蓉能看在美食的份上,尽早消气。 可药膳吃是吃了,但蓉蓉每次吃完,扭头就走,仍是连一个眼神也不肯多给秦窈。 那副傲娇的小模样,看得秦窈更加心痒了。 可惜只能看不能摸。 秦窈正为此唉声叹气的时候,寺里的主持突然派人找到她,说是要给她换个住处。 让她搬到东边一处更大,更舒适的院子里去住。 原来,因为秦窈每天做的药膳实在太香了,严重影响了寺中弟子的修行。 秦窈现在住的小院子,处在寺庙的西边,这时节,山上刚好刮的是东风。 每次秦窈做药膳的时候,被风这么一吹,药膳的香气能弥漫至小半个寺院。 闻到香味的弟子,先是吃不下后厨的饭菜,后来连佛心都乱了,再难静下心来修炼。 第25章 应验 关键秦窈做药膳,是为了以食进补,治病调理。 住持也不能让秦窈不做药膳吃。 于是,思来想去,住持决定把秦窈换到东边去住。 山上的风是从西往东吹的,没有风力加持,香味不会传得太远,至少不会再出现影响半个寺庙的情况。 本来,让秦窈住在现在的小院子里,是秦家特意交代的。 当初送秦窈来寺庙的人,传秦家老太太的口信说,让秦窈在寺多吃点儿苦,好收收她的性子。 可现在住持已经顾不得这些了。 而且,据她这些时日的观察,秦窈也不似传言中那般不堪。 住持让人提前打扫好东边的院子,添置了新家具,又特意加盖了一个小厨房,生怕秦窈不愿意搬过去。 能搬到更舒适的地方居住,秦窈自然很乐意。 要知道,因为房间不够,她们现在的灶台可是露天的,她还正发愁,万一下雨了怎么办呢。 她没想到,自己做药膳讨好蓉蓉不成,反而阴差阳错给自己谋了个好住处。 看着蓉蓉无情的背对着自己的身影,她不无感慨道: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吧。 ---------- 就在秦窈搬家的当天早上,莲花寺里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 天心病倒了。 天心便是,之前在静安师太的住处,被秦窈提醒会中风的人。 今天清早,眼看已经到了该做早课的时候,天心却迟迟没有起床。 同屋的小尼姑唤了天心几声,天心却毫无反应,近前一看,才发现天心竟是昏迷了。 匆匆忙忙请来郎中,郎中几针下去,天心悠悠转醒。 只是醒来后的天心嘴歪眼斜,口角流涎,喉不能言,连半边身体也不能动了。 “这是中风了。”郎中下了定论。 又息一声说道,“可惜了,若是能早发现几个时辰,人不至于瘫在床上。现在,我倒是能保住她的性命,只是她这辈子再也下不了床了。” 天心是“心”字辈里的师兄,平日里为人也十分和善。 听说她病了,不少同辈的尼姑都赶来探望。 此时听完郎中的诊断,她们在关心天心病情的同时,又忍不住面面相觑起来。 她们都记起了,几日前秦窈对天心提醒。 亦或者说是警告。 当初,在静安师伯的寝室里,秦窈只看了天心师兄一眼,就警告她说,她不日便会中风,若不能及时医治,后半辈子都会卧床不起。 竟是和今日郎中的诊断一模一样! “真是神了,平王妃那日的话竟不是胡诌,还真让她给说准了。” “平王妃还说了,问心师兄可能有肝疾,那岂不是……” 问心恰好也在。 众人一边小声嘀咕,一边下意识朝问心打量过去。 问心此刻满脸的震惊,不可置信地大喊出声:“这不可能!” 她死死地握住天心失去知觉的右手,对郎中道:“你再仔细诊一遍,一定是哪里弄错了!” 被请来给天心看病的,是一位姓崔的老郎中。 崔家是杏林世家,祖上也出过几个有名的太医,至崔郎中这儿,虽然天赋稍逊,没能入得了太医院,但医术也远近闻名。 尤其擅长治疗小儿急症和中风。 崔郎中为人颇有几分傲气,听见问心质疑自己的医术,当即便冷哼一声道:“你既然不相信老夫的医术,那就另请高明吧。” “但别怪老夫没提醒你,这位天心师傅的病来得急,能不能撑到你再请郎中来,还犹未可知。” 说完,拎起自己的药箱,转身就要走。 问心这才察觉到自己失言了。 她并非是质疑崔郎中的医术,只是不能相信,也不愿意相信,秦窈的警告竟然成真了。 崔郎中说,哪怕只是早发现几个时辰,天心也不至于瘫了。 秦窈在几天就已经提醒过天心会中风,天心当时也有些听进去了。 可因为自己的偏见,她不但不相信秦窈的提醒,还在天心想要去找秦窈诊治的时候,几次出言阻止。 她不敢相信,到头来是自己害了天心…… 她心中自责到不行,但此时崔郎中要走,她也来不及再多想,急忙拦下崔郎中道:“崔郎中莫怪,方才是我情急失言了,还请你大人大量,不要与我多计较,尽力医治天心。” 崔郎中刚才说的没错,现在再去请别的郎中,怕是已经来不及了。 而且,就算来得及,医术也不会再比崔郎中好了。 崔郎中到底是医者仁心,见问心诚恳道歉,也没多为难,很快又继续为天心医治起来。 半个小时候后,天心的病情终于稳定下来,至少是性命无忧了。 崔郎中又开了药,嘱咐道:“这药一日三次,若恢复得好,三天后她应该就能说话了。” “至于瘫了的半边身子,”他转向问心道,“老夫说句大言不惭的话,我医不好,兆京附近的其他医者更医不好,不过,若是你有能耐请到太医院的太医,或许还有一丝康复的希望。” 崔郎中对自己的医术虽然自傲,但并不自负。 他善治中风,敢说自己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但这只是在民间,太医院里的医者,都是经过层层遴选选拔而出,卧虎藏龙,保不准就有能治好天心的人。 尤其是最近救醒平王的秦大小姐。 秦大小姐是“神医”的外孙女,传承好,又连一只脚已经迈进鬼门关的平王,都能救回,可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如果谁最有可能让天心康复,必然是秦大小姐无疑。 崔郎中在给天心治疗的时候,问心一直牵着天心不能动的那只手,默默垂泪。 人心都是肉长的,崔郎中感慨于问心对病人的深情厚谊,才忍不住多嘴了一句。 但他也只是提醒一句,至于随后问心能不能找来太医为天心诊治,就不是他能管的了。 “拖得越久,她的身体会越难恢复,你如果打算请太医救她,还是越快越好。”崔郎中收了诊金,最后留下这句话,便下山离开了。 第26章 对比 崔郎中一走,屋里的尼姑们就又七嘴八舌议论起来: “太医真能治好天心师兄?” “崔郎中只说有一丝希望,天心师兄还这么年轻,就算只有一丝希望,也要试试的。” “可咱们连太医院的太医有谁都不知道,又该去哪里请他们?” “依我说,不如把平王妃请来,给天心师兄看看。当初她既然能一眼看出天心师兄的病症,想来是有几分真本事的……” 因为没了外人,众人议论时,便没再刻意压低声音。 众人说着说着,竟然都有了要请秦窈为天心诊治的念头。 她们纷纷看向天心。 问心是她们这一群人中辈分最高的。 天心出事后,也一直都是她在张罗请医问药的事,此时便也等着她拿主意。 问心犹豫了一下,却拒绝了。 “我……”她斟酌着说道,“我为当初忽略了平王妃的提醒,而感到惭愧,也认同平王妃医术不错。可她就算医术再好,也是才学会的,天心病得这么重,任何一丝误诊,都有可能断绝掉她重新站起来的希望。” 她继续道:“我想请秦家大小姐,来给天心看病。” “秦大小姐被皇上破格纳入太医院,虽不是正式任职,但能得皇上破格录用,足见其医术不凡。而且,秦大小姐曾多次在城门口为贫苦之人义诊,说明她是个心地极善良的人,肯定会愿意帮我们医治好天心的。” 眼下,秦家大小姐救醒平王的事,早已经在兆京城内外流传开了。 最关键的事,秦大小姐虽出身高门贵族,身上却不带一丝骄矜之气。 当初她在城门口义诊的时候,事事亲力亲为,寺里的许多尼姑们也都亲眼见过,并不是为了做样子。 对比秦家大小姐和秦窈。 一个医术精湛,一个刚开始学医不久,还从未正经诊治过病人;一个心地善良,怜贫惜弱,一个曾经恶名远扬。 选谁给天心诊治,毋庸置疑。 问心决定下山去请秦大小姐。 她嘱咐几个小尼姑照顾好天心,便向住持告了假,匆匆下山去了。 进城后,她打听到秦家的住处,便直奔而去。 这还是她头一次来秦家,远远就望见秦家大门口的两只石狮子,威武气派,被身后的朱门碧瓦一衬,整条街上最数它们显眼。 待走到近前,问心看着秦家高高的门槛,心里不由生出一丝胆怯。 秦大小姐确实怜贫惜弱,只是不知秦家其他人秉性如何。 听说有些高门大户的下人,十分势利眼,见访客寒酸,不但不予通报,打一顿撵走都是有的 可为了天心,问心还是硬着头皮,上前扣响了大门。 没敲几下,大门就开了。 门房见敲门的是个尼姑,脸上倒没什么嫌恶之色,只是不等问心开口,就自顾自说道:“师傅是来化缘的吧,你等着,我这就给你拿米去。” 说完,大门又被砰地一声关上。 问心全程都没来得及说一个字。 半晌后,门房提着一袋子稻米,再次打开了大门。 他把稻米递给问心道:“我们家老太太是个大善人,但凡有僧侣上门化缘,都会舍一袋米,师傅便带走吧。” 秦家老太太常去莲花寺礼佛,问心是见过的。 老太太在佛事上一向很大方,但问心要的并不是大米。 她没接米袋,见门房态度还算客气,直接表明来意道:“施主误会了,我并不是来化缘的,而是有事求秦大小姐帮忙!” 门房微微皱了皱眉,问:“是来求医的?” 问心急忙点头:“正是,我师弟中风……” “那可真是不巧了,”门房突然打断她,“我们大小姐早早出门去了,这会儿并不在府上,师傅先请回吧。” 说着便要阖上大门。 问心上前去拦,又问道:“那她什么时候回来?或者你告诉我她去了哪里,我……” 门房再次打断她,语气已经不似先前那般客气:“主子出门应酬,去了哪里,哪儿会告诉我这个小小的门房,师傅快别为难我了,请回吧。” 问心是出家人,本来不该做强人所难的事,但为了天心,还是坚持道:“那我便在这里等大小姐回府吧。” 门房不耐烦地啧了一声,道:“门口人来人往的,你一个尼姑等在这里,也不方便,要不这样,你告诉你的姓名事由,我做个登记,等我家大小姐得空了,我便转告她此事,如何?” 问心想了想,觉得门房提出的法子可行,正要答应,却又听门房说道: “不过,你也别怪我没事先提醒你,我们家大小姐宅心仁厚,医术也没的说,每天上门求医之人不计其数,排在你前头的,还有百十来个呢。” 那轮到天心的时候,岂不是要等到猴年马月,早错过最佳治疗时机了。 问心心中焦急,正想要让门房通融一二。 门房却好似知道她要说什么似的,又一次先她一步说道:“我知道你着急,但前来求医的,哪个不着急,又有哪个不是性命攸关的?你还是出家人,总不能因为你着急,先给你通融了,反耽误了排在前头的人吧? “再则,我家大小姐只有一人两只手,平时还要忙太医院的事,也实在挤不出多余的时间了。” 他这套说辞十分熟练,一看就是应付过许多人的。 问心辩驳不了,无奈,只好先让门房登记了信息。 事情没办成,她失魂落魄地正要离开,却见一辆马车缓缓在秦家大门口停下,先后从里面走出来两个妙龄少女。 走在前面的那个,一身白衣广袖,体态婀娜风流,面如桃花,灿若春色。 秦大小姐曾经陪秦老太太去过莲花寺,问心一眼便认出,她便是秦家大小姐秦思妩。 秦思妩的身后,还跟着她的贴身丫鬟银练。 银练看拉眼站在门口的问心,朝门房问道:“挡在门口做什么呢?仔细别冲撞了大小姐。” “大小姐回来啦!”门房见来人是秦思妩主仆,当即便狗腿地打开两扇大门,恭恭敬敬地把秦思妩迎了进去。 第27章 生分 “大小姐回来啦!”门房见来人是秦思妩主仆,当即便狗腿地打开两扇大门,恭恭敬敬地把秦思妩迎了进去。 问心微愣了一瞬,急忙跟上秦思妩道:“大小姐,我是莲花寺的……” 她本想为天心再争取一回,但她自报家门还没说完,一旁的门房已经抢过她的话头,极其简明扼要地替她说道:“又是一个来求医的。” 泰国公素有神医之名,作为泰国公的外孙女,秦思妩在医术上的天赋同样很出众,最近几年,已经有“小神医”之称。 因其性格和善,甚至还会为穷人义诊,这便导致许多人前来登门求医。 有能耐的,通过各种关系,会去秦思妩就职的太医院看诊。 但更多的,是像问心这样,直接求上秦府的。 最近一年来,秦府的门口就没消停过。 门房早就烦不胜烦,若不是主子有交待,他根本懒怠理会问心。 但他方才所说,问心前头还有百十来号求医人,却并不是唬她。 他家大小姐没什么架子,连乞丐都一视同仁地接待,来排队求医的人自然就多了。 就连秦思妩,对眼前的情形,也早见怪不怪了。 她停步,先朝问心笑了笑,然后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今天真是不巧,我这会儿回府更衣,马上还要去一趟平王府,给平王殿下请脉复诊。今日实在不得空。 “但看师傅你十分着急,这样吧,我让门房给你支二十两银子,你拿着这些钱,先去城里请其他郎中吧。” 说完,她再次点头示意,便要抬步离开。 问心缺的并不是钱,情急之下,她一把扯住秦思妩的衣袖道:“大小姐,我并不要钱,实在是病人只有你才能救……” “师傅过誉了,兆京城人才济济,医术精湛之人不在少数的。”秦思妩手腕用力,夺回了自己的衣袖,转头又对门房说道:“给她支五十两吧,请个好郎中,用几味好药,该是够了。” “我怕平王等着急,不能多陪你了。”她看了眼天色,神色变得焦急起来。 仿佛是怕耽误了和平王约定的时间,歉意地看了问心一眼,便匆匆离开了。 从问心见到秦思妩,到秦思妩离开,对方都对她笑脸相迎,礼仪完美,态度谦和,一言一行都无可挑剔。 甚至在不能帮她后,还给了她一笔钱做补偿。 可谓十分周到了。 可没来由的,问心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她看着秦思妩离开的背影,却觉一阵发寒。 ---------- 从大门口离开,秦思妩低头,看了眼自己被问心攥过的衣袖。 白色的袖口处,绣着银色团花,打眼看,花团并不明显。 但在行走时,银色丝线泛着光,点缀在衣服上,便似有光华流转。 可现在,袖口处的绣线却被勾坏了两根,露出几节长短不一的线头。 衣服上绣花用的银线,劈得极细,其实若不仔细看,几根线头很难被看出来。 但秦思妩却觉得十分碍眼。 绣花坏了,即便不明显,一件衣服也不完美了。 这些线头,是被问心手上的茧子给勾断的。 问心在莲花寺修行,偶尔也会干些粗活,因而双手并不柔软,掌心还生有薄茧。 大门口的那一抓,恰好就抓坏了秦思妩袖口上的绣花。 她皱了皱眉,刚回到自己的院子,就让婢女银练为自己更衣。 换下来的白色衣裳,被她随手扔在地上道:“把这件衣服收起来吧,往后不穿了。” 银练诧异道:“这件衣服是蜀锦做的,姑娘不是最喜欢了吗?怎么才穿了一次就要收起来?” 蜀锦是贡品,除非皇上赏赐,否则有钱也买不到。 就是在尚书府里,连秦老太太都不舍得用蜀锦,每次都攒起来,只给大小姐做衣服。 上次二姑娘知道了,吵着闹着也要蜀锦,老太太都没舍得给。 最后还是看在二姑娘快要成亲的份上,才勉强也给她做了一套蜀锦的衣服。 足见其的珍贵。 秦思妩却看都没看自己换下来的衣服,只说道:“我又不缺这一件衣服,你直接收起来便是。” 银练便不再多问,依言收了起来。 这时候,外头有人来报,说冯夫人院里来人传话,要秦思妩过去一趟,冯夫人有几句话想和她说。 秦思妩听到冯夫人的名讳,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又很快掩饰下去。 她对前来传话的人说道:“我这会儿马上要出府一趟,给平王复诊,暂时不得空,你替我告诉夫人,等我回来再去找她。” 传话的人应了,退将出去。 一旁的银练,心下却有些奇怪。 她们虽说是要去平王府,但时间并不紧迫。 方才在大门口的时候,大小姐以此为借口,可以理解是不想被那个尼姑纠缠。 毕竟许多人来求医,嘴里都说着病重,非得她们大小姐去看不可,可等真去了,大多数都只是得了轻微的风寒,连赤脚郎中都能医治。 不过是看她们大小姐好说话,经常不收诊费,又是太医,想占便宜罢了。 可大小姐与冯夫人的关系,却一向十分亲厚。 两人虽不是亲母女,但也和亲母女没差别。 冯夫人被抬做继室后,大小姐就跟着改口,直接称呼她为母亲。 当初二小姐回兆京的时候,银练还担心,冯夫人会偏袒亲生女儿。 可事实上,即使二小姐回来,冯夫人对待大小姐也一如往昔。每次两位小姐之间起了冲突,冯夫人也都是偏袒大小姐的。 按理说,大小姐和冯夫人之间应该没有嫌隙才对。 可不知是不是银练的错觉,她总觉得,最近这段时间,大小姐突然就和冯夫人生分起来了。 这已经不是大小姐第一次,推脱去冯夫人那儿了。 但银练心里奇怪归奇怪,也不敢多问,帮秦思妩更衣梳头后,便陪她再次出了门。 ------- 等秦思妩再次出门的时候,问心已经从秦家大门口离开了。 她没有要秦家门房给的银子,一个人失魂落魄地回了莲花寺。 第28章 五体投地 太医院的太医,问心只认识秦思妩一个。 如果她连秦思妩都请不到,再去请其他太医,就更没可能了。 而且,崔郎中说过,天心的病拖得越久,康复的希望就越渺茫…… 问心一边为自己言语笨拙,没能说动秦思妩,而内疚不已,一边又盘算着,不如回寺里,再去求求住持。 住持与秦家老太太有些交情,让住持出面说项,或许还有一丝可能请来秦思妩…… 问心一路上想东想西,等回到寺里的时候,已经是下午申时了。 一整天她都没有用饭,这会儿却一点儿也不觉得饿。 她顾不上休息,打算先去看看天心的状况,再去求住持。 可等她来到天心的住处,却见天心的寝室房门紧闭,她嘱咐要好好照顾天心的几个小尼姑,则全都站在门外。 她们朝着房门的方向,略微伸长脖子,一副想往里头看,又顾忌着什么,不敢看的样子。 问心皱眉,上前问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怎么不留在房间里照顾天心?” 门外的小尼姑们,这才注意到天心,急忙告饶道:“不是我们偷懒,不愿意照顾师兄,是,是……” 说话的人突然支吾起来,直到发现天心不耐烦了,才一狠心说道:“是平王妃正在里头给天心师兄医治,她不准我们待在里面偷看,我们只好都出来了。” “平王妃?”天心气道,“谁让她进去的?我不是说等我请秦大小姐来吗?” “我承认她或许是有些本事,可她的医术是自学的,在此之前都没给人看过病,你们让她给天心医治,是把天心送给她练手吗?” 她边说,边忍着怒气朝门口走去,想要进屋阻止秦窈。 几个小尼姑被她训的噤若寒蝉,但还是大着胆子拦住她道: “平王妃说了,她给天心师兄医治的时候,任何人都不能打扰,否则不但不能治病,还会伤害到天心师兄,你这会儿不能进去。” 问心听完却更气了,觉得秦窈果然是在拿天心练手。 否则哪个医者治病,要这么遮遮掩掩的? 被人多看一眼,就会伤害到病人?简直闻所未闻! “她不是说我也有病吗?她想练手,拿我来练,天心她都病成那样了,经不起任何差错,你们竟然就这么放她进去?还要拦着我!” 问心本就担心请不来秦思妩,这会儿又怕,不等她请来秦思妩,秦窈就先把天心给医坏了。 一时间忧怒交加,她忍不住发了火。 小尼姑们见她动了真怒,不敢再拦。 问心几步上前,伸手正要推门,却听屋内有人说道:“你若敢硬闯,我可不保证最后天心会成什么样。” 是秦窈的声音。 问心的手僵在了半空:“你在威胁我?” 亏她之前还觉得秦窈行事端正,怀疑传言中的恶名是误传。 现在她终于看清,秦窈还是那个恶毒的秦窈,并且依然以折磨人为乐…… ------- 一门之隔的房间内。 秦窈若知道天心这会儿心中所想,一定会大呼冤枉。 今天天气不错,她本来正在廊下练字。 蓉蓉一连几天都不肯理她,今天终于开恩,和她稍微亲近了点儿,趴在桌上,监督她练字。 是真的监督。 蓉蓉见她哪个字写得不好,就会用爪子,在她新写好的字上挠一下,抓出一个洞来。 等她练完一张,拿起来一看,纸张上几乎没剩几个好的地方。 她正打算再写一张的时候,就被人突然请去了天心的住处。 蓉蓉想跟着她一起去,她便也带上了蓉蓉。 等到了才知道,天心中风了。 中风一共有两种情况,要么是脑溢血,要么是血栓或者肿瘤之类,引起的脑部缺血。 而天心中风的原因,是脑内血栓。 当时天心情况危急,如果不能及时消除血栓,很可能会对她瘫痪的肢体造成永久伤害。 之后就算血栓再溶解,她也无法恢复成正常人了。 而中医消血栓比较慢,她的医院空间里,恰好有一款医用纳米机器人,可以直接进入人体血管,消除血栓,又快又安全。 秦窈也不能真的见死不救,便给天心注射了纳米机器人。 为了不被人发现,她特意把照顾天心的人都给赶了出去,让天心也昏睡过去,甚至连蓉蓉,都被她给关在了门外。 这会儿机器人还在天心的血管里工作,她当然不能让问心就这么闯进来。 她知道问心可能误会了什么,但自己也没法解释,索性便不再说话。 问心把秦窈的沉默,当做了另一种威胁。 她僵立在门口,不敢再上前一步。 她不敢拿天心的命去赌。 问心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口,觉得自己等了大约有一年那么久。 她连秦窈如果真伤害了天心,自己该如何去告御状都想好了。 终于,屋内又响声音说道:“你进来吧。” 问心如蒙大赦,急忙推门进去。 因为太过激动,她甚至都没听出来,这次的声音并不是秦窈的。 直到她看见天心半靠在床上,正用之前瘫了的右手,笨拙地对着她打招呼,她这才惊觉。 “刚才是你在说话?你的手好了?腿呢?” 她忙又问道:“你的腿现在怎么样了?” “腿还有点儿使不上劲儿,不能下床走路,但已经有感觉了。”天心边说,边调皮地动了动自己的脚趾。 问心闻言,只觉压在自己心头的巨石,终于被挪开,不由长长松了口气,高兴得眼泪都流了下来。 天心见她如此关心自己,也很感动,主动解释道:“是我让人把平王妃请来的。” “这半个多月来,我一直闻着平王妃药膳的香味,不知不觉就动了口腹之欲。又想到,我指不定哪天就要死了,便央求师弟们,替我请来平王妃,想尝一次她做的药膳。 “平王妃来了之后,却不肯给我做药膳,说我需要的是及时治疗。我本来是想等你请秦大小姐回来的,但是王妃又说,以她对秦大小姐的了解,你估计是请不来人的。而我的病过了今天,就再难治愈了。” “王妃说她可以帮我……我不想后半辈子都躺在床上,我想信她一次。我没信错人,她真的治好了我!” 问心听完,这才明白,自己误会了秦窈。 回想起自己方才在门外,指责秦窈的那些话,她顿觉无地自容。 “对不起,”她诚恳地对秦窈致歉,“我又一次误会了你。” 其实,这都是原主的恶名害的。 秦窈现在就像是一个信用破产的人,不论她说什么,大家都会下意识怀疑,而不是相信。 要纠正原主留下的名声,任重道远。 秦窈也没多计较,只问问心说:“那你现在相信我的医术了吗?” 问心朝秦窈深深一拜:“我对王妃的医术五体投地。” 第29章 大有不同 “谢谢你救了天心,我欠你一条命!”问心朝秦窈郑重道。 不等秦窈表示,床上的天心先疑惑道:“明明是我欠了王妃,怎么变成你欠的了?” 问心面上再次露出愧疚,低哑着嗓子说道:“如果当初我没有阻拦你,你早就去找王妃看病了,当时你还没发病,及时诊治,也不会遭这一回罪,都怪我。” 天心没想到,问心竟然把自己的中风的事,全都归咎到了自己身上,急忙说道:“是我意志不坚定,才被你劝住的,我根本没怨过你。” 问心:“可我怨我自己。”。 她到现在都在后怕,怕秦窈没有医好天心,她又请不来太医。 她怕天心真的瘫了,后半辈子只能躺在床上度过,不能自理,连吃饭都要靠别人喂食,活得毫无尊严,生不如死。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的阻拦。 她只恨中风的那个人是自己…… 好在最后秦窈救回了天心。 问心又转向秦窈,认真而又恳切地说道:“王妃救了天心,便是救了我,大恩不言谢,王妃想要什么,只要不是杀人越货有违伦常的,都尽管吩咐,我必万死不辞。” 寻常人遇到问心这样的情况,多数都会把责任推给对方,并不会觉得自己劝对方两句话有什么错。 但问心却主动揽下了所有的责任。 天心病倒,她便不辞劳苦为天心奔走。现在天心恢复在望,她又要替天心报答救命之恩。 这样的担当,让秦窈十分欣赏。 秦窈道:“我早先就说过,天心如果来找我看病,我不收钱,如今还是一样。” “不过,”她顿了一下又说,“我确实有一件小事想要你帮忙,作为交换,我可以帮你医治好你的肝疾。” 经过天心这事,问心对秦窈的医术彻底信服。 听秦窈主动说要帮自己医治肝疾,不由感激道:“王妃要我做什么,直说便是,即便王妃不帮我治病,我也一样万死不辞。” “倒不用万死,”秦窈道,“我有行医的打算,却名声不显,需要人帮我招揽病人。日后寺中若有因病祈福的香客,你便把我举荐给他们,但不要提我的身份名字,只说我是一名医者便是。” 行医,必然要先积累口碑。 莲花寺还是太小了,只在寺里治病救人还不够。 寺庙往来的香客里,必然会有为自己或家人祛病纳福的。 他们或许是贩夫走卒,亦或许是秦家老太太那样的京中贵人。 而能让人求神拜佛的疾病,多数是些疑难杂症。 秦窈最擅长疑难杂症,她可以借着医治好这些疑难杂症,把自己的名声传扬出去,积攒口碑。 但碍于原主之前名声太恶,在她医术有口皆碑之前,还是暂时不透露真实身份的好。 以免旁人一听到秦家二小姐的名字,便连见也不想见了。 好在原主回兆京后,因为言行仪容粗鄙,深受京中贵女们排挤,统共也没参加过几场宴饮集会,见过她的人并不多,届时也不用害怕被人识破。 问心恰是寺里负责接引香客的。 秦窈的要求对她来说并不难,不过是在接引香客时,多说几句话的功夫。她毫不犹豫地点头应下。 秦窈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复,见这里也不再需要自己这个医生,便退出了房间。 她还惦记着蓉蓉。 虽然蓉蓉只是一只小狗,但谨慎期间,为了不被发现到医院空间的事,她在治疗天心的时候,也把蓉蓉留在了院子里。 时隔这么多天,今日蓉蓉好不容易愿意和自己亲近,自己却把它晾在门外这么久,也不知道它又生气没有。 秦窈刚出门,就看见了守在门口的蓉蓉。 听见开门声,蓉蓉抬头,意味不明地瞥了她一眼。 秦窈被它看得很忐忑,生怕蓉蓉又生气了,不让自己亲近。 她试探着伸出手,直到把蓉蓉抱进怀里,蓉蓉都没躲。 秦窈顿时心情大好。 尽管蓉蓉全程与她毫无互动,仿佛只是把她当做了无情的代步工具。 但,抱都让她抱了,离让她撸还远吗? 一人一犬又往前走了几步,守在院子里的其他小尼姑们便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问起天心的病情:“天心师兄现在怎么样了?她还能站起来吗?” 秦窈道:“如果按时服药,七天之内她就能自己下床走路了。” 众人闻言,都长舒了口气,这才高兴起来。 其实,她们早听见了屋子里的对话,知道天心康复在望。 此刻之所有又问秦窈,不过是想再确认一遍。 人群里有人感慨出声:“天心的病,连擅治中风的崔郎中都奈何不了,王妃自学医术才短短几月,就已经能药到病除,足见天赋过人,不愧是秦大小姐的妹妹!” 自从穿越以来,秦窈没少被拿来和姐姐秦思妩作比较。 每次都要被人说,她连姐姐的一根汗毛都比不上,根本不像秦思妩的姐妹。 这还是头一次,有人肯定而又明确地夸赞她,不愧是秦思妩的妹妹。 秦窈饶有兴味地挑了挑眉。 人群中,突然又有人问秦窈道:“以后,我们也可以去找你看病吗?” 秦窈治好了崔郎中治不好的病,还能不经诊断,一眼就看出人的病症。足以证明她医术精湛。 而且,秦窈寄住在寺里的这段时间,安安分分,并没有像传言中那样,做出些霸凌侮辱之事。 之前,她们请她来给天心师兄看病的时候,她也半点儿没拿乔,直接便随她们过来了。 看起来也没有传言中那么难相处。 最关键的是,秦窈就住在她们寺里,如果再有人出现天心师兄这样的急症,也不用再跑下山请郎中,耽误时间了。 故而,才有人大着胆子问了这么一句。 秦窈现在正是要积累口碑和人气的时候,当场便应道:“随时都可以。” 听到秦窈的回答,好几个尼姑脸上都露出了轻松的笑意。 看来,自己很快又会有新病人了。 秦窈觉得自己今天收获不错,耐心又答了尼姑们几个问题,这才抱着蓉蓉离开。 看着秦窈离开的背影,院子里的尼姑们忍不住小声议论起来: “你们还记得上次静安师太的事吗?我们都以为,平王妃当时是想趁机作弄师太,可通过今天的事再看,咱们是不是错怪她了?” “平王妃与传言中真的大有不同呢……” 第30章 到期 此时屋内的天心,也颇为感慨地对问心说道:“你有没有觉得,平王妃和传言中的一点儿也不一样?” 问心认同地点点头。 秦窈住进寺里后,虽然和寺中人有过一些小冲突,但都不是秦窈主动先惹事生非的。 就连上次,她误以为秦窈偷食荤腥,闯进秦窈的院子,秦窈虽然教训了她,但也是人之常情。 事后并没有过分追究,甚至借此发挥,想法子折磨她。 秦窈还帮过静安师伯,主动提醒她和天心身体有疾,今天又救了天心,却没要任何报酬。 抛开成见,秦窈做的这些,足以被人称为好人了。 如果是传言中的秦窈,别说帮她们,不害她们就是好的了。 问心道:“连亲眼所见都可能会看花眼,道听途说来的传言,自然更加不可信。” 不知怎的,她又想到了秦家大小姐。 在她和秦家大小姐相处的短短过程中,她没能完整说出一句话。 每次刚开口说到一半,就会被秦大小姐打断。 虽然秦大小姐句句是在为她考量,看似周到温柔,却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强硬。 就像是给你什么,你只能要什么一样。 和传言中的京中第一贵女,似乎也有些出入。 这是问心在从秦尚书府回来的路上,想明白的。 她并没有和天心提起这件事,只说道:“现在我们先不说这些,你才刚好了点儿,还是多休息一会儿吧。” 天心这会儿确实也有些精力不济,她打了个哈欠,依言躺回床上。 却还不忘嘱咐问心说:“你不要忘了去平王妃那儿医治肝疾,别像我一样,把小病拖成大病。” 经此一事,两人感情更加要好。 天心已经把问心当做了亲姐姐,待她愈发亲近。 问心点头应下,又陪了天心一会儿,等她睡着,才从房间里退了出去。 ---------- 又过了一天,天心可以勉强下床了。 如秦窈预料的一般,七天后,她彻底康复,瘫了的半边儿身体恢复如初,活动间再无半点儿异样。 也是从这天起,秦窈的院子开始热闹起来。 先是问心来找她医治肝疾。 在得知她给寺众看病不收钱后,寺里的其他人,也开始成群结队地地往她这儿跑。 就连静安师太也又找到她,请她医治自己的风湿痹病,为此,还特意送她了一本供奉多年的经书。 除了静安师太的痹病,和天心的中风外,其他尼姑得的都是些小病。 她们吃了秦窈开的药,往往一剂药下去,不舒服的症状就会消失。 短短几天,秦窈精湛的医术,已经和她煮的药膳一样,闻名全寺。 只是,秦窈想要给香客看病的计划,却迟迟没有进展。 也是她当初想得简单了。 贩夫走卒大多家中贫寒,到了求佛祛病的地步,已是打算放弃治疗,把性命交给鬼神了。 而像秦家老太太那样的贵人们,家中有权有势,可以遍天下寻访名医,对于秦窈这样没有名气的医者,则根本不放在眼里。 因而,即使问心卖力推销秦窈,寺外仍然没有人肯请秦窈看病。 不过,却有个香客找到秦窈,买了秦窈一份药膳方子。 秦窈的新院子距离前殿很近,她有一次煮药膳的时候,恰好被两位偶然路过的夫人闻见。 这两位夫人是婆媳俩。 儿媳已经有了四个月的身孕,孕相不错,只是最近突然害起喜来,吃什么吐什么。 婆婆心急如焚,每天让府里的厨娘变着法子做吃食,也不管用。只好来莲花寺,替儿媳和未出世的孙儿祈福。 儿媳听说后,也想出门散散心,便也软磨硬泡地跟来了。 闻到饭菜味就想吐的儿媳,在闻到药膳的香味后,却大开口腹之欲,突然就想吃东西了。 婆婆当即吩咐身边的仆人找到秦窈,待得知她煮的是药膳,并且孕妇也能食用后,便要买下药膳方子。 但做药膳,除了必须的食材和药材,什么时候放什么,以及火候该如何,也很重要。 秦窈提醒她们,药膳方子买回去,也不一定就能做出今天的味道。 毕竟不是谁都和她一样,拥有十几年做药膳的功底。 婆媳俩表示不介意,秦窈这才卖了方子。 还搭了她亲自煮的药膳,当做添头。 婆媳俩直接在秦窈的院子里吃了起来,都是一脸的餍足。 通过原主的记忆,秦窈认出这对婆媳是兆京城中的权贵,原主曾在一场宴会上,和两人有过一面之缘。 但两人明显并没有认出秦窈。 她们把秦窈当成在寺庙修行的居士,对秦窈十分客气,还给了她一笔颇为丰厚的酬金。 秦窈开心收下,勉强算是靠医术,赚到了在异世的第一笔钱。 有了这笔钱,秦窈在莲花寺的日子宽裕了很多。 小莹还特意去了她趟山下,把秦窈那个被当的金镯子给赎了回来。 ---------- 就这样波澜不惊地又过了十多天,秦窈算算日子,很快就到平王再次发病的时候了。 她练完今日的大字,数了数上头被蓉蓉挠破的地方,发现比昨天少了两处,不由十分欣慰。 蓉蓉现在已经和秦窈恢复了亲近,偶尔心情好的时候,也会让秦窈撸上一把。 但秦窈一旦对它做出类似亲亲一样的姿势,它会迅速全身警戒,在秦窈靠近的时候,敏捷地抬起自己的小前爪,一把按在秦窈嘴上。 动作又狠又准。 秦窈有点儿被它上次说晕就晕的架势给吓到,之后再也没敢亲它。 写完大字,一时无事,秦窈便把蓉蓉抱在自己腿上,对它说起了平王的事。 她先说道:“要不了多久,我们就能有肉吃了。” 蓉蓉懒洋洋地支起一只耳朵,表明自己在听,让秦窈继续说下去。 秦窈便接着说道:“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平王其实是我救醒的……” 蓉蓉再有灵性,也只是一只小狗,不会说话,也不能写字,秦窈便把它当做树洞。 自言自语道:“新婚之夜,我给平王喂下一半的解药,预计第二天他就会醒来,谁知道第二天秦思妩也给平王喂了药。不过,我有超过七成的把握,秦思妩的解药并不管用。” 第31章 蜀锦 “说我自负也好,看不起秦思妩也好,平王中的毒十分罕见,解药的配制更是十分困难,我不觉得以秦思妩现在的医术,真能配制出解药。” 秦窈对着蓉蓉自言自语道,“你如果会说话,肯定要问,为什么秦思妩这个小神医解不了的毒,我这个曾经不学无术的就能了,具体的我不能多说,你就当,我是突然得到了某种奇遇吧。” 她继续说道:“按照推算,最近这几天,平王便会再次发病,等他知道只有我能救他,就是我们回王府吃肉的时候了。” 当然,平王的性命如此金贵,自己救了他,别说是吃肉了,就是要再多的东西也使得。 “多亏当时我留了一手,只给平王用了一半解药,防的就是平王醒来后,不肯认账。没想到,他的人品果然不好。” 秦窈拿出一把梳子,一边给蓉蓉梳毛,一边想到哪儿说到哪儿:“虽说赶我离开王府的是谢夫人,但当时平王已经苏醒。 “不论怎么说,我也是他名义上的妻子,他却不闻不问,任由我被赶走,若是个性情柔弱的姑娘,新婚第二天便被如此对待,只怕都要想不开自我了断了。” “虽说我是名声不好,但平王的名声也没好到哪儿去,我都还没嫌弃他,他……啊!” 蓉蓉突然伸出爪子,狠狠挠在秦窈的衣领上。 秦窈正低头给它梳毛,根本不知道自己哪句话又惹这祖宗不开心了,猛地见一只爪子朝自己脸上抓过来,毫无防备之下,被吓了一跳,这才惊呼出声。 蓉蓉这次动手,又快又狠,还伸出了指甲。 秦窈的衣领直接被它给抓破了。 秦窈顿时顾不上什么平王不平王的,改心疼起自己的衣服来:“这可是我最贵的一件衣裳。” 也是她现在仅剩的几件、能穿的衣服。 经过将近一月的调养和锻炼,她体形几乎小了一半,已经恢复了正常的体态。 小莹时时刻刻都和秦窈待在一起,根本没注意到这事,直到发现秦窈的衣服都不合身了,这才察觉。 秦窈对自己穿什么并不太在意,又不方便在给平王祈福期间,置办新衣,显得自己好像在寺庙里还不忘享乐似的。 于是,她便让会女红的小莹,把自己的衣服拆了改改,凑合着继续穿。 只是有些衣服,因为款式或者质地的原因,却是改不了的。 她能穿的衣裳只剩下很少的几件。 这其中,就属她今天身上的这件,最贵最好看。 她无奈道,“上次是青花瓷盏,这次是蜀锦做的衣服,你怎么专挑贵的东西破坏?虽说我们最近手里有了点儿余钱,但还是要节俭的。 “万一秦思妩真的配制出了解药,或者谢夫人坚持以为我是丧门星,克夫克王府,宁愿平王病死,也不肯接我回去,咱们往后还要靠这笔钱,去城里租房住,总不能一直住在寺庙里,不能吃肉吧?” 秦窈并不舍得真责怪蓉蓉。 但万一自己做不了平王的救命恩人,就自己仅剩的那点儿嫁妆,都不够蓉蓉生气发脾气用的,所以便试图通过讲道理,让它改掉这个恶习。 可蓉蓉听着秦窈苦口婆心地劝说,非但没有任何悔改之意,竟然直接趴在廊下,眼睛一闭,就这么睡了过去。 秦窈又气又好笑,上前捏了捏它刚才做坏事的爪子,最后还是怕它睡在地上不舒服,把它抱回了自己床上。 ------- 平王府,谢夫人住处。 秦思妩一身淡紫色罗裙,正陪谢夫人在碧桃树下饮茶。 她是按例来给平王复诊的。 平王服用她新制的药后,身上的毒性虽然解了,但不知为什么,身体迟迟不能痊愈。 秦思妩也查不出病因,只能每隔两天,来王府复诊一次。 今日不凑巧,她来的时候,平王午睡还未醒。 谢夫人便把她请到自己的院子里,两人一边等平王醒来,一边品茶,说些闲话。 眼下已经进入四月,树上的碧桃花开得正好。 谢夫人看着对面秦思妩仪态端庄,言谈有度的样子,再看看她那张色若桃花的脸颊,越看越是喜欢。 她一向看不上秦尚书府后抬的继室小冯氏。 都是做母亲的,孩子也都送给别人养过。 谢夫人当初把儿子送进宫,还是去送儿子享受荣华富贵的,她仍觉得心痛难当,整整一年,都没能从那种不舍中缓过劲来。 小冯氏却能狠心,把亲生女儿送去乡下吃苦,她才不信真是忠心为主,如此无私。 沽名钓誉,为了讨好原配娘家泰国公府还差不多。 如果没有这一出,秦尚书也不会抬小冯氏做继室。 不过,不管小冯氏是不是真的沽名钓誉,有一点儿不得不承认,她确实把秦思妩教养的不错。 谢夫人忍不住想:若秦思妩是她儿媳就好了。 人生得好,看起来就赏心悦目的,品行更不必多说,最关键的是,尊重孝顺自己。 不像秦窈那个丧门星,刚进门就尽给她找不痛快。 听说秦窈被秦家送去了寺庙,要是能出家才好呢,到时她儿子就有理由娶新王妃了。 只是,秦思妩已经和大皇子订婚,到底是做不了她的儿媳了。 谢夫人在心里惋惜地叹了口气,对后的仆婢吩咐道:“平王醒来后,宫里赏了不少好东西,我记得里头有七八匹蜀锦,你们去把它取来。” 她又转向秦思妩说:“这料子做衣服好看,最衬你这样青春的姑娘,平王一向懒怠理会这些,我就做主把东西送给你了。” 秦思妩摇头推辞道:“使不得,蜀锦珍贵难得,每年产出不过百匹,思妩不敢受用。” “什么敢不敢的,给你你便收着。”谢夫人道,“这是你救了平王的谢礼,难不成,你觉得平王的性命,还不值这几匹蜀锦?” 秦思妩忙道:“平王万金之躯,岂是区区几匹蜀锦可比的?只是治病救人,乃医者天职,思妩不敢居功。” “你啊,就是太谦虚了。”谢夫人被一连拒绝两次,不但不恼,反而越发欣赏秦思妩。 她不由又想到了秦窈。 秦窈在离开王府前,竟然还大言不惭,说平王能醒来,转危为安,是她冲喜旺夫的功劳。 真正救了人的,谦虚说不敢居功,秦窈一个什么都没做的,倒先邀起功来了。 真是越对比越气。 第32章 私印 谢夫人正要再劝秦思妩收下蜀锦,秦思妩却突然犹豫着开口道:“如果夫人一定要谢我,思妩确实有一事相求。” 谢夫人道:“你直说便是。” 她是真的感激秦思妩救了平王。 别说是要求她一件事,就是十件百件,只要是她能做到的,她都会答应。 秦思妩像是有些难以启齿,顿了顿才说:“我妹妹去寺里为平王祈福,已经有月余了,这一个月来,她一个人在外,缺衣少食,身边也没什么伺候的人,过得着实不好。 “我知道她先前犯了不少错,但也已经受够了教训,还请夫人看在我的份上,大人大量,饶她这一回,派人接她回来。” 听她提起秦窈,谢夫人的脸色顿时冷了下来,问道:“是秦窈托你来说情的吧?我听说,在秦家的时候,她待你这个姐姐并不好,也不尊重,你何苦还要替她求情?” 秦思妩摇了摇头,道:“不管怎么说,她终归是我妹妹,我实在狠不下心,眼睁睁看她在外头受苦。” 谢夫人对秦思妩的求情,有些不悦。 但心里却认定,必然是秦窈忍受不了寺庙里的清苦,拿姐妹亲情逼秦思妩这么做的。 尽管再不悦,她到底没直接驳了秦思妩的面子,只敷衍说道: “想必你也听说了,秦窈过门后,王府处处不祥,想来是她八字太硬,与平王和王府不合。平王眼下还没彻底康复,容不得任何差错,此事还是稍后再说吧。” 秦思妩察言观色,识趣地止住话头,不再提这个话题。 但两人之间,先前融洽的氛围已经不在了。 两人正相顾无言,忽听见主院的小厮跑来禀告道:“平王殿下醒了。” 秦思妩趁势告辞道:“我便先去给平王诊脉了。” 谢夫人点头应允。 一边让婢女送秦思妩过去,一边又让人,把平王库房里的蜀锦都给翻了出来,随后给秦思妩送了过去。 秦思妩赶到主院的时候,姬长夷正斜倚在榻上。 一张玉面上,剑眉星目,高鼻薄唇,端的是十二分的俊朗。 只是面无表情朝人看过来的时候,目光如同一把刚开刃的宝剑,像是随时都会刺破人的皮肤。 在平王养病的这段时间,秦思妩前后给平王看诊过多次,按理说,和平王早已经很熟悉了。 但每次对上平王的目光,还是有一种被猛兽盯上的感觉,一阵头皮发麻。 秦思妩虽然和大皇子定了亲,但不说她还没成亲,就是成亲后,在大皇子未封王之前,按照品级,她也是要给平王行礼的。 进屋后,她正要上前行礼,被平王客气地阻拦,直接让人看座。 待她落座,平王又主动伸出右手,示意她开始诊脉。 秦思妩见平王没有寒暄的意思,便也没多说什么,隔着一层软帕,把三根手指放在了平王的腕脉上。 和之前一样,她仍然没能从平王的脉象中,察觉出什么异样。 但这并非是什么好事。 因为肉眼可见的,平王的气色,比之上次更差了。 秦思妩轻蹙眉头,手指在平王的手腕上又多停留了一会儿。 自从平王服用她的药醒来后,平王府的太医便被召回宫,只留她一人专职负责平王的病情。 平王服用的是她研制的新药,当时情况紧急,药性如何,她还没来得及检测。 从脉象上看,平王中的毒确实解了,但必然也残留了些什么,自己却没能觉察。 一旁的姬长夷,敏锐地察觉到秦思妩神色不对,便出声问道:“本王的脉象可是有什么异常?” 秦思妩谨慎地确认了两遍,才收回手道:“殿下脉象正常,并无不妥。” 姬长夷盯着秦思妩,目光如同鹰隼一般,又说道:“可最近几日,我却越发精力不济,又难以入眠。” 秦思妩思索一瞬,想到了一种可能,说道:“殿下的脉象并无异常,感觉精力不济,或许是药物的副作用。 “当时情况紧急,我尚未来得及检查新药的药性,其中难免掺杂一些不好的副作用,等会儿我给殿下开副安神保养的药,先吃上两天,再看看情况。” 姬长夷面无表情道:“好,那便劳烦秦姑娘去开药吧。” 秦思妩从姬长夷的寝室退了出去。 她松了口气的同时,心里又愈发担忧起来。 按理说,新药即使有什么不好的副作用,距离平王服药已经过去一个月,这副作用,也该自我消散的差不多了。 可平王的状况却越来越严重,而她又总是查不出异常。 看来,是时候去外祖家拜访一趟了。 外祖虽然早已不再行医,但到底是经验丰富的神医,应该能帮自己解决平王的状况…… 就在秦思妩退至偏房,写药方的时候,姬长夷让人叫来了自己的左副指挥使,顾醒。 顾醒刚进寝室,照例先拍马屁道:“两日不见,殿下风采更胜往昔了……” 姬长夷朝他掷出一物,打断他道:“少废话,我有要事要嘱咐你。” 顾醒下意识接住飞来的东西,递到眼前一看,却是平王的私印。 在本朝,私印几乎可以说,是一个人的另一个分身。 持有平王的私印,就可以代使平王的权力。 见平王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自己,顾醒不由面色凝重起来,单膝跪地道:“但凭殿下吩咐。” 姬长夷道:“我若再次毒发昏迷,你便代我去请平王妃回府。” “殿下又中毒了?”顾醒震惊道,“自从殿下上次中毒后,我便特意派人留在王府,专门留意殿下的入口之物,难不成是他们不尽心,出了疏漏?” 姬长夷道:“此事与他们无关,你先照我说的去做,之后我再和你解释。” 姬长夷虽然没有多说,但顾醒见他一副运筹帷幄的样子,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他想了想,又犹豫道:“请平王妃回府不难,只是,万一谢夫人阻拦呢?” 姬长夷淡淡瞥了他一眼,道:“我给你私章是做什么用的?” 这就是谁也不许阻拦的意思了。 顾醒收好私章,郑重应道:“属下必不辱使命,但不管殿下有何计划,也请殿下务必保重自身。” 第33章 人命 因为平王再次毒发的时间,就在最近这几天,秦窈便开始留意起平王府的消息。 莲花寺在郊外,来回进城打探消息并不方便。 好在每日都有城内的香客,来莲花寺礼佛。 自从秦窈医治好天心,寺里的人对她的看法大为改观,态度也好了不少。 大家知道她在关心平王府的消息,也会帮她向香客们打听。 秦窈对回平王府这件事,倒也不迫切。 比之抱平王的大腿,她更想要一个结果——秦思妩到底没有研制出解药。 如果有,她便放弃抱平王大腿的计划,离开莲花寺,自己养活自己。 如果没有,那便是秦思妩冒领了她的功劳,她总得给自己讨个公道。 秦窈一边等待结果,一边依然每天读书习字,陪蓉蓉玩耍,偶尔给寺里的尼姑们看看病。 这两天唯一让她忧虑的是,蓉蓉突然变得格外贪睡,每天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 她疑心蓉蓉是不是生病了,却又查不出异常,只好平时对它更加留心。 这天晚上,秦窈睡到后半夜,突然感觉到怀里的蓉蓉醒了。 她估摸了一下时辰,此时大约将近卯时。 往常这个时候,蓉蓉都在贪睡,从没这么早醒来过。 秦窈本就担心它,见状急忙披衣而起,想看看它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谁知蓉蓉却突然对着半开的窗户,狂吠不止。 秦窈怔了一下道:“原来你不是个哑巴啊。” 自从她收养蓉蓉以来,不论怎么逗哄蓉蓉,蓉蓉从没叫出声过,最多在嗓子眼里低呜两下。 她便一直以为蓉蓉是个哑巴。 今晚还是它头一次正经叫出声。 感慨过后,秦窈又突然意识到,事情好像有些不太对劲。 蓉蓉之前一直懒怠叫唤,这会儿,不会无缘无故对着窗外叫个不停。 秦窈靠近窗户,小心往外张望。 视野中,恰好有个身影一闪而过。 外头月色昏黄,并不明亮,但刚才的那一眼,还是让秦窈看出,对方身材高大,不似女子。 可一个男人,为什么要半夜偷偷跑来尼姑庙? 夜间的凉风,顺着窗户吹进屋内。 秦窈鼻尖嗅到了一股血腥味。 她顿时警惕起来,抄起桌上的铜摆件,紧紧握在手里。 蓉蓉的吠声一直没停。 它个头虽小,声音却十分凌厉,在空旷的夜里,传出很远。 先是隔壁的小莹被吵醒,很快,离得近的几个地方,也纷纷亮起了灯火。 “王妃你没事吧?”小莹一边胡乱往身上套衣服,一边隔着墙,担忧地问出声。 “我没事,你先不要出来。”秦窈怕外头的那个男人还没离开,如果被小莹撞上,怕会有危险。 不远处,又传来一阵杂沓的脚步声。 应该是寺里值夜的人,听到她们这里的动静,赶了过来。 待脚步声越来越近,蓉蓉的叫声这才停止。 “那个人走了?”秦窈小声向蓉蓉确认。 蓉蓉低呜一声,以示肯定。 犬类的听觉和嗅觉,都十分敏锐,秦窈并没有怀疑蓉蓉的判断。 闻言,她立马推门而出,循着血腥味找了过去。 她怀疑寺中有人受了伤。 小莹听见秦窈的开门声,也很快提着灯笼追了过来。 两人在距离她们院子不远的地方,看到了一个仰面倒在地上的尼姑。 对方头上流了很多血,连地面都被染上了一片暗红。 小莹打着灯笼,上前一照,顿时惊呼道:“是水芝!” 小莹胆子不算小,但看见自己熟悉的人,满头是血地躺在地上,生死不知,还是隐隐有些怕的。 她大着胆子,伸出手指,探了探水芝的鼻息,却什么也没感觉到。 她仿佛被烫到一样缩回手指:“她死了!” 秦窈去探水芝的脉搏,试了两次也没能摸到。 但水芝的身体还是暖的。 她找到水芝头上的伤口,一边指挥小莹用汗巾按紧伤口止血,一边从空间里取出了银针。 光线昏暗,她直接用手确定穴位,在水芝的心口和伤口附近,一连施了九针。 但施针结束后,水芝依然没有脉搏,人也毫无反应。 伤口倒是不再流血了,但看起来更像是死透了,血液凝固所致。 这时,寺里值夜的人也终于赶了过来。 几人一眼看见地上的血渍,惊骇之下,有人喊得比小莹还要大声:“死人了!” 值夜的队长是个上了年纪的师太,为人更沉稳些。 她先弯腰试了试水芝的鼻息,片刻后,摇头道:“是慧心,人已经没了。” 她这才转向秦窈主仆两人,问道:“我们是听到狗叫才过来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蓉蓉突然对着屋外狂吠不止,我察觉到外头有异状,透过窗户看了一眼,隐隐看见个身影,像是个男人。对方被狗叫声惊动,很快就离开了,我便和小莹出门查看情况,然后就发现了浑身是血的慧心。” 秦窈简明扼要地说了事情的经过。 队长审视地看了秦窈一眼,说道:“寺里出了人命,你陪我一起去禀告住持。” 她又对其他人道:“你们就好好守在这里,暂时不要让任何人靠近水芝。 “水芝死得不明不白,肯定是要报官的,在仵作查验之前,不许任何人再碰水芝的尸首,以免到时说不清楚。” ---------- 寺里出了人命,很快,不但住持,其他师太弟子们,也全都被惊动起来。 整个寺庙里人心惶惶,众人都不敢再睡,偶尔还有低泣声传来。 住持怕再有人出现意外,吩咐众人结伴行动。 又让人把水芝的尸首,抬去了一间厢房里安置。 至于秦窈,住持对她的态度则有些微妙。 在询问过事情经过后,住持便以,她是第一个发现尸首,并且看到嫌犯身影的人为由,把她单独留在一间房间里,嘱咐她暂时不要出来。 等天一亮,便有几名弟子,进城报了官。 官差到得很快,竟然还是兆京城府尹亲自来办案。 人命虽然也是大案,但府尹掌管一城之事,这样的“大案”,在他面前也不过是小事而已,还不至于要劳动他亲自处理。 住持心下疑惑,带领寺众,诚惶诚恐地把府尹迎进寺内。 第34章 连累 府尹刚一进入寺内,就吩咐官差,关闭莲花寺的所有大门小门,暂时禁止所有人出入。 他带人简单看了眼水芝的尸首,便开始在寺内调查线索。 着重盘问了昨晚的值夜人,以及平时和慧心交好之人。 秦窈作为关键证人,则被住持带去寺里的议事厅,由府尹亲自问询。 兆京府尹姓贺,三十来岁年纪,面貌普通,留着把山羊胡。 秦窈进入议事厅的时候,贺府尹端坐在厅内上首,居高临下地睨了她一眼,才缓缓起身,对着秦窈行了一礼。 府尹的品级在王妃之下。 因而二人相见时,贺府尹需要给秦窈行礼。 但也只是简单地躬了躬身。 贺府尹打量着秦窈,道:“平王妃倒是和传言中大不一样。” 有关自己的传言,秦窈几乎都能背诵了,头一个便是说自己又胖又丑。 现在她瘦了下来,单看体型,就会让人觉得大不一样。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穿进了这具身体的原因,她瘦下来的容貌,和原先的自己像了八九分。 在原来的世界,她早习惯了因为长相明艳,而时常受人注目。 可贺府尹的目光,却让她觉得有些不舒服。 “大人找我来,是想问慧心的事吧。”秦窈主动开口,说了一遍自己发现慧心的经过。 贺府尹这才收回打量的目光,言归正题道:“依照王妃所述,你是第一个发现慧心出事的人,并且,当时你身边除了婢女外,并没有第三人在场,对吗?” 秦窈点头道:“对。” 贺府尹又向秦窈确认:“自始至终,也只有你一个人看见凶手?” 秦窈再次点头。 贺府尹挑眉道:“据我所知,慧心在没出家之前,曾和你有过恩怨,前不久,她又和你在寺里起了冲突。看起来,你们之间恩怨颇深。” 秦窈闻言,微微蹙了蹙眉。 她答道:“我和慧心,曾经是有些恩怨,但都已经过去了。最近这段时间,我们在莲花寺相处得很平和,寺中人均可以作证。” 贺府尹却不置可否。 片刻后,他突然笑了一下说:“不知王妃听没听过贼喊捉贼的故事?” 秦窈心头,忽然升起一股不妙的预感。 她问道:“大人这话是何意?” 贺府尹陡然厉色道:“我的意思是,王妃你因为旧怨,联合自己的贴身婢女,趁夜杀死慧心,事后,又杜撰出一个所谓的凶手,把慧心的死推给对方,彻底洗清自己的嫌疑,真是好算计!” 说完,他完全不给秦窈辩解的机会,当即招官差上前,吩咐道:“嫌犯秦窈,涉嫌杀死慧心,给我拿下!” ------- 贺府尹进莲花寺的时候,阵仗不小,并没人留意到,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蓉蓉,也混在人群里。 待它看见贺府尹的那张脸,整只犬原地踟蹰了一会儿,随后又飞快跑回秦窈的住处,跳上床,闷头睡了过去。 与此同时,城内的平王府里。 姬长夷猛地从自己的雕花大床上醒来。 “备马,我要去莲花寺!” 他一边随手披上件外袍,一边又对上前伺候的仆从吩咐道,“再通知顾醒,让他带上绣衣卫,同去莲花寺与我汇合。” 姬长夷快速收拾妥当,出了王府,一路策马狂奔。 直至莲花寺大门口,他才稍稍减速,朝守门的官差出示了自己的令牌。 几名官差看清令牌上的字,立马跪地让行。 姬长夷骑马入寺,一路畅行到议事厅外,沿路无人敢拦。 议事厅内,就是贺府尹和秦窈。 姬长夷阻止了想要通报的人,下了马,径自走上前去。 -------- 此时,一门之隔的屋内,秦窈正和贺府尹对峙着。 贺府尹胡乱给秦窈安罪名,秦窈自然拒不认罪。 碍于平王妃的身份,贺府尹带来的官差,也不敢强行收押她。 秦窈不知道贺府尹为何针对自己,只知道,此刻自己决不能退让。 她不卑不亢道: “敢问府尹大人,可曾找仵作验过尸?可知慧心身上的致命伤是哪处?伤口又系何种器物所为? “大人说我是嫌犯,又可曾找到类似的凶器?可曾有人证?总不能无凭无据,只凭大人一张嘴,就给我定罪吧?” 面对秦窈的连声质问,贺府尹索性也不再掩饰,冷笑道:“要什么凭据?等你进了大牢,我自有法子让你亲口认罪。” 秦窈道:“大人这是打算屈打成招了?” “我屈打成招?”贺府尹又笑了起来,“我的那点手段,怎么比得上王妃的好夫君呢?” “天下人谁不知道,平王统领绣衣卫,想抄家就抄家,想砍头就砍头。严刑逼供,伪造罪证,哪个不是他最在行的?那才叫真正的屈打成招!” 听到这儿,秦窈总算是明白了。 为何贺府尹会不辞劳苦赶来莲花寺,又为何放着真凶不查,反而要诬陷她。 看贺府尹这副,提到平王就咬牙切齿的样子,敢情自己是受了平王连累。 她这个平王妃也真够倒霉的。 做王妃的好处一点儿也没捞到,不该受的牵连却半点儿没少。 秦窈忍不住对自己名存死亡的夫君,产生了一点儿怨怼。 她对贺府尹道:“你如此诬陷我,就不怕平王会为我报仇吗?” 贺府尹嗤声道:“谁家会把新娶的娇娘扔在寺庙里,一个月都不闻不问?你以为平王会在乎你吗? “指不定他还要感谢我,替他解决了一个不喜欢的王妃,让他能另娶喜欢的人呢。” 新婚第二天,平王府就把秦窈给赶了出来,谁都看得出来,平王府并不满意这桩婚事。 秦窈感觉到了扎心,但还是说道:“原来你是个欺软怕硬的小人,奈何不了平王,便挑我这个软柿子捏。” “你说的没错,我现在确实奈何不了平王,但能给他找点儿不痛快也是好的。”贺府尹竟然意外地坦诚。 但说出来的话就不怎么美好了:“要怪就怪你嫁给了平王,平王一向奉行,王子犯法与民同罪,你杀了慧心,便给慧心偿命吧。” 第35章 旧怨 “还不快动手!要本官三催四请不成?” 贺府尹朝自己带来的人催促道,“只管把嫌犯给我拿下,她若敢反抗,便就地正法,出了事,自有我顶着!” 跟来的官差本就是贺府尹的心腹,听贺府尹如此说,当即便抛开顾虑,抽刀就往秦窈的脖子上架。 四名官差围在秦窈的前后左右,秦窈避无可避。 看贺府尹的态度,怕不是想就这样杀了她。 要说不慌那是假的,但她更多的是感到憋屈。 她和平王虽然是夫妻,但也只是空有一个平王妃的名头而已。 她统共只和平王见过一面,当时对方还在昏迷中,现在她人都被赶出平王府了,却还要受平王连累,简直没天理! 而且,她死了,她的蓉蓉怎么办? 就在秦窈忍不住,要在心里骂脏话的时候,议事厅的大门突然被人一脚踹开。 一个身材颀长的男子,逆光而来。 对方长臂一挥,刷刷几下,手中的马鞭便精准地抽在,围着秦窈的官差手上。 动作又快有狠。 鞭梢从秦窈面前飞过,如同灵蛇一般,完美避开了秦窈,却带起一阵风,撩起她的鬓发。 不过转瞬之间,官差手中的长刀尽数落地,几人抱着被抽出血痕的手腕,哀嚎成一片。 屋里其他官差见状,刚想要抽刀反击,待看清来人身上穿着的蟒袍,又纷纷丢下武器,跪倒在地。 “平王殿下!” 来人正是平王姬长夷。 九蟒蟒袍,依本朝律例,非亲王不得穿戴。 几名官差即使有不认得姬长夷的,也认得他那身绣纹精美的衣裳。 大家顿时噤若寒蝉,连刚才被姬长夷打了的人,也立马闭上嘴,不敢再呼痛。 姬长夷则完全不理会他们,转身又挥出一鞭。 这次,鞭子落在了一旁的贺府尹身上。 “本王为一品亲王,你一个三品府尹,面见本王却不行礼,是为不敬,按律当鞭二十。”姬长夷说着,已经在贺府尹身上又连抽了两鞭。 贺府尹完全没料到平王会突然出现,整个人尚在震惊中未回过神,平王的鞭子便如同疾风骤雨一般,抽打在他身上。 疼痛让他迅速反应过来。 从平王出现到自己挨鞭子,也不过几息之间。 他最多是行礼慢了点儿,哪儿当得上什么“不敬”? 平王不过是想打他出气,找的借口罢了。 鞭子落下的角度极为刁钻,每一鞭子,都仿佛是在他的血肉里乱搅,疼得钻心。 他一张口就忍不住痛呼,连为自己争辩都做不到。 眼看着刚才还高高在上的贺府尹,此刻疼得满地打滚,仪态尽失。 贺府尹带来的人,却如同被咬住脖子的兔子,个个低眉顺目,没一个人敢上前阻拦,甚至连出声劝说都不敢。 二十鞭后,贺府尹的外袍被血和冷汗浸透,人半瘫在地上,命已经去了半条。 旁观了全程的秦窈,对平王的到来,也觉得十分意外。 而且,平王来的时机也太巧了点,就像是专程来救她的…… 不过,不论怎么说,看着对自己喊打喊杀的贺府尹,反被别人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她还是很解气的。 她决定看在平王为自己报了仇的份上,就不计较被对方连累的事了。 说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活蹦乱跳”的平王。 这一个月来,平王调养得应该还不错,比躺在床上一动不能动的样子,好看多了。 当然,也凶残多了。 譬如此刻。 在把贺府尹打个半死后,姬长夷还不忘精神打击对方道:“怎么,恨不得杀了本王?可惜你这辈子都不会有机会了。” “两年前,本王亲手杀了你弟弟,却让你侥幸逃过一劫,这次,本王一定送你去和你弟弟团聚。” “你……要做什么?”终于能开口说话的贺府尹,忍不住颤声问道。 他声音发颤,一是疼的,二是因为恐惧。 当然,全兆京,大约没几个不怕平王的。 尤其是他盯着你,说一定会杀了你的时候。 贺府尹的脑海里,不由又回想起两年前,平王一剑刺死他胞弟的情形。 他弟弟平日有些贪玩,一日喝多了酒,酒后失手伤人,打死了一对农家夫妻。 那对夫妻的女儿,听闻噩耗,赶来府衙告状,恰好被他撞到。 按照律例,杀人者偿命。 他自然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亲弟弟被砍头,便花钱买通证人,最终以证据不足,驳回了那女子的状子。 但也没让对方吃亏,偷偷给了对方一大笔银子,算做补偿。 却没曾想,他弟弟无意间撞见那女子,并且一眼相中,又强把人纳进了府。 那女子也是个能忍辱负重的,表面上对他弟弟曲意逢迎,在府里硬生生熬了半年,趁他弟弟放松之际,逃出家门,再次状告他弟弟。 这次,对方告到了绣衣卫门前。 他记得很清楚,当日平王亲自带人,捉拿他弟弟下昭狱。 昭狱那地方,十进九不回。 他弟弟拒捕想逃,却被平王飞掷一剑,正中心口,最后连句遗言都没能留下,人就那么去了。 只换来平王一句冷冷的:“嫌犯拒捕,已被本王就地正法。” 平王杀了他弟弟还不算,还要追究他的包庇之责。 最后还是他的姑母、皇后娘娘从中斡旋,才勉强把他从昭狱中救出,改罚俸半年。 亲弟弟死在自己面前,和自己昭狱中受到的屈辱,让他恨透了平王。 但也怕极了对方。 这两年来,他没有一天不想报仇的,前段时日,平王病情转危为安,他还可惜了好久。 今天听说莲花寺出了命案,平王新娶的王妃还牵连其中,他顿时便动了心思。 报复不了平王,他难道还处理不了一个秦窈吗? 他一早就打听过,平王刚醒,就把秦窈赶出了王府,明显是不想认这么婚事。 而秦窈的娘家,对秦窈也十分不喜,是以秦窈才会住进莲花寺。 这样一个无人在意,并且名声极坏的人,自己要给她安上罪名,并且处置她,简直易如反掌。 他都计划好了,不管这桩命案实情如何,凶手都只会是秦窈。 他也要学着平王的样子,把秦窈直接就地正法。 死无对证,再加上秦窈本就名声不好,事后就算有人想追究,也无从追究起。 但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平王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还一副护着秦窈的样子。 这和他打听到的完全不一样! 第36章 证人 贺府尹此刻追悔莫及。 他和姬长夷之间的恩怨,由来已久。 但之前两年,姬长夷都对他置之不理,他今天贸然动了秦窈,姬长夷便勃然大怒,言说要他的命。 足见姬长夷对秦窈的在意。 至于,姬长夷为什么突然这么在意秦窈,既然在意秦窈,又为什么把她送来莲花寺,这些他已经来不及细究。 姬长夷此时看着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死物。 贺府尹忍不住又打了个冷颤,说道:“你不能杀我!我姑母是当今皇后,你敢动我,她不会放过你的!” “是吗?”姬长夷漫不经心地说道,“你身为父母官,辖地出现命案,不想着尽快找出凶手,以安民心,却知法犯法,因为私人恩怨,故意构陷他人,险些害死平王妃,这还不够要你的命吗?” “还是说,因为你姑母是皇后,你们贺家便能罔顾律法,只有你们杀别人的份儿,别人却丝毫动你们不得?” 姬长夷的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在明着说,贺家仗着家族里出了个皇后,便有不臣之心。 贺府尹急忙辩白道:“你休要胡说,我们贺家几代忠良,从无二心,最是拥护律法的。” 他怕牵连家族,不敢再提皇后,但也不甘心就这么认命,等着被姬长夷处置。 一时间心思电转,脑海里灵光一闪,他突然又说道:“依我看,平王妃就是杀害慧心的凶手! “平王妃与慧心有旧怨,这是实情,慧心死的时候,她又恰好在场,这些足以证明她的嫌疑。 “平王说我构陷,我看是平王你要包庇自己的妻子,反过来故意诬陷我才是!” 一旁正看戏的秦窈,见火突然烧到了自己身上,便出声道:“贺府尹慎言,我有证人,能证明我是清白的。” 贺府尹道:“如果你所谓的证人,是指你的贴身婢女的话,她和你的关系太过亲近,证词并不可信。” 他还故意转向姬长夷说:“绣衣卫办过不少案子,这一点,平王应该比我更清楚。” 他咬死秦窈就是凶手,只有如此,今天的事才能搪塞过去。 值得庆幸的是,这桩命案十分巧合,秦窈本就是最大的嫌疑人,并且无法自证清白。 也正因为如此,他之前才会明目张胆地对秦窈下手。 秦窈却道:“我说的证人不是我的婢女,而是慧心。” 贺府尹闻言,顿时笑了,却不小心牵动身上的伤口,笑到一半,又突然龇牙咧嘴起来,一张脸看起来格外狰狞。 他道:“王妃这是说笑呢?慧心已经死了,你还能让她还魂,替你作证不成?” 秦窈也微微一笑说:“我并不能让死人还魂,但是,慧心可还没死呢。 “昨晚我发现慧心时,她还有一口气在,我第一时间便用银针护住了她的心脉,她现在只是呼吸和脉搏十分微弱,不易觉察而已,但人确确实实还活着。 “而且,算算时间,这时候她差不多也该醒了。作为受害者,她自然知道昨晚真正行凶的人是谁。” “你用银针护住了她的心脉?”贺府尹嘲讽出声,“你当你也姓秦,就能和秦大小姐一样医术不凡了?” 他承认自己没有好好验尸,但死者的呼吸和心跳却是查了的,他确信慧心已经死了。 秦窈这是为了脱罪,已经开始胡言乱语了。 他忍不住哂笑道:“比起你能救人,我更相信,当时慧心确实还有一口气在,却被你胡乱针灸给害没了,人彻底死在了你手里。” 可他话音刚落,一个锦衣护卫突然出现在门口,大步走上前,向姬长夷禀报道: “殿下,前头的兄弟们刚才传来消息,说死了的那个小尼姑突然诈尸了。” 说着,他又把几根银针呈到姬长夷面前道:“这是从那小尼姑身上发现的。” 来人是绣衣卫副指挥使顾醒。 顾醒在得到王府的消息后,便带人立刻赶来莲花寺,几乎和姬长夷前后脚到达。 他吩咐手下去前头查案,自己则赶来和平王汇合。 来的时候,见平王正在厅里鞭打贺府尹,怕打扰到平王的兴致,就一直在议事厅外候着。 直到听见里头的人提起慧心,这才入内禀告。 他手中的银针,无疑印证了秦窈刚才的话,并不是在吹嘘撒谎。 贺府尹嘲讽的笑意,顿时僵在了脸上,不可置信道:“这不可能!” 屋里却没有人理会他。 姬长夷低头看了眼银针,问顾醒说:“人现在怎么样了?” 顾醒答道:“人现在虽然半死不活的,但意识清醒,也能开口说话。她说凶手是个男人,身高至少八尺,壮实有力。” 只身高八尺这点儿,就和秦窈的体貌特征对不上。 秦窈也算高挑的,但只有七尺而已。 至于“壮实有力”,秦窈没瘦下来的时候,或许勉强能称得上壮实。 但现在的她,身材纤细,腰肢更是不足盈盈一握。就算眼神再不好,也不会把她和一个壮男认错。 秦窈不是凶手。 贺府尹唯一能为自己辩解的理由也没了。 反而还坐实了,他故意诬陷秦窈。 贺府尹面如土色,身体又抖了起来。 却愤愤地瞪着秦窈,质问道:“你既然知道慧心没死,为什么一早不告诉我?为什么也不告诉寺里其他人?” 秦窈道:“因为我不确定,凶手是不是和寺里的人有所勾结,怕她们知道慧心没死,再趁乱动手,便想等官差来了再说。 “可我等来贺府尹,却发现贺府尹想把杀人的罪名,栽赃给我,我若这时候告诉你慧心还没死,岂不是让你去杀她,好死无对证?” 若早知慧心还没死,为了夯实秦窈的罪名,贺府尹确实会这么做。 他突然想明白,今天即使没有平王,他也不一定奈何得了秦窈。 秦窈提前察觉到了自己对她敌意,故意不告诉自己慧心没死。 只要她想法子拖延一小会儿,只要自己没能在刚才那段短短的时间里,及时斩杀她, 等慧心醒来,寺庙里的人都会得到消息,届时,他再想灭口已经来不及。 而慧心醒来,自然就能证明秦窈是无罪的,自己也就奈何不了她了…… 想到这儿,贺府尹心中不由升起一股被愚弄的怒火。 但这怒火,在对上姬长夷寒冰般凛冽的目光时,又瞬间变成了害怕。 第37章 熟悉 “我……” 贺府尹还想再说些什么。 却被姬长夷冷冷打断道:“事实已经清楚明了,你来办案,却连被害人是真死假死都不清楚,是谓玩忽职守,又知法犯法,故意诬告,意图谋害一品王妃,罪上加罪,按律当诛。” “即刻把人送进昭狱,待写下认罪书,择日行刑。” 最后一句,他是对顾醒说的。 顾醒当即领命,对着贺府尹轻佻地说了句:“贺大人,得罪了。” 贺府尹早在听到“昭狱”二字后,瞬间又回忆起,两年前自己在昭狱里,被像狗一样训斥、拷问和折辱的情形。 他这辈子都不想再体会第二次,更不想就这么死了。 贺府尹拼命挣扎起来。 他心知,像姬长夷这样冷心冷肺的人,求饶是没用的,索性又大骂道:“姬长夷,我诅咒你……” 顾醒不知从哪儿找到块儿脏抹布,十分及时地塞进贺府尹嘴里,堵住了他将要出口的话。 然后就地取材,又抽了贺府尹的腰带,绑住他的双手,像提鸡仔似的,单手把人给拎了出去。 临出门前,顾醒的目光,又滴溜溜地,在姬长夷和秦窈之间转了个来回。 瘦下来的秦窈,容貌和气质简直天翻地覆,和她有京城第一贵女之称的姐姐相比,也不遑多让。 单看容貌,和丰神俊朗的平王倒是十分登对。 他脚下一顿,顺势又把贺府尹带来的官差,像赶羊似的,也全都撵出了议事厅。 最后还体贴地关上了房门。 屋子里顿时只剩下秦窈和姬长夷两人。 气氛突然有些尴尬。 这还是,他们这对新婚夫妻,第一次正式见面。 姬长夷看向秦窈,面上依然冷冷淡淡,心情却略微复杂。 对秦窈来说,这或许是他们之间,第一次正式见面。 但对他来说,却不是。 更准确地说,自从他莫名其妙和秦窈成亲后,每天都能见到秦窈。 一个月前,他昏迷在床。 某天醒来,发现自己竟然变成了一只袖珍犬。 一开始,他以为自己已经死了,转世投胎成了一只狗。直到他被人抓住,送给了他的表兄谢允书。 他从谢允书的自言自语中,得知自己还活着,只是一直昏迷不醒,生命垂危。 他本想去找自己,却险些被谢允书虐杀,最后是秦窈救了他,又阴差阳错把他带来了莲花寺。 短短的相处,让他觉察到自己的新王妃,和传言中、以及绣衣卫调查出的,都大相径庭。 突然转变的性格,莫名其妙精通的医术…… 和秦窈相处的越久,发现她身上的谜团就越多。 他不得不怀疑对方的真实身份,以及嫁进王府的真实目的。 可惜他让顾醒几次探查,都没能查出什么异常。 他索性便以袖珍犬的身份,继续留在秦窈身边,慢慢观察。 只要他真人睡着的时候,便会在袖珍犬的身体里醒来。 但通过袖珍犬的眼睛,和他真人眼睛看到的秦窈,还是有所不同的。 当他是袖珍犬的时候,可能是物种使然,他并没怎么留意过秦窈的长相,更多的是记住她的气味。 秦窈并不喜欢用熏香,但身上却自带一股淡香。十分清淡,如同某种浆果将熟未熟时的气息。 如今他用自己的眼睛看秦窈,才发现她的容貌之美竟如此逼人,犹如刀锋一般锐利,一眼便能深深刻进人的眼底。 如果当初,秦窈是用这副容貌勾引二皇子,怕也用不着下药,二皇子很容易便会就范…… 想到此处,姬长夷心底飞快地闪过一丝不悦,又觉得这丝情绪实在莫名其妙。 他收回思绪,率先开口,对秦窈说道:“贺府尹与我曾有旧怨,这次是我连累了你,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让秦窈意外的是,平王对她的态度竟然还算客气。 她还以为,平王不满和她的婚事,这一个月来才会对她不闻不问。 现在看来,平王好像并不像谢夫人那么讨厌她。 秦窈心思一动,“嗯”了一声后,试探着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事:“殿下最近身体可还安好?” 秦思妩的解药如果不管用,平王最近,应该已经出现发病的前兆了。 姬长夷道:“不太好。” “我从昏迷中醒来后,身体虽有好转,却一直未能痊愈,最近几天,又突然恶化,常常疲弱,夜不能寐。” 再次让人意外地,平王竟然回答得坦诚而又详尽。 像他这样身份敏感的人,不应该对自己的身体状况讳莫如深,不喜别人刺探才对吗? 平王如此信任、自己这个有名无实的妻子吗? 还有,平王和自己说话时,如同朋友闲谈一般的语气,让秦窈恍惚觉得,两人已经很熟稔了似的。 可他们明明才第一次见面。 秦窈心下奇怪,但并不排斥这种熟稔。 眼看平王好像对她印象还不错,便趁势又说道:“如殿下所见,我救了濒死的慧心,医术也算尚可,殿下既然身体有恙,不如让我为殿下诊治。” 姬长夷犹豫了一瞬,说:“暂时不必,日后若有需要,我会派人来请你。” 平王这次的拒绝,倒在秦窈的意料之内。 毕竟两人虽是夫妻,但也是陌生人。 如果第一次见面,平王便同意自己为他诊治,把性命交给自己,反而会让她以为,平王是不是有什么针对她的阴谋。 她要的并不是现在就医治平王,而是在平王心里,种下一个医术不错的印象。 待平王病发,自己上门医治的时候,不会把她当成什么都不懂的人,而赶出去。 ------ 另一边,顾醒带来的绣衣卫,很快查明了慧心一事的来龙去脉。 慧心因为之前在平王府有过管事的经验,再加上被秦窈教训后,人也沉稳了不少。 住持便把后厨的事交给慧心去打理。 慧心管理后厨,倒十分得心应手,只是,最近两三天,厨房里却总是丢东西。 她几次都没能抓到小偷,便在昨晚——准确来说,是今天清早,天还未亮的时候,打算偷偷先去后厨埋伏,势必要抓到偷东西的小贼。 第38章 喜欢 往常天色微亮,后厨便要开始准备早膳。 慧心提前赶去后厨,恰好在厨房附近,发现了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她以为对方便是每天来厨房偷食物的人,便悄悄跟上前,要抓对方的现行。 可跟着跟着,她发现对方七拐八绕的,竟走到了秦窈院子附近。 她心下正奇怪,对方却突然发现了她,转身反朝她追了过来。 她这才看清,对方身材高大壮硕,不似女子,明显是寺外之人。 她想逃跑,却已经来不及,对方瞬间就来到她面前,不知用什么钝器,朝她脑袋猛砸了下来。 她当即便不省人事,连句喊声都没来得及发出。 慧心只能辨认出,伤害她的人是个男子,但因为当时天色太黑,对方又以黑巾遮面,她并没有看到对方的长相和其他特征。 “凶手杀慧心,应该只是偶然,他的目标另有其人。” 顾醒把贺府尹交给了自己的手下,又亲自返回议事厅,向姬长夷和秦窈回禀了此事。 他推断道:“凶手更像是打算对王妃下手,不巧被慧心撞上,才起了杀心。” 说完,他又顺嘴问道:“不知道王妃可得罪过什么人?” 顾醒本是按照办案流程,习惯性地问了这么一句,可话刚问出口,他就后悔起来。 他曾经几次调查秦窈,对她往日所为再清楚不过,要论她得罪过谁,那可真是太多了。 自己这么一问,像是在揭秦窈短似的。 秦窈倒十分坦然,说道:“我之前是得罪过不少人,但还不至于到要别人杀我的地步。” 因而,她听说凶手是冲自己来的,觉得颇为意外,一时也没有头绪。 顾醒略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又说道:“不管是谁想杀王妃,对方一击不中,肯定还会再有动作,莲花寺并不安全……” 按理说,应该派人暗中保护秦窈,顺便等凶手自投罗网。 但顾醒现在,有点儿拿不准平王对秦窈的态度。 要说在意吧,把新婚妻子扔在莲花寺吃斋念佛一个月,也不像真在意的样子。 但要说不在意,平王今天这副急匆匆赶来莲花寺的样子,也不像单纯只是为了来抓贺府尹的。 而且,为了秦窈,平王还交出了自己的私印…… 顾醒不敢擅自安排,便把目光转向姬长夷,等待他示下。 姬长夷顿了一瞬,对秦窈说:“我在这附近有处别院,你先搬去那里住,我会让绣衣卫扮成小厮,暗中保护你。” 能离开寺庙,还有人保护,秦窈自然不会推辞。 她并不在意为什么自己是去住别院,而不是回王府。 没有婆婆每天立规矩,反而更幸福。 秦窈开心应下:“多谢殿下。” ---------- 当天秦窈便搬离了莲花寺。 姬长夷前脚刚带人离开莲花寺,后脚便有王府的人赶来,帮秦窈搬家。 不到午时,秦窈便住进了别院。 别院是处五进的宅子,应该之前一直有人照看,屋舍都很干净,花草也很丰茂。 里头的装饰,虽然算不上富丽堂皇,但从名家字画到金玉器具,该有的也一样不缺。 姬长夜还给她送来了两个贴身丫鬟、几个粗使婆子、外加四名小厮。 当然,这四名小厮都是绣衣卫假扮的。 除此之外,王府的管事还送来了一大车吃食,其中肉食足足占了一半。 秦窈已经一个月不曾吃肉了,看到车上的鸡鸭鱼肉,脑海里瞬间加载好了相应的食谱。 “这几匹浮光锦,是殿下特意吩咐送给王妃的。”王府管事又小心翼翼地,从车上抱下来几匹布。 小莹在一旁顺手接过。 管事急忙嘱咐道:“你小心着些,这些浮光锦可比蜀锦还珍贵!” 想到秦窈到底是在乡下长大的,怕她没听说过浮光锦,再糟蹋了好东西,便又多解释了几句: “这浮光锦是用秘法织成的,布料轻柔飘逸,表面光辉浮动,流光溢彩,故命浮光锦。 “这两年,兆京城里时兴在白衣上绣银线,也能在阳光下浮现光辉,便是仿的浮光锦,但却比不上其万一。 “可惜浮光锦的织法已经失传,现存于世的,已经没几匹了,这些是王府里的所有存货,平常连谢夫人都不舍得用的。” 闻言,秦窈定睛去看,果然见那几匹布十分特殊好看。 虽说她对穿什么并不太在意,但好看的衣裳,哪个女人不喜欢呢? 她立刻吩咐小莹仔细些,把东西在屋内收好。 等王府的管事离开,秦窈一边给刚补完觉的蓉蓉梳毛,一边感慨道:“平王真是个好人!” 搬家的时候,蓉蓉一直在睡,秦窈怕蓉蓉不知道他们现在在哪儿,便把来龙去脉解释了一遍。 最后感慨道:“没想到平王人看着冷冰冰的,实际却这么体贴。 “知道我们在莲花寺吃了一个月的素,就让人送了好些肉食过来。 “还让人送了一套青花瓷茶盏和几匹好看的布,刚好上次被你抓坏了衣服,这下可以重新做一套了……” 搬了新家,秦窈心情不错,难得有些絮叨。 她一开始决定救平王,便是为了能在平王的庇护下,做一条富贵闲鱼。 眼下,她打量着别院四周,觉得自己的愿望好像提前实现了。 被梳毛的蓉蓉,却怜悯地看了秦窈一眼。 秦窈没有注意到蓉蓉的眼神,又忍不住说道:“之前是我误会了平王,平王简直人美心善,让人忍不住喜欢。” 秦窈一不小心,言语便带上了现代人的热情奔放。 此次见面,她对平王印象不错。 她口中的“喜欢”,无关男女风月,只是纯粹地表达对一个人的好感。 却忘了在这个含蓄的朝代,夫妻俩出门牵个手,都会被人围观,她的这句“忍不住喜欢”,无异于表白。 一旁原本眯着眼的蓉蓉,顿时睁开眼睛,深深看了秦窈一眼,躲开秦窈给它梳毛的手,突然一溜烟跑远了。 秦窈十分莫名其妙,但看了眼天色,现在该是准备午饭的时候了。 虽然别院里有仆婢,但秦窈还是决定搬新家的第一顿饭,由自己准备。 她便没去追蓉蓉,而是拐去了后厨。 打算做一顿丰盛肉食,好好慰藉一番自己的五脏庙。 ---------- 平王府主院。 姬长夷突然从床上醒来,一旁守着的顾醒愣了一下道:“殿下怎么刚睡下就醒了?可是饿了?还是身体不适?” 姬长夷没有理会顾醒的问话,而是皱起眉,突然问顾醒说:“如果一个人误会了你的举动,以至于产生了一些不好的结果,该如何纠正?” 第39章 邻居 一个月的相处,姬长夷虽然对秦窈大为改观,但疑心同时也更重。 一个莽撞无脑的人,不会无缘无故,突然变成一个能应对各种麻烦、又医术高超的医者。 因而,他让袖珍犬,继续留在了秦窈身边。 但他从小锦衣玉食地长大,为了观察秦窈,在莲花寺逼仄的屋子里睡一个月硬床,已是他的极限,他不想再继续委屈自己。 别院、以及送去别院的肉,都是他为自己准备的。 还有王府拨去的仆婢,也是为了照顾自己。 只不过他在秦窈身边的身份,是她的爱宠,为了不惹人怀疑,秦窈顺便也享受了这一切。 至于青花瓷盏和浮光锦,则是他给秦窈的赔偿。 变成袖珍犬的时候,他摔坏过秦窈一个青花瓷盏,抓坏了她一套蜀锦做的衣裳。 本来他是想同样赔几匹蜀锦的,可惜库房里的蜀锦,都让他母亲送给了秦思妩,他只能改送更好的浮光锦。 毕竟是赔偿,总不能赔些不如蜀锦的东西。 除了这些赔偿,他的其他安排,都是为了让自己过得更舒适。 秦窈却误会了,还因此对他产生了不该有的情感…… 他和秦窈虽有夫妻之名,但他从没有把秦窈当成过自己的妻子,也不需要一个妻子。 他不想让秦窈有这样的误会。 但他天生感情淡漠,就连和谢夫人的关系也不亲近,对于这种情况,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才会问顾醒。 可他问得过于含蓄,顾醒却误解了他的意思:“可是皇上误会殿下什么了?” 自从顾醒在平王手下办事起,从没见平王在意过别人的误会。 就连绣衣卫办案,被人说平王借此排除异己,平王都从不屑于解释。 眼下能让平王在意到皱眉的误会,肯定是皇上那儿出了问题。 顾醒便十分诚恳地建议道:“皇上亲自抚养殿下长大,与殿下的感情非比一般,殿下只要好好解释,皇上一定会重新信任殿下的。” 姬长夷一听便知他误会了,但也不愿再多说解释。 心道罢了,以后再和秦窈相处,多保持距离就是了…… ------- 郊外别院。 秦窈见蓉蓉又睡了过去,便安心去了后厨做饭。 她做的还是药膳。 有后厨的厨娘帮忙打下手,秦窈一下子做了四道以肉为主的药膳。 炖鸭、虫草鸽子汤、万福鱼、鹿肉煲,几乎把王府送来的各种肉,都做了一道出来。 用肉做出的药膳,比之素药膳,味道更绝。 四道药膳的香味,飘满整个宅院。 于是,秦窈第一次在莲花寺煮药膳的情形,在别院中再现。 院子里的仆从们,纷纷忍不住朝后厨的方向张望,不停地咽着口水,做事再难专心。 四道药膳分别装在四个砂锅里,小火慢炖着。 就在快做好的时候,突然有仆婢匆匆赶来后厨,对秦窈禀报道: “邻居的夫人,听说王妃今日乔迁,送来了几盒点心庆贺。对方现在正在花厅候着,希望能见王妃一面。” 仆婢问道:“您看,到底是见,还是让我把人打发了?” 不同于当初的水芝,别院里的仆婢,对秦窈都十分客气恭敬。 秦窈想了想道:“还是去见见吧。” 邻居亲自带着礼物上门祝贺,不去见一面,也说不过去。 她留下小莹,在后厨看火,简单整理了一下自己,便跟着仆婢去了花厅。 等看清花厅里坐着的人,却发现是位熟人。 “孙夫人?”秦窈颇有些意外地唤了对方一声。 孙夫人扭头,看见秦窈,立即笑道:“二娘,果然是你。” 这位孙夫人,便是当初在莲花寺,为自己怀孕的儿媳,买秦窈药膳方子的人。 对方是永昌伯夫人,家中富足,还给了秦窈一个很好的价钱。 因为原主名声太差,秦窈卖方子的时候,隐藏了自己的身份,化名秦二娘,说自己是一名药商的妻子。 秦窈听孙夫人仍旧唤自己“二娘”,便知刚才接待孙夫人的人,并没有提及自己的身份。 她便仍作秦二娘,与孙夫人寒暄。 孙夫人惊喜道:“真是巧了,隔壁院子恰好是我的产业,方才我在院子里,突然闻到一股诱人的香味,觉得十分熟悉。 “再一细闻,觉得和你煮的药膳很像。想着不会这么巧,你就住在隔壁,便上门来看,却果然是你。” 她曾经还看上过秦窈现在住的这栋别院,有心想买下来,却不知主人是谁,只能退而求其次,买了隔壁的。 不曾想,这别院竟是秦窈家的。 孙夫人本就对秦窈印象不错,这会儿并没有被人抢了东西的不悦,反而觉得和秦窈果然有缘。 她又问道:“怎么不见你夫君?他没陪你一起来这里小住吗?” 秦窈还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便敷衍答说:“我夫君最近生意忙得很,便没陪我一起。” 孙夫人当即又笑道:“这不是又巧了,我见今天天气不错,恰好约了几位夫人一起来这里踏青赏花。 “二娘你一个人待着也是无聊,不如与我们一起,顺便我也介绍几位夫人给你认识。” 说着,她又附在秦窈耳边,悄声道:“是兆京城里大人物的家眷,多结交一些,也有益你家的生意。” 本朝商贾地位低下,多是攀附权贵才能壮大,孙夫人把秦窈当成了真的药商,言语间十分为她考量。 秦窈十分感激孙夫人的热情,但并不太想凑这个热闹。 她正要拒绝,却又听孙夫人说道:“而且,几位夫人也想见见你。 “这一个月来,我和儿媳吃了你的药膳,不但气色肉眼可见地好了很多,人也跟着年轻了好几岁。 “今日踏青的时候,她们便问我是怎么保养的,我说了药膳的事。她们也都有心要从你这儿买药膳方子呢。” 一听有钱可赚,秦窈迅速改变心意,应道:“既如此,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她的药膳能在贵妇们中间扬名,这是意外之喜。 药膳类似于现代的保健品。 果然,在哪个时代,保健品都是最好卖的,尤其是她的保健品百分百有效,保证童叟无欺。 想到的行医之路迟迟没有进展,秦窈琢磨着,自己是不是该换个赚钱的行当了…… 第40章 糯米圆子 既然要卖东西,自然要带上样品。 秦窈打算带上自己煮的四锅药膳,一起去隔壁赴宴。 但由于药膳还差些火候,秦窈便让孙夫人先行一步,自己等药膳熬好,随后便赶过去。 孙夫人也怕自己离开太久,怠慢了自己的客人,便一个人先回去了。 此时,孙夫人的院子里,已经开始布置午膳的席面。 孙夫人刚回到席上,就被几个夫人打趣道:“你这个做主人的,倒把我们撂下许久,快说,刚才跑哪儿松快去了?” 孙夫人先告饶了一句,又笑答道:“方才你们不是说,想买我吃的那种药膳方子,方子的主人恰好就在隔壁,我去请人去了。” 有位夫人犹疑道:“你说的那方子,果然有奇效?” 孙夫人说:“我诓你们做甚?这一个月来我变化如何,你们不是也都瞧见了吗?” 她接着说道:“我和我大儿媳一起吃的药膳,但因为体质不同,用的药材略有些出入。我儿媳吃了药膳,不但孕吐好了,郎中说连胎相都更稳固了。 “再说我,我有心悸的老毛病,夜里常常会惊醒。自从吃了药膳以后,终于能一觉睡到天光大亮,气色也越来越好。我家那位伯爷从不正眼瞧我的,前几日突然盯着我看了半晌,夸我变年轻了。” 今日前来踏青赴宴的夫人们,都是和孙夫人交好的,平日里也经常互相走动。 她们对孙夫人儿媳的变化不太清楚,但孙夫人这一个月的变化,她们却是真真切切瞧在眼里的。 之前的孙夫人,脸色蜡黄,眼下经常挂着青黑,厚粉都遮不住。 现今却精神大好,脸色白里透红,眼角眉头的皱纹都少了许多。 看着确实变年轻了。 哪个女人不爱美,不盼着自己能青春永驻的?故而,她们才会对孙夫人提到的药膳十分感兴趣。 这会儿听说谢夫人直接把人请来了,稍后便到,不由好奇多问了几句。 片刻后,才又转头说起别的。 众人正闲谈着,谢夫人忽然环视一圈,问道:“怎么不见谢夫人?” 旁边一位知情的夫人回道:“谢夫人更衣去了。” 提起谢夫人,又见人现在不在席上,席间的几位夫人彼此对视一眼,小声议论道: “我瞧着她今天兴致不怎么高,一整天都没个笑模样。” “谁家娶了那样一个糟心的儿媳妇,还能笑得出来呢?” “说得也是,旁的不说,就说秦家二姑娘那一身的横肉,走路都发颤,简直没眼看。” “听说她刚回兆京的时候,人还是苗条的,但到底是乡下长大的,没见识过、也没吃过什么好东西,见了山珍海味,就敞开肚皮,吃个没够,忒没出息了。” “从长相到人品,和她姐姐简直没法比,也难怪她亲娘当年会把她送出去,养个这样的女儿,还不如没有呢。” “我还听说……她用下作手段,勾引了二皇子,啧啧,要是前几年,她这样的,就该直接被浸猪笼了。” “就她那副尊荣,也好意思勾引二皇子,先撒泡尿好好照照自己吧!” “平王虽然名声是坏了点儿,但生了副顶好的样貌,又是一品亲王,到最后却配了个该浸猪笼的王妃,要我是谢夫人,也得被气死……” 不远处,更衣回来的谢夫人站在花丛后,把几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随行的嬷嬷,见谢夫人气得连呼吸都粗重起来,立刻啐了一口到道:“一群长舌妇,老奴这就去喝止她们!” “站住!”谢夫人却叫住了她,冷笑道,“都是实话,凭什么不让人说?要怪只怪,咱们王府确实娶了那么个糟心的玩意儿!” 也不知道长夷是怎么想的,人醒来后,不去找皇上提和离的事也就算了,今天竟然还把那个丧门星,给接出了莲花寺。 还送了对方举世仅有的浮光锦。 那可是连她自己都舍不得用的浮光锦,就这么便宜了那个丧门星! 她得到消息的时候,险些没气得厥过去。 但又不好多说什么,怕她和长夷本就不怎么亲近的关系,会更加生分。 因而,她今天才会答应孙夫人的邀约,来郊外踏青,散散心。 谁曾想,出个门也会被人拿秦窈的事嗤笑。 她越想越气,忍不住伸手,狠狠撅断了自己面前的花枝。 咔嚓一声脆响,惊动了席间正说笑的几人。 谢夫人没继续躲藏,绕过花丛,直接走到席间问道:“你们说什么呢,这么热闹?” 几人看向谢夫人,脸上闪过一丝心虚。 她们刚才虽然及时止住了话头,但并不确定,谢夫人有没有听到她们谈论秦窈的那些话。 孙夫人悄悄瞄了眼谢夫人,见她脸上一派波澜不惊,没有生气的迹象,猜想她可能并没有听见什么。 便出声打圆场道:“谢夫人快来这儿坐,我们刚才正说那位做药膳的秦二娘呢。 “秦二娘不但做药膳一绝,人也生得十分标致,性子又好,可惜已经出嫁了,否则我都想讨来,给我小儿子做媳妇呢。” 其他人也急忙顺势附和道:“你也别光空口白话地说,把人带来让我们见见才是正理。” 几位夫人,虽然有品级比谢夫人高的,但因为平王的关系,大家对谢夫人都颇为客气恭敬。 像秦窈这样的事,在背地里说说也就算了,是绝对不敢拿到谢夫人面前,惹谢夫人不快的。 谢夫人也是个体面人,虽然心里有气,也不想闹得大家难看。 更何况,她们说的也都是实话,闹起来自己也不占理。 她便掩下怒气,也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应道:“能被孙夫人这么夸奖,定然差不了,确实是要见一见。” 孙夫人道:“二娘正在准备药膳,稍后就来,说是头一次见各位夫人,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东西,只好煮了几罐药膳,请大家品尝。” 说话间,她见仆从们送来了餐前点心,便又招呼大家道:“各位先尝几块儿点心,尤其是那碗桂花糯米圆子,是后厨新研制的甜品,滋味十分不错。” 她从仆从手里接过一碗糯米圆子,亲自递给谢夫人。 谢夫人接过,却没什么食欲。 但主人亲自送来的吃食,她也不好一口不尝,便象征性地舀起一颗圆子,送进嘴里。 不曾想,圆子刚进入嘴里,她突然呛咳了一下,鹌鹑蛋大小的圆子,便囫囵个滑进她的喉管,牢牢卡在了里头。 谢夫人顿时无法呼吸,一张脸很快被憋得紫红。 第41章 急救 哐当一声,谢夫人手中的汤碗摔翻在案几上,汤水和圆子滚了满桌满地。 “夫人!” 谢夫人身后的嬷嬷惊呼一声,最先反应过来,谢夫人是被圆子给卡住了。 “快来救人!夫人喉咙被卡住了!” 她一边给谢夫人拍后背,一边急急招呼王府的仆婢上前帮忙。 孙夫人和席上的其他几位夫人,顿时也都大吃一惊,纷纷一脸担忧地围拢了过去。 尤其是孙夫人。 她是今天这场宴会的主人,那碗桂花糯米圆子,更是她亲手端给谢夫人吃的,万一谢夫人真有个好歹,平王那儿她必然无法交代。 眼见谢夫人无法呼吸,众人给谢夫人拍后背的拍后背,揉胸口的揉胸口,谢夫人却无丝毫好转,脸色迅速紫胀起来。 她完全慌了神。 想上前帮忙,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帮,只能六神无主地站在原地。 直到狠狠掐了自己一把,才让自己勉强冷静下来。 她抖着声音,冲自己的仆从大声吩咐道:“别愣着,快去请郎中!骑快马,多去几个人,把附近的郎中全都请来!” 一个人不能呼吸,是撑不了多久的。 时间就是谢夫人的命。 这会儿也顾不上医术的好坏,只盼郎中能快点儿被带回来,赶得上救谢夫人。 请郎中的人刚分派出去,耳边突然又听见一阵哭喊。 孙夫人急忙朝谢夫人的方向看去。 原来,谢夫人带来的嬷嬷,见揉胸口拍后背不管用,竟然想出了个“以毒攻毒”的法子,直接往谢夫人嘴里灌水,想让圆子能被水给顺下去。 可水刚灌下去,糯米圆子没动,反而把谢夫人给呛得翻了白眼。 她急忙喝止道:“你别乱来!” 那嬷嬷却大哭着辩解道:“我只是想救我家夫人,难不成你有更好的法子!夫人她要撑不住了!” 孙夫人被问愣在当场,眼圈也跟着红了。 她也没法子,也一样的手足无措,只能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干着急,眼睁睁地看着谢夫人被一点点憋死。 只恨筹办宴会的时候,考虑不周,没能提前请几个郎中跟随待命。 如果谢夫人就这样死在她面前,别说平王不饶她,就是她自己,后半辈子也无法再安心了…… 谢夫人的嬷嬷又开始试别的法子,周围也有人试着帮忙出主意,喊声和哭声交织成一片,整个席上乱成一团。 ------- 秦窈带着药膳赶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副情形。 席上众人乱糟糟地围作一团,哭喊声不绝。 锦衣华服的夫人们各个花容失色,孙夫人红着眼站在一旁,六神无主。 根本没人注意到她的到来。 小莹原本站在秦窈身后,见了这场景,还以为是遭了匪祸,顿时警惕地挡在秦窈身前,生怕会有什么危险。 秦窈皱起眉,拦住了外围的一个小丫鬟,问道:“这里发生什么事了?” 秦窈为了参加宴会,特意换了件华丽的衣裳。 小丫鬟虽然不认识秦窈,但见她穿着不俗,猜想也是位贵人,便恭敬而又仓皇地答道:“有位夫人吃糯米圆子,不小心被圆子卡住,这会儿快被噎死了。” 秦窈闻言,让小莹留在原地,照看带来的药膳,以免混乱中被打了,自己则毫不犹豫地朝被人围住的地方走去。 异物卡喉,严重的,如果不能及时施救,人很快就会死亡。 性命攸关,既然被她给撞上了,自然不能见死不救。 她上前拨开人群,定睛一看,发现被圆子噎住的竟然是谢夫人。 谢夫人竟然也参加了今日的宴席。 秦窈微微有些意外,但走上前的脚步却没有半分停滞。 她和谢夫人之间,虽然是有些不快,但还不至于让她见死不救。 更何况,谢夫人还是平王的亲娘,是她名义上的婆婆,不管是为了抱平王大腿的目的,还是依照礼法,她都必须得救。 眼见一个老嬷嬷,竟然发昏,想要把筷子伸进谢夫人喉咙里,看样子,是想要用筷子把圆子给夹出来。 秦窈急忙大步上前,拦下对方道:“用筷子不行,只会让她死得更快。” 谢夫人此刻已经是半昏迷的状态,秦窈没时间多做解释,直接推开那嬷嬷道:“你让开,我能救她!” 被推开的嬷嬷姓姚,是谢夫人从王府带来的仆从,原本是在表公子谢允身边伺候的。 今日赶巧,才陪谢夫人一起出门,谁知道就遇到了这种祸事。 谢夫人今天带出来的人里,她是唯一的老人。 夫人若出了事,她定然首当其冲被罚。 以平王那活阎罗的性子,非要了她的命不可。 她本来就又慌又急,被秦窈冷不丁推开,顿时怒声朝她责问道:“谁在推我?若耽误了谢夫人的性命,我叫平王杀了她的头!” 秦窈这一个月来,变化很大,体形更是变得只有原来的一半。 姚嬷嬷虽然曾见过秦窈一面,却根本没有认出来对方。 不过倒是认出了对方身上的那件衣裳。 那是京中去年流行的旧款式。 虽然看着还算崭新,却有些偏大,穿在秦窈身上并不合身。 这般穷酸,一看便知不是富贵人家的,因而对秦窈说话,便毫无客气可言。 秦窈却根本懒得理她。 她径直上前,要从几个丫鬟手中把谢夫人给扶起来。 几个丫鬟见姚嬷嬷没有松口,不敢放人。 边上的孙夫人认出是秦窈,顿时惊喜道:“她就是我先前说的二娘,家里是做药材生意的,也懂些医术,快快让开,让她给谢夫人好好看看!” 孙夫人开了口,丫鬟们这才帮着秦窈,把谢夫人给扶了起来。 姚嬷嬷却不信秦窈,想要去拦。 孙夫人低声对她说道:“二娘好歹是懂医术的,她若不能救,你更不能救,耽误了谢夫人的性命,平王第一个杀了你的头!” 姚嬷嬷顿住,终是往后退开了。 另一边,秦窈扶起谢夫人,环抱住谢夫人的腰部,使其上身前倾。 她一只手握拳,另一只手包住拳头,对着谢夫人脐上两指的地方,用力击打了一下。 第42章 中意 异物卡喉时,拍打病人背部,或用手指探入咽喉去取,不仅无效,还会使异物更深入呼吸道。 秦窈用的是海姆立克急救法。 通过冲击患者的腹部,利用肺部残留气体,形成气流,以冲出异物。 只是冲击患者腹部的时候,必须用一定的力气。 这看在姚嬷嬷眼里,却以为秦窈是在故意打谢夫人,当即忍不住又怒声道:“好你个江湖骗子,你这哪里是治病,分明是在趁机打我家夫人!” 说着,不顾孙夫人的阻拦,上前就要拉扯秦窈。 秦窈在她快要触碰到自己的时候,突然抬头,逼视着她道: “谢夫人现在还有救,但如果你真敢上前打扰我,导致施救失败,那谢夫人便是被你害死的,你可想好了,这责任你担不担得起。” 姚嬷嬷对上秦窈的眼神,一时间竟然有些怂了。 秦窈说的没错,不过秦窈这副古怪的架势,是真的在救谢夫人,还是在趁机打谢夫人,最后死了,那责任必然是秦窈的。 但如果因为自己阻拦,谢夫人没能撑到郎中赶来死了,那责任就是她的了。 前者虽然她也有所失职,但主要责任并不在她,她或许还能留一条命,而后者,她就是有十条命也不够死的。 犹豫之下,姚嬷嬷终是再次退开。 嘴里却冠冕堂皇地说道:“我让开并不是不想担责任,而是不想放过任何能救夫人的机会,你最好真能救回夫人!” 秦窈看都懒得再看姚嬷嬷一眼。 她手上的动作一直没停,说话的功夫,又对着谢夫人的腹部,一连冲击了四五下。 终于,在又一次冲击过后,一颗胖乎乎的圆子,从谢夫人嘴里吐了出来。 “快看!吐出来了!” “谢夫人活过来了!” 惊呼声顿时此起彼伏。 在场众人,在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激动欣喜不已。 就连几位端庄的贵夫人们,也有些喜形于色。 恢复了呼吸的谢夫人,大口地喘着气,被憋得酱紫的脸色,逐渐恢复正常。 秦窈见她已经没事了,便要把她交给一旁的婢女们。 毕竟,给一个半昏迷的成年人做急救,还挺累人的。 谢夫人的全部重量,全程都靠她撑着。 如果不是在莲花寺的时候,她每天都有跑步,恐怕力气还不够用。 就在谢夫人被婢女们搀扶过去的时候,意识突然清醒过来。 她一把拉住秦窈的手,激动而又感激地说道:“是你救了我!不知姑娘高姓大名,改日王府定当重谢。” 秦窈意外地看向谢夫人,这是没认出来自己? 她又去向王府的其他人。 见她们看自己的目光,感激归感激,却都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敢情没一个认出自己的。 秦窈还没想好,自己要不要表明身份,就又听见一旁的姚嬷嬷,凑近谢夫人小声说道: “奴婢看那糯米圆子,个头也不大,按理说不该噎住夫人的,别不是夫人又被克住了吧?” 经姚嬷嬷这一提醒,谢夫人瞬间想到了秦窈。 方才她吃那碗糯米圆子的时候,可不就是因为想秦窈的事,分了心,才不小被圆子卡住的吗? 谢夫人不由恨声说道:“果然是个丧门星,家里自从娶了她进门,就没一件事顺心过!” 说着,她又转向秦窈道:“多亏你救了我,否则这次我必死无疑。你有什么要求或者想要的东西,尽管提,就当是我的报答。” 本来,秦窈见谢夫人还虚弱着,担心她知道救了她的人,其实是她最讨厌的儿媳,面子上会过不去。 这才有所顾忌,犹豫要不要表明身份。 但听到她那句中气十足的“丧门星”,秦窈觉得,自己刚才真是多虑了。 还有那个姚嬷嬷,为了推卸自己照顾不力的责任,真是什么锅都往她身上甩。 连谢夫人吃个圆子被噎,都能赖在她头上。 秦窈索性不再隐瞒,回答谢夫人道:“儿媳救母亲是应该的,不敢居功。” 谢夫人一愣:“你刚才叫我什么?” 问完,不等秦窈回答,她很快又给秦窈的话,找到了一个合理的解释:“你的意思,你是想做我的儿媳?” 谢夫人细细打量了秦窈一遍,见她不但长得极标识,气质也不俗。 能临危不乱救下她,说明也是个沉稳心善的。 如果能入府伺候长夷,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 长夷年岁也不小了,兆京城中像他这么大的,儿子早能满地跑了。 唯独他刚刚成亲不说,和秦窈那个丧门星的婚事,也有名无实。 她给长夷选的三个侍妾,侍寝后,竟没一个怀上的,长夷也一个都看不上她们,不肯再让她们侍寝,还都给赶出了王府。 而面前救了自己的姑娘,单论长相,丝毫不输京城第一贵女秦思妩,性格也好,长夷应该能看上。 她一边盘算着,一边说道:“你今天恰好救了我,说明我们有缘,又生得如此标志,心地纯善,我自是十分中意你进门的。 “只是我儿已经娶亲,你若进门,只能委屈你做侧室了。” 看在对方救了自己的份上,谢夫人十分大方地,许多了对方侧妃的身份。 她虽然嘴里说着委屈了秦窈,但语气却不然。 毕竟孙夫人说,对方只是个药商,让对方做平王侧妃,已经是抬举了。 孙夫人正站在不远处,听见谢夫人和秦窈的对话,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又十分疑惑,怎么谢夫人突然就要二娘做儿媳了? 她正想上前打圆场,提醒谢夫人,二娘已经成过亲了,却听见二娘自己已经先一步出声道: “母亲怕不是还没恢复,记岔了,我已经和平王成过亲,早已经是他的平王妃了。 “不过,母亲如此中意我,我还是很开心的。” 秦窈话都说到了这个地步,谢夫人这次明白过来:“你是秦窈!” 她震惊地盯着秦窈,好一会儿才从秦窈的五官中,找到了一丝熟悉感。 秦窈点头,冲她微微一笑:“才一个月不见,母亲怎么就不认得我了?” 第43章 泼脏水 秦窈自表身份,震惊的不单单是谢夫人,今日前来赴宴的夫人们,也个个难掩诧异。 不是说秦窈又胖又丑,满脸横肉吗? 面前的女子却身姿窈窕,色若桃花。 如果这样的长相,还被人说又胖又丑,那她们岂不是貌若无盐,不堪入目了? 有几个曾经亲眼见过秦窈的,也开始怀疑,自己当初是不是眼花,错把别人认成秦窈了。 孙夫人和秦窈相处得最多,此刻也最为吃惊。 旁人还只是惊讶于秦窈的长相,孙夫人想的,却是最近几次和秦窈的相处。 举手投足间,秦窈不卑不亢,随性又有度,看不出半点儿骄纵的架子。 但要说她像传言中那样,连婢女体面都没有,却是胡说。 初见时,就是因为自己觉得她气质矜贵,纵使眼下只是一个商户女子,日后也必定不凡,这才会愿意与之交好。 连买药膳方子的钱,都多给了两成。 孙夫人也开始怀疑,之前京中那些有关秦窈的传言,是不是有人在背后恶意中伤秦窈了…… 此时,一道尖利的声音,突然拉回众人的思绪。 只见姚嬷嬷,愤愤地指向秦窈道:“怪不得夫人今天遭了大罪,果然是被你给克的!” 为了不被追究没照顾好谢夫人的责任,她简直不遗余力地甩锅给秦窈。 得知了秦窈的真实身份,更像是抓到了什么把柄似的,继续大声说道: “你不在的这几天里,夫人一直好好的,今天你一出现,夫人便被噎住了,可见确实是你带来的晦气。” 因为不放心秦窈,小莹不知何时也挤进了人群里,听闻姚嬷嬷的话,当即不满道:“少在这儿往人身上泼脏水!” “我和王妃赶到的时候,谢夫人已经被圆子噎住了,多亏王妃及时施救,才保住一命。你们不感激王妃也就罢了,怎么还污蔑她!” 孙夫人也看不惯姚嬷嬷这架势。 再加上秦窈救了谢夫人,没让谢夫人在她的宴会上出事,也算是救了她。 她十分感激秦窈,便也替秦窈辩解道:“谢夫人因为参加我的邀约,吃了我亲手递的圆子,才会被噎住,照这位嬷嬷的说法,应该是我克了谢夫人才对吧?” 孙夫人虽然只是个伯夫人,但永昌伯府军武出身,大儿子如今还在外领兵。 永昌伯府在朝中的势力,远不如平王,但手中的兵权却是实打实的。 即使借姚嬷嬷个胆子,她也不敢点头说是。 万一惹得永昌伯府和平王府不合,她可担待不起。 孙夫人见她唯唯诺诺,不敢再吭声,便又冷笑道:“不过话又说回来,之前我和夫人也没少交际,怎么之前都好好的,这次突然就克了夫人了? “我倒是想起来,之前我在平王府见过你,你是在谢表公子身边伺候的,怎么今天突然伺候起谢夫人了? “你没伺候谢夫人的时候,谢夫人平平安安,今天才跟着伺候了半天,谢夫人恰好就出事了,说起来,谢夫人倒更像是被你给克了呢!” 说着,她又转向谢夫人致歉道:“今天确实是我招待不周,让夫人出了意外。明日必当亲自登门,给夫人一个交代。 “只是刑克之事,玄之又玄。有些奴婢,自个儿照顾主子不尽心,专爱拿这种由头推卸责任。 “王妃一片拳拳之心,刚才救助夫人的情形,大家都看在眼里。夫人是明理之人,相信心中自有决断,绝不会由着小人兴风作浪。” 孙夫人一番话有理有据,对姚嬷嬷更是连消带打,半点儿不留情面地点破了她的心思。 姚嬷嬷双颊涨红,颇有些恼羞成怒,更怕谢夫人真信了孙夫人的说辞。 便不等谢夫人表态,抢先为自己辩白道:“伯夫人可真是冤枉死我了!王府里谁不知道,自打平王妃进门,王府确实晦气不断……啊!” 她余下的话,被一记响亮的耳光打断。 是秦窈动的手。 姚嬷嬷痛呼一声,捂着迅速肿起的半边脸颊,尖声质问秦窈道:“我说的都是事实,王妃为何打我?” 秦窈心道,你几次明里暗里骂我,我打你不是很正常吗。 但口中却说道:“伯夫人在和母亲说话,你即使有话要分辨,也该等母亲说完了,再自我陈述,而不是抢在母亲之前说话,你失礼不敬,难道不该打你吗?” 这招还是她和平王学的。 打人之前要先找好理由,别管理由有多牵强,总归必须是对方先犯错,自己才动手的,这叫“出师有名”。 “我……” 姚嬷嬷又要说话,刚一张口,另一边脸颊又挨了一耳光。 “我让你说话了吗?”秦窈缓缓收回手道,“我身为主子,话还没说完,你又抢先打断,同样该打。” 姚嬷嬷疼得直哎呦,一只手捂住一边脸颊,整张脸都肿了起来。 她求助地看向一旁的谢夫人,谢夫人却视而不见。 她只好强忍下屈辱,不敢再随意开口。 秦窈又突然问她说:“最开始在谢夫人跟前,说我是丧门星的人,便是你吧?” 秦窈被赶出王府的当晚,隐隐听说,是谢允书身边的一位嬷嬷,同谢夫人说,谢允书摔断手是被她克的,才会惹得谢夫人大发雷霆,连夜赶她离开。 她并不知道那嬷嬷具体是谁。 今天听说姚嬷嬷本是在谢允书身边伺候的,又见对方污蔑起她来,十分轻车熟路,这才随口一问。 没想到姚嬷嬷却眼神闪躲,一幅十分心虚的模样,还悄悄往后退了半步,像是生怕秦窈再打她。 “原来真的是你。” 秦窈嗤笑一声道:“你连卦象都看不懂吧,怎么卜算出我是丧门星的? “倒是在成亲前,钦天监为我和平王卜算过八字,说我的八字旺平王。 “自我嫁进平王府,第二日,平王便从病重中苏醒过来,王府还揪出了一个爱搬弄是非的奴婢、以及两个仗势欺人的小厮。这哪件不是利于王府的事? “至于表公子摔断手,我连表公子的面都没见过,如果我真有这么厉害,连没见过的人都能害,我回兆京都半年了,秦家离平王府也不算太远,表公子早该出事才对。” 第44章 买一送一 同一件事,从不同角度,有不同的解释。 单看平王府这一个月来发生的事,不论说秦窈是丧门星,还是旺夫星,都能解释得通,端看谢夫人更愿意信哪个了。 一个月前,秦窈被赶出王府的时候。 她之所以没有为自己分辨,是因为当时谢夫人正在气头上,不论她说什么,谢夫人都听不进,更不会相信。 但眼下这会儿,她救了谢夫人,孙夫人劝说的话,谢夫人好像也听进去了些。 秦窈在此时为自己分辨,谢夫人会更容易相信她的说辞。 果然,谢夫人听完,并没有像之前那样嘲讽她,而是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秦窈没想着,仅凭自己几句话,就能彻底扭转,谢夫人对自己的看法。 但她也相信,在谢夫人心里,自己丧门星的形象,已经开始出现裂痕。 裂痕已经有了,彻底崩塌还会远吗? 说起来,她还要感谢姚嬷嬷,给了她这个正名的机会。 姚嬷嬷也看见了谢夫人脸上的神情,心头顿时咯噔一下。 如果谢夫人真信了秦窈的话,认为丧门星一事,是她在故意挑拨,再加上她今天伺候不力的事,不敢想象,她会有什么结果。 她顾不上乱说话会被秦窈打耳光,急急地反驳秦窈说:“之前你不克表公子,不过是因为还没嫁进王府罢了……” “你快闭嘴吧!”一直没有出声的谢夫人,朝姚嬷嬷低喝道,“别在这儿丢人现眼了!” 谢夫人并非蛮横无理之人,即使她再讨厌秦窈,也不会否认对方救了自己的事。 在不知道秦窈身份的时候,她对秦窈也是感激喜欢的。 但是…… 她这会儿也说不上来,自己对秦窈是什么感情。 她不想听姚嬷嬷再提什么丧门星,但她对着秦窈,也说不出来什么软话,更拉不下脸感谢秦窈。 半晌,她说道:“我身体还有些不适,先回去了。” 竟是就这么离开了。 恰在此时,孙夫人派人去请的郎中,终于姗姗来迟。但孙夫人没有不识趣地强留谢夫人。 谢夫人也不要人送,带着仆婢们径直而去。 今天的这场踏青宴,算是彻底毁了。 其他几位夫人们,也没心情再待下去,也要跟着告辞。 秦窈的药膳还没推销出去,怎么肯就这么放人离开? 她急忙出声,叫住她们道:“夫人们请留步,不如再多留一会儿,尝尝我带来的药膳。” 说完,她又对着孙夫人鞠了一躬道:“先前我对夫人隐瞒了身份,真是对不住。” 孙夫人急忙上前扶住她说:“我怎敢让王妃拜我。” 孙夫人是个明白人。 秦窈虽然没有解释,她也知道,不过是因为之前名声太坏,有碍交际,秦窈这才隐瞒身份的。 说实话,如果初次见面的时候,秦窈就表明身份,她还真不太敢买秦窈的药膳方子,更别提之后的交往了。 因而,她并不介意秦窈的隐瞒。 她对秦窈说道:“我还要感谢你呢,今天若不是你及时出现,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收场。” 三两句话间,两人已经重新熟络起来。 孙夫人见秦窈叫住其他夫人们,猜到她是想卖药膳方子。 又回想起谢夫人刚才对她的态度,猜想她嫁进王府后,过得并不好,多存点儿钱傍身,确实是应该的。 于是,她也出言劝那些夫人们道:“今天是我招待不周,出了这样的意外,搅扰了大家的兴致。但眼下时间已经过午了,各位多少吃点儿东西再走吧。 “王妃亲自煮的药膳,那可是滋味一绝。” 要是往常,众夫人们,很愿意卖孙夫人这个面子。 但是看着秦窈,她们总是忍不住想起,自己之前在席上嘲讽秦窈的那些话。 虽然秦窈并没有听见,但总觉得讪讪的,有些不得劲,便坚持要告辞。 可就在她们转身欲走的时候,秦窈让小莹揭开了四个陶罐的盖子。 药膳浓郁的香味,顿时飘散开来,充斥了整间院子。 几位夫人突然就挪不动步子,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 秦窈趁机又说道:“夫人们先吃一碗药膳,垫垫肚子再离开吧。” 几人到底没忍住香味的诱惑,别别扭扭地重新坐回了席上。 仆从们早眼疾手快地,重新收拾了席面,并且按照人数送来了汤碗。 秦窈的药膳从未失手过。 几位夫人们浅尝一口后,便开始大快朵颐起来。 单凭药膳的滋味,即便它没什么功效,她们也动了想买的心思。 秦窈趁热打铁,又详细介绍了各种药膳的功效。 一通推销过后,每位夫人至少人手一张药膳方子。 孙夫人更是把四张药膳方子全买了。 至于为什么,大家不是一人买下方子,再与其他人分享。 一是,这些夫人们全都不差钱,不屑于占这种便宜。 二则是,每个人体质不同,为了保证药膳的功效,所用药材的种类和数量也会所差异,导致方子也因人而异。 每张药膳方子的价钱,仍是按照孙夫人第一次买的价格。 对在场的贵夫人们来说,不低也不高。却让秦窈大赚了一笔。 秦窈一时高兴,索性买一送一,当场又免费教授了海姆立克急救法,算做药膳的添头。 异物卡喉,如果不能及时救助,死亡率极高。海姆立克急救法,是公认的行之有效的救助方法,且简单易学。 如果能就此传播出去,也是件好事。 众夫人们刚经历过谢夫人的事,都见识过这种急救法的好处。 要知道,有时候即使郎中在场,也不一定能把噎住的人给救回来。 相比之下,秦窈交给她们的法子管用多了。 于是,她们学习的都很积极,虽然大部分都是让自己的仆从学的。 待学习结束,众人这才揣着药膳方子,心满意足地离开。 出了孙夫人的别院,几位夫人们没着急上马车离开,而是彼此相携着,往前走了一段路。 几人边走边说道: “我算是瞧出来了,谢夫人是真讨厌她的儿媳,竟然连人都认不出来。” “我之前是见过秦窈的,也没能认出来她,谁知道她瘦下来后,能这么好看呢!兴许是成亲了,人也变得懂事多了。” “就算再懂事,她勾引二皇子也是事实,今天是恰好碰上了,避无可避,以后还是远着点儿她吧,别连累了咱们的名声。” “曹夫人你太谨小慎微了,万一秦窈的药膳方子管用,我以后还要再找她买呢!” “我也是。看秦窈今日的言行气度,我觉得她并不像是会做出那种事的人,指不定这里头有什么阴私呢……” 第45章 画像 秦窈从孙夫人处满载而归。 平王把她安置在别院里,虽然好吃好喝好用地供着,但并没有给她钱,还是自己手里存点儿银子,才更有安全感,也有备无患。 回到别院,秦窈一直保持着好心情。 原本用来解馋、庆贺自己能开荤了的药膳,被分给了那些贵夫人们,秦窈便又亲自煮了一锅。 用足了料,熬成满满一大锅。 别院里另有十几个仆从,秦窈给所有人都分了一碗。 别院里的仆从,都是从平王府调来的。 大家被分来这里伺候秦窈,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多少有些不平。 一般来说,主子得宠,下头伺候的人才会更有前途。 秦窈虽是平王妃,却有名无实,在王府却极不受待见,听说还经常苛待下人。 因而,大家被分到别院的时候,心里都有些不大情愿。 但在秦窈把亲自煮的药膳,分给他们吃后,这份不情愿竟奇迹般地被抹平了。 王妃亲自做药膳给他们吃,虽然是个有名无实的王妃,那也是极大的荣幸。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药膳的滋味实在太好了,美食的力量可以治愈一切。 整个别院的人,都开开心心地享受了一顿迟来的午饭。 待到下午,小莹翻出王府管事送来的浮光锦,量过秦窈的尺寸,便开始给秦窈做衣服。 方才在孙夫人的院子里,小莹注意到,那些夫人们的衣服都十分光鲜亮丽,唯独她们家王妃,身上穿的却是一件不合身的旧衣。 好在王妃的姿容好,才没被比下去,但小莹还是觉得扎眼极了,回来匆匆吃过午饭,便要张罗着给秦窈做新衣。 小莹的女红师承原主的奶娘,也就是小莹的母亲,虽不是十分的好,但也有模有样。 秦窈的一切贴身衣物,还有之前不合身衣物的改动,全都出自小莹之手。 小莹回想着那些夫人们的衣裳,比照着裁了个差不多的款式,又改动了几处,便开始缝制起来。 一根细针,如同飞梭一般在布料间来回穿梭。 让秦窈着实感叹了一番。 午后蓉蓉仍然没醒,无聊之下,秦窈捡了几块儿裁下来的边角料,也跟着小莹学做起了衣服。 在小莹不厌其烦的指导下,她磕磕绊绊地缝好了一条小裙子,正适合蓉蓉。 这是她第一次亲手做衣服。 虽然针脚不太好,但握惯了手术刀的手,也没出什么大差错。 趁着蓉蓉还在熟睡,秦窈悄悄把小裙子,给它穿在了身上。 蓉蓉身上的茸毛偏长,本就自带一股飘逸的仙气,现在穿上她缝制的蓬蓬裙,顿时更显可爱。 简直是小仙女本仙。 秦窈突然感受到了,换装游戏的乐趣。 只恨眼前没有相机,不能把蓉蓉穿着裙子睡觉的可爱画面,永远保存下来。 她又突然灵机一动。 没有相机,她还可以画画。 学医的人,多少都有些绘画的功底,毕竟时常要画些人体结构图、肌肉解剖图什么的。 秦窈的素描功底还不错。 她去厨房找了些没烧完的碳棒,挑出最顺手的一根,当做铅笔。选好光影角度,便对着蓉蓉画了起来。 不一会儿,一个逼真而又立体的蓉蓉,就出现在了画纸上。 秦窈心满意足地欣赏了一会儿,这才把画纸给收了起来。 待到晚上,蓉蓉醒来的时候,却险些没被身上的裙子给气死。 不用过它也知道,裙子是谁给它穿上的。 它倔强地没有求助秦窈,自己十分费力地把身上的裙子给脱了下来,然后便对裙子又抓又咬,泄愤似的把裙子给撕成了碎片。 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第一次亲手做的衣服,被撕成碎片。 秦窈一边觉得遗憾,一边又不无欣慰地想到,好在自己已经提前,把蓉蓉穿蓬蓬裙的样子给画了下来。 想到被自己随手放在盒子里的画像,她觉得,谨慎起见,还是要给画像换给更安全的地方,以防被蓉蓉发现,丧身犬爪。 蓉蓉撕完裙子,便生气地从秦窈床上跳开,任秦窈怎么哄它,都不肯再和秦窈睡同一张床。 没法子,秦窈只能暂时在窗前的矮榻上,又给它铺了一床。 躺在床上的时候,秦窈开始后悔。 她应该在画完画的时候,趁着蓉蓉还没醒,先把小裙子给脱下来的。 她一边后悔,一边又开始在脑海里构思新的小裙子。 下次再给蓉蓉穿裙子,她一定要吸取教训,做得更谨慎一点。 确保不让蓉蓉发现,它就不会生气了。 ------- 第二天,毫无意外地,蓉蓉又开始不理秦窈。 秦窈正变着法儿地哄蓉蓉的时候,别院里忽然来了位不速之客。 是原主的生母,小冯氏。 新婚第二天,秦窈被赶出王府的时候,小冯氏只简简单单给她传了句话。 后来,她在莲花寺清心寡欲地住了一个月,小冯氏也一次没来看过她。 昨天,她才被平王接出莲花寺,又救了谢夫人,今天人倒是急匆匆地来了。 不免让秦窈多想。 不过不管怎么说,小冯氏都是原主的亲娘,秦窈按照礼数,把小冯氏迎进屋内。 小冯氏乍见到秦窈,盯着她瘦下来的模样,微愣了一下,然后便拧起眉毛问道:“你怎么瘦了这么多?小莹没好好照顾你吃饭吗?” 这本是一句关心的话。 但不知道是不是秦窈的错觉,她从这句话里,感受到的只有质问和一丝压抑的怒火。 秦窈不动声色地回答道:“小莹把我照顾得很好。” “我之所以瘦下来,是因为在王府的时候晕倒过一次,太医给开了些调理身体的方子,吃了一个月,自然而然就瘦成这样了。 “虽说是瘦了不少,但和我刚进兆京时候的体型也差不多,母亲不也是见过的吗?我只是恢复了正常而已。” “正常就好。”小冯氏可能也意识到,自己上一句话的语气不太好,又解释道:“刚才,我只是乍见到你瘦了这么多,过于担心罢了。” 说着,她突然又笑了笑,招呼身后的仆婢道:“快把云片糕拿过来。” “知道你最爱吃云片糕,我今天特意起了个大早,亲手为你做的,快来尝尝。” 第46章 偏心 小冯氏亲自拿起一块儿云片糕,递到秦窈嘴角。 秦窈却下意识躲开了。 小冯氏对她来说,完全是个陌生人,她实在生不出什么孺慕之情,也不喜欢和旁人如此亲近。 秦窈找了个理由,解释道:“才吃过早饭,我这会儿还不饿,过会儿再品尝。” “那你记得一定要吃,这些可都是我亲手做的,连你姐姐不怎么爱吃甜食的人,都说滋味很不错。等你吃完了,我再差人来给你送。” 小冯氏笑笑,若无其事地,把云片糕重新放回食盒里。 似乎对秦窈这样的反应,早已经习以为常。 她挥了挥手,让人把食盒先收下去,又环视屋内的仆从道:“我有几句体己话,想单独和王妃说,你们先下去吧。” 小冯氏带来的人,闻言都退出了屋外。王府别院里的人,则看向秦窈,等待示下。 秦窈不知道小冯氏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还是点点头,让她们也跟着退了出去。 屋内只剩下小冯氏和秦窈两人的时候,小冯氏才又开口道:“我听说,是平王亲自把你从莲花寺接来这里的?” 秦窈应了声是。 小冯氏当即拉过秦窈的手,欣慰地拍了拍,道:“看来平王对你也不是毫无感情。” 她像是天下所有的母亲那般,谆谆嘱咐秦窈道,“你也该好好收收性子,别再像在家一样蛮横了。 “伺候好平王,早日生下一男半女,等有了孩子,你的地位才会更稳固,谢夫人也会看在孩子的份上,不会再刁难你的。” 秦窈对她的话不置可否。 她自然是不赞同小冯氏的这番言论的,但在这里特殊的朝代背景下,她也不能说小冯氏的话,就一定错了。 因而,她只是听着,并不发表意见。 好在小冯氏也没有要她表态的意思,而是话锋一转,突然提到了秦思妩:“有件事,你姐姐嘱咐我不要告诉你,但我想了想,还是要让你知道的。 “你之所以能被接出莲花寺,全因你姐姐在平王和谢夫人面前,替你说了不少好话。她救下平王的恩情,几乎全都用在了你身上。 “你姐姐良善,这次替你说情,还有上次从皇后手中救你,都不求你报答什么,但我想着,不能真让你做个忘恩负义的人。 “至少,日后再见你姐姐,你能对她客气一点儿。你姐姐很快也要嫁给大皇子了,平王那儿你也多劝劝,让他在朝中多帮衬帮衬大皇子,毕竟往后大家也是连襟了。” 听到这儿,秦窈总算是明白,小冯氏这趟的来意了。 敢情这又是送云片糕,又是一大早来看她,是见她和平王的关系缓和,便要她撮合平王站队大皇子。 当今圣上迟迟没有立储,一众皇子里,最热门的人选,便是大皇子和二皇子。 大皇子是先皇后之子,二皇子是继后之子。 大皇子占着“嫡长”二字,按照祖制,太子之位本该是他的。 可二皇子母族势大,且也是嫡子,也有一争之力。 眼下,两方正胶着着。 大皇子如果能争取到平王的支持,凭着皇上对平王的宠信,以及绣衣卫说抄谁家就抄谁家的势力,便能立于不败之地。 只是,没用的时候,把人一脚踢开,送进莲花寺,眼下见她又有利用的价值了,才又找上她。 秦窈即使不是原主,也不免有些替原主心寒。 她说道:“是吗?原来姐姐还替我说过好话,平王把我接来别院的时候,可从没提过这茬。” 秦思妩或许真的替她说过几乎好话,但平王把她接到别院里住,却是因为有人想害她的性命。 为了防止凶手再次动手,也为了方便抓到凶手,这才如此安排的。 她可不想凭白认下秦思妩的这份人情。 小冯氏道:“大概是你姐姐也嘱咐过平王,不让平王对你说。” 秦窈“哦”了一声说:“看来姐姐是真的不想我报答她,既然如此,我觉得我应该顺应她的心意,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才好。母亲今天也不该和我提起这个的。” 小冯氏被噎了一下,脸色微微沉了沉。 秦窈又继续说道:“而且,姐姐救了平王,有救命之恩在,想劝平王什么,她直接劝不是更管用?我现在只是个名不副实的平王妃,都不和平王住在一处,想吹枕头风也吹不着啊。” 小冯氏彻底冷了脸,质问秦窈道:“你这是打算做个忘恩负义的小人了?就算不提这次帮你说情的事,上次你姐姐从皇后手中救你的事,你总该还记得!” 自己不过是没有顺应小冯氏的心意,答应她的要求,在小冯氏眼里,竟就成了个小人。 秦窈懒得再和她演绎什么母女情,索性挑明了说道:“母亲今天来,为的就是让我劝平王站队大皇子吧?说到底还是为了秦思妩,我还当你是真想我这个亲生女儿了!” 她定定地看着小冯氏。 小冯氏对上她锐利的目光,有一瞬间的心虚,但很快又说道:“我这么做,还不都是为了你好吗?” “你姐姐是京中第一贵女,是准大皇子妃,不出意外,将来还要有大造化,是要做太子妃、做皇后的。 “而你却只知道闯祸生事,如果不是你姐姐,你早就死在皇后手里了,我现在对她好,还不是为了将来她能多照拂你?” 偏心竟还偏得这么理直气壮。 也不知是不是原主残留的情绪作祟,秦窈心头突然涌起一股无名火,忍不住冷笑出声:“如果当初我没被送去乡下,现在的京中第一贵女,说不定就是我了!” 秦窈眉眼含怒,神情冷峭却自有一股风流。 她不但瘦了,整个人似乎脱胎换骨,连气质也变了许多,当初才回兆京时,她身上的那股木讷和土气,早已不见踪影。 小冯氏对上她的眉目,不知突然想到了什么,神色蓦地一僵。 顿了顿,她掩下脸上的神色,突然语重心长道:“我知道你心里还在怨我,当年的事确实是我错了,我不为自己辩解什么,只想今后能尽力补偿你。 “我今天来也确实是想你了,至于你姐姐的事,还不都是你祖母交代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母亲在府里是什么处境,我怎么敢忤逆你祖母?” 第47章 云片糕 “有些话我也只能在你面前说说。” 小冯氏期期艾艾地继续开口,“表面上,我是尚书府的当家主母,实际家里的大小事务,全都是你祖母说了算。 “当初,我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侍妾,也没什么家世背景,思妩的外祖却是泰国公,你祖母自然看中思妩……母亲就是想留你,也留不住的。” 说到最后,她眼圈泛红,双目含泪,看起来十分情真意切。 但她才说过,不为送走原主的事辩解,转头却又在话里话外暗示:当初她送走原主,是情非得已,是受了秦家老太太和泰国公的逼迫。 如果不是拥有原主的记忆,秦窈还真就信了小冯氏。 原主住在乡下的时候,秦家每年都会往乡下送些钱物,但小冯氏却从没给原主捎过只言片语。 十几年间,更是一次都没有去乡下看过原主。 原主回到兆京后,每每与秦思妩起冲突,不论对错,小冯氏也都只责骂原主。 正是因为小冯氏的这份偏心,原主心有不甘,才会故意针对秦思妩,故意把秦家闹得鸡飞狗跳,人仰马翻。 原主固然有不对,但小冯氏却也不无辜。 秦窈淡淡地看着小冯氏,丝毫不为她的眼泪所动。 小冯氏兀自哭了一会,不但不见秦窈上前安慰,反而秦窈还一副看戏的表情。 小冯氏顿时一噎,最后只好拿出帕子,自己给自己擦了擦眼泪。 见秦窈对当年的往事无动于衷,她便也不再多提,转头又说起别的:“我还听说,你在莲花寺的时候,学着你姐姐,经常给寺里的人看病开药?” 她谆谆劝导秦窈说:“我知道你性子要强,事事都想和你姐姐争个高低,你姐姐被人说是‘小神医’,你就也要给人看病开药。 “但不是谁都像你姐姐那样有天赋,又勤恳聪明的。给人治病不是小事,稍有不慎,便会闹出人命官司。 “你听母亲一句劝,往后别再给人看病了,也别总是和你姐姐攀比。你姐姐是第一贵女,这世上不如她的人多了去了,就算你比不上她,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秦窈仍旧没有应声。 既然小冯氏对她在莲花寺的所作所为,如此清楚,那应该也知道,她给莲花寺的人看诊,从没失手过。 尤其还治好过好几起痼疾和疑难杂症,并且从没收过诊费。 治病救人,本是值得称赞的事,到了小冯氏嘴里,却成了她嫉妒姐姐,故意拿人命来攀比。 这根本不是一个正常母亲该有的反应。 秦窈一直不说话,小冯氏的独角戏终于唱不下去。 她脸色沉了沉,但又像是顾忌什么,又忍耐了下去,干巴巴地说道:“我知道你不爱听这些,可我是你亲娘,总不会害你。这会儿时间也不早了,家里还有许多杂事要办,我也该回去了,过两天再来看你。” 小冯氏掸掸袖子,起身就要离开。 秦窈也不挽留,立刻便招呼仆从送客。 她虽不是原主,但对小冯氏这种心偏到咯吱窝的母亲,也没半分好感。 小冯氏见状,脸色越发不好,但在临出门的时候,目光瞥见矮榻上的针线筐,眼睛却瞬间亮了起来。 那是小莹为秦窈做衣服的针线筐,小莹习惯在靠窗的矮榻上做活,针线筐便没收起来。 “这是浮光锦!” 小冯氏眼尖地认出了针线筐里衣服的布料,顿时停住脚,回头欣喜地对秦窈说:“你姐姐快要出嫁了,正好缺一件好的嫁衣,不如你把这些浮光锦让给你姐姐? “你不愿意帮大皇子拉拢平王,让件衣服给你姐姐,总是能做到的,就当是对她先前救你的感谢,你祖母那儿也好交代。” “不行。” 秦窈毫不犹豫地拒绝道:“这几匹浮光锦,是平王专门送给我的,让我裁好衣服,穿给他看的,若最后穿在了姐姐身上,还成了姐姐的嫁衣,不但平王会不高兴,大皇子恐怕也要多想。” 秦窈斩钉截铁的拒绝,让小冯氏心有不悦。 那可是举世仅有的浮光锦,正该配京中第一贵女,穿在旁人身上,那都是糟蹋了。 但是想想,嫁衣不是一般的衣物,用妹夫送来的布料做,确实有些不妥。 小冯氏贪心地又看了浮光锦几眼,才道:“你说的也是。” 随后,她又一副欣慰的样子说:“平王果然待你不错,我也放心了。我做的云片糕,你别忘了趁新鲜吃,吃完让人知会我,我再给你做。” 她最后又恋恋不舍地看了浮光锦一眼,这才彻底离开。 等小冯氏离开,秦窈坐在桌前,回想小冯氏对自己的态度,总觉得十分微妙。 很明显,小冯氏偏爱秦思妩,并不喜欢自己这个亲生女儿。 在她们刚才相处的短短时间里,小冯氏几次都对自己表现出了明显的不悦和不耐烦,但又像是忌惮着什么,并不敢真冲她发火。 明明不喜欢她,却还要努力在她面前扮演慈母,这就很奇怪了…… 秦窈一时想得出神,没留意到蓉蓉何时爬上了桌子,冲桌子上装在食盒里的云片糕闻了闻,随后便一挥爪子,把整个食盒给推倒在地上。 咚的一声闷响,惊得秦窈回过神来。 她看了看散落一地的云片糕,又看了看蓉蓉,以为它推到食盒,是还在为小裙子的事生气。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正要把打翻的云片糕给收拾起来,一弯腰,却突然问道了一丝丝异味。 之前小冯氏只拿一块糕点递给她的时候,她还没察觉,这会儿糕点全撒了出来,这丝掺杂在香甜中的味道,便有些明显了。 回想小冯氏临走,还不忘嘱咐她吃云片糕的情形,秦窈微微皱眉,悄悄把一块儿糕点放进医院空间,分析成分。 很快,成分便被一一解析出来,糕点里竟然有大量的雌激素。 过量摄入雌激素,不但会使人发胖,还会影响人的骨骼和免疫系统,甚至诱发乳腺癌。 怪不得原主回到兆京后,会突然发胖,即使节食都瘦不下来。 原主爱吃云片糕,小冯氏得知后,隔三差五便会亲自做给原主吃。 在原主的记忆,这是小冯氏对原主唯一的温情。 秦窈很难不怀疑,小冯氏给原主做的云片糕,每一块儿都是“加料”的…… 可是,一个母亲,即使因为没有亲自养育儿女,而不喜欢对方,但真的会无情到,不喜欢还不够,还要刻意戕害吗? 不知道的,还以为原主是小冯氏的仇人呢。 秦窈都要忍不住同情原主了。 此时,小莹恰好从外头走进来,见糕点撒了满地,便快步上前帮忙,想要把没弄脏的糕点给挑出来。 秦窈拦下她道:“不用挑了,直接都给扔了吧。” 小莹心疼道:“王妃不是最爱吃冯夫人做的云片糕了吗?说冯夫人的做法和旁人的不一样,格外香甜,这都一个多月了,冯夫人才给您做了这点儿,就这么全扔了多可惜。” 秦窈心道,小冯氏把云片糕做的格外香甜,不过是为了掩盖那一丝异味罢了。 纯雌激素无色无味,但在这个朝代,缺乏提炼技术,原材料多多少少会带有异味。 也多亏有异味,才被秦窈闻出不妥。 秦窈没隐瞒小莹,直接说道:“糕点里加了东西,能让人迅速变胖,再难瘦下来。” “啊!这……冯夫人知道吗?还是说……”小莹突然想到,糕点就是冯夫人亲手做的。 她猜到了某种可能,又被这种可能惊得打了个激灵。 第48章 发病 “虎毒尚不食子,冯夫人是王妃的亲生母亲,她怎么下得去手!” 小莹红着眼,愤愤不平道,“这事决不能就这么算了,咱们这就去秦家,带着这些糕点,去和冯夫人对峙,一定要他们给王妃个交代!” 她拎起装着云片糕的食盒,一马当先地往外走。 秦窈却叫住她说:“抓贼抓脏,云片糕里是被人放了不干净的东西,但谁又亲眼看见,东西是冯夫人放的呢?” 小莹道:“冯夫人说了,云片糕是她亲手做的,不是她放的,还能有谁?” 秦窈摇了摇头:“云片糕虽是她亲手做的,但做好后,从装盒,到送来这里,期间不知经了多少人的手,咱们这样贸然去质问,冯夫人不会承认的。” 小莹听完秦窈的话,颓然又不甘道:“那就这么算了吗?就这么任由她们欺负王妃吗?” “当然不会就这么算了。”秦窈上前,替她擦掉眼角的泪珠,保证道,“等时机到了,我会亲自给自己讨回公道的。” 她不喜是非,也不主动招惹是非,但如果别人都欺负到她面前来了,她必然是要还回去的。 好不容易安抚好小莹,把人哄下去休息,秦窈转眼看见一旁蹲着的蓉蓉,趁其不备,一把抱住了它。 当然,以蓉蓉平常的灵敏程度,如果它不想,即使是秦窈和小莹两个人围堵,也是抓不到它的。 秦窈很快意识到,蓉蓉这是有意在安慰她。 云片糕的事,被亲生母亲如此对待,蓉蓉误以为她现在应该很伤心。 但秦窈不是原主,对小冯氏只有厌恶,伤心还远不至于。 不过,难得蓉蓉这么乖,秦窈也很久没和蓉蓉亲热过了,便趁机对它揉揉捏捏,还在它的额头上亲了一口。 蓉蓉一开始还很忍耐,可当感觉到额头上温热的触感时,当即发出一声低呜,忍无可忍地要从秦窈怀里跳下去。 秦窈差点儿忘了,蓉蓉十分排斥人亲它。 自己不小心犯了它的忌讳,再加上昨天小裙子的事还没和解,蓉蓉这一走,只怕之后至少三天不会理她。 秦窈突然急中生智,叹息道:“我可真是太惨了,婆婆不喜,夫君不爱,亲娘还追在后头加害……现在,蓉蓉你也要离我而去了吗?” 蓉蓉在听到那句“夫君不爱”时,微微抖了抖耳尖,眼神似不耐又似无奈,但最终还是继续留在了秦窈怀里。 秦窈见卖惨管用,便悄悄憋红双眼,又得寸进尺地说道:“你能不生我的气了吗?我真的好难过,如果每天你都能让我抱一会儿的话,我想我会开心很多的。” “你如果不同意,就叫一声。” 秦窈等了几秒,蓉蓉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你没吭声,那就是默认同意了。”秦窈在蓉蓉看不到的地方,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她似乎找到了一个哄蓉蓉的好办法。 当晚,为了安慰“伤心欲绝”的秦窈,蓉蓉再次睡在了秦窈的床上。 蓉蓉的作息有些昼夜颠倒,经常下午睡觉,后半夜醒来,第二天清早再接着睡。 可这次,一更天刚过,蓉蓉就醒了过来,看起来却不似往日精神,隐隐带着一股虚弱感。 秦窈恰好还没睡着,见蓉蓉状态不对,吓得以为它是哪儿病了。 伸手正要给它检查,蓉蓉却好似受了什么惊,突然轻吠一声,极其灵巧地从她手臂下钻了出去,让秦窈扑了个空。 看它利落躲开的动作,没有半分生病的样子。 秦窈这放下心。又想问蓉蓉,自己是哪里又得罪它了,遭它这么嫌弃。 却见蓉蓉叼来一条薄毯,走上前,严丝合缝地盖在了她露出的胳膊和胸口上。 秦窈这才反应过来,因为最近天气渐渐热了起来,今晚上床睡觉的时候,她便脱了里衣,只穿了个肚兜。 敢情这是嫌自己穿的太“清凉”了。 她无语半晌,才说道:“你一只小狗,不用在意这么多吧?我一直都把你当成女儿养来着……啊!” 她话音还没落下,就被突然暴怒的蓉蓉,一爪子挠过来,扯断了鬓边的几根头发。 ------- 就在秦窈和蓉蓉打闹的时候,平王府中却是一片兵荒马乱。 “平王突然昏迷过去了!症状和上次发病一模一样!” 贴身伺候平王的仆从,此刻也顾不上什么规矩不规矩的,连夜拍开了谢夫人的房门,惊慌失措地禀告着。 谢夫人连头都没来得及梳,闻言脚下一软,差点儿没栽倒下去。 她一边匆匆往平王的院子里赶,一边连声问仆从道:“平王不是吃了思妩的解药,人已经好了吗?怎么会突然发病的?你确定症状和上次一样?” 仆从顿了一下,谨慎地答道:“小人不懂医术,并不知道其中缘由,也不敢肯定,平王这次得的病一定和上次一样,但是发病的症状确实和上次很像。” 说话间,谢夫人已经来到了姬长夷的寝室。 姬长夷昏迷在床,呼吸又轻又浅,脸上却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确实和上次发病昏迷时的症状,一模一样。 脸色先是不正常的潮红,几天后再一点点转为苍白,直至脸上看不到半点儿血色…… 谢夫人看着面前熟悉的情形,两行眼泪瞬间滚了下来。 眼睁睁地看着儿子的性命,在自己面前一点点流逝,她却毫无办法,还要时刻警惕外头那些居心叵测的人…… 这样的感觉,她实在经受不住第二次了。 她用力掐着自己的掌心,勉强镇定下来,吩咐仆从道:“快去请秦家大小姐过来!” 仆从犹豫道:“这时候已经宵禁了……” “蠢货!”谢夫人责骂对方道,“都这时候了,还管什么宵禁不宵禁的,带上王府的腰牌直接去,我看谁敢拦!” 仆从唯唯诺诺地应了,从管家手里接过腰牌,便急急而去。 两刻钟后,仆从又带着秦家大小姐,匆匆而回。 一起来到王府的,还有绣衣卫副指挥使顾醒。 绣衣卫一直在王府留有探子,姬长夷刚一出事,消息就被报给了顾醒,顾醒想起平王的托付,便也连夜赶了过来。 第49章 梦境 谢夫人完全顾不上顾醒,一见到秦思妩便急切地问道:“你不是说平王身上毒素已清,恢复得差不多了吗?怎么人突然又昏迷了?” 她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责备和埋怨。 平王醒来后,便有秦思妩专职负责他的病情。 平王病情突然恶化,秦思妩却没能尽早发现端倪,无疑是她的失职。 秦思妩听到谢夫人的指责,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又很快放缓神色,安慰谢夫人道:“夫人别急,现在还不确定平王是因何晕倒,等我先给平王号过脉再说。” 儿子再次命悬一线,谢夫人哪儿能不急? 换个人如此劝她,她必定要把人臭骂一通。 但对方是秦思妩。 如果平王真是再次中毒,还需要秦思妩研制的解药救命,她现在还不能和秦思妩闹得太僵,也不好再说什么指责的话。 只能忍耐下来,等秦思妩先给平王诊脉。 这一等,就等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秦思妩才终于收回手道:“确实是中毒,也确实是和上次一样的毒。” 谢夫人一听,当即又忍不住质问道:“你每两天给平王请一次脉,难道就没发现平王身上余毒未清吗?” “也不一定就是余毒未清,可能是再次中毒了,不是说,平王上次中毒的原因,一直没能查明吗?会第二次中毒也不无可能的。” 出声反驳谢夫人的,是跟随秦思妩一起来到王府的小冯氏。 秦思妩大半夜出门,小冯氏不放心。 再则,秦思妩虽是去给平王看病的,但平王到底是她的妹夫,她妹妹又暂时不在家,为了避嫌,以免传出什么不好的流言,小冯氏也必须得跟着。 她见谢夫人似乎对女儿有些不满,话里话未都是指责,便忍不住为秦思妩辩驳一二。 谁知她话音刚落,从进门后一直没说话的顾醒,突然斩钉截铁地否定她道:“不可能! “上次平王毒发,虽然一直没能查出是怎么中毒的,但自那时起,平王一应衣食住行,全都由绣衣卫专人操办,绝不可能出差错。” 顾醒语气十分笃定。 倘若平王没有再次中毒的机会,那便只能是余毒未清,是秦思妩的责任。 小冯氏有心想再为秦思妩辩解,抬头对上顾醒毫无感情的一双眼,不禁想到有关绣衣卫如何残暴的传言,终究没敢再多说什么。 秦思妩适时出声道:“没能彻底为平王解毒,确实是我的失职,说来还是我和太医院的同僚们医术不精,当时,竟都没能察觉到平王身上的余毒。 “是我辜负了夫人的信任,夫人事后要如何罚我,我都甘愿领受。但好在为了以防万一,这一个月来,我又炮制了许多解药,足够给平王解毒了。” 她这番话说得十分有技巧。 表面上是在认错,实际上暗示平王醒来后,整个太医院的太医,几乎都给平王诊过脉,也都没能发现平王身上有余毒。 而太医院的太医,哪有医术不精的?既然这么多精通医术的人都没能查出余毒,她也没能查出,便情有可原。 平王服用的解药,与一般的汤药不同,需要提前好几天炮制。 既然情有可原,在她以为平王已经痊愈的情况下,还能为了以防万一,提前炮制好解药,不但不算失职,甚至算得上谨慎尽责了。 几句话间,秦思妩既为自己开脱了责任,又让人感受到了她勇于承担责任的坦荡。 谢夫人见她言辞恳切,不禁回想起,前段时间,她对平王和自己的耐心细致,突然觉得,自己前头指责她的话有些太过了。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平王的病情。 听说秦窈早就备好了解药,谢夫人长长松了口气,立刻让人接过解药,喂平王服下。 顾醒站在边上,一只手探进袖子里,握了握袖子里平王的私印。 他并没有忘记平王的嘱咐——“我若再次毒发昏迷,你便代我去请平王妃回府。” 上次去莲花寺办贺府尹的案子,他顺便也见识了平王妃的医术天赋。 当时他便隐隐猜到,平王可能早就觉察出自己身体的异样,并怀疑秦思妩的解药是否真管用。 也猜到,平王要把王妃接回府,是想请平王妃医治。 诚然,能把一只脚踏进鬼门关的慧心救回来,足见平王妃的医术绝非泛泛之流,但并不能证明,就一定就比有“小神医”之称的秦思妩要好。 平王对平王妃的信任,却莫名而又坚定。 为了顺利接回平王妃,甚至把私印交给他,不惜让他抵抗谢夫人。 这让顾醒十分不解,但他从不会怀疑平王的决定。 他这会儿之所以还留在这儿,没直接去别院接人,是为了等待恰当的时机。 谢夫人毕竟是平王的母亲,她极其信任秦思妩,就算自己持有平王的私印,若谢夫人极力阻止,少不了要纠缠许久。 眼下,秦思妩若能再次救醒平王,自然很好。 但如果不能,谢夫人便会对秦思妩大失所望,届时,他再提出平王之前的交代,谢夫人便容易说服多了。 上一次平王毒发,服用过秦思妩的解药,不到两刻钟,人就苏醒了过来。 这一次,为了避免再出现余毒,秦思妩让平王服用了更多的剂量。 众人沉默而又期盼地守在屋子里,一同等待平王苏醒。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屋子里长久的安静,让小冯氏开始不安起来,她悄悄上前两步,碰了碰秦思妩的手。 秦思妩现在和小冯氏的关系,仍然不冷不热的。但对上她目光中的关切,秦思妩还是安抚地握了握她的手。 平王中的毒举世罕见,解药的药方是她偶然得来的。 一开始她并不确定药效,第一次把解药拿给平王的时候,本是抱着让平王试药的打算,没想到还真把人给救醒了。 既然她的药,上次能救醒平王,这次必然也不会出差错。 对此,她十分胸有成竹。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她的药突然不管用,平王就此死了,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平王中的毒,本就举世无解,如果没有她为平王续命一个月,平王早就死了,就算最终没能医好他,也无可厚非。 如果真因为她没能解开平王的毒,就追究她的责任,那整个太医院的太医也都逃不脱。 更不用说她还有泰国公和大皇子庇护。 不过,她还是不希望平王这时候就死的。 至少,不能比秦窈早死。 这样,那些困扰她的梦醒就永远无法成真了…… 第50章 解药失效 秦思妩面上一派淡定。 小冯氏却丝毫没有被她给安慰到,她的右眼皮,陡然又开始跳个不停。 她直觉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一刻钟后,直觉果然应验。 服下解药的平王,突然开始不停地往外呕血,却没有任何苏醒的迹象。 “这是怎么回事?!” 谢夫人顿时惊恐万分,连声音都在跟着发颤。 她一边用帕子给平王擦拭嘴边的血迹,却怎么都擦不干净,一边朝向秦思妩质问道:“平王怎么会突然吐血?你给他服用的,到底是不是解药!” 秦思妩对突然发生的状况,也吃了一惊。 下意识拿出剩下的解药看了看,确实是和上次一样的解药,并没有错。 现在距离平王服药,已经过去了将近两刻钟。 按理说,药效应该已经发挥作用,平王体内的毒性也应该已经受到压制才对,绝不应该会吐血。 她伸手覆上平王腕间。 平王的脉象却显示,在这短短的两刻钟内,病情非凡没有丝毫好转,反而还加重了几分。 可这怎么可能? 明明上一次,她的解药确实起效了的…… 虽然,秦思妩并不在意平王的最终生死,但是解药的突然失效,却让她十分惊疑。 一个月前,平王突然清醒过来,几近痊愈,这并非意外。 但如果,那不是她解药的作用,又会是因为什么? 秦思妩一边皱眉思忖,一边取出银针,迅速封住平王的几处穴位。 几息后,平王终于不再吐血,但他的状况却很糟糕,脸色也从不正常的潮红,变成了苍白,连脉象都时有时无的。 谢夫人的眼泪不住地往下掉,催促秦思妩道:“你快说话啊,平王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解药不管用,平王必死无疑。 秦思妩微蹙的两条娥眉,又紧了一分。 平王的死,并不在她的计划之内。 但事已如此,她想了想,干脆直接实话实说道:“解药没错,但并没有起效,平王的病情恶化了。” 谢夫人不可置信:“怎么可能?上次不是两刻钟就起效了吗?” 秦思妩也没能想明白这其中的关窍。 最大的可能,是她的解药一开始就不管用。 但她却模棱两可地回答道:“我也不清楚原因,但这次我救不了平王了。” “救不了?不清楚?”谢夫人登时怒火中烧,“平王都快要死了,你才告诉我你不清楚?这其间整整一个月的时间,都是你在给平王请脉,要你干什么使的!” 上一刻,她还在满怀期望地等待平王苏醒,现在却被人轻飘飘地告知,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人没救了。 要她如何接受得了? 悲愤之下,她狠狠一把推倒了床头的衣架。 秦思妩正站在不远处,衣架闷声砸在地上的时候,差点儿打中她的脸颊。 “小心!”小冯氏心惊肉跳地扯了她一把。 秦思妩虽然出生即丧母,但在小冯氏和泰国公府的照拂下,万般宠爱地长大,从小到大,连和她说重话的人都没几个。 这是她第一次被人指着鼻子吗,还差点儿被打。 她是没能救醒平王,但如果没有她,平王早在一个月前就该死了,谢夫人凭什么冲她发火? 她冷冷地看了谢夫人一眼,又很快被小冯氏护在了身后。 小冯氏似乎知道她心中所想,替她向谢夫人辩解道:“思妩救不了平王,最多是她医术不精。 “但自从平王生病以来,上到太医院的太医,下至江湖游医,但凡是有姓名的,几乎全给平王医治过,却都对他的病情束手无策。 “说句夫人不爱听的,这世上就没人能医治得好平王,如果没有思妩,平王或许早在一个月前就已经没了,思妩至少让平王多撑了一个月,你不该这么对她的。” 谢夫人正伤心不能自已,小冯氏的这番说辞,在她听来就是狡辩。 她本就十分不喜小冯氏的做派,又恨极了她说平王没人能救,便张口欲骂。 却突然听见顾醒先开口道:“冯夫人这话说错了,所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秦大小姐医不好平王,自有能医好的人。” “是谁?”谢夫人顿时顾不上再理会小冯氏,急声询问顾醒。 顾醒是绣衣卫副指挥使,消息情报十分灵通,找到能医治平王的人也不无可能。 谢夫人瞬间又升起了一丝希望。 顾醒觉得时机已经成熟,便说道:“是平王妃。平王一早就预料到自己会再次发病,并且做好了安排,嘱咐我在他发病后,请平王妃回府,为他医治。” “你是说我妹妹秦窈?”不等谢夫人表态,秦思妩抢先说道,“她是我的亲妹妹,按理我不该说她的不是,但事关平王,我还是要说几句实话。 “我妹妹她有些小性嫉妒,见我因为医术被人夸赞尊重,便也常常拿出医书自学,但实际只是装装样子,她连书上的字都不认得,更不懂医术。 “请她给平王看病,无异于让平王送死。” 小冯氏也跟着附和道:“可不是吗,我是秦窈的亲娘,她有几斤几两,我最清楚不过。她哪有能给人看病的本事?能少闯点儿祸,我就烧高香了。” 两人都在极力阻止顾醒,顾醒却对她们的话置若罔闻。 她继续对谢夫人说道:“平王妃在医术上十分有天赋,已经学有所成。 “在莲花寺的一个月里,不但成功帮寺里的人,医治好了许多疑难杂症,还治好了一个中风偏瘫的,以及被人重伤头颅的濒死之人。 “伤到头颅的那人,还是王府的旧仆水芝。我恰好把人给带来了,夫人可以仔细问问她。” 说着,他冲门外做了个手势。 头上缠着纱布的水芝,很快被带了上来。 水芝因为重伤未愈,为了方便养病,暂时被哥嫂接回城内居住。 得到平王再次发病的消息,顾醒又连夜把人从家里给带了出来。 水芝的身体还很虚弱,进门后,勉强给谢夫人磕了个头,便把秦窈在莲花寺治病救人的事情,如实都说了一遍。 最后还保证道:“我没有半句虚言,若我撒了谎,便叫我入阿鼻地狱。” 第51章 针对 原本,谢夫人听顾醒说出“平王妃”三个字的时候,心头不由涌起一股浓浓的失望。 她的想法和秦思妩差不多,并不觉得秦窈有能给平王看病的本事。 但等她听完水芝的话,又联想到昨天自己被秦窈救下一命的事,以及,永昌伯府的孙夫人,对秦窈和秦窈药膳的追捧,心里又隐隐有了松动。 或许秦窈真能救平王呢? 又或许,像秦窈说的那样,她真的旺平王,所以她刚嫁进王府,平王就醒了过来,人离开了王府,平王就又发病了…… 现在秦思妩救不了平王,太医院的太医也都不管用。 哪怕秦窈只有一丝微乎其微的希望,也好过让平王躺在床上等死…… 就在这时,顾醒又拿出平王的私印,说:“有平王私印为证,这一切都是平王的安排,平王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夫人难道还信不过平王吗?” 平王的算无遗策,和他的冷血残暴一样出名。 谢夫人闭了闭眼,最终说道:“那就去请平王妃吧。” 秦思妩站在两人稍远处,闻言,顿时脸色微变。 小冯氏紧挨着她,留意到了她的神色变化,正想小声问她怎么了。 却听秦思妩突然对谢夫人说道:“我听说,我妹妹当初离开平王府的时候,心里十分不情愿,还说了些有的没的的话。以她蛮横的性子,这时候请她回王府,她未必会肯。” 经秦思妩这么一提醒,屋子里的人,瞬间都记起了,秦窈离开王府时说过的那些“有的没的的话” ——“我今天离开,夫人再想要我回来,必须用王妃仪仗,昭告全城,沿路礼乐齐鸣,夫人亲自相迎。” 因为这话口气着实太大了,当时大家便把这当成一桩笑话,王府里都传遍了,连顾醒也知道。 也正因为如此,顾醒在得知平王发病后,才没有直接去别院接秦窈,而是先来了王府,说服谢夫人。 要请回秦窈,还要靠谢夫人的配合。 王妃依仗和礼乐,这些都好说。 但要让谢夫人这个婆婆舍下脸面,在儿媳面前做小伏低,亲自迎接儿媳回家,而且这儿媳还是自己极厌恶的人。 这对一向心高气傲的谢夫人来说,无疑是莫大的羞辱。 屋子里的气氛霎时有些凝滞。 就连顾醒,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再开口,劝谢夫人同意。 秦思妩却又说道:“不论从哪方面说,我妹妹都不适合给平王看病。夫人如果同意,我可以去泰国公府,求我外祖父为平王出诊。” 顾醒皱眉道:“最近半年,泰国公不是一直缠绵病榻,连下床都不能吗?” 泰国公已是耄耋之年,尽管他是神医,家中子弟也不乏医术高超之人,却仍然无法阻止人体的自然衰老。 他实在太老了,最近半年又生了场病,不是什么大病,却一直断断续续地不能好。 最后竟连路也不能走了,意识也时清时不清的,只能卧病在床。 平王第一次发病的时候,就想请他来为平王看诊,却因为他自己的病还没好,不得不算了。 秦思妩现在突然又提起泰国公,在场所有人心里,都和顾醒有着同样的疑虑。 秦思妩道:“外祖父最近意识很清醒,虽然行动仍有些不便,但给平王看诊不是问题。” 小冯氏闻言,不由看了她一眼。 秦思妩是自己亲手养大的,小冯氏自认对她还算了解。 小冯氏能隐隐感觉到,秦思妩对平王的病情,实际并不怎么上心。 最开始发现解药对平王不管用的时候,秦思妩直接说自己救不了平王,隐隐有些要袖手旁观的意思。 眼下为了阻止秦窈回府,竟然把老迈的泰国公都搬了出来。 小冯氏知道秦思妩不喜欢秦窈,但她一直都很克制,从不在外人面前表现对秦窈的不喜,就是私底下,也只是对秦窈疏远些而已。 像今天这般明显地针对,着实让人意外。 小冯氏顿了一瞬,还是再次帮腔道:“泰国公素有神医之名,有他给平王看诊,自然最好不过。至于秦窈那边儿,她连泰国公的皮毛都比不上,回来也是添乱,我看就算了吧。” 顾醒皱了皱眉。 他也觉察到了秦思妩对秦窈的针对,再加上有小冯氏从旁添油加醋,他怕谢夫人真的会改变主意。 就在他斟酌该怎么再劝谢夫人时,谢夫人突然发话道:“既然如此,那就两人一起请,多一个人便多一份保险,毕竟平王没多少时间可耽误了。” 秦思妩脸色又变了变。 她完全没料到,谢夫人会做出这种决定,忍不住再次提醒谢夫人说:“夫人真的要亲自请秦窈回府吗?” 谢夫人冷笑一声,语气坚定道:“不就是让我亲自去请她吗?这有什么?只要她能救我儿,就是让我给她跪下都行!” 得了谢夫人准话,顾醒不由长长松了口气,顺嘴便称赞道:“夫人能屈能伸,不输大丈夫。拳拳爱子之人,更是可歌可泣,令人钦佩。” “好了,”谢夫人对他挥了挥手,说,“现在距离天亮还有段时间,城门关着,咱们也没法去接人。我记得平王妃说,她还要王妃依仗和礼乐,趁着这段时间,你快去准备吧。” 城门的开关,不像宵禁一样,有通融的余地。 本朝规定,除非有紧要军情,否则,城门落锁后,不得无故打开,违者斩立决,就是连平王府也不能例外。 不过,好在距离天明开城门,也没多久了。 顾醒应声退下。 秦思妩说了要去请泰国公,请泰国公不用出城门,她只好跟着顾醒一并退了出去,离开王府,去泰国公府。 刚出了平王府大门,就听见刺啦一声响,秦思妩硬生生撕坏了手里的帕子。 小冯氏急忙问她:“怎么了这是?” “我没事。”秦思妩敷衍地应了她一声,又说道,“母亲先回秦府吧,我自己去外祖家。” 小冯氏看了眼漆黑的夜色,不赞同道:“夜间不安全,你一个人我不放心,还是我陪你一起去。” 秦思妩却突然变得不耐烦起来:“有什么不放心的,不是还有这么多仆从跟着吗?” 第52章 前世 小冯氏见秦思妩生气了,急忙妥协道:“是我多操心了,我这就回家去,你一个人路上小心些就是了。” 话虽如此,她还是不太放心秦思妩一个人,便把从家里带来的仆从,全都留给了秦思妩。 自己则只带了丫鬟,登上马车,就这么离开了。 好在她们来王府的时候,各自乘了辆马车,这时候分头行动,不至于还要借马车。 小冯氏离开后,秦思妩也上了自己的马车,吩咐车夫,往泰国公府去。 但走到一半的时候,她突然又叫住车夫道:“改道去西俚巷。” 车夫闻言,手下却顿了顿。 去泰国公府,并不需要经过西俚巷。 而且,西俚巷是兆京城里下等人才住的地方,又脏又乱,还十分逼仄,他实在想不明白,大小姐和西俚巷能有什么交集。 车夫没着急掉头,而是疑惑地向秦思妩确认道:“大小姐要去西俚巷?” 秦思妩道:“对,我有一个义诊的病人,在西俚巷租住,刚好顺路去看看他。” 车夫并不敢说,去西俚巷并不顺路这种话,只应了一声,很快调转马头,改道往西俚巷的方向赶去。 空旷而又黑暗的街道上,只有他们一辆马车,马蹄踏过青石板的声音,不疾不徐,沿途惊起一片狗吠声。 秦思妩一个人坐在车厢里。 即使周围没人,她的仪态依然十分端正雅致,无可挑剔,一看便知是位教养很好的贵小姐。 只是,她脸上的神色却很不好。 她手里还攥着那个撕破了的帕子,用力绞了绞。 原本她以为,自己提出请泰国公为平王看诊,谢夫人就会放弃接回秦窈。 却没想到,谢夫人为了儿子,竟然连被秦窈折辱都不在乎,要两个人都来给平王看病。 是她失策了。 但她决不能让秦窈和泰国公见面。 否则,她梦里那些不好的事,就要成真了…… 想到梦里自己最后的惨状,她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因为她知道,那不单单是梦境,而是很有可能,是她上一世的经历。 她是从两个月前,开始梦到上一世的。 一开始,她并没有觉察出异常,只觉得和平常的梦境相比,那些梦更加真实清晰。 直到长公主寿宴的那天,她和秦窈以及小冯氏,一起赴宴。 大皇子和二皇子也在。 席间,突然有个脸生的小丫鬟找到她,悄悄和她说,大皇子在西北角的小竹林里等她,有话要和她说。 届时,她和大皇子已经订婚,两人偶尔也会在私底下来往,因此她并没有怀疑小丫鬟的话,借口更衣,便离席去了小竹林。 在去小竹林的路上,她察觉到秦窈也偷偷跟了过来。 她对自己这个乡下来的妹妹,并没有什么好感,不过是看在小冯氏的面子上,才对其多有忍让。 秦窈却很敌视她,这次跟来,怕不是又要趁机使坏。 她心里厌烦得很,正想要甩掉对方,却见不远处的小竹林,竟十分眼熟。 她心里当时就咯噔了一下。 待看清竹林旁的石碑上,写着“清净林”三个字的时候,她终于记起,这篇竹林曾在她的梦境里出现过。 梦里,她不知道为什么也进了这片竹林,可见到的人却不是大皇子,而是醉酒的二皇子。 而且,二皇子还不顾她的阻拦,轻薄了她。 就在二皇子压住她,扯开了她一半衣衫的时候,长公主恰好带着人路过,撞见了这一幕。 二皇子和兄长的未婚妻趁酒苟且,消息瞬间在整个宴席上传开。 她辩解自己是被迫的。 皇后,也就是二皇子的生母,转头就来威逼利诱秦家,并且伪造证言,说是她主动勾引的二皇子。 最后事情越搅越乱,成了笔说不清的烂账。 以她和大皇子解除婚约,被送去家庙,二皇子被罚禁足半年告终。 她看着面前,和自己梦境里一模一样的竹林,顿时脊背生寒,逃离而去。 等重新回到席上的时候,其实她还在怀疑,会不会是自己想多了。 可没过多久,就传来了秦窈在小竹林勾引二皇子的消息…… 那时,她便清楚地意识到,那些梦境不是单纯的梦,而是未来的预示。 唯一与梦里不同的是,梦里事发后,她被人说和二皇子苟且,是两人互相主动的。 但到了秦窈头上,大概因为秦窈名声实在不好,就成了她故意下药勾引二皇子。 不过,不论怎么说,秦窈也算是替自己挡了灾。 正因为如此,皇后要处死秦窈的时候,她才会极力周旋,最终保下秦窈一条命,也算还了秦窈的人情。 就在她以为,事情告一段落的时候,她又做梦了。 梦里的内容接着上次的。 她因为二皇子的事,被送进家庙后,秦窈没了嫉妒的对象,渐渐变得安分沉稳起来,名声也大有改观。 她却越发声名狼藉,成了旁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这还不算,很快,泰国公府又查出,她并非泰国公的亲孙女。 当年,小冯氏想要博个好名声,又不想送自己的亲生女儿去乡下受苦,便拿自己的女儿与原配冯氏的女儿做了调换。 也就是说,她其实是小冯氏的女儿,秦窈才是原配冯氏的亲生女。 泰国公要为早逝的女儿和亲外孙女,讨回公道。 小冯氏畏罪自尽,她则被秦家随意许了户外地人家,简简单单两台嫁妆,就打发她出了门。 她嫁的人,表面上温文尔雅,实际却是个烂赌鬼。 她因为容貌姣好,一开始还算得对方的欢心,可没过多久,对方就为了筹赌资,逼她做暗娼…… 梦境的后半段,她受尽了百般折磨,尝尽了万般苦楚,简直如同身坠无间地狱,尽是绝望痛苦。 她是流着泪从梦里醒来的。 梦境里的内容,让她震惊错愕不已,但并没有怀疑。 小冯氏对她的悉心照顾,对秦窈的冷待,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她甚至还发现,因为府里的老婢无意间说了句,秦窈比她还像原配冯氏,小冯氏便对秦窈下药,让秦窈胖得不辨五官…… 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后,她开始惶恐不安。 怕身世会被揭穿,更怕真会沦落到梦中那样的惨状。 同时,她也埋怨起了小冯氏。 以她的资质,即使不用调换,她照样可以成为受人追捧的第一贵女。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因为小冯氏的自私和自作聪明,她像只见不得光的老鼠,只能一辈子顶着别人的身份,活在随时会被人揭穿的惶恐之中。 第53章 恩惠 梦境里,秦窈正是因为和泰国公有了相处,被泰国公发现端倪,调查后,这才查出了小冯氏调换女儿的真相。 秦思妩可以不做泰国公的外孙女。 可她不想因为小冯氏的过错,受千夫所指;不想被秦家舍弃,嫁给梦里的丈夫;更不想被逼着做那些下贱的勾当,余生只能在无尽的折磨中等死…… 一开始,顾醒说秦窈能救平王的时候,她只是因为不忿自己救不了的人,顾醒竟然说秦窈能救,这才出声反驳。 后来,顾醒笃定的语气,和水芝信誓旦旦的保证,让她不由又开始担心。 万一秦窈真有几分本事,真让秦窈瞎猫碰上死耗子救了平王,泰国公府势必会注意到秦窈。 两者很有可能会因此产生往来,她的身世便早晚会暴露。 哪怕这件事只有极小的可能会发生,她也不敢赌。 她不能让泰国公府注意到秦窈,更不能让秦窈和泰国公见面。 说她自私也好,恶毒也罢,她实在无法忍受,自己的后半辈子像梦境中那样度过。 她会照顾好泰国公的晚年,也会孝顺两个舅舅。 她现在还是准大皇子妃,等大皇子像梦境里那样登上皇位,她就是皇后,她能给泰国公府带来更多的利益,绝不会比秦窈差的。 秦思妩咬着牙,目光渐渐变得坚定而又森冷。 ---------- 马车很快到了西俚巷。 因为巷子实在太过狭窄,两旁又堆叠着许多杂物,马车无法进入。 秦思妩便下了马车,步行往巷子里走去。 仆从打着灯笼走在前面,秦思妩刚进巷子,就踩到了一堆烂泥似的东西。 见自己镶着东珠的绣花鞋被弄脏,她脸上不由露出深深的嫌恶,又很快被她敛去。 她没走多远,来到一处破旧的屋门前,让仆从退后几步,亲自提了一盏灯,轻轻扣响房门。 “是谁?”屋内一道粗哑的男声,警惕地问道。 秦思妩应道:“于大哥,是我。” 她并没自报家门,但院子里的人明显认出了她,很快点亮灯火,匆匆打开了大门。 开门的人姓于,因在家中排行老大,常被人叫做于大。 于大见了秦思妩,神色颇有几分拘谨。 他很想请秦思妩进屋去坐,又怕孤男寡女的,再坏了秦思妩的名声,最后只好就站在门口,担忧地问道:“大小姐怎么这个时候出门?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秦思妩道:“我正要去我外祖父家。平王半夜突然发病,我医治不好,只能去请外祖父出山。 “恰好路过这里,想起你弟弟的腿伤,也不知道恢复得怎么样了。我最近太忙,实在抽不出时间来探望,便顺路过来问问情况。” 于大听说秦思妩是为了弟弟的病来的,为此,还不惜耽误给平王请医的时间,不由十分感动。 他道:“多亏有大小姐为我弟弟医治,他现在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劳大小姐挂念。” “如此就好。”秦秦思妩说着,又从和荷包里拿出一锭五两的银子,递给于大道,“你弟弟的药还不能断,这锭银子你拿着,给你弟弟买药使。” 于大却不肯收:“当初大小姐给我弟弟看病,便没收诊费,我还不知道该怎么感激,怎么好再收大小姐的钱?” 他连连摆手推拒,冷不防,秦思妩这时候突然又把手往前推了推。他猝不及防便碰到了秦窈的手指。 于大如同被火烫了一般,急忙收回手,一张脸迅速红成一片。 好在他大半个人都藏在夜色里,没叫人发现。 秦思妩却好似什么也没察觉到,神色间不见任何异样,还趁着于大失神的间隙,强硬地把银子塞进了他手里。 于大忍不住又去看秦思妩。 两人之间,比先前靠得更近了一点儿,这一看,于大才发现,秦思妩的眼圈竟是是红的,明显是刚哭过。 他心里才升起的那点旖旎心思,顿时消散殆尽,他急切地问道:“小姐怎么哭了?是谁惹你了?” 秦思妩顿了顿,才说道:“怎么就有人惹我了?我只是替我妹妹,担心平王的病情而已。 “你还不知道吧,我妹妹现在已经瘦了下来,十分漂亮,要不是旁边有小莹跟着,连我母亲都差点儿认不出她。 “我妹妹才被平王接到郊外的别院,那别院叫‘瑞园’,宽敞典雅,旁边就是一处桃花林,距离兆京只有四五里远,宜居又方便。可见平王已经开始对她上心了。 “就连谢夫人对她的态度,也好转了很多,还打算等天一亮,就接她回王府。 “她刚成亲那会儿,还没回门,就被王府赶了出去,当时有多少人都在笑话她,好不容易现在苦尽甘来了,平王却又出了事……” 她一口气解释了很多,不知怎的,却让于大听出了一股遮掩的意味。 她每次提到秦窈的时候,眼神中流露出的,更多的是伤心和失望。 于大不由想到,几天前,秦思妩同样红着眼,出现在自己面前。 自己问她怎么了,她同样没有说实话。还是后来闲聊时,不小心说漏了嘴,于大才知道,是她那个乡下来的妹妹又针对她了。 之所以说“又”,是因为在此之前,京中已经有许多传言,说秦窈如何粗俗蛮横,又如何对对她照顾有加的姐姐,百般针对为难的。 于大一向关注秦思妩,听说了不少这样的传言。 虽是传言,但也不可能空穴来风。 于大敏锐地觉得,这次让秦思妩哭红双眼的原因,必定是秦窈又做了什么伤害她的坏事。 而秦思妩刚才说的那些话,则是在替秦窈遮掩。 要于大说,大小姐哪儿都好,是仙子一般的人物,但就是太过善良心软了。 像秦窈那样的恶人,根本不配做她的妹妹,她却还想着维护对方。 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不是秦思妩善良又心软,她也不会无偿给弟弟看病。 而自己一个烂泥一样的人,更不配和她结识,还能像现在这样,面对面地和她说话…… 于大握紧手里的银子。 像大小姐这样的好人,应该好人有好报,而不是被恶人一再伤害。 他受了大小姐这么多的恩惠,是时候再做些什么了。 第54章 情郎 于大眼神中闪过一丝寒光,对秦思妩道:“大小姐处处为妹妹操心,她却总是针对大小姐,这般品性,即使一时得意,最终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 “于大哥你别这么说。”秦思妩面露不虞道,“她有时候虽然是任性了点儿,每次见面,也总是会给我难堪,可她毕竟是和我血脉相连的妹妹。” 于大很快改口道:“小姐说的是,往后我不会再这么说了。” 因为,往后,秦窈不会再有机会出现在大小姐面前,也不会有机会再让大小姐伤心难堪了…… 秦思妩一直在悄悄留意于大的神色和反应,见火候差不多了,便告辞道:“平王那儿不能久等,我还要去泰国公府,不能和你多聊了。” “这是秦家的腰牌,若是你弟弟的病情出现反复,可以拿着它,再去尚书府找我。”她最后递给于大一块令牌,便转身离开了。 于大定定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直到她上了巷口的马车,再也看不见,这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重新关上了家里的院门。 回屋后,他没继续睡觉,而是翻出一把半尺长的短刀,在院子里的磨刀石上,一下一下地打磨起来。 ------- 天边刚刚泛起鱼肚白,兆京城的西角门先被打开,收集夜香的车队,便鱼贯而出。 于大垂着头,混在车队里,一起缓缓前行,待出了城门,他又悄悄退出队伍,直奔昨晚秦思妩提到的“瑞园”而去。 两刻钟后,兆京城正式打开四方大门,又有一队人马,自平王府正门而出。 手持成对的红杖、清道旗、绛引旛等,以及各色伞、扇,簇拥着一架空着的八抬大轿,一路吹吹打打,也出了城门,往郊外的瑞园而去。 而此时的瑞园里,秦窈正在满园子地找蓉蓉。 昨晚,因为她说自己一直把蓉蓉当女儿养,蓉蓉愤怒地扯掉她几根头发,然后便跳窗不知所踪。 秦窈被它扯得头皮生疼,也有点儿生气,便没有跟出去找它。 可气归气,重新躺回床上的时候,她又忍不住担心起来。 怕蓉蓉在外没地方睡,又怕它跑远了,遇到什么猛兽,那么小的体格,再被一口给叼走了。 结果她一整夜都没睡好,天一亮,就彻底憋不住,开始发动别院里的所有仆从,一起找蓉蓉。 蓉蓉还没找到,有仆从匆匆上前回禀道:“门口来了个男子,手持秦家的腰牌,自称是秦家的下人,说是秦家有东西要亲自交给王妃,王妃这会儿要去见见吗?” “秦家的人?”秦窈心有疑惑,实在想不通,这一大清早的,秦家会给她送什么东西,别不是小冯氏又给她做了毒糕点。 她想了想说道,“先把他带去会客厅吧,我这就去见他,剩下的人继续找蓉蓉。” 秦窈随后去了会客厅。 会客厅里站着一个身高八尺,身材十分魁梧壮实的男子,面容却十分陌生。 从原主的记忆里,秦窈并不记得秦家有这号人。 正疑惑间,对方听见动静,猛地抬眼,朝秦窈看了过来。 对上他直勾勾的视线,秦窈心头蓦地一凛,感受到了一股浓浓的危险。 “狄英!”她停住脚步,大喊出声。 狄英是乔装留在别院里,保护秦窈的绣衣卫之一。 会客厅里,身材魁梧的男子见自己暴露,瞬间从怀中抽出一把短刀,举刀便朝秦窈砍来。 但还不等他靠近秦窈,一枚飞来的指刀,已经先一步划断了他持刀的手筋。 男子当即痛呼一声,手中短刀也应声掉在地上。 秦窈搬进别院后,狄英几名绣衣卫一直守在她周围,刚才秦窈进会客厅的时候,他们就在门外。 听到秦窈的喊声,几人立刻便飞身进门,十分及时。 受伤的男子还想反抗,被他们利落地制服,三两下捆成了个粽子。 一场刺杀,还没开始就这么结束了。 秦窈甚至都还没来得及害怕,还忍不住暗自吐槽:这么不中用,学别人做什么刺客啊? 这位“不中用”的刺客,正是于大。 于大在来瑞园之前,已经做好了,可能失败身死的准备。 可他却没想到,瑞园里竟然有绣衣卫埋伏,而自己在绣衣卫面前,又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最后,他竟然连秦窈的一根汗毛都没碰到! 他看向秦窈的方向,眼中尽是愤恨和不甘。 边上的狄英,注意到了于大不逊的眼神,又飞起一脚,直把于大踢跪到了秦窈面前。 狄英上下打量他一遍,说:“你身高约有八尺,身材魁梧壮实,和慧心的描述几乎一模一样,上次在莲花寺作案的凶手也是你吧?” 他虽是在问于大,但语气却很肯定。 他又接着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受什么人指使?为什么几次三番要杀平王妃?” 于大梗着脖子,一声不吭。 狄英也不在意,弯腰扯下于大腰间的令牌看了看,又问道:“你应该不是秦家的人,那这块儿腰牌又是哪儿来的?捡的?偷的?还是指使你的人给的?” 于大蚌壳似的闭紧了嘴,仍是一言不发。 狄英一直留意观察他的神色,又啧了一声道:“你不回答也没关系,等进了昭狱,多的是法子能撬开你的嘴,就算你自尽了也不怕,你总是有亲友的吧,到时,挨个把他们拉进昭狱盘问一遍,总能得到我们想要的消息。” 闻言,于大猛地变了脸色。 狄英见状,不再多说什么,只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像于大这样的人他见多了,冲动无脑,表面上看着像是块硬骨头,实际连上刑都不用,只需威胁几句,大多都能乖乖就范。 于大的眼神几经纠结变换,半晌,终于开口说道:“没有人指使我杀秦窈,是我自己想杀她。 “我叫于大,是她的情郎,在她没嫁给平王之前,我们就好上了。本来我们约定好,要一起私奔的,她却临时反悔,抛弃了我,转头去做了平王妃。我恨不过,这才要杀了她。” 第55章 出气 刀能杀人,谣言一样也能杀人。 于大没能杀死秦窈,但也要秦窈的后半辈子绝不好过。 对一个女子来说,再也没有比名声更重要的了。 只要他咬死自己是秦窈的情郎,前有下药勾引二皇子,后有对平王不贞。 为了保全秦家和平王府的名声,秦窈即使不被逼自裁,少不了也要被送去剃发出家,一辈子青灯古佛。 这样一来,她就再也没有机会出现在大小姐面前,让大小姐伤心难过了。 而自己也算死有所值了。 至于他的弟弟,大小姐心善,一定会替自己照顾好他的…… 于大满是恶意地看向秦窈。 整间会客厅里,霎时落针可闻。 狄英几个绣衣卫,先是去看秦窈的表情,后又面面相觑。 虽然他们心里清楚,于大很有可能是在撒谎,在故意污蔑秦窈。 但如果……万一是真的呢…… 秦窈之前劣迹斑斑,也不是做不出这种事。 事情又牵扯到平王,狄英正犹豫要不要继续问下去,忽然听见秦窈笑了一下,说:“你说你是我的情郎,我怎么不知道我什么时候眼瞎的?” 她居高临下地看向于大道:“好歹我也是个官家小姐,之前虽然肥胖,但也算不上丑。可你呢,两次刺杀我都没能成功,可见是个没能耐的。 “看你这一身穿着,怕是家里穷得一年都买不上一件新衣。再看你的长相,眼小鼻塌,脸方口阔,比你丑的人都少见。 “除非我眼瞎了,否则像你这样又穷又丑又没能耐的人,我找你做情郎,图你什么呢?” 于大当然知道长得不好,家里又穷,也不算有能耐。 他一直偷偷倾慕秦思妩,每次面对秦思妩,这些正是他最为自卑的东西。 眼下被秦窈无情地点破,一字一句,都如同钢针一样,扎在他的心上。 他顿时恼羞成怒,语气怨毒看向秦窈道:“我是又穷又丑,但我身强力壮,你不是最喜欢,我能把你伺候舒坦吗?” 他话音刚落,就见一团白色的物什,突然朝着他的脸飞扑而来。 于大冷不防被扑了个正着。 他还没看清趴在自己脸上的是个什么东西,就感觉到从嘴角到右眼,突然传来一股钻心的疼。 他痛叫一声。 由于被绑了手脚,只能拼命甩头,想把脸上的东西给甩下去。 “蓉蓉!” 秦窈一眼就认出,那是失踪了一整晚的蓉蓉。 她快步上前,想要把蓉蓉从于大脸上扯下来。 她知道蓉蓉是在为自己出气,但蓉蓉体格小,她更怕蓉蓉会被于大甩掉下去,摔伤它自己。 至于于大,等他进了昭狱,自有他的罪受。 可她去抱蓉蓉,蓉蓉却不肯松手,并且毫不客气地,又在于大的脸上挠了两下。 于大顿时头甩得更厉害了。 秦窈只得对蓉蓉说:“你身上都是血,弄这么脏,今天可要洗澡了。” 蓉蓉具有所有小型狗的通病,十分不喜欢洗澡。 偏偏它一身的绒毛,又白又长,十分容易弄脏,为此,秦窈还特意在蓉蓉常待的地方,都铺上了毯子。 听到要洗澡,蓉蓉挠向于大的爪子,果然慢了下来。 秦窈趁机抱回它。于大的脸上却已经被划出了十几道血淋淋的伤口。 最严重的是他的右眼,眼皮外翻,眼球充血,看起来是差点儿就要被挠瞎了。 由于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狄英几个绣衣卫,一开始都没反应过来。 当然,后来反应过来,也没人上前阻止。 任由那只小狗,把妄想给平王戴绿头巾的于大,给挠了个满脸开花。 没想到平王妃的狗虽然个头小,打起架来还蛮凶。 狄英忍不住多看了蓉蓉几眼,却被蓉蓉一转头,逮个正着。 和小狗对视的时候,狄英觉得自己好像魔怔了,竟然觉得这只袖珍小狗,和他们家平王殿下十分相像。 尤其是对方此刻看向自己的眼神,和每次他们该办的事情没办好时,平王睨视他们的目光一模一样。 狄英顿时一个激灵,抬脚就朝还在嗷嗷喊疼的于大胸口,又补了一脚,然后又飞快卸掉了他的下巴。 这下,他终于不能再胡言乱语了。 狄英几乎是下意识地完成了这一系列动作,又下意识地再去看那只小狗的眼睛。 见对方目露满意时,竟然还悄悄松了口气。 可等他松完气,他才反应过来,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在意一只狗的眼神? 就在狄英自我怀疑的时候,耳边又听见秦窈对于大说:“你可真是什么大话都敢说,我早就看你气色不对,刚才抱走蓉蓉的时候,顺便切了你的颈脉。 “脉沉而细,命门火衰,你不是天阉,便是后天不行。撒这样的谎来污蔑我,不是自取其辱吗?” 中医切脉分三部九侯,不但可以切腕脉,还可以切颈脉和足脉等。 黄帝内经中便有相关的记载,按切全身动脉,以体察经络气血运行情况,从而推断疾病。此法称为遍诊。 但由于遍诊太过麻烦,又不方便,大多数医者还是习惯切腕脉。 秦窈出自中医世家,对各种切脉方法,均有涉猎。 她的诊断一出,在场众人都朝于大身下看了过去。 于大顿时整张脸涨得通红,目光无措而又慌乱,在看向秦窈的时候,又怨毒地恨不能吃了她。 看这样子,十有八九是真被秦窈给说中了。 这也从侧面证明,他之前的话,确实是在故意诬陷秦窈。 狄英暗自松了口气,抬脚又踹了于大两下以泄愤。 秦窈迎着于大羞愤欲死的眼神,继续说道:“我能看得出来,你是真的恨我,也是真的想杀我。 “不过,我也很确定,我和你之前从没有过任何交集。 “所以,必然有一个和我有旧怨的人,对方要么给过你恩惠,要么是你喜欢的人,亦或者是两者兼有,你才会恨对方所恨,要来杀我。 “只要查到,在你两次刺杀我的这段时间里,你和谁走得最近,尤其是某个女子,对方十有八九便是幕后主使。” 第56章 回府 秦窈注意到于大闪躲的目光,了然道:“你心虚了,看来是被我给猜中了。” 于大的眼皮颤了颤,又猛地抬头,恶狠狠地盯着秦窈,用自己被卸掉下巴的嘴,艰难地一字一顿地说道:“你、不、得、好、死!” 声音虽然很含混,但在场的人都能听清。 被秦窈抱着的蓉蓉,当即弓起背,又要去挠于大。 秦窈却并不生气,她拦住蓉蓉,继续对于大说:“我怎么死,就不劳你操心了。 “听说平王接手绣衣卫后,给昭狱新添了不少刑具,就祝你和你心心念念的幕后主使,能在昭狱里撑久一点儿吧。 “不过,如果我是幕后主使,见你空长得人高马大,却蠢笨如斯,两次刺杀,连目标人物的一根头发丝都没碰到,还暴露了她,大约会先被你给气死吧。” 那位幕后主使,明显是于大的软肋。 于大听不得秦窈说对方一丝不好。 他气得双眼赤红,奋力挣扎着,想要去攻击秦窈,却被狄英牢牢地按在地上,像只翻了壳的乌龟,动惮不得。 动不能动,下巴也被人卸掉,连骂人都骂不出声。 急火攻心之下,再加上之前被狄英踹的两脚,伤了肺腑,于大竟然眼睛一翻,硬生生晕了过去。 狄英见状,忍不住在心里给秦窈竖了个大拇指。 靠着三言两语,就把人给气晕了过去,很有平王刑讯犯人的风范了。 狄英一边感慨,一边迅速做好了分派。 两名绣衣卫把晕倒的于大带回昭狱审讯,剩下的仍留在别院,继续乔装保护秦窈,谨防幕后主使不死心,再对秦窈动手。 几个绣衣卫分头而动,秦窈则抱着蓉蓉,去给它洗澡。 蓉蓉身上沾了不少于大的血,半个身子的绒毛都脏了,布巾擦不干净,只好洗澡。 蓉蓉虽然不喜欢洗澡,但却是爱干净的。 它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血迹,不用秦窈催,自己直接就跳进了澡盆里,然后便用眼神催促秦窈,快点儿帮它搓洗。 秦窈想到蓉蓉抓伤姚大,为自己出气的情形,不由心头一软。 虽然蓉蓉平常娇气又爱生气,关键时刻,却会毫不犹豫地维护她,说明在心里,已经把她当成了很重要的人。 秦窈有心想和蓉蓉和好,便一边手法轻柔地给蓉蓉洗澡,一边就昨晚导致两人闹掰的事,主动认错道: “我知道你是个小男孩,你不喜欢我把你当女儿的话,那我就把你当儿子……” 她话还没说完,正泡在水里一脸苦大仇深的蓉蓉,立马亮起了自己锋利的爪子。 秦窈十分识时务地及时改口道:“那……我往后把你当弟弟看,当弟弟总行了吧?” 蓉蓉这才收起了爪子上的指甲,然后把小爪爪放进秦窈手里,让秦窈给它清理指缝里的血渍。 秦窈握着蓉蓉软软的肉垫,又突然坏心思地说道:“俗话说,长姐如母……” “哗!” 蓉蓉在水里用力一甩,无数小水花飞溅而出,顿时洒了秦窈满头满脸。 于是,等蓉蓉洗完澡的时候,主仆俩全都浑身湿漉漉的。 玩闹过一场,秦窈大清早被人刺杀的郁闷心情,终于好了不少。 不过,今早注定不能安稳。 她刚换过衣裳,就又听仆从通报道:“绣衣卫副指挥使顾醒求见。” 平王再次发病昏迷,消息还没有传出来。 秦窈以为,顾醒是为了她被刺杀的事来的。 心里正奇怪,这会儿绣衣卫带着于大,估计还没进城,顾醒就已经赶来了,得信儿倒是很快。 谁知见到顾醒后,对方说的却是:“平王昨夜病发昏迷,属下特来请王妃回府,为平王医治。” 秦窈意外地挑了挑眉。 她早就预料到平王会在这几天发病,对平王昨晚昏迷并不吃惊。 让她意外的是,顾醒竟然直接来请她为平王医治。 她本来都已经计划好。 等平王发病,她就用上次卖药膳赚到的钱,在兆京城大搞舆论,宣扬自己旺夫,平王之所以会再次发病,就是因为她不在身边的原因。 人都有从众心理,说的人多了,不怕谢夫人不信。 等谢夫人发现,谁都救不了平王的时候,哪怕是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心态,也会请她回府的。 但眼下,这些计划却是用不上了。 秦窈问顾醒说:“请我回府是谁的意思?” 顾醒态度恭敬地答道:“是平王。平王信任王妃的医术,在发病前,察觉出身体有异的时候,便做了安排。” 闻言,秦窈又意外了一下。 她和平王不过只见过一面而已,平王已经信任她到,可以把性命托付给她的地步了吗? 作为一个医生,她最喜欢的,便是对自己全然信赖的病人。 因为这意味着,病人能够很好地配合她,能避免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秦窈对平王不由又多了一丝好感。 但她并没有直接答应顾醒,而是又说道:“你应该也知道,当初我是被赶出平王府的,我曾说过,一定要谢夫人亲自相迎,我才会回去。” 并非是她要故意拿乔,而是她得让谢夫人和平王府的人知道,她不好惹又记仇。 这样,她才能在王府得到自己该有的尊重。 “我已经来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不等顾醒回答,谢夫人直接从门外走了进来。 她是和顾醒一起到的别院。 昨晚她决定亲自来接秦窈,虽然决定做得很干脆,可等真要面对秦窈的时候,她突然又胆怯起来。 满打满算,秦窈统共只在平王府待了一夜一天,但自始至终,她都没给过秦窈一个好脸色,甚至还动手打过她。 以秦窈的性子,可以想见她会怎么借机为难、甚至羞辱自己。 谢夫人开始不确定,自己是否真能忍受得了那样的屈辱…… 顾醒看出了她的躲避,这才先来和秦窈沟通。 但随后,谢夫人还是咬牙也跟了过来。 她在这儿多拖延一会儿,耽误的都是平王的性命。 反正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她深吸了口气,看向秦窈道:“我亲自来接你回府。” 第57章 得意 一向光鲜亮丽,连头发都梳得一丝不苟的谢夫人,此刻发髻散乱,袖子上还沾着一片水渍,她都没顾上理一理。 先前总是神色倨傲的人,现在如同一颗被腌渍过的白菜,眼睛又红又肿,望向秦窈的目光里,还带着一丝卑微的祈求。 秦窈一直以为,平王自小没长在谢夫人身边,谢夫人对平王大约没有多少母子情,或许还不如她对自己侄子上心。 但现在的谢夫人,却叫秦窈想到一句:可怜天下父母心。 面对一个伤心的母亲,秦窈也做不出故意刁难对方的事。 她和谢夫人见了礼,如同日常寒暄一般地说道:“那便走吧。” 谢夫人闻言一愣。 她已经做好被秦窈为难羞辱的准备,没想到秦窈如此轻易就答应了和她回去。 但她心里惦念着平王,此刻也没有心思多想,一边转身为秦窈引路,一边又犹豫着开口问秦窈:“你……真的能医治好平王?” 秦窈道:“我现在说得天花乱坠,只怕夫人也不信,夫人且耐心等一等,我能不能医好平王,很快便能见分晓。” 她语气淡然,言语并不自傲。 谢夫人却莫名感受到了一股成竹在胸的自信,不知不觉间,自己紧绷的神色也跟着缓和了几分。 几人心里都记挂着平王的病情,便一刻也没耽误,直接请秦窈上了八抬大轿,便重新奏响礼乐,掉头往兆京城赶回。 虽然王妃依仗是秦窈要求的,可等她真见了浩浩荡荡的百十来号人,还是被这阵仗惊了惊。 竟然比现代的名流巨星出行,还要浮夸。 秦窈抱着蓉蓉坐在轿子里,莫名觉得有点儿羞耻,但又忍不住好奇地撩开窗帘,前前后后左左右右地都看了一遍。 等她看够了,才想起来,小动物对环境变化十分敏感,这么多的人和礼乐声,蓉蓉可能会害怕。 她正想安抚蓉蓉,一低头,却正对上蓉蓉看来的目光。 那目光中的情绪还颇为复杂,像是淡淡的鄙夷中,又夹杂着一丝同情,就像是在说:“这也值得大惊小怪?可怜的乡下人。” 秦窈:“……” 轿子下方,顾醒正警惕地注意着四周。 出发前,他已经从别院的绣衣卫口中,得知了秦窈被刺杀的事。 回程的时候,便加派了更多人手,围在秦窈的轿子周围,谨防会有意外发生。 好在一路上无波无澜,半个时辰后,抬着秦窈的轿子进了城门。 平王府一大清早去接人的时候,由于当时时间太早,城门也刚刚打开,见到的人并不多。 现在这个时辰,正是街市上最热闹的时候,秦窈的轿子一进城门,顿时引起了轩然大波。 兆京城是国都,皇帝和宗亲都居住在此处。 依照律法,秦窈所用的仪仗,并不出格。只是当今圣上不喜骄奢淫逸,平日里就算是宗亲出行,也会消减仪仗,不会如此张扬。 因而秦窈一行人,才会引起轰动。 “这么隆重的仪仗,只有皇亲国戚才能用得吧?不知轿子里坐的是哪位贵人?” 就在众人疑惑着互相询问的时候,仪仗最前头的四人,一边开道,一边高声唱喝道:“平王妃回府,闲人回避!” “平王妃?秦尚书府家的那个二小姐?!” 路旁围观的人,全都是一脸的不可置信:“这怎么可能?满兆京有谁不知道,平王妃在成亲第二天就被退回娘家的?还有小道消息说,平王已经休妻,怎么可能用这么大的阵仗,再把人给请回去,这不是打平王府自己的脸吗?” 因为太过震惊,众人说话间甚至都忘了避讳平王。 平王再次犯病的消息并没有传出来,便有人猜测道:“会不会是因为这桩婚事是皇后做媒,平王妃仗着有皇后娘娘撑腰,逼迫平王府不得不接她回去?” “这么说倒是很有可能。” “总归不会是平王看上了她,就不说秦家二姑娘的人品了,就她那副尊容,都能当镇鬼的门神了。” “还真是好命啊,这样的人都能风风光光地做王妃。之前我还笑话她,进门就要做寡妇呢,谁知道转眼平王的病就大好了。” “等着吧,她得意不了多久了,平王可不是任人摆布的性子,早晚休了她!” ------- 秦窈坐在轿子里,自然听不到众人的闲言碎语,不过,即使她听到了也不在意。 一路十分高调地回到平王府,她和谢夫人刚一下轿,就见王府的官家,急匆匆地迎上前回禀道:“泰国公已经到了,现下正在殿下的院子里。” 谢夫人点点头,看向秦窈说:“我们也过去吧。” 早在出发的时候,顾醒已经知会过秦窈,泰国公也会来给平王医治。 秦窈对此并不意外。 鉴于她之前的劣迹,谢夫人信不过她,多请个医生来也属正常。 她跟随谢夫人,直接去到了平王的寝室。 除了新婚当晚,这是她第二次进入平王的寝室,寝室里的布局一如从前,倒没什么变化。 屋内早已等着两个人。 一人坐在轮椅上,须发花白,脸上和其他露在外面的皮肤上,零星地长着几块儿老年斑。 轮椅旁边则立着一女子,芳华正茂,瓜子脸,杨柳腰,无论是长相和气质,都十分出挑。 秦窈一眼便认出,那女子是她同父异母的姐姐秦思妩。 至于坐在轮椅上的老人,她在原主的记忆里,虽没见过对方,但也能猜出来,必然就是泰国公了。 只是,两人看见她,神色都有些怪异。 但秦窈想到,这一路走来,王府的人见到瘦下来的她,神情也都怪怪的,便没太在意。 几人简单寒暄两句,谢夫人便急着问泰国公道:“老国公可看过平王的情况了?” 泰国公先是颔首,后又叹息地摇了摇头说:“在夫人回来之前,我已经给平王诊过脉,实在惭愧,我解不了他身上的毒。 “虽然可以勉强施针,让人清醒过来,但也不过是帮他再苦撑几日罢了。 谢夫人脸色白了白,又很快转向秦窈,用像看最后一棵救命稻草一样的目光,注视着秦窈说:“你也来给平王看看。” 第58章 尴尬 秦窈依言,上前给平王诊脉。 平王的脉象,和上次发病时差不多。 但是,大概是这一个月来,用的调理方子不太对,平王这次发病,身体格外虚弱些。 解毒后,恐怕还要休养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彻底康复。 不过问题不算大。 秦窈对谢夫人说:“我能医治好平王。” 听到秦窈肯定的答复,谢夫人面上稍稍缓和,又催促道:“既然能治,就别再耽搁了,快点儿开始吧。” 秦窈点头,正要出声请其他人都出去,却听泰国公突然开口道:“我有个不情之请,王妃为平王医治的时候,可否让我留在一旁旁观?” 他解释道:“我此生最大的憾事之一,便是发现了‘燃魂’这种毒,并把它记录在《医经》中,却无法解开它的毒性,以致此毒成了某些心怀不轨之人,滥杀他人的利器。 “我已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便想在临死前,亲眼看见它被医者攻克。” 燃魂,是平王所中之毒的名字。 此毒最开始是被泰国公先发现,毒性虽不烈,却无药可解,故而取名“燃魂”。 意思是,只要沾染上它,病人就像被点燃的蜡烛一样,会被一点点敖干神魂,直至油尽灯枯。 秦窈在莲花寺的时候,读过泰国公所著的《医经》和《药经》,确实从中看到过有关燃魂的记载。 就冲着这两本造福世人的医书,秦窈对泰国公的印象就很不错。 而且,从泰国公的语气里也听得出来,他想旁观,并不是因为质疑她的医术,想要监视她有无在医治中弄虚作假,而只是单纯地想要了却遗憾罢了。 但秦窈还是摇头拒绝道:“不可。” 她解毒用的是后世研发的解毒剂,单单是注射解毒剂的注射器,她都无法向外人解释,自然更不能让人旁观。 泰国公被如此直白地拒绝,脸上闪过一丝极轻的失落,但并不生气,反而理解地对秦窈笑了笑说:“是我考虑不周,料想解毒并非易事,确实不便被人打扰,我在外面等也是一样的。” 一旁的秦思妩却皱了皱眉,低声劝秦窈说:“我知道你喜欢和我攀比,事事都想压我一头,我不介意,但你不该拿平王的性命当儿戏。 “你才学医不久,让我和外公留下来陪你,届时如果出现状况,我们还能替你补救一二。” “不需要。”秦窈再次拒绝道。 秦思妩这个便宜姐姐,给她的感觉并不好。 尤其是,她们之间还有一桩旧怨没有算清。 上次她辛辛苦苦救醒平王,最后却被秦思妩摘了桃子,秦思妩当时到底是失误还是有意为之,尚有待查证。 她继续说道:“我在医术上从不撒谎,我说能救平王,就一定能救,不需要旁人帮忙。而且,姐姐你看护平王一整个月,都没能补救得了什么,导致平王再次发病,你确定,你能帮到我?” 这话几乎是在赤裸裸地嘲笑秦思妩医术不精。 但奈何说得又是事实。 秦思妩死死地掐住自己的掌心。 她这个妹妹,今天真是让她意外。 秦窈能活着回到王府,让她意外,这一个月来,变化之大,更让她感到意外。 不单单变瘦变美了,连性格也变了。 先前的秦窈,虽然总是咋咋呼呼,得理不饶人,无理搅三分,但不管闹得多厉害,总是会不经意地流露出一种“乡下人”的自卑。 现在的秦窈,却底气十足。嘲笑她不算,竟然还敢大言不惭,说自己一定能医治好平王。 平王的病,就连她外祖父都束手无策,秦窈一个自学医术的人,平常能给人看看风寒已是了不得了,想救平王,再学个几十年再说吧。 她根本不相信秦窈能医好平王,所以才会不敢让外祖父和她旁观。 至于平王对秦窈的态度,大约是秦窈用了什么诡计,骗了平王,想趁机回王府罢了。 不过,闹出这么大的阵仗,又是王妃依仗,又是谢夫人亲自相迎的,等谢夫人发现秦窈根本没能力救平王,且看她怎么收场…… 秦思妩心中冷笑,面上却丝毫不显。 她一边不着痕迹地挡在秦窈和泰国公中间,一边好脾气地说道:“确实是我自不量力了,你能如此有信心,我也放心了,我和外公一起在外面等你。” 秦窈懒怠再搭理她,便直接开始清场。 谢夫人一行人很快离开,都去了耳房,就连蓉蓉,也被小莹抱了出去。 蓉蓉被抱走的时候,挣扎着不想离开,甚至破天荒地主动蹭了蹭秦窈的脸颊,表示想要留下来。 秦窈被蹭得一怔,很快又把右脸也伸了过去,蓉蓉“屈辱”地又往她右脸上贴了贴。 可等秦窈享受完服务,却立马翻脸无情,转身便冷酷地把它塞给了小莹,直气得蓉蓉冲她汪了好几声。 等屋内只剩下秦窈和平王两人时,秦窈直接从医院空间里,取出相应剂量的解毒剂,给平王做了静脉注射。 注射结束,她微微吐了口气。 至此,她终于算是抱上平王的大腿了。 原本,听说谢夫人请了泰国公,她还担心,会不会像上次那样,自己再被人给截胡了。 好在有波无澜,她终于成了平王的救命恩人。 注射完解毒剂,秦窈又像上次那样,给平王有注射了营养剂,和加快新陈代谢,促进解毒的其他药品。 做完这些,时间也不过刚过去了一刻多钟。 仪器监测显示,平王恢复得很好。 但秦窈怕自己太快出去,会引人怀疑,便准备在平王寝室里多待一会儿再出去。 因为担心蓉蓉,她昨晚几乎没怎么睡,这会儿闲着也是闲着,就打算趁机补个觉。 她的目光,在窗前光秃秃的软塌上和平王蓬松暄软的大床上,看了个来回,最后毫不犹豫地躺上了平王的雕花大床。 平王的床足够大,秦窈和平王并排躺在一起,两人中间还隔着一臂多长的间隙,谁也妨碍不到谁。 反正平王一时半会儿也醒不过来,秦窈便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 姬长夷醒来的时候,刚一睁开眼,就对上了一张明丽逼人的脸。 这一幕太过熟悉,在他是蓉蓉的时候,每次醒来,都会看到同样的一张桃花面,对方或是闭眼熟睡,或是眼含笑意地也看着他…… 以至于他反应了好一会儿,才现在他现在是姬长夷,这里是平王府自己的寝室。 秦窈合眼睡在他的身边,两人挨得极近,他甚至能感觉到秦窈呼吸间的吐息。 明明才刚刚入夏,气候还很凉爽,秦窈的气息轻洒在他颈边,却让他感到一股莫名的躁意。 他下意识往后挪了挪。 刚一有动作,没敢睡太死的秦窈,瞬间就醒了过来。然后,便对上了平王的视线。 尴尬在无声中蔓延。 一个医者在给病人看完病后,趁病人昏迷,顺便在病人的床上睡了一觉。 她该怎么解释,才能让平王相信,自己只是太困了,并不是有什么特殊嗜好的变态…… 现在就是很后悔。 谁能想到平王突然就醒了呢? 可惜时间不能倒流,秦窈只能在平王的注视下,尴尬地从床上起身,尴尬地冲他笑笑,又尴尬地问了句明知故问的话:“殿下你醒了?” 第59章 有钱人 秦窈神色几经变幻,正苦思冥想,自己该怎么解释的时候,姬长夷突然先开口了。 他却没有追究秦窈睡在他床上的事,而是用肯定的语气说道:“是你救了我。” 秦窈见状,便也装作之前的事情从没发生过。 她飞快地调整好情绪,应道:“确实是我救醒了殿下,不过,殿下现在还不算完全好了,至少要等三天后,你体内的毒才能拔除干净,之后再仔细调养,半月后方能彻底康复。” 姬长夷点点头,看了眼自己右手臂上细小的针眼,又问秦窈说:“你救了我,想要什么报酬?” 秦窈被问得一怔。 虽然她救姬长夷,一开始就是冲着报酬来的。 可是,姬长夷突然这么直白地问出来,让她颇有些意外。 她知道自己应该先推拒,说几句漂亮话,以表明自己并不是挟恩图报之人,等姬长夷更信任自己后,再委婉地提出自己的要求。 可是,冥冥中,她直觉姬长夷不喜欢那些虚与委蛇,更想听她说实话。 顿了顿,她坦诚道:“我确实有事情想要殿下帮忙。” “我现在的处境,殿下也是知道的,我想殿下能在今后庇佑我一二,让我能在王府中安稳度日,衣食无忧,无人敢欺侮。” “当然,”她又说道:“我知道我们的婚事非殿下所愿,日后等殿下有了心上人,我随时可以让出正妃的位子。” “好,我答应你。”姬长夷几乎想都没想,就答应了秦窈的所有要求。 他还从床头的暗格里取出一个盒子,递给秦窈说:“这里是瑞园和几间铺子的地契,你且收下。 “几间铺子在东西市,都还算赚钱,只除了一家医馆不太景气,不过,你可以亲自去医馆坐诊,以你的医术,扭亏为盈只是时间问题。但如果你不想,直接把医馆卖了,或是换成其他营生亦可。 “你也无需担忧自己不会经营,几个铺子掌柜的身契也在盒子里,人品都是靠得住的,平日里只要你按时查账,他们便翻不出什么花样来。” 秦窈愣愣地看着递到面前的木盒,忍不住问道:“殿下为什么要给我这些?” 平王待她未免有些太好了。 瑞园虽然在郊外,但环境清幽,离兆京城也不远,周围邻居还都是京中权贵,一般的匪盗也没胆子敢去骚扰,可以说是一处很好的居所了。 而那些铺子,甚至都不用她经营,便能拥有源源不断可观的收入。 至于医馆,则正是秦窈之前一直心心念念想要的。 景气不景气的并不重要,就像平王说的那样,只要她医术好,不愁没人上门看病。 可以说,有了盒子里的东西,不需要平王的庇护,她自己也能过得很好。 这样妥帖的安排,让秦窈有些受宠若惊。 再加上平王之前对她毫无缘由的信任,又让她生出一丝警惕。 姬长夷见她久久不接盒子,隐约猜到她的心思,说道: “不提其他产业,我名下光别院就有九座,每年亲王和绣衣卫指挥使的俸禄,再加上各种赏赐,共有六万余两。前些年,我带绣衣卫去地方办案,查没了一座私自开采的金矿,皇上一时高兴,便降下旨意,每年金矿产出的两成归我,直至金矿被开采殆尽。我送你的东西,和这些比起来,不过九牛一毛,我的命可比它们值钱多了。” 秦窈虽然不知道,被查没的那座金矿每年产出是多少,但能让皇上高兴的,想来产量必定不低,平王得两成,应该也十分可观了。 再加上每年六万多两的俸禄,和王府的其他产业…… 秦窈在心里核算了一遍平王的身家,突然想起自己那可怜的两抬嫁妆,顿时忍不住在心里暗骂了句“可恶的有钱人”。 然后便接过盒子,心安理得地收下了这份谢礼。 想了想,秦窈又问出自己之前的疑惑:“算起来,在今天之前,我和殿下也只见过一面而已,殿下为何如此笃定我能救你?” 姬长夷微怔了一下。 他之所以认为秦窈能救自己,是因为他是蓉蓉的时候,秦窈曾在它面前抱怨过秦思妩“截胡”她的事。 即使是心机再深沉的人,也不会刻意在一只小狗面前撒谎。 再加上他用蓉蓉的眼睛,亲眼见识过秦窈给人看病。 他不是医者,不好衡量秦窈的医术水平,但秦窈不论面对何种病人,都举重若轻的模样,却是秦思妩都比不上的。 当然,他也承认,选择让秦窈医治自己,也有冒险的成分在。 他到现在,都还没能查出秦窈的真实底细。 不清楚她为什么性格大变,为什么突然拥有了超高的医术,还有,有时候给人医治,又为什么非要避开所有人,连蓉蓉都不许观看…… 秦窈身上有太多的疑点了。 他甚至不确定秦窈救他的意图,是真的只是想要给自己找个靠山,或是另有所图。 但只要他还活着,这些就都不重要,总有一天他会一一查清楚。 他自然不能告诉秦窈他的真实想法,便顿了顿道:“虽然我们之前只见过一面,却让我见识到了你不凡的医术,钦天监又说你八字旺我,我便猜想,十有八九我的救命恩人就是你了。” 秦窈闻言直挑眉:原因竟然是这么随便的吗? 就在她思索平王是真迷信,还是在故意敷衍她的时候,门口突然传来一阵急切的敲门声。 谢夫人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隔着一道门,她语气期待地问道:“长夷,是你醒了吗?” 想来是谢夫人听到了他们谈话的动静,这才忍不住上前询问。 秦窈被打算思绪,不由看向平王,请示道:“我去给夫人开门了?她很担心你。” 姬长夷点点头,秦窈这才走过去,打开了寝室的房门。 谢夫人急步走至床前,见姬长夷果然醒了,便激动地伸出手,想要去摸姬长夷的脸,却在快要触碰到他的时候,又很快收了回来。 第60章 失控 秦窈从谢夫人的举动里,看出了点儿近乡情怯的意味。 看来,她之前以为谢夫人和平王关系不亲,是她错了。 谢夫人不是不肯亲近自己的儿子。 而是两人分开太久,平王又总是对谁都一副冷淡无情的样子,谢夫人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亲近,以至于太过小心翼翼,生怕自己会惹了对方厌恶。 谢夫人最终也没碰平王,只是替他掖了掖杯子,然后便转向秦窈问:“平王现在怎么样了?” “毒性正在消退,过不了几日就能大好了。”不等秦窈回话,跟随谢夫人一起进屋的泰国公,先声替秦窈回答了。 早在谢夫人伸手想摸姬长夷的时候,泰国公已经并指按在了平王的手腕上,替他诊过脉了。 脉象比之一个时辰前,已经好了很多。 秦窈确实能解燃魂的毒。 谢夫人却仍不放心,又确认道:“毒真的解了?上次也是脉象有了好转,便以为是毒解了,可结果……” 她瞥了秦思妩一眼,未说完的话不言而喻。 泰国公道:“燃魂在毒性微弱的时候,确实容易误诊,不过我以我多年的行医经验做保,这次绝对错不了。” “谢天谢地,佛祖显灵。”谢夫人长吁一口气,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夫人更应该谢平王妃,”泰国公提醒完谢夫人,转头又十分欣赏地对秦窈说,“果真是英雄出少年,平王妃天赋超群,自学成才,日后在医术一道上的成就,必定超越老夫……” 秦窈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 自学成才,只是她为原主突然会医术找的借口,实际上,不论是中医还是西医,她都是有师承的。 她急忙谦虚道:“国公过誉了,单是国公编写的《医经》和《药经》这两本书,成就便无人能敌。” 泰国公笑了笑,转头又和秦窈聊起平王后续的调养问题。 一时间,泰国公和秦窈切磋起医术,谢夫人则对着平王小心地嘘寒问暖。 秦思妩站在寝室门口,愣愣地看着屋内的情形。 秦窈竟然真的解了燃魂的毒? 一个连字都认不全的人,仅仅自学医术半年,竟然轻轻松松就碾压了,寒暑不辍勤勤恳恳学习了十几年医术的自己? 她在不可思议的同时,又觉得脸上像是被人甩了两个耳光,尤其是,在听到外祖父夸奖秦窈的那些话时。 那是她跟在外祖身边十几年,从没听到过的肯定。 难道秦窈真的天赋异禀? 可是,在她那些预知未来的梦境里,秦窈虽然也会医术,身份大白后,在泰国公的指点下,医术勉强也算可圈可点,但和自己比却是差远了。 她还清楚地记得,梦里直到泰国公死去,世上都没人能研制出燃魂的解药。 泰国公临死前,倒是拟定了一张解药方子,可惜还没来得及验证是否有效,人就没了。 她之前喂给平王的“解药”,便是根据这张方子炮制的。 可惜从梦里醒来时,她忘记了方子上的两味药材,只好自己试探着补全了药方。 然后,她便带着炮制好的“解药”,来到平王府,让平王帮自己试药,随即便有了之后的事…… 她早就有心理准备,自己的“解药”可能并不管用。 可秦窈能解燃魂的毒,却是预知梦里完全没有的,大大出乎了她的意料…… 秦思妩突然有一种,事情要超出控制的感觉。 看着泰国公和秦窈相谈甚欢的模样,她忍不住回想起,梦里自己身份被拆穿以至惨死的情状。 不能让他们再相处下去了! 秦思妩故意踉跄了一下,一脚踢上一旁的痰盂,发出一声脆响。 顿时,屋内几人全都朝她看了过来。 泰国公一向偏疼秦思妩,急忙问道:“怎么了?我看你脸色不太好。” 秦思妩一手抚着胸口,有些虚弱地说道:“大约是昨晚没怎么睡,这会儿有些心慌气短。” 谢夫人闻言,说道:“绿蜡,给秦姑娘收拾一间房,扶人过去休息。” 她对秦思妩已经不复先前的热络。 不过是看在泰国公的面子上,再加上平王现在也好了,便没再追究秦思妩之前失职的事,只把她当做一般的客人对待。 绿蜡得了吩咐,转身就要去办。 秦思妩却叫住她道:“不用麻烦了。既然平王已无大碍,我和外公便就此告辞,回家休息便是了,外公也还在病着,不宜太过劳累。” 泰国公和秦窈刚才聊得正起兴,心里有些不太想走,但见秦思妩脸色确实不好,最后还是一同提出了告辞。 既是要回家休息,谢夫人也不好阻拦。 便让平王继续在床上休养,她和秦窈一起送泰国公出门。 泰国公人在病中,还愿意为平王连夜出诊,不论最终出了多少力,都是一份人情。 谢夫人心中感念,便一直把人送到大门外,看着人上了马车,这才带着秦窈返回。 返回的路上,两人一路无话。 直到快回到平王院子的时候,谢夫人突然停住脚步,对秦窈说:“今天你也劳累了,我让人把梧桐苑给收拾出来,你去梧桐苑也休息一会儿吧。” 说着,她又转向贴身婢女绿蜡,吩咐道:“今后王妃就住在梧桐苑了,你跟过去看看,王妃那儿要是缺什么少什么,你直接去我库房里取。再挑几个伶俐的人过去伺候,别怠慢了王妃。” 绿蜡唯唯应诺,便要领秦窈去梧桐苑。 梧桐苑紧挨着平王住的院子,当初便是按照王妃的规格建造布置的。这些年来虽然一直空着,但每天都会有奴婢打扫整理,直接便能住人。 谢夫人安排秦窈住进梧桐苑,可见她的意思。 秦窈不由看向谢夫人。 谢夫人脸上带着一丝别扭,虽然没有明着说出口,但向秦窈道谢示好的意味已经很明显了。 秦窈之前在谢夫人那儿受到的委屈,勉强也算全都讨回来了。 她也不是得理不饶人的人,便坦然接受了谢夫人的示好,说道:“那我就先去梧桐苑了。” 就在她刚转身欲走的时候,又听见身后的谢夫人说道:“我不是是非不分之人,你救了平王,我会永远记得你的好。你以前做过的那些事,我就当全都忘了,今后只要你不犯大错,你就永远是这府里的平王妃。” 这是对自己的保证?秦窈挑了挑眉。 救平王一回,不但成功抱上了平王的大腿,还顺便得到了谢夫人的保证,可谓很划算了。 第61章 长相 就在秦窈去往梧桐苑安置的时候,泰国公的马车,突然拐了个弯,改道朝秦尚书府的方向驶去。 泰国公和秦思妩共乘一辆马车。 原本马车是要先送泰国公回府的,泰国公却让车夫改道,先送秦思妩回秦家。 并非是泰国公不想外孙女去自己家,而是他想到,秦思妩一向知礼乖巧,等到了泰国公府,她必定要先去和两个舅舅舅母请安,这一通折腾下来,哪里还能休息得好? 正是因为心疼她,才先送她回自己家,让她能早点儿休息。 马车里,秦思妩听着泰国公的安排,心里涌起的却不是感动,而是一阵深深的恐惧。 泰国公打小便十分疼她,甚至胜过她舅舅家的表哥表姐们。 正是因为这样的宠爱和看重,秦家上上下下才不敢怠慢她分毫,即使后来小冯氏给秦家又生了儿子,她依然是秦家子孙里最金尊玉贵的那个。 可这份宠爱,是泰国公给他亲外孙女的。 而自己并不是他的外孙女。 一旦泰国公发现,他的亲外孙女自小被恶人掉包,扔在乡下受苦,而他疼爱了十几年的人,却是恶人的女儿…… 光是她站在泰国公的角度想一想,她自己就要忍不住怒火中烧。 可以想见,到时泰国公会有怎样的反应。 所有的疼爱都会化作厌恶和憎恨。 届时,她不但会失去现有的一切,势必还会迎来泰国公无情的报复。 甚至她引以为傲的“小神医”之名,在泰国公这个真神医面前,只需要他的一句话,便能轻易摧毁。 秦思妩陷入臆想,脸色越来越白。 泰国公注意到她的异常,关切地问道:“可是难受得厉害?” 边说,他边伸出手,覆上秦思妩的手腕,为她诊起脉来。 秦思妩回过神,下意识就想收回手,又硬生生忍住,尽量语气自然地说道:“我只是太累了,没什么大事。” 泰国公却微微皱了皱眉。 脉象显示,秦思妩分明是忧思惊惧过度。 但他也没有多想,只以为秦思妩是在为自己失职,误诊了平王的病情而担忧,怕被谢夫人和皇上怪罪。 他收回手,宽慰秦思妩道:“你且放心,当初误诊,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只要平王彻底痊愈,谢夫人和皇上是不会追究的。” 秦思妩心知泰国公误会了,便将错就错,默认地点了点头。 泰国公接着又感慨道:“平王妃倒真是令人刮目相看。说起来,上次你托我,替她向皇后求情,我心里还颇不情愿,今天见了她真人,倒是觉得当初没有做错,只怕她和二皇子的事另有隐情。” 听泰国公说起秦窈,秦思妩睫毛微颤了颤,试探道:“看来外祖父很喜欢她,才见了一面,就如此信任她。” 泰国公道:“我见的人多了,自认有几分相人的本事,能看出来平王妃秉性并不坏。 “你是她姐姐,虽不是一母同胞,但也有血脉亲情在,今后你可与她多来往,就算是切磋医术也是好的,她的医术天赋并不在你之下。” 秦思妩用力掐住自己的掌心,面上却笑盈盈地应了声是。 泰国公突然又叹息一声,说道:“我第一眼见到平王妃,就觉得她很合我的眼缘。 “你母亲和小冯氏长相相似,但你的样貌却更像你父亲,反倒是平王妃随了小冯氏,和你母亲有四五分像,我乍见到她的时候,恍惚还以为,看到了你母亲出阁前的样子。” 他越说越伤感,渐渐陷入了回忆之中。 因为便没有发现,秦思妩在听到他的话后,骇然睁大的双眼。 秦思妩很快低下头,再次心慌意乱起来。 此刻她才终于明白,小冯氏为什么会在秦窈的吃食里,加入胞花粉。 此胞花粉非是真的花粉,而是取自雌性动物的繁育器官。少量食用,可保养皮肤,但若服用过量,则会导致肥胖,致使月事失调,甚至不孕。 小冯氏第一次给秦窈下药的时候,她就发现了端倪。 但因为下药的对象是她讨厌的秦窈,她便懒得多管闲事,只装作不知情。 却原来,小冯氏一早就察觉秦窈长得像原配,偏自己这个原配的“亲女儿”,却和原配长得半点儿不像。 怕被人觉察出什么,心虚之下,小冯氏才会故意让秦窈变胖变丑。 只可惜,秦窈又瘦了回来。 现在,泰国公已经注意到了秦窈长相,或许他心里已经开始有所怀疑了…… 梦里,查出她和秦窈被小冯氏调换的,正是泰国公。 秦思妩闭了闭眼,狠狠地咬上自己的口腔,直到尝到浓浓的的血腥味,才又睁开眼睛。 她看向仍旧陷在回忆里的泰国公,目光渐渐染上了一丝冷意…… ------- 另一边,秦窈住进新院子,看在平王给了自己那么多产业的份上,先给他煮了一份药膳,以示感谢。 然后抱着从到了王府就睡个没醒的蓉蓉,又睡了个回笼觉。 新院子又大又好,秦窈又抱上了大腿,在这异世也算有了依仗,终于轻松下来,醒来后,便心情很好地,把整个院子都逛了一遍。 见院里有一架秋千,她便坐上荡了起来,边荡还边在心里想着,该怎么把秋千改造一下,让蓉蓉也能坐上来玩。 直到平王让人来传话,说是有事要请她过去。 她这才从秋千上下来,简单拾掇两下,跟去了平王的院子。 屋子里,不但有平王,绣衣卫副指挥使顾醒也在。 平王面色仍然苍白,精神却比刚醒来的时候好多了。 秦窈被仆从领进屋内,正要见礼,被平王挥手阻止。 平王看向她,直接说道:“于大的事,查到线索了。” 秦窈在梧桐苑住得太舒心,差点儿忘了自己清早被人刺杀的事。闻言,便问道:“可查出是何人指使?” 平王摇了摇头。 一旁的顾醒出声解释道:“于大承认,在莲花寺想要杀王妃的人,也是他,但他一直不肯承认,是受人指使的。不过,绣衣卫查到,他两次动手之前,都曾见过秦家大小姐,也就是王妃的姐姐秦思妩。” 第62章 贴心 秦窈挑了挑眉。 于大两次动手杀自己,都是在见过秦思妩之后,若说是巧合,未免也太过巧合了点。 顾醒仿佛看出了她的疑惑,继续说道:“秦大小姐救治过于大的弟弟,于大对她十分感激。我们也曾怀疑过,是不是秦大小姐指使的于大。 “但她两次和于大见面,都有正当理由,身边也有其他人跟着,从绣衣卫调查来的口供看,秦大小姐和于大之间的对话很正常,并没有故意鼓动于大杀人,甚至,言语间对王妃还颇为维护。 “就算秦大小姐和王妃之间有龃龉,但你们二人毕竟是亲姐妹,她并没有充足的杀人动机。而且……秦大小姐如果真想害王妃,在王妃未出嫁前,就曾有一次很好的机会,犯不着事后再冒险鼓动于大。” 他口中“很好的机会”,指的是秦窈勾引二皇子事发一事。 外人可能不知道内情,但他们作为专门搜集情报的绣衣卫,却对当时的情况知之甚详。 当初若不是有秦思妩从中周旋,秦窈早被皇后赐死了。 秦思妩能被评选为京中第一贵女,除了样貌才情顶尖,品行自然也是受众人认可的。 她还时常接济穷人。 旁的夫人小姐们做善事,多是只管出银子,具体事宜都是底下的人去操办。秦思妩却肯亲自为穷人义诊,混在一群病歪歪脏兮兮的人里,从不嫌弃喊累。 光是这点儿,便知她品性远胜常人。 如果非要说秦思妩姐妹俩之间,有什么不共戴天的仇怨,依照两人之前的品行来看,倒更有可能,是秦窈去买凶杀秦思妩。 顾醒虽然心里是这么想的,但碍于当着秦窈的面,也不好把话说得太直白。 他总结道:“我推测,于大感激倾慕秦大小姐,又认为王妃欺负了秦大小姐,一时偏激,便起了想杀害王妃的念头。 “偏偏最近两次他和秦大小姐见面,秦大小姐都在极力维护王妃,她越维护,反让于大愈加痛恨,因而每次见面过后,于大都会忍不住向王妃动手。” 最后,他还替秦思妩小小辩解了一句:“起因虽然是在秦大小姐身上,但也不能因此就说她是幕后凶手。” 姬长夷却突然冷笑出声:“你怎知她不是摸清了于大的脾性,故意在于大面前说那些话,用言语诱导刺激他,好让于大自愿替她杀人呢?” 顾醒对上他的目光,顿觉自己的那点儿小心思,已被全然看透,无所遁形。 平王提出的这种可能,他不是没想过。 但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秦思妩虽然已经和大皇子订婚,却并不妨碍他对其仍有好感。 正是因为这一点儿私心,让他故意忽略了这种对秦思妩不利的可能,甚至,还帮秦思妩说了好话。 顾醒神色讪讪道:“殿下果然英明神武,明察秋毫,虽然可能性极小,但确实也不能完全排除秦大小姐的嫌疑,我会继续追查的。” 姬长夷警告他道:“别忘了你是绣衣卫。” 顾醒当即正色道:“属下绝不会让自己的私心,影响到案子的。” 得到顾醒的保证,姬长夷这才收回目光,看向秦窈道:“方才你也听到案子的进展了,秦思妩可能是幕后指使,也可能不是,你要心中有数。” 秦窈点点头,听出他是在提醒自己小心秦思妩。 她不由回想起,今早秦思妩刚见到她时,脸上有十分明显的讶异之色。 当时,她以为是自己瘦下来后变化很大,秦思妩才觉得吃惊,但如果,秦思妩是吃惊自己竟然没死呢? 今天是她和秦思妩的相处虽然很短暂,但却能明显感觉到,秦思妩对自己的隐隐针对。 秦思妩对她的态度,和小冯氏很像。 都是一样的明明不待见她,却又碍于某种原因,努力装出对她友好的样子。 而让她们这么做的原因,也不像是为了要在外人面前维系好名声,反而更像是在忌惮她本身。 可她刚穿越来的时候,原身已经落魄到,差点儿要给人陪葬的境地了,还能有什么让她们忌惮的呢? 秦窈心里隐隐有了某种猜想,但必须要回一趟秦家才能验证。 因为怕麻烦,她本不想和秦家多牵扯。但她更不想被人蒙在鼓里算计,稀里糊涂,哪天说被杀就被杀了。 她希望是自己想多了,但俗话说得好,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万一真是秦思妩想杀她,她总要弄清楚为什么,才能有备无患。 秦窈沉思片刻,给自己找了个回秦家的理由,对姬长夷说:“明天我想回秦家一趟。依照规矩,本来是新婚第三天要回门的,我却拖了这么多天,也该回去看看祖母和父亲他们了。” 她话题转变得太过跳跃,姬长夷怔了一下。 不知怎的,他脑海里突然回响起,秦思妩抱着蓉蓉哭诉的那些话:“我可真是太惨了,婆婆不喜,夫君不爱,亲娘还追在后头加害……” 姬长夷下意识问道:“需要我陪你一起去吗?” 问完,他才想起来,明天昭狱里还有一大堆事等着他办。 而秦窈这趟回秦家,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回门,他完全没必要同去。 可就在姬长夷反应过来的瞬间,秦窈已经毫不客气地应道:“殿下如果能陪我同去,自然再好不过了。” 她正担心,回到秦家后,秦家那群人会仗着长辈的身份为难她。 但如果有姬长夷陪同坐镇,情况就会反过来,该是秦家人怕被她和姬长夷为难了。 姬长夷主动提出同行,真是太贴心了。 最开始,因为传言说姬长夷似个活阎罗,秦窈对他还颇为忌惮。 但经过这几次的相处,她愈发觉得传言简直是虚假宣传,姬长夷待人是冷了点儿,但明明也很体贴友善。 姬长夷看着秦窈骤然变亮的眼睛,最终把推脱反悔的话给咽了回去。 两人商定好明天出发的时间,秦窈便告辞离开,去准备给秦家的回门礼了。 她前脚刚走,后脚她心中体贴友善的平王,便对顾醒冷冷吩咐道:“于大罪无可恕,既然他已经认罪,便把他车裂于市吧。” 第63章 变心 听平王说要杀于大,顾醒犹豫道:“殿下不是觉得此事尚有疑点,需要继续追查吗?现在把人杀了,岂不是在帮幕后指使灭口?” 姬长夷道:“于大嘴里已经问不出来什么了,留着他也无用,把人带到闹市上行刑,务必让给幕后指使得知此事,让他好好看看,谋害平王妃的下场。” 车裂这种酷刑,足以威慑幕后指使,至少能让对方短时间内不敢再动手。 顾醒飞快地觑了平王一眼。 上次,平王妃在莲花寺遇刺,平王故意压下消息,虽然在平王妃身边安排了人手保护,但更多的是在以平王妃为饵,为了抓捕凶手。 可这次,平王选择故意惊动真凶,很明显,纯粹只考量了平王妃的安危,已经不舍得平王妃做诱饵,以身犯险了。 顾醒忍不住提醒平王道:“平王妃救了殿下,殿下如此报答她,无可厚非,可她毕竟是皇后安置在殿下身边的,眼下意图未明,殿下还需多留几分警惕。” 从允许秦窈看诊,把性命交到秦窈手上,到现在对秦窈的保护,平王对秦窈已经太过在意信任了。 顾醒脑海里又闪现出秦窈窈窕的倩影。 瘦下来的秦窈,眉眼风情不输秦大小姐,每天对着这样的美人,很难让人不动心。 虽然这么多年来,除了昭狱里的嫌犯,平王待谁都冷冷淡淡的,不像是会对谁动心的样子,但凡事总有万一。 万一平王真喜欢上秦窈,这也不算什么,但顾醒怕的是,平王会因为喜欢,疏忽了对秦窈的警惕。 毕竟朝夕相处中,秦窈想对平王不利,那可太容易了。 姬长夷淡淡扫了顾醒一眼,道:“我不喜欢欠人人情,眼下她救了我的命,我自然要好好庇护她。若日后她背叛我,眼下花费在她身上的庇护,我会连本带利一一讨回来的。” 平王果然还是那个无情无欲的平王。 顾醒闻言,顿时把心放回了肚子里,领命退下,张罗怎么让于大死得轰轰烈烈去了。 ------- 另一边,秦窈离开姬长夷的院子,刚出院门,便迎面撞上了谢允书夫妇。 谢允书和萧氏相携而来,身后的仆从捧着几个礼盒,看模样是来探望平王的。 两人没有认出秦窈,突然看见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从平王院子里走出来,俱是一愣。 尤其是谢允书,目光落在秦窈身上,便如同黏在了上头一般,连脚下的路都顾不上看了。 眼见谢允书的目光越来越放肆,秦窈身边的秋容不由出声提醒道:“给表公子和夫人请安,真是巧,你们也是去看望平王殿下的?我们王妃刚从殿下那儿出来。” 秋容是秦窈新选的贴身侍女,曾在瑞园伺候过秦窈。 秦窈被接回王府后,瑞园里伺候的人,随后也跟着回了王府。 秦窈见秋容行事利落,性子也很不错,在谢夫人让她挑选可心的仆从时,便提拔秋容做了自己身边的一等婢女。 秋容喊破秦窈的身份,谢允书和萧氏又是一愣。 好一会儿,两人才勉强认出秦窈,忍着惊疑,急忙和秦窈见了礼。 秦窈和谢允书夫妇并不熟悉,朝两人点点头,便绕过两人,继续往前走了。 但和萧氏擦身而过的时候,她忍不住多看了萧氏一眼。 待离得远了,她才和秋容说道:“上次我见萧夫人,她还十分光彩照人,怎么才过了短短一个月,精气神就短了一大截,人也瘦了一圈,该不是身体有恙吧?” 满打满算,秦窈只在郊外的别院住了三天,秋容也只在瑞园伺候了三天。 之前,秋容一直留在王府里,对王府这一个月来发生的大小事,都有所耳闻。 她叹息一声道:“萧夫人哪里是身体有恙,分明是心病罢了。” 她小声解释道:“表公子和萧夫人一向恩爱,两人都成亲几年了,萧夫人一直无所出,表公子不但从无半句怨言,还时常安慰萧夫人不要多想,只顺其自然便可。 “当时我们底下伺候的人,都还羡慕萧夫人来着,谁知这才过了多久,月前,表公子突然从外面领回来一个年轻女子,肚子都已经显怀了。 “孩子自然是表公子的,表公子对这个孩子还十分看重,自从把那女子接回府里,表公子连书都不怎么读了,整日围着对方打转,自然就冷落了萧夫人。 “这还不算,表公子还放出话来,只等那女子生下孩子,便抬对方做侧室,让她亲自抚养孩子。谁家庶子庶女不是由正室夫人抚养的,表公子此举,可不是在打萧夫人的脸吗? “那女子也不是省油的灯,仗着肚子里有货,三翻四次故意找萧夫人的茬,还明里暗里嘲讽萧夫人不能生,偏表公子每次都护着她,萧夫人自然就消沉下来了。” 秦窈听完,觉得谢允书果然不是个东西。不但虐杀小动物,对待发妻也如此薄情。 她忍不住有些同情萧氏,又问道:“萧夫人娘家没替她出头吗?” 秋容又叹了口气说:“萧家式微,哪里敢向表公子讨要说法?” 她顺口又感慨道:“所以说啊,女人还是要有个依仗,表公子对萧夫人好的时候,也是千好万好的,但人心易变,如果萧夫人能有个依仗,表公子多少有些顾忌,就算真厌弃了萧夫人,也不敢像现在这样,做得这么绝情的。” 话刚说完,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一个奴婢,不该妄议谢公子的不是。 她立刻请罪道:“王妃恕罪,奴婢失言了。” 秦窈道:“你说的都是实话,不算失言。” 她让秋容不必在意,但她自己在心里,却忍不住又回想了一遍秋容最后说的话。 秋容的话倒是提醒她了。 现在看起来,平王对她是挺好的,可万一哪天平王也“变心”了,不想再养她这条闲鱼了,她该怎么办? 本来,她自觉抱上了平王大腿,好日子就要开始了,可以不用再努力行医赚钱了。 就连平王给她的那家医馆,她也只打算卖卖药膳,保证不亏钱就是了。 可如果真到了平王“厌弃”她的时候,秦家肯定是指望不上的,想来想去,能依仗的只有她自己。 看来,还是要把医馆好好经营起来,不说扬名立万,至少攒下点名气和人脉,也是条后路。 第64章 口脂 秦窈心里有了成算,但医馆的事,也不急在一时。 她回到梧桐苑后,暂时没再多想,转而准备起回秦家的事。 明天虽不是正经回门,但也是新婚后,秦窈第一次回娘家。 谢夫人听说此事后,差人送来了两箱子珠宝器玩,让秦窈看着挑,明天好带去秦家做礼。 秦窈从中,专门挑出一些华而不实、中看不中用的样子货,当做回门礼。 反正秦家人也不待见她,礼数够了即可,她也没必要送什么贵重的东西。 秦窈很快挑好礼物,正要让小莹把她挑出的东西装起来,目光忽然又瞥见箱底几个小巧的陶瓷罐,不由好奇地多看了两眼。 送东西来的人,十分有眼色地解释道:“这些都是口脂,是宫里娘娘们专用的,涂上十分显气色,王妃不管是送人,还是留下自用,都是极好的。” 这里的口脂,和现代人用的口红作用差不多,但也能做胭脂用。 秦窈依次把几个小罐子打开看了看,里头装的是膏体,颜色也算丰富,但都是偏正红色系的。 和现代那些让人眼花缭乱的豆沙色、南瓜色和番茄红等比起来,还是单一了一点。 秦窈随手选了个颜色,用手指挑了点膏体,在自己唇上试了试。滋润倒是很滋润,只是不大显色。 口脂一开始是用朱砂调色的,但因为朱砂有毒,后来便慢慢改用了花汁。 可花汁做的口脂不易显色,上唇后,颜色也不能持久,缺点也很明显。 秦窈心思微动,把箱子里的口脂也挑了出来,单独放在一边。 至于挑剩下的东西,谢夫人也没收回去,直接让秦窈留着自用或者赏人。 全家最穷的秦窈,自然毫不客气地收下了。 等谢夫人的人离开,秦窈便说要给口脂重新调色。 让秋容等人去花园里采些时令鲜花来,不拘什么颜色,只要看着鲜亮的,又让人去找来一套研磨和调配的工具。 待东西备齐,她便把屋里伺候的人都支开,连昏睡中的蓉蓉,也让小莹带走,嘱咐谁也不许打扰她。 等屋内只剩下她一个人,她随意把采来的鲜花捣了捣,又象征性地把花汁涂在调配工具上,然后便带着口脂进入了医院空间。 她确实要给口脂调色,但不是用花汁,而是用医院里现成的色素。 鲜花只是用来掩人耳目罢了。 她的医院空间里有药妆部。 医院的皮肤科会自主研发一些护肤品,一开始是为了医用,后来购买的人越来越多,慢慢就发展出了一个单独的药妆部。 里面的东西,大部分都是护肤用的,但也有防晒和口红。 秦窈偶尔不用手术的时候,还围观过药妆部的人制作口红,各种流行色号的调配比列,就贴在药妆部的实验台上。 药妆部虽然有现成的各色口红,但口红的质地和口脂有差别,秦窈只能分析口脂的成分,先调配出一大罐无色的口脂。 然后再按照试验台上的颜色调配比例,依次调制出了豆沙色、玫瑰色、自然裸色、南瓜色、橘红色、酒红色和姨妈色。 这些都是在现代流行的色号,各种颜色有各种的风情。 秦窈挨个在自己唇上试了试色,颜色都很正,调制很成功。 她顺便还在口脂里加入了一点点香精,最终成型的口脂,便带上了一丝极淡的花香。 当然,制作过程中用到的所有色素和香精,都是无毒可食用的。 秦窈把调制好的各色口脂,一一分装进提前准备好的小陶瓷罐里,又每种颜色选出一罐,加上原本赤红色的口脂,一共八个颜色,再合装进一个长匣子里,作为一整套。 其中一套,秦窈在匣子上做了特殊标识,是专门留给小冯氏用的。 小冯氏曾送给她加了料的云片糕,投桃报李,她也往小冯氏的口脂里加了点儿东西,希望到时候小冯氏会喜欢。 秦窈收拾好实验室,便带着所有口脂出了空间。 由于她一开始制作无色口脂的时候,量做多了,最终足足做了十几套口脂出来。 其中三套,是明天要送给秦家老太太、小冯氏和秦思妩的。她又挑出两套,让人分别给谢夫人和萧氏送过去。最后手里还剩下十二套。 留着这么多,秦窈也用不完,索性又拿出两套来,拆开赏给了贴身伺候自己的几个婢女。 住进梧桐苑后,谢夫人给她配了八个一等婢女,刚好一个人分得两罐。 几个贴身伺候秦窈的婢女,一开始听秦窈说要调制口脂,只当她是突然兴起,闹着玩罢了。 谁知拿到口脂一看,竟是自己没见过的颜色,看起来还颇为好看。 有爱俏的,当场便取了点,涂在自己唇上,涂的正好是豆沙色。 那女孩儿因为面部线条棱角突出,面相自带几分刻薄。 偏她唇色又淡,不涂口脂时,人看着像是病了,涂上寻常用的口脂,正红色又衬得她面相更加刻薄。 但豆沙色一上唇,柔和的色泽,瞬间让她整个人都显得温柔了起来。 其他人见了,顿时惊奇不已,纷纷也拿起自己的口脂试了起来。 由于大家分到的颜色不同,有人试完了自己的,又要试别人的,一时间热闹不已。 秦窈见她们闹得开心,没人注意到调制后的口脂,比原来的多了好几倍,便也跟着笑了笑,随后便悄悄退开了。 省得有自己在,她们不自在。 等婢女们试完口脂,又和同伴交换了自己喜欢的颜色,脸上不由都带上了满足的笑意。 她们中的几个,之前并没有和秦窈打过交道,受流言影响,怕秦窈会如传言中那样,不把婢女当人看,对她们非打即骂。 因此每次伺候秦窈的时候,心里多少都带着点儿恐惧。 可此时握着手里的小陶罐,再想起秦窈,却觉得没那么可怕了。 这么好的口脂,本是谢夫人和萧夫人才能用的东西,王妃却能毫不吝啬地赏给她们。 刚才她们试涂口脂的时候,闹得那么大声,王妃也没有制止斥责,好像并不是传言中那般不好相与。 几人心中有了计较,之后再在秦窈身边伺候的时候,不由多了几分真心。 第65章 撩拨 秦窈制作完口脂,天色已经晚了。 她简单用过晚膳,问起蓉蓉,听说它还在小莹房间里睡觉,便打算亲自过去一趟,把它抱回来。 谁知刚走进小莹的房间,却见蓉蓉已经醒了,正垂头站在桌子上,不知看什么看得出神,连听见她进门的动静,都没回头看一眼。 秦窈心下好奇,便快走两步,探身低头,也往桌子上看去。 入目的是一张画纸,而画纸上赫然是穿着小裙子的蓉蓉。 秦窈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这幅画本来被她藏得很好,这次因为搬家,好多东西没来得及收拾,暂时都堆放在小莹的房间里,不知怎么,恰好就被蓉蓉给翻了出来。 她心虚道:“蓉蓉你听我解释……” 可话音还没落下,蓉蓉已经伸出锋利的爪子,把摊在桌子上的画纸给撕了个稀巴烂。 秦窈心疼地捂住胸口,那可是她花费了半个时辰才画好的。 往后,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看到蓉蓉穿裙子的样子,这幅画是她留下的唯一纪念,可说没就没了。 她强忍住心疼,又柔声对蓉蓉说道:“你看,画已经被你给撕了,你就别生我的气了,好吗?” 画和蓉蓉总得保住一个。 画已经没了,只求蓉蓉撕完画能解气,别再几天不理她。 她试探着伸出手,想要去抱蓉蓉,蓉蓉却纵身一跃,直接越过她的怀抱,跑了出去。 临走前,还回头给了她一个杀气腾腾的眼神。 秦窈急忙上前去追。 这里可不比别院和莲花寺,如果蓉蓉不小心跑到谢允的院子里,那可就坏了。 蓉蓉可是她从谢允手里“偷”过来的,听说谢允为了找蓉蓉,还摔断了手。 谢允本就爱虐待小动物,蓉蓉如果落在他手里,结果不堪设想。 秦窈一边担心地追出去,一边又忍不住想,等把蓉蓉抓回来,一定要好好给它立一次规矩。 生气的时候,分床睡可以,但不能总是离家出走。 所幸蓉蓉跑得并不快,秦窈虽然一时追不上它,但能远远地看见它的踪影。 于是,她便眼睁睁地,看着蓉蓉跑进了平王的院子里。 这会儿天还没黑透,平王的院门却早早落了锁。 蓉蓉体形小,顺着两扇门中间的门缝,顺利钻了进去。 秦窈站在平王院门口犹豫了一会儿,才硬着头皮上前,敲响了院门。 院门很快被人打开,开门的还是秦窈的一位老熟人。 正是之前在别院保护过她的狄英。 平王出事后,绣衣卫便开始轮流来王府,为平王值守,今晚正好轮到狄英。 狄英看见秦窈,微愣了一下道:“殿下这会儿已经睡下了,王妃有什么事,且等明天再来吧。” 秦窈道:“我不找殿下,是我养的那只小狗,刚才溜进了殿下的院子里,我怕它会打扰到殿下休息,所以要找到它带走。” “我一直守在门口,并没有看见什么小狗跑进来。”狄英堵在门口,丝毫没有放秦窈进去的意思。 院门口烛火明亮。 他边说,边上下打量了秦窈一遍,目光最后落在了她那双嫣红的唇上。 秦窈给口脂试色的时候,忘了擦掉,她最后试涂的恰好是酒红色。 晚膳时候,她只吃了几块小点心,唇上的口脂也没被蹭到,仍然色泽饱满。 而对于一个不懂化妆的男人来说,只要一个女子涂了大红唇,便是浓妆艳抹。 大晚上,一个特意装扮过的女子,敲开平王的院门,说要找跑丢的小狗,谁信? 想要借机撩拨平王还差不多…… 狄英自觉看穿了秦窈的真实意图,看在当初在别院吃过她药膳的份上,好心提醒她说:“殿下不好女色,不喜被女子亲近纠缠。 “上次有个挺娇俏的小丫鬟,仗着自己模样好,趁着给殿下侍笔研磨的时候,勾引殿下,直接被殿下以盗窃朝廷机密为由,扔进了昭狱里,你是不知道她最后有多惨,脸都被打花了。” 秦窈初听狄英说什么“殿下不好女色”,还迷茫了一瞬,不知道自己找条小狗,哪里碍到了平王好不好女色的事。 直到听完那个小丫鬟的故事,这才反应过来,敢情狄英以为她找蓉蓉是借口,是故意来勾引平王的。 她一时也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说道:“我真的是来找蓉蓉的。还有,我是平王明媒正娶的王妃,亲近他合礼合法,什么勾引不勾引的。” 两人说话的时候,都没有留意到,身后平王寝室的房门被打开,一个身姿颀长的人影缓步走了出来。 姬长夷抱着昏睡中的蓉蓉,刚走近前,恰好听见秦窈最后说的那句话。 他下意识朝秦窈看去,视线不受控制地被那双红唇吸引。 目光流连其上,耳边似又回响起,自己从昏睡中醒来后,第一次和秦窈见面那天,秦窈抱着蓉蓉说的那些喜欢自己的话…… 他不由眸光微闪,又很快收回视线,故意放重脚步。 门口两人终于注意到了他。 秦窈一眼瞧见他怀抱着的蓉蓉,当即眼睛一亮,便快步迎上去,连行礼都忘了。 曾因为贺府尹行礼慢了,就抽对方鞭子的姬长夷,却好似并未察觉到秦窈的失礼,只是问她:“你要找的小狗就是它?” “正是。”秦窈急忙点头,“它叫蓉蓉,是我养的小狗,性子有些调皮,打扰到殿下休息了,我这就带它离开。” 说着,她便要抱走蓉蓉。 姬长夷却忽视了她伸来的双手,没有放开蓉蓉,而是说道:“我醒来的时候,见它一听见你的声音,就往我床榻里躲,好像并不想被你带回去。” 秦窈尴尬了一瞬,收回手道:“它只是在和我闹脾气,等我哄哄它就好了。” 姬长夷道:“可我觉得,我们更应该尊重它的意愿,不能因为你是它的主人,就强迫它做它不喜欢的事。” 秦窈乍一听,还以为平王说的是自己让蓉蓉穿裙子,并且画下来的事,不由心虚道:“那是自然。” 姬长夷继续说道:“既然要尊重它的意愿,它选择跑来我的院子,便把它暂时留在我这儿吧,等它醒过来,什么时候想回去了,我再让人把它给你送回去。” 为了方便观察秦窈,蓉蓉还是要留在秦窈身边的。 但为了杜绝再给它穿裙子这种事,还是有必要让它和秦窈分开几天,直到秦窈深刻地体会到它的抵触才好。 第66章 高手 秦窈哪里舍得把蓉蓉留给别人,当即便拐弯抹角地拒绝道:“蓉蓉性子不太好,它留在这儿,怕会打扰到殿下。” 姬长夷道:“我不介意。” 秦窈心道:你不介意我介意好吗? 但好不容易抱上的金大腿,秦窈也不敢太得罪他,只好卖惨示弱道:“殿下是知道我的身世的,我的父母亲人,没有一个是真心喜欢我的,只有蓉蓉一直对我不离不弃,我离不开它。” 秦窈这话,半真半假。 穿越来异世,这里没有她的任何亲朋好友,只有蓉蓉的陪伴,才让她找回一些真实感。 姬长夷闻言,沉默了一瞬,说道:“在它自己要回去之前,你可以随时来看它。” 话都说到了这份上,秦窈只得同意。 她嘱咐姬长夷道:“蓉蓉的作息和正常小狗不同,喜欢昼伏夜出,如果它一不小心打扰到了殿下休息,还望殿下多担待着点儿。 “还有,不要让它往谢公子院子里跑,谢公子好像不怎么喜欢小动物,省得惊扰到他。” 姬长夷点点头,表示自己知晓了。 秦窈最后又看了蓉蓉一眼,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旁观了全程的狄英,忍不住在心里感叹道:高手啊! 仅凭一只小狗,就得到了可以随意面见平王的机会。 这样一来,日久生情的前提不就有了? 万一哪天看小狗看得太晚了,留宿的理由也有了,留宿着留宿着,保不准哪天就宿到平王床上去了…… 不愧是平王妃,手段实在是高! 她最后看的那一眼,哪里是对蓉蓉的依依不舍,分明写着对平王的势在必得…… 不过话说回来,平王今晚奇怪得很。 平时,对待围上来的那些莺莺燕燕,平王一向不假辞色,今天竟然会主动邀请秦窈随时来他的院子做客。 这不对劲…… 他盯着平王,研究得太过专注,被平王一眼回望过去,顿时吓得一个激灵。 他急忙收回视线,溜回院门口,把自己当成一根柱子一样,往地上一杵,老老实实地继续值夜。 -------- 当晚,秦窈一个人躺在床上,身边少了蓉蓉陪伴,颇有些不习惯。虽不至于孤枕难眠,但也翻来覆去了好久才睡着。 次日一大早,秦窈就被秋容叫醒,匆匆拾掇了一番,用过些点心,便去和平王汇合,共同乘车往秦家去。 平王今天穿了件红底过肩蟒袍,头戴金冠,腰间系着条青玉腰带。 除此之外,身上再没有其他配饰,但依然让人感觉贵气逼人。 不是穿戴贵,而是人看着很“贵”。 他本就身材好,身上的蟒袍又是件修身的款式,一眼望去,宽肩蜂腰大长腿,全都显露无疑。 姬长夷被一众仆婢簇拥着,朝秦窈走来的时候,秦窈一眼就从人群里锁定了他。 一般人穿红色,容易显得老气,姬长夷的病还未痊愈,脸色带着一丝苍白,红底蟒袍则恰好给他添了几分气色。 秦窈一时没能找出恰当的词语来形容,只觉得,姬长夷身上那股冷冽的气质被红色中和了大半,显得他张本就好看的脸,愈发好看了。 她没忍住,多欣赏了姬长夷几眼。 随后,又飞快地看了看自己的衣裳。 为了她回秦家的时候能长脸,小莹昨夜连夜赶工,终于把那件浮光锦做的衣服给赶制了出来。 秦窈今天穿的就是它。 浮光锦做的掐腰短袄、马面裙,自然是好看的。 她又回想了一遍自己今天的妆容,也没什么问题。 自己也是好看的。 和平王站在一起,勉强登对,至少不会被人说,平王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秦窈松了口气。 跟好看的人一起出行,也是很有压力的。 两人先后登上马车,共乘一辆,缓缓往秦家驶去。 车厢里,秦窈和姬长夷相对而坐。 姬长夷一上车,就开始翻看卷宗。 秦窈有心想问问蓉蓉的情况,又怕打扰到他,便时不时瞟他一眼,想趁他看累了,停下休息的时候再问。 她看得太频繁,以至于姬长夷想视而不见都做不到。 他放下手里的卷宗,问秦窈说:“你到底想干什么?” 明明是一句不耐烦的问话,语气里却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温柔。 秦窈被发现,也不觉得尴尬,冲姬长夷笑了笑道:“我就是想问问,蓉蓉昨晚没有打扰到殿下吧?” 姬长夷的目光,无意识地落到秦窈开合的唇瓣上。 她今天换了口脂的颜色,涂的是橘红色,明艳中带着一丝俏皮,依然很衬她。 “它很好,目前并没有想回梧桐苑的迹象。”姬长夷直接回答了秦窈真实想问的问题,然后便重新拿起卷宗,继续翻看起来。 秦窈失望地哦了一声,也不再说话。 接下来,两人一路无话,马车很快驶到了秦府。 秦尚书已经提前得到消息,早早带领家中的男丁出门迎接。甫一见面,就率领众人,向秦窈两人行了国礼。 他的品级在姬长夷和秦窈之下,即使他是姬长夷的岳丈,秦窈的亲爹,按例也需行礼。 互相见礼后,彼此闲话了两句,秦尚书便招呼婢女,引秦窈往后院,去见秦老太太和小冯氏。 他则陪姬长夷去前厅说话。 在分开前,姬长夷特意当着众人的面,嘱咐秦窈说:“有什么事,直接让人去前厅找我,别委屈了自己。” 在场之人都听得出来,这话实际是说给他们听的,警告他们不能怠慢委屈了秦窈。 众人下意识朝秦窈看去,心里都有些意外。 平王和秦窈的婚事是怎么来的,大家心里都很清楚。 虽然这两天,他们隐隐听说了,平王再次发病,被秦窈救醒的事。 可就秦窈往常那副不学无术的样子,说她会医术他们都不信,更遑论她能医好秦思妩都医不好的病。 因而大家听过就把这件事给忘了,没人当真。 按照他们预想,平王即使不休了秦窈,也一定会厌弃她。 今天平王陪秦窈一起省亲,已经够让他们意外的了,没成想,平王看样子还很在意秦窈。 不过,看着秦窈瘦下来的模样,都能把她京中第一贵女的姐姐给比了下去。 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平王会喜欢上这样的秦窈,好像也不那么让人意外了。 第67章 礼数 见平王给秦窈撑腰,秦尚书笑着说道:“不过是陪她母亲和祖母说几句话而已,她们疼王妃还来不及,殿下无需担心。若真叫王妃受了委屈,我头一个不依。” 他虽不喜欢自己的次女,但对方现在毕竟是平王妃,还颇得平王看重。 说话间,提到秦窈时,他的语气没了往常的不耐,多了几分略显刻意的温柔和袒护。 姬长夷对他的话不置可否,只看向秦窈。 直到秦窈朝他点了点头,他这才移步朝前厅走去。 秦窈随后也去了后院。 对于秦尚书刚才说的话,她并未放在心上。 在秦家,后宅一向都是秦老太太说了算。 秦尚书出自寒门,父亲早丧,老太太一个人供他读书十分艰难,因而秦尚书对老太太十分孝顺,几乎对她言听计从。 老太太并不干涉秦尚书在外的事,但在内宅里,她则说一不二。 如果自己真在老太太那儿受了委屈,秦尚书维护的人一定是他亲娘,而不是自己。 秦窈一路边走边想,很快就被婢女领到了老太太的居所。 大门敞开的房间里,秦老太太端坐在上首,小冯氏和秦思妩分立在两侧。 秦窈迈步走进屋内,几人直直地看着她,却无一人上前相迎。不知道的,还当这是什么三堂会审的场景。 秦窈瞥了三人一眼,也不觉得尴尬,径自找了个位置,正要落座。 却忽然被人质问道:“二小姐这才离开家几天,就忘了礼数,见了老太太竟不先行礼?” 秦窈扭头一看,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先前的陪嫁赵嬷嬷。 她刚嫁进王府那几天,赵嬷嬷便处处找她的茬,在她被赶去莲花寺的时候,赵嬷嬷转头又回了秦家,真是半点儿也没拿她当主子看待。 秦窈自顾自在位子上坐好,这才说道:“老太太虽有诰命在身,但我隐约记得,是从二品的诰命,而我是一品王妃,按理,该是老太太要给我行礼才是。” 屋内几人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尤其是上首的秦老太太,一张脸拉得老长。 她自然知道,秦窈做了王妃,自己是该给她行国礼的。 可秦窈一向不服管教,为了警告秦窈别以为做了平王妃,就不把秦家放在眼里,她这才故意端着架子,让秦窈给自己行礼。 谁知秦窈张口就打她的脸。 小冯氏瞥见老太太的脸色,半是埋怨半是劝道地对秦窈说:“什么一品二品的?回到家里,就得按家里的理儿,你是秦家的二姑娘,孙女就该给祖母行礼,这才是正理儿。” 另一边的秦思妩,先忌惮地看了秦窈一眼,又飞快掩饰好神情,也跟着劝道:“咱们都是一家人,何需讲究什么国礼?那都是做给外人看的。再说,祖母都一把年纪了,妹妹又怎么舍得,真让她老人家朝你行礼叩拜?” 秦窈听她们说什么一家人,只觉得好笑。 当初,她被赶出平王府,秦家连门也不让她进,直接把她送去莲花寺的时候,可没人记得她是她们的家人。 现在,见她在平王府站住脚了,就又把她当家人了,也真够虚伪的。 秦窈说道:“我自然也是心疼祖母的,只是家法越不过国法。 “如果按照姐姐说的,皇上教养平王,常以平王仲父自居,平王如今成了祖母的孙女婿,照这么一算,祖母比皇上还要高出一个辈分,岂不是以后见了皇上,只要没有外人,皇上也要向祖母行礼?这不是乱了纲常吗?” 站在秦窈身后的秋容,接话道:“皇上乃天下至尊,老太太怕是消受不起!” 小莹为了给秦窈赶制衣裳,昨晚熬了一整夜,秦窈便留她在王府休息,今天带了秋容来秦家。 比起小莹,秋容可口齿伶俐多了。 有些话,秦窈不方便说,秋容身为王府的人,却没什么顾忌。 她又冷笑道:“说起来,尚书府也算是诗礼人家,竟如此不知礼数,真叫人贻笑大方,若传出去,尚书大人少不了要被御史再参上一本。” 秦尚书上次被御史弹劾,还是因为秦窈折磨婢女的事闹得太凶,秦尚书被御史指责治家不严,教女无方。 若再被传出没有礼数,秦家的名声可就真的坏的。连秦尚书的仕途也会受到影响。 秦老太太险些被这主仆二人的话给气死。 只恨当初没直接送秦窈去做尼姑。 可再是气恼悔恨,老太太也不是完全不知轻重之人。 今天的事,毕竟是自己不占理,传出去,尚书府必定落不了好。 老太太强忍不甘,咬牙切齿地对赵嬷嬷说道:“扶我起身,给平王妃行礼。” 老太太都发了话,小冯氏和秦思妩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好一起跟在老太太身后,朝秦窈弯腰叩拜。 秦窈欣赏够了她们生气又奈何不了自己的表情,在她们行礼时,及时起身,一手一个,扶起老太太和小冯氏,没叫两人真对着她拜下去,只结结实实受了秦思妩的大礼。 秦窈是现代人,对行礼不行礼的本不在意。 但秦老太太既然想借由此事打压她,她也只好以其人之道还施彼身,让她们知道,自己现在可不是谁都能拿捏的。 既然她们不尊重自己,那就让她们怕自己好了。 但老太太和小冯氏毕竟是她的长辈,以势压人,非要自己长辈向自己行礼,她虽然也占理,但传出去,名声终归不好听。 自己将来可是要开医馆的,也该好好经营经营自己的名声,免得到时吓跑病人。 老太太及时被秦窈扶起,脸色这才稍微好看了一点儿。 但仍耷拉着一张脸,不肯再和秦窈说话。 她不说话,小冯氏和秦思妩也不吭声,整间屋子里弥漫着难掩的尴尬和排斥。 秦窈丝毫不介意,她今个儿回家,又不是真找她们叙旧来的 她挥挥手,让人把自己一早准备的礼物给抬上来,挨个分发。 分到口脂的时候,她特意说道:“这是谢夫人送我的口脂,说是宫里娘娘们用的东西,一个盒子里有八种颜色,我给祖母,母亲和姐姐各留了一套。” 秦老太太不屑地嗤了一声。 她年纪大了,不好打扮,对这些东西十分看不上眼。倒是小冯氏显得有些意动,多看了盒子两眼。 秦窈看了看小冯氏今天的妆容,打开上头有标记的那盒,从中取出两罐,主动走向小冯氏道:“刚好我又新学了一种涂口脂的法子,我给母亲试试。” 第68章 头发 小冯氏虽然心动,但碍于秦老太太没个好脸色,她也不好太亲近秦窈。 正打算拒绝,秦窈却先一步走上前,只轻轻一推,小冯氏就跌坐在身后的椅子上。 不等她反应过来,秦窈已经用小刷子,蘸取口脂,涂在了她的下唇上。 此时再开口拒绝,显然已经晚了。 秋容十分有眼色地拿来一面镜子,举在她面前。镜子里,她唇上一点裸粉色,清丽而又自然,衬得她人好像都年轻了几岁。 她又哪里忍心,再把这抹颜色给擦掉? 秦老太太一向不喜家里人打扮得太招摇。 秦思妩正是花儿一样的年纪,老太太倒不怎么管她,但对小冯氏却异常严苛,但凡她口脂的颜色略微重了些,老太太就颇有微词。 久而久之,小冯氏再来见老太太的时候,就鲜少涂口脂和胭脂了,只简单傅些粉画画眉。 但秦窈此刻正给她涂的口脂,颜色却是她之前从未见过的,既不张扬,又很提气色。 她几乎是一眼就喜欢上了这种颜色,便硬着头皮,不顾老太太不满的目光,任由秦窈继续在她嘴唇上施为。 反正她是秦窈的生母,享受女儿的孝心并没有错。 秦窈给小冯氏画了个简单的咬唇妆。 裸粉色打底,再在靠近嘴唇内部中间的地方,涂上一层赤红色,最后取一只干净的小刷子,由内自外晕染开,形成内深外浅的渐变效果。 如同美人轻咬唇瓣后,在嘴唇上留下的一抹深色。 既不显妆浓,又给人以楚楚可怜的妩媚之感。 小冯氏心下喜欢得不行,对着镜子照了又照,丝毫没有察觉秦窈拔掉了她耳后的两根头发。 秦窈悄悄把小冯氏的头发收好,又看向秦思妩,正想如法炮制,也给秦思妩画个咬唇妆。 却忽见秦思妩的贴身婢女银练,悄悄从外头溜进来,低声在秦思妩耳边说了些什么,秦思妩脸色微变,转身便欲往外走。 秦窈挑了挑眉,出声叫住她道:“姐姐这么着急,是要去哪儿?” 秦思妩脚步一顿,回头答道:“大门口有人求医,病情紧急,我得过去看看,只好暂时失陪了。” 秦老太太也朝孙女看过来,说道:“你呀,就是心地太善良,连陌生人都见不得受苦,不像有些人,天生一副冷血心肠,对待至亲也无情得很。” 老太太年轻时困苦过,对秦思妩义诊一事十分支持,只是夸秦思妩也就罢了,还不忘阴阳怪气秦窈。 秦窈微微一笑,也学着她阴阳怪气道:“确实是呢,前段时间我还听说,有女子被婆家赶出家门,投靠无门,回到娘家,娘家人直接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竟是连家门都不许进,也真是够无情的。” 老太太哪里听不出来,这是在说自己?当即气得直咬牙,却又不能接话。 接了话茬,便是自己心虚,间接承认了自己对秦窈无情。 秦窈见老太太偃旗息鼓,便又转向秦思妩说道:“人命为大,姐姐去救人吧,你的礼物,稍后我让人直接送你院子里……” 她边说,边走上前,忽然在秦思妩肩头上一拈,道:“你肩膀上有跟落发,我替你拈掉了。” 秦思妩只感觉头皮一痛。 哪里是什么落发,秦窈是直接拔了她一根头发吧。 秦思妩眉头微蹙,却因为惦记着银练说的事,没时间与秦窈多计较,忍怒道了句谢,便匆匆离开了。 秦窈顺利取得小冯氏和秦思妩的头发,此次回秦家的目的已经达成,便懒得再在这里虚与委蛇。 见秦思妩离开,她也说道:“我看祖母脸色不好,就不打扰你老人家了,先前我住的院子应该还在吧?我过去瞧瞧。” 说罢,不顾老太太再次拉长的脸,径自出门,按照原主的记忆,往原主曾住过的地方走去。 秦家院子多,人丁少,原主的院子自然还空着,应是知道她今天回家省亲,被提前打扫过,尚算干净整洁。 秦窈进到寝室里,以小憩为由,支走所有人,进了医院空间。 她也拔了一根自己的头发,和小冯氏秦思妩的头发放在一起,做好标记,开始进行DNA亲缘关系检测。 她怀疑秦思妩才是小冯氏的亲生女儿。 不单单因为,小冯氏对待秦思妩,比对她这个名义上的女儿要好。 更因为,初见到两人时,她就刘亦到,秦思妩的大拇指和小冯氏的一样,都比一般人较为修长,长度几乎和食指的第一个关节齐平。 而她大拇指的长度却很正常。 而且,小冯氏掉包两个孩子的理由也很充足。既保证了自己亲生女儿能千娇百宠地成大,又为自己挣得了好名声,顺利从妾室升做了填房。 小冯氏和原配冯氏恰好长相相似,等两个孩子长大,也不怕在长相上露馅。 不是秦窈不相信,世上有为了主子牺牲亲女的忠义之士,而是那般忠义之人,怎么看都不太像是小冯氏这样的。 秦窈提取完三人的DNA,放进试验箱,只需等待一个时辰,便能知道三人的亲缘关系,到底如何。 就在秦窈等待检测结果的时候,本该在大门口接待病人的秦思妩,却来到了一处偏门旁。 一个半大的瘦弱少年,正一脸戚惶地等在那里。 秦思妩皱了皱眉,吩咐婢女银练站在远处把风,自己一个人走了过去。 瘦弱少年看见秦思妩,急忙便要跑上前,却因为腿脚不太灵便,一下摔在了秦思妩脚边。 他也不起身,直接趴在地上哀求道:“大小姐,求你救救我哥哥!绣衣卫的人把他带去了菜市口,昭告说,今天要把他给车裂了!” 这少年便是于大的弟弟。 秦思妩见他摔在自己脚边,不悦的正要躲开,却又被“车裂”二字给惊在原地。 车裂,又叫五马分尸,就是把人的头和四肢分别绑在五匹马上,向不同的方向拉,硬生生把人的身体撕裂成五块儿。 光是想想那样的情形,都让人脸色发白,几欲作呕。 本朝历来,即使是大奸大恶之人,被行刑时也只是直接斩首,少有虐杀的,像五马分尸这样的酷刑,更是只在书上出现过。 只要一想到,如果不是于大,被五马分尸的人很可能就是自己…… 秦思妩瞬间头皮发麻,后背沁出一层冷汗。 第69章 西贝货 “我哥哥是为了大小姐才去杀人的,大小姐你一定要救救他!” 于大的父母早早过世,和弟弟于二相依为命多年,兄弟俩感情极好。 于二久久没有等到秦思妩的答复,情急之下,不由抬高音量,再次哀求出声。 秦思妩正在为车裂之事胆寒,生怕绣衣卫会怀疑到自己头上,却刚一回神,就听见于二正在攀扯自己。 她下意识便厉声反驳道:“什么是为了我才去杀人的?你倒不如说他是为了你! “如果不是为了给你医治断腿,你哥哥就不会来求我,我和他也就不会相识,更不会有之后杀人的事了,你才是这一切的源头才对!” 秦思妩对外一向端庄柔善,此刻指着于二怒斥的样子,却神色狰狞而又刻薄。 于二到底只是个半大的孩子,被她吓住,整个人都瑟缩地往后躲了躲。 秦思妩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 她偏过头,深吸了几口气,飞快地调整好自己的神情,这才重新转过头,面向于二。 “对不起,刚才我吓到你了吧?” 她满脸愧疚地把人从地上扶起来,红着眼解释道:“我不是在冲你生气,只是在气自己无能为力。 “你哥哥出事以来,我也一直惦记着他,恰好今天平王妃回家省亲,我本想着,你哥哥虽有杀她的心,可到底没伤到她一根汗毛,便求她大人大量,能在平王面前说几句谅解的话,饶你哥哥一命。 “可我好话说尽,她就是不肯,还扬言非要你哥哥五马分尸,她才解气。我还以为她说的只是一时气话,刚才却听你说,绣衣卫竟真要对你哥哥用车裂之刑。 “我没想到她的心真这么狠……也怪我没能耐,实在救不了你哥哥。” “原来是她害得我哥哥被车裂的!”于二毫不犹豫便信了秦思妩的解释。 毕竟秦思妩经常为他们这些穷人免费义诊,之前帮他医治腿疾的时候,也从未有过半分不耐,甚至因为担心他的病情,还连夜到他家里探望过。 他不相信这些都是假的。 他对秦思妩的感激,并不比于大少。 听到秦思妩说,平王妃铁了心要他哥哥死,他的眼泪瞬间就像小河似的就淌了下来。 他边哭边悲愤道:“她明明没死也没伤,为什么不肯放过我哥哥?她不放过我哥哥也就算了,为什么又非要让他五马分尸,让他死得这么惨?这样恶毒的心肠,她还算是个人吗?” 秦思跟着叹气道:“早先她虐打身边婢女的时候,我还替她辩解过,现在想想,她的心性确实让人害怕。” 眼见于二抽抽噎噎,哭得不能自已,她同样满脸悲戚,把人揽在怀里拍了拍,温柔安抚道:“我虽然救不了你哥哥,但你放心,你还有我,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于二闻言,顿时哭得更凶了。 秦思妩任由他发泄了一会儿,这才松开他,递给他一条手帕说:“别哭了,擦擦眼泪,去见你哥哥最后一面吧。等见到他的时候,千万别再掉眼泪了,省得他去得不安心。” 于二不甘地攥紧拳头,却又不得不接受残酷的现实。 他哥哥没救了,马上就要死了。 他僵硬地接过手帕,一点点擦干脸上的眼泪,神色渐渐从悲痛,慢慢变成了别的。 “如果世上的人,都能像大小姐这样善良就好了。”他意有所指地留下这句话,便飞快地跑远了。 秦思妩注视着他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才慢慢收回视线,转身往回走去。 她脸上的那些愧疚和伤心,在转身的一瞬间,也一并被收起。 婢女银练一直站在远处把风,见秦思妩走回来,门口也没了于二的身影,便小声问道:“姑娘,咱们这会儿还去老太太那儿吗?” 秦思妩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服。 于二跌在地上的时候,身上沾了不少泥土,最后又蹭在了她身上。 她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道,“回咱们自个儿的院子,我要先换套衣裳。” 银练敏锐地察觉到秦思妩心情不好,应了声是,回去的路上都没敢再开口说话。 主仆俩很快回到秦思妩的住处。 寝室门口,一个婢女正拿着白犀麈在赶飞虫。 眼下天色越来越热,飞虫也越来越多,屋子里要一天赶好几遍才能干净。 银练快走两步,正想去内室给秦思妩取干净的衣裳来。 赶飞虫的婢女却先她一步,丢下手里的白犀麈说:“姑娘的衣裳怎么脏了?姑娘先去喝口茶,我这就去给姑娘拿件干净的来换上。” 话音还没落,人已经跑到了箱笼旁,很快从里头翻出一件蜀锦做的衣裳,蓝底银线织花,端庄淡雅。 她小跑着把衣裳呈到秦思妩面前,献宝似的说道:“姑娘看这一件怎么样?款式和花纹都很衬姑娘?” 大小姐曾经有一件仿浮光锦的衣裳,深为喜爱,却不小小心被损坏,不能再穿了。 前段时日,谢夫人送来许多蜀锦,其中有一匹,恰好是仿浮光锦织造的。 用的是银线织花,辅以少量金丝,在阳光下也能有光彩流转的效果。 冯夫人知道后,很快叫来裁缝,用那匹布料,重新给大小姐做了这件衣裳。 也是赶巧了,这件衣裳今天才做好,裁缝前脚刚把它送来,后脚大小姐就弄脏了衣裳。 刚好换上新衣,大小姐一定很喜欢。 婢女自信满满,殷切地等待着秦思妩的夸奖。 秦思妩却在目光触及那件衣裳时,瞬间冷下整张脸,一把把衣服打翻在地:“怎么?在你眼里,我就只配穿这样的西贝货?” 那婢女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跌坐在地上,不知道自己哪里触到了秦思妩的霉头,十分不知所措。 银练在旁悄悄叹了口气。 这事儿也不怨那个想献殷勤的婢女。 往常,大小姐确实很喜欢这样的衣裳。 但偏偏今天,平王妃穿了件真浮光锦做的裙子,大小姐若穿件仿冒的,即使再好看,再像浮光锦,在真的面前,也只有被笑话的份儿。 第70章 妾 “还不退下!。” 银练小声把献殷勤的婢女赶走,又捡起摔在地上的衣服,把它塞进箱底,另取了一套紫色的衣裳,小心翼翼帮秦思妩换上。 她边帮秦思妩穿衣,还边说道:“要奴婢说,平王妃身上的那件衣服,好看是好看,但那是衣服衬人,另换件衣裳,平王妃不见得还会像今天这样好看。 “不像姑娘,容貌和气质都是顶好的,就是扯块儿破布披身上,都让人说不出不好看来。” 秦思妩被她如此奉承,心情却一点儿也没有转好。 银练只以为,她之所以会发火,是因为觉得穿假的浮光锦,会在秦窈面前丢脸。 但实际上,看见刚才那套蜀锦做的衣裳,她心里想的却是,在秦窈面前,自己同样是个西贝货。 哪怕她是人人交口称赞的京中第一贵女,哪怕她的容貌才情人品,无一不远胜秦窈,假的永远都是假的。 只要秦窈在一天,她随时都有可能被人拆穿…… 好一会儿,秦思妩才勉强定下心神。 安慰自己道,老天既然让她重活一辈子,肯定不是为了让她再重蹈一遍覆辙,过得像上辈子那么惨的。 她能预知未来,这已是极大的便利,不能自乱了阵脚。 看着满屋子噤若寒蝉的婢女,秦思妩意识到,自己最近情绪失控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她一向以温婉端庄示人,之前从没在人前发过火,最近却变得越发暴躁,连身边的婢女都开始有些怕她了。 这样可不行。 想她一个十分爱洁的人,这么多年来强忍着脏臭,穿梭在穷人和乞丐堆里义诊,辛辛苦苦才积累出的好名声,不能就这么毁了。 她想了想,叹息着对屋内一众婢女说道:“于大今天就要被行刑了,他虽然作了恶,但事情到底因我而起,因而方才我才会有些失态。并不是存心要对谁发火。” 她语带哀伤,说着说着,眼圈都红了。 秦思妩身边伺候的人,或多或少都听说过于大的事,有些人还被绣衣卫叫去问过话。 众人见她如此情状,对她的话已经信了八九分。 心道:大小姐果然还是那个心地善良的大小姐,才不会和二小姐一样,仅仅因为一件衣服不顺心,就随意打骂婢女。 众人心里那点儿对秦思妩的负面情绪,早已烟消云散,只余心疼,几个平日里和秦窈比较亲近的,还忍不住劝慰了她几句。 秦思妩耐着性子应付了她们一会儿,才对银练说:“去把丽珠再叫过来,我有几句话要和她说。” 丽珠便是先前那位,在秦思妩面前大献殷勤的婢女。 银练领命而去,丽珠很快便被重新带了回来。 秦思妩挥退屋内的其他婢女,只留丽珠一人单独说话。 丽珠垂着头,忐忑地站在秦思妩面前。 她猜不透秦思妩突然把她找来的意图,十分害怕对方是为了先前的事,要处罚自己,一路上都十分紧张不安。 谁知见面后,秦思妩说的第一句却是:“抬起头,让我好好看看你的脸。” 丽珠意外地愣了愣,但还是听话地扬起了头。 她的长相没有愧对她的名字,在一众婢女里,算是十分情理出挑的。 又天生一副小鹿眼,此刻红着眼睛的样子,显得无辜又可怜,十分惹人怜爱。 就连秦思妩一个女子,都不忍心对着她说什么重话。 秦思妩用目光来回打量了她两遍,才缓缓说道:“二小姐出嫁的时候,身边只有小莹一个陪嫁丫鬟,那丫头年纪又小,不堪大用。 “二小姐这次回家省亲,我打算让你陪她一起回王府,充当她的陪嫁,帮她一起伺候平王,不知你心里是什么打算?” 帮二小姐一起伺候平王,岂不是要她做平王侍妾的意思? 妻子把陪嫁丫鬟充作丈夫的妾室,并不鲜见。 丽珠之前拼命想讨好秦思妩,为的便是,秦思妩出嫁的时候,能选她做陪嫁,这样她就有机会做大皇子的侍妾了。 不论是做大皇子的妾室,还是平王的,怎么都比年纪大了,被主人随意配给某个小厮的好。 这样的好事,突然就落到了自己头上,丽珠心里又惊又喜,自然是一百个乐意。 但又想到自己和秦窈的关系,不由又神色纠结道:“奴婢是大小姐的人,自然愿意听从大小姐的安排,只是我和二小姐之间的恩怨,大小姐你也是知道的,二小姐恐怕不会同意我入平王府的。” 丽珠先前并不是秦思妩院里的丫鬟,而是在秦窈身边伺候的。 那个传言中,整日被秦窈打骂,被逼险些寻了短见的人,便是丽珠。 当初丽珠被打得实在受不了,便来求秦思妩帮忙,秦思妩可怜她的遭遇,便把她要到了自己院里。 后来秦窈虐待婢女的事,又闹到了朝堂上,连累秦尚书被御史弹劾。 后来,为了安抚补偿丽珠,秦家先是给了她一笔银子,后又把她升为秦思妩身边的一等丫鬟。 只是,她到底是后来的,不比秦思妩院里的老人得脸。也因此,丽珠才会殷切地想要讨好秦思妩。 秦窈因为丽珠的事,受了不少惩罚,却依然不服,还曾放出狠话,等丽珠再落到她手里,必叫她生不如死。 因此丽珠心动归心动,顾忌也是真顾忌。 她不知道的是,秦思妩正是看中了她和秦窈的关系,才选中她的。 一个和秦窈不对付,有心机又颇能引起男人怜爱的人,才能更好地给秦窈添堵。 如果秦窈一时发怒,真把丽珠怎么了,这样更好。 如此,秦窈的名声便彻底毁了,若再有御史追究,指不定还能治她的罪。 秦思妩心里打着算盘,口中却说道:“二小姐那边,你不用担心,老太太会说服她答应的。因为之前的事,二小姐对秦家颇有怨言,老太太也一直想往平王身边送个得用的人,关键时候能帮上秦家,而不是落井下石。 “至于到了平王府,二小姐对你态度如何,已经不重要了,只要平王喜欢你就够了。 “当然,一开始免不了是要受些磋磨的,能忍过去,往后就是荣华富贵,但如果你觉得自己受不住,那便算了,我再另挑旁人。” 丽珠纠结地咬着嘴唇,脸上的神色变来变去,最终说道:“我受得住。什么富贵不富贵的无所谓,大小姐曾经救我于水火,只要能帮到大小姐和秦家,我愿意和二小姐一起去平王府。” 第71章 专宠 丽珠会答应,完全在秦思妩的预料之中。 但冠冕堂皇地说是为了报答自己和秦家,这理由就太假了。 一开始,她确实以为丽珠是个小可怜,总是被秦窈打得伤痕累累。 直到丽珠成了她的婢女后,某天被她无意间撞见,对方竟然趁她弟弟来找她的时候,刻意勾引她弟弟。 她弟弟是小冯氏被抬做继室后才生下的,好在今年才十三岁,对男女之情还不甚开窍,才没叫丽珠得逞。 也是那时候,她突然意识到,丽珠并不像大家以为的那样单纯无害,秦窈打骂丽珠的事,或许另有隐情。 但因为自己的私心,她放任了大家继续误解秦窈,并没有戳破丽珠,只刻意疏远了对方,防备对方再和弟弟有来往。 这次能趁势把丽珠送走,也算是除了她的心头一患。 秦思妩让丽珠好好打扮了一番,便带着她一起,去了秦老太太的住处。 ------- 没过多久,另一边在等待DNA鉴定结果的秦窈,便被秦老太太派人也请了过去,说有要事要商量。 传话的人语气凝重,秦窈还当是什么要事,等到了地方才发现,只是要往她身边塞个丫鬟。 不过,她成亲的时候,秦家几乎没给她什么陪嫁,恨不得直接让她赤条条地离开,现在成亲都一月有余了,倒想起给她添陪嫁丫鬟了。 用脚后跟想想,也知道老太太此举必定不怀好意。 于是秦窈当场便拒绝道:“王府里仆婢成群,我身边并不缺伺候的人,更不需要什么陪嫁丫鬟。” 秦老太太见她拒绝得如此干脆,不由又拉长了一张脸,耐着性子解释道: “王府里的仆婢哪能和秦家的陪嫁比?在那些人眼里,你终究是个外人,只有咱们自家的人,才会真心实意地对你好,对你忠心不二。” 秦窈瞥了眼明显刻意打扮过的丽珠,道:“先不说她到底对谁忠心,祖母想把她送到我身边,到底是为了伺候我,还是伺候平王?” 秦老太太倒也没瞒她,直白地说道:“既是伺候你,也是伺候平王。待你有孕在身,不方便伺候平王的时候,便可以用丽珠来固宠,也免得平王被旁的野花野草勾了去。” 秦窈却道:“祖母莫不是没休息好,脑子糊涂了?平王后院里可只有我一个女人,平王正好好地专宠我,突然把丽珠带回去,不是固宠,是要分走我的宠幸吧?” 老太太强忍着怒火道:“平王现在只有你一个女人,不代表以后也只有你一个!” 秦窈无所谓道:“既然是以后的事,祖母现在急什么,等以后再说也不迟。” “你!” 老太太终于发现,靠讲道理她是说不过秦窈的,索性便直接强硬地命令道:“长者赐,不可辞。你要是还认自己是秦家的二姑娘,就必须把丽珠给我收下,否则便是不孝!” 如果是刚穿越那会儿,秦窈还真有点怕老太太拿孝道来压她。 正因为如此,她那时候才容忍了赵嬷嬷和钱嬷嬷对她的监视。 但现在,她可是有平王撑腰的人了,老太太说她不孝,她就敢说老太太不慈。 她努力憋红眼圈道:“我也想要问问祖母,故意把一个与我有旧怨的婢女放在我身边,就不担心她哪天趁我睡着,一刀抹了我脖子吗? “我知道,我刚一出生,就被送往乡下,祖母没有养育过我一天,因而对我没什么感情,你偏疼姐姐我也认了,可也不至于这般害我吧?” 老太太哪里听不出来,秦窈是在暗示自己对她没有养恩,也就轮不到自己指责她不孝了…… 十几年前,秦家不是养不起两个孙女,却把秦窈送到乡下,确实是亏欠了她。 老太太虽然心里清楚,但自从儿子授官后,她做了十几年的老祖宗,被所有都捧着敬着,从没像今天这样,被人顶撞得如此狼狈过。 一口气憋在心口,她怎么也咽不下去,便抬手摔了桌上的茶盏。 离得最近的小冯氏被吓了一跳,急忙出声呵斥秦窈道:“你不喜欢丽珠,再挑其他婢女就是了,怎么能胡乱指责你祖母呢!” 不远处的秦思妩,见状也微微皱了皱眉。 她还以为,按照秦窈的性子,以她对丽珠的憎恶,她会很乐意把丽珠带去平王府的。 毕竟,等到了王府,没有老太太这些人的监督,她想怎么处置丽珠便能怎么处置了。 但让秦思妩没想到的是,自己竟然预料错了结果。 如果秦窈坚持不肯接受丽珠的话,也只能按照小冯氏的提议来了…… 就在她盘算着丽珠的事的时候,丽珠也在悄悄观察她。 先前老太太和秦窈说话的时候,丽珠一直把自己当做隐形人。 这会儿突然听冯夫人说要换掉她,大小姐竟也没有出声阻拦,她顿时有些急了。 到嘴的鸭子,怎么能让它就这么飞了呢? 丽珠满心不甘,双手无意识地绞着自己的衣服,脑海里却飞快地思索着自己该做点儿什么补救。 突然,她瞥见门外有一抹红色身影,正沿着回廊缓缓走来。 待看清对方的长相,她顿时眼睛一亮,后又把心一横,猛地跪倒在秦窈脚边,抽噎道:“二小姐,我知道你对我多有怨憎,你打我骂我都可以,但千万别因为我和老太太起了嫌隙。 “老太太是真心为你着想的,你要是心里不痛快,就还像之前那样打我吧,我心甘情愿地被你打,只要你能解气……” 她哭得楚楚可怜,一言一句又说得情真意切。 秦窈还是头一次,见人主动凑上来找打的,只觉得她莫名其妙的很,又怕她的眼泪弄脏自己的新裙子,刚想往旁边躲一躲,却不防,又被她一把抱住了一条腿。 秦窈极不喜陌生人的碰触,正要用力甩开她,下一瞬,却突然感觉到小腿上的某一处,猛地传来一阵刺痛。 她顿时毫不犹豫地抬起另一只腿,一脚把丽珠踹翻在地。 丽珠的后背重重地磕在一旁的胡凳上,当即疼得倒抽一口冷气,又倔强地抬起头,眼泪汪汪地看向秦窈。 这副情形在屋内其他人看来,便是丽珠好心劝慰秦窈,反被秦窈蛮横地一脚踹翻在地。 果然是狗改不了吃屎,瞧瞧刚才那踢腿的力度,足见是平时踢人踢惯了的! 第72章 信任 秦窈突然踹倒丽珠,把满屋子的人都吓了一跳。 老太太当即指着秦窈的鼻子,怒骂道:“作死的东西!她说让你打她出气,你就真动手吗!你是嫌你父亲被御史弹劾的还不够吗?” 丽珠可是在御史那儿挂了名的。 秦尚书因为丽珠的事被弹劾后,老太太也曾想过把丽珠给打发走,免得再生事端。丽珠却跪在秦家大门口,死活不肯离开,那架势,像是秦家又虐待了她似的。 老太太怕被人误会,只得捏着鼻子,让她继续留在秦家,还给她许多优待,以示秦家宽厚仁和,家风绝对没问题。 往常,就是老太太自己,都要给丽珠一分薄面,怕的就是丽珠再有个好歹,连累秦尚书被御史再次弹劾。 现在倒好,秦窈回趟娘家,竟又把人给打了! 老太太气得胸口急剧起伏:“我还当你成亲后学好了,没成想做了平王妃,倒更加气焰嚣张了! “先前打人的时候,你还知道遮掩着点儿,现在直接在我面前就打起来了,怎么?你这是杀鸡儆猴,故意打给我看的吗?现在打丽珠,过两天是不是就要打我了!” 秦窈没有理会老太太气急败坏的叫骂,也没有着急为自己辩解,而是扭头看向门口。 门外游廊上,姬长夷和秦尚书一前一后,正朝这边走来。 秦尚书抬眼,恰好对上秦窈的目光,不由厌恶地皱了皱眉。 很明显,刚才秦窈踹丽珠的那一幕,他和姬长夷都看见了。 但秦窈并不在乎他的态度,她只想知道姬长夷会作何反应。 是相信她不会无缘无故打人,还是像老太太和秦尚书一样,认为她生性就是如此暴虐,专好欺侮弱小? 刚才,就在她踹开丽珠的时候,收到了空间里DNA的检测结果。 预料之中的,她和小冯氏之间没有亲缘关系,秦思妩才是小冯氏的亲生女儿。 因为缺少原配冯氏的基因样本,她不敢百分百断定,自己现在这具身体一定就是原配冯氏的女儿,但至少也有九成的把握。 毕竟,当年小冯氏直接杀死原配女儿,再另外抱来一个女婴的风险太大,并不可行。 以及,原主的样貌有几分像小冯氏,而小冯氏又和原配冯氏长相相似,这也是佐证。 如此也就说得通,小冯氏为什么会在云片糕里动手脚,故意让原主胖到辨不出原来的五官了。 想是小冯氏心虚,怕会被人察觉出原主长得像原配冯氏。 只可惜,自己虽然知道真相,DNA鉴定却不能作为揭发小冯氏的证据。 秦窈甚至还怀疑,秦思妩对此事也知情。 于大或许便是受了她的误导,才刺杀自己的。 毕竟,如果小冯氏的所作所为被拆穿,不但小冯氏不会有好结果,秦思妩作为她的女儿,也必然不会再有现在的风光,甚至她和大皇子的婚事也受到影响。 秦窈原本以为,原主爹不疼娘不爱,自己穿越过来,刚好可以趁机疏远秦家,安心做咸鱼。 可现在看来,就算自己不主动招惹,她的存在,对小冯氏和秦思妩来说,已是莫大的威胁。 今天丽珠的事,指不定就有两人插手。 而且,她有预感,只要她还活着,只要小冯氏掉包一事没个了断,往后像今天这样的事,肯定会常有发生。 如果姬长夷对她没有基本的信任,再大的救命之恩,也会在一次次的怀疑中消耗殆尽。 所以她想知道,自己的金大腿是否足够牢靠。 当然,她没着急辩解,也有另一方面的原因。 丽珠扎中她小腿的时候,动作极其隐蔽,连她自己都没能看到,旁人更不可能察觉到丽珠的动作。 丽珠应该是用极其尖利的东西刺中的她,而且力度把握的很好,只让她有一瞬间尖锐的疼痛,这会儿已经感觉不到疼了。 根据她的经验,她腿上的伤口,恐怕也极其细微,肉眼或许都不能看见。 她还真不好证明,是丽珠先扎了自己,自己才踹她的。 就在秦窈思忖间,姬长夷在老太太喋喋不休的骂声中,迈步走进了屋内。 老太太正在盛怒当中,竟一时没有察觉,直到随后进门的秦尚书重重地咳嗽了一声,她才看到平王,这才讪讪地住了嘴。 屋内众人一齐向平王见了礼。 姬长夷则直接越过众人,走到秦窈面前道:“不是让你有事就去找我吗?怎么受了委屈也不吭声?” 秦窈被他问得一愣。 她设想过姬长夷或许会像老太太那样指责自己,或是要自己先解释。 却没想到他一开口,竟是认定自己受了委屈。 原来姬长夷这么信得过她的人品吗? 秦窈不合时宜地,生出一丝丝感动。 一旁的秦老太太却自持是长辈,又还在气头上,见平王放着地上的伤者不问,反而担心秦窈这个打人的受没受委屈。 顿时不满道:“殿下就算再宠爱秦窈,也要有个限度,她无缘无故把人踢伤,委屈的人该是丽珠……” 老太太话说到一半,被姬长夷淡淡一眼扫过来,那不带一丝情感的目光,如同一盆冰水兜头浇下,瞬间让老太太冷静了下来。 也让她终于记起,面前的人不是能让她颐指气使的孙女婿,而是传言中杀人不眨眼的活阎罗。 她猛地退后半步,嗓子里也像是被堵上了东西,一个字再也说不出来了。 姬长夷却突然朝跌坐在地上的丽珠走去。 丽珠从姬长夷进门后,就一直在悄悄打量对方。 看着姬长夷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一点点向自己靠近,她以为姬长夷是听了老太太的话,终于想起来关心自己,亲自来给自己查看伤势了,心跳瞬间不受控制地加快了几分。 第73章 掌嘴 丽珠其实早就发现了平王,所以才会故意让秦窈打自己,好让平王看清秦窈恶毒的真面目,同时也能在平王心里留下楚楚可怜的印象,往后再想接近他,便容易许多。 运气好的话,说不准平王还能当场看上自己。 只是她没想到,秦窈竟然下手这么狠,刚才那一脚正中她的心窝,险些让她一口气喘不上来,后背撞在胡凳上,更是被磕得生疼。 她深吸口气,努力忍住疼痛,摆出了那副她练习过多遍、也最擅长的表情,又挤出两行眼泪,整个人瞬间越发我见犹怜。 她一向知道该怎么惹人怜爱。 更知道男人都爱吃这一套。 于是,她满心期待地看着姬长夷走到她面前,俯身,低头,伸出手。 她以为姬长夷是要扶自己起身,立马含羞带怯地把自己的手伸过去,却被姬长夷嫌恶地躲开。 他的手径直伸向丽珠脑后,一把拔掉了她固定头发的发簪。 丽珠脸上的表情僵住了片刻,又反应过来什么,脸上泄露出一丝害怕和慌张,她手忙脚乱地去捂自己散落下来的头发。 姬长夷却先一步从她的发丝间,找到了一根泛着寒光的绣花针。 他举起看了看道:“这绣花针竟然细如牛毛,想来刺中人体,留下的伤口也微不可察,怪不得你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用针刺伤平王妃,原是有恃无恐,觉得没人能发现得了。” 边说,他边又把东西递给秦窈,道:“看看上面有没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秦窈接过绣花针,这才看清刺中自己小腿的东西。 好在她谨慎地检查过一遍,并没有在上面发现毒药之类的残留。 她把绣花针递还给姬长夷,冲他摇了摇头。 虽然这会儿她心里十分好奇,姬长夷是怎么发现丽珠用针扎了她,不过现在显然不是问话的好时机。 她索性不再多想。 姬长夷既然主动站出来为她撑腰,她便毫不客气地开始告状:“方才祖母突然找我来,说要我把丽珠带回王府,给殿下收做妾室,我想着咱们新婚燕尔,便拒绝了。 “再说,祖母往自己孙女婿房里塞人,传出去也让人笑话。谁知祖母却突然发起火来,丽珠也不知道发什么疯,突然朝我扑过来,还用绣花针扎我的腿,我一时吃痛,不得已才踹开她的。” 姬长夷看着她状似委屈,实则跃跃欲试等着看好戏模样,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翘了翘,应道:“本王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一开始,屋内众人见平王突然解散丽珠的头发,还惊奇不已,此时终于反应过来,平王是在怀疑,丽珠先用绣花针扎了秦窈,秦窈才会踢开她的。 秦思妩是知道丽珠为人的,她看着平王手里的绣花针,对平王的话,已经信了七八分。 同时也更加确定,之前秦窈虐打丽珠的事,十有八九也是丽珠用类似的手法,故意构陷秦窈的。 但她还是出声说道:“殿下有所不知,我们女儿家做绣活儿的时候,突然被什么事情打断,顺手把绣花针插进自己头发里,这样的情况也是有的。 “仅凭在丽珠身上找到绣花针,就说她故意扎伤了平王妃,恐怕有些太过武断了。” 她出声质疑,并不是为了帮丽珠,而是怕平王顺藤摸瓜,再把丽珠之前诬陷秦窈的事给翻出来,反而帮秦窈洗白名声。 之前她因为医者的身份,和平王打过不少交道,也算对平王的性情有所了解。 他暴戾归暴戾,但为人其实极有原则。 他即使再讨厌一个人,哪怕对方与他有仇,只要对方身正清白,不违法乱纪,他就绝不会动对方一根指头。 最多只会派人时时盯住对方,直到对方犯错,才会出手打击。 相应的,只要对方品行有瑕疵,或是触犯了律法,即使那人在关系上与他再亲近,他也能毫不留情地对对方动手。 秦思妩刚才一直留意平王和秦窈的互动,她虽然没从平王眼神中看出多少爱意,但里面的在意却不做假。 虽然不想承认,但现在的秦窈不论是外貌和性情,都比之前变化了很多,绝对有可能让一个男人轻易喜欢上她,更不用说她对平王还有救命之恩。 满打满算,平王和秦窈也不过才相处了几天而已,平王却已经如此维护于她,等平王真喜欢上她,自己再想对她动手就更难了, 只有秦窈满身污点,并且继续“恶毒”下去,平王才有可能厌恶疏远她…… 另一边,丽珠被秦思妩的话提点,终于从心慌意乱中回过神,急忙也为自己喊冤道:“奴婢冤枉,那跟绣花针,是奴婢之前做绣活儿的时候,为了取用方便,顺手插在头上的,并没有也不敢拿来伤人。” 她边说,边朝姬长夷的方向微微扬起头,眼眶里蓄满泪水,将落未落。 无辜而又脆弱。 她永远能让自己哭得很好看。 姬长夷却半个眼神也没给她,而是转向秦尚书问道:“尚书大人以为呢?” 秦尚书方才和姬长夷一起走过来的时候,确实看见,丽珠在被秦窈踹开后,伸手摸过自己的头发。 丽珠也确实有可能,趁着那个动作,把用过的绣花针重新插回头发里。 可是,之前丽珠被秦窈打骂得差点儿自戕,也从没想过还手,今天更不可能会先对秦窈动手。 秦尚书思忖一瞬,最终如实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丽珠不是敢以下犯上的人,殿下可能真的误会她了。” 但秦尚书也看得出来,平王有心维护秦窈,于是又补充道:“不过,平王妃既然打她,说明定然是她哪里做得不够周到,被教训两下也是应该的。” 他本意是给平王一个台阶,此事便大事化小,两厢都不追究便罢了。 谁知平王却嗤笑出声:“偌大一家子,竟被一个婢女耍得团团转。来人,把丽珠拿下,既然她不肯说实话,留着这张嘴也无用,就掌她的嘴,打到她再也说不出来话为止。” 第74章 认罪 姬长夷话音刚落,门外便进来两个由绣衣卫乔装改扮的小厮。 两人走上前,一人按住丽珠,一人取出一块竹片,对准丽珠梨花带雨的一张脸,便左右开弓打了起来。 丽珠没想到平王说动手就动手,丝毫不怜香惜玉。 她还是头一次遇见,有男人对她的眼泪完全无动于衷,直到脸上狠狠挨了两记耳光,她才回过神,大喊冤枉。 可她喊得越凶,打在脸上的耳光就越疼。 一开始她还能控制着自己的表情,让自己不至于哭得太难看。 后来疼得实在受不了了,两只耳朵里全是嗡嗡的轰鸣声,嘴里的牙齿好像也松动了几颗,两颊一时感觉木木的,像是已经不是自己的了,一时又感觉到痛得钻心。 眼泪鼻涕齐流,两边嘴角也被打破,再无一丝美感可言。 丽珠却早已经顾不得这些了,她一边哀嚎,一边满心后悔。 悔不该听信大小姐的撺掇,动了不该动的心思,更后悔自己自大妄为,以为仅一个照面自己就能把平王给迷住。 现在打在她脸上的竹片有多痛,她心里的后悔就有多浓。 只可惜时光不能倒流,眼下再怎么悔不当初也晚了。 她只能咬死不承认,寄希望于秦思妩能看在自己是受她举荐,才遭的这份罪的份上,能替自己说几句好话求情,好歹保住自己的命。 秦思妩倒是想替她求情,只是看着她那张被打得皮开肉绽的脸,以及从她嘴里吐出的牙齿和血沫,顿时一阵胆寒,不由又想到了今天被车裂的于大。 百闻不如一见,先前她只在书中读到过有关车裂的描述,虽然觉得可怖,但也不是完全不能承受。 直到现下亲眼看见丽珠被掌嘴,只是掌嘴就已经这般血腥,真实的车裂,必然要比眼前的情形再恐怖上千百倍。 大约是因为心虚,她越是不敢想象,就越控制不住的去想那样的情形,然后又被自己想象出来的景象,吓得直接干呕起来。 边上秦老太太和小冯氏,也不比她好到哪儿去,个个惨白着一张脸,随着啪啪的打脸声,身体也忍不住的跟着轻颤。 三人都骇得不轻,自顾不暇,哪里还顾得上帮丽珠说情。 秦尚书是个孝子,见老太太一副快要承受不住的样子,便向平王求情道:“家母年纪大了,见不得血腥,不如让冯氏和思妩先送她下去?” 姬长夷早已经取代老太太,稳稳地坐在屋里的主位上,闻言,睨了秦尚书一眼道:“你难道看不出,本王是在杀鸡儆猴吗?‘鸡’还没杀完,怎么能让‘猴’先离开呢? “而且,我观令堂方才骂人的时候,中气十足,也不像是身体虚弱,受不住折腾的样子,还是看本王审完丽珠再退下吧。” 秦尚书虽然畏惧姬长夷,但听他言语中对老太太多有轻视,甚至还暗示,他母亲妻女和丽珠沆瀣一气,顿时忍不住胸中怒气,一时激愤,质问姬长夷质道: “臣家里并不是昭狱,殿下在臣家中刑讯嫌犯,总该先征得臣同意才是。臣并不是要阻拦殿下,只想请殿下能换个更为便宜的地方。 “而且,臣对殿下刑讯丽珠的方式也不敢苟同,如果丽珠一直不认罪,难道殿下就要一直这么打下去吗?如此岂不是屈打成招?” 姬长夷这才终于正眼看向了秦尚书:“本王真是怀疑,秦大人是如何坐上尚书之位的?” “律法上白纸黑字言明,必要时,绣衣卫可先斩后奏,直接进入朝廷官员家中办案,若官员不予配合,不论品级高低,皆于嫌犯同罪。故而本王有权在你家中办案,而你也有责任配合本王。” 他直直地看向秦尚书的眼睛,又问道:“秦大人身为朝廷官员,却连本朝的律法都记不全,到底是如何通过每年考核,并且高升至二品大员的?” 秦尚书张了张嘴,却干巴巴地什么也没能说出来。 作为朝廷官员,却不熟悉本朝律法,不管是因何理由,都足够御史颠来倒去弹劾他一整个月了。 他的脸像是也被人甩了十几个耳光,瞬间涨得通红,神色间满是被戳到短处的心虚和尴尬。 方才质问姬长夷时的气势,也瞬间荡然无存。 姬长夷继续看向他道:“至于你说本王屈打成招,方才本王沿着游廊走来,恰好亲眼看见,丽珠用绣花针刺向平王妃小腿,后来也确实从丽珠身上搜出了绣花针,本王是人证,物证也有,就算她不承认,也足以定她的罪了。” 秦尚书脸上的尴尬还未散去,却敏锐地注意到了平王话里的破绽。 他是和平王一起走过来的,以他们沿路的角度,连丽珠的正面都看不清,更别提亲眼看见她拿针扎人了。 他十分怀疑平王是在撒谎,下意识想反驳,却在抬头的瞬间,正对上平王暗沉沉的一双眼。 秦尚书瞬间又回想起了平王方才对自己的诘问。 他从一开始的七品小官,到现在官拜尚书,这一路走来,自然不是全靠大的他自己,他的岳家泰国公府,扶持了他许多。 细究起来,这其中可做文章的地方多了去了,并且远比不熟悉本朝律法更为严重。 瞥见平王目光中暗含的警告,他十分清楚,自己若再逆着平王,很快就会引火烧身,连累到自己的仕途了。 一个小小的婢女,自然比不上他的仕途。 秦尚书最终重又低下头,默认了平王的说辞。 姬长夷这才接着说道:“按律,证据确凿却拒不认罪者,罪加一等,本王就算直接打杀了她也使得。” 屋子中央已经被打得半死的丽珠,半晕半醒之间,恰好听到这句话。 她很快意识到,即使自己死撑着不承认,平王也不会放过自己,并且还要罪加一等,本就痛得快要生无可恋的她,终于再也撑不住,大喊道:“我认罪,我都承认,我确实用绣花针扎了平王妃的小腿。” 她双颊肿得如同刚出锅的大馒头,嘴里也掉了几颗牙齿,说出的话吃力而又含混,但勉强也能让人听清。 负责掌嘴的人便暂时停了下来。 可即使耳光停了,丽珠脸上的疼痛也半点儿不减,稍动一下,便能让人险些疼晕过去。 但丽珠还是强撑着,费力地为自己解释求饶:“我心悦殿下,想随王妃去平王府照顾殿下,王妃却拒绝了我,我这才一时糊涂做下错事,还望殿下和王妃大人有大量……” 姬长夷却连她的话都没听完,便吩咐行刑人道:“继续打。” 第75章 一报还一报 啪!啪!啪! 丽珠脸上瞬间又挨了几下,并且打在脸上的力道比刚才更狠了几分,她顿时崩溃大喊道:“我已经认罪,也说了实话,殿下为什么还要打我?” 姬长夷居高临下地说道:“自然是因为你没完全说实话。” 丽珠眸光闪了闪,下意识朝秦思妩的方向看去。 她确实故意隐去了秦思妩鼓动她做妾室的事,不过是希望秦思妩看在自己没有攀扯她的份上,能替自己求求情。 可是,她没等来秦思妩的求情,等到的却是一次更比一次狠的竹片。 照着这个力度再被打下去,她就算不死,这张脸也要毁了。 没了姣好的容貌,连她最看不起的下等小厮都不会娶她,就算能活着,后半辈子还有什么意义? 丽珠犹豫片刻,终是把心一横,如实坦白道:“我说实话,我全都说! “是大小姐今天突然找我,说平王妃对秦家有怨言,往后肯定不会帮衬秦家,便提议让我以陪嫁婢女的身份,随王妃去平王府,再趁机获得殿下的宠幸,进而帮衬秦家。我一时贪图富贵,便应下了…… “你胡说!” 一直默默贴在墙角的小冯氏,突然站出来,打断丽珠道,“明明是你自己贪图富贵,骗思妩说你心悦平王,想做王妃的陪嫁丫鬟,思妩一向心软,才被你蒙蔽的。” 小冯氏当然知道,送丽珠去平王府是秦思妩的提议。 但这时候,却无论如何也不能承认。 一个尚未出阁的姑娘,干涉妹妹和妹夫后院里的事,传出去,可是要影响名节的。 更严重点儿,让人以为她是在故意针对秦窈,见不得妹妹过得好,那她往日在外竖立的名声,可就要全毁了。 因此她必须不是主动提议,而是被丽珠给骗了。 可小冯氏话音刚落,不等丽珠开口反驳,姬长夷就先冷笑道:“照夫人所说,把丽珠送到王妃身边,是秦姑娘、夫人你和老太太都同意的了。 “就因为丽珠说心悦本王,你们便不顾王妃的反对,让她与一个她憎恶的人共事一夫?一家人肯体谅一个婢女的心情,却不肯为王妃考量一星半点儿,对待一个婢女都比对待王妃好,也真是让本王开了眼。 “尤其是冯夫人你,方才王妃被诬陷,你一声不吭,任由她被骂,这会儿倒急不可耐地跳出来,真是叫人怀疑,王妃到底是不是你的亲生女儿?” 此话一出,冯夫人和秦思妩的脸色都变了变。 尤其是秦思妩。 她知道平王作为绣衣卫指挥使,定然不好糊弄,却没想到他竟如此敏锐,不过几句话之间,已经对冯夫人的态度产生了怀疑。 她生怕会节外生枝,引得平王调查起秦窈的身世来,略一斟酌,便咬牙自行承认道: “我自小养在母亲膝下,母亲难免偏疼偏信我一些,这才会下意识替我辩解。 “只是这次,我叫母亲失望了。让丽珠去平王府,确实是我先提出来的,目的也确实是为了给你秦家添一份保障。 “但我选中丽珠,是因为丽珠长相不错,性子又讨男子喜欢,并非故意给王妃找不痛快。毕竟王妃位高权重,就算丽珠真做了侍妾,也只是在她手下讨生活罢了,翻不出什么浪花来。” 姬长夷念在自己昏迷时,秦思妩和其他太医一起照看过自己的份上,并没冲她说什么难听的话。 只不轻不重地对秦尚书说道:“今天刚入府的时候,尚书大人还信誓旦旦地和本王保证,说王妃在家里十分受宠,却原来,受宠指的是谁都可以算计她,还不许她拒绝。” 秦尚书再次涨红了一张脸。 自从他出任礼部尚书后,几乎人人都要给他几分薄面,偏偏今天栽进平王手里,只觉得脸皮都被平王刮掉了两层,扔在地上踩了又踩。 他嗫嚅道:“下官平时忙于公务,疏忽了对后院的管理。以后定然好好自省自查,再也不会有今日的事发生了。” 姬长夷不置可否。 倒是一直喝茶看戏的秦窈,突然出声道:“来而不往非礼也,殿下,要不等我们回府,也挑几个美貌的姑娘给大皇子送去? “毕竟姐姐和大皇子的婚期尚有一段时日,就让她们先替姐姐照顾大皇子。” 姬长夷的神色不自觉放缓了几分,毫不犹豫地应允道:“甚好。” 又见她面前的茶碗空了,便让人又给她添了一盏。 秦窈在老太太等人满是怨念的目光里,端起新茶呷了一口,满意地眯了眯眼:有人撑腰的感觉,就是这么爽。 一旁的秦思妩却恨得目眦欲裂。 婚期将近,平王这时候给大皇子送美人,大皇子若是收了,便是在打她的脸。 若是不收,也总会问起平王突然给他送人的理由,自己今日的所作所为便会传进他耳中,自己在他心中的形象也必然会大打折扣。 秦窈的这一招何其狠毒。 秦思妩恨得险些咬碎满口牙,却因为自己理亏在先,根本没法拒绝。 小冯氏见状,想上前宽慰她两句,又顾忌着平王先前指责自己的那些话,犹豫再三,到底没有开口。 还在堂中被掌嘴的丽珠,见秦思妩主动承认了,立马大喊道:“殿下,奴婢把该交代都交代了,求您让他们停手吧。” 姬长夷闻言,果然挥了挥手,让执刑人暂且退下。 丽珠顿时大喜,正庆幸自己终于度过了这一劫,却又在下一瞬,浑身僵住,如坠冰窟。 她听见平王又问她:“你从取出绣花针到刺伤王妃,再到把针重新插回头发里,一系列动作极其纯熟,事后更是神色若素,不见一分一毫慌乱,足见此次并不是第一次对人下手。 “平王妃未出嫁前,曾有传言说她虐打你,致你险些自戕,你来告诉本王,平王妃果然虐打你了吗?还是你用类似今天的手法,让她有口难言,白白受了你的诬陷?” 丽珠哪里敢承认。 只是扎了一下平王妃的小腿,她就被打成这样。如果再坐实自己诬陷平王妃,还不知道平王要怎么折磨她。甚至,因为此事被御史弹劾的秦尚书,也同样饶不了她。 她正要摇头否认,却听见姬长夷警告她道:“你想好了再回答,本王耐心有限,这次你若再撒谎,本王就叫人拔了你的舌头。” 第76章 水落石出 丽珠对上平王平静到近乎无情的视线,不由连打了好几个冷颤。 她下意识朝秦思妩和老太太等人开去,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盼着她们能帮自己求求情,但扭头看到的,却是她们脸上的憎恶。 是了,因为自己,秦家从尚书大人到老太太、冯夫人和大小姐,挨个都被平王申斥了一遍,此时怕是都巴不得她早死,好一了百了。 丽珠的眼睛慢慢黯淡下去,心头满是绝望,却又在下一瞬,骤然升腾起一股浓浓的怨恨。 如果当初自己伺候秦窈的时候,她能对自己宽厚些,自己绝不会为了换到大小姐院里伺候就设计她。 如果今天她能痛快答应让自己入平王府,更不会有自己用针刺伤她的事,自己现在也就不会被打,被迫陷入两难、却两边都是必死的境地。 平王活阎罗的名声不是白得来的。 如果自己不承认,定然不会只是被拔掉舌头这么简单,平王一定会一点点地折磨她至死。 如果她承认了,平王和尚书大人都不会放过她。 反正左右都是个死,她凭什么还要认罪,替秦窈正名? 丽珠目光中浮现出一丝恶毒。 她要让秦窈永远背负虐打婢女至死的污名,并且还要让秦窈死无对证! 于是,趁着行刑人不注意,她猛地起身,朝不远处一张实木桌子的桌角狠狠撞去。 可她刚跑了两步,就被飞来的茶盏盖子击中脚腕,整个人瞬间扑倒在地,脑袋离她想撞的桌角,还余二尺的距离。 等她再想起身的时候,两名行刑人早已追上前,把她重新拖了回来。 秦窈看看自己手里缺了盖子的茶盏,又看看落在屋子中央的盖子,好一会儿都没弄明白,姬长夷到底是怎么从她手里把盖子掷出去的。 不过,丽珠自知难逃一死,所以打算自杀,来个死无对证,她却是看明白了。 正想着自己要不要从空间里,拿些镇定剂之类的药喂给丽珠,免得她再折腾着要自杀,就听姬长夷用带着不悦的声音说道:“本王没让你死,就是阎王爷来了,也拿不走你的命!” “挑断她的手筋脚筋,再把她的牙齿拔光。” 两个行刑人,明显是做惯了这种活儿的,姬长夷一声令下,便立刻手脚麻利地行动起来。 屋内顿时响起更加凄厉的嚎叫声。 外头大半个秦府的仆婢,都被丽珠的惨嚎声吓得瑟瑟发抖。 秦窈对丽珠的惨状,也有些不忍直视。 不过,她仔细回想了一遍原主有关丽珠的记忆,发现原主虐打丽珠的事,确实有很多疑点。 最开始,因为丽珠弄坏了原主的珠花,却死不承认,愤怒之下,原主确实主动打了丽珠。 但后来的几次,却是丽珠主动纠缠原主,不停地往原主跟前凑,原主本就性子不好,再加上身体不适,实在受不了,才又动了几次手。 是的,原主每次被丽珠纠缠的时候,一条腿总会莫名其妙地刺痛,她把这当成了是自己社体不适。 直到次数多了,她才反应过来,是丽珠在她身上搞的鬼。 秦窈一直信奉,种什么因便得什么果,既然丽珠确实作恶在先,又毫无悔改之心,便没什么好可怜的。 于是,她替原主向姬长夷又告状道:“殿下英明,之前每次丽珠抱住我的腿哀求,我便感觉腿上一阵刺痛,是她动手在先,我才忍不住还手的。 “可惜当时并不知道她是用的绣花针,竟每次都让她得手。事后,我把此事告诉父母,却因为找不到身上的伤口,他们便以为我是打了人不想担责,故意编的瞎话,竟没一个人肯信。 “不过,殿下方才也说了,秦家人一向不待见我,在他们心里,我连一个婢女都不如,他们不相信我也很正常,好在还有殿下肯为我做主。” 秦窈告状的的同时,还不忘再踩秦家一脚。 秦老太太和秦尚书闻言,立马对她怒目而视。 秦窈见状,告状精附体,立刻又对姬长夷说道:“殿下快看老太太他们的表情,像是要生吞活剥了我似的,明明是他们自己脑子糊涂,被人愚弄,错又不在我,殿下快别让他们这么瞪我了,吓得我连茶都要喝不下了。” 她十分生动地演绎了什么叫做仗势欺人。 反正今天她已经把秦家这一帮人给得罪死了,不趁机多踩两下,怎么对得起自己在秦家挨过的骂? 姬长夷扬了扬眉,目带警告地扫过秦老太太等人,对方碍于姬长夷的淫威,只得憋屈地垂下头,再也没有人敢再看秦窈了。 秦窈瞬间觉得,周围的空气都清爽了许多。 解决完这个小插曲,平王才重新看向屋子中央。 丽珠浑身是血地瘫软在地上,手脚不能动,牙齿也没了,连想咬舌自尽都做不到。 既然她宁死也不肯认罪,平往便没再理会她,而是对外头的人吩咐道:“把曾经伺候过平王妃的人都找出来,本王要一一问话。” 亲眼见识过姬长夷的手段,秦尚书不敢阻拦。 而且,他也很想知道事情的真相,想知道自己在朝堂上被御史骂得狗血淋头,是不是骂都白挨了。 不一会儿,便有七八个婢女被带了进来。 她们早听说了丽珠的事,也听到了丽珠的惨叫,进门又亲眼看见丽珠的惨状,顿时个个噤若寒蝉。有胆子小的,更是吓得差点儿哭出来。 有了丽珠这个反面例子做威慑,她们个个都十分老实,有问必答,实话实说,不敢有丝毫隐瞒: “丽珠说她的那根绣花针是祖传的,平时她十分宝贝,经常随身带着。” “她给王妃做贴身丫鬟的时候,偷偷试戴王妃的珠花,被王妃当场发现,她也不知道是失手还是故意,总之珠花被她摔在地上,顶漂亮的一个头饰就那么被摔坏了,王妃当场便给了她一耳光,撵她做了粗使丫头。” “被赶走后,她一心想重新进屋伺候,几次三番到王妃跟前哭求,王妃大概是被她缠的烦了,差不多最后都会动手打她。” “她没去大小姐院里伺候的时候,是和住在一起的,每次被王妃打了,晚上她都会让我帮她上药。说来也奇怪,明明王妃也没打她几下,看着也没怎么用力,但每次她身上都红红肿肿的一大片,看起来十分可怖。” “良言难劝该死鬼,我们都劝她往后躲着点儿王妃,省得再挨打,可她就是偏要往王妃跟前凑。” “她每次被打之前,是不是都在抱着王妃的腿哭?那是当然的呀,她痴缠人的功夫那可是无人能及,是个人都遭不住,依我看,王妃当时之所以放狠话说,要见她一次打一次,纯碎是被她给缠怕了。” “她哭哭啼啼地想投湖自杀,恰好被大小姐撞见,大小姐可怜她,便把她调到自己院子里去了,这之后我们就不怎么来往了……” 听到这里,事情已经很明朗了。 秦窈性子虽然是火爆了点儿,但即便丽珠当时没有用针扎她,她也绝对有理由打丽珠。 从来没有哪个婢女因为不想当粗使丫头,就反过来逼迫纠缠主子的。 秦尚书为官多年,此时要是还听出来谁是谁非,多年来的官算是都白做了。 更何况,老太太管家,对仆婢们要求十分严格,像是抱着主子腿哀求这种失礼的事,是从来不准的。 可丽珠却每次都要抱着秦窈的腿哭,还会随身携带绣花针…… 见识过丽珠今天神不知鬼不觉地用针刺伤秦窈,他几乎敢断定,之前虐待的事,确实是丽珠构陷了秦窈。 可明明疑点这么多,当时但凡他审问一下婢女,便能查清是非,怎么就昏了头,坚定地以为是秦窈的错呢? 秦尚书敛眸沉思片刻,突然向角落里的小冯氏看去。 第77章 怀疑 秦尚书拧起眉头。 在一般人眼里,母亲总是会无条件信任和袒护自己子女的。 因此当小冯氏哭哭啼啼地跑到自己面前,求自己能从轻发落秦窈的时候,他下意识便被误导,潜意识里已经把秦窈虐打丽珠的事当成事实。 如果不是真的,小冯氏作为秦窈的亲娘,闹着为秦窈伸冤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反替自己女儿揽罪呢? 至于为什么小冯氏替秦窈认罪,秦窈却嘴硬不认罪,那必然是小冯氏知道真相藏不住,为了防止秦窈一错再错,被罚得更重,才不得已为之的。 但现在看来,小冯氏怕是根本就没调查,直接给秦窈定了罪。 否则,小冯氏平时协助老太太管家,也算精明,但凡当时找秦窈身边的婢女多问两句,何至于会有今天这档子事。 若当时便能查清事实,处置了丽珠,他也就不会被人弹劾了。 秦尚书越想越气,同时又隐隐升起一丝对秦窈的内疚。 之前听平王说秦家对待秦窈,还不如对待一个婢女好,他只当是无稽之谈,是平王为了嘲讽秦家才故意这样说的。 现在细细一想,秦家其他人暂且不说,小冯氏对待秦窈确实不算好。 明明在秦窈被接回兆京之前,小冯氏因为不能亲自养育秦窈,常常暗自垂泪,十分内疚。 为此,他对小冯氏多有怜惜,同时对她娘家多有帮衬,除了送钱送物,还给她侄子谋了官职。这么做,既是为了冯家能好好照顾秦窈,也是为了补偿小冯氏。 半年多前,小冯氏心心念念的女儿终于回来了,她却没想着补偿秦窈,加倍对秦窈好,反而待秦窈并不怎么亲近。 秦尚书仔细回想了一遍两人的日常相处,惊觉小冯氏对秦窈,甚至是带有偏见的。 所以每次秦窈和思妩发生口角,小冯氏连缘由都不问,便先斥责秦窈。 也因此,丽珠诬告秦窈的时候,小冯氏才会连查也不查,直接定了秦窈的罪。 这还是那个因为不能亲自抚育女儿,而内疚痛哭的母亲吗? 他听说过叶公好龙,总不能小冯氏也是叶公,没见到秦窈的时候,心心念念,牵肠挂肚,等见到真人,就嫌弃起来了? 但凡她能对秦窈上点儿心,不但没有今天的事,秦窈也不会对秦家寒心——单看平王今天为她出头的样子,只要秦窈的心向着秦家,平王府成为秦家的助力不是指日可待吗? 他恨不能现在就问问,小冯氏的脑子到底是怎么想的。 但眼下秦家已经够乱了,他又怕自己现在质问小冯氏,被平王听了去,再横生事端,只能暂时压下怒气,等平王走了再追究。 秦尚书狠狠瞪了小冯氏一眼。 小冯氏早察觉到了他的视线,却不敢回视,只一个劲儿地低着头,装作什么也看见。 屋内对婢女的问询还在继续。 秦老太太等人此时也都相继明白过来,敢情他们秦家一家子,都被丽珠给耍了。 秦老太太本就攒了一肚子的火,这会儿又被丽珠一气,当即哎呦两声,差点儿直接晕过去。 好在有秦思妩在旁,及时为她按摩穴位,人这才没倒下。 秦尚书有心想快些了结此事,免得再被抖落出更多的家丑,便对姬长夷拱手道: “殿下,此事无需再追查下去了,真相已经十分明了,确实是丽珠构陷了平王妃,即便她嘴硬不认,有了这些证言和那根绣花针,足以处置她了。” 姬长夷犹豫了一瞬,转头看向秦窈,询问她的意思。 秦家毕竟是秦窈的娘家,这一层关系终究无法斩断,到底是只追究到这里,还是继续下去,他交给秦窈决断。 秦窈作为一个穿越者,对秦家可没有任何的归属感。 而且,小冯氏掉包原主和秦思妩,她现在和那两人彼此对立,夸张点儿说不死不休。 为防自己被她们先害死,她自然要先下手为强,怎么会放过今天这么好的机会。 她对秦尚书说道:“丽珠诬陷我的事是查明白了,但冯夫人当时不查不问,不辨是非,直接定我的罪,是不是也要给我一个交代?” 她已经懒得再叫小冯氏母亲了。 小冯氏这样的,配不上这么伟大的称呼。 秦尚书对秦窈的不依不饶十分不满,但因为心里对小冯氏也有怨言,索性直接点出小冯氏道:“既然王妃发话了,冯氏你便好好给王妃一个交代吧!” 小冯氏心里恨透了秦窈,又十分心虚,不得不努力解释道:“你当时把丽珠打得那样惨,她脱了衣服,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块儿好肉。 “我实在不敢想象自己的女儿手段会这样狠毒,只想着要给你点儿教训,把你的性子掰正过来,一时也没想到查证真假…… “而且,丽珠当时声泪俱下的,装的很真,我也是被她给骗了。” “我手段狠毒?”秦窈笑了一下,突然起身,走到丽珠身边,弯腰抬起丽珠的一只手臂,又把手臂上的袖子往上一卷,露出一条布满红肿的胳膊。 丽珠猜到了什么,拼命想把自己的手臂收回来,却因为没了手筋,根本动弹不得。 秦窈问道:“冯夫人好好看看,丽珠这条手臂上的伤痕,像不像当初被我打出来的那些? “挑断她手筋的时候,行刑人可是只动了她的手腕,并没有对她的手臂用刑。”她边说,便用自己的指甲,在丽珠手臂上唯一完好的一块儿皮肤上,轻轻划了两下。 两道微微泛肿的红痕,瞬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浮现出来。 婢女们中间顿时响起一道抽气声。 不等冯夫人回答,那个曾和丽珠住在同一个房间的婢女,已经语带震惊地替她回道:“就是这样的伤痕,我帮她上过好几次药,绝不会认错!” 有人做了证实,秦窈也没卖关子,直接解释道:“这是一种病,属于瘾疹的一种。” 瘾疹便是现代的荨麻疹,而丽珠得的正是人工性荨麻疹。 她盯着小冯氏说道:“我也是学了医术后才知道,患了这种病的人,身体皮肤十分敏感,但凡被人稍一用力触碰,立马便会出现不同程度的红肿。丽珠身上的那些伤,都只是她发病的症状而已,根本不是我打的。” 小冯氏被她盯得越发心虚,嗫嚅道:“我又不懂医术,哪里会知道这些……” 秦窈道:“你是不懂,可我姐姐懂啊,丽珠诬告我的时候,姐姐不也在场吗? “这种瘾疹在泰国公编纂的《医经》中就有记载,姐姐素有小神医之称,难不成连《医经》都没看过?还是说,姐姐早就发现了,眼睁睁地看着我被诬陷被罚,却故意不说?” 第78章 大拇指 “你胡说!再好的医者,也有失手的时候,你怎么能把你姐姐想得这么恶毒!” 听到秦窈指责秦思妩,小冯氏立马替秦思妩出声辩解。 秦窈突然朝小冯氏及其隐秘地笑了一下,如同小猫成功偷腥: “你看,姐姐被人指责不好的时候,夫人每次都会下意识维护她,为她辩解,可在我被丽珠诬陷的时候,夫人立刻就相信了丽珠的话,后来我为自己辩解,夫人反言之凿凿地说我在撒谎—— “我想问问夫人,我和秦思妩,到底哪个才是你的亲生女儿? 小冯氏在毫无防备之下,乍然听见秦窈这么问,顿时心下大骇,第一反应便是秦窈知道了什么。 但她很快又想到,当年知情的人都已经被自己给处理了,秦窈不可能知道当年的事了。 她勉强冷静下来,苦笑一声说:“我承认,我确实偏爱你姐姐一些,她毕竟是我一手养大的,品性又这样好,我偏心她一两分也算是人之常情,但在我心里,你们都是我的亲生女儿。” “你也不必昧着良心撒谎。”秦窈道,“我能感觉到,你是厌恶我的,所以每次我和姐姐发生口角,你总是不问对错,直接教训我,就连我和一个婢女产生争端,你也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站在婢女那边。” 她看向小冯氏的眼睛,再次发问:“我一直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讨厌我?” 在小冯氏回答前,她又补充道:“可别再说什么我姐姐品行好,我性子恶毒那些话了,丽珠诬告我的时候,我刚回到秦家不久,除了偶尔和姐姐吵几句嘴,可还没来得及做什么恶毒的事呢。” 小冯氏自然是讨厌秦窈的。 她一直以为自己把这份讨厌掩饰得很好,却原来,秦窈早就发现了端倪吗? 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自然是不能承认的,但又实在想不出好的解释,只能干巴巴地说道:“我怎么会讨厌你呢,最多是对你关怀不够……” 听到小冯氏欲盖弥彰的解释,秦窈却突然不再咄咄逼人,反而还替小冯氏说起话来: “我猜夫人可能也不是故意要讨厌我,也曾想过要好好对我,只是潜意识作祟,以至每次见到我的时候,反而忍不住心生排斥。” 她突然话锋一转,又说到了自己:“其实我也一样,从第一次见到夫人起,虽然我一再告诉自己你是我母亲,但我始终对你亲近不来。对于我们两人这样的状况,我倒是想起来一个说得通的解释。 “常言道血浓于水,血缘是种很奇妙的东西。我曾听说,有些年幼和父母失散的孩子,多年后在路上偶遇父母,彼此虽然不相识,却仿佛有心灵感应一般,第一眼相见,就觉得彼此无比亲切,控制不住地想要亲近对方,这便是血缘的羁绊。 “但反过来想一想,我和夫人如此不合,会不会因为我们俩之间根本没有血缘关系? “毕竟这十几年来,夫人从没去冯家见过我,又怎么能确定,现在的我,一定就是十几年前被你送走的那个小婴儿呢?” “够了,你也适可而止!”秦思妩出声喝止秦窈。 一开始,她被秦窈质问丽珠瘾疹之事的时候,心里正想着平王送大皇子美人的事,一时没能反应过来,被小冯氏接去了话茬。 当初,她确实察觉到丽珠身上的伤有猫腻,也知道《医经》上记载过类似的病症,但因为这种病实在太过少见,她当时并没有联想到这上面。 又因为秦窈处处和自己作对,她也懒得插手多事,最终什么也没说。 面对秦窈此刻的质问,她既不能承认自己早看出了丽珠的病症,却故意不说,也不能承认自己并没有看出丽珠的病症。 承认前者,她的品行便会染上瑕疵,但如果承认后者,她的医术则会遭受质疑——连自学成才的秦窈都比不上,还算什么小神医? 她无法回答秦窈的质问,索性便任由小冯氏和秦窈周旋。 当她听到秦窈向小冯氏询问,她们俩谁才是小冯氏亲生的时候,她倒还算镇定,只以为是秦窈不满小冯氏对自己偏心,随口发的牢骚而已。 可当她再次听秦窈说起,她和小冯氏可能没有血缘关系的时候,一股不好的直觉,突然汹涌而来。 她忍不住出声说道:“丽珠得了瘾疹的事,确实是我当时疏忽了,没能及时发现,让你受了委屈,我可以向你道歉,但你不要因此迁怒母亲。 “她作为继室,能如此善待我这个前妻的女儿,不正说明她有情有义,是个好母亲吗?你如果不喜欢她和我亲近,往后我和你们保持距离就是了,你何必这样咄咄逼人,还说出自己不是她女儿这种话,来伤她的心?” 三言两语见,她就把小冯氏的偏心,说成了有情有义,又把秦窈说成是在故意胡搅蛮缠,没事找事。 谁听了不得在心里感叹一句,被秦思妩如此贴心地维护,也难怪小冯氏会偏心她了。 就连秦窈听了,也忍不住在心里为她鼓了鼓掌,说道:“说得真好,她虽然把刚出生的女儿抛弃在乡下,十几年不闻不问,虽然做了婢女诬陷自己女儿的帮凶,但她确实是一位好母亲呢!” 秦思妩微微皱了皱眉。 秦窈的话,像是已经谅解了小冯氏的意思,但她又总觉哪里不太对劲,听起来阴阳怪气的。 不过这会儿,她也没心思想太多,只想快些打消秦窈对于血缘的怀疑。 她看向秦窈说道:“你和母亲长得这么像,除了是亲母女,还能是什么关系?” 秦窈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天底下长得相像的人和物多了去了。 “譬如说姐姐的大拇指,与大部分常人不同,但和冯夫人以及我乡下的舅舅,却是一模一样呢。” 第79章 一鼓作气 秦思妩只觉得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便想藏起自己的大拇指,但又硬生生忍住了。 这时候把手指藏起来,只能说明她心虚。 她再次看向秦窈,目光中带上了一丝警惕和审视。 秦窈一再提及血缘问题,真的只是在发泄对小冯氏的不满吗?还是说,她觉察到了什么? 秦思妩谨慎地没有立刻解释或反驳。 她要先弄清楚秦窈都知道些什么,才能更好地应对,于是问秦窈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秦窈道:“我的意思是,你看起来比我更像冯夫人的亲女儿,你说,当初会不会有人把本该送去乡下的孩子给掉包了?” 秦思妩和小冯氏的脸色均是猛地一变。 秦思妩勉强还能维持镇定,小冯氏却脚下一软,人踉跄了一下,但她很快又为自己的失态找到了借口。 她指着秦窈怒声道:“越说越离谱了!我看你是做了平王妃,就看不上秦家,不想认秦家这门亲戚了吧!” 因为心虚,她以为秦窈是在暗指,是她把秦窈和秦思妩给调换了。 却不知,秦窈是故意把话说得模棱两可,引她心虚害怕的。 看着她色厉内荏的样子,秦窈这才接着说道:“夫人觉得离谱,我却觉得大有可能。 “刚出生的婴儿如此脆弱,便被舟车劳顿地送往乡下,一个照顾不周,就可能在路上夭折。届时,护送的人会不会怕被秦家追究,随意在路上抱来一个女婴充数? “就算孩子能平平安安地到达冯家,在她长成之前,还不知要经历多少的大灾小难,或许只是偶感风寒,或是贪玩跌进池塘里,都可能没命。届时,舅舅又会不会怕你伤心,找来一个年岁相仿的女孩儿顶替?” 小冯氏听闻此言,见她并没有怀疑到自己头上,反而悄悄松了口气。 但还是义正言辞地说道:“你说的那些全都是无稽之谈!当年护送的人是秦家的心腹,对秦家忠心耿耿,而你舅舅也为人忠厚,两人都绝不会做出偷龙转凤之事。 “枉你舅舅把你养到这么大,你竟如此诋毁他,你还有没有良心?” 原主舅舅确实养大了原主,对待原主也不算差,但也绝对称不上好。 只是让她衣食无忧的长大,既没督促她学习诗书礼仪,也没有教导她为人处世的道理。 唯有每年秦家来送银子的时候,舅舅一家才会对她格外热情些。 原主回到兆京后,之所以备受人嘲笑,冯舅舅功不可没。 秦窈完全不理会小冯氏的指责,而是自顾自继续先前的话题道:“其实还有一种最大的可能——我是舅舅的亲女儿,却被舅舅调换成了夫人的。如此一来,我和夫人长得相像也就说得通了。” “你真是疯了!”小冯氏恨铁不成钢地说道,“这种谎话你也编的出来?方才你还指责丽珠诬告你,现在你不也是在诬告你舅舅吗?” “我为什么要编这种谎话诬告舅舅?” 秦窈道,“如果今天我什么都不说,我就永远是高贵的尚书府千金,说了,则很有可能变成低贱的乡下泥腿子,如果不是我自己实在想知道真相,编出这种谎话,我又能讨得了什么好处呢? “而且,一开始我就说了,这些只是我的猜测,我毕竟不是在秦家人眼皮子底下长大的,身上也没有什么胎记之类的东西,十几年不见,为了谨慎起见,提醒你们好好查验我的身份,这也有错吗? “我还听说过另外一个故事。两位怀胎十月的妇人,因为遭遇山洪,不得不在同一个地方生产,两人先后各自生下一子。 “其中一个妇人,见另一妇人穿金戴银,十分富贵,便起了歹心,悄悄调换了两人的儿子。十几年后,待打听到自己儿子终于接手了对方家业,穷妇人又悄悄认回儿子,随后贵妇人一家便相继惨死,他们一家子反而鸠占鹊巢,成了贵人……” “他冯家怎么敢!”秦窈最后一句话还没说完,秦老太太已经忍不住厉喝出声。 秦窈一开始提什么血缘羁绊的时候,老太太只当是无稽之谈,但是听着听着,又觉得秦窈的话也有几分道理。 直至听到秦窈最后讲的那个故事,她已经忍不住代入秦家,想到秦窈刚一回来,就把秦家闹得鸡犬不宁,还有今天全家人都因为她被平王责难的事…… 如果秦窈真不是他们秦家的种,对方却故意把秦窈换到他们家,不是在祸害他们秦家吗? 得亏秦窈早早出嫁了,否则秦家现在还不知道会是什么光景呢! 老太太越想越气,一时连平王都顾不得怕了,恶狠狠地瞪向小冯氏,一副势必要对方给自己一个交代的样子。 小冯氏此刻也慌了神。 虽然秦窈字字句句都在针对她哥哥,但最后的那个故事,真的不是在暗喻她和冯氏吗? 她下意识看向秦思妩,却见秦思妩极其隐晦地朝她摇了摇头。 她一时没能明白对方的意思,不过,一想到如果自己出事,思妩也会跟着受牵连,她便很快又冷静下来。 反正当年的事死无对证,只要她自己不露马脚,就算旁人怀疑她,也不能拿她怎么样。 她一边自我安慰,一边硬着头皮说道:“秦窈就是我的亲生女儿,是我怀胎十月从身上掉下来的肉,我怎么可能会认错?” 老太太依旧瞪着她,明显对她的回答很不满意。 一旁的秦尚书,也面沉如水地看向她,眸色明明暗暗,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看着这一家子的反应,乔装成小厮的绣衣卫狄英,忍不住小声嘀咕道:“我怎么觉得王妃猜错了方向呢?听说王妃和已故的冯氏长得很像,冯氏又和小冯氏同一天生产,不更有可能是小冯氏调换了她和秦思妩吗……” 他被自己的推测吓了一跳,顿时闭上嘴,乖乖站回平王身后。 由于给平王下毒的人一直没能查出来,为了平王的安危,绣衣卫日常便保护在平王身边。 又因为今天王妃回门省亲,绣衣卫在外的名声又不怎么好,为了不至于看起来像是平王带绣衣卫去秦家抄家,他们跟来保护的绣衣卫才做了乔装。 狄英站得离姬长夷很近,姬长夷耳力好,把他的嘀咕声听得一清二楚,顺嘴便回了他一句:“你会这么想,便证明她没错。” 秦窈费了如此多的口舌,来证明自己身份有异,说明她确实发现了一些端倪,但却并没有证据。 而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她如果直接说,她觉得自己才是泰国公的外孙女,很容易让人以为她目的不纯。 仗着自己和原配冯氏长相相像,便意图攀附泰国公府。 如此,大家便不容易相信她说的话。 但如果她把矛头指向她在乡下的舅舅,没人会放着尚书府千金不做,想做一个乡下人,大家便会觉得,她只是一心想要查找真相。 不但更容易相信她,还会对她指责长辈这种事,宽容不少。 最为重要的是,不用她亲口说,但凡脑子灵光的人,都会像狄英那样,由此联想到冯氏,以及冯氏和小冯氏在同一天生产的事。 毕竟,比起冯舅舅,秦窈长得更像冯氏…… 姬长夷看向秦窈,目光流出一丝赞许和欣赏。 秦窈敏锐地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便回看了过去,待看清姬长夷眼里的赞许,顿觉安心不少。 秦家人肯老老实实听她说这么多,靠得可全都是姬长夷这尊大佛在场镇着。 趁没人注意,她朝姬长夷眨了眨眼,这才又转向秦尚书等人说:“可惜泰国公证实滴血认亲并不可靠,否则咱们当场验一验,便什么都明了了。 “本来我还想着,姐姐能帮忙再想想旁的办法,谁知她连瘾疹都能误诊,小神医也不过如此,我还是靠自己琢磨吧。” “殿下,”她走回姬长夷身边,“我父亲这会儿恐怕也没心思再招待咱们了,咱们还是先回去吧?” 相信今天的事,很快就会传到泰国公府。 她已经把怀疑的种子播下,接下来会留出一段时间,给秦家、泰国公府、甚至绣衣卫用来查找证据。 如果最后还是查不出真相,她就想法子,把DNA检测包装一种大众能接受的方式,大不了先给全城的人都来一遍亲子检测,证明可信度后,再来测她和小冯氏。 总之必须一鼓作气,把人牢牢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