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镇妖司斩妖除魔》 第一章 血水棺材 夜，万籁俱寂，月光惨淡。 钟离白合衣躺在床上，被一阵窸窸窣窣声惊醒，猛然睁开双眼。 谁？！ 他侧头向门口望去，黑暗中，一道瘦小轮廓缓缓向床边移动。 钟离白凝神细听。 没有脚步？ 也没有呼吸！ 一个字忽然从他心头蹦出：鬼！ 穿越过来十几天了，一直听镇妖司的老人说这方世界有妖魔鬼怪害人性命，他还从未亲眼见过。 眼下居然有个不长眼的摸进自己房间，钟离白不惊反喜，腰腹用力一挺，从床上跳起来，“锵啷”一声拔出床头腰刀便劈了过去。 刀势迅如风，疾如雷，狠辣果决，杀人不见血，乃是镇妖司人手一本的基础刀法《绝风刀》！ 虽只是世俗武技，并非传说中的仙家道法，但对鬼怪之流同样奏效，多砍几刀照样放倒。 当！ 腰刀劈至一半，被一股大力阻住，发出清越的金铁交击声。 钟离白定睛一看，微微惊讶。 那鬼竟也攥着一把刀，拦下了他的攻击。 “呦呵！还会把式？” 钟离白更兴奋了，后撤一步拧身发力，一通抢攻，刀光连成一片，如同雪浪翻涌，将那鬼劈得节节后退，毫无喘息机会。 当当当当！ 黑暗中只见点点火星迸溅，钟离白杀到兴起处，怪叫一声，飞起一脚踹在那鬼胸口。 哗啦！ 鬼撞破房门摔出去，遍地狼藉。 “哪来的小鬼，敢到镇妖司撒野？！” 钟离白紧追着跳出去，凛然正气地大喝。 目光往地上一扫，他忽然愣住。 黯淡月色下，那“鬼”一身皂袍，头戴黑帽，手握腰刀，躺在地上捂着胸口哎呦个不停，一副痛苦模样。 哪里是什么鬼，分明是他的同袍，镇妖司力士老张！ 这可真是闹了个大乌龙。 钟离白赶忙过去将老张扶起，帮他拍掉胸前脚印，无语道：“老张，你半夜鬼鬼祟祟溜进我房间干啥，还没有脚步和呼吸，害我以为是鬼，差点收不住手一刀挂了你。” 老张被他一脚踹飞，这会儿还没缓过气，脸色煞白，额头挂着豆大的汗珠，闻言第一反应不是解释自己的行为，而是梗着脖子骂道： “就你？臭小子……以为练过几年拳脚就能和你张哥过招？方才若不是崴了脚，哼，早就将你小子打得屁滚尿流……” “是是是，太对了太对啦！” 钟离白翻着白眼应付道。 他穿越过来占据的这具身体上个月刚满十九，正值青壮，自幼习武，经过十几天的适应，一身本领已经几乎都被他消化吸收、融会贯通，老张年近四十，能打得过他就怪了。 缓了一会儿，老张压低声音道：“带好你的东西去前门，来活儿了！” 钟离白抬头看了一眼漆黑夜色，疑惑道：“这大半夜的，有什么事不能等到白天？” “就你话多！赶紧收拾，大人不知从哪弄来一具棺材，要咱们连夜押去赤乌县，马虎不得！” …… …… 半刻钟后，钟离白收拾好行装，来到前门。 加上他，白塘镇镇妖司总计九名力士，悉数到齐。 镇妖司乃神武王朝设立，专管天下妖魔诡事之机构，钟离白这具原身加入镇妖司已经大半年了。 他站到人群边缘，往外瞥了一眼。 大门外停着一辆马车，车上放着一具原木棺材，棺盖与棺身处有一张朱红符箓封印，钟离白瞟了一眼，无端感到一阵冰冷寒意，不禁打了个冷颤。 邪了门儿，难道是一具鬼棺？ “大人要坐镇衙门，不能离开，这次就靠咱们几个了，出发！” 年龄最大的老张发号施令道。 众人离开镇妖司，出了白塘镇，一路向南行去。 紧赶慢赶走了大半夜，大家都累了，便在一处山坳中暂停歇息。 由于嫌棺材晦气，他们将运棺材的马车停在火堆十几步远处，派人轮班看守，其他人则围着火堆坐下，喝着热乎乎的肉汤，嚼着饼子闲扯起来。 聊着聊着，便聊到了这次的任务。 “也不知这棺材里究竟装的什么玩意儿，竟然让咱们九个弟兄一同押运。” “我可听说，这里面放的是李大人小妾的尸首。” 李大人便是李贺，白塘镇司徒，他们的顶头上司。 “张老哥你又胡扯，李大人的小妾怎会用朱砂符箓封棺，而且送去县城作甚？” “嘘！我跟你说，你们可别传出去。这小妾是李大人抢来的，性子烈得很，宁死不从，自尽后有化成厉鬼的征兆，所以大人才让咱们加急送往县城，找人超度哩！” 钟离白坐在一旁树墩子上，撇撇嘴。 什么样的小妾，能化成李贺自己都解决不了的厉鬼？ 鬼可不是说变就能变的，只有生前执念极重之人，死后才有可能逃过地府鬼差的勾捕，化作游魂。 这种鬼一开始都很弱，只能利用障眼法之类的小伎俩谋害人命，杀的人越多，身上缠绕的怨气就越重，实力也就越强。 能让李贺都束手无策的厉鬼，至少也得沾染上百条人命，白塘镇地盘上出现这种鬼物，他们怎么可能一点消息都不知道。 这老张，仗着不犯法，净吹牛逼！ 一边如此想着，他举碗喝了口热汤，下意识扭头往棺材那边瞥了一眼。 收回视线，隔了两秒，他忽然愣住，噌地一下站起来，扔掉汤碗，按住腰间长刀，头皮发麻地厉声喝道： “刘二哥！你做什么？！” 其他人被这一声吼吓了一跳，纷纷扭头张望。 “啥事？” “刘老二咋了？” 夜色浓厚，黯淡月光穿破云层洒落下来，漆黑棺材静静停放在板车上，一个面色呆滞、两眼无神的年轻汉子直愣愣站在旁边，似乎被某种东西迷惑了心智，陷入半梦半醒的状态。 众人看清情形，无不脊背发寒—— 那棺材上贴的符箓已被年轻汉子揭下来，紧紧攥在手中，棺材盖一端翘起一条缝，里面黑乎乎的，亮起一对猩红眼睛。 大量黏稠血水从棺盖下涌出，沿着棺壁缓缓滑下，将漆黑的棺材冲刷成一具血棺！ “刘……刘老二……你，你把那符纸贴回去……”老张颤声叫道。 下一刻。 唰！ 一个黑乎乎的影子从棺中一闪而逝。 年轻汉子半个脑袋飞上天，血浆四溅，红的白的喷洒一地。 “嘶——” 钟离白倒抽一口凉气，感觉寒意从脚底一直顶到后脑勺。 穿越过来，他还是第一次见这么血腥的场景！ 锵啷！ 老张拔出腰刀，大叫一声给自己壮胆：“大伙一起上……” 话音未落，棺材盖忽然被一股巨力顶飞，一道血光从中掠出，噗嗤一声便将老张的胸膛开出一个大洞，里面的脏器都掉落出来。 “我……咳咳……” 老张缓缓低头看了胸前一眼，直挺挺向后倒下。 “跑！” 不知是谁叫了一声，众人如梦初醒，轰然四散，撒腿往不同方向逃去。 钟离白脚下生风，奔到一条山岗上，扭头望了一眼，那条血影子往另一个方向追去了。 那就是这个世界的鬼吗？也太凶了吧！ 完全不是会几套拳脚功夫就能解决的存在。 亏他先前还一直手痒痒想找鬼的麻烦，幸好没能如愿，不然早就一命呜呼了。 不过……那只鬼是什么来历，为何李贺会让他们连夜将其押送去赤乌县？ 心中刚升起疑问，钟离白胸口忽然一热，一本虚幻的青皮古书从体内飞出，悬停在半空。 书是厚厚一本，上面有淡淡白光缭绕，看起来像是一道投影。 这本书……又出现了？！ 钟离白瞳孔一缩。 这本古书只有他能看得见，刚穿越到这个世界时，它就出现过一次，在一张书页上写下了这具躯壳原身的生平经历，此时再次出现，不知会发生什么。 第二章 女鬼孟张氏 哗啦啦！ 书页飞快翻动，最后定格在其中一页，无数线条勾勒，仿佛有谁在拿一支看不见的笔描绘，眨眼便出现一副栩栩如生的图画。 一具滴着血水的棺材跃然纸上。 旁边还有几行歪斜小字： “孟张氏，赤乌县小凉镇人，与夫出游，遇匪。匪贪其美色，夫献之以求自保，孟张氏悲愤欲绝，遂咬舌自尽化为厉鬼。每遇男子，必以幻术拷问，若为负心人，逐之千里亦杀之。” 飞快读完书上的内容，钟离白心头一松，暗自庆幸。 负心汉？ 对不起，在下十八年母胎单身，无人可负。 就在他心中大定，以为已经安全了时，前方突然飘出一道纤细身影，瞪着一双血目直勾勾凝视着他。 这身影长发披肩，遮住面容，穿一袭大红长裙，露出莹白如玉的双足。 孟张氏！ 骤然遭到惊吓，钟离白心跳都停了一拍，艰难地咽口唾沫。 “相公，你好狠的心……我恨，好恨啊……” 孟张氏脚不沾地飘过来，卷起阵阵阴风，长发飞舞，红裙摇曳，露出一张苍白怨毒却不掩其秀美的面庞。 钟离白眼皮狂跳，攥紧腰间刀柄，浑身肌肉绷紧，立在原地不敢动弹。 “孟张氏！你看清楚了，我可不是你那没良心的丈夫！” 女鬼身影顿了一下，蓦然发出厉吼：“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钟离白硬着头皮喝道：“在下从未枉负任何女人，你不能杀我！” 孟张氏飘到他身前一寸之地停住，一人一鬼脸贴脸对视，冰冷刺骨的阴气扑面而来，把钟离白脸都冻麻了。 女鬼猩红双眼光芒渐盛，仿佛两道旋涡，一下将他的心神扯进去。 一幅幅画面忽然从脑海中闪过—— 一座酒楼包厢中，两个华服男子把酒言欢，指着坐在门口玩耍的两个孩童道： “周老弟，等两个孩子长大，不如将清菡许配给白儿，咱们结个亲家，你意下如何？” “如此甚好，哈哈！” —— 画面一转，两个孩童已经长大几岁，举着网兜在田间扑蜻蜓。 “小白，小白！爹爹说让我以后嫁给你，你可不要喜欢上别人！” “哎呀，放心放心，我肯定会娶你的！” —— 光阴飞逝，男孩眨眼已经成年，女孩家中却发生变故，父亲入狱，家道中落，一贫如洗。 “白儿，以后莫要再去找那周家女子玩耍，小心牵连祸端！” “可是，娘亲……婚约怎么办？” “什么婚约不婚约的，咱们钟家还愁给你找不到媳妇？以后不准再同她见面！” “好吧……” —— 唰！ 眼前光景变幻，重新回归现实。 钟离白大汗淋漓地后退两步，四肢一阵发软，瞠目结舌。 孟张氏缓缓举起双手，指甲飞快变长，色泽鲜红如同滴血，死死盯着他惨笑道：“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钟离白忽然醒悟，他是母胎单身不假，这具身体可不是！ 自己穿越而来占据的这具躯壳，曾经撕毁过一桩婚约！ 冷汗唰地一下冒出来，他慌忙道：“你听我解释……” “死！” 孟张氏压根不给他辩解的机会，尖啸一声，挥动钩子般的指甲就往他面门劈来。 钟离白锵地拔出腰刀上撩。 喀嚓！ 长刀与鬼爪交击，应声崩碎成数截，女鬼指甲从他胸前衣襟擦过，割开三道口子。 钟离白虎口发麻，举起半截刀把朝孟张氏掷去，扭头就跑。 当！ 女鬼随手击飞刀柄，咻地朝他背后扑去。 “天下负心汉，都要死——！！” 孟张氏去势甚急，眼看就要追上钟离白，挥爪给他一个透心凉，一本虚幻的青皮古书忽然飞出。 嗤啦！ 女鬼利爪按在古书上，如同探入滚烫油锅，登时响起一阵皮肉烧焦之声，冒起阵阵青烟。 “什么东西！” 孟张氏惨叫一声，倒飞出去，捂着右手满地打滚。 钟离白匆忙回头，正好看到青皮古书化作一道流光朝自己胸膛撞来，本来就虚幻的古书替他挡了女鬼这一击，变得更加飘摇不定，隐隐有溃散迹象。 捡回一条小命，他不敢迟疑，撒腿狂奔，身后传来孟张氏怨毒的厉啸：“跑吧，看你能跑到哪去！！” 午夜山岗，月光昏暗，钟离白不熟悉地形，好几次从山坡上跌滚下去，脸上手上擦出数道口子，也不敢放慢脚步。 古书能挡住女鬼攻击属实给了他一个惊喜，但看那模样，能挡一下就已经是极限，若再被孟张氏追到，恐怕就是他亡命之时。 这厉鬼连他的上司李贺都解决不掉，要想彻底摆脱，只能去县城请骑校大人出手，或许能斩杀此獠。 要命的是，钟离白并未继承这具身体的全部记忆，他不知道去县城的路，只能根据众人之前行进的方向，凭感觉摸个大概。 跑着跑着，体力逐渐耗尽，钟离白自己都不知道跑到哪了。 他扶着一株大树喘口气，举目四望，忽然瞥见山脚下有一片亮光，精神一振，深一脚浅一脚地朝那光芒所在之处摸去。 奔至近前，他略作打量，原来是一座小镇，唤作“兰采镇”。 钟离白大喜过望，镇妖司在每处镇子都有分司设立，只要找到此地司徒，不求击退孟张氏，保护他前往县城应当不成问题。 进了兰采镇，街上张灯结彩，烛火通明，人来人往十分热闹，似乎正在举办夜市。 “桂花糕——嘞！” “吹糖人~” “新鲜的猪肉大包子！两枚铜板一个哎！” 红彤彤的灯笼悬挂在当街两侧，映得来往每个人脸上都喜气洋洋，男女老少皆面带笑容，气氛热烈。 钟离白快步从人群中穿过，四下张望，寻找镇妖司府衙。 路过一处包子铺时，一股浓郁香气飘来，腹中登时响起雷鸣。 包子铺老板举着一把蒲扇，掀开面前蒸笼，笑眯眯地问：“客官，来几个好吃不贵的肉馅大包子？” 钟离白瞥了一眼蒸笼里冒着腾腾热气的大包子，摸摸肚子，奔逃了半夜，早已又累又饿，但眼下不是吃东西的时候，保住性命比填饱肚皮更重要。 “不了，店家，问你个事儿，这镇上镇妖司在哪儿？” 老板脸上笑容一滞，眯着眼道：“什么镇妖司，没有呀。” 钟离白皱起眉头，从怀中掏出两个铜板扔到案几上，“这下能告诉我了？” 老板低头看了一眼，维持着脸上一成不变的笑容，再次道：“这位客官，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钟离白死死盯着他，忽然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他缓缓扭头，街道上不知何时静了下来，一个个男女老少，宛如木头般僵立在原地，全部面朝着他，投来呆滞的视线。 大红灯笼红彤彤，映在每个人脸上，分外诡异。 钟离白不动声色地咽了口唾沫，收回视线，低头道：“没事了，你忙你的，我去别处转转。” 他拔腿欲走，去路却被一名女子堵住。 女子身穿罗裙，手执玉屏小扇，头戴朱钗，妆容精致，娇滴滴地问他：“官人，我美吗？” “美，你美得冒泡了，劳烦让一让，在下内急。” 女子咯咯直笑，鼻尖逐渐拉长，脸上长出绒毛，头顶钻出两只毛茸茸的三角耳朵，一双秋水剪眸泛出莹莹绿光。 她一咧嘴，露出满口森森利齿，重复问道：“那现在，我还美吗？” 第三章 荒野鬼市 看着近在咫尺的狐狸脸庞，钟离白遍体生凉。 他哪能还不明白，自己闯入的哪是什么兰采镇，分明是一处妖怪鬼市！ 难怪深更半夜，这里却热闹得仿佛白天，先前只顾逃命，居然没顾虑到这一点。 默然片刻，钟离白深吸一口气，忽然攥紧铁拳，一拳擂在身前狐狸脸上。 “镇妖司办案！妖邪辟易！！” 他暴喝一声，一脚踹翻跟前一个七八岁大的孩童，一往直前！ 既然身陷妖窝，死，也要拉两个垫背的！ 街上人群登时炸开了锅，被他踹飞出去的孩童在地上滚了两圈，嗖地弹起，变成一个赤目大头鬼娃，脑袋大如斗，四肢短小如鸡爪，尖声叫道： “他是镇妖司走狗，杀了他，生吞活剥！” 一时间，男女老少皆摇身一变，露出本来面目，豺狼精，蛤蟆怪，僵尸，灯笼鬼……数不清的妖怪朝这边蜂拥而来，叫嚣着要喝血吃肉。 场面一片混乱，不少妖怪因为生性暴虐，推搡之下，竟互相打起来。 钟离白被五六只妖怪围攻，腰刀先前已被孟张氏毁去，他便拎着两只铁拳，揪住那个大头鬼娃往死里揍。 一只豺狼精从背后扑上来，一口咬中他的肩头，用力撕扯。 剧痛之下，钟离白抓住大头鬼娃一只脚，甩手往豺狼精头顶砸去。 大头鬼娃一下撞了个鼻青脸肿，痛叫连连，眼看又被钟离白抓着砸下，它嘴角一裂，张开裂到耳朵根的血盆大口冲豺狼精当头咬下。 “嗷呜！！” 豺狼精惨叫一声，松口后退，一摸头顶，血淋淋一片，一只耳朵已被大头鬼娃咬下来，砸吧几下咽入腹中。 豺狼精暴怒：“狗东西，居然敢咬我！” 大头鬼娃：“不能怪我——哎呦！” 钟离白找到了新武器，拎着大头鬼娃当作榔头，四下乱砸。大头鬼娃一颗头坚硬逾铁，摸到东西就咬，一时竟吓退周围妖怪，不敢上前。 就在这时，钟离白眼角余光一瞥，忽然注意到一抹熟悉的血红色。 他一个激灵，定睛一看，隔着混乱的长街，孟张氏竟站在一堆妖怪中冲他狞笑！ 这厉鬼居然又追上来了！ 孟张氏身为厉鬼，战斗力远不是鬼市上这些山精野怪能比的，只见她鬼爪一挥，便将身前挡路的一只妖怪脑袋削掉半个，腾起身朝钟离白飘来。 完了。 钟离白万念俱灰，心中竟出奇地感到一丝平静。 重活一世，没想到只坚持了四天就要葬身厉鬼之手。 可惜，还没有弄清体内那本古书的来历作用，也没找到自己穿越的原因，就这样结束了。 他一榔头锤翻身前狐妖女子，深吸一口气，目光坚定地朝孟张氏迎去—— 就算死，我也要站着死！ 就在这时，异变突起—— 锵啷！ 一道匹练刀光从他头顶飞出，夹带着火花霹雳，生生从街上劈出一条血肉通路。 孟张氏神情一变，长发飞舞，衣裙无风自动，伸长十指利爪将飞至面前的刀光劈散，厉声狂啸。 钟离白眼皮一跳，急忙抬头，一道穿玄黑劲装、披血红大氅的身影从头顶掠过，拖着长刀，刷刷劈出两道刀光，砍翻一片妖怪！ “小白，速撤！” 来人大喝一声，毅然杀向孟张氏。 钟离白望着那道背影，胸中激起一股热流，重新看到了活命的希望。 白塘镇司徒，风雷刀李贺！ 他这位顶头上司竟然杀来救援了！ 钟离白一跃朝反方向杀去，大吼道：“镇妖司司徒在此，尔等妖魔鬼怪，还不速速逃命！” 群妖短暂地安静了一瞬，旋即乱作一团，抱头鼠窜。 “镇妖司杀过来了！” “快跑啊！那群杀千刀的来了！” “别他妈挤我！” 手持大头鬼娃，钟离白混在妖怪中，东一榔头西一榔头，一路便打边跑，及至窜出镇外，手中已没了动静。 低头一看，大头鬼娃一颗巨头血肉模糊，已然咽气。 哗啦啦！ 青皮古书飞出，一股吸力传来，他撒开手，大头鬼娃的尸首化作一抹流光投入书中。 线条飞速勾勒，眨眼间，大头鬼娃的图画便跃然纸上。 “尸变溺婴，生下即遭双亲抛弃，溺毙于长澜江，受江底阴气滋养，化为鬼物，喜食成人脑髓。收录之，得白骨罂锤一柄，阴丹一枚。” 啪嗒！ 两样物什从书页中掉在地上。 钟离白弯腰拾起，一个牛眼大的白色珠子，略有弹性，握在手中寒意森森。 一柄白骨锤，长二尺有余，顶端作鬼婴头颅状，握在手中沉甸甸的很有分量，挥动起来，风从鬼婴眼眶嘴巴中穿过，发出渗人的呜咽声。 盯着手中这两样东西，钟离白有些愕然。 古书原来不止能显示鬼物的来历喜好，还能吸收它们尸体，掉落武器材料？ 正愣神间，头顶猎猎风声响起，一道人影落在他身前，趔趄了一下，险些摔倒。 “大人！” 钟离白回过神，急忙伸手去扶。 李贺面色苍白，身上衣袍多处破损，被血迹浸透，抬手示意自己不用搀扶，表情阴沉地问道：“那女鬼怎么会破开封印，从棺材中跑出来？其他人呢？” 钟离白一五一十将事情经过讲述一遍，只省去自己身上有关古书的部分。 听完，李贺叹了口气，道：“那符纸品秩终究不高，无法完全封禁女鬼，所以我才让你们加急将其运往县城，没想到还是出了事，若不是我感应到符箓被毁及时追来，你也得命丧于此。此事倒也不能怪刘老二，他恐怕是中了女鬼的迷魂术。” 钟离白试探着问：“大人，那女鬼？” “被我暂时击退了，此獠在小凉镇造了不少杀孽，实力凶悍，我拼尽全力也只和她斗个两败俱伤。”说着，李贺冷哼一声，“徐汇那蠢货，竟然放任一个女鬼成长到这种地步，还跑来祸害我白塘镇，这笔账早晚要和他算。” “咱们现在怎么办？” “那女鬼现在要找阴气汇集之地疗伤，短时间内不会再追上来，我们去县城请骑校大人出手，务必将其镇杀！” 瞥了一眼钟离白手里的两样物件，李贺眉梢一挑，“这俩东西哪来的？” 钟离白信口胡诌：“在方才鬼市中趁乱捡的。” 李贺眼中闪过一丝奇色，“哼，你倒是好运，这锤子看样也算是件鬼器，比寻常凡铁坚硬不少，能对鬼物造成伤害，好生收着吧。那枚阴丹可以献给骑校大人，他一直在搜集此类物品，能换些赏赐。行了，走吧，我们得尽快赶去县城。” 第四章 赤乌县 赤乌县，坐落于长澜江边，因为拥有一座码头，依托水运之利，其规模在岳麓国近千县城中也算较大的。 清晨，江面上弥漫着浓郁雾气，两匹马从官道上疾驰而过。 一片巨大黑影逐渐从前方浓雾中沉甸甸地压过来，钟离白一边策马狂奔，同时难以抑制地睁大眼睛。 那遮天蔽日的黑影，离得近了才看清全貌，竟是一艘硕大无朋的运船，船身高达数十丈，风帆高耸，插满旗帜，宛如一只远古巨兽。 两人策马从岸边经过，宛如小虫子爬行。 钟离白内心震撼，货船都如此庞大，长澜江又该如何雄伟？可惜此时雾气遮蔽了视线，无法窥得全貌。 “吁——” 前方，李贺突然扯动缰绳，放慢速度。 钟离白心有所感，抬头望去，一道厚重城墙逐渐现出轮廓。 二三十丈高的城门上，“赤乌县”三个大字庄重肃穆。 钟离白已经无力吐槽，这个规模，居然还只是个县城？ 城门处有士兵把守，李贺亮出镇妖司腰牌，两人被恭敬地迎入城中。 时辰虽然尚早，城中各处却已飘起阵阵炊烟，街道两侧，商贩们打开店铺，开始新一天的卖力吆喝。 到了镇妖司府衙，李贺翻身下马，大步迈入朱门，揪住一个路过的文吏问道：“骑校大人在何处？” 那文吏显然认识李贺，急忙拱手行礼道：“回李司徒，日前大姚县传来消息，说是土地大旱、牲畜离奇暴毙，疑有千年旱魃即将出世，楚大人接到郡城调令，赶去支援了。” 李贺皱紧眉头，松开文吏自语道：“千年旱魃？偏偏这个时候……” 他扭头瞥了钟离白一眼，沉着脸道：“骑校大人不在，铲除女鬼恐怕有些困难。你在此守着，我去将徐汇找来，以我二人联手，不知能不能将其拿下。” 说完，他风风火火地又往外冲，走到门槛处突然停住，扭头叮嘱道：“记住，万万不可离开县城，那女鬼现在认定了要杀你，不达成目的不会善罢甘休，切勿大意丢了小命！” 钟离白点头应是。 李贺走后，那名文吏看了看钟离白肩头的伤口，道：“这位力士，在下林正，你伤口还在流血，且随我来。” “劳烦林兄。” 林正摇头：“职责所在，分内之事而已。” 镇妖司内有两种职位，钟离白这种是力士，负责随上司出门降妖捉鬼，干些喊打喊杀的活计，比较危险，拿的薪俸也要高些。 林正则属于文吏，负责处理文书、收集情报、后勤等一应事务。 包扎完伤口，瞥见钟离白随手放在一旁的白骨罂锤和阴丹，林正仔细端详两眼，道：“这枚阴丹品相不错，我家大人正在搜集此物，小兄弟可愿出手？” “能卖多少钱？”钟离白问了一个最关心的问题。 林正哈哈大笑，“兄弟倒是爽快，看你想要什么了，若是打算换些银钱，按照楚大人留下的规矩，此阴丹能换白银五十两，若是想换些兵器功法，库房中普通凡品可任你挑选一样。” “嘶——” 钟离白倒抽一口凉气，他一个月的薪俸也才不过二两银子，这一枚阴丹居然就值五十两？ 按照原身零碎的记忆，在这个世界，一两银子就能买头牛了。 穷苦人家，一个月都花不了一两银子。 他心中忽然一动，有了这五十两，自己是不是就能疏通关系，从镇妖司这个危险之地脱身了？ 事关身家性命，钟离白开始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很快他又有些沮丧，觉得自己想当然了。 被孟张氏一搞，李贺手下力士能剩几个还不好说，镇妖司本就极难招到人，值此关头，单凭五十两银子恐怕不足以让李贺松口。 此外，经历过孟张氏此劫，也让钟离白更加认识到世道凶险，妖魔鬼怪远非凡人力量可挡。为了今后生活安定，就算要脱离镇妖司，起码也得等学会几样降妖除魔的本事才行。 当务之急，还是要提升自身实力。 打定主意，他正要开口，一个身后背了两把短斧、铁塔般的黑壮汉子忽然从外面冲进来，目光一扫，指着他喝道：“你，随我出来！” 钟离白愕然指着自己：“我？” “对，就你！磨叽个球！你难道不是力士？” “我是……” “是就行了，快走，码头那边来了艘闹鬼的大船，船上据说有几位姓陈的贵人，耽搁了事情让贵人有个三长两短，拿你是问！” 姓陈？ 钟离白茫然了一下，忽然记起，岳麓国当朝皇帝好像就是姓陈。 他一下紧张起来，若真是皇亲国戚遇险，稍有差池，项上人头恐怕不保。 没奈何，钟离白只能一边咒骂这县城本地的力士不知都死哪去了，让自己一个外来户顶缸，一边匆忙抓起白骨罂锤朝铁塔汉子追上去。 一路纵马当街驱驰，过往行人无不仓惶避让，赶到码头，钟离白抬头一看，嗬，这不是自己来时路上遇到的那艘大船么。 此时大船静静停靠在码头边，降下舷梯，数十披甲挎刀的士兵把守在旁边，一个身穿官服的矮胖中年人正不住抬起衣袖擦拭额头汗水。 铁塔汉子疾步走过去，抱拳道：“赵猛见过县令大人。” 矮胖中年县令面色焦灼，见只有他和钟离白赶来，皱眉不悦道：“怎就只你二人？” “人手都随楚大人去大姚县了，有我在就成。”赵猛闷声道。 县令冷哼一声，懒得多言，挥手道：“那你去吧，若是救不出船上贵人，不用等楚洞玄回来，我亲手斩了你们！” 二人蹬蹬蹬来到甲板，一名面白无须的高瘦男子早已等候多时。 “什么情况？”赵猛一边取下背后斧头，一边问道。 高瘦男子细声道：“两位主子困在二楼房间，有一只水鬼盘踞在那里，已经杀了七八名护卫。主子们身上有法器护持，顶多还能撑半个时辰，在那之前把主子救出来，你俩就是大功一件，若是不能，回去等着一家人给你们陪葬吧！” 第五章 激战水鬼 船上乘客都已逃上岸，静悄悄的有些瘆人。 赵猛没有理会太监的威胁，提着两板斧便往楼梯口冲。 “区区一只水鬼，何足惧哉！” 嘭！ 他刚冲上二楼走廊，一道模糊黑影闪过，赵猛铁塔般的身子瞬间倒飞回来，砸在太监脚下，在光滑的甲板上出溜了好长一段距离，手中板斧都飞出去一个。 太监面无表情低头凝视着他。 这货一翻身爬起来，拾起板斧，倒是没受什么伤，红着面庞冲正在憋笑的钟离白瞪眼道：“笑个锤子！叫你来看戏的？还不跟上！” 重新登上楼梯，这次两人都有了准备，低头躲过黑影横扫，钟离白抬眼一看，登时头皮发麻。 只见二楼走廊上，缠绕着密密麻麻海草般的黑色长发，湿漉漉的还在滴水，将地板、墙壁全都覆盖住，让人无从落脚。 几具已经被吸成人干的尸体直愣愣站在走廊中，黑色发丝从他们眼耳口鼻处钻入体内，操控着这些尸体朝两人围上来。 “水鬼！” 赵猛忽然指着走廊尽头喝道。 不用他提醒，钟离白也发现了罪魁祸首，那是一只身材瘦小的怪物，趴伏在廊柱上，双目猩红，面容丑陋，走廊上的发丝就是从它头顶蔓延出来的。 钟离白正想问有什么计策，赵猛已经高举双斧怒吼着冲了出去。 莽夫啊！ 他无奈地一叹气，只能提着白骨罂锤跟上。 赵猛人生得魁梧，力气也奇大无比，被水鬼发丝操控的护卫尸体在他板斧下压根不堪一击，一斧头劈过去，直接连人带兵器砸飞，生猛得一批。 一连干翻好几具干尸，赵猛突然大叫一声我艹，被悄悄缠上脚踝的头发一下扯倒，提溜起来往旁边廊柱上撞去。 钟离白同样也遭到了水鬼头发的攻击，这玩意儿散发着难言的腥臭气息，让人直欲作呕，他一边后退躲避，一边挥动白骨罂锤往发丝上砸去。 嗤嗤—— 被白骨罂锤触碰到的发丝，犹如遇见阳光的积雪，瞬间腾起一股青烟，消融殆尽。 “吱吱——！” 走廊尽头的水鬼发出愤怒的叫声，围绕在钟离白身边的发丝犹如遇见天敌，迅速撤去。 钟离白目光一亮，举起白骨罂锤看了一眼，兴奋道：“这也有效？” 他一通乱舞，驱散走廊上的发丝，将已经摔得七荤八素的赵猛解救下来。这厮一双板斧对上干尸勇猛无比，面对水鬼头发就相形见绌了，一斧头劈下去，墙壁地板木屑横飞，发丝却难以斩断。 重新站稳双脚，赵猛恼火道：“这鬼玩意儿，把你赵爷给克制了！小子，你在前面开路，今天非把这不识好歹的东西薅成秃头！” “走你！” 两人一前一后，稳步推进。 水鬼见势不妙，凶狠地冲两人嘶吼一声，主动收回长发，手脚飞快爬动，一头撞进旁边舱房消失不见。 “追！” 赵猛撒腿狂奔过去，一脚踹开房门，闪身入内，惊叫道：“皇……贵人殿下！” 钟离白跟着冲进去，目光一扫，那水鬼正站在房间一角，双臂张开，满头发丝铺陈，包裹住一个金色光罩形成的大球，努力想要将其搬起来。 这金色光球显然就是太监口中法器护持的效果了，光球内，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与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正面色惊惶地抱在一起，紧闭双眼蜷缩着瑟瑟发抖。 水鬼搬又搬不动那金球，又不舍得撒手松开，眼见两人冲进来，急得吱吱乱叫，龇牙咧嘴，颇为可笑。 “你奶奶的！” 赵猛冲上去一通劈砍，又被发丝缠住。他大吼一声，扔掉双斧，从怀中掏出一张符箓拍在脑门上，体表登时漫起一层微弱金光，而后抓住发丝用力一扯，力拔山河，竟将水鬼主动拽入怀中，掐住水鬼的脖子按在地上，抡起砂锅大的拳头狂风暴雨般砸下。 被他体表金光禁锢，水鬼逃脱不得，足足坚持了十几息工夫，才在一声凄厉惨叫中砰然炸散，化作一缕青烟，袅袅消散。 钟离白自始至终没有上前，只是手持白骨罂锤站在一旁掠阵，他不求在两位皇亲国戚面前如何表现自己，这种时候无过便是功，只求不出什么差错就行。 可惜的是，从一开始见到水鬼到其消散，青皮古书也没有再次出现，让他跟在后面捡漏的念头落了个空。 莫非是水鬼太弱，入不了青皮古书的法眼？ 不应该啊，皇亲国戚出门远游，身边怎么也得带几个得力高手，怎么会被这种弱鸡水鬼杀掉护卫，困在船上动弹不得？ 不等他细想，赵猛已喘着粗气从地上站起来，揭掉符箓，走到金色光球前单膝跪下，沉声道：“水鬼已经死了，请两位贵人收起法器，随属下下船。” 眼角犹挂有泪痕的少年茫然抬头，环顾一周，怯怯地呢喃道：“安全了？” 他站起来，先前一直抱在胸前的右手中，紧紧抓着一颗黄色珠子，随着起身的动作，将两人罩住的金色光罩也徐徐消散。 一股不详的预感陡然爬上后脑勺，钟离白大声喝道：“等等——！” 然而等他出声，已经晚了！ 一道黑影倏地从房顶坠下，只一瞬，便钻入少年体内。 赵猛整个人还处在脑筋没转过弯的懵逼状态，又一只水鬼从对面墙壁跃出，一把将他扑倒，大量发丝狂涌而出，缠住他的四肢，拖着他撞破窗户跌入长澜江中。 钟离白目睹这一幕，一颗心瞬间凉了半截。 水鬼不是只有一只，大意了！ 这些家伙一直在等那个少年主动撤去光罩，所以先前才只有一只露面被杀，佯装出危机解除的假象，骗少年收起法器。 “嘶！！” 少年被水鬼附身，面庞扭曲，双目登时血红一片，一根根黑色血管从面颊上迸出。 他猛地扭头看向身旁少女，一把将其抱住，歪着脖子就朝少女白嫩纤细的脖颈咬下。 “给我滚出来！” 危急关头，钟离白箭步上前，抡起白骨罂锤一下夯在少年脑袋一侧，砸得他一个踉跄松开少女，表情迷茫，半个水鬼虚影从少年躯体中飞出。 第六章 避水珠 “阿皓！” 一声凄惨呼唤，却是那附身水鬼眼看从钟离白手中讨不了便宜，控制少年从赵猛撞出的大洞中跃了出去，少女骤见此状，想也不想，起身就要追出，被他一把拦下。 “贵人切勿冲动，此水鬼之流，在地上能发挥的实力不过三四成，令弟被它裹入江中，只怕已凶多吉少。”钟离白挡在她身前，冷静劝道。 少女一张清秀面容，梨花带雨，忽然攥起粉拳捶打他的胸膛，哭诉道：“你不是镇妖司的人？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救阿皓！朝廷每年耗费大量银钱供养你们，竟连一只小小水鬼都束手无策，养之何用？！” 钟离白很想吐槽，你那随从护卫们，不也被这小小水鬼尽数吸成了人干？ 我一个最底层的镇妖司力士，能救下你一个就不错了。 “贵人此言差矣，水鬼在江中战力大增不说，此江幽深不见底，在下不通水性，就算跳下去也难以救回小公子性命……” 他还待好言劝说，没想到少女直接从怀中掏出一颗拇指大的湛蓝珠子，啪地拍在他胸前，柳眉倒竖，怒道：“这是避水珠，将其含在口中，入水如履平地！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钟离白瞠目结舌，握着珠子不知如何是好。 少女后退两步，抹了一把脸上泪痕，厉声道：“以平国郡主之名，命你即刻跳江救回七皇子，如若不从，吾定上报父皇，治你死罪，诛你九族！” 我尼玛…… 钟离白直欲吐血。 这一刻，他无比痛恨赵猛，为什么偏偏要将他扯入这桩麻烦事？ “请郡主先行下船，切勿再被水鬼掳了去，属下必竭尽全力营救皇子殿下。” 没奈何，钟离白只能叮嘱一句，而后将避水珠含入口中，握紧白骨罂锤，从那窗口破洞一跃而下。 噗通！ 浪花飞溅，清晨江水冰寒刺骨，激得他狠狠打了个冷颤。 避水珠果然奇妙，钟离白落入水中，体表自动浮现一层蓝光，非但没有感到丝毫阻碍，连呼吸视力夜不曾受到影响，双手一扒，便如离弦之箭激射而出，往幽深江底钻去。 不多时，一团微弱金光映入眼中，他神情一振，加速追去。 那金光，原是源于少年手中死死攥着的黄色珠子，不等钟离白靠近，附身少年的水鬼已然发现了他。 水鬼扭头一瞧，忽然露出一个狞笑，非但不加速逃跑，反而转身朝他游了过来。 一道尖利刺耳的声音传来： “不知死活的家伙，在船上让你三分也就罢了，竟敢追到水里来，真当你水鬼奶奶吃素的？” 钟离白也不跟它废话，离得近了，兜头就是一锤抡过去，直取眉心。 嗖！ 身处滔滔江水，水鬼的动作敏捷程度提升了不止一个档次，哧溜一下便躲开，一个猛子朝他背后扎去。 仗着有避水珠相助，钟离白只管抡圆了白骨罂锤一通乱打。 扫、劈、挑、戳、捣！ 一柄白骨罂锤，硬是让他使出了打狗棒法。 水鬼忌惮白骨罂锤对鬼物之属的伤害效果，明面上倒是让他占了上风，追着到处逃窜。 只是任凭他舞得虎虎生风，那水鬼左冲右突，却丝毫不曾挨得一下。 反观钟离白，一身体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损耗，动作也越来越迟缓。 “怎么了？臭小子，没力气了？” 水鬼无情嘲笑，它要的便是这效果。 白骨罂锤专克鬼物，即便身处江中，有地利之便，它也不愿冒着挨一棒子的风险上前与钟离白缠斗。 能慢慢耗死的猎物，何须急于一时？ 眼瞧着钟离白到最后似是放弃了追赶，目光闪动之余，忽然扭头往江面游去，水鬼一双猩红血目凶光毕露，自觉时机已到，猛地一窜，冲上去一把攥住他的脚踝。 “既然来了，便永远留在这江底，化作烂臭淤泥里的一具枯骨吧！” 水鬼冷笑着嘶吼，拽着他往江底猛拖。 钟离白“挣扎”了两下，佯装体力不支腿脚抽筋，面色痛苦地松手丢开那柄白骨罂锤。 水鬼原先还疑心有诈，此时见他连依仗的兵器都撒手了，当即不再怀疑，认定他已是强弩之末，伸着长长的舌头便往他身上攀来。 “嘶，镇妖司的走狗，老身倒还从未尝过，不知这血肉滋味如何，嘿嘿哈哈哈——” 水鬼笑到一半，捧着钟离白的脑袋，正欲凑上去吞吸活人生气，突然对上一双似笑非笑、饱含讥讽的目光。 哧溜！ 一道几乎融入江水难以发现的银丝忽然收紧，正向江底沉去的白骨罂锤宛如咬钩的鱼儿，刹那间拖拽上来，重新落入钟离白手中。 “傻眼了吧？叫你死个明白，此物名叫银丝飞爪，镇妖司人手一个！” 此物由天蚕丝做成，末端系一小巧铁爪，平时藏于袖中，用时按动机括，便能将铁爪射出，再按一下，便能收回，乃是镇妖司天工部的造物。 钟离白大笑一声，双目倏地瞪圆，一手钳住水鬼脖子，抓住白骨罂锤当头棒喝！ 咚！ 一锤砸下，七皇子脑门立即鼓起一个大包，水鬼上半身虚幻的影子被打飞出来，狠狠向后仰去，发出痛苦的嚎叫。 它停顿了一下，不等钟离白伸手去捉，复又钻入七皇子体内，嘶吼道： “打吧！有本事你就把这小子脑袋锤烂！杀了他，你一样活不了！” 钟离白咬牙又是一锤。 “反正救不了这小子我也难逃一死，还怕你威胁？” 水鬼彻底激怒，死死抱住他往江底拖拽。 一锤，两锤，三锤…… 水鬼每次被击打出来，立马又重新钻回去。 原本相貌英俊的七皇子转眼就成了大猪头，一脑袋鼓包，青的青，红的红，看起来就很疼。 随着白骨罂锤雨点般落下，七皇子一双眼皮也开始乱颤起来，双目翻白，肢体诡异地抖动个不休。 钟离白本以为这是那水鬼在拼死一搏，意图更彻底地占据少年这具身躯，非但没有停止，下手反而更重了几分。 直至最后一锤落下，异变突生！ 浑身乱颤、仿佛被雷劈了的七皇子，体表肌肤陡然爬满赤色血管，睁开双目，发出一声可裂金石的咆哮！ 轰！！ 一道火红色庞大虚影从他身后展开，舒张双翼，引颈长啸。 升腾的烈焰从这虚影羽毛上熊熊燃烧，周遭江水瞬间沸腾，咕嘟咕嘟蒸发一空，短暂形成一片真空地带。 “救我——！” 一道扭曲黑影惨叫着从七皇子体内挤出，落入燃烧虚影中，登时化作灰烬。 钟离白第一时间察觉不妙，急忙抽身后退，强忍着恐怖热量，一抬头，正好对上一双充满威严与尊贵的金色重瞳！ 第七章 熔金离火术，炽焰金刚手 哗啦啦！ 青皮古书飞出，线条勾勒，一只火红羽毛、生有重瞳的大鸟在书页上浮现： “重明鸟，上古神兽，有巨力，可搏杀猛兽，一身尾羽附着熔金真火，焚山煮海，尤其克制幽冥鬼物。生具重瞳，可照彻青冥、洞察九幽，看破虚妄、定魂摄魄，威能无穷。” 那大鸟烧死了附身水鬼，振动双翼，倏地化作一道火焰旋风，扑入七皇子后背，消失不见。 只剩数支还燃烧的羽毛打着卷儿落下，一股吸力传来，尽数往青皮古书飞去。 “等等——” 钟离白突然出声，眼睁睁看着七皇子手中那颗黄色珠子也被吸入书中，终究没来得及阻拦，慢了一步。 这可是皇子的护身宝贝，人家一直死死攥着，没被水鬼夺了去，却被青皮古书搜刮了，这若是让人知晓，岂能轻易饶了他？ 吸收了重明鸟羽毛和黄色珠子，青皮古书上的字迹一阵变幻，啪嗒掉出两样物什： “收录之，得道书《熔金离火术》一部，武技《炽焰金刚手》一部。” 钟离白伸手接住，仔细一瞧，说是道书，其实是两枚巴掌大的石板，闪烁着古朴光泽。 石板入手，钟离白脑海中立刻浮现两道简介： “《熔金离火术》，从幼年重明鸟羽毛中提取出，脱胎于熔金真火的不入流法诀，修成之后，可催化真气转为熔金离火，一口喷出，消溶金石，顷刻成灰。” “《炽焰金刚手》，以重明鸟之力炼化高僧舍利，提取记忆残片形成的世俗武技，可使一双肉掌开碑裂石，附带火属气劲。” 同时他也知晓了这两块石板的使用之法，拍碎即可，内中法诀烙印脑海，登时便可学会。 怔怔望着手中两块石板，钟离白沉浸在一连串惊愕中。 先前青皮古书吸收了大头鬼娃的尸体，掉落出白骨罂锤和阴丹，致使他以为古书的功效就是炼化鬼怪尸体生成兵器，以及剔出阴丹之类的有用材料，此时再看，显然不止如此。 只凭几根羽毛，和一颗“高僧舍利”，就能提炼出两本武功秘籍，青皮古书简直堪称神奇，这已经不是废物利用了，这是逆向分解、再造重构！ 正当他满怀激动之际，被他晾在一旁的七皇子喉中忽然“咕噜噜”一阵响，痛苦地在水中挣扎起来。 钟离白一拍脑袋，急忙从口中取出避水珠，在胸前衣服上擦了擦，塞入七皇子嘴里。 先前有水鬼附体尚且无碍，此时水鬼已死，却是不能在江中久留了。 抓着七皇子的衣领，钟离白将两块石板收入怀中，白骨罂锤往腰后一别，屏住一口气，奋力往江面游去。 …… …… 江岸，士卒林立。 赤乌县县令挺着大肚子，神色焦急，大汗淋漓地来回走动，不时停下脚步，重重哀叹一声，又转来转去个不停。 那名被解救下船的少女瘫坐在岸边，两眼发直地望着江水，泫然欲泣，一副楚楚可怜模样。 高瘦太监腰身躬得极低，站在少女身侧细声劝道：“郡主不必着急，七皇子有皇命护佑，一定能逢凶化吉。再者说，就算那镇妖司的力士失了手，等毕神将解决掉龙鳅精赶来，也定会救出皇子殿下。” 少女扭头看了他一眼，嘴角一瘪，忽又滚落两行清泪：“万一在他赶来之前，阿皓就呛水死了呢？” “这……” 太监哑口无言，后退一步，耷拉着眼皮盯着足尖，神色却不见多忧虑，似是并不担心七皇子的安危。 就在这时，江中忽然哗啦一声，水花四溅，冒出一个头来。 岸上众人同时神情一震，将目光投去。 瘫坐在地上的少女更是一颗心悬到了嗓子眼，伸长白嫩纤细的脖颈凝神眺望。 “两个，两个！” 县令率先惊喜地叫道，却是江中那颗湿漉漉的脑袋旁边，又浮出来一颗脑袋。 少女从地上爬起来，双手死死攥住衣角，凄声呼唤：“阿皓，阿皓！” 两颗脑袋逐渐向岸边靠来。 钟离白奋力将七皇子举起，由岸上少女拉上去，而后艰难地爬上岸，剧烈喘息着，抱拳道：“幸不辱命！” “阿皓，阿皓你醒醒！” 少女怀抱七皇子，轻轻拍打他的脸庞。 “哇！” 七皇子张口吐出大量积水，颤抖着抬手从嘴里抠出一颗湛蓝珠子，双目圆睁，深吸一口气，“憋、憋死我了！” 见他醒来，少女喜极而泣，紧蹙的双眉瞬间舒展开，紧紧搂着他念道：“没事就好，呜呜，吓死姐姐了……” 众人正自欢喜间，天边忽然传来锐利的破风声。 钟离白抬头望去，只见一金点从天际迅速放大，直朝这边坠来。 他下意识心中一惊，刚和水鬼在江底搏斗一场，又要遇上什么诡异物什？ 嘭！！ 那金光重重砸在众人身前，地面随之一颤，尘土飞扬。 一尊通体宛如黄金浇铸、身材伟岸的傀儡缓缓起身，脚下地面陷出一个深坑，足可见这一下落地冲击力有多猛。 黄金傀儡一扬手，将一个硕大的头颅扔在地上，众人凝神望去，无不骇然。 那头颅足有半人多高，似鱼非鱼，通体黝黑，头生独角，满口凌乱利齿，双目暴突，断首处可见白生生骨茬，黑血滴落，腥臭难闻。 被黄金傀儡斩下，一路拎着不知多远来到此处，这头颅似还未死绝，鱼口微微张合，瞪着双目死死盯着一脸惊惧的七皇子，发出断断续续的嘶吼： “重明鸟……血脉……助我化龙……不甘啊……” 少女抬手遮住七皇子双眼，扭头道：“此物太过丑陋，劳烦毕叔叔将它拿走。朱县令，寻一处僻静地方唤医师来，阿皓遭逢落水大难，切勿因此落下什么病根。” “是是，郡主殿下，请随我来。”县令一边擦拭额头汗水，一边忙不迭地应声道。 黄金傀儡举着鱼头径直走向大船，其余人等，包括钟离白在内，则在士卒的护卫下往县城中行去。 过了许久，归于平静的江岸边忽然又是一朵浪花翻涌，一颗硕大的头颅冒出来。 赵猛浑身湿透地翻身滚上岸边，狠狠喘息了一阵，艰难地扭头四顾。 “他奶奶的，人呢？” 第八章 赏赐 回到镇妖司府衙，钟离白刚一进门，迎面便是一阵热烈的掌声。 七八个穿玄黑劲装的汉子站在大堂中，一边鼓掌，一边喝彩： “钟小兄弟好样的！” “干得漂亮！” “幸亏有你，不然今天哥几个全都得吃挂落。” 他满头雾水，目光求助似的望向立于一旁的林正。 林正含笑道：“钟兄弟跳江勇斗水鬼，救回皇子殿下的事情我们已经听说了。此事本该由县衙出面解决，但先前大伙都不在衙中，若不是你恰好在，等寻来他们再去码头，恐就耽搁了救人时机，让那水鬼劫持皇子跑了。” 一名年纪稍长，颌下蓄有胡须的中年人上前一步，抱拳道：“非是我等懈怠，大伙昨夜熬了个通宵去城南捉鬼，及至天亮才回来，又累又困，便各自回家歇息，谁想一大早闹出这档子事来。唉，我们大家都承你一个人情，走，啥也不说了，今儿个我请客，带小兄弟去城里翠春楼快活快活，解解乏！” 一听要去翠春楼，其余汉子皆眼冒绿光，嗷嗷叫着要往外冲。 钟离白苦笑着摆摆手，指指自己身上已经湿透的衣衫，道：“诸位一番好意在下心领了，只是现在着实疲累得很，只想寻个地方洗了澡倒头大睡，改日，改日再去！” 众人安静片刻，中年人一拍巴掌，“说的也是！林正，赶紧安排个房间，让小兄弟好好歇息！” “告辞，告辞。” 钟离白连连拱手告别众人，在林正的带领下往府衙后院行去。 …… …… 一觉醒来，窗外已是余晖漫天，橘黄的夕阳半个沉入地平线，火烧云铺满天边。 钟离白换上林正为他寻来的干净衣物，刚一出门，便见林正急匆匆走来。 “钟兄弟，你醒的正好，郡主殿下召你过去！” 郡主和七皇子安排在县令府上，钟离白赶到时，之前见过一面的那尊黄金傀儡正守在门口。 先前没来得及仔细观察，此时细细打量之下，钟离白越发觉得不可思议。 这尊黄金傀儡高一丈有余，站在门外，头顶几乎快要碰到屋檐。 身披战甲，足蹬战靴，头盔之下，双目金灿灿绽放神光，各有一个红轮缓缓旋转不休，面无表情，不怒自威。 他飞快瞥了数眼，这傀儡身上竟无一丝拼接痕迹，也不知关节处是怎么活动的。 靠近之后，黄金傀儡低头瞥了他一眼，抬手轻轻推开房门。 踏进房中，钟离白目光一扫，被他从江中救上来的七皇子正在床上熟睡，头上缠着一圈圈绷带。 那名自号平国郡主的少女则搬个圆凳坐在一旁，一手托腮，怔怔地不知发什么呆。 察觉到有人进来，平国郡主回过神，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起身走向门口。 出了房间，两人沿着走廊来到一座湖边，平国郡主终于开口： “此番我和阿皓能捡回性命，多亏你和赵通判，木鱼在此代阿皓谢过阁下。” 见她竟真的施礼，钟离白急忙闪向一旁，口中说着郡主不必客气，同时心中吐槽。 木鱼？好怪的名字，陈木鱼，还不如叫陈苹果呢。 直起身，陈木鱼忽然道：“还有一事，阿皓落水时，手里握着一颗金刚舍利，上岸之后却不见了，钟力士可曾见过此物？” 钟离白面不改色地道：“好像有点印象，似乎与水鬼搏斗时跌入江底去了。” 陈木鱼盯着他瞧了片刻，没有再说什么，转身望向湖面。 “此次祸事，也是怪阿皓过于贪玩，夜唤长澜江江神，江神没出现，倒是招来一个垂涎他身上神兽血脉的龙鳅精。” “那龙鳅精仗着是自家地盘，兴风作浪，杀害了船上随行的不少护卫，毕叔叔为了保护我们，跳入江中与龙鳅精厮杀。” “但那怪物生性狡猾，竟派了三只水鬼悄悄上船，意图赶在毕叔叔回返之前，将我姐弟二人拽入江中。” “适才安定下来，我仔细观察，发现阿皓体内的神兽血脉已提前激发过，按理说，应当等他成年之后，这血脉才会逐渐苏醒。” “此事当真奇怪呢，钟力士。” 听她这一番话，钟离白大概理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难怪船上的护卫都变成了干尸，堂堂皇子郡主出游，竟奈何不得三只小水鬼，原来背后有大妖作祟。 “之前在江中，皇子殿下体内确实有一火焰神鸟出现，想来应该是那血脉感应到主人处境危险，所以才主动飞出以求护主。” 他可不会说重明鸟是被自己的棒子生生敲出来的，殴打皇子，这还了得？ 陈木鱼秀眉微蹙，轻轻叹了口气，“重明鸟血脉提前苏醒，也不知对阿皓是件好事还是坏事……” 沉默片刻，她转身看向钟离白，道：“无论如何，你此番救人有功，我姐弟二人今晚便要离开赤乌县，你想要些什么赏赐，现在说吧。” 赏赐？ 钟离白大脑飞快转动，升官？发财？攀皇子郡主的大腿？还是…… 很快，这些念头又被他一一否决。 升官不现实，先不说他本就不打算在镇妖司久留，就算想升官，求眼前这位平国郡主大概率也是没用。 说到这里，就要提一下钟离白从原身记忆中得来的知识。 在他所生活的这片中原大地上，有三大千年王朝分足鼎立，共同瓜分中原沃土，分别是禹鼎王朝、大胤王朝和神武王朝。 这三大王朝传承悠久，不可撼动，除此之外，又有九方小国林立各方，以三大王朝为依附，艰难求生。 他脚下的这座岳麓国，便是那九方小国之一，也是神武王朝的藩属国。 镇妖司，并非岳麓国所属，而是由神武王朝创立，直接听命于神武王朝当朝太子，势力遍布神武王朝及其三大藩属国境内的庞大机构。 也可以说，镇妖司的作用不只是斩妖除魔、护佑太平，更是神武王朝安插在藩属国内的一颗颗钉子，用来确保自己对藩属国的绝对掌控。 在这种情况下，镇妖司内部的人员调动、职位升迁，是决不允许岳麓国朝廷干预的。 至于其余几个选项，也都被他以各种理由一一否决。 剩下的，就只有—— “郡主殿下，请赐在下练气之法！” 钟离白抱拳沉声道。 第九章 《青城吐纳术》 自古以来，山间精魅、大泽妖魔、幽冥鬼怪便是人类天敌，为了对抗这些以人血肉为食的异族，一代代有能之士不断探索，终于总结出各种自保之术。 经过数千年的演变，这些术法大多因条件过于苛刻，或是代价太大被人遗弃，时至今日，只有数种途径完整保留下来，其中之一便是练气。 气，充盈于天地，蕴养万物，通过特殊法门将其纳入体内，生出种种神异者，便是炼气士，又称修士。 传闻强大的修士翻手间便能呼风唤雨，引落雷霆，乘风御空，驱使神将，天上地下无处不可去得。 正是有一代代修士挺身而出，对抗妖魔，才有了如今的繁华盛世，百姓才能安居乐业。 只是，这些修士传承大多被地方豪族势力垄断，鲜少有流落民间者。 镇妖司内部倒是有修士传承，但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接触的，如钟离白这种底层力士，只可申请学几门世俗武技，真正的修士秘籍压根见都见不着。 便是他的顶头上司李贺，一身风雷劲也是源自家族传承，非通过镇妖司获得。 先前青皮古书吸收了重明鸟羽毛掉出的《熔金离火术》，描绘的威力让钟离白看了十分眼热，只是要修行此术，须有真气支撑，没有练气法门，他就算学了《熔金离火术》也使不出来。 眼下陈木鱼提出要给赏赐，钟离白自然立刻就想到了这一茬。 听完他的要求，陈木鱼面色未变，似乎早有预料。 “你倒是个机灵的，也罢，我这里有两本道书，一曰《青城吐纳术》，一曰《蠹鱼诀》。” 说着，她随手从怀中掏出两本书册。 “这本《青城吐纳术》，是我偶然结识的一位姐妹所赠，并非秘传，仅是一门吐纳灵气的口诀，能指引你踏入修行门槛。” “这本《蠹鱼诀》，则是皇宫中的一部典藏，较为完整，可一直修行到筑基境界，内中附有几门法术。” “你选哪一个？” 钟离白先往她左手看去，那本《青城吐纳术》只有薄薄几页，一看就没什么内容。 如陈木鱼所说，这本书仅是吐纳灵气的口诀，并不包含后续修炼法门。他只犹豫数息，便轻轻摇头，将目光投向另一本《蠹鱼诀》。 两本书都能使人迈入练气门槛，自然哪个能让人走得更远选哪个了。 就在他向《蠹鱼诀》伸出一只手，张口欲言之际，胸口忽然一热。 哗啦啦！ 只有钟离白能看到的青皮古书飞出，书页翻动，线条勾勒间，那本《青城吐纳术》跃然纸上。 “《青城吐纳术》，出自青城山，道书残册，不入流。消耗灵物可进行推演，最高可获得超品道书《太一妙玄青冥宝箓》。” 这……？！ 钟离白瞳孔一缩，伸出去的手顿时僵在空中。 陈木鱼见他突然神情大变，有些疑惑地问：“怎么了？” 脸上震惊之色仅显露了一瞬，钟离白便迅速平复心境，摇头道：“没什么，在下选择这本《青城吐纳术》。” 陈木鱼目含深意地凝视了他一眼，“你想好了？” “想好了。” 将《青城吐纳术》交到他手中，陈木鱼挥挥手，“去吧，希望你学了此术，能降妖除魔，造福赤乌县黎民百姓。” “谢过郡主殿下。” …… …… 离开县令府，回到镇妖司府衙，天色已经暗淡下来。 草草吃过晚饭，钟离白回到房间，便迫不及待掏出那本《青城吐纳术》。 此书只有寥寥数页，内容并不复杂，仅有几道口诀与一副周天运气路线，钟离白仔细翻阅数遍，便将内容牢记于心。 他盘膝坐定，双手叠放膝上，放空心神，默诵口诀，努力去捕捉那一丝空明中玄之又玄的“气”。 书中所言，这个过程乃是修行最基础的一步，谓之“感气”。 天赋佼佼者，三五日便能牵引第一缕灵气入体，从此一朝蜕凡，正式踏足修行界。 而天资一般者，有的需十日，有的数月，有的甚至数年都感应不到灵气存在，这种最好早日绝了修行念头，免得浪费光阴。 这一闭目，再次醒来时，窗外已是阳光明媚，日上竿头。 从床上跳下，钟离白活动活动筋骨，一夜未眠，非但不觉得疲惫，反而神采奕奕。 这让他不禁浮想联翩，莫非自己正是那天资过人之辈，才一个晚上就触摸到了练气门槛，所以精神焕发？ 沉吟片刻，钟离白掏出《熔金离火术》与《炽焰金刚手》两块石板，啪啪拍碎。 两道金光从石板中飞出，冲入他眉心消失不见。 钟离白脑袋微微一痛，有些肿胀感，随即脑海中便多了许多信息，《熔金离火术》、《炽焰金刚手》已然学会。 只是《熔金离火术》需有真气支撑才能施展，《炽焰金刚手》也还需些许步骤，才算正式练成。 将《青城吐纳术》贴身收好，这本书不能丢，他还指望着日后青皮古书将其补全，获得那本听起来就很牛叉的超品道书《太一妙玄青冥宝箓》。 离开房间，找到正在整理文书的林正。 “林兄，昨日匆忙，那枚阴丹兑换的东西——” 林正一拍脑袋，“钟兄弟你不说，我也正要去找你，怎样，考虑好要换什么了吗？” 钟离白满怀期待地问道：“不知骑校大人库房中，有没有灵物？” “灵物？” 林正咀嚼着这两个字，有些为难地摇摇头：“这个还真没有。不知你说的灵物是指哪种，若是那些传说中集天地灵气孕育而生、具备灵性的宝物，先不说库房中有没有，就算有，也不是你用一枚阴丹就能换的。” “咳咳，是我多想了。”钟离白有些尴尬地挠挠头，“那就换五十两白银。” 他本打算用阴丹换一门功法秘籍，经过水鬼一事，功法已经有了，欠缺的反倒成了银子。 《青城吐纳术》与《熔金离火术》还好，要练成《炽焰金刚手》，却是需要不少药材洗练躯体、辅助修炼。 第十章 重返白塘镇 不多时，钟离白怀揣一张五十两的银票，离开镇妖司，直奔城中药铺。 人参，当归，白芍，鹿茸，紫河车…… 当他拎着大包小包回到镇妖司时，五十两银子已经花了个七七八八。 将药材熬煮之后，服下药汤，他陡然双目圆睁，只觉一股热流从胸腹间窜起，顶得十分难受。 镇妖司后院有一练功场，放着一口大缸，里面盛满细砂石，用来供力士们习练铁砂掌之流外门功夫。 钟离白霸占了这口大缸，按照《炽焰金刚手》内劲运行路线，催动体内那股热流往双掌汇去。 “喝！” 吐气开声，狠狠一掌拍在砂石中。 以肉掌击砂石，说不痛是骗人的。 但为了学会《炽焰金刚手》，让自己在以后面对妖魔鬼怪时多一分自保之力，钟离白只能强迫自己忽视那股痛意，继续练习。 半个时辰之后，缸中砂石已被他的鲜血染红。 如此一练，便是一天过去。 夜里，钟离白用纱布缠着手掌，盘坐在床上修习《青城吐纳术》。 转眼三天过去。 第四日，钟离白忽地从床上睁开双眼，面露喜色。 就在刚才，他终于感知到了灵气的存在，成功牵引第一缕灵气进入体内。 这缕灵气甫一入体，便如三月春风拂面，让他舒爽地差点叫出来。 运行一个周天后，灵气沉入丹田。 钟离白心神激荡，狠狠攥紧拳头。 如此一来，他也算半个修行人了，《熔金离火术》终于有用武之地，《炽焰金刚手》经过这三日的习练也已初窥门径。 砰砰砰！ 有人扣门。 钟离白收起脸上激动之色，起身过去拉开门。 李贺负手站在门外，身上玄黑劲装破破烂烂，那袭血红大氅也不知所踪，满脸倦容，显然为了对付孟张氏并不轻松。 “走吧，跟我回白塘镇。” 钟离白急忙回房中取了白骨罂锤，跟上他的步伐，追问道：“大人，那女鬼已经拿下了？” 李贺面皮抽动，冷哼一声，“没有，不过她已被我和徐汇联手打成重伤，短时间内不会再兴风作浪，等骑校大人回来再彻底灭杀此獠。” “啊？” 钟离白一下顿住脚步。 两位司徒合力，居然也没能斩杀孟张氏，这女鬼生命力究竟有多顽强？ 他还记得青皮古书上关于孟张氏的记述，“若为负心人，逐之千里亦杀之”。 越强的厉鬼，执念越深，万一骑校大人还没回来，孟张氏就养好了伤，找他索命怎么办？ “大人，要不我还是在县城再待几天……” 李贺回头面无表情瞥了他一眼，“衙里力士不知被那女鬼杀得还剩几个，人手本就紧缺，我如今又有伤在身，需立即闭关疗伤，你不回去，白塘镇出了诡事谁来解决？” 钟离白张张嘴，我一个小小力士，大人你说这话是不是有些太看得起我了？ “无需多言，乖乖随我回去，从今日起，你就是白塘镇通判。” 镇妖司内部等级划分，力士往上，便是通判，相当于刑房捕头的职位。 李贺随口一句，便让他官升一级。 钟离白却高兴不起来，又无可奈何，只能苦着脸跟在他身后。 …… …… 白塘镇，位于赤乌县西南方，下辖十七个村落。 二人骑马抵达白塘镇时，已近黄昏。 一回到镇妖司府衙，立刻有一名样貌老实、留着寸头的汉子迎上来，哭天抢地道：“哎呦司徒大人，您可算回来了！黄四还以为再见不到您了，那口棺材……咦，小白，你也还活着？” 名为黄四的汉子眨眨眼睛，一把抓住钟离白的手，哽咽道：“九人啊！就回来两个，凶残，那女鬼太凶残了！” 李贺头疼地揉揉眉心，道：“既然黄四也还活着，以后你俩就都是通判。去，你俩现在首要任务就是给我招人，只要手脚健全、能拿动刀的，不管是谁，都给我招来！” 说完，他便径直去了后堂，留下钟离白两人面面相觑。 黄四掰指算了一下，咧嘴一笑：“升了通判，每个月又多一两银子，这可是好事！” 黄四家中有一卧病老母，每月光抓药就得耗费不少钱两，他也是个孝子，为了照顾母亲，至今都未婚娶，想来也是因此才能从孟张氏手下捡回一条性命。 钟离白摇摇头，转身向外走去。 “小白，你去哪儿？大人让我们去招人哩！” 钟离白头也不回地摆摆手：“明日再说！” 眼下，他还有更当紧的事要办。 钟家在白塘镇上有一处大宅子，钟离白的父亲是个布商，一家人生活也算富足。 回到钟府，上前扣响大门。不多时，一个老妈子过来开门，惊喜地叫道：“少爷回来了！” 钟家人正在吃晚饭，听到儿子回来，钟母眼泪汪汪地迎出来，攥着他的手喜极而泣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黄四前几天回到镇上，说你们遭了女鬼，生死未卜，可把娘亲给吓得。” 钟父在屋内冷哼道：“我看他死在外面正好！当初非不听劝，硬要入那镇妖司，看他这条命能撑几回！” “哎呦！老爷，你就少说两句吧。” 钟离白进到屋内，在桌前坐下，没有废话，直言道：“爹，娘，我想重续和周家的婚约。” 钟父本已端起碗筷，闻言重重往桌上一顿，喝道：“胡说什么！都已经过去多少年的事，你又发哪门子疯？” 钟母也诧异道：“白儿，怎么突然提起这个？咱们和周家已经断绝来往，你若想成家，娘给你另寻个好姑娘。” 钟离白无奈叹了口气，将押送任务与女鬼孟张氏的事情与他们讲了一遍。 没错，虽然李贺说了孟张氏身受重伤，短期不会再出现，钟离白仍不能放心。 事关性命安危，必须做好万全准备。 孟张氏不是专杀负心汉么？ 那他把和周家的婚约再补上不就行了。 到时即便孟张氏找来，他也可以理直气壮地告诉它，我现在不愧对任何人了，你不能杀我。 第十一章 再续婚约 夜幕降临，钟府内，一家人围坐桌前，愁云惨淡。 良久的压抑过后，钟母忍不住询问：“这女鬼，当真无人可治？” 钟离白摇头，“两位司徒联手也未能杀它，骑校大人又不在县城，如今赤乌县恐怕无人是其对手。” “两个司徒不够，就多找几个嘛。”钟父哼道。 “各镇司徒也都忙得紧，哪有那么容易聚齐。” 钟父皱眉半晌，忽然起身出门，没过多久又回来，将一张银票拍在他面前桌上。 “这里有三百两银子，你拿去打通关系，明天就退出镇妖司！”钟父语重心长道，“钟家如今就指望你传宗接代，镇妖司这么危险，你若哪天死了，叫你娘和我怎么办？” 钟母也跟着劝道：“听你爹的吧，咱家又不是穷得揭不开锅，何苦去干这亡命差事。” 钟离白欲言又止，将银票揣入怀中，“那婚约——？” 见他收了银票，钟父紧锁的眉头稍稍舒展开，很快又拧在一起，“唉，当初是我们愧对周家，现在想恢复婚约，谈何容易。” 钟离白起身道：“此事不劳爹娘操心，只要你们同意就行，具体如何，我自己去谈。” 他知道钟父钟母肯定拉不下脸去求周家，反倒是自己出面更加合适。 回到房中，数日不挨枕头，钟离白难得睡了个好觉。 第二天一早，他便起床，觉得空着手不好，便出门在街上买了些点心礼品，拎着去往周家。 周家原本也是经商世家，后来不知发生什么变故，吃了官司，牵连甚广，偌大一个周家就此衰败，卖了宅子，搬去一处泥巷生活。 来到泥巷，还没进去，便听到一阵恶言恶语飞出。 “说好的今天还钱，怎的又说没有？” “老太婆，莫不是消遣爷几个！” “没钱有没钱的办法，你家闺女长得不错，送去青楼想必能卖个好价钱。” “不卖？这可由不得你！” 钟离白心中一动，快步走进巷子，便见四五个泼皮围在周家门口，正动手拉扯一位妙龄女子。 这女子肤白如雪，黛眉弯弯，虽穿着一身粗布衣裳，却也难掩曼妙身材，此时紧咬银牙，怒视众泼皮，虽然泪花在眼眶里打转，却依然一声不吭，我见犹怜。 女子身后，还有一名老妇人神情焦急，伸手要将女子拽回院内，却被两名泼皮嬉笑着一左一右拦住，急得只能大声呼唤，希望能引来邻里路人，施以援手。 然而这泥巷本就地处偏僻，周围邻居也害怕惹祸上身，早就将大门紧闭，哪有人管她俩死活。 钟离白看到这副情景，哪能不知道自己机会来了。 他本来还有些发愁自己该怎么和周家开口，眼下几个泼皮一闹，正好帮他打破僵局。 “住手！” 义正言辞一声厉喝，钟离白大步走过去，吸引了几个泼皮的注意。 一个泼皮冲他瞪眼骂道：“哪来的愣头青，滚！” 呦呵，还骂人！ 钟离白飞起就是一脚将他踹翻在地。 “光天化日，当街行凶，简直目无王法！” 其余泼皮一看这小子还敢先动手，立马急眼了，二话不说一拥而上。 砰砰啪啪！ 几个市井流氓，哪里是自幼习武的钟离白的对手，三拳两脚便利落放倒。 一个泼皮躺在地上，捂着脸颊恨声道：“好小子！你知道咱是谁吗？惹了黑鲨帮，小心把命搭上！” 钟离白冷笑一声，他今天没穿那身镇妖司标志性的玄黑劲装，掏出腰牌一晃。 “睁开你的狗眼！威胁镇妖司？回去问问你们帮主是不是多长了个脑袋！” 几个泼皮一看到腰牌，嚣张气势登时一弱。 对普通百姓而言，镇妖司是比衙门捕快还要令人惧怕的组织，捕快只抓犯人，镇妖司对付的却是妖魔鬼怪。 “你等着！” 抛下一句色厉内荏的狠话，几个泼皮夺路而逃。 赶走了碍事的苍蝇，钟离白转身看向老妇人和女子。 继承了这具身体部分记忆，他认出老妇人正是周母，而那女子，便是与他指腹为婚的青梅竹马，周清菡。 周母显然也认出他是谁，脸上神情变幻了几下，搂着周清菡躬身道： “多谢阁下出手相救。” 周清菡一双美目亮晶晶的，还残留着些许泪花，直直盯着他看，目光中似有千言万语。 钟离白不忍与她目光对视，挪开视线，心中叹息一声。 傻女孩啊。 “周夫人不必客气，刚才那些人是怎么回事？” 周母勉强一笑，并不接话：“让阁下见笑了，改日必登门道谢。清菡，走，回家。” 周清菡不舍地被她推着往院内走，一步一回头。 都到门口了，怎么可能就这么回去。 钟离白硬着头皮跟在后面进了院子，目光一扫，小小的院子用土墙围着，只有两间低矮茅屋，足可见生活之贫寒。 见他也跟了进来，周母本就有些挂不住的面孔瞬间冷漠下来，不咸不淡道：“阁下还有事？” 周清菡拉了她一下，“娘亲！” 周母瞪了她一眼，恨铁不成钢道：“你啊！还惦记着人家，什么时候想过人家有没有把你当回事？提婚约的时候说得天花乱坠，你爹一入狱就巴不得立马划清界限，让你成了笑柄，就这你还不死心？你是傻啊还是痴啊？” 周清菡被她骂得又眼泪汪汪了，捏着衣角抿嘴不语。 钟离白摸摸鼻子，尴尬道：“咳……那什么，周夫人，我今天来是想和您商量件事。” 周母眉梢一挑，“哟，我们周家还有什么值得您专程跑一趟来说事的？” 钟离白张了张嘴，直觉得脸皮发烫，到口的说辞硬是卡在嗓子眼，就是吐不出来。 周母等待片刻，皱眉道：“没事的话，就不送您了。” 钟离白瞥了一眼正拿眼偷偷瞧他的周清菡，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道： “我此番来，是想和清菡重续婚约！” 喀嚓！ 仿佛有一道看不见的闪电劈下，周母和周清菡瞬间呆立当场。 周清菡一脸难以置信，捂住嘴下意识呢喃：“你……说什么……？” 周母脸上先是震惊，而后呆滞，又转为愤怒，最后阴沉着脸抬手指向门外。 “滚！！” 第十二章 黑鲨帮 钟离白还没来得及多说几句，便被暴怒的周母推搡着轰出门外。 院门在身后狠狠关上，他扭头望着低矮破旧的木门，抬手使劲抓抓头发，有种有力无处使的憋屈感。 说到底是钟家理亏，周母会有这种反应，也不奇怪。 周家兴旺的时候你们来联姻，周家一出事你们立马撕毁婚约、摘干撇净，现在又登门说想恢复婚约？ 天底下哪有这么做人做事的！ 钟离白也知道自己的要求很混蛋，但他实在逼不得已，性命攸关，容不得不低头。 正盘算着该怎么才能说服周母，巷子口忽然传来一阵凌乱脚步声。 七八个泼皮气势汹汹地冲进来，为首的是一个花白头发、脸上有道刀疤的中年人，敞着怀，露出胸口一道猛虎纹身。 中年人目光阴鸷，阴恻恻道：“听说有人打伤我黑鲨帮兄弟，还大言不惭要砍了我刘某人的脑袋，刘某倒要看看，是什么英雄好汉，这么硬的口气？” 钟离白心头一动，脑海中浮现出关于此人的些许记忆。 他这原身自幼习武，拜过几位江湖师父，曾听师父们说过，白塘镇方圆百里真正的功夫好手只有寥寥数位，其中恶名最凶的，当数镇上一霸——刘四爷。 刘四爷原名叫什么，知晓的人已经不多，此人原是外地一逃犯，据说和他交手的，下场非死即残，十分凶险。 “你就是白虎拳刘四爷？” 中年人在他身前五步处停下，双目微微眯起，“哦？听说过我？” “周家欠你们多少钱？” 刘四爷冷笑道：“怎么，你要替周家出？借银四十两，利息抹去零头一百三十七两，加上我几位兄弟的医药费，总共二百两银子，拿钱走人。” 钟离白睁大眼睛，“四十两滚成二百两，你抢啊？” “废话少说，给还是不给？” 钟离白伸出五个手指头，想了想，又收回一个。 “就四十两，借多少还多少。” “哈哈哈哈！”刘四爷笑得弯下腰，猛然抬头，双目凶光闪动，“给我把那周家闺女抓走，卖去青楼！” 一众泼皮叫嚷着往周家院门冲去。 钟离白一脚踹翻从他身旁经过的倒霉蛋，心中猛地一紧，感觉自己仿佛被什么凶猛野兽盯住。 “刘某人很久不出手，看来这镇上已经忘了白虎拳的威名。” 刘四爷狞笑着大步踏来，双手呈虎爪之势，一下便探向他的咽喉。 钟离白不闪不避，一拳递出。 蹬蹬蹬！ 两人各自后退数步。 刘四爷重重一脚踏下，稳住身形，再望向钟离白的目光已多了几分惊讶。 “好小子，年纪轻轻，拳脚功夫倒是不赖。” 钟离白瞥了一眼身后，泼皮们已经冲到周家门口，低矮木门用不了几下就要被他们挤破。 “住手！” 一道惊呼忽然从巷子口传来。 一个挽着裤脚、扛着锄头的青年飞奔过来，拉住撞门的一个泼皮甩向一旁，红着眼吼道：“你们想做什么？” “周朗！你家五个月前借的银子该还了！” “还不起银子，就把你妹妹卖去青楼抵债！” 眼看他们又要砸门，青年急得一把抓起锄头，一个横扫，将众泼皮吓得匆忙后退。 “我看今天谁敢动我妹妹！” 泼皮们面面相觑。 “打！” “砸了他家！” 青年手持一把锄头胡乱挥舞，和众泼皮顷刻间扭打成一团。 吱呀。 院门打开，周清菡举着一支木棍，目光坚毅地冲出来，“你们这些无赖，离我们家远一点！” 眼看周清菡竟主动露面，还动上了手，钟离白微微皱眉，害怕她出什么意外。 “和刘某交手还敢分心？” 刘四爷猛地踩在旁边墙上借力跃起，一个猛虎下山朝他头顶劈下。 钟离白闪身避开，刘四爷立刻贴身缠上，双手时而成爪，时而握拳，虎虎生风，专朝胸前、肋下、脖颈、太阳穴等位置下手。 噼噼啪啪！ 两人顷刻间交手十余次，谁都没占到便宜。 刘四爷表面不动声色，心中实则大为震撼。 他一双白虎拳下，不知折了多少英雄好手，今天居然与一个愣头小子打得旗鼓相当，这说出去谁敢信？ 换作往常，若有人敢这么与他对拳硬接，对方一双手早就皮开肉绽，哪像这小子，非但没事，反而震得他自己虎爪隐隐作痛。 收起轻视之心，刘四爷深吸一口气，浑身肌肉鼓起，裸露在外的胸膛瞬间变得赤红，大滴汗珠渗出，胸前那只猛虎纹身仿佛活了过来，隐隐散发出丝丝红色气息。 “吼！” 一声虎啸龙吟般的吼声从刘四爷口中发出，他的身影瞬间从原地消失。 钟离白瞳孔骤缩，一股危险感笼罩心头，他下意识右脚后撤一步，抬头向上看去。 一道浑身散发凶悍气息的身影遮挡住了日光，举起拳头狠狠砸下！ 钟离白仿佛看到一只猛虎朝自己扑来，他凛然不惧，一拳迎上。 砰！ 一道肉眼可见的气劲炸开。 钟离白踉跄着后退，捂着右肩，手臂无力地垂下，嘴角沁出一丝鲜血。 另一边，刘四爷的情况比他更惨，蹬蹬蹬退出七八步，跌坐在地上，表情十分痛苦。 “我的手啊！！” 刘四爷捧着右手腕，额头渗出豆大汗珠。 他的右手手背通红一片，仿佛刚才那一拳打在了烙铁上，皮肤都有烤焦的迹象，手掌颤抖不已。 正与周家兄妹撕扯的泼皮们被这声惨叫惊动，扭头不可思议地望着这一幕。 “四爷……败了？” “这不可能！” “四爷怎么会输给一个愣头青？” 在两名泼皮的搀扶下，刘四爷咬牙站起来，死死盯着钟离白。 “你练的什么功法？” 钟离白缓缓活动酸软发麻的右臂，淡然道：“炽焰金刚手，刘四爷，还要继续打么？” 刘四爷阴着脸推开手下，咬牙道： “好小子，刘某纵横半生，没想到阴沟里栽了跟头！你想保住周家也可以，我黑鲨帮近日发生一件诡事，你若能解决此事，周家的账一笔勾销！” 第十三章 六具尸体 “诡事？说来听听。” 刘四爷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跟我来。” 钟离白沉默了一下，刚要跟他走，胳膊突然被人拽住。 他一扭头，正好对上周清菡一双清澈美目，担忧之情溢于言表。 “不要去，说不定是圈套……” 刘四爷冷哼道：“我刘四爷是要脸面的人，何况连我都输给他，黑鲨帮还有谁能给他下套？” 钟离白抬手在她手背上拍了拍，轻声道：“放心。” 一旁，周朗忽然道：“我跟你一起去！” “你不能去！给我回来！”院门内忽然响起周母的呵斥，“妖魔诡事，你跟着掺和什么？” 周朗梗着脖子道：“他是为了帮我们才牵扯进来的，我若不管，岂不是没有良心？” 说着，周朗扔了锄头，走过来按住周清菡肩膀，“你先回家照顾娘亲，我和钟兄弟去去就来。” 周清菡看看他，又看看钟离白，贝齿轻咬红唇，低声道：“一定要小心。” 钟离白回以一笑，而后和周朗交换个眼神，二人跟在黑鲨帮后面，离开泥巷。 来到黑鲨帮帮会地点，刘四爷遣散众泼皮，带着二人往大堂走去。 推开门，大堂内一个人都没有，只停放着六口棺材。 开门的瞬间，一阵阴风刮过，周朗浑身一颤，起了鸡皮疙瘩。 合上门，光线登时阴暗下来，温度也比外面太阳底下低了不少，更添诡异氛围。 刘四爷走过去用力推开一口棺材盖，沉声道：“请看。” 两人走过去低头一瞧，周朗只看了一眼，便挪开视线，捂着嘴差点呕吐。 钟离白心中微惊，棺材内，躺着一具死相极为凄惨的尸体。 这尸体一身皮肤不翼而飞，殷红的血肉组织暴露在空气中，煞是骇人，嘴唇、眼皮也都没了，露出一口白齿，瞪着硕大的眼珠子直勾勾盯着房顶。 他只盯着看了数眼便走开，推开另一具棺材盖。 这具棺材内，同样盛放着一具尸体，死状却不同。 此人是个干瘦汉子，身上被无数银针炸成了刺猬，嘴巴张开，可以看到舌头、口腔内也都被银针刺穿，凝固在脸上的表情无比痛苦，五官皱成一团。 第三口棺材，尸体干枯，表情惊恐至极，死不瞑目，双手手腕各有一道豁口，皮肤皱皱巴巴塌陷下去，似乎体内血液被放干净。 第四口，尸体腹部鼓胀破裂，腥臭气味直冲鼻孔，嘴巴喉咙里塞满污泥干草。 第五口，尸体焦黑如被炭烤，四肢蜷缩如鸡爪。 第六口，尸体浮肿，显然是溺毙，泡得都不成人样了。 一口气看完六具尸体，钟离白走到一旁，用力揉捏眉心，好半天才将那些惨状从脑海中压下，寒声问：“这是怎么回事？死了这么多人，为什么不报官，为什么不通知镇妖司？” 刘四爷将棺盖一一推回原位，苦笑一声，道：“这事，见不得官府。” 钟离白直直盯着他，静待解释。 “我黑鲨帮帮众五十余人，要想养活这些兄弟和他们家人，又要打点官府、买通关系，你以为只靠放高利贷、收保护费就够了？” “为了生计，我们偶尔也会做些犯法的买卖，具体如何，我就不一一说了。” “半个月前，有一黑纱蒙面、戴斗笠的神秘人找上我们，说想搜寻一双阴年阴月阴日阴时生的童男童女，这活儿虽然麻烦了些，但并不如何困难，我们便答应了。” 周朗怒目相视，骂道：“你们居然还干倒卖孩童的买卖？呸！丧尽天良！” 钟离白亦深深皱起眉头。 刘四爷恍若未闻，继续道：“买卖很快做成了，但我们怎么也没想到，就是这桩看起来没什么风险的买卖，给黑鲨帮惹来了大祸！” “六日前的凌晨，我一个手下起床出门，突然发现后院树上吊着一个人，头下脚上，双手耷拉着，地上积了一大滩血。” “他立刻叫人把尸体放下来，认出死的正是帮里一个兄弟，手腕被割开，是眼睁睁看着自己流血流死的。” “我们刚开始以为这是哪个仇家做的，后来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对劲。” 钟离白开口道：“地上的血迹，说明他死亡的地点就在那棵树下，此人死前必奋力挣扎呼救，你的手下却毫无察觉，莫非他被人堵住了嘴？” 刘四爷神情凝重地摇头：“没有，我们把他放下来时，没有任何东西堵住嘴巴。更何况，就算不能出声呼救，他挣扎起来，树枝树叶摇晃发出声响，我们也不可能一点都听不到。” “而且怪的是，他死的那个晚上，大家都睡得特别香。为了防止有人摸进来寻仇，我们每天晚上都有人轮值看守院子，那天晚上看守的人却莫名睡着了。” 钟离白问道：“后来呢？” “大伙当时虽然觉得奇怪，但也并未多想，只是打听最近有什么可疑人物来到镇上，想找出凶手。” “然而，线索没找到，当天晚上，又有人死了。” “依然是早晨起床才发现尸体，尸体跪在后院，一身皮都被扒了去，血肉模糊，比头天死的那个还惨。” “这次，大家伙都感觉到不对劲了。” “收拾了尸体，我们召集所有兄弟，备好武器，到了晚上一齐守在院子里，就等着看那杀人凶手还会不会再出现。” “但是邪门的事情发生了！” 说到这里，刘四爷脸上情不自禁露出惊恐的表情。 “本来前半夜大家都很精神，埋伏在各处，都不出声，凶手也一直未出现。” “后来不知怎的，所有人无一例外，竟都渐渐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大家发现自己莫名其妙睡在大堂地板上，手里还攥着武器，清点人数，又少了一个！” “这次死的，是被几百上千根银针生生扎死的。” “依然没人听到动静，仿佛喝了蒙汗药一般，大家伙对头天晚上发生的事毫无印象。” “而且我们也渐渐发现一件事——死的几个人，都参与过买卖那两个童男童女的事！” 钟离白沉声道：“看来你们是惹到不该惹的东西，被鬼找上门来报仇了。” 第十四章 周朗加入 刘四爷叹息一声，道：“谁说不是，就因为这个，黑鲨帮现在已经名存实亡，人跑得只剩下外面几位兄弟，商量着把周家欠的银子要回来，分了钱各奔东西。” 钟离白冷笑道：“他们能跑，你这位黑鲨帮帮主，作为买卖童男童女的指使者却跑不了，对吧？” 刘四爷面色颓废，也不辩解，只愣愣地盯着那六口棺材出神。 钟离白思索片刻，道：“既然那鬼每晚都要杀人，我们就守株待兔。单凭我一人之力恐有闪失，我这便去请李大人过来。” 刘四爷神色一变，“不可……” 钟离白舌绽春雷，厉声喝道：“刘四爷！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隐瞒事态？莫非你也想如棺中这几人，被那恶鬼扒皮、烤焦惨死？！” “我……”刘四爷张口欲言，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内心混乱如麻。 钟离白冷哼一声，推门而出。 刘四爷就算能逃过恶鬼报复，捡回一条性命，也难逃接下来的官府审判、牢狱之灾，算是完了。 其人作恶多端，不值得同情。 但那杀人恶鬼，却不能置之不管，得趁其还没成长起来，尽早铲除。 离开黑鲨帮，钟离白扭头对周朗道：“周大哥，你先回去吧，别让清菡和周姨担心。” 周朗感慨地道：“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再听到你叫我周大哥。” 钟离白尴尬地道：“咳咳，之前是我们家做得不对……” “对了，你今天去我家那边是有什么事？若不是你恰好在，今天的事真不知会如何收场。”周朗说着说着，神情就黯然下去。 “嗯……我是去和周姨商量恢复婚约的。” “什么？！” 周朗大吃一惊，睁大眼睛看着他，良久，才叹道：“我就知道，你心里还是有清菡的，你们俩从小相熟，哪能说断就断。好，不亏清菡还一直挂念着你，你可知，去年我娘想将她嫁出去，她怎么都不同意，就差以死相逼了。” 钟离白汗颜地挠挠头，没有解释自己想恢复婚约的真正缘由。 见过周清菡之后，他忽然觉得，就算没有孟张氏的威胁，和周清菡成亲也未尝不可。 美人，尤其是一个痴情美人，谁能拒绝得了？ “那你和我娘说了之后，她什么反应？”周朗好奇地问。 钟离白无奈道：“她让我滚。” “哈哈哈哈！” 周朗捧腹大笑，拍拍他的肩膀，“也是，我们家就我娘对当初的事怨念最深，只要你能说服她，婚约的事就十拿九稳了。” “还得周大哥多帮我说说好话。”钟离白打蛇随棍上，趁机道。 周朗点点头，“没问题，只要你答应介绍我进镇妖司。” “没问题……”钟离白话说到一半，忽然愣住，“等等，你要进镇妖司？” 周朗点点头，忽然道：“既然你已经去过我家，想必对我们现在的生活状况也有所了解。自从我爹入狱，我们变卖所有资产保住他一命，家中就不剩什么积蓄了。” “我娘从以前就身子骨弱，前段时间感染风寒，更是连汤药费都拿不出，也正是因此借了黑鲨帮的高利贷，才有今日纠纷。” 周朗低头看着自己双手，“经过这段时间，我算看明白了，靠种那几亩田，想让我娘晚年过上好日子，无异痴人说梦。我还年轻，不如进入镇妖司拼一把，说不定还能搏个富贵。” 钟离白劝道：“就算这样，你也不用进镇妖司啊，进衙门做个捕快也比加入镇妖司好得多，薪俸虽然少点，胜在安全。进了镇妖司，和各种妖魔鬼怪打交道，指不定哪天就命丧黄泉。” 周朗摇摇头，“你不知晓内情，我爹出了那档子事后，我们家就断绝了经商做官的可能。镇妖司不归岳麓国朝廷管，眼下已是我唯一的出路。” 钟离白一阵无言，只能道：“周姨同意你进镇妖司？” “这个想法我也是刚刚才有，还没来得及和她说，不过就算说了估计她也不会同意。” “那你还要我帮你？” 周朗咧嘴一笑，“所以这不是要先斩后奏么，等我拿到镇妖司腰牌，她就算不同意又能怎样？你当年不也是这么对付你爹娘的。而且我进了镇妖司对你也有好处，我娘担忧我的安危，势必托你照料我，到时还愁她不同意你和清菡的婚事？” 钟离白目瞪口呆，好家伙，这人直接就把自己妹妹卖了，真是个好大舅哥！ “你可考虑清楚了？” 周朗肃然点头。 钟离白道：“成，现在镇妖司正是用人之际，我这就带你回去登记名册。” …… …… 来到镇妖司，钟离白先领周朗去登记名册，领取腰刀、腰牌和官服。 安排妥当后，他让周朗在前厅等着，自己去后面寻找李贺。 咚咚咚。 扣响房门，李贺的声音传出： “何事？” “大人，黑鲨帮近日连死六人，疑有鬼物作祟，属下恐怕不是那鬼物对手，特来请大人前往坐镇。” 房中寂静片刻，李贺闷哼道：“我现在疗伤正到紧要关头，无法走开。你先去探探情况，若真对付不了，就先撤回来，等我闭关结束再去处理。” 好嘛，强援指望不上了，看来今晚还得靠自己。 回到前厅，周朗见只有他一人出来，张望道：“李大人呢？” “有事离不开。”钟离白叹了口气，道，“这样，周大哥你先回去，今晚我一个人去黑鲨帮守着。李大人不在，你跟着我反而会束手束脚。” “这……好吧，那我回去帮你劝劝我娘，再好好研究一下这本《绝风刀》，争取早日帮上你的忙。”周朗扬了扬手中的书册道。 《绝风刀》是镇妖司免费提供给底层力士们的武功秘籍之一，比市井间流传的三脚猫功夫稍强一些，而且能淬炼血气、凝练精神，让人增加几分对鬼物阴气侵蚀的抵抗力。 两人就此分别，钟离白提刀前往黑鲨帮。 见他只身一人回来，刘四爷问道：“你家李大人呢？” 钟离白扭扭脖子，啪地将腰刀拍在桌上，拉过一张凳子坐下。 “区区小鬼，有我一个就够了。” 第十五章 小鬼现身 时间很快过去，红日西斜，黄昏降临。 几个黑鲨帮帮众早已溜得没影，偌大一个黑鲨帮驻地，只剩钟离白和刘四爷两人。 如果可能，刘四爷也想跑，然而棺材里横陈的那六具尸体明白无误地传达出一个信息：别跑了，跑也没用。 就算逃到镇外，晚上也还是会被杀掉，尸体出现在后院。 所以刘四爷只能坐立不安地等待夜幕降临，把希望寄托在钟离白身上。 随着天色逐渐入夜，钟离白心中也有些忐忑，拔出藏在背后衣领内的白骨罂锤，和腰刀交叉叠放在一起。 又过了不知多久，直到些许困意上涌，他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呼—— 一阵阴风吹过，凉飕飕的，烛光摇曳，人影晃动，一下就精神了。 刘四爷忽然站起身，朝门口走去。 钟离白噌地抓住白骨罂锤，挺直身子问道：“你干什么！” 刘四爷回头瞥了他一眼，木然道：“茶喝多了，撒尿。” 钟离白松了口气，摆手示意他快去快回。 大堂内重新安静下来，钟离白拍拍脸颊，驱散倦意。 一阵细微声响忽然引起他的注意—— 咯吱吱，咯吱吱。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挠木板。 他一个激灵，瞬间跳起来，右手握锤，左手反持腰刀，锵地抽刀出鞘，目光如电射向那几口棺材。 咯吱吱。 确实有什么东西在抓挠木板，钟离白百分百肯定声音是从六口棺材那边传来的。 他小心移动脚步，轻轻靠近过去，侧耳细听。 不是第一口棺材。 也不是第二口。 声音逐渐变得清晰，就在他偏着头往第三口棺材中听去时，一只干枯爪子忽然洞穿木板，朝他咽喉抓来！ “什么鬼！” 钟离白早有防备，抡起手臂就是一刀，喀嚓削掉三个指头。 砰！ 棺材盖猛地被顶飞出去，那具浑身血液被放干的尸体竟跳了出来，张嘴就要咬他。 钟离白一脚蹬在尸体胸口，将其踹飞出去，自己也被震得后退数步。 这尸体力量奇大，比之前遇到的被水鬼操纵的干尸要强不少。 只不过，尸体飞出去后，撞翻另一口棺材滚落地上，便没有再动弹一下，仿佛方才那一幕只是幻觉。 钟离白提起十二分戒备，小心地走过去，用刀尖戳了戳。 没反应。 诈尸？ 就在他稍稍放松警惕之际，旁边被撞翻的那具棺材中，一道黑影忽然冲出！ “就知道你要来这一手！” 钟离白大喝一声，旋身避开，一锤抡中黑影脑袋。 扑通！ 腹部胀得滚圆的尸体撞在房柱上，一道虚幻的鬼影从尸体中飞出，冲他发出尖声咆哮。 “吱——！！” 钟离白眯起双眼，这小鬼双目猩红，体表黑气缭绕，头大身子小，外表和给他送来白骨罂锤的那只尸变溺婴颇有几分相似，穿着一件红肚兜，满脸凶相。 果然，被刘四爷卖给神秘人的童男化成厉鬼，来找黑鲨帮复仇了。 另一个童女呢？ 等等…… 钟离白猛然回过神，扭头看向门口方向。 刘四爷！ 他脚下发力，身形如离弦之箭猛地窜出，扔掉腰刀，挥捶朝小鬼砸去。 既然确定作祟的是鬼物，腰刀能起到的作用就微乎其微了。 吃我一锤！ 小鬼似乎感应到白骨罂锤能对它造成威胁，嗖地飞上房顶，冲钟离白龇牙嘶吼一声，咻地钻进那具胀死的尸体中。 大肚便便的尸体晃晃悠悠爬起来，伸出双手扑向钟离白。 他冷笑一声，附身？ 一锤当头砸下！ 小鬼砰地被击飞出来，在空中翻了几个跟头。 它看了一眼钟离白手里的白骨罂锤，目光中露出几分惧意，忽然扭头穿透墙壁，消失不见。 “哪里跑！” 钟离白一脚踹开房门，追到院外，一眼就看到刘四爷摇摇晃晃的身影，正把自己的左手摊在石桌上，右手高高举起一把菜刀。 喀嚓！ 血光四溅，四根手指应声飞起。 钟离白下意识收回视线，艹，看着就疼！ 刘四爷现在状态明显不对，一双眼球使劲往上翻，露出惨白的眼白，表情迷茫，哪怕亲手斩下自己四根手指，眉毛也不带皱一下的。 那只逃出大堂的小鬼就飘在刘四爷头顶，伸出小手指着钟离白凄厉地嘶吼一声。 “刘四爷”木着脸转头朝他望来。 “坏……人……死！！” “刘四爷”生硬地吐出几个音节，忽然举着菜刀就杀了过来。 或许是因为刘四爷还没死的缘故，他被附身后动作明显比之前那几具尸体灵活地多，刀光如雪，上下翻飞，逼得钟离白连连后退。 不过，操控刘四爷的到底只是一只懵懂小鬼，生前不过是个孩童，动起手来毫无章法，一通乱挥乱砍，很容易便被钟离白抓住漏洞，一脚踹在胸口，将其踢得一个踉跄。 “给我出来！” 钟离白抓住时机，一锤夯在“刘四爷”脑门上，将一个虚幻的影子击出。 “嘶！！” 飞出来的，果然是个扎两个羊角辫的小女鬼。 钟离白握紧白骨罂锤，心中暗暗告诫自己，不管这两个小鬼生前多可怜，如今都已化作害人的鬼物，容不得对它们心软。 他大步上前，捶捶相扣，逼得两个小鬼在空中仓惶逃窜。 一不小心挨了他一锤，后出现的小女鬼立即发出惨叫，身影瞬间虚幻了不少。 似乎认识到眼前这个手拿白骨棒槌的家伙不好惹，两个小鬼忽然舍弃了还未复仇完成的刘四爷，齐齐向院外飞去。 “往哪逃！” 钟离白急忙追上。 两只小鬼出了黑鲨帮，径直往镇南逃去。 钟离白埋头猛追，一路追出镇外两里地，累得气喘吁吁，几乎快把两条腿跑断，那两个小鬼忽然消失了。 他目光一凝，一边支着膝盖大口喘气，一边往路边一座废弃的荒宅望去。 深更半夜，一阵风卷走天上乌云，淡淡月光洒落，将荒宅在地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咯咯咯——” 仿佛牙齿打架发出的声响传来，在夜色中幽幽飘散，有些瘆人。 钟离白直起腰，握紧白骨罂锤。 三道影子动作僵硬地从荒宅黑洞洞的大门中蹦出。 第十六章 熔金离火术显威 月色下，三个浑身绿毛飘飘、仿佛挂了一身海草的怪物静悄悄排成一排。 钟离白惊叫道：“什么东西？” 哗啦啦。 青皮古书飞出，将怪物的形象拓印在书页中，很快给出答案。 “毛僵，铜皮铁骨，力大无穷，指甲、牙齿有剧毒，可喷吐尸气。体内蕴有尸毒丹，常为炼药师所喜。” 钟离白心中暗惊，从描述上就能看出，这毛僵比先前小鬼操纵的尸体可要难对付多了。 白骨罂锤对鬼物的攻击加持，对它们恐怕无效。 他可不相信三只毛僵是那两个小鬼弄出来的，假如没有猜错，毛僵背后的荒宅中，必定潜藏着买走童男童女、令其化为恶鬼的神秘人。 缓缓攥紧白骨罂锤，钟离白猛地冲上去。 “嗬——” 三只毛僵忽然张口，喷出一团惨绿雾气，腥臭扑鼻，聚而不散。 钟离白捂住口鼻，脚步一变，试图绕过毒雾以及三只毛僵，直奔荒宅内而去。 嗖！ 一道黑影朝他扑来，钟离白力灌手臂，一锤砸下。 当！ 黑夜中竟有火花闪现，毛僵和钟离白各自倒退。 甩甩有些酸麻的手臂，钟离白面色凝重，青皮古书那一句“铜皮铁骨，力大无穷”还真不是说着玩的。 幸好白骨罂锤材质特殊，比钢铁还要坚硬，不然就刚才那一下，非得折断。 嗖嗖！ 其余两只毛僵又扑至，钟离白且战且逃。 以一敌三，情况对他很不利。 无意间，钟离白挥动白骨罂锤挡下一只毛僵的攻击，左手运起炽焰金刚手，砰地砸在另一只毛僵胸膛。 蹬蹬蹬！ 那只毛僵仿佛遇上可怕事物，尖声怪叫着暴退。 钟离白定睛一看，毛僵胸口绿毛被他的炽焰金刚手烫光了一块，露出下面破破烂烂的衣物及皮肤，焦黑一片。 他先是一惊，继而大喜过望。 这种怪物原来怕火！ 抽身推开数步，钟离白深吸一口气，运转熔金离火术法门，调动这几天好不容易在体内攒下的一口真气，用力喷出。 呼！！ 一道明晃晃烈火从他口中飞出，将逼上来的毛僵吞没。 “吱吱吱——！” 被火焰焚烧的毛僵发出凄厉惨叫，转身就跑。 没逃出几步，它就轰然倒下，一身绿毛烧了个干干净净，皮肉骨骼也很快化作焦炭，摔碎成数截。 钟离白目瞪口呆，熔金离火，竟恐怖如斯！ 剩下两只毛僵一看同伴被活活烧死，绿豆般的眼睛中露出惊恐之色，彼此对视一眼，竟毫不犹豫地扭头就跑。 钟离白怔了一下，两只毛僵各往不同方向逃去，他正犹豫该先追哪只，忽然听到一声咒骂自荒宅中响起： “没用的废物！气煞我也！” 声音听起来颇为稚嫩，似乎年龄不大。 钟离白一下放弃了追赶毛僵的想法，抓住正主才是最迫切的！ 他担心荒宅中藏有埋伏，一边冲过去，一边大喝一声：“镇妖司办案！速速就擒！” 不等冲到门口，月色下，一团翻涌的乌云忽然从荒宅中飞出，往东南方向投去，去势极快。 钟离白发足狂奔，追出去一段距离，眼睁睁看着那乌云消失在夜色中，只好停下，恨恨地一跺脚。 让幕后主使跑了！ 只是他心中除了懊恼之外，也隐隐有些庆幸。 这藏头露尾之人，竟能“腾云驾雾”，显然是有什么法术手段，很有可能是真正的修行中人。 倘若他不跑，留下来和自己交战，钟离白自忖还真不一定打得过对方。 被这么一耽搁，罪魁祸首没捉到，两只毛僵也跑了个没影儿。 钟离白想了想，转身往荒宅中摸去，想看看有没有留下什么线索，能追查到幕后主使的身份。 宅子荒废已久，门墙坍圮，杂草丛生，只有一座正堂保存得还算完好。 钟离白推门入内，目光一扫。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座石头砌成的祭坛，直径约一丈，表面镌刻着一道道神秘纹路，一看就是逃走那人留下的东西，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 祭坛不远处，堆放着许多空酒罐、油纸、碎骨头、吃了一半丢弃的包子等物，还有一卷铺在地上的被褥。 神秘人显然在这待了相当久一段时间。 钟离白走过去看了两眼，忽然注意到一样事物。 他俯身将其捡起，是个串在竹签子上的黄色透明小人。 ……糖人儿？ 钟离白脸色有些古怪，联想到之前听到的那声稚气未脱的喝骂，不禁猜测，难道这个买走童男童女的神秘人，竟也是一个小孩？ 他很快摇摇头，幕后主使未必只有一人，说不定是个大人带着一个孩童呢。 如果神秘人真是个孩子，黑鲨帮和他做交易时不会注意不到。 扔掉糖人儿，钟离白转身来到那座祭坛跟前，低头细细打量。 祭坛上刻着几个古怪篆字，他默默将其记下，打算回去查查来历。 除此之外，似乎就没其它可疑的地方了。 就在他打算离开时，胸口忽然一热。 哗啦啦。 青皮古书飞出。 钟离白心中一惊，急忙举起白骨罂锤，警惕地望向周围。 难道还有什么怪物藏在暗处？ 让他意外的是，这一次，青皮古书却是对准了那座祭坛。 线条勾勒，一面通体鲜红、表面绣有狰狞鬼头的三角小旗跃然纸上。 “小鬼祭阴旗，低阶法器，以八字全阴童男童女之魂祭炼而成，炼制时需使童男童女承受七日折磨之苦，由此化为小鬼封入旗中。施展时可唤出二小鬼，祭拜幽冥、开启阴门，连通九幽地府。以生灵愿力洗练，可祛除怨气，助旗中小鬼投胎转世。” 钟离白大吃一惊，这祭坛下面原来还另有隐秘，藏着一件法器！ 二话不说，搬来一块石头就砸。 炽焰金刚手虽然能“开碑裂石”，但他现在还远远没练到那个地步。 费了好一番功夫，终于将祭坛砸开，钟离白从裂缝中伸手探进去，摸出一面巴掌大的小旗。 小旗表面乌光流转，隐隐有鬼脸浮现，稍一展动，便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呜咽声，卷起阵阵阴风，一看就是邪门歪道之物。 第十七章 城隍显灵 钟离白还是第一次接触法器，拿在手中把玩片刻，惋惜地叹了口气。 镇妖司虽然不排斥左道旁门，但这小鬼祭阴旗炼制起来过于狠毒，就算无人责备，他也不敢拿来使用。 难怪两个小鬼的报复手段如此惨烈，他们可能是将自己承受过的痛苦，都原封不动返还给了黑鲨帮。 想起青皮古书中最后那句话，钟离白陷入沉思。 生灵愿力？ 提起这个名词，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道观、佛寺、神庙。 这些地方供奉香火，常年有人祭拜，若说哪里能寻到生灵愿力，大概就是此类地方了。 收起小鬼祭阴旗，最后检查一遍，确定自己没有遗漏什么，钟离白离开荒宅，径直往镇上城隍庙行去。 …… …… 此时正是午夜，城隍庙中空无一人，只有几尊神像静静伫立。 踏足其中，钟离白掏出小鬼祭阴旗，青皮古书哗啦啦飞出，从书页中射出一道光芒，打在神像上。 下一刻，变化发生。 死寂的城隍庙中忽然卷起一股清风，一道道肉眼可见的土黄色气息从神像中剥离出来，往小鬼祭阴旗上灌去。 钟离白松手，小鬼祭阴旗非但不坠地，还稳稳升上了半空，在生灵愿力的冲刷下飒飒招展。 渐渐的，两个小鬼被愿力从旗子中逼出，发出刺耳的哭喊，大量黑气从他们体内逸散，被愿力消磨殆尽。 钟离白皱眉捂住耳朵，退到庙门口才稍微好受些。 也幸亏是大半夜，要是白天，这动静得吓坏不少人。 洗练的过程足足持续了二三十息，源源不断飞出的愿力才渐渐停下。 啪嗒。 小鬼祭阴旗掉在地上，青皮古书飞回钟离白面前，上面的图案和文字已经改变： “落魄招魂幡，低阶法器，由小鬼祭阴旗经城隍庙愿力洗练而成。摇动此幡，可惑人心魄，拘囚鬼物于幡中以供驱使。” 原本鲜红的旗子变得不那么刺眼，并且多了几道金边纹路，显得正派不少。 钟离白心中惊喜，他本以为小鬼消失后，这杆法器就废了，谁想到青皮古书居然将之重新祭炼一番，改头换面，成了别的法器。 当真是意外收获。 收回青皮古书，抬头望去，两个小鬼已经气息大变。 原本双目猩红、面相凶恶的他们，此时宛如瓷娃娃般，肌肤白嫩，大眼睛炯炯有神，穿着红肚兜，非但再无丝毫鬼气，简直如在世灵童一般，叫人看了就想抱住。 就在钟离白惊叹之际，眼前忽然光华一闪，一道伟岸身影从神像中一步迈出，跨入庙中。 这道身影比常人高出半截，身穿藏青官服，头戴乌纱帽，不怒自威，双手负在身后，淡淡瞥了一眼钟离白，后者立刻僵在原地，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 城隍显灵了！ 钟离白脑海里一个霹雳，心脏怦怦狂跳。 他努力想看清城隍爷的表情，却发现自己怎么都看不见对方的脸。 并不是城隍爷背过身去，而是他看见了，却无法记住。 一直在看，一直在遗忘。 惨了。 自己刚刚才偷了人家的愿力，这岂不是被抓住现形？ 钟离白大气不敢出一口，生怕城隍开口问罪。 城隍往前走了两步，抬起头，似乎在观察那两个被愿力转化的童男童女魂魄。 两个小孩对他极为亲近，张开小手飘过去，一左一右抱着他的胳膊咯咯直笑。 城隍转头看向钟离白，庙里响起一个沉稳的中年人的声音： “钟离白，现年十九，本镇人士，镇妖司新晋通判。我说的可对？” 不愧是城隍老爷，一眼就能知晓凡人身份。 钟离白想要点头，却发现自己依然处于被禁锢的状态，只能眨眨眼睛。 “深更半夜，本君睡得好好的，突然察觉有人在偷本君的愿力，特地下来一看，原来是个镇妖司的通判。” 城隍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说吧，有什么原由，能让你无视被打入无间炼狱的风险，壮着胆子在城隍头上动土？” 无……无间炼狱？！ 钟离白差点吓尿。 搞点愿力，这么严重吗？ 没人跟我说啊！ 嘴巴一张，他发现自己能动了，急忙竹筒倒豆子道：“望城隍爷宽恕！在下今日捣毁一祭坛，得到一面小鬼祭阴旗，只因可怜旗中封印的两个小鬼，不知禁忌，擅自借用城隍庙愿力，想助两个小鬼转世投胎，绝对没有冒犯您老人家的意思。” 城隍沉默片刻，幽幽道：“小鬼祭阴旗？” 他抬手招起地上洗练完成的落魄招魂幡，看了两眼，道：“虽然已经被愿力重新祭炼过，不过观其手法，确实是此物。此旗为何人所制？” 钟离白如实相告：“炼制此旗之人，架着一团黑云逃了，在下并未见到对方面容，亦不知身份。” 城隍道：“原来如此。你抬起头来。” 钟离白老老实实抬头，望着对方高大身影，内心忐忑。 “念在不知者不怪，虽然你此举殊为无礼，却也是出于一片好心，本君便不追究你的过错。” 钟离白心中一颗大石落地，又听城隍继续道： “这两个小鬼经过愿力洗练，倒是机缘巧合多了几分灵性，可留在我身旁做个洒扫童子。” 城隍微微抬手，飞出一物，落在他面前，却是一块巴掌大的黑铁令牌。 “此为城隍令，你拿回去放在家中，可镇鬼邪，算是对你为本君送来两个童子的嘉奖。” 钟离白弯腰拾起令牌，入手沉甸甸的，拱手道谢：“多谢城隍——” 再一抬头，庙中哪还有城隍爷和两个小鬼的影子，空空荡荡，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幕只是幻觉。 当真来无影去无踪。 钟离白愕然片刻，上前捡起落魄招魂幡，走出城隍庙，望着漆黑深邃的夜空，有些出神。 一阵夜风吹来，后背一片湿冷。 世间真有城隍爷…… 虽然先前已见过孟张氏、狐妖、水鬼、毛僵等妖魔鬼怪，但这神仙，今晚还真是头一次见。 既然神仙是有的，那天庭是不是也真实存在？ 默然半晌，钟离白摇摇头，将漫无边际的联想逐出脑海，往自己家赶去。 这个世界，当真是危险呢。 得赶紧变强，拥有自保之力才行。 第十八章 痴情姑娘 快到家时，钟离白忽然想起，自己好像遗漏了什么。 略一思索。 对了，刘四爷！ 于是半途折向，来到黑鲨帮驻地。 刘四爷已经醒了，钟离白闯进来时，他正咬牙给自己包扎伤口。 左手五指去其四，这位凶名赫赫的白虎拳就此算是废了一半。 看到钟离白，刘四爷惨笑一下，道：“不过撒泡尿的工夫，便着了道，丢了四根手指头，这恶鬼当真可怕。” 钟离白面无表情道：“比起棺材里那六具尸体，你已经好很多了。” “那鬼可曾抓住？” 钟离白道：“解决了。” 刘四爷神色一松，唏嘘道：“是吗，那我今后又能睡个踏实觉了。” 钟离白走过去抓着衣领将他揪起来，冷笑道：“睡觉？去大牢里睡吧！你可知那两个孩童被你卖了之后，遭受过什么苦难？你这样的人，就算被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刘四爷自知左手被废，已然没有从他手里逃脱的可能，索性放弃抵抗，面如死灰道：“呵呵，无妨，我刘四爷此生荣华富贵已经享过，也曾快意恩仇、叱咤绿林，纵死而无憾……” 钟离白听得皱起眉头，厌恶地瞥了他一眼，一记手刀将其敲昏过去，不想再听他逼叨。 本想将此人扭送官府，例数罪状，听候审落。 但一想起那两个惨死的童男童女，钟离白心中火气就不打一处来。 先前切下刘四爷四根手指的菜刀还留在院中，钟离白捡起来，手起刀落。 噗嗤！ 一蓬鲜血溅在身上，他下意识闭上眼。 这就是杀人的感觉么？ 或许因为刘四爷作恶多端，合该一死，他心中竟没有丝毫罪恶感，反倒觉得痛快了不少。 人贩子都该杀！ …… …… 回到钟府，踏踏实实睡上一觉。 第二天，钟离白起身上街，黑鲨帮一夜覆灭的消息已经传开了。 “听说了吗？刘四爷死了！” “哎呦！可不是，脑袋都给人砍下来了！” “听说是江湖寻仇，有外地的大侠专程来惩恶扬善，官府正派人四处找凶手呢！” “杀得好！刘四爷死了，咱们白塘镇可算有安生日子过了……” 听着种种议论，钟离白微微一笑。 正准备去往周家，几名挎刀捕快忽然将他拦住。 带头一人上下打量他一眼，直接问道：“有人举报，你昨日去过黑鲨帮？” 钟离白冷眼看着他们，这些衙门捕头表面光鲜，暗地里却几乎都与黑鲨帮有过见不得人的交易，不然黑鲨帮到处惹是生非、放高利贷、拐卖孩童妇女，早就被官府抓起来了。 这也是他昨晚决定“替天行道”，直接将刘四爷砍死的原因，怕其买通官府，逃脱制裁。 “去过，黑鲨帮私通妖道，谋害人命、炼制鬼物，帮主刘四爷被恶鬼附身，已被我就地斩杀，有什么问题？” 听到他如此毫不遮掩地“据实以告”，几名捕快面面相觑半晌，窃窃私语道： “怎么办？” “竟然牵扯到镇妖司，不好搞啊……” “回去禀告县太爷吧……” 只言片语落入耳中，钟离白冷哼一声，懒得跟这些人磨叽，伸手拨开几名捕快，大步离去。 官匪勾结又怎样？ 我就是明目张胆告诉你，是我把刘四爷宰了，你又能怎样？ 一个县令，还不够格插手镇妖司的事。 来到周家，还没进门，就听到一阵激烈的争吵声。 “……你们俩一个个，都是想气死我！那钟家小子究竟哪里好，把你哄得鬼迷心窍，到现在还不死心！还有你，偏偏要去做什么镇妖司力士，你就不考虑考虑要是出个万一，我和你妹妹怎么办！” “我加入镇妖司怎么了？我斩妖除魔、为民除害！光靠种那几亩地，以后能有什么出路？” “为了出路你连命都不要了？” “我又不是一定会出事！你看钟兄弟，现在不都好好地做到了通判……” 钟离白站在院墙外，听得十分尴尬，不知道自己现在是该推门进去，还是转身默默离开。 吱呀！ 院门忽然开了，一道倩影冲出来，骤然见到他，吓了一跳。 钟离白惊愕地望着周清菡，后者眼眶红红的，穿着一件鹅黄色长裙，表情泫然欲泣中带着一丝呆滞，更显得楚楚可怜。 两人四目相对，空气好像都凝固了。 “清菡……” “小白……” 两人同时出声，又都戛然而止。 气氛诡异地暧昧起来，一声“清菡”，叫得姑娘脸颊飞起两朵红晕，不胜娇羞。 哎呀呀，这姑娘也太纯情了吧，钟离白挠着头心想。 “走！” 周清菡忽然拉起他的手，往泥巷外跑去。 两人来到一条小河边，并肩而立，周清菡时而偷偷瞄他一眼，像做贼一样，把钟离白整得浑身不自在。 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开口说点什么。 “咳咳，你今天真好看啊……” 周清菡的脸一下红成了火烧云。 钟离白慌忙解释：“我没有别的意思，就只是夸一下……” 周清菡无限娇媚地白了他一眼，小声道：“几年不见，你倒是学会油嘴滑舌了。” “也没几年，才不到两年而已。” 周清菡望着河面，幽幽道：“不到两年，你一次都没来找过我，只派人送来一份撕毁婚约的口信。” 钟离白一下哑巴了，内心直呼，那不是我！ 退婚的是这具身体原主人，不是现在的我啊！ 只不过他转念一想，周清菡喜欢的好像也不是现在这个他…… 艹，破防了。 本来觉得有个痴情女子一直挂念自己，还挺牛逼的，然而人家真正牵挂的严格算起来也不是他。 无论如何，现在是他接手了这具身体原主的一切因果，还得靠他将丢了的姑娘哄回来。 “你也知道，撕毁婚约是我爹娘主持的，并非我意。这两年我可没忘了你，你看，这不一有能力做主自己的事，我就立马跑回来找你了么。” 周清菡叹了口气，“可是我娘……” “你娘怎么想的不重要，只要你愿意就行，我肯定能让她松口。你愿意么？” “愿意什么？” “做我老婆。” “呸！不害臊！” “愿不愿意啊？” “……嘻嘻，看你表现咯。” 第十九章 千年旱魃 虽然担忧孟张氏随时会找上门来，但恢复婚约这事也急不得。 接下来几天，钟离白一有空就往周家跑，帮周母洒扫院子、提水劈柴，鞍前马后，尽显殷勤。 周母一开始时不时会阴阳他两句，钟离白装傻充愣，“呵呵”傻笑以对。 后来架不住周清菡和周朗两人合力为钟离白说话，周母憋了一肚子气，吵过几架之后，便佯装看不见他这个人，眼不见为净了。 钟离白安慰自己，起码现在不会被骂“滚”了，好歹算个进步吧。 别的时间，他就和黄四到镇上各村溜达，询问哪家青壮年有意向加入镇妖司做事。 只是把整个白塘镇跑了一遍，也才招到两个人。 回家之后，就是练习炽焰金刚手、青城吐纳术。 炽焰金刚手威力不俗，连白虎拳刘四爷都败在这门武技之下，放到外面，至少也是绿林绝学的层次。 这门武技不像熔金离火术那样会施展就行，需不断习练打磨，辅佐各种药材，才能渐渐将双手练到可以“开碑裂石”的程度。 若不是有钟父给他的三百两银票，钟离白去哪搞钱买药材都是个问题。 至于答应好的退出镇妖司一事—— 李大人说了，最近人手紧缺，再等等，过几天就让我退出。 而随着时间积累，他也发现一件事。 自己通过青城吐纳术在体内攒下的真气，顶多只有“一口”。 再多，原本留存丹田的真气就会逸散出去。 这显然是因为他只有吐纳术，没有后续修炼法门的缘故，无法扩大丹田的真气容纳量。 也就是说，不管他怎么修炼，熔金离火术都只能喷一口。 一口喷完，就没了，必须重新积攒真气。 无奈，钟离白只能将熔金离火术当作压箱底的保命技能，不到紧要关头绝不乱喷。 如此时间一晃，不知不觉，已是五日过去。 这天，钟离白刚进镇妖司，便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端坐在堂中。 “恭喜大人出关！”他忙上前行礼。 李贺面色红润，神采奕奕，放下茶杯道：“前几日你捣毁黑鲨帮之事，我已经听说了，县衙那边不用理会，我镇妖司做事，何时轮到他们指手画脚。对了，那闹事之鬼可曾抓住？” 钟离白略一迟疑，从怀中掏出那杆落魄招魂幡，略去青皮古书部分，将事情简要讲述了一遍。 他本来不想将落魄招魂幡示以旁人，这东西毕竟是难得一见的法器，钟离白还想自己留着用呢，万一李大人心生贪念，硬要从他手中抢夺，他只怕保不住此物。 但一想到炼制此旗的神秘人逃走了，害怕神秘人在荒宅中建造祭坛、埋下此旗，还牵扯到其它什么隐秘之事，若隐瞒下来恐酿成大祸，钟离白思虑再三，还是决定将其说出来。 听完他的讲述，李贺连连挑眉，以示惊讶。 “你竟然去城隍庙偷盗愿力，洗练鬼旗？还见到了城隍现身？这……” 李贺用奇怪的目光盯着他，仿佛在看一个悍不畏死的勇士。 “你可知，这天下神邸，最忌讳的便是生灵愿力一事，牵扯到神灵根基，就算那些修行有成的大能之士也不敢妄动愿力，你倒好，当着人家的面偷……” 钟离白尴尬道：“不算偷，借，我这不也是出于好意……” “是，你若不是为了净化冤魂，而是图一己之私偷盗愿力，早就被城隍一脚踩成肉泥了，哪还能在这跟我说话。” 钟离白冷汗狂流，他真不知道自己无意间生出的想法竟这么危险！ 青皮古书也不提个醒，光说用生灵愿力可以洗练小鬼祭阴旗，这不是挖坑给他跳么。 沉默片刻，李贺忽然皱起眉头，道：“你说此旗能开启阴门，倒是让我联想到一件事。” “大人想到什么？” 李贺以手叩击桌面，沉声道：“我今日出关，接到县城传来密函，大姚县千年旱魃已经出世，郡城的银尉大人领数位骑校前往围捕，被那千年旱魃冲破合围逃了，数位骑校皆被旱魃所伤，留在郡城疗养。” 钟离白大吃一惊，“旱魃这般凶猛？” 那可是一位银尉、数位骑校，银尉如何他不知道，在这具身体原身的记忆中，曾有幸见过赤乌县骑校楚洞玄出手。 当时，赤乌县上下全体镇妖司倾巢出动，围杀某位大妖。 好不容易冲破众小妖的阻拦，来到大妖面前，镇妖司一方已死伤过半，战力大减。 大妖露出原形，仰天狂笑，伸长脖子一吸，一位司徒、五六名力士便被飓风卷起，落入它口中，当场殒命。 危急关头，楚洞玄拔出长剑，割破手指涂血于剑身，手指每移动一寸，剑身上便亮起一个金色篆字。 到得最后，长剑光芒大放，宛如神兵。 楚洞玄飞身而起，挥剑斩出一道数十米长的月弧剑气，将大妖一剑枭首。 那飘然折落的身影，要多潇洒有多潇洒，要多强大有多强大。 力挽狂澜，扭转败局。 这就是镇妖司一县骑校之力。 如此人物，围攻一只千年旱魃，居然还差点被反杀？ 钟离白简直难以想象那旱魃若逃到百姓聚居之地，将会掀起怎样的血腥屠杀。 李贺继续道：“本来，银尉大人布置精密，旱魃就算有通天本领也难逃罗网。关键时刻，有一神秘老道横插一脚，打破禁锢阵法，让旱魃抓住机会挣脱了束缚。” “据密函中所言，旱魃逃出包围圈后，北方突然有一股至纯阴气现世，旱魃属阳，生性却喜阴，对此类物什极为敏感，由此往北方逃遁。” “银尉大人猜测，神秘老道早就知晓旱魃即将出世，特地以阴气为饵，诱使旱魃前往某处，以达成他的某种目的。” “适才你说，那小鬼祭阴旗可开阴门，阴门一开，地府至阴之气便会泄露，我想，这会不会与神秘老道的布置有关……” 钟离白头皮一阵发麻，大姚县北方，可不就是赤乌县这个方位？ 他失声道：“难道那座祭坛，是为了吸引旱魃才建造的？！” 第二十章 牛家村的苦衷 虽然只是有这个可能，李贺还是不敢怠慢，决定立即启程前往郡城，向骑校、银尉大人报告此事。 旱魃所过之处，赤地千里，伏尸百万或许过于夸张，但绝对能搅得赤乌县民不聊生。 临走时，李贺拍着钟离白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小白，我早就看出你是个能成大事的，所以才不愿放你离开镇妖司。好好干，以你这个机缘福运，估计用不了多久，白塘镇司徒这个位置就是你的。” 钟离白苦笑以对，司徒什么的，他从来没想过。 将一应事务交由钟离白处理，李贺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他这边刚走没多久，钟离白正准备收拾收拾，去周家继续讨好未来丈母娘，忽然有人报案。 报案者是一个憨厚汉子，土黄的皮肤，穿着粗布短打，脚上破破烂烂的布鞋沾满泥土，自称来自牛家村。 这汉子显然对镇妖司心存畏惧，一开始吞吞吐吐地，话都讲不明白。 钟离白再三追问，才搞清楚发生了什么。 三日前，牛家村一名独居汉死于家中，身上没有明显伤口，皮肤凹陷，双眼暴突，死状甚是凄惨。 由于这人在村里素来风评不好，游手好闲不说，还总是干些偷鸡摸狗的勾当，深受村民唾弃，是以虽然此人死得十分诡异，村民们竟无一人想到要去官府报案，反而拍手称快。 待到第二天，又有一名汉子离奇暴毙，死状一模一样。 村民们开始慌了，急忙往官府衙门报案。 衙门派了两个捕快前往查案，因牛家村离县城太远，这两个捕快当晚就没有返回赤乌县，而是在牛家村留宿。 然而第三天太阳出来，村民们更慌了，两个捕快居然死了一个，剩下那个也慌了。 屁都没查出来，还减员一人，剩下那名捕快抛下一句“这事儿我们管不了，找镇妖司吧”，落荒而逃。 听到这里，钟离白皱起眉头，“为什么一开始不找我们？那独居汉子死相离奇，你们就没想过与妖魔鬼怪有关？” 憨厚汉子一脸愁苦地道：“虽然也有老人这么说过，但大家伙谁都不想和镇妖司扯上关系，要是叫外人知道俺们村闹了鬼，以后就更没有小姑娘愿意嫁到俺们村了……” 就因为这种离谱顾虑，你们就不来镇妖司求援了？ 白白浪费两条人命，迂腐！愚昧！ 钟离白气得都不想说什么了，抓起白骨罂锤别在腰后，提着腰刀闷声道：“走，带我去看看。” …… …… 牛家村地处偏僻，是白塘镇最靠近十万大山的一个村落。 十万大山是一个统称，具体这片绵延山脉究竟有多少座山头，无人知晓，因为从来没人到过尽头。 传闻在十万大山深处，栖居着许多大妖魔头，谁敢太过深入，就会被妖魔抓去吃了。 翻过崎岖山路，走了接近两个时辰，终于抵达牛家村。 村长早已恭候多时，见到钟离白，慌忙下跪：“草民见过镇妖司的老爷。” 钟离白闪到一旁，抬手将他扶起，“闲话免了，死去的那三人现在何处？带我去看看。” 来到村中一株大槐树旁，三具尸体盖着白布、铺着草席，就横陈在树下，脚丫子都露在外面。 钟离白转头看向村长，“你们就这么随意摆放尸体？” 村长尴尬地赔笑道：“这三人死得蹊跷，没查出来具体缘由，谁敢擅自处置……” 钟离白摇摇头，弯腰用腰刀挑起白布，仔细观察。 看了一会儿，他直起身来，点点头，“嗯，确实是有鬼。” 村长拍马屁道：“大人明鉴！” 明鉴个屁，钟离白啥都没看出来。 不过这三具尸体的死相，与他先前在陈木鱼姐弟所乘的那艘大船上，见过的被水鬼操纵的干尸颇为相似。 基本可以断定，不是人为所致。 更多的线索，就两眼一抹黑了。 不过这并不妨碍钟离白装逼。 凶手不可能就此收手，肯定还会作案，他只要留在牛家村守株待兔就行了。 摸摸怀里揣着的落魄招魂幡，钟离白心中盘算，若这次作恶的是个鬼物，他正好乱棒将其揍个半死，收入幡中。 落魄招魂幡可以拘禁鬼物以供驱使，他惦记这一点很久了。 当日，村长将钟离白请至家中，杀鸡宰羊，殷勤款待。 钟离白倒是劝他大可不必如此，粗茶淡饭足以果腹。 但他不开口还好，村长本来还在纠结要不要宰一只小羊羔，一开口劝说，村长立马不再犹豫。 杀！必须把镇妖司的老爷伺候舒服了！ 酒足饭饱，外面日头西斜，黄昏迫近。 钟离白和村长一家人坐在桌前，开始闲聊。 扯了一阵，村长忽然期期艾艾地道：“大人，那个……等此事完了，能不能别说俺们村闹鬼，就说有外地逃犯躲在村里，把人杀了……” 钟离白反问：“你们就这么在意别人说闲话？” 村长叹了口气，无奈道：“说闲话倒是没啥，就怕消息传出去，以后更没人愿意嫁到俺们村来。” “俺们牛家村，靠近十万大山，从很久以前村里就经常有猎户失踪，周围的村子都说俺们侵犯了十万大山里妖魔的地盘，每年都要有人当作供品被妖魔吃掉。” “就因为这，十里八乡的姑娘都不愿意嫁给俺们村，就算有，也都是些嫁不出去的老姑娘、死过男人的寡妇。” “这要是再让人知晓俺们村闹了鬼……唉！娶妻生子、传宗接代是头等大事，万一以后村里男人都讨不到老婆，牛家村就真的完了啊！” 钟离白一阵沉默，他先前倒是从未想过，牛家村的人还有这层苦衷。 “行，我答应你们，不会对外说牛家村闹鬼。” 村长瞬间喜笑颜开，忙不迭道谢：“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这要说起来，死了的二泼皮和大壮，倒也算活该。村里其他人都为讨不到老婆发愁，他二人倒好，有了老婆还不疼惜，一个几年前把老婆活活打死，另一个沾上赌瘾，在赌档输光就把婆娘卖了，换钱继续去赌……” “哎，要不是大壮他爹以死相逼，这兔崽子非把他家所有能卖钱的东西都拿去当了……” 钟离白一开始还没在意，听着听着，脑海中忽然划过一道霹雳，打了个激灵。 “等等！你刚才说什么？” 村长懵了一下，“呃……大壮他爹以死相逼……” “不是，你刚才说，死了的这俩人，生前都对老婆不好？！” “是……是啊，怎么了，大人？” 钟离白猛然扭头看向外面，夜色已深，一轮明月正慢慢爬上枝头。 冷汗唰地一下就从他额头冒了出来。 不会这么巧吧……？ 第二十一章 冤家路窄 离开村长家，钟离白握紧腰刀，往大槐树下走去。 想了想，他又松开刀柄，将白骨罂锤抽了出来。 对付鬼物，还是这个更管用。 要是村长早说死去的二人有虐待老婆的劣迹，他绝不会托大一个人在牛家村“守株待兔”。 那让他一直心惊胆战、日夜提防的女鬼孟张氏，不就专挑负心汉下手么？ 钟离白一边走，一边在心中默默念叨。 千万别是孟张氏。 巧合，肯定是巧合！ 远远看见大槐树，他忽然顿住脚步，眼皮狂跳不止。 树下，除了三具被白布遮盖的尸体外，赫然还站着一个红裙身影！ 夜黑风高，万籁俱寂。 红裙飘飘，分外诡异。 就在钟离白内心直呼要凉的同时，那红裙身影缓缓转身，一双猩红眸子朝他望来—— 两道视线交汇。 钟离白头皮炸裂，忽然转身就跑！ 靠靠靠靠！ 真是孟张氏！ 预感成真了！ 孟张氏显然也认出了他，咧嘴露出一个久疏问候的狞笑，宛如遇到多年未见的老友，嗖地朝他飞来。 钟离白感觉自己真是出门没看黄历，倒了八辈子血霉。 他居然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把自己送到了孟张氏面前！这女鬼被李大人联合另一位司徒打伤后，原来躲在这里杀人疗伤。 上次有李贺赶来相救，钟离白才逃掉一命，眼下身处牛家村，荒山野岭，孤立无援，又有谁能救他？ “天下负心汉，都得死！！” 孟张氏的声音忽然从背后追上来，仿佛贴着他耳边说话。 钟离白心头警铃大作，想也不想，拧腰发力，抡圆手臂就是一锤。 砰！ 一抹红裙被他砸得倒飞出去。 孟张氏在空中翻了个跟斗，稳住身形，放下双手一看，剃刀般锋利的长指甲上冒起阵阵青烟。 她抬头望向钟离白手中的白骨罂锤，伸长舌头舔了舔嘴唇，歪头道：“那把武器，有古怪。” 此时一人一鬼已经跑出牛家村，钟离白一看孟张氏居然被自己击退了，心中一狠，干脆转过身，直面女鬼。 他缓缓躬下腰，五指攥紧白骨罂锤，死死盯着孟张氏。 跑，是跑不过这女鬼。 只能冒死一搏，打一架试试了！ 现在的他，和上一次已经不同。 现在他手握白骨罂锤，学会了熔金离火术和炽焰金刚手，怀揣落魄招魂幡，虽称不上全副武装，却也不再只会任人宰割。 狭路相逢勇者胜，干了！ 不过在那之前，还是要先做一番尝试。 “孟张氏！上次被你追杀之后，我痛改前非，回家就去向那位被我撕毁婚约的女子认错，并提出重新娶她为妻！你看，我现在已经没有对不起她了，你能不能放过我？” 孟张氏冷笑一声，不屑道：“天下男人，都是一般愚蠢！以为犯错了只要弥补，就能挽回自己造下的罪孽，哪有这么便宜！” “我那该死的夫君，为求活命，把我献给一群劫匪凌辱玩弄。” “自尽以后，我化成厉鬼，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追回家中，把那狗男人杀死！” “临死前，他痛哭流涕，向我求饶，说自己错了，悔不当初，求我原谅他，还说愿意答应我任何条件。” “你猜我怎么做的？” “我折断他的手脚，以幻术诱使一个又臭又脏的乞丐过来，让他眼睁睁看着自己被乞丐侵犯、折磨取乐。” “哈哈哈哈哈哈！” “你不知道，他当时的反应有多可笑，一会儿哭着求我，一会儿又咒我下十八层地府，一会儿又让我快点杀了他。” 孟张氏双手捧面，又哭又笑，猛然睁大眼睛望向钟离白，双目流下两行血泪，恶狠狠道：“你说！我会不会放过你？！” 钟离白叹息一声，沉声道：“孟张氏，你也是个苦命人，但你现在走上了歧路，身为镇妖司通判，我绝不会让你继续肆意妄为、残害他人性命！” “虚伪！你只不过想自己活命罢了，扯什么大义！” 孟张氏厉啸一声，张开双臂朝他扑来，红裙飘飘，迎风便涨，顷刻间仿佛遮盖了天地。 钟离白放眼望去，一片血色汪洋，哪还有孟张氏的踪迹。 他仿佛暴风雨中的一叶扁舟，下一刻就要被那无尽血色击碎，胸口闷得喘不过气，心神瞬间被恐惧占据。 就在这时，一股暖意忽然自他胸口传来，仿佛有一只无形大手抓住他的衣领向后一扯，将他从血色汪洋拽回了现实世界。 刚一恢复视线，钟离白便看到一只鬼爪朝自己脸上挖来。 他吓得额头登时冒出一层冷汗，急忙向后一仰，倒在地上一个懒驴打滚，险之又险地躲开。 孟张氏一击不中，神情微微错愕。 “你竟然破开了我的幻术？！” 钟离白一骨碌爬起来，全神戒备的同时，抬手摸了一下胸口，手指碰到一个硬邦邦的物什。 城隍令！ 之前从城隍手中得到此物时，对方曾说让他放在家中，可镇鬼邪。 钟离白盘算着自己家又不闹鬼，这么一个宝贝，丢家里岂不是浪费了，正好他现在保命手段少，不如带在身上，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派上用场。 没想到临时起意的一个想法，眼下真救了他一命。 “孟张氏，速速束手就擒！” 一味防守只能挨打，主动出手才能占据先机！ 钟离白大喝一声，猱身而上。 孟张氏亦尖啸着挥爪扑来。 一人一鬼战在一起，你来我往，斗了个旗鼓相当。 打了一会儿，钟离白有些奇怪。 这就是孟张氏的实力？ 感觉……也不是很强啊。 为何两位司徒联手都留不住它？ 他却不知，孟张氏一身本领，有四成都在幻术上，寻常凡人被它看一眼就会拖入幻境，任其摆布。 李贺和另一位司徒徐汇都不擅长应对幻术，与孟张氏交手，空有一身本领却难以尽数发挥，时不时就受幻术侵扰，战力大打折扣。 若不是二人战斗经验丰富，凭着敏锐的直觉，即便身处幻境也能预判到孟张氏的方位和攻击动作，别说打伤孟张氏，能不被它反杀就算好的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点。 孟张氏上次受了重伤后，至今伤势未能痊愈，这也是钟离白能和它打得有声有色的一个重要原因。 第二十二章 收服孟张氏 激战许久，眼看自己迟迟不能杀死这个人类，孟张氏终于怒了。 它猛地伸出一只鬼爪，一把抓住砸下的白骨罂锤，不顾手掌滋滋作响、直冒青烟，面相狰狞地挥起另一只手，往钟离白胸膛掏去。 女鬼急了！ 钟离白眼中精光一闪，他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熔金离火术！ 调动体内真气，钟离白猛地鼓起嘴巴，一口喷出。 呼哧！ 熊熊烈焰瞬间将孟张氏整个包裹进去。 “什么东西！” 孟张氏猝不及防之下大惊，抽身暴退，惊疑不定地望向钟离白。 “……” 钟离白更懵。 刚才那一口熔金离火，明明烧到了孟张氏，对方别说受伤，连身上那一袭血色红裙都未曾损毁分毫。 知道熔金离火是熔金真火的阉割版，但这阉割得也太彻底了吧！ 青皮古书关于重明鸟的描述是，“一身尾羽附着熔金真火，焚山煮海，尤其克制幽冥鬼物”。 他以为熔金离火脱胎于熔金真火，怎么说也该带点克制鬼物的特性，结果却是想多了！ 孟张氏等了片刻，确定这个人类刚才那一下只是虚张声势，不禁暴怒，觉得自己被耍了，厉啸一声又扑上来。 钟离白只好举起白骨罂锤迎战，心中暗暗叫糟。 打了半天，表面上谁也奈何不了谁，实际上局势对他十分不利。 孟张氏越打越勇，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他却不行，体力已消耗过半，再打下去，很快就要支撑不住。 数个念头闪过，钟离白忽然升起一个想法。 他一棒砸出，身体略微侧过去，遮住孟张氏视线，另一只手从怀中摸出城隍令。 “给我中！” 城隍令被他当作暗器扔出，距离太近，孟张氏来不及闪躲，一下被拍中脑门。 “啊啊啊啊！！” 一阵凄厉惨叫响起，城隍令金光大作，宛若有千钧之重，压着孟张氏仰面倒下，轰隆在地上砸出一个大坑。 钟离白心中一喜，居然有用！ 趁它病，要它命。 他再次掏出一面赤红小幡，拿在手中，对准被城隍令压在下面、不住挣扎的孟张氏用力摇动。 “什么东西！不，不要……！！” 孟张氏惊恐大叫，竭力抗衡从落魄招魂幡中传来的吸力。 然而她的躯体本就被城隍令金光不断消磨着，逐渐变得虚幻，没抵抗多久，便化作一道黑烟，吸入落魄招魂幡中。 钟离白急忙停手，将幡一卷，生怕孟张氏再跑出来。 等了片刻，落魄招魂幡毫无动静，他这才长长松一口气，抬手抹了把冷汗。 将落魄招魂幡收入怀中，钟离白走过去捡起金光收敛的城隍令，令牌上带着些许温热，似乎是刚才镇压孟张氏导致的。 好宝贝啊。 若不是此物，今晚他和孟张氏鹿死谁手，还不好说。 本来当作压箱底杀器的熔金离火，关键时刻居然掉链子，派不上用场，差点把他害惨了。 经过这一战，钟离白再次体会到自己手段匮乏的缺陷。 不过，好在此次捉住了孟张氏，等落魄招魂幡将其驯服，他以后手下就多出一员鬼将，弥补了些许不足。 而且，一直以来在他心头缠绕不去的阴影也消失了。 不用再担心某个女鬼突然冒出来索命的感觉真好！ 回到牛家村，村子里虽然黑灯瞎火，寂静无声，钟离白却能感觉到一道道视线从各处投过来，畏畏缩缩地随着他移动。 吱呀。 村长家的院门打开，老村长拎着一把菜刀，颤声问：“大……大人？” 钟离白沉声道：“是我，不用怕，害人的女鬼已经被我铲除了。” 老村长当啷扔掉菜刀，扑通跪下，直呼：“大人神武！多谢大人为民除害！” 牛家村一下热闹起来，各家各户纷纷点起烛火，奔走相告，庆贺压在村民们心头的一块大石被镇妖司大人粉碎。 钟离白嘴角含笑，却也相当疲惫，在村长专门为他腾出来的一间房中，和衣而睡。 这一觉，无比安稳踏实。 …… …… 第二天，由于起得太晚，返回白塘镇时，已是正午。 钟离白先回家看了一趟，吃过午饭，上街买了些果子点心，往周家走去。 孟张氏的威胁解决了，恢复与周清菡的婚事却依然留在他的日程里。 人嘛，除非心理有点问题，不然这一辈子肯定要结婚生子的。 结婚，当然要和喜欢的人在一起，钟离白觉得自己就挺喜欢周清菡的。 长得漂亮，又是个痴情种子，经历过家道中落，性格自不必说带有几分坚韧，几日相处下来，也能明显感觉出是个善良之人。 这种好姑娘，错过了哪里去找？ 前世单身十八年，女孩子的手都没摸过，这辈子钟离白可不想再打光棍了。 什么斩妖除魔、护佑太平，并非他所愿。 娶个娇妻，衣食富足，不被人欺负，平平安安、快快乐乐，才是他想要的生活。 来到周家，周母正坐在院子里编草鞋，周朗在院子一角演练《绝风刀》。 经过几日习练，周朗现在一套刀术已经像模像样，身上也多了几分凌厉气息。 以他现在这个状态，已经可以对付一些刚诞生的小鬼。 见到钟离白进来，周母只抬头瞥了一眼，就冷哼一声，面无表情地低头继续忙她的活计。 周朗收了刀术，走过来边擦汗边笑道：“钟兄弟，这几天都不见你人影，听说你去牛家村抓鬼了，事情如何？” “已经解决，是个数日不见的老朋友，我和李大人之前都被它搞得焦头烂额，现在总算能喘口气了。” 周朗举起腰刀，凝视刀身，感慨道：“不知什么时候我也能和你们一起降妖除魔。” 钟离白还没开口，周母已冷笑着在一旁道：“不指望你做恁大事，能小心点，不让周家绝后就谢天谢地了。” 钟离白、周朗二人对视一眼，同时无奈苦笑。 “对了，你是来找清菡的吧？她去河边浆洗衣服了。” 钟离白将东西塞到他怀中，“那我去帮帮她，河边地滑，可别掉下去。” 他转身离开周家，周母的声音隔着土墙飘过来： “没见过你这样当哥哥的，上赶着把自己妹妹送人！” “钟兄弟怎么了？我看这白塘镇，也就只有他配娶清菡。” “哟，也不知人家是给你灌迷魂汤了还是怎么，不向着自己老娘，反而净帮一个外人说话！” “我这是就事论事！清菡也到嫁人的年纪了，除了钟兄弟，你还能把她嫁给谁？” “哼，反正不能嫁到钟家……” 第二十三章 黄牛成妖 来到河边，悄悄摸到正在认真浆洗衣服的周清菡身后，钟离白伸手捂住她的眼睛。 “猜猜是谁？” 周清菡咯咯直笑，抓住他的手拿开，“幼稚！” 钟离白撇撇嘴，忽然注意到河对岸有两个年轻男子正直勾勾望向这边，其中一人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 “对面谁啊？你认识吗？”他纳闷地问。 周清菡低下头又去洗她的衣裳，随意道：“不认识。” 对岸，面含怒气的男子忽然高声道：“光天化日，占人姑娘便宜，成何体统！” 钟离白莫名其妙，双手叉腰喝道：“我和我未来老婆亲热，你酸个什么劲儿，吃饱了撑的？” 男子一下僵住，似乎十分痛心，难以置信地看向周清菡。 “清菡，你……你不是还未定亲么？” 呦呵，对我家清菡有意思？ 周清菡抬手将散落的发丝挽至耳后，看也不看那人，平静道：“我定没定亲，都和你无关，以后不要来纠缠我了。” 钟离白低头一瞥，小姑娘表面镇定，脸都红到耳朵根了，显然是被他刚才那厚颜无耻的“未来老婆”四个字臊的。 啧啧，古代女子也太好撩了。 即便被周清菡亲口拒绝，男子犹不死心，狠狠瞪一眼钟离白，愤然道：“你等着，我这就去找人跟你娘提亲！” 说罢，扯住同伴就走。 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钟离白咧嘴一笑，拍拍周清菡的香肩，“累了就歇歇，我先走了，明天再来看你。” 周清菡一下起身，蹙起秀眉盯着他，“你可别惹是生非！” 钟离白摆摆手，转身道：“我是那种人么？放心。” …… …… 僻静的巷子里，传来几声沉重的肉体碰撞声。 两个年轻人捂着肚子，一脸痛苦地扶着墙慢慢倒下。 钟离白蹲下来，拍拍那名扬言要去周家提亲的男子脸庞，轻笑道：“以后离我家清菡远一点，听到没？” 男子嘴硬道：“你敢动我……嘶……我爹是何员外，有种留下姓名！” “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镇妖司通判钟离白。” “镇妖司”三字一入耳，两名男子神情大变。 钟离白好笑道：“就你这点胆量，也敢威胁人？什么何员外马员外，再纠缠周清菡，我就捉几只小鬼扔你们家去，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半夜鬼敲门，听懂了没！” 男子浑身一哆嗦，忙不迭地点头：“听懂了听懂了！” 钟离白拍拍他的头，直觉得无趣，起身离开巷子。 本以为多了个情敌，结果是个软脚虾，一吓就萎了，没劲没劲。 来到镇妖司，刚一进门，便见黄四缠着绷带半躺在椅子上，一脸痛苦地哼哼。 钟离白惊讶地问：“怎么了这是？” 黄四睁眼一瞧，见是他，苦着脸道：“别提了！大周村一头老黄牛成精，杀了主人一家四口，我去办案，被那老黄牛一角顶断了胳膊，哎呦，痛死我了！” “黄牛成精？” 钟离白感觉稀奇，这些天和鬼物僵尸打了不少交道，妖怪倒是新鲜。 而且，黄牛性情温驯，任劳任怨，即使成了精，也不该犯下如此血腥罪状才是。 “那牛妖现在何处？” 黄四哼道：“被我砍了一刀，逃进山里去了。” 能被黄四伤到，牛妖实力应该也不怎么样。 此妖逃进山中，若不及时除去，难免再伤害人命。 钟离白心中有了底，按住腰刀道：“我去看看。” 大周村也属于白塘镇边缘地带，只不过没有牛家村那么接近十万大山，钟离白赶过去时，时间刚是半下午。 得知他是来查牛妖一案的，大周村村长殷勤带路，前往死者家中。 “要说这老六家啊，也真是惨。” “老六苦了大半辈子，土里刨食，膝下一儿两女。儿子脑袋灵光，老六砸锅卖铁送他去私塾，供他念书，眼看着出人头地了，被县太爷相中做一文吏，回家来接爹娘妹妹去县城享福，谁想到出了这档子事儿！” “唉！命啊，都是命……” 钟离白问道：“那黄牛怎会突然成精？以前就没什么征兆？” 动物要想成精，一般要么生下来就有妖怪血脉，天生为妖，要么就得服食天地灵物，或者经高人点化，不可能无缘无故突然就开启灵智了。 “没有啊，那头老黄牛一向乖巧得很，干活也卖力，老六逢人就夸。喏，前面就是老六家。” 这就奇了怪了。 钟离白按下心中疑惑，推门进院子，里里外外查看一通。 啥也没发现。 他摸摸鼻子，咳嗽一声道：“有没有人目睹牛妖杀人的过程？知不知道它因何杀人？” 村长把头摇成拨浪鼓，“没有，妖怪杀人还要什么理由，想吃人肉了呗！” 妖怪吃人，这是普通百姓根深蒂固的观念。 但钟离白身为镇妖司通判，却知道如老黄牛这般的妖怪，从小吃草长大，成为习性，半路成妖，根本不可能突然对凡人血肉感兴趣。 它又不是没草吃了。 告别村长，来到牛妖逃出村子上山的地方，钟离白仔细观察，很快发现了已经干涸的血迹，以及被撞断的树枝、践踏的草丛。 顺着踪迹，他一路往前，逐渐深入山林。 忽然，一抹黄色映入眼帘。 牛妖！ 钟离白下意识抓住刀柄，仔细一看，山坡上立着的却不是老黄牛，而是一头小牛犊，正在埋头啃草。 小牛犊似乎发觉有人在看它，抬头望了钟离白一眼，停顿数息，忽然扭头就跑。 钟离白神情一振，紧随其后。 这小牛犊肯定和老黄牛有关系！ 小牛跑得很快，钟离白跟着它左绕右绕，差点跟丢。 转过一座山脚，他忽然怔住。 一座山谷，四周长满郁郁葱葱的竹林，一条小溪淙淙流过，谷中空地上，开满大片的红色奇花。 这花形如火焰，根茎粗大，叶呈黄色，状如手掌，犹如一只只从泥土中探出的手臂，捧着花朵。 哗啦啦。 胸口一热，青皮古书飞出，线条勾勒间，一朵奇花跃然纸上。 “元阳草，普通灵植，其性炽烈，对火属修行有一定裨益，常用来炼制真阳丹、回回散，亦极受火属妖物喜爱。” 第二十四章 对耶错耶 看到这一大片元阳草，钟离白第一反应是，此地绝对有蹊跷。 那只他尾随一路的小牛犊就在前方，蹦蹦跳跳跑进山谷一侧的石壁中，石壁上有个一人多高的大洞，不知通向何处。 没过多久，地面微颤，钟离白神情一紧，锵地抽出半截腰刀，屏息以待。 “哞——！！” 一只大黄牛发出沉闷如雷的咆哮，冲了出来。 看到这只牛的瞬间，钟离白控制不住地上半身后仰，感觉自己有些呼吸不畅。 这牛体型比他还高，一双牛角弯弯曲曲，顶向前方，毛皮光鲜，奔跑间可以清晰看到筋肉的扭动，极具力量震撼之感。 喀嚓！ 大黄牛一扬脑袋，牛角登时将山洞口的石头刮下来一块。 钟离白胆战心惊地握着腰刀，差点转身就跑。 这牛妖和他之前遇到的恶鬼完全不同啊！ 恶鬼虽凶狠，谋害性命于无形之间，却只会让人感觉诡异和恐惧，有一种无形的紧张弥漫心头。 而牛妖带给人的，却是实打实强到窒息的压迫感！ 那蹄子，那牛角，那身姿，让人毫不怀疑擦上一点就非死即残。 什么城隍令、招魂幡、白骨锤，面对这牛妖都像玩具一样。 这一刻，钟离白忽然对黄四生起一股敬意。 能从这种妖怪手下捡回一条命，还能还手一刀，黄四实乃好汉也！ 牛妖气势汹汹地冲出来，一双铜铃大眼瞬间锁定钟离白，但离奇地并未摆出攻击架势。 它在山谷中驻足片刻，忽然抬了下头，发出浑厚的人声：“人类，我不想杀你，你自己下山去吧。” 会说话？ 浑身肌肉绷紧，正全神戒备的钟离白愕然片刻，沉声道：“你不杀我，我却要替被你杀死的主人一家，讨个公道！” 牛妖诧异道：“哦？看来你也是镇妖司的人了。公道，哼，那家人有何公道可言！” “你知道镇妖司？” 钟离白一边思索自己该如何才能制服这头牛妖，一边说话吸引牛妖的注意：“听你所言，似乎你杀人还另有隐情？说来听听，若你有理，本通判可做主放你一马。” 牛妖似乎也需要一个倾吐的对象，并无隐瞒，直接讲述道： “我从小在主人家长大，大约七岁那年，无意间误食主人从山里带来的野草，开启一丝灵智。” “刚开始，我懵懵懂懂，后来逐渐能理解周围人类的行为和语言，因找不到和自己一样的同类而害怕，选择继续做一只普通黄牛，在主人家生活下去。” “在主人家，我挨打挨骂，吃得少、干得多，虽然如此，亦不觉得有错。” “甚至有一次，两个歹人趁主人不在家，闯入院中想掳走小主人，还是我拼着被歹徒刺伤一刀，将小主人救下。” “二十年风风雨雨，任劳任怨，我对主人家的功劳，无论如何都理当换来一份尊重和接纳。” “但是！令我万万没想到，如今主人家生活好起来了，小主人做了县城里的官吏，他们非但不想着对我报恩，反而商量着要将我卖去屠宰场！” “便是我那可怜的孩子，他们也不放过，小主人说，县令大人最爱吃嫩牛肉，他要将我的孩子杀死，献给县太爷！” 牛妖越讲越激动，双眼一片赤红，滚落大滴泪水，悲声吼道：“你说！让你来说！这样的一家人，如此待我，该不该杀！” 本来打算拖延时间，不知不觉沉入心神听完牛妖的一番讲述，钟离白深深皱起眉头。 按牛妖所说，它为主人家卖力二十年，辛辛苦苦付出一切，最终换来的却是一把屠刀，甚至连自己的孩子也不能幸免于难——这事换谁都难以接受，非抄刀干起来不可。 但情况坏就坏在它是一头牛。 主人家不知道这头牛已经成精了，从他们的角度而言，牛老了，一家人也要搬去县城享福，不再需要养牛来耕田劳作，自然不会将其带到县城去照料，更不可能撒开缰绳放它回归山林。 我家的牛，我养大的，现在用不到了，把它杀了，这合理吗？ 合理，又不合理。 从人饲养家畜这个角度去看，这个决定很合理。 把牛和人摆在同样的位置，都视为生灵，就不合理了。 更何况这还是头已经成精多年、一直默默观察人类行为的牛妖。 钟离白大感头痛，这事，不好判啊。 牛妖睁大牛眼，死死盯着他，等待他的答案。 钟离白默然半晌，闭上眼睛，缓缓抽出腰间长刀。 “你很可怜，我很同情你。但我是人，站在人的角度上，人命胜过一切，你纵有千万委屈，也不该害了那一家人的性命。” “你的主人并不知你已通灵，只把你当作普通牲畜看待，如果你早早显露自己的灵性，或许便不至于落得如此下场。” “他们有错，但错不至死，你杀了人，就要偿命。” 听到他的回答，牛妖大失所望，双眼中闪过仇恨的光芒。 “这就是你的道理？呸！说到底，不过是在帮着自己的同族说话，有甚公正可言！普通牲畜便能任人宰割？人的命是命，牛的命便不是？” 钟离白睁开眼，不再多想，横刀于面前，低声道：“我是人，我的公正，是对人的公正。” 这公正，不只是对死去那家人的公正。 今日不除你，以你对人类的怨恨之心，他日难保不再杀人。 若放过你，以后再有人因你而死，我便是帮凶。 “我算是看透了，天下人类，都是一般歹毒心肠，你死不足惜！” 牛妖鼻翼煽动，喷出大量白气，刨动蹄子，猛然发足狂奔，轰隆隆朝他撞来。 钟离白仿佛傻了一般，呆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待牛妖快要冲到面前，他忽然双目圆睁，深深吸入一口气，鼓起双腮—— 呼！！ 灼热的熔金离火喷出，狂奔中的牛妖登时受到惊吓，慌忙想要止住冲势，却收势不住，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一头撞入火焰中，四蹄在地上犁出深深的沟壑。 “哞——！！” 牛妖发出痛苦至极的咆哮，庞大身形去势不减，带着熊熊烈火撞在堪堪闪开一半的钟离白身上。 喀嚓！ 钟离白清晰地听到自己胸口传来骨裂的脆响，而后两眼一黑，宛如风中柳絮，高高抛飞出去。 “噗！” 他感觉自己撞在了一株大树上，跌落在地，喷出一口热血。 耳边嗡嗡直响，脑袋也浑浑噩噩，视线更是天旋地转，看什么都是重影。 过了好长时间，他才渐渐好受一些，努力眨眨眼睛，以手撑地，靠着树干慢慢坐起来。 “嘶——” 钟离白闷哼一声，倒抽一口凉气，胸口火辣辣地疼。 他露出一抹苦笑，本以为来得及躲开，这下搞大了，胸前肋骨不知断了几根，内脏有没有受伤还不好说。 不过幸运的是，牛妖也死了。 熔金真火奈何不了鬼物，对有躯体的生物却是实打实的杀器，牛妖只不过一头撞上来，半个身子就被烤成了焦炭。 对着牛妖的尸体，钟离白叹息一声，幽幽道：“下辈子别做牛了，投胎做个人吧。” 第二十五章 《青城练气诀》 休息一会儿，强忍胸口疼痛，钟离白勉力起身，一瘸一拐朝牛妖出来的那座山洞走去。 刚走出几步，青皮古书忽然飞出，对准某个方位，道道线条飞速勾勒。 片刻，两颗乳白色珠子呈现在空白书页上，旁边一行小字： “灵牛泪，低阶灵物，灵牛因怨恨流下的眼泪，服之可心清目明，但也会受灵牛所遗怨气影响，郁郁终日。” 灵物？！ 钟离白瞪大眼睛，一下忘记了自己还有伤在身，猛地弯腰去捡。 “嘶——” 他狠狠吸了口气，疼得龇牙咧嘴。 不过手中两颗荔枝大小的灵牛泪传来的温热触感，却让他喜笑颜开。 自从得到《青城吐纳术》，他就一直惦记灵物的下落，没想到会在这里意外收获。 掏出一直随身携带的《青城吐纳术》，仍旧悬停在空中的青皮古书射出一道白光，将《青城吐纳术》与两颗灵牛泪一同吸入其中。 一行行字迹在书页上飞快闪现，速度快得令人目不暇接。 数息过后。 啪嗒！ 一本书册掉落出来，钟离白伸手接住，青皮古书化作一道流光撞入他体内。 经过推演的《青城吐纳术》，捏在手中比先前厚实了不少，书名也有所变动—— 《青城练气诀》。 钟离白心情激动，翻开书页粗略扫了一遍。 前面一部分，依然是青城吐纳术的内容，后面多出来的，分为气海、锻体、先天三个篇章。 气海篇，讲述如何在丹田开辟气海，容纳灵气，提升修士所能存留的真气数量。 锻体篇，讲述如何利用真气洗练身躯、脱胎换骨，练成之后，身手可轻松比肩凡世的武学宗师。 先天篇，则是讲述如何祛除体内后天淤积的污垢，回归先天状态，以达到亲近自然、延年益寿的目的。 合上书册，钟离白心潮澎湃，久久不能平静。 练气之术！ 这才是真正的练气术，修士登堂入室的根基法门。 相比之下，他之前所学的青城吐纳术，简直残缺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书中描绘的那些美好愿景，钟离白暂时还感触不深，唯一清楚的一点，就是等他学会这门《青城练气诀》，熔金离火终于不再只是一次性杀手锏，而将成为他对敌的主要手段。 小心地将书册藏入怀中放好，钟离白提着腰刀，继续朝山洞摸去。 灵植不会平白无故出现，这座山谷定然有什么奇异之处，才会滋生这一大片元阳草。 放眼望去，就只有这口山洞最可疑。 来到洞前，钟离白略一打量，更加坚定心中想法。 这山洞明显是人为开辟出来的，洞壁上还能看出刀削斧凿般的痕迹。 山洞很深，他扶着墙摸索了许久，才来到洞底。 “哞~” 先前遇见的那只小牛犊就躲在洞中，见他进来，一双牛眼中露出清晰的恐慌之意。 这小家伙也要成精了？ 钟离白心中嘀咕，暗暗戒备。 那小牛犊似还不知道它的娘亲已被眼前这个人杀了，不安地在角落里低声叫唤，并未展露攻击意图。 将视线从小牛犊身上挪开，钟离白目光一扫，山洞正中央摆放着一个草蒲团，一具骸骨端坐其上。 这骸骨不知死去多少岁月，身上挂满蛛网，头顶生角，身后拖尾，显然并非人类。 令他瞳孔一缩，一颗心忽然提到嗓子眼、然后直欲骂娘的是，这骸骨身前摆放有数个瓷瓶，看样子不久前刚被动过，瓶塞全部打开，横七竖八散落在地上。 钟离白顾不得胸口疼痛，大步上前捡起瓷瓶，一一查看。 每拾起一个瓷瓶，他脸上骂娘之色就愈浓一分。 最后，他发泄似的低吼一声，扭头怒视那只小牛犊。 七八个瓷瓶啊！ 全空了！ 他甚至还能闻到瓶中残留的一丝药香！ “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把灵药都吃了！我……我掐死你！” 钟离白气得直欲抓狂，作势欲打，小牛犊被他吓到，撒腿往洞外蹿去。 “这可是修士炼制的灵药仙丹啊，居然被两只牛给糟蹋了。” 一想到这，钟离白就欲哭无泪。 这些药如果留给他，不知道能发挥多大作用。 瞟了一眼端坐不动的尸骸，钟离白忽然注意到它右手上戴着一只镯子。 他犹豫了一下，伸手去捏，指尖不小心碰到骸骨，这具风干了不知多少年的骨架顷刻间坍塌下去，摔碎一地。 “对不住，对不住。” 钟离白歉意地双手合十，冲一地碎骨行了个礼，而后仔细查看那枚镯子。 此物形如一条飞龙，首尾相衔，鳞爪分明，质地黑漆漆地似木非木，也不像金属，放在掌心颇有分量。 哗啦啦。 青皮古书飞出，对准镯子，一行字迹显现： “蜀珑镯，储物法器，天南妖宗弟子专属之物，内含神识封印，需道种境以上修士方可强行破开。” 储物法器？ 天南妖宗？那又是个什么存在？ 钟离白将镯子翻来覆去研究几遍，揣入怀中。 好东西是好东西，里面或许藏着不少宝贝，但他现在破不开封印，这镯子暂时还派不上用场。 不过，青皮古书上的一个词却引起了他的注意。 道种境？ 那是什么样的境界？ 时至今日，他还不知道修士具体是怎么划分修行境界的。 之前平国郡主陈木鱼让他挑选道书时，也提过一句“筑基境”什么的，他当时全部心神都在两本道书上，也没来得及详细追问。 看来回去得找李大人打听打听这方面的常识了。 李贺出身豪门望族，应当知道这些。 正盘算着，悬在空中的青皮古书忽然一动，飞到先前骸骨盘坐的蒲团上空，对准下面，线条勾勒间，一本道书跃然纸上。 “《山河录》，中品道书，天南妖宗八大典籍之一，此为上册，可修至道种境。山河破碎，万妖朝宗，修此术者，可为搬山断河之大妖，凝练山河气运，妙用无穷。” 将蒲团挪开，一本厚厚道书映入眼帘。 钟离白将其拾起，掸落上面的灰尘，眉梢一挑。 中品道书？ 可惜是给妖修炼的，他却是用不上了。 第二十六章 小牛妖的愿望 离开山洞，钟离白正准备下山寻个医馆给自己疗伤，忽然听到一阵悲恸的哭声。 原来那只小牛犊并未走远，站在它娘亲尸体旁边，一边流泪一边用头去蹭老黄牛的尸体。 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这小牛犊发出的哭声，竟与人类孩童一般。 他不动声色地将手搭在腰刀上，打算不打扰这只悲痛的小牛犊，从旁边绕过去。 先前被牛妖顶那一下，导致他现在走路都不敢太大动作，几乎战力尽失。 倘若小牛犊也成精了，要为它母亲报仇，钟离白也不知道自己今天还能不能活着下山。 一步，两步。 就在他轻手轻脚，即将离开山谷之时，背后突然传来一个孩童的声音： “是你杀了我娘吗？” 钟离白一下僵住。 额头沁出细密汗珠，他咬咬牙，缓缓转身，按住腰刀面无表情道：“不是。” 小牛犊愣了一下，旋即大声道：“骗子！就是你！这里除了你没有别人了，不是你还能是谁？” 完了，没糊弄过去。 钟离白心中叫糟，强打精神，将腰刀唰地抽出半截，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虚弱。 “你想给你娘报仇？” 他已经做好拼杀一场、以命相搏的准备，谁知那小牛犊闻言竟晃了晃脑袋。 “娘亲和我说过，如果有一天她被人类杀了，叫我不要想着给她报仇，要装成一只什么都不懂的普通黄牛活下去。” 钟离白第二次怔住。 他缓缓松开握刀的手，“你娘还说过什么？” “她说，做一只普通黄牛，虽然一辈子失去自由，要天天卖力干活，吃的也不好，还会被主人打骂，但起码能平安活着。” “她还说，一定要警惕镇妖司的人，如果被镇妖司发现我是一头牛妖，就会被他们抓住杀了。” 小牛犊有些伤感地说道。 钟离白指着自己道：“很不巧，我就是镇妖司的。” 小牛犊又道：“我娘还说了，如果哪天真被镇妖司发现，就让我告诉他们——我是一头好妖，从来没杀过人，也不想杀人，只要能饶我一命，我愿意为镇妖司卖力。” 钟离白哑口无言，沉默片刻，问道：“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做？” 小牛犊想了想，“听我娘的。” 钟离白忍不住道：“可是，是我杀了你娘，你不恨我吗？” 小牛犊摇摇头，道：“娘说了，她既然杀了人，就已经做好被人杀掉的准备。不是她觉得自己该给那几个人偿命，只是因为她还不够强大，打不过追杀她的人。” “我比娘亲还弱小，如果我再杀了人，总有一天也会被镇妖司杀掉……我不想死，我只想活着。” 钟离白沉吟片刻，道：“好，那你跟我走吧。” 小牛犊扭头看看它娘亲的尸体，恋恋不舍地轻声叫了两下，而后走到钟离白身边，一步三回头地和他一起往山下离去。 走了一会儿，钟离白不由地气喘吁吁，面色苍白，大汗淋漓。 小牛犊发现这一点，认真地对他道：“到我背上来吧，我驮你下山。” 钟离白瞅了瞅它，还不到自己大腿根高。 “你驮得动我？” 小牛犊点点头，“你别看我小，我可吃了不少仙丹呢，力气大得很！” “……” 钟离白面色一僵，想起就是这家伙把洞里的瓷瓶都吃空了，心脏隐隐又是一疼。 我的灵丹啊！ 不过转念一想，那具尸骸是个妖修，遗留的丹药说不定也是只能给妖怪吃的，他一个人类如果误食了，或许反而会出什么差错。 嗯，这么一想心里就舒服了不少。 爬到小牛犊背上，果不其然，下山的路并不平缓，小牛犊却走得很稳，那些丹药没有白吃。 他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说起来，我一开始见到你的时候，你怎么不开口说话？刚才我要走了，为什么又忽然开口？” 小牛犊道：“我先前不会说话呀，刚才从山洞里出来，看到娘亲的尸体，我就特别难过，哭着哭着突然就能说话了。” “噢……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不开口叫住我，我就不会发现你成精了，你就可以按你娘一开始嘱咐的那样，装成一只普通的小牛在山里活下去。” 正在下山的小牛犊忽然愣住，支起耳朵。 它缓缓扭头看向钟离白，眨眨眼睛，“……好像是哦？” “……” 钟离白一阵无语，蠢牛啊。 毕竟只是一只小牛犊，智力这一块到底还是有些欠缺。 “那你现在能不能忘记我会说话这件事，放我离开？” “想什么呢？当然不能！” “……也是哦。” …… …… 下了山，天色已经暗沉下来，日落西山。 大周村村长早已等得急了，见到钟离白归来，这才松一口气。 “哎呦！大人你再不回来，小老儿就要去镇上报官喽！” 钟离白骑在小牛犊背上，有气无力地挥挥手道：“牛妖已被我除掉，你们不用担心了，村里有没有医师？” 村长为难道：“没有……” “行吧，那劳烦你帮我找辆马车，送我去镇上。” “马车没有，牛车倒是有……” “那就牛车！” 钟离白很想揪住他问问这二者有差别吗，能拉人不就行了。 于是一通忙活之后，他终于能安心躺下，由一辆牛车载着返回白塘镇。 等抵达镇上，天色已经完全黑透了。 砸开医馆大门，诊治一番，幸好只是断了两根肋骨，没有伤及肺腑。 镇妖司内部有专供的活血化瘀膏、跌打散等疗伤药，药效比市面上的强出不少。 让医馆伙计跑腿，去镇妖司取来药，一番处理完毕，钟离白又让车夫送自己回家。 到家了，免不了被钟父钟母唠叨一番。 “早让你退出镇妖司，非不听，现在好了，受伤了吧！” “儿啊，疼吗？你等着啊，娘这就给你熬参汤去！” 屋外传来佣人的惊呼：“哪来的小牛犊子，出去！快出去！” 钟离白头大如斗，卧在床上喊：“别撵！那是我新收的宠物！” 第二十七章 银尉亲至 接下来几天，钟离白就老老实实躺在家养伤，顺便修炼《青城练气诀》。 吐纳灵气的步骤他早已完成，故而直接开始开辟气海。 这个过程并无多大难度，纯粹是个水磨工夫。 时间一晃，便是数日过去。 由于这几天他勤奋修炼，天地灵气灌注身体，不知不觉间竟大大加快了胸口伤势痊愈的速度，很快便能下地走动。 能出门了，钟离白本想先去周家露个面，几日不见，生怕周清菡对他的印象淡下来。 刚离家没几步，迎面便见黄四一路小跑着赶过来。 见到他，黄四双眼一亮，急声道：“正巧要去你家找你，快走，李大人回来了！” 钟离白惦记着周清菡，不以为意道：“知晓了，你先回去吧，我随后就到。” 黄四一拍大腿，“哎呦！你可别磨蹭了，这次不光是李大人来了，县城里的骑校大人也来了，都等你呢！” 骑校？ 钟离白猛然一惊，瞬间意识到事情大发了。 难道他和李贺先前的猜测是真的？ 两人匆匆赶回镇妖司，一进大堂，便见李贺垂手站在一旁，低头盯着脚尖，两个陌生人坐在堂上，正神情凝重地低声说着什么。 “见过李大人。” 钟离白行礼道。 李贺抬起头，冲黄四摆摆手，“你先出去。” 黄四离开后，李贺为钟离白介绍道：“这位是咱们赤乌县骑校，楚洞玄楚大人。” 楚洞玄看上去三十多岁的年纪，剑眉星目，仪表堂堂，穿一身黑色锦袍，端得是一位中年大帅哥。 这可是上司的上司，钟离白不敢仔细打量，忙躬身行礼。 “见过骑校大人。” 李贺又转向坐在楚洞玄身旁的那位，介绍道：“这位，是咱们封岩郡银尉，柳岐鸣柳大人。” 银尉？ 钟离白愕然抬头，正好对上银尉大人平静的视线。 柳岐鸣看上去比楚洞玄还要年轻一些，穿一袭白袍，手握折扇，头束玉冠，面容十分俊俏，像极了从书香门第中出来的贵公子。 这样一个身材削瘦，看上去毫无威胁性的翩翩美男子，竟然是统管一郡的银尉大人？ 钟离白一时都有些呆了，直到被李贺狠狠瞪了一眼，才蓦然反应过来，急忙低头行礼：“属下见过银尉大人！” 与此同时，他心中狠狠敲起鼓来。 居然连银尉大人都亲临白塘镇，看来那小鬼祭阴旗，十之八九是与千年旱魃、神秘老道有关了。 果然，柳岐鸣的声音从上首传来：“无须多礼，把你叫过来，是想问你关于那座祭坛和小鬼祭阴旗的事，你把当日发生的经过仔细再讲一遍，任何细节都不能遗落。” 钟离白认真回想了一下，将对李贺说过的话重复一遍。 除了关于青皮古书的部分，涉及到他最大的秘密之外，这事本就没多少弯弯绕绕，再问也问不出更多情报来。 柳岐鸣沉吟片刻，忽然道：“你是怎么知道祭坛下面埋着一面旗的？” 钟离白眼皮也不眨地道：“属下不知，属下只是觉得那神秘人既然能干出将童男童女练成恶鬼这种事，那他留下的祭坛想必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便想着将其毁去，砸开祭坛后，才发现那面旗子。” 听了他的解释，柳岐鸣微微点头，这个理由倒也合理。 “旗呢？” 钟离白从怀中掏出落魄招魂幡，上前两步递到柳岐鸣手中。 柳岐鸣接过去后，眉梢一挑，露出几分惊讶。 “出来。” 他轻轻一摇，落魄招魂幡上黑烟缭绕，一道血色身影飘出来，落在堂中。 钟离白大吃一惊，这银尉怎么把孟张氏放出来了！ 他急忙抽身后退，右手下意识握住插在腰后的白骨罂锤。 孟张氏刚被放出来，还有些迟钝，很快发现自己似乎重归自由了，厉啸一声，举起鬼爪就要往门外扑去。 一声轻哼在耳边响起。 柳岐鸣端坐不动，手中折扇轻轻向下一顿。 轰！ 孟张氏如同被山岳砸中，身形瞬间下沉，在地面上砸出一个深坑，整个嵌入其中，密密麻麻的裂痕如蛛网般向四周扩散。 她惨叫一声，鬼躯摇晃不定，似乎有溃散迹象。 李贺认出孟张氏，吃惊道：“这不是那专杀负心人的女鬼么，怎会在此旗中？” 钟离白老老实实道：“大人你出发去郡城后，牛家村报案说有恶鬼杀人，属下前往查案，正好撞上此鬼，拼尽全力才将其收入幡中。” “你……倒是好手段。” 李贺简直不想说话，他和另一位司徒联手都没能拿下的女鬼，却被自己的属下降服了。 还好楚大人和柳大人不知道这其中隐情，不然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柳岐鸣对孟张氏显然没什么兴趣，手指轻弹，几个青光篆字飞出，打入孟张氏体内，令孟张氏再次发出一声惨叫，身形愈发虚弱不少。 轻摇落魄招魂幡，将孟张氏收回幡中，他淡淡道：“此鬼已然快要踏入筑基境界，钟通判一个练气境，能收服此鬼实属不易。原本以这杆幡的品阶，只能将此鬼囚禁却无法收服，我方才已在其身上布下禁制，最多三日，此鬼就能成为钟通判战斗时的助力。” 钟离白欣喜道：“多谢银尉大人！” 将落魄招魂幡抛给钟离白，柳岐鸣起身道：“看来再问下去也收获不了什么，钟通判，劳烦你带我们去那座祭坛看一看。” “是！” 四人离开镇妖司，赶往神秘人藏身的荒宅。 推开虚掩大门，踏足其中，柳岐鸣环顾四周，打量了一圈后，站到那座被钟离白打碎的祭坛前。 他翻手取出一面巴掌大的镜子，这镜子浑然一体，犹如一整块玉石打磨而成，晶莹剔透，流光溢彩，一看便不是凡品。 柳岐鸣抬手掐诀，面容肃穆，口中喝道：“青冥空照，回光溯影！” 话音落地，他扬手将镜子抛上半空，玉镜稳稳悬在四人头顶，镜面斜向下，一道濛濛清光从中射出，将半个大殿笼罩在内。 一瞬间，时间仿佛在倒退，除了他们四个站在原地不动之外，周围的一切都在飞速回归之前的状态。 看到这一幕，钟离白心中大惊。 这镜子竟能重现过去景象，该不会暴露他身怀青皮古书的秘密吧？！ 第二十八章 光阴回溯 没过多久，时间便回溯到钟离白追杀两只小鬼，闯入荒宅的那晚。 盯着画面中的景象，钟离白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双手不知不觉紧握成拳，手心满是汗水。 但最终结果却令他长出一口气，生出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感。 青皮古书，没有出现在镜子投映的景象中。 在柳岐鸣三人眼里，他只是低头看了看祭坛，而后忽然抽出白骨罂锤，犹豫了片刻，就去搬石头砸开祭坛。 与之前所说的没什么不同。 这让他不禁猜测，或许青皮古书的品阶比这面能回溯光阴的玉镜高出太多，所以镜子才“发现”不了它。 时间继续倒退。 很快，“神秘人”的真容呈现在众人眼前。 这个建造了祭坛，用一对童男童女祭炼小鬼祭阴旗的神秘人，真实身份竟是一个童子！ 身穿宽大藏青道袍，别着乌木簪，看外表顶多十三四岁，生着一副愁苦的八字眉，模样颇为可笑。 楚洞玄、李贺不约而同皱起眉毛，柳岐鸣脸上则看不出什么表情。 钟离白则觉得既惊讶，又在情理之中。 他本就怀疑过神秘人是个孩童，只是出于人之常识，不敢确认罢了。 一个小小道童，竟能面不改色、如同处理两只鸡鸭一般，将两个年龄只比他小几岁的童男童女生生折磨，炼成冤魂恶鬼。 这说出去谁人敢信！ 而且，从回溯场景中可知，这道童还将原先居住在荒宅中的三个乞丐杀死，炼成了僵尸。 就是被钟离白烧死一个、跑了两个的那三只毛僵。 出面和黑鲨帮交易的，也正是被道童控制的这三只毛僵之一。 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法术，竟能让毛僵开口说话，然后戴上斗笠蒙着黑纱，裹得严严实实，竟骗过了黑鲨帮众人，让他们误以为和自己交易的是个活人。 画面中，两个童男童女双目紧闭，被他在额头贴上符箓，虽未动刑，却不住地满地打滚、痛苦哭叫，甚至拿手去抓挠自己的皮肤，留下一道道血淋淋的痕迹。 道童就是用这种方法，让两个童男童女深入幻象，魂魄遭受七天七夜无休止的折磨，才化作小鬼，炼入祭阴旗中。 而它们之所以能溜出去报复黑鲨帮，竟是因为道童一个人守着荒宅过于无聊，每天喝酒喝到酩酊大醉，呼呼睡死过去，才给了两只小鬼可乘之机。 事到如今，一切真相大白。 如果没发生意外，道童应该会在这座荒宅一直枯守下去。但他酒醉误事，放任两只小鬼夜间杀人，引来钟离白接了黑鲨帮的委托，一路追查至此。 或许是担心自己闹出太大动静引起镇妖司注意，也或许是觉得打不过钟离白，道童只好提前离开。 他离开时或许还存着一丝侥幸，认为小鬼祭阴旗埋在祭坛下面，不会被人发现，等要用的时候再回来施法唤出，便不妨碍大事。 然而他遇到的是钟离白，钟离白本来也没发现祭坛下的玄机，是青皮古书提醒了他。 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是机缘巧合，又仿佛命中注定。 唰。 柳岐鸣抬手一招，光芒收束，那面玉镜翻转着落入他手中，消失不见。 银尉大人面色深沉，道：“看来此事确实与老道有关，那道童必是受老道指使，提前在此布局，却被钟通判无意间撞破。” 一直未曾开口的楚洞玄寒声道：“这老道与他弟子皆为邪魔，一个放走旱魃，险些致使生灵涂炭，一个年纪尚幼，就行此祭炼生魂、谋害人命之事，他日落入我镇妖司手中，必将其投入十方大狱，受那业火焚身、阴风剔骨之刑，以儆效尤！” 柳岐鸣不置可否道：“数日前，旱魃在东山县现身。东山在大姚西北，再往北是鹿山县，老道是想迷惑我们，让我们以为他要诱使旱魃去鹿山，实则却要绕个圈子往赤乌来。这老道，非但实力深不可测，性情更是奸猾，必须小心应对，一旦打草惊蛇，他极有可能临时改变方向，逃去别处。” 楚洞玄迟疑道：“他的目的果真如大人预料那般，是要引诱旱魃进十万大山？这么做对他有什么好处？” 柳岐鸣摇头道：“十万大山大妖盘踞，隐秘众多，老道究竟想做什么，只有将他拿下后才能知晓。走吧，既然确定了他会来赤乌县，就得提前做好准备，这次一定不能再放此人逃脱。” 说着，他便当先向外面走去。 楚洞玄双眉紧蹙，一挥衣袖，击出一道气劲，将祭坛彻底打得粉碎，迈步跟上。 钟离白和李贺走在后面，小声问道：“大人，那老道真的很强么？有银尉大人和骑校大人在，你觉得在不伤及百姓的情况下，能不能捉住旱魃和老道？” 李贺同样低声回应道：“不好说，我在郡城打听到消息，据说老道和银尉大人一样，都是道种境修为，旱魃算是半只脚入道种，但这凶物有天赋神通，对付起来不比老道轻松。” “道种境？很高吗？” 李贺瞥了他一眼，“说起来，小白你现在也是修行中人了，这些常识告诉你也无妨。” “我们修士境界，从低到高一共划分九境，前五境依次为练气、筑基、道种、玄幽、胎动，每一境界，又划分为三个阶段。” “观你气息，现在应该是刚入练气不久，气海初成、还未锻体吧？” “这气海、锻体、先天三个阶段，合起来便是练气境。” “等你踏入先天，就可以向上头申请，看看哪个镇子司徒之位空缺，你去补上了。” 钟离白认真听着，追问道：“不是有九境吗？后面还有四境呢？” 李贺哼了一声，道：“后面四境，基本上就是只存在于传说典籍中的境界了，分别是三花聚顶、五气朝元、紫府真人、半步真仙，莫说我们岳麓国，就是遍寻三大王朝，也没有一人能踏足这四境，你知不知道都没关系。” “原来是这样……” 钟离白恍然点头，忽然想起自己从山洞枯骨那得来的蜀珑镯。 此镯需至少道种境界才能破开内部神识封印，银尉大人既然是道种，不知能不能破得开此镯禁制呢？ 第二十九章 献镯 回到镇妖司，柳岐鸣思虑片刻，道：“之前与旱魃一战，我的法器被老道横插一手击破，要想温养如初，至少还需半年工夫。这次拦下旱魃，只有提前布下六丁六甲拘神阵，方有获胜的机会。” 钟离白和李贺都不知道“六丁六甲拘神阵”是什么，听名字似乎很牛的样子。 楚洞玄却是一惊，欣喜道：“大人带来了此阵？若真能引旱魃陷阵，必能将其拿下。” 柳岐鸣道：“只是，就算有六丁六甲拘神阵，凭我们现在的人手，还是难以提防旱魃和老道同时发难。这样，洞玄你立刻返回郡城，林峰、苏玉友二人在先前一战中受伤略轻，可唤他二人前来助阵。” “到时我拖住老道，你们三人联手，应当能抵挡旱魃片刻，只要给大阵争取足够时间，斩杀此獠不在话下。” 楚洞玄起身道：“好，我这就回去叫人。” 说完，他快步向外走去。 柳岐鸣又对李贺道：“李司徒，你即刻前往周边乡镇，将本县各司徒及力士秘密召集起来，安置在白塘镇附近。” “记住，一定不能走漏风声，倘若谁不小心打草惊蛇，导致老道和旱魃提前得知消息逃走，本银尉定斩不饶！” “是！”李贺沉声应道，同样大步离去。 大堂中便只剩下柳岐鸣和钟离白两人。 柳岐鸣捏捏眉心，有些疲惫地冲钟离白挥挥手，“你也下去吧，好生准备，切勿向任何人提及此事。” 钟离白犹豫了一下，壮着胆子拱手道：“银尉大人，属下斗胆一问，若旱魃真的现身白塘镇，本地百姓是否会受到波及？” 柳岐鸣放下手，淡淡道：“与妖魔相争，何惧牺牲？此獠不除，日后造成的伤亡只会更大。” 话外之音，如果真打起来，白塘镇肯定不能幸免。 钟离白咬咬牙，从怀中取出蜀珑镯，上前几步放到他面前桌上，道：“大人，属下偶得此物，无法开启封印，刚才听大人说法器被破，愿将此物献给大人，兴许能对大人有所帮助，只求大人多多庇佑白塘镇百姓。” 将蜀珑镯献出，是他几经考虑，权衡之下无奈做出的决定。 要破开此镯封印，至少得道种境修为。 他先前不知道道种境是个什么概念，经李贺一番解释，方才知晓统管一郡的银尉就是道种境。 这个层次离他太遥远，钟离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接触到下一位道种境修士，帮他破开封印。 与其怀揣宝藏却不能用，只能枯等，还不如现在就将它交到能发挥作用的人手中，即便那个人不是他自己。 当然，钟离白也是有私心的。 他都把这么珍贵的宝物献出来了，银尉大人不可能不记得他的好吧？ 能给银尉大人留下一个好印象，今后不管怎样，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说不定关键时刻这层情分就能派上大用场。 而且，如果镯子里的东西真的能帮到柳岐鸣对付旱魃和老道，也能减少白塘镇的伤亡，他的家人和周清菡一家也更安全一些。 柳岐鸣三次强调不可将此事泄露出去，钟离白就算有天大胆子也不敢阳奉阴违，出了镇妖司大门就跟家里人说白塘镇将有灭顶之灾、你们快逃吧，那样他怕是第一个被柳岐鸣抓起来砍头。 所以，他只能希望柳岐鸣能顺利斩杀旱魃，拿下老道，并愿意为此提供必要的帮助。 这些，就是钟离白决定将蜀珑镯拿出来的理由。 柳岐鸣不知道他这一番内心活动经过了怎样的深思熟虑，拿起蜀珑镯，银尉大人微微眯起眼睛。 大堂内安静片刻。 柳岐鸣摩挲着镯子上的花纹，缓缓道：“蜀珑镯，好多年没见过此物了。” 语气中带着些许缅怀，又有些怪异。 “大人认识此物？”钟离白适时问道。 他必须装作不知道这镯子叫蜀珑镯，也不知道它来自天南妖宗，毕竟，这不是一个毫无背景、刚刚踏足练气境的小小通判该知道的东西。 而且…… 天南妖宗啊，一听就和妖族关联甚深，镇妖司对待妖魔鬼怪的态度一向是宁杀错不放过，敏感至极，还是不要扯上关系比较好。 柳岐鸣盯着他深深看了数息，钟离白表情自然地装出一副好奇宝宝的态度，简直想给自己发个影帝奖。 终于，柳岐鸣挪开目光，状似随意地道：“此物出自天南妖宗，以你现在的实力地位，暂时还不适合接触太多，无需多问。” “是。” 钟离白失望地低下头，为没能探听出什么隐秘感到可惜。 下一刻，握着蜀珑镯，柳岐鸣忽然眼神一厉，浑身气息大变。 恍惚间，钟离白似乎听到室内响起一声清越龙吟，狂风大作。 他心中惊骇，下意识抬手挡住脸庞，视线透过指缝朝堂上望去。 只见大量缠卷的青色气息如同江河倾泻，从银尉大人背后澎湃涌出。 一条若隐若现的苍龙虚影盘踞在他身后，龙首低垂，长须飘荡，金睛开合间，令人窒息的威严感如同山岳般沉甸甸压下，叫人禁不住想要跪地叩拜。 龙！ 钟离白感觉自己快窒息了，满心震撼。 他竟然见到了龙！ 传说中至高无上的神兽！ 这道苍龙虚影明明十分虚幻，带给他的震撼却远比从七皇子身上见到的重明鸟更加真切、强烈。 只是不等他细细品味，眨眼间，宛如在愤怒汪洋中飘摇的大堂便恢复了平静。 呼啸的狂风、汹涌的气流、压迫感十足的龙影，全都消失不见。 喀嚓！ 只有柳岐鸣手中那枚蜀珑镯发出一声碎裂的脆响，回荡在耳边。 发生了什么？ 钟离白一脸懵逼地放下手。 破个封印而已，这么大动静？ 柳岐鸣似乎没看到他的反应，微微闭目，过了片刻，忽然抬手一抓。 一杆大戟伴随着乌光闪过，凭空出现，落入他手中。 大戟似乎十分沉重，柳岐鸣抓住之后，面色骤变，往地上一顿—— 咚！！ 坚硬的地面瞬间陷下去一个窟窿，钟离白能明显感觉到脚下一颤。 “好宝贝！” 柳岐鸣双眼一亮，脱口叫道。 第三十章 鸦羽织 赞叹过后，柳岐鸣眼神一动，大戟凭空消失，不知被他用什么手段收了起来。 “这杆戟虽是妖修炼制，祭炼一番倒也不妨碍使用。” 他随手一抛，将破开封禁的蜀珑镯扔给钟离白，微笑道：“余下的东西，对我都没什么用，还给你。” 随后，他手掌一翻，一道光华闪过，一柄蓝光湛湛的长剑和一本书册落入手中，起身走到钟离白面前。 “此剑名为湛渊，连同这本《斩灵诀》，本打算送给族中一个后辈做礼物，我拿了你一杆戟，便将这两样东西补偿给你吧。” 钟离白没有去接，拱手道：“只要能助大人一臂之力，对抗妖魔，属下便知足了……” “好了好了，庇佑百姓本就是我镇妖司职责所在，你无需多虑。” 柳岐鸣打断道，直接将东西硬塞到他手中，转身回到桌前坐下，道：“你现在境界太低，我身上也没其它什么你能用上的东西，等以后有机会，我再送你一件大礼。” 听他这么说，钟离白瞬间明白，那杆大戟一定是极贵重的法器，价值远超自己手里这两样。 他不再推辞，道：“谢银尉大人！” “对了，那枚蜀珑镯，你现在修为不够还无法真正令其认主，可滴血于其上，建立血脉联系，先当个普通储物法器用着。”柳岐鸣又提醒道。 钟离白一阵疑惑，听这话里意思，蜀珑镯除了储放物品外，还有其它作用？ 疑惑归疑惑，他也没敢开口询问，问了恐怕也还是那句“你现在境界太低，无需多问”。 抽出腰刀划破手指，滴一滴血在蜀珑镯上面。 血珠立刻被蜀珑镯吸收，钟离白感觉自己和镯子似乎建立起了一种微弱的联系。 心念一动，手中的长剑和书册瞬间消失不见，收入镯中。 柳岐鸣闭上眼睛向后仰去，似乎累了，道：“行了，去找个地方好好研究一下那本《斩灵诀》，争取在旱魃到来之前悟出一两式剑术，还能多保护几个人。” “属下告退。” 钟离白拱手行礼。 出了镇妖司，他脚步飞快，一回到家中便迫不及待关上门，掏出蜀珑镯。 滴血认主之后，这枚镯子似乎多了几分灵性，给人的感觉都不同了。 不过钟离白更在意的，还是镯子里的东西。 光华闪动，一件件物品被他取出，放在桌上。 八个小瓷瓶，一件羽毛织就的披风，一颗拳头大小的白骨兽头，几本书，一把堪比门板宽的斩骨锯齿大刀，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杂物，看起来没什么价值。 除此之外，还有数量不小的碎银子，以及一小堆不知名黄色晶石。 钟离白按捺住激动的心情，先拿起那几本书。 很快他就失望了，书上的文字歪歪扭扭，形如蝌蚪，他一个都认不出来！ 钟离白推测，这或许是妖族文字，只能等以后找个对这方面有了解的人询问了。 接下来，是那件披风。 披风摸上去十分顺滑，材料像是乌鸦的羽毛，稍一抖动，如同一团黑雾翻卷，没有发出丝毫声响。 哗啦啦。 胸口一热，青皮古书飞出。 钟离白心中一喜，青皮古书既然出现了，这件披风肯定不是凡物！ “鸦羽织，秘罗古物，低阶法器，以冥鸦之羽织成，可使人短暂化身冥鸦，不受阴冥之气影响。” 秘罗古物，又一个陌生名词。 他甩手将鸦羽织披在身后，身上却没有任何变化。 稍一思索，钟离白恍然大悟，调动体内为数不多的真气，注入披风中。 下一刻，鸦羽织上涌出大团黑色雾气，将他包裹。 扑棱棱！ 一只通体漆黑的乌鸦从黑雾中飞出。 视野骤然变化，再加上不熟悉鸟儿飞行的感觉，钟离白一个没控制好，直直往房梁上撞去。 就在他以为自己要撞个鼻青脸肿时，眼前景物忽然一转，他竟穿过屋顶，飞到了外面空中。 愕然片刻，钟离白大喜过望，化身冥鸦之后不但能飞行，还能穿墙，好实用！ 再次穿透屋顶，飞回房中，黑雾翻涌间，钟离白变回人身，将鸦羽织放在桌上。 宝贝是好宝贝，耗费真气的速度也真厉害。 就飞了这短短十几息，他体内的真气就用去大半。 将视线从鸦羽织上挪开，钟离白又拿起那颗白骨兽头。 这颗骷髅似乎是某种猿类留下的，光洁如玉，宛如琉璃，上下皆长有两颗尖利獠牙，眉心处有一窟窿。 等了一会儿，青皮古书毫无动静，看来真就只是一颗普通头骨。 下一个，是那把震惊眼球的斩骨大刀。 这东西一看就不是给人用的，起码不是一般人能用的。 钟离白用两只手捧着，才能勉强将其抱起来。 青皮古书有了动静： “无名大刀，低阶法器，厮杀时饱饮热血，可激发持刀者体内血脉潜力，越战越勇，并大大提高恢复能力，但时间过久会影响持刀人的神智，有沦为野兽的风险。” 钟离白嘴角抽动，好家伙，这是个类似七伤拳的玩意儿。 这把刀他是用不上了，拎起来都费劲，更别说顶着变成疯子的风险拿它去杀敌，暂时丢蜀珑镯角落里吧。 收起大刀，钟离白将注意力放在那几个小瓷瓶上。 这才是他眼下最看重的东西。 拔开瓶塞，钟离白将里面的药丸倒出一粒，放在掌心。 青皮古书书页翻动，一行字迹浮现： “上品回气丹，服下可迅速补充真气。” 回气丹有三瓶，一瓶大概十粒左右。 还有五个小瓷瓶，装的是另两种丹药。 “爆血丹，服下可短暂提升血脉之力。” “龙蝇丹，以龙蝇磨成粉炼制之物，可加快妖族修行速度。” 爆血丹有一瓶，龙蝇丹有四瓶。 收起丹药，钟离白有些失望，他想要能提升修为的丹药，龙蝇丹倒是符合要求，但这东西是给妖修吃的，他用不上。 算了，改天丢给那头傻牛犊吧。 最后留在桌上的，是一堆黄色晶石。 青皮古书对这东西毫无反应，钟离白琢磨着可能是某种炼制法器的矿石，一时也没有头绪，收入蜀珑镯中与无名大刀放在一块儿。 整理完镯子中搜刮出来的东西，接下来，便轮到了柳岐鸣赠予的长剑和《斩灵诀》。 第三十一章 斩灵诀 有青皮古书在，钟离白很快搞清楚这两样东西的来历和作用： “湛渊，低阶法器，以东海海底陨铁铸就，附带潋滟波光，可化作剑影一同攻击敌人，附带低阶法术凝冰刺、水母云气。” 凝冰刺，可制造三枚冰针射出，快忽绝伦，且透明无形，难以被敌人提防。 水母云气，召唤一团水母云气笼罩周身，可抵挡毒雾、阴气等近身，还能令使用者身轻如燕，以及起到伤口止血的作用。 看完湛渊剑的介绍，钟离白表情古怪。 这把剑……柳岐鸣本来应当是打算送给哪个姑娘的吧？ 听听这名字，湛渊、凝冰刺、水母云气，再看看这效果，怎么都不像是一个阳刚男子使用的兵器。 “《斩灵诀》，下品剑诀，内含六式斩灵剑诀，前三式斩躯壳，后三式斩神魂。此剑诀还有第七式，可斩因果愿力、修为境界，为上品剑诀，久已失传。” 剑诀！ 看到《斩灵诀》的介绍，钟离白呼吸都急促了不少。 他现在正缺这种杀伐之术。 熔金离火虽然霸道，但无法对鬼物之属造成伤害不说，伤害范围也十分有限，必须等敌人近身才能烧到，而且需出其不意，否则轻松就能躲过。 炽焰金刚手是凡俗武技，也就对付普通人能用用，更不必提。 除了这二者，仔细想想，他剩下的攻击手段就只有挥着棒子乱捶了。 有了《斩灵诀》，这一短板就能补上。 正当他收起湛渊剑，准备仔细参详《斩灵诀》时，门外忽然传来钟母的声音： “白儿，出来吃饭了。” 他只能收起剑诀，大声应道：“来了！” …… …… 饭桌上，犹豫了一下，钟离白支开几个佣人，还是决定嘱咐一下家人。 “爹，娘，这几日没事就不要出门了……不，有事最好也别出去，最近镇上不太平。” 柳岐鸣说了不能泄露关于旱魃和老道的事，他不提起这个，只让家人尽量待在家中，应当没什么问题。 钟父钟母对视一眼，钟母小心翼翼地问：“白儿，是不是谁家闹鬼了……” 钟离白含糊道：“差不多吧，具体的你们别问了，不能说，而且千万别往外传，家里的下人也不能说，不然你儿子脑袋不保。” 钟母连连点头道：“是，是，谁都不说……不过，你姐姐家那边，是不是得稍微提醒一下？” 钟离白一怔，这才记起自己这具身体还有个姐姐。 姐姐名叫钟清凤，早些年嫁给了镇上一个书生做老婆。 那书生家境贫寒，祖上做过大官，对钟家有恩。而且书生读书刻苦，如今已有功名在身，只是因为还想继续往上考，进岳麓国朝廷、继承他祖上的遗志，日子暂时过得清苦些，时常要钟清凤回娘家求些救济，才能勉强供他读书。 不过，不管是钟家还是这镇上的人，都认为书生将来必成大器，所以钟父钟母对待这个女婿态度还算可以。 为了补贴家用，钟清凤一直做些刺绣活计，需要经常去镇上、县里各家大户走动。 钟离白一拍脑袋，道：“姐姐那边我会去说，你们在意好自己就行。” 吃过饭，他取出城隍令放在家中大堂案几上，对钟父钟母道：“这块城隍令可镇鬼邪，不要动它。” 出门后，他先是去了姐夫家，传递完消息，又来到周家。 周朗依旧在家练刀，不得不说，这人也是个有天赋的，一套《绝风刀》这几日已被他演练得滚瓜烂熟、得心应手，对付几个小鬼不在话下。 钟离白将自己对钟父钟母的说辞又拿出来说了一遍，然后道：“清菡、周大哥，你们不如和周姨一起，暂时去我家中住上几天，等事情解决了再搬回来。” 周清菡俏脸微红，不知在想些什么。 周朗刚要开口说话，周母已冷着脸抢先道：“不可能！什么闹鬼，我怎么没听说过？我看闹鬼是假，你是想哄骗清菡去你家中，做什么图谋不轨之事吧！” 钟离白一阵无语，大感头痛。 他就猜到周母不会乖乖听他的话。 周朗也有些疑惑地问道：“这事我怎么没接到消息？” 你又没见过骑校和银尉，能接到消息就怪了。 钟离白只能继续瞎编道：“此事涉及隐秘，目前只有司徒大人、我和黄四两个通判知道，周大哥，你难道也觉得我能骗你不成？” 周朗慌忙摇头，“没有没有，不过搬去你家中就不必了，我好歹也是镇妖司一员，虽然才加入没多久，保护我娘和妹妹应该不难。” 周母在一旁哼了一声，斩钉截铁道：“我就算死，也不会踏进你们钟家门槛一步！你死了这条心吧！” 钟离白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周清菡忽然走过来，拉起他的手来到外面，认真地道：“我知道小白你是一片好心，但我娘是个要面子的，我们家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她哪好意思去见你爹娘？你不用担心，我哥这段时间练刀可厉害了，连石头都能劈开！有他在，我们没事的。” 钟离白叹了口气，劈石头算什么，遇到厉害点的恶鬼，站在那儿让你哥砍都砍不死。 不过周母既然说什么都不愿去他家，那他也没办法，总不能把人打昏了抬回去，那样周朗怕不是要和他反目成仇。 也罢，先走一步看一步吧，说不定旱魃到了赤乌县，还没来得及接近白塘镇就被银尉大人拿下了呢。 他抬手摸摸周清菡的脑袋，“行吧，如果真遇到危险，你哥解决不了的话，一定记得带你娘往我家跑，还记得我家在哪吧？” 周清菡拍掉他的手，鼓起嘴巴佯怒道：“不许摸我的头！会长不高的。” “长不高就长不高呗，你现在这样我就挺喜欢。” 周清菡俏脸一下变得通红，几乎要从耳朵里喷出热气来，眼神慌乱地道：“你你你……流氓！呸！” 说完，小鹿一样慌慌张张地跑开了。 钟离白耸耸肩，就这？我都还没说啥呢就害羞了。 跟前世那些能和男人对飙土味情话的女生一比，简直纯情小龙女。 算了，回家修炼，趁旱魃还没来，抓紧学会几式《斩灵诀》也好。 第三十二章 冷血老道 时间一晃，五日过去。 深夜，万籁俱寂，星月无光，偶有几声犬吠遥遥传来，在夜空里久久飘荡。 一朵不甚显眼的乌云从天空垂下，直往白塘镇外降去。 乌云落地，无声消散，一道身影从中跨出，抬头打量了一下四周。 这身影异乎常人的高大，穿一身土黄色道袍，头顶别着一根乌木簪，手持一柄拂尘，脸上覆着一张白色面具，遮住面容。 道人抬手掐了个法诀，等待片刻，一团黑气速度极快地从远处林中飞掠而来，落在他身前，从中滚出一个小道童。 小道童甫一显露身影，立刻跪伏在地上，颤声道：“弟子恭迎师父！” 道人淡淡道：“起来吧，不是叫你在那宅子中藏好等着，怎么从外面飞过来了？” 小道童起身后仍不敢抬头，惶恐道：“弟子按师父的布置炼好那旗子后，忽然有一镇妖司力士误闯进来，弟子恐与他发生争斗，惹出动静惊动了本地司徒，坏了师父大事，便从宅子中逃出来，一直在暗处守着。” 道人语气有些阴森：“误闯？” 小道童浑身一哆嗦，嗫嚅着不敢说话。 道人冷哼一声，撇下他，大步往荒宅中走去。 推开门，道人走到一堆碎石跟前，低头一瞥，寒声道：“法坛怎么碎了，小鬼祭阴旗呢？” 在他身后跟进来的小道童望见这一幕，登时瘫软在地，大汗淋漓道：“不可能！镇妖司怎么会知道法坛下面藏着东西，谁……谁会去故意破坏一个不起眼的法坛？” 道人目光一冷，抬手一抓，瘫坐在地上的小道童身不由己朝他飞去，被他一把掐住脖子提在空中。 “呃呃……师父饶命……” 小道童脸庞涨成猪肝色，痛苦至极，却不敢挣扎，只是含糊不清地求饶道。 道人盯着他，一字一句，不带丝毫感情地道：“你不是一直在外面守着？小鬼祭阴旗被人取走，你就一直没回来看过？” 小道童内心惊惧，感觉自己快要窒息昏死过去了，连连向师父送去哀求的目光。 他嘴上说自己一直在荒宅外盯着，实际上那天被钟离白无意间撞破后，他还以为大姚县的计划出了问题，师父已经落入镇妖司手中，担心钟离白是专程抓他回去问审的，哪还敢在此驻留，飞出荒宅后便一直遁逃去了远方。 直至日前，眼看马上到与师父约好见面的时间，小道童思虑再三，才决定回来远远看上一眼。 回到白塘镇后，他藏在镇外的树林里，担惊受怕，还没来得及进荒宅检查祭坛和法旗的状况。 倘若知道小鬼祭阴旗已经被人取走，给他一万个胆子，小道童也不敢现身与师父见面，早就能跑多远跑多远了。 这一刻，小道童心如死灰，感觉自己马上就要下去见阎王了。 临死前，他无比痛恨那个撞破自己行踪的镇妖司力士，恨不得诅咒此人一万遍。 幸好，道人在最后关头不知是念惜那一点师徒情分，还是觉得留着他另有用处，随手一扔，将小道童抛飞出去，撞在墙上。 “咳咳、谢……谢师父不杀之恩！” 小道童捂着脖子翻身爬起来，疯狂磕头。 道人目光闪动，转身走到屋外，抬头望着天上那一弯若隐若现的黯淡月牙，冷漠道：“旱魃明天就抵达白塘镇地界，若没有阴气路标指引，这畜牲只会盲目乱窜，很快就要引来镇妖司围捕。” 小道童跟出来，小声道：“师父，那咱们抓紧再炼一面旗子……？” “蠢货！” 道人寒声骂道，“现在这个工夫，去哪再找一对八字全阴的童男童女？就算能找到，要祭炼成小鬼祭阴旗也需至少七天时间，等炼出来旱魃早被镇妖司抓走了！” 小道童脑袋一缩，怯怯地道：“那咱们怎么办？” 道人沉默片刻，叹了口气道：“我本不欲再造杀孽，但事已至此，怎能功亏一篑。如今之计，只有一个法子。” “什么法子？”小道童适时捧哏。 “只要杀的人够多，将大量阴魂转化为恶鬼，便能强行冲开阴门，释放地府阴气！” 小道童吓了一跳，犹豫道：“可是……师父你不是说，杀人太多会影响修行，拖累你破境的速度么？” 道人扭头盯向他，语气似乎在笑，却冰冷无比：“是啊，不然你以为为师刚才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你，还要留你这个废物一命直到现在？” 小道童瞬间双目圆睁，满脸惊骇。 下一刻，他忽然纵身一跃，唤出一团黑云裹住身形，疾若流星般向远方逃去。 道人站在原地不动，冷笑道：“傻徒儿，这驾云之术乃是为师传给你的，你居然妄想用它来逃跑？” 他随手一挥拂尘，尘尾瞬间伸展，犹如一条毒蛇，眨眼便追上黑云，狠狠一缚。 砰！ 小道童被拂尘捆成麻花，重重摔在地上，立时鼻青脸肿，痛哭流涕地哀求道：“师父饶命，师父饶命啊……” “闭嘴，没用的废物！” 道人喝骂一声，拂尘将小道童的嘴巴堵住，让他发不出声，只能奋力在地上扭动，眼泪狂流。 “你可知，为师为了今日之事，苦苦谋划了三十载！三十年心血付出，眼看就要开花结果，却差点被你这蠢材坏了事！” 道人大袖一挥，一团乌云将他和小道童托起，升上空中，破空而去。 盘坐在云上，道人翻手取出数道符箓，贴在道童额头、太阳穴、胸口、后背等处，双手连连掐诀，口中念念有词，将数个漆黑篆字打入道童体内。 随着他的施法，道童双眼开始翻白，挣扎的动作也渐渐停下，浑身颤抖，脸庞泛黑，并有一片片漆黑鳞甲从皮下生出。 不多时，将最后一道法诀施完，道人站起身，望了一眼下方黑灯瞎火、寂静无声的村落，扭头看向身后。 “好徒儿，去，替为师把下面那村子屠了。”道人怪笑道。 拂尘松开，一头鳞爪狰狞、面目全非的漆黑怪物慢慢爬起，睁开猩红如血的双眸，冲他低低嘶吼一声。 第三十三章 牛家村被屠 白塘镇，钟家。 钟离白盘膝坐在床上，正在运行青城练气诀。 经过数日修炼，他已成功跨过气海，迈入练气境的第二阶段——锻体。 这一步，修士能操控真气运行全身，打通周天大小经脉，轻松拥有凡人苦练几十年才能达成的武力。 单手举鼎，倒拔垂杨柳，挥舞关公大刀飞檐走壁，都能信手拈来。 越是修炼，钟离白就越能体会到修为增长带来的红利，越是沉迷。 忽然，一股悸动涌上心头。 他睁开双眼，皱起眉头，从床上跳下来，穿好衣物鞋子，走出屋门，抬头向北方望去。 那是十万大山的方向，也是牛家村的方位。 尽管很模糊，钟离白还是能感觉到从那个方向，正传来一种令人脊背发寒、寒毛耸立的阴冷之感，让人下意识想要远离。 此时东方天际刚露出一丝鱼肚白，周围还十分寂静，大多数人还在睡梦中。 正犹豫要不要赶过去一探究竟，看看这股令人厌恶的感觉的源头是什么，一阵破风声忽然遥遥传来。 钟离白扭头望去，一道身影正踩踏着房顶，兔起鹘落地迅速朝这边逼近。 “大人！”他出声叫道。 来人身穿玄黑劲装，披血红大氅，赫然是他的上司，风雷刀李贺。 钟离白心中忽然升起一股不妙的预感，李贺不是被银尉大人派去周边乡镇寻求增援了么？ 李贺似乎就是专程来找他的，身形瞬间止住，沉声喝道：“速随我来！” 钟离白在院中大树上借力一蹬，飘身飞上屋顶，问道：“大人，是不是旱魃来了？” “还不知道，但牛家村肯定出了变故。走，我们去与银尉大人汇合！” 李贺匆匆解释了一句，刚要动身，忽然皱眉问道：“你的兵刃呢？” 钟离白心念一动，从蜀珑镯中取出湛渊。 李贺面露惊讶，失声道：“这是……储物法器？这柄剑品相很不错，哪里来的？” “银尉大人给的。” “银尉大人？给你？” 李贺神情古怪地盯着他看了片刻，没有追问，“走吧，别让大人久等。” 来到白塘镇北门，一大群人已经在那里站着了。 这些人中，除了正在低声交谈的银尉柳岐鸣、骑校萧洞玄，以及缩在人群中不起眼的黄四、周朗几人外，其余人他都不认得。 想来应该是从周围乡镇赶来支援的司徒和力士。 在柳岐鸣身旁，还有两人颇为醒目。 一人生得五短身材，身穿银色铠甲，背后负着一柄大刀，头发眉毛皆为红色，鹰钩鼻，看起来像是异族血统。 另一人打扮得像个书生，戴着巾帽，皮肤苍白，眼眶周围有一圈浓浓的黑眼圈，一副纵欲过度、肾不太好的样子，让人怀疑他随时有可能倒下。 钟离白想起，柳岐鸣曾让萧洞玄去郡城寻两个骑校赶来助阵，记得是叫林峰、苏玉友来着，大概就是此二人了。 眼下汇聚在白塘镇的镇妖司力量全员集结，他登时明白，不是旱魃就是那神秘老道到了，该是收网的时刻。 两人来到人群边，静静等了片刻，银尉大人忽然走到人群前，大声道： “诸位，让你们来此的目的，想必你们之前已经听说了，我就不再废话，长话短说。” “白塘镇方圆百里，如今已被我布下六丁六甲拘神阵，此阵可唤天兵下界斩妖除魔，威能无穷，只是启用起来需要一些时间，需得确保旱魃踏入阵法范围后，方能开启。” “如今，旱魃还未现身，但那襄助它逃出大姚县的神秘老道已经来了。” “此人心狠手辣，丧尽天良，为开启阴门吸引旱魃，竟屠灭牛家村满门，将全村冤魂化为恶鬼，强行引出地府阴气！” 听到这，钟离白脑海中轰的一下，差点怀疑自己听错了。 牛家村被屠灭满门？ 怎么会…… 他感觉手脚一阵发软，恍惚间，耳边仿佛又响起牛家村村长的唠叨。 那个在十万大山边缘艰难求生，全村汉子最大的愿望就是能有女人愿意嫁给他们，为此甚至不惜隐瞒村中闹鬼事件的牛家村，就这么没了？！ 那可是几百条人命！ 柳岐鸣还在继续宣讲：“神秘老道行事如此肆无忌惮，必是旱魃已经抵达白塘镇附近，他要孤注一掷，诱使旱魃进入十万大山。” “若放任二者离开白塘镇，我们就再无机会抓住这两个沾满血腥的刽子手！” “现在，所有人随我一起前往牛家村，先拿老道，再斩旱魃！” “此番若是功成，回来之后我亲自向金将大人为诸位请功。” “若是不成，我与诸位一同，埋骨牛家村！” 一席话，说得众人热血沸腾，齐声喝道： “誓死追随大人！” 柳岐鸣大手一挥，“出发！” 一行五十余人，实力参差不齐，赶路速度也天差地别。 柳岐鸣留下白脸书生率领众力士骑马赶路，他自己则与萧洞玄、矮个红发男子先行一步，赶往牛家村打探情况。 混在人群中，钟离白紧紧攥着缰绳，身体随骏马上下起伏，脑袋仍旧嗡嗡的。 他看了一眼身侧一脸严肃的李贺，忍不住低声道：“大人，若不是我取走小鬼祭阴旗，牛家村是不是就不会……” 李贺看都不看他一眼，冷哼道：“大战在即，你还有心想这些有的没的？又不是你屠了牛家村，愧疚个什么劲！” “可是……” 李贺忽然狠狠瞪向他，双目迸射出令人胆颤的怒火，“没有可是！真要觉得愧对牛家村，等会就做好你该做的事，抓住老道、斩了旱魃，给他们报仇！” 钟离白攥紧双拳，咬牙道：“属下遵命！” 没错，现在事情已经发生了，再去纠结那些“如果”已经没有意义，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把屠了牛家村的罪魁祸首抓住，杀了此人，以祭牛家村全村百姓在天之灵！ 压抑着满腔愤怒，一路纵马狂奔，当第一缕阳光穿破云雾、洒落群山之际，众人终于翻过山岗，望见山脚下的牛家村。 而后，钟离白瞪圆双眼，呆住了。 第三十四章 百鬼日行 原本牛家村所在的位置，赫然已成一片废墟。 在那废墟中央，地面塌陷下去一个深不见底的黑坑，此时正有大量白骨骷髅沿着坑洞边缘爬上来，各式各样阴冥鬼物怪叫着飞出，直扑天空。 “嗷呜~嗷呜~” “好饿，好饿啊……” “谁看见我的头了，我的头找不到了~” 放眼望去，山下已是群魔乱舞，百鬼日行。 一颗巨大的脑袋轰隆隆滚过，头发稀疏，双目是两个血窟窿，所过之处，轻松将挡路的房屋碾压成饼。大脑袋耳朵位置长了两只纤细手臂，一边滚动，一边随手捞起身侧的倒霉鬼塞入口中，大嚼特嚼。 一只浑身长满烂疮的肥胖蛤蟆蹦跳着从坑洞中跃出，张嘴一喷，漫天毒汁浇下，碰到的事物顷刻间腐蚀殆尽，滋滋直冒黑烟。 还有一个在地上爬行的白衣女鬼，长发曳地，没有下半身，周边燃烧着白色的冷火。有几只小鬼不慎闯到她身旁，被那冷火一蹭，登时点燃，哀嚎一声便烧成了灰烬…… 如此种种，不一而足，全是些众人未曾见过、听也未曾听过的怪物。 它们从坑洞中出现后，也不辨别方位，乱哄哄地向四面八方分散，有的往十万大山方向冲去，有的则在往镇妖司众人这边靠过来。 咻！ 三道光芒落下，现出银尉柳岐鸣及两位骑校的身影。 “大人！” 众人皆翻身下马，行礼喝道。 柳岐鸣眉头紧蹙，盯着山下令人胆寒的景象，沉声道：“事情比想象中更棘手，老道打开的阴门失控了……不，或许他从一开始就没考虑过阴门打开后怎么处置。” 萧洞玄神情凝重道：“这么多鬼物，看气息还有几只大鱼，若放任它们去到白塘镇，百姓必将面临灭顶之灾。” 林峰取下背后大刀，用力砍中旁边一块大石，轰地将其劈成两半，怒道：“老道该死！” 转身看向众人，柳岐鸣肃然道：“镇妖司听令！严守此地，务必将鬼物拦在这座山下，一只都不能放走！” “遵命！” 众人齐声喝道，纷纷抽出兵刃，严阵以待。 柳岐鸣又道：“各镇司徒，带着你们的人拉开防线！洞玄、林峰、玉友，你三人负责对付高阶鬼物，我去把老道揪出来，只有打断此人施法才能关闭阴门，这里就先交给你们了。” “大人放心！”萧洞玄拱手道。 林峰举起大刀，狰狞一笑，“有老子在，这些鬼杂碎一个都别想离开！” 柳岐鸣微微点头，脚下一顿，整个人倏地化作一道青光冲天而起，直往那口巨大坑洞投去。 他刚一走，剩下的人立刻行动起来。 “临溪镇的，跟我来！” “同福镇到这边！” “都麻利点，别傻站着！” 钟离白和李贺站在一起，周朗、黄四领着另外两个青年靠拢过来。 “走！” 六人顺着山岗往东掠出一段距离，把守住一段山路。 一个青年握紧腰刀，望着山下张牙舞爪扑上来的骷髅鬼物，战战兢兢道：“好多怪物……咱、咱们就这么点人，能挡得住么？” 李贺锵地抽出宝刀，厉声道：“挡得住要挡，挡不住也要挡！身后就是白塘镇，别人有怯战的理由，我们不行！你难道想看到自己的家人被这些鬼物啃食丧命？” 青年脸色一白，不再说话。 钟离白咬紧牙关，李贺说的没错，他们六人的家属亲人都在镇上，若在这里败了，就是个家破人亡的下场，退无可退！ 咔咔！ 最先冲上来的，是一只只白骨骷髅。 从坑洞中涌出来的怪物中，这种骷髅数量最多。 钟离白挥动湛渊剑，一记平砍将扑到面前的骷髅脑袋削飞，无头尸体晃动了一下，被他一脚踹得翻滚下去，撞翻几只同类。 而后，那东西竟又摇摇晃晃爬了起来，双手摸索着朝自己掉落的脑袋走去。 钟离白眉梢一挑，头都掉了还不死？ 一旁，李贺似乎很有对付这些骷髅的经验，一刀将面前的骷髅斜着劈成两截，补上一脚将其盆骨踹得粉碎，大声喝道：“没用的！这些骷髅精的弱点是神魂，没有针对神魂的攻击法术，就只能尽量破坏它们的骨架，让它们丧失行动能力！” 其余人得到他的提醒，慌忙改换战术，专门往骷髅肋骨脊柱、大腿盆骨等位置攻击。 这些骷髅乍一看挺吓人，实际对付起来却没什么难度，动作比普通人还要僵硬几分，而且没有皮肉保护，骨头很容易就被破坏。 只是骷髅数量实在太多，打散一只，又冲上来一只，源源不断，令人无暇喘息。 而且过了一会儿，夹杂在众多骷髅间，开始有新的鬼物出现。 黄四、周朗等人对付骷髅尚能稳住阵脚，一加上其它鬼物，登时有些手忙脚乱。 他们不是修行中人，只不过学了几式绝风刀之类的世俗武技，用来砍骷髅这种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还行，鬼物聚散不定，对普通刀剑劈砍有一定免疫能力，应付起来就很难受了。 不过，镇妖司对这种情况也不是没有应对之法。 只见四人纷纷从怀中摸出一张黄纸符箓，啪地往腰刀上一贴，符箓无火自燃，唰地为兵刃镀上一层淡淡金光。 “喝！” “吃我一刀！” 四人再次对鬼物发起攻击，效果立竿见影，鬼物们被刀劈中，发出痛苦的惨叫，形体摇晃，隐隐有溃散迹象。 见此，钟离白心中大定，收回投向周朗那边的视线，翻手取出白骨罂锤。 对付鬼物，还是这东西好使！ 而且剑乃利器，砍中白骨骷髅虽能将其劈成两半，却无法造成致命伤害。白骨罂锤是钝器，一捶下去，骨架立时砸个粉碎，不用补刀就能令骷髅失去再战之力。 钟离白愈战愈酣，体内真气生生流转，源源不断补充消耗的体力。 为了帮其他几人减轻负担，他主动推进战线，一边斩杀鬼物，一边往山下挪去。 就在杀得兴起之际，一声狂吼伴随着刺鼻腥风扑面刮来，令他不由自主眯起双眼： “嗷吼——！！” 第三十五章 蛇蛊老妇 混在一堆杂兵中突然出现的，是一只老妪外形的强大鬼物。 说是老妪，也只是根据这东西的脑袋和身体得出的结论，一头乱糟糟的白发遮盖住脸庞，身上套着褴褛的衣衫，从袖管中伸出三双枯瘦细长的手臂，宛如虫子的腹足般支撑起身体。 它的下半身是一条腐烂蛇尾，从那不知是什么生物撕咬出的伤口中可以看到森森白骨，配合着六只手臂逶迤爬行。 这样一个怪物，钟离白也说不好它是什么，人？蛇？虫？ 哗啦啦。 胸口一热，青皮古书飞出，对准老妪，一副图画及文字跃然纸上： “蛇蛊老妇，出身不明，被人以巫蛊之术炼成毒物，不入轮回。死后为鬼差所拘，流落地府，十殿阎罗不收，游于忘川河边，常迷惑奈何桥上往生之人落水，以供吞食。因触怒某位修士大能，被大能一道仙剑破开人间地府之隔，斩至濒死，修为境界大跌，十不存一，浑浑噩噩，沦为恶灵。” 飞快读完书中描述，钟离白怔了一下。 这…… 一不小心碰到了条大鱼？ 从青皮古书的简介中看，蛇蛊老妇显然也曾风光过，不入轮回、十殿阎罗不收，听起来逼格满满。 钟离白大概能猜到它是因何触怒那位修士大能，无非钓鱼钓到了与大能有关的鬼魂身上，诱骗不该碰的人落水，然后被那位大能一剑差点斩杀。 由此也可看出蛇蛊老妇鼎盛时期的实力，连破开阴阳之隔的一道仙剑都无法彻底将其杀死，绝对是鬼王之流。 这样一只落水狗……啊不落水鬼，杀掉之后，能给他带来什么？ 钟离白望向蛇蛊老妇的目光瞬间炽热起来。 收了白骨罂锤，换上湛渊剑，他提起丹田真气，毫不含糊，兜头就是一式斩灵诀劈过去。 斩灵诀第一式，横！ 森寒剑气瞬间劈至蛇蛊老妇面前，犹如书法家顿笔，一往无前，酣畅淋漓。 蛇蛊老妇猛地伏低身子，蛇尾扬起，宛如毒鞭狠狠一抽，空气中响起震慑心魄的爆鸣。 剑气被蛇尾扫中，勉强切开一丝，便啪地破碎。 钟离白脚下一蹬，向后方跃去，躲开蛇尾砸地。 砰！ 坚硬的山石被蛇尾抽中，直接崩碎，力道惊人。 几只围在旁边的骷髅遭受池鱼之灾，哼都没哼一声便被收回的蛇尾扫飞，粉碎一地。 钟离白暗暗心惊，收起轻视之心。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蛇蛊老妇正面扛下斩灵诀一剑，竟只留下头发丝细的伤口，这防御力属实可怕。 看了一眼被蛇蛊老妇无意间拍飞的骷髅，他心中微动，没有急着再刚上去，而是引逗蛇蛊老妇专往骷髅鬼物密集之地跑。 暴怒的蛇蛊老妇盯准了他，穷追不舍，一路无视众多杂兵，直接碾压过去，一时间死伤无数。 被钟离白这么一搅，山岗上防守的李贺等人顿时压力大减，攻上来的鬼物数量少了许多。 “小白，坚持住！” 李贺一刀清空身前五步之内的骷髅，大喝一声，就要冲下去助阵。 钟离白急忙大喊：“大人不必管我，我能对付！” 李贺闻言止步，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相信这个被银尉大人青睐、赠予法器的下属，转头赶去支援其他人。 “嘶——！！” 蛇蛊老妇追了许久，也没能将面前蹦跶的小虫子抓住，凶性大发，猛一甩头，乱糟糟的白发迎风便涨，从四面八方朝钟离白包去。 这一下，封死了他所有的去路。 眼看就要被白发缠住，钟离白不慌不忙，出剑一划。 斩灵诀第三式，撇！ 斩灵诀六式，皆以笔划命名，分别是横、竖、撇，勾、顿、折，钟离白如今已经掌握前三式，虽然还做不到圆融如意，倒也无碍施展。 只是这势在必得的一剑劈出，结果却不尽人意。 蛇蛊老妇的发丝不知是什么质地作成，竟比尾巴鳞片还要坚韧，剑气斩在上面，发丝被逼退片刻，生生将剑气消磨殆尽，复又围拢上来。 钟离白暗骂一声晦气，还想再跑，却已没有能挤身出去的空当。 蛇蛊老妇怪笑一声，六只手臂飞快扒拉着地面，甩动尾巴追上来。 发丝瞬间合拢成一个球，将他完全困在其中。 山岗上，李贺一直关注着下方动静，见此情状大吃一惊，飞身就往下冲：“小白！我来了！” 他心中又急又气，这小子，大言不惭说什么自己能对付，这才过去多久，就要葬身鬼物腹中，简直儿戏！ 一旁，周朗也心急如焚，但他实力一般，光是应付扑上来的小鬼和骷髅就已应接不暇，没有余力冲下去救人。 就在李贺刚刚冲出之际，蛇蛊老妇已爬到那颗发丝编成的圆球旁，举起四只手臂狠狠往球中一抓。 李贺双目圆睁，大声吼道：“小白——！！” 危急关头，一道虚幻黑影忽然从发丝圆球中飞出，扑棱棱蹿上枝头。 噗嗤！ 蛇蛊老妇一下将圆球掐扁，怔了一下，发丝迅速收回。 空空如也。 本该被它一把攥死的小子，消失了！ 望见这一幕，李贺和周朗也傻眼了。 人呢？ 树梢上，一只通体漆黑的乌鸦“嘭”地炸成一团雾气，钟离白旋身落下，背上多了一件黑色披风。 他伸手一抓，将鸦羽织收回蜀珑镯中，心中有些惊悸。 还好刚才动作快，利用鸦羽织化身冥鸦，躲过蛇蛊老妇的爪子，不然现在就变成一团碎肉了。 “小白！你没事吧？”李贺惊喜地叫道。 这小子！原来还藏有这种神秘手段，难怪有底气吹牛。 不过他同时也感到一阵疑惑，钟离白什么背景他是知道的，一个从小在镇上长大的布商之子，哪来的化形宝物？ 蛇蛊老妇发现钟离白身影，扭曲着再度冲上来。 钟离白翻手取出落魄招魂幡，用力一摇。 一道红裙身影从幡中飘然飞出，落地后双手指甲暴涨，冲蛇蛊老妇厉啸一声，满头长发无风自舞！ 钟离白伸手向前一指，凛然大喝： “去吧孟张氏！给我咬它！” 第三十六章 旱魃杀至 孟张氏悍然扑上，长长的指甲宛如刀刃，一下便在蛇蛊老妇手臂上切开数道伤口。 钟离白提剑躲在孟张氏身后，趁蛇蛊老妇的注意力被孟张氏吸引过去，绕到另一侧两面夹击。 “嘶嘶！！” 暴怒的蛇蛊老妇一边挥动六只手臂去抓孟张氏，一边甩动尾巴应对钟离白的偷袭，三者战成一团，飞沙走石，不知摧折多少树木。 只是孟张氏前不久刚被柳岐鸣收拾过，伤势未愈，战力大减，蛇蛊老妇的尾巴又刀枪不入，破坏性极强，钟离白一时半刻还无法立即拿下它。 似它这种硬骨头，山下还有不少。 其中最棘手的，当数那颗巨大头颅、烂疮蛤蟆以及冷火女鬼。 这三者，分别被三位骑校拖住。 其中，楚洞玄迎战的是那名冷火女鬼。 和钟离白从原身记忆中得知的一样，这位骑校大人使一把长剑，每次挥出，便是一道数丈长匹练似的剑芒，声势惊人。 只是那女鬼也不是好惹的，明明没有下半身，行动起来却如风中杨柳，诡异莫测，往往能从间不容发的缝隙中躲过剑芒，而后挥手一洒，漫天冷火飞出，逼得楚洞玄不得不飞身后退。 冷火遇物即燃，不只是鬼怪生灵，房屋、石头被它沾上，也会燃烧起来。 楚洞玄不断挪移身位，女鬼的冷火越铺越广，大有将整片土地全种满冷火的势头。 两人正游斗间，一道硕大黑影忽然自天而降，重重砸在女鬼铺下的冷火范围中。 “咕咕——！！” 原来是另一位骑校林峰一刀将与其对阵的烂疮蛤蟆抽飞，闯入了楚洞玄和女鬼的战场中。 烂疮蛤蟆被鬼火一燎，痛得乱蹦起来，身上烂疮受到刺激，噗嗤噗嗤往外喷溅毒水，慌忙往没有冷火的地界扑去。 “哪里逃！” 林峰大吼一声，双手握刀高举过头顶，手臂上肌肉鼓胀，旋身拖刀劈出—— 嗤啦！ 一道火红色半月刀光飞出，在地面犁出一道深深沟壑。 烂疮蛤蟆刚刚蹦起，身在空中，无法转向，一下被刀光劈中脖颈，肥硕丑陋的脑袋登时与身体分家，毒汁喷洒一地。 解决了蛤蟆，林峰一口气不停，就要冲过来帮楚洞玄对付冷火女鬼。 楚洞玄抬手斩出一道剑气，喝道：“不用管我，去帮玉友！” 林峰脚步一顿，抬手挠挠头，撇嘴往苏玉友那边靠过去。 苏玉友的对敌手段与别人都不同，他两手空空，一双大袖中似乎藏了无穷无尽的符箓，每次一扬手，便是一道符箓飞出，火球、冰锥、落雷……各式各样的手段层出不穷。 但他对付的那颗巨大头颅，对这些攻击却都统统无视，即便被落雷劈中，也只是头顶稀疏的头发炸起片刻，丝毫不影响行动。 这东西的攻击手段也很粗暴，就是弹起再砸下，位于头颅两侧的手臂反而因太过细小，完全派不上什么用场。 巨大头颅每一次落下，地面便轰隆一晃，多出一个深坑。 “老苏！我来助你！” 林峰大叫一声，拖着大刀便撞了上去。 砰！ …… …… 牛家村废墟中央，那口深不见底的坑洞边缘。 亲手酿成这场惨祸的道人负手站在一栋茅屋屋顶，举目眺望南方。 一道青光从天而降，落在屋顶另一侧。 光芒散去，柳岐鸣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握拳，目光冰冷地盯着道人。 “阁下好胆量，大姚县妨碍我镇妖司捉捕旱魃在先，今日又造下如此杀孽，当真以为能从本银尉手中逃走两次？” 道人扭头看向他，脸上被白色面具盖住，看不出表情，轻笑道：“银尉大人不要血口喷人，贫道可没杀人，做下这一切的，都是贫道那不成器的徒儿。” “嗯？” 柳岐鸣双眼一眯，上半身忽然向后仰去。 嗖！ 一道黑影速度极快地从他原先所处位置掠过，撞塌旁边一栋民居。 “师父……徒儿……好难受啊啊啊……” 不似人类的声音幽幽传来，一只浑身被黑色鳞甲覆盖、形如蜥蜴的怪物掀飞压在身上的重物，抬头望向柳岐鸣。 道人淡淡道：“好徒儿，去，杀了眼前这人，你的痛苦就能解脱。” “救我……师父救我……！！” 怪物得到命令，粗壮的双腿在地上一蹬，地面登时陷下去一个浅坑。 柳岐鸣飘身飞起，朝另一座房顶落去。 砰！ 怪物一扬手臂，撞塌茅屋半个屋顶，双脚在废墟上一蹬，宛如附骨之疽朝他追来。 柳岐鸣微微皱眉，在怪物即将冲到面前的刹那，忽然伸出一直负在身后的右手，五指张开，狠狠向下一压—— 轰隆！！ 怪物被一只无形大手拍中，瞬间狠狠嵌入地面，体表一片片鳞甲缝隙间飙起丝丝血液。 “哇！” 它张嘴吐出一口黑血，显然这一下受伤不轻。 不远处，道人站在只剩下一半的茅屋屋顶，淡漠地看着这一幕，抚掌道：“不愧是统领一郡的银尉大人，这一式道君大手印已达登峰造极之境，我这徒儿终究只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废物，竟连大人一片衣角都未曾碰到。” 下方，怪物颤抖着抬起一只手，伸向道人方向：“师……” 柳岐鸣面无表情，向下摊开的手掌再次狠狠一压。 嘭！！ 地面瞬间出现一个深陷的大手印，怪物哼都没哼一声，便被可怖的力量碾成肉饼，死得不能再死。 就在这时，他突然神情一变，抬头向南方望去。 道人也察觉到了，目光挪向和他同一个方向，声音中带着一丝笑意：“总算来了。” 柳岐鸣面容严肃，在他的瞳孔中，一道乌光正迅速放大。 “吼！！！” 天地间光线陡然一暗，伴随着震彻群山的咆哮，一只缠绕着火焰的枯瘦身影扑至柳岐鸣面前，扬手向他递出一拳！ 伴随着那拳头，铺天盖地的灼热烈风卷起，顷刻间将周围房屋、树木点燃。 拳未至，柳岐鸣脚下的茅屋已经被拳风掀飞屋顶茅草瓦砾，只剩空荡荡的梁架，呼地燃烧起来。 柳岐鸣面不改色，抬手一抓，拧身踏步，腰背笔直如一线。 戟出如龙！ 第三十七章 六丁六甲拘神阵 山坡上。 钟离白正与蛇蛊老妇做最后缠斗，在他和孟张氏的联手合击下，蛇蛊老妇已是遍体鳞伤，动作也不复之前的凌厉强悍。 相较之下，钟离白的状态还算完好。 因为顾虑到解决掉老妇之后，还要应对其它鬼物、骷髅杂兵，他一直都在保留余力。 轰——！！ 沉闷的轰鸣自远方传来，一股热风席卷而至。 钟离白心头一跳，抽身后退，扭头往山下牛家村废墟望去。 隔得太远，他只能看到在那口漆黑坑洞边缘，有一道火焰身影凌空而立，似乎在与银尉大人交手。 旱魃？！ 他心中没来由冒出一个名字。 是那怪物到了？ 这些天一直在准备迎接旱魃的侵袭，但说到底他连旱魃究竟长什么样子、有什么特点都不知道。 不过，如果真是旱魃现身，对他们而言反而是件好事。 从坑洞中爬出来的鬼物实在太多，镇妖司力士们坚持到现在，奋战不退，已经出现不少伤亡，剩下的人体力也消耗了大半。 再这样下去，他们就要守不住这座山岗了，到时鬼物们一旦越过此山，直扑白塘镇，将会造成无法弥补的惨剧。 普通力士不清楚银尉大人的计划，钟离白却知道，柳岐鸣一直藏着杀手锏，就等旱魃现身。 只要解决了旱魃，有那六丁六甲拘神阵，再配合三位骑校和银尉大人之力，剩下的杂鱼就算数量再多，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怀揣着期待，他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在蛇蛊老妇身上。 眼瞅着时机差不多了，钟离白深吸一口气，一个滑步来到蛇蛊老妇侧方，发动湛渊剑附带法术—— 凝冰刺！ 他抡圆长剑画个半圆，顺势一送，三枚透明冰针悄无声息飞出，直刺蛇蛊老妇面门。 啪啪啪！ 蛇蛊老妇忙着对付孟张氏，没想到他还一直藏着一手阴狠法术未曾展现，猝不及防之下，三发冰针全中，其中一发还戳穿了它的眼眶，令蛇蛊老妇嘶吼一声，痛得直打滚。 痛打落水狗向来是钟离白最爱做的事情，他哪能放过这个机会，眼看老妇脸上的伤口正在以惊人速度愈合，他大步上前，提起真气旋身一剑。 斩灵诀第三式，撇！ 犹如羚羊挂角般飘忽不定的一剑斩出，蛇蛊老妇身体一僵，从左肩到右肋露出一条红线。 扑通！ 老妇的脑袋连带着半个上身滑落坠地，庞大身躯轰然倒下。 哗啦啦。 青皮古书飞出，一道扭曲不定、张牙舞爪的虚影从尸体中扯出，吸入书页。 钟离白眼皮直跳，生怕青皮古书在众目睽睽下把蛇蛊老妇恁大个尸体收了，那样不引起旁人怀疑才怪。 好在它没有这样做。 收了虚影之后，青皮古书便合拢书页，重新飞回他体内。 钟离白放下一颗悬起的心，也顾不上去看蛇蛊老妇带给他的收获，目光一扫，挥动落魄招魂幡将孟张氏召回幡中。 孟张氏也是可怜，在先前战斗中担任了吸引蛇蛊老妇主要仇恨的角色，差点被老妇六只鬼爪抓爆，估计得好生休养一段时间了。 “救我！” 一声惊呼传来，钟离白抬头一看，山岗上一位新加入镇妖司的力士被两只狼状鬼物扑倒在地，正被撕咬。 他纵身冲过去，湛渊剑一荡，将两只鬼物扫飞，守在力士身前。 “退下，把伤口包扎一下！” 鬼物造成的伤口不止会流血，还会留下阴气侵蚀，若不及时处理，搞不好会有生命危险。 一边守住空缺，钟离白举目往牛家村废墟望去。 那道火焰身影正在与柳岐鸣激烈交战，从他这里，只能看到一团团火焰不时炸开，夹杂着道道乌光闪现，也分不清究竟谁占了上风。 此外还有一处战场，也引起他的注意。 在火焰身影与柳岐鸣身旁不远处，楚洞玄、林峰、苏玉友三位骑校正在围攻一道高大身影，动静同样不小，剑光、刀芒、落雷将周遭房屋破坏得一塌糊涂。 那家伙就是屠灭了牛家村的神秘老道？ 钟离白咬牙死死盯着高大身影，恨不得飞过去亲手杀了他。 只是他也明白，以自己的实力别说击杀老道，恐怕还没凑到人家边上，就被随手一巴掌拍成肉泥了。 那边的战斗，眼下还不是他能插手的。 正思虑间，天色忽然一暗。 钟离白下意识抬头，瞳孔猛地一缩。 只见原本晴朗无际的天空，不知何时多了一道道金色线条，编织成一面巨大圆盘法阵，将方圆百里地界笼罩在内。 大量金光往六个不同方位凝聚，逐渐塑成六道高大身影。 当这六道身影凝成实质之后—— 当当当当当当！！ 六道通天彻底的粗壮金光直冲云霄，宛如撑起天地的柱子，爆发出难以言喻的威压。 呼啦！ 漫山遍野的鬼物瞬间趴下一片，如同被狂风吹倒的麦子，瑟瑟发抖。 咚，咚，咚。 六尊身材伟岸、披挂金甲的神将迈步从光柱中走出，三位手持宝剑，三位倒持长枪，从四面八方围向那口深邃坑洞。 咻—— 一道青光拔地而起，飞上半空。 柳岐鸣不容置疑的声音在天地间响起： “六甲神将听令！” 六尊神将齐齐止步，拱手行礼，声音沉闷如雷，滚滚回荡： “请命！” “旱魃现世，祸乱人间，屠害生灵，罪无可恕，着尔等将其拿下，听候处置！” “得令！” 六尊神将行礼完毕，低头俯视下方。 与这六位浑身金光弥漫、身长数丈的神将相比，那道火焰身影仿佛一条小虫子般。 或许是察觉到情况不妙，火焰身影忽然以极快的速度贴着地面朝远方逃遁。 神将们对此无动于衷，其中持枪的三位高高举起长枪，向后撤出一步，对准火焰身影逃遁方向作投掷状。 “雷来！” 三道声音响起。 喀嚓！ 天空之上，忽然风卷云涌，有三道粗壮雷霆劈下，击中那三支长枪。 三位神将用力一掷，被道道雷蛇盘绕的长枪瞬间化作金色光束，轰隆隆朝火焰身影追去。 第三十八章 引爆尸毒 雷枪后发先至，眨眼便追上火焰身影，毫无悬念地将其贯穿。 锵！ 锵！ 锵！ 雷枪撕裂大地之声炸响三次，每一次响起，地面便微微一颤，同时伴随一道凄厉至极的嘶吼。 钟离白极目远眺，只能隐约望见那道火焰身影似乎被三支雷枪接连插中，固定在地上动弹不得，具体情形如何，却看不清楚。 一个愤怒阴沉的声音传来： “好，好，好一个六丁六甲拘神阵！原来银尉大人早有准备，当真是好算计！” 钟离白闻声望去，与三位骑校纠缠的那道人，不知何时跳出了战局，脚踩乌云悬在空中，遥遥与柳岐鸣对峙。 柳岐鸣的声音响起：“天网恢恢，疏而不漏，阁下既已入吾阵中，何不束手就擒？” 道人冷哼一声，催动乌云往旱魃被困方向飞去。 “拿下此人！”柳岐鸣大喝。 三位持剑神将一步迈出，化作金光杀向道人。 “区区天兵化身，真以为能奈何得了我？！” 道人转身将手中拂尘往上一抛，拂尘脱手后，尘尾疯狂生长，交织扭动，竟变作一只巨大的白麟蟒蛇，吞吐着猩红信子，朝三位持剑神将咬去。 眼看三位神将被白蛇缠住，道人飞至火焰身影上方，正想按落乌云下去解救。 喀嚓！ 一道粗壮雷霆歪歪扭扭劈下，擦着道人轰在那三支长枪上，雷光迸溅，被长枪钉在地上的旱魃发出痛苦惨叫，身上火焰摇摇欲灭。 道人动作一顿，抬头望了望天上乌云。 柳岐鸣充满嘲讽意味的声音响起：“想要打破六甲神将之雷枪封禁，凭阁下道种境的修为还差了点。” 道人默不作声片刻，忽然抬手拔下头顶木簪，弹指射向空中，手指连连掐诀。 嗡嗡嗡—— 木簪在一阵血光中颤抖不休，拉伸成一柄木剑的形状，缭绕着浓郁血气，通体黑红，剑尖对准下方。 山岗上，钟离白有些疑惑，道人到现在都不愿放弃旱魃独自逃生，他就不怕触怒那三支雷枪，惹得天上再劈下几道雷把旱魃轰成渣？ 到时没了旱魃，一番盘算落空，道人留下来还有什么意义？ 除非，他不需要旱魃活着—— 脑海中一个念头猛地闪过，钟离白瞪圆双眼，脱口喊道：“他要杀旱魃！” 下一刻。 悬停在空中的木剑悍然落下，裹挟着无边血气，如黄泉倒灌。 喀嚓！ 喀嚓！ 轰隆隆！！ 木剑轰在被雷枪钉住的旱魃身上，天上同时又是两道落雷劈下。 旱魃被三道攻击接连命中，再也支撑不住，瞬间爆炸。 磅礴血气混合着黑雾炸开，犹如前世小型核弹腾起蘑菇云的场景出现，天摇地晃，巨大的轰鸣仿佛要把人耳膜击穿。 钟离白下意识侧过脸去，抬手挡住面庞。 “卧槽……” 而后他便被一股强劲的旋风狠狠抛飞，摔倒在山坡上，滚了几圈，撞中一株大树。 喉头一甜，钟离白强忍着将一口鲜血咽回去，忽然嗅到一股难言的气味。 他睁开眼，扭头四顾，天地间似乎起了红雾，一切都朦朦胧胧的。 恍惚间，似乎有谁在大喊，钟离白耳朵嗡嗡的，好半天才听清那声音在说什么： “……尸毒！是尸毒！快来我这里拿解毒符！” 他猛地一惊，同时感觉到自己身体似乎在起什么变化。 掀开衣袖一看，手臂上的皮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出现一块块淡淡的黑色印迹。 尸斑！ 钟离白一下惊醒过来，慌忙循着声音往说话之人那边靠去。 数息之后，他看到了正梗着脖子大吼、手持一叠符箓挥舞的李贺。 “大人！” 钟离白张口喊道，声音有些嘶哑。 李贺扭头看到是他，啪地将手中符箓分出一半拍到他胸前，“快去救人！” 钟离白二话不说，先往自己脑门贴了一张解毒符，符箓无火自燃，化作一道白光渗入体内。 再次掀开衣袖一看，皮肤变黑的趋势已经止住了，正在缓慢恢复正常状态。 鼻腔中传来温热的感觉，他抬手一摸鼻子，满手黑血。 钟离白一边沿着山坡搜寻其他镇妖司人员，一边扭头往爆炸发生的方向望去。 视线被红雾阻碍，他什么也看不清，只能隐约辨别出几团金光，似乎正在追着某物向远方飞去。 道人逃了？ 他忍不住猜测。 接连救起数人，钟离白忽然瞥见一道熟悉身影。 “周大哥！快把这张符箓贴上！” 周朗的情况很不好，脸色发黑，眼神呆滞，被他强行贴了一张解毒符才稍微好点，转了转眼珠望向他。 “这是……怎么回事？” 声音嘶哑得像几天没喝水了一样。 钟离白摇头道：“具体我也不清楚，旱魃好像死了，它体内蕴含的尸毒泄露出来，让大家都中毒了……” 等等！ 他忽然愣住，然后飞快爬上山岗，往来时的方向望去。 红雾弥漫，一片朦胧。 一阵风从身后吹来，钟离白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这风？！ “糟了！尸毒会不会飘到镇子上去？” 周朗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他在干什么，闻言神色大变，僵了片刻，迟疑道：“应该……不会吧？白塘镇离这儿少说三十里地……” “吼！” “嗬嗬——” 一阵低沉的嘶吼声传入耳中，钟离白回头一看，山岗下，原本在六丁六甲拘神阵发动后就匍匐在地的鬼物们又爬了起来。 他抬头望去，天空上笼罩四野的金色法阵不知何时消失了。 阵法被破了？还是银尉大人收起来了？ 一道白色身影忽然从头顶掠过，骑校苏玉友病恹恹的声音传下： “所有人立刻撤走！返回白塘镇！所有人立刻撤走……” 李贺带着黄四等人靠拢过来，面色难看道：“走吧。” 钟离白忍不住道：“这些鬼物怎么办？” 李贺摇摇头，无奈道：“大家都中了尸毒，解毒符虽然能起作用，但这个样子是无法再打下去了，拦也拦不住。” 钟离白默然，只能与众人一同往来路行去。 临走时，他回头望了一眼，心情说不出的沉重。 那口深不见底的坑洞关上了吗？ 老道有没有抓住？ 放任这么多鬼物离开，周边村子怎么办？ 这场准备已久的伏击战，究竟是赢了，还是输了呢…… 第三十九章 城隍令妙用 离开牛家村，一路上不断遇到互相搀扶、面色灰败的镇妖司之人，大家表情都不太好。 本来雄赳赳气昂昂准备讨伐旱魃、擒拿老道，谁也没预料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子。 众人先前来时所骑的马匹已被鬼物吓跑，此时只能步行。 越是往前走，钟离白心头就越沉重。 空气中的红雾越来越稀薄，受到阻碍的视线也渐渐恢复，但却始终不见雾气范围尽头。 他犹豫再三，来到李贺身边，低声道：“大人，这样太慢了，万一尸毒飘散到镇上，不知会引起什么混乱。不如属下先行一步，赶回去看看情况？” 李贺瞥了他一眼，微微点头的同时，心中纳闷。 别人都累得够呛，再加上受尸毒影响，走路都费劲，这小子怎么还生龙活虎的？ 得到允许，钟离白从蜀珑镯中取出鸦羽织披在身上，真气催动，扑棱棱化作一只冥鸦，扇动翅膀往白塘镇飞去。 周遭力士大惊。 什么玩意儿一下窜上天了？！ …… …… 化身冥鸦赶路虽快，真气消耗量同样极大。 钟离白刚飞了不到两里地，体内真气就见底了。 他毫不犹豫，取出得自蜀珑镯的上品回气丹，倒出一粒塞入口中。 轰！ 磅礴的真气迅速灌入丹田气海，钟离白感觉自己像打了鸡血，体内经脉被鼓胀的真气撑得隐隐作痛。 他拼命扇动翅膀，速度竟又快了两分。 如此一路疾驰，白塘镇很快遥遥在望。 看了一眼如同被一层红纱覆盖住的天空，钟离白内心焦急，毒雾到底还是飘到这边来了。 还没飞进镇子上空，几道奇怪的身影就闯入他的眼帘。 钟离白在几人头顶盘旋了一下，暗暗心惊。 这几人面色发黑，皮肤皱褶，下面的血肉似乎已然枯萎，目光呆滞无神，愣愣地站在白塘镇外的官道上不动，如同木头桩子一般。 心中惦记着家人，钟离白没有多作停留，双翅一振，往自家方向飞去。 不多时，他便瞅见自己家的屋顶，微微一怔。 只见钟府上空似是撑起了一层朦胧光罩，将处处弥漫的红色毒雾挡在外面。 什么情况？ 钟离白摸不着头脑，飞下去轻而易举地穿过那层光罩，落在地上，收起鸦羽织。 院子里静悄悄的，空无一人，他大声喊道：“爹？娘？” 咣当！ 正屋大堂的门忽然打开，钟父手持一根木棒，战战兢兢地露出脑袋看了一眼。 “白儿？你回来了！” 钟父钟母欣喜地迎出来，钟离白的姐姐也在。 “外面怎么回事？大家的样子好像都不太对。”钟父问道。 钟离白没有解释太多，只是道：“外面现在飘起了毒雾，人吸入之后就会中尸毒。咱家怎么回事？毒雾好像进不来？” 钟父一拍大腿道：“还不是多亏了你留下的那块城隍令？” 城隍令？ 钟离白走进正屋，果然看到那块城隍令正在案几上微微发光。 他心中惊奇，城隍爷给的这块令牌还真是个奇物，不光能镇妖辟邪，居然还能驱散毒雾。 “对了，你姐夫！”姐姐钟清凤忽然想起道，“他先前出门了一趟，说是去看看外面究竟发生何事，回来后就浑身发黑倒下了！” 钟离白取出一张解毒符交给她，“将这张符贴在姐夫额上，尸毒很快就能逼出。” 钟清凤接过符箓，急急忙忙地去了。 钟离白又对钟父钟母叮嘱道：“你们在家躲好，一定不要出去！” 钟父一把拽住他，“外面那么危险，你要去哪儿？” “我是镇妖司通判，如今尸毒四散，白塘镇恐有大祸，我不能坐视不管！” 钟父哑口无言，怔了怔，缓缓松开他，背过身去挥手道：“……去吧。” 离开正屋，钟离白没有打开大门，正要掠过院墙翻出去，一个声音冷不丁在身后响起，把他吓了一大跳。 “外面出什么事了吗？” 他扭头一看，一只小牛犊正瞪大眼睛望着他。 钟离白拍了下脑袋，这几天忙着修习斩灵诀、对付旱魃，倒是把这家伙给忘了。 钟家不养牛耕田，小牛犊来到他家后，就被安置在马棚里，一直未曾露面。 钟家人也不知道这头小牛犊其实是只会说话的小妖怪。 “正好，有你在我就放心了。”钟离白对它道，“镇上现在已经被尸毒笼罩，你老实在这待着，守护好我家人，如果有危险发生，他们就靠你了！” 说完，他拍拍小牛犊的脑袋，不等它回答，屈膝一跃，翻墙离去。 留下小牛犊在原地晃晃耳朵，一双大眼睛有些迷茫。 “靠我？我只是头小牛呀……” …… …… 离开钟府，钟离白提剑走在大街上，一道人影忽然朝他扑过来： “渴……我渴……给我水喝！” 那人上来就要掐他脖子，钟离白一脚将其踹翻，皱起眉头。 此人形如僵尸，十指指甲乌黑尖利，说话间，露出一口沾满黑色污垢的牙齿，显然中毒已深。 他摸摸怀里的解毒符，还剩下三张。 “对不住了。” 抛下一句话，钟离白脚尖一点，蹭蹭蹭踩着墙蹿上街边屋顶，一番纵跃，来到周家所在的泥巷。 跳进周家院子，钟离白耳朵一动，听到屋中似乎有人在痛苦地喘息。 他推开屋门，目光一扫，周清菡和周母相拥蜷缩在屋内一角，两人脸上蒙着湿毛巾，状况虽然也不太好，但勉强还能保持一丝神智清明。 有人闯进来，周清菡似乎吓了一跳，待看清是钟离白后，她勉力抬起一只手： “小白……” 声音中充满痛苦。 钟离白急忙冲过去，一边取出解毒符贴在两人额头，一边低声安慰道：“莫怕，我来了。” 用了解毒符后，两人有所好转。 周母哑着嗓子问道：“我儿呢？” “周大哥在回来的路上，放心，他没事。” “那就好，那就好……”周母似是累了，放松之后缓缓闭上眼睛。 钟离白低声对周清菡道：“还能动吗？” 周清菡吃力地点点头，“嗯……” 他转身将周母背起来，道：“走，这里不安全，去我家。” 第四十章 放弃 离开周家，街上的行人状态愈发不妙，一听见响动便赤红着双眼扑上来，嘴里喊着渴，似有生吞人血的趋势。 钟离白背着周母，行动不便，索性取出落魄招魂幡将孟张氏放出来。 一袭红裙、披头散发的孟张氏忽然出现，把本就绷紧神经的周清菡吓了一跳，下意识往他身后钻。 “没事，不用怕，它不会伤害你。”钟离白赶紧安慰道，同时对孟张氏下达命令，“别让尸毒入体之人靠近我们，也不可下手过重伤人性命！” 孟张氏横他一眼，大概想表达一个你要求可真多的意思。 不满归不满，它还是乖乖地飞出去开路，将扑上来的人拍飞。 这些百姓感染尸毒后，逢人便咬，但威胁性其实并不高，动作迟缓，一撂就倒。 匆匆赶回钟府，周母迷迷糊糊抬头看了一眼门匾，嘴犟地呢喃道：“我不进去……放我下来……我要回家……” 钟离白权当没听见，将周母放下来交给周清菡扶好，翻墙入内，去给两人开门。 院中，小牛犊呆呆地抬头盯着他飘进来。 钟离白随口问了一句：“没人来闹事吧？” 小牛犊将头摇成拨浪鼓，“没有。” 取下大门门栓，将周清菡和周母接进来，钟离白扶着周母往正堂走去。 钟父钟母听到声响，推门出来，惊啊一声。 他们显然认出了周家母女，出于心底隐隐的一丝愧疚，愣在原地不知该作何表示。 反倒是周清菡主动行了一礼，恭敬地道：“见过钟叔叔、钟姨。” “哎、这孩子……”钟父尴尬地搓搓手，将视线挪向别处。 钟母一把推开他，打开门招呼道：“快进来快进来！” 进了屋，周母体质虚弱，精神恍惚，钟离白便让钟母扶她和周清菡去客房歇息。 见他将人送回来后，脚步不停地又要往外走，钟父忍不住问道：“外面情况如何了？” 钟离白犹豫一下，道：“尸毒逸散，镇上居民几乎全部失去意识，正在变成渴饮人血的僵尸。” “这……可有解救之法？”钟父惊道。 “应该有吧。”钟离白不太确定地道。 中毒的不光是镇上的居民，周边村落肯定也难逃此劫。镇妖司府衙的库房里或许还有解毒符，但肯定所剩不多，依靠解毒符救治居民根本不现实。 要想救下这么多人，只能寄希望于骑校和银尉大人有没有什么对策了。 说起来，他在回来的路上只见到苏玉友一位骑校，另外两位和银尉大人却不见踪影，不知是不是去追神秘老道了。 翻上屋顶，钟离白举目四望，忽然瞥见从自己回来的路上，似乎有大量活物正在逼近。 他凝目细看，不禁一惊。 是鬼物！ 这些东西竟比李贺他们先一步抵达白塘镇。 再仔细一看，密密麻麻的鬼物中，正有几道身影在奋力厮杀。 钟离白取出鸦羽织，化身冥鸦朝那几道身影飞去，很快辨认出是苏玉友、李贺等人。 身在半空，他收起鸦羽织变回人身落下，湛渊剑一荡，扫飞数只骷髅。 “大人！怎么就只你们回来了？” 李贺正气喘吁吁奋力杀鬼，闻言道：“鬼物们动作太快，我们先赶回来保护镇子！镇上情况怎么样？” 钟离白沉声道：“大家都中了尸毒，正在变成嗜血的僵尸。” 轰！ 一道雷光落下，将数只鬼物炸成碎片，骑校苏玉友飘然飞过来，面无表情道：“白塘镇已经没救了，去接应力士们，放弃白塘镇，直接去赤乌县。” 李贺和钟离白同时愣住。 “大人！白塘镇数千百姓，全指望我等庇护，不能放弃啊！”李贺脱口吼道。 苏玉友冷冷地盯着他，“你可有祛除这数千人所中尸毒之法？” 李贺硬着头皮道：“没有，但是……” “尸毒还在扩散！” 苏玉友打断他，喝道：“那些中毒的人暂时已经顾不上了，当务之急是赶快疏散周边还未被尸毒笼罩的村子，以免出现更多伤亡。” 李贺红着眼道：“难道就任由这数千人去死？” 苏玉友沉默片刻，答非所问地道：“继续在毒雾中待下去，你们体内解毒符的效用很快就会消失。” 钟离白明白他的意思。 要想救下白塘镇百姓，光想办法解尸毒还不够，还得击退数量庞大的鬼物大军。 但问题是，他们现在既没有大范围解除尸毒的办法，也无法在毒雾中长久地战斗下去。 李贺也知道这些，但他还是不愿放弃白塘镇。 他是白塘镇司徒，对别人而言，放弃白塘镇就只是舍弃了一个镇子，对他来说，却是要让他辜负所有白塘镇百姓们的信任。 日后每当回想起此事，必将夜半惊醒，愧疚难安。 苏玉友转身掠走，丢下最后一句话：“不用想太多，我会派人立刻赶往郡城，寻求解决尸毒之法。” 等他走远，李贺狠狠一刀将扑到身边的一只鬼物劈成两半，咬牙道：“郡城路途遥远，等寻来解毒之法，镇上的人早死光了！” 钟离白站在他身旁，默然无语。 一个从其它镇子赶来支援的司徒跃过来，拍拍李贺的肩膀，劝慰道：“看开点，事已至此，非是我等不作为，实在是无能为力。” “走了！”另一人大声招呼道。 反正苏玉友已经发话，他们也不愿再继续纠缠下去，免得徒增伤亡。 目送这些人的身影远去，钟离白瞥了一眼浩浩荡荡的鬼物大军，低声道：“大人，我们？” 李贺提着宝刀站立半晌，无奈地抬头叹了口气，道：“你也跟他们逃命去吧。” “大人你呢？” 李贺苦笑一声，摇头道：“我是白塘镇司徒，庇佑本地百姓是我的职责，岂能弃他们不顾？” 钟离白握紧湛渊剑，“我和大人一起。” “你？算了，你还年轻，将来大有可为，不必将前途浪费在这里。” “但我的家人还在镇上，我……” 钟离白还要说什么，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他不禁双眼一亮。 “等等！我或许有个办法，可以救下白塘镇百姓！” 第四十一章 地府无常 提到自己家的时候，钟离白忽然想到了那枚城隍令。 这块令牌堪称妙用无穷，每每能给他惊喜，镇妖辟邪，驱散毒雾，由此可见随手将其扔给他的那位城隍是何等神通广大。 城隍这么厉害，说不定就有解决眼下困境的方法。 将自己的想法简略和李贺一提，李贺似乎也燃起了希望。 “既然如此，你快去城隍庙，看能否唤来城隍爷。”李贺略显激动地催促道，而后突然眉毛一皱，又道，“但是我曾听闻，似城隍、山神这类神邸，最是无情，对人间生死并不看重，未必肯出手相助。” 钟离白不懂这些门道，只能道：“试试看吧，毕竟他老人家也承了镇上百姓这么多年的香火情，应该不至于见死不救。” 李贺举起宝刀，望向正朝这边涌来的骷髅鬼物们，道：“希望如此。你速去一试，我在此阻挡鬼物，以免它们闯入镇中害人性命。” “好！” 钟离白披上鸦羽织，扑棱棱飞向城隍庙。 到了地方，他变回人身，疾步闯入庙中，对案几上供奉的神像抱拳行礼道：“白塘镇有难，镇妖司通判钟离白，恳请城隍爷现身一救！” 说完，等了数息，周围静悄悄的，什么动静也没有。 钟离白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瞄了一圈，那位看不清脸的城隍爷并未出现。 他又提高音量重复了一遍，眼睛死死盯着神像，希望这次能有点反应。 又是数息过去，神像死气沉沉地与他对视，什么也没发生。 钟离白直起腰，心中纳闷。 怎么叫不出来了呢？ 对了！ 他忽然想到，自己上次引来城隍现身，是因为盗用神像上缠绕的愿力洗练小鬼祭阴旗，这次是不是也得用这种方法，才能引起城隍爷的注意？ 翻手取出落魄招魂幡，钟离白心念一动，试着唤出青皮古书。 青皮古书似乎通灵，能够理解他的心意，哗啦啦飞出，对准神像打出一道光芒。 一缕熟悉的土黄色气息从神像上剥离出来，朝他手中幡上落去。 很快，死寂的神像表面微微泛光，一道高大身影从中迈出，落在钟离白身前。 “凡人，你好大的胆子！” 城隍爷仍是上次那般模样，刚一现身，便隐含怒气地沉声喝道。 钟离白赶忙收起青皮古书，毫不犹豫地鞠躬行礼，“请城隍爷恕罪！在下动用愿力、惊扰城隍爷，实在有事相求，请城隍爷看在白塘镇数千百姓的份上，听在下一言！” 城隍冷哼一声，抬手一抓。 钟离白身不由己地飞起来，悬在半空，感觉自己像是置身于惊涛骇浪之中，四周乱涌的气流不住往中间挤压，仿佛下一刻就要将他撕碎。 “是不是本君上次对你太客气了，让你误以为自己可以肆意妄为，不用承担后果？” 钟离白额头渗出一层冷汗，感觉自己接下来要是一句话说错，真可能一命呜呼。 他把心一横，咬牙道：“城隍爷事后愿如何处置在下，在下毫无怨言！只是请城隍爷先大发慈悲，出手救下白塘镇数千百姓性命，白塘镇必对城隍爷感恩戴德，永续香火！” 城隍冷冷地注视他片刻，随手一挥，将他摔在地上。 钟离白不敢露出丝毫不满，翻身爬起来，见城隍迈步往庙外走去，急忙闪开让出道路。 来到庙外，城隍抬头看了一眼如同被红纱遮盖的天空，而后转头望向西北方。 “旱魃的尸毒气……地府阴气？那边为何有阴门洞开？” 钟离白解释道：“有一神秘道人，屠杀牛家村数百人命，以冤魂强行打开阴门，泄露阴气，吸引旱魃至此。” 城隍语气中透着一丝讽刺：“你们镇妖司不是专门负责对付这种事么？就眼睁睁看着事情发生？” 钟离白不知该怎么回答，说我们早有准备，只是没料到那神秘道人会屠尽牛家村、杀掉旱魃制造这一场毒雾？ 好在城隍也不关心这些，先前那一问似是只随口一提。 他抬脚一跺，一道金光涟漪从脚下扩散开去。 城隍肃声喝道：“无常何在！” 钟离白茫然四顾，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他在叫谁。 片刻后，地下忽然传来闷雷般的轰鸣，两人身前的地面缓缓塌陷下去一个大坑，泥土簌簌落下。 钟离白心中骇然，那大坑看上去与老道在牛家村弄出来的坑洞十分相似，只是小了很多，丝丝缕缕的黑色雾气缠绕蜷曲着从大坑中泄出，幻化作各种妖魔形状、哭喊鬼脸，摇曳不休。 轰隆！ 一只手掌从大坑中探出，重重拍在坑边。 这手掌瘦骨嶙峋，表面覆有鳞甲，黑中泛红，透出不祥之兆。指甲又长又尖，深深插入泥土，原本正常的土壤迅速变成黑色，似是已然腐败。 单单一只手掌，五指微屈扣在地上，就比钟离白还高了，让人难以想象这只手的主人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咕叽！ 手掌微微立起，手背上皮肉绽开，钻出一只硕大的眼珠子，凝视着城隍和钟离白。 钟离白大受震撼，刚才城隍爷叫它什么来着？ 无常？ 这就是黑白无常的那个无常？！ 和他所了解的形象差得也太远了吧！ “唤吾何事？” 仿佛来自九幽深处的声音响起，钟离白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这种场面在城隍眼中显然只是小意思，他平静道：“有凡间修士擅开阴门，尔等竟任其施为，是何居心？” 手掌忽然将五指从泥土中拔出，直立而起，转了转方向，似乎在感应什么。 最终，那颗黑白分明的眼球对准牛家村方位，闷声道：“阴门……这也算阴门？忒小了……” 钟离白愣了一下。 “？？？” 这无常什么意思？ 什么叫忒小了？意思是牛家村那口深不见底、爬出来无数鬼物的坑洞太小了，根本算不上阴门，不值得引起它注意？ 你……你礼貌吗？！ 不管他内心如何做想，手掌轰隆隆向下沉去，眨眼便从钟离白视线中消失，只留下一道声音回荡： “阴门已关，这等小事，以后莫要再来打扰吾……” 第四十二章 城隍信使 无常离开后，大坑深处有泥土涌出，将地面填平。 城隍转头看向钟离白，淡淡道：“阴门已关，若想让我收去这天地间的毒雾，救下白塘镇，你需答应我一个条件。” 钟离白心中一咯噔，“条件？” 城隍略带嘲讽意味地笑道：“你该不会以为请本君出手不用付出代价吧？” “可是，您承受本镇百姓这么多年的香火……” 城隍抬手打断他，冷冷道：“香火归香火，神仙受凡人供奉并不意味着就要插手凡间琐事，这其中的缘由你现在还不用知道。若你不答应，本君现在就走，你可考虑清楚了。” 钟离白犹豫片刻，只能咬牙道：“那条件是？” 城隍轻声一笑，似乎料定他不会拒绝，语气一松地道：“你也不用担心，本君不会害你。我让你答应的事其实很简单，只要你愿意做本君在凡间的信使便可。” “信使？” 钟离白疑惑地道。 城隍微微颔首，充满诱惑地道：“而且，做了本君的信使，对你其实好处颇多。别的不说，以后遇到危险时你能借用本君部分神力，这对凡间修士而言就是一道千金难求的护身符。” 听他这么一解释，钟离白非但没有心动，反而更加提起了警惕。 他很清楚，城隍连数千人的性命都不愿一救，从这种存在身上得到的好处越多，相应的，他要承担的风险也就越大。 “那在下要为城隍爷做些什么？” 城隍慢悠悠道：“本君只有一个要求，等以后你做了某地镇妖司主事之人，在你管辖的地界内，必须塑立本君的神像，供奉本君为当地城隍。你去到哪儿，本君的神像就要跟到哪儿。” 钟离白愣了一下。 就这？ 他倒是大概能理解城隍这个要求的用意，无非不想只蜗居在白塘镇，做这一镇城隍，但—— “城隍爷觉得在下以后能做上镇妖司的大官？” 他问了一个听上去很傻的问题。 城隍哈哈大笑，负起双手道：“虽然不知你具体是如何做到的，但能以区区练气境修为，两次调动本君神像上的愿力，你这小子，身上肯定有些秘密。” “凭着这秘密，只要不死，你日后在镇妖司做个一县骑校绰绰有余。” “若成了本君信使，有本君背后相助，做个银尉甚至金将，也不是毫无机会。” 银尉？金将？ 钟离白被城隍的大口气吓了一跳。 他才刚升任通判没几日，从来没幻想过这些。 银尉、金将什么的……听起来实在太遥远了。 城隍静静看着他，再次发问：“如何？你是否答应？” 钟离白想了想，抱拳行礼道：“只要城隍爷能出手救下白塘镇，在下愿意！” 信使不信使的，起码现在看来对他是利大于弊，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当务之急是赶紧驱散毒雾、救下数千条人命，这事耽误不得。 “好！” 得到想要的答案后，城隍也不再拖延，伸出一只手掐了几下法诀，轻轻对天一抓。 钟离白抬头看看天空，等待了一会儿，正疑惑好像没什么变化时，天地间忽然刮起了一阵微风。 刚开始，只是树叶轻轻摇晃。 很快，这股只能拂动发丝的微风就变得强劲起来。 轰隆隆！ 天色迅速阴暗，乌云层层堆积，遮蔽日光，云层深处有闪电酝酿。 仿佛暴风雨将至，强风压弯树梢，在白塘镇上空盘旋。 钟离白不得不眯起眼睛，抬手挡住飞起的泥沙。 在他和城隍爷头顶，一道飓风正在形成，无处不在的毒雾被气流卷动，往风眼汇聚。 随着时间的流逝，飓风越来越强，以至于钟离白不得不伸手抓住旁边城隍庙的门柱，才能保证自己不被风吹走。 呼呼呼—— 飓风在呼啸，如同野兽低吼。 他眯眼一瞧，不远处似乎有几道身影飞了起来…… 钟离白内心崩溃，城隍爷！让你来救人不是来杀人的啊！ 再这么吹下去，镇上的人就要被卷跑了！ 强风一直持续了许久，直到天地间的红雾彻底散去，城隍爷才狠狠一攥手掌，撤去法力。 狂舞的树叶打着旋儿飘散，钟离白感觉那股要把自己带上天的拉扯力消失了，睁开眼一瞧，风已经停下，头顶的乌云也正在消散。 空气中那股令人不适的怪味儿一扫而空。 他猛地意识到，毒雾没了！ 钟离白心中大喜，正要行礼拜谢城隍，城隍忽然朝他伸出先前施法的那只手，掌心躺着一颗牛眼大的红丸。 “这是旱魃尸毒凝缩而成的毒丹，你拿去吧。” 钟离白下意识就要伸手去接，闻言动作忽然一顿，脸色很不好看地道：“这东西……摸了不会中尸毒吧？” 城隍冷哼一声，懒得废话，直接将毒丹抛给他，钟离白赶紧手忙脚乱地接住。 城隍爷翻手又取出一块青色玉佩丢给他，道：“此玉佩危急关头能救你性命，以后便是你作为本君信使的信物。凭此玉佩，待你修到胎动境后，便能阳神离体前往上界，见到本君真身。” “上界？” 城隍顿了顿，道：“便是被你们凡人称作天庭的所在。” 天、天庭？！ 钟离白一下瞪大双眼，捧着那块玉佩，感觉像是捧了个烫手的金元宝。 怎么和天庭扯上关系了？ 这……和他现在所能接触到的世界，跨度属实有点大啊。 交代完，城隍最后勉励道：“好好修行，你现在修为还太低，本君能帮到你的地方有限，等你日后境界高了，自会明白今日答应做本君信使能为你带来多大好处。” “还有，不要忘了答应本君的条件。” 抛下最后一句话，城隍转身走入城隍庙，光芒一闪，投身钻入那座神像中，消失不见。 钟离白在原地愣了片刻，将玉佩和毒丹收入蜀珑镯中，疾步往镇子中心行去。 不多时，他便见到了横七竖八晕倒在路边的白塘镇居民们。 查看了一下这些人的状况，中尸毒的症状已经消退，只是大家都脸色发白，看起来似乎经历过大病一场，元气尽失。 钟离白长舒一口气，城隍不止收了弥漫在空气中的毒雾，还把数千居民们体内的尸毒也吸了出来。 这手段，一个字，牛！ 他站起身，扭头四顾，感受着天地间重新洒下的和煦日光，一直压在心头的沉甸甸的感觉消失了。 我成功了！ 白塘镇数千百姓的命，被我救下来了！ 他激动地狠狠攥紧拳头，仰头长啸一声，头一次感觉自己身为镇妖司中人，做了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 第四十三章 善后 来到白塘镇外，钟离白目光四下一扫，找到了正拄着刀靠坐在一株大树下歇息的李贺。 鬼物大军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看来那无常关闭阴门的同时，也被流落到人间的鬼物强制带了回去。 李贺颇为凄惨，身上玄黑劲装到处是破开的口子，鲜血已将衣物染红，脸上也多了几道伤，一副连动下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的模样。 钟离白走到他身前，两人双目对视，李贺扯动嘴角，露出一个惨笑。 “咳咳……你小子，还真让你给做成了。” 钟离白拱手道：“幸不辱命。” 李贺吃力地抬起胳膊，“扶我起来！” 搀扶着李贺站起来，两人缓慢地朝镇子里走去。 没走几步，李贺忽然一弯腰，哇地吐出一大口黑血。 钟离白这才注意到他腹部有一道狰狞伤口，几乎要露出肠子。 “大人……！” 李贺抬手示意自己没事，抹了下嘴巴，虚弱地道：“无妨，我已经用了疗伤符箓，暂时还死不了。” 钟离白瞥了一眼那血肉模糊的伤口，由衷地道：“大人一夫当关守住白塘镇，实乃我镇妖司楷模！” 李贺咧嘴一笑，呸道：“楷模个屁！这次包括我在内，白塘镇数千百姓能活下来，全都是你小子的功劳……奶奶的，那些鬼物若是退得再晚个一时半刻，我这条命今天就要交代在这了……” 两人快要进镇子时，身后忽然遥遥传来杂乱的破风声。 钟离白扶着李贺，扭头望去。 原来是先前受了骑校苏玉友指令退走的那些人，又赶了回来。 这些人一个个皆面色震惊，飞掠到两人近前停下。 “怎么回事？” “毒雾怎么散了？鬼物们也都退走了！” “莫非是银尉大人回来了？” “刚才发生了什么事，突然掀起好大的风！” 钟离白本想推说自己也不清楚，他能沟通城隍这件事还不愿搞得人尽皆知，然而不等开口，李贺却已抓住他的手臂高高举起，大声宣布道： “是我白塘镇镇妖司通判钟离白，沟通本镇城隍，求得城隍爷出手驱散了毒雾！” 钟离白一时有些无奈。 果不其然，下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唰地集中到了他身上。 “什么？！” “是这小子做的？” “他能沟通城隍？怎么可能！” “这小子才是个练气境吧？” 众人震惊过后，纷纷表示难以置信，盯着钟离白，宛如在看一个怪物。 “咳咳……” 李贺一阵咳嗽，又吐出一口血来。 钟离白急忙扶其他，皱眉道：“诸位，我们还不知道鬼物是否已经全部退散，先前中了尸毒的百姓现在都已晕过去，这个时候如果遭到攻击，他们毫无抵御能力。还请各位大人四处巡察，搜捕是否有鬼物遗落下来，保护百姓安全。” 众人面面相觑，被一个通判“发号施令”，这感觉还真新鲜。 但钟离白刚解决了连骑校大人都奈何不得的毒雾和鬼物大军，身上有这层神秘光环加成，让他虽然言语间有些越矩，却没人站出来指摘什么。 “对，眼下最要紧的是保护百姓！” “还得派人去联系苏大人，告诉他毒雾已经解决了。” “我们走！” 一行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眨眼便各奔东西。 扶着李贺来到镇妖司府衙，钟离白拍醒倒在大堂中的医师。 医师先前也中了尸毒，此时醒来，一脸懵逼，有些搞不清楚自己身在何处。 钟离白拽着他来到李贺跟前，道：“李大人受伤了，快快给他治疗伤口！” “啊？……哦……” 医师迷迷糊糊地应道。 暂时安置好李贺，钟离白离开镇妖司，一路直奔家中。 毒雾散去，罩住钟府的那层光幕也消失了。 再次翻墙入内，第一个迎接钟离白的依旧是小牛犊。 小牛犊抬头看看天空，“尸毒的事解决了？” 正堂的门忽然打开，钟母端着一个木盆走出来，正好听到小牛犊开口说话，吓得她直接跳起来，扔掉木盆尖叫道：“牛……牛成精啦！” 钟离白赶忙解释道：“娘！别慌，它不是妖怪……不，它是个好妖怪，不会害人的！” 屋内，钟父和姐姐钟清凤闻声赶出来，大声道：“牛妖？哪来的牛妖？！” 钟离白感觉自己脑仁儿疼，他懒得再多解释，直接道：“爹，娘，先不说别的，外面毒雾现在已经散了，镇上的人体内尸毒虽然已经清除，但都晕了过去。你们赶紧出门看看有没有人受伤，若遇到还能救的，就尽量救下来！” 在接周清菡和周母来的路上，他可没少见中了尸毒的百姓们互相撕咬，更何况先前城隍掀起的那一阵大风，不知有没有对昏迷的人造成伤亡，这时候早一点发现救治，或许就能多挽回一条人命。 钟父一拍大腿，肃然道：“这可是救人命的大善事！他娘，赶紧把家里药箱拿来！” 钟清凤也跟着道：“先去医馆看看，把医馆的人叫醒！” 一家人登时忙活起来，连被声音惊醒的周清菡也拖着虚弱的身体起来帮忙了。 钟离白抬手招来小牛犊，低声道：“你跟着我爹娘他们，保护他们的安全。” 小牛犊眨眨眼睛：“还有危险吗？” “或许还有鬼物藏在镇上……” 钟离白正说着，忽然瞥见一抹青光从天空划过，迅疾地往镇妖司方向投去，十分眼熟。 银尉大人！ 他心中一动，顾不得再跟小牛犊解释，纵身跃出院墙追过去。 刚到镇妖司，他便见到柳岐鸣正在与包扎伤口的李贺对话。 见他进来，柳岐鸣眉梢一挑，双眼中露出几分惊奇。 “是你唤来城隍，封上了阴门？” 钟离白应道：“是。大人可曾追到那道人？” 提起这个，柳岐鸣的脸色顿时难看了几分，摇头道：“那道人拼着自爆一件法器，破开六丁六甲拘神阵，已经逃入十万大山。” 钟离白哑然，逃入十万大山，那也就是抓不到了。 柳岐鸣继续追问：“你用了什么方法让城隍出手？这等神邸，一般不会插手人间事才对，你答应了他什么？不会是要做那位城隍的信使吧？” 钟离白一下愣住。 “大人你怎么知道？！” 第四十四章 剑仙真意图 柳岐鸣一看他的反应，便明白自己猜中了，神情有些古怪。 “果然是这样……城隍信使，呵，你倒是碰巧走了条送命的捷径。” 这下轮到钟离白心惊肉跳了，送命捷径？银尉大人好像知道一些内幕。 “大人此话怎讲？” 然而他有心追问，柳岐鸣却闭上了嘴，讳莫如深地把话题掐住，道：“我也只是偶然听人提过只言片语，不是很清楚，只有一句话能奉劝给你。” “大人请讲。”钟离白虚心请教。 “天上神邸，往往最看重人间愿力，涉及到此物，一定要谨慎对待，否则必有灭顶之灾。” 钟离白感觉背后升起一股凉意，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灭顶之灾？ 虽然柳岐鸣说得语焉不详，他还是从这句劝告中琢磨出了点东西。 城隍收他为信使，让他日后建立新的城隍庙，目的很显然是为了扩大地盘、吸纳更多的愿力，这样做势必会侵犯其他城隍的利益。 搞不好，他会因此被别的城隍记恨上，从而惹来麻烦。 想明白这一点，钟离白顿时觉得有些头疼。 这里面的水，好像很深啊。 见他似有所悟，柳岐鸣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不过你也不用太过担心，以你现在的实力，暂时还牵扯不到这方面的事。你这次做得很不错，白塘镇数千百姓能活命，你当居首功，回去好好歇息，等待升任司徒的公文吧。” 离开镇妖司，钟离白心里有些别扭。 升任司徒？ 数日之前，他心里琢磨的还是怎么从镇妖司里脱身呢，这一转眼反而要升官了？ 不过，经历了神秘老道和旱魃这档子事儿后，钟离白内心的想法也隐隐有些动摇。 老道行事肆无忌惮，视人命为草芥，为一己私欲屠空牛家村。 而那旱魃，死之前牵动着不知多少人的神经，死后还不安分，爆发遮盖整个白塘镇的尸毒毒雾，威胁数千人命。 在他们眼中，普通人的性命，便宛如可以随意捏弄的泥巴，毫无价值，予取予求。 百姓何其无辜，要蒙受无妄之灾？ 原因显而易见，因为弱小。 生活在这样一个世界，安分守己者不一定能落得善终，强大的人才能把控命运。 钟离白回头望了一眼镇妖司的大门，心中微叹，算了，先待着吧。 …… …… 接下来数日，整个白塘镇都在忙活着救人善后，医馆爆满，棺材铺也被人踏平门槛。 得益于李贺独挡鬼物大军，白塘镇的死者数量并不多，但乡下几个村子就没那么幸运了。 钟离白出去转了一圈，各个村落，无不被恸哭之声笼罩，让人心情沉重。 傍晚，回到家，钟父钟母忙活了一天，提着已经空掉的药箱归来，脸上虽有疲倦之色，精神却格外地好。 “哎呦，儿啊，你可没见那些被你娘救活的人的感激劲儿，就差没抱着你娘的腿磕头了！”钟母喜气洋洋地道。 钟父也感慨道：“救人性命，胜造七级浮屠，这是积德行善呐。” 周清菡、钟清凤跟在后面，最后进门的是小牛犊。 这家伙进门之后还知道抬起后蹄把门带上。 注意到这一点的钟母脸上多少有些不自然，拉过钟离白走到一旁，低声道：“白儿，这牛妖到底怎么回事？” 钟离白答非所问地道：“它在外面闯祸了？” 钟母摇头：“那倒没有……” “害人了？” “也没有……倒不如说还挺勤快的，知道帮着驮晕过去的病人。” 钟离白一拍双手：“那不就得了？只要他是一头好妖，你管它哪里来的，使唤就行。” 钟母为难道：“和一个妖怪朝夕相处，这……再怎么说也不太妥当吧。” “你儿子可是镇妖司的，整天和妖魔鬼怪打交道，家里养个牛妖怎么了，娘你就别大惊小怪了。” 砰砰砰。 外面忽然有人敲门。 钟离白走过去打开门，原来是周朗。 周朗侧身往院里看了一眼，瞥见周清菡后，松了口气，道：“方才回家，没见到我娘和清菡，有人说看见清菡往这边来了，我就过来看看。” 进了门，周朗和钟父钟母打了个招呼，而后便到客房去看他娘亲。 片刻，周朗脸色不太好地出来，拉过周清菡低声说了几句，而后对钟离白道：“钟兄弟，我们先回去了，改日再来找你道谢。” “咱们这关系，还说什么谢不谢的。这么着急走干什么，周姨身体还很虚弱，再住些时日吧。” 周朗苦笑一声，道：“怕是我娘不愿意……” “……好吧，那我送你们。” 周朗急忙摆手道：“不用不用，你忙你的。” 趁周朗进屋去背周母的工夫，钟离白冲周清菡眨眨眼睛，“你今天也累了吧，回去好好歇息，我明天去看看周姨。” 周清菡用力摇头，露出一个清水芙蓉般的甜甜微笑：“我不累！” “傻丫头。” 目送周家三人离开后，钟离白回到自己房间，在床上躺了会儿，忽然翻身坐起，唤出青皮古书。 击杀蛇蛊老妇获得的东西，他还没来得及查看。 青皮古书哗啦啦翻到绘有蛇蛊老妇图案的那一页，啪嗒啪嗒掉出两物。 钟离白捡起来一看，是一本书册，以及一张……画卷？ “《蛇蛊秘卷残册》，记载有巫蛊之术的残册，可能会引起某些人的注意。” 读完脑海中浮现的简介，钟离白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似是而非的介绍算什么？ 可能会引起某些人的注意……意思是有什么潜在价值？ 算了，先丢蜀珑镯里吧。 钟离白摇摇头，又将目光投向另一件东西。 “剑仙真意图，昔年某修士大能一剑贯穿阴阳之隔，斩破九幽虚禁，惊动十殿阎罗，剑仙风姿，蔚为壮观。此图烙印有当年仙剑的一丝真意，展开画卷可受仙剑真意磨砺，悟性高者或可从中习得一二式剑术。” 这是个好东西！ 钟离白双眼一亮，如获至宝，迫不及待就展开画卷。 第四十五章 县城司徒 数日后，一辆马车从白塘镇出发，往赤乌县行去，随行的还有一只小牛犊。 车内，钟离白脸色苍白，神情萎靡地靠坐在车厢一侧，不住地拿手揉捏眉心，脸上不时露出痛苦神色。 导致他变成这副模样的罪魁祸首，是那副《剑仙真意图》。 那天拿到此图后，他大喜之下立刻展开画卷，一道白光射出，不等反应过来，便将他的意识拉入一个白茫茫充斥着无尽雾气的世界中。 而后，一道明亮无比、从极远极远之处延展而来的剑光，撕裂天穹，悍然劈下，一下就将他的意识碾了个粉碎。 钟离白当时感觉自己真要死了，头痛得仿佛要炸开，两耳嗡嗡作响，能够清晰感知到胸腔内心脏跳动的频率。 他倒地的动静惊动了院子里的小牛犊，小牛犊撞开房门，发现他情况不对，叫来钟父钟母好一阵伺候，他才慢慢缓过来一些。 从那之后，一直到现在，他都是这副病恹恹的状态，浑身提不起一点劲儿。 “嘶——” 又是一阵剧烈头痛袭来，钟离白忍不住龇牙咧嘴，好生后悔。 剑仙真意图是个宝贝，这一点毋庸置疑，但这宝贝却不是眼下才刚练气境的他能使用的。 钟离白只要一闭上眼，就能“看见”那道通天彻底的剑光朝自己脸上劈下来，再加上时不时头疼，晚上睡觉都睡不好，感觉人生都绝望了。 想想也是，那可是能贯穿人间和地府两界之隔的一剑，他冒冒失失去体验这种层次的剑意，没直接轰个形神俱灭就不错了。 钟离白本想问问银尉大人知不知道自己现在这个状况该怎么解决，是不是伤到了魂魄根基，会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但柳岐鸣在和他分别后据说就赶回郡城了，他没见着。 等了数日，残留在脑海中仍不断折磨他的那道剑光没有消失，倒是等来了一纸调令。 在与鬼物大军一战中，镇妖司损失了不少人手，赤乌县司徒也在那一战不幸身亡。按理说，这个空缺本该由县城下面某个小镇的司徒顶上去，或者直接从县城府衙内提拔—— 然而，最终结果却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据说是银尉大人直接授意，否决了七八个合适人选，点名要白塘镇通判钟离白上任。 一个小镇的通判，直接蹦到县城府衙做司徒？ 消息公布出来，所有人都沉默了。 大家虽然觉得有些难以接受，却都不好说什么。 毕竟，解决了老道和旱魃留下来的烂摊子的人，就是这个小小的通判。 那可是数千人命，如此功劳，换一个县城司徒之位，也不是说不过去。 于是，钟离白便在告别家人之后，走马上任了。 马车一路慢行，等抵达赤乌县之时，已是日暮时分。 来到镇妖司府衙，办完相关手续后，钟离白领了自己的新腰牌和官服，本想去和骑校楚洞玄打个招呼，却得知对方正在闭关，暂时无法见客。 正要离开府衙，一个样貌甚是熟悉的黑壮汉子迎面走来，两人同时瞪大眼睛。 “赵……赵猛？”钟离白一下回忆起此人的名字。 赵猛一把揪住他的衣领，生气地嚷道：“好啊！又叫我见到你了！” “慢着慢着，别激动……” 钟离白一脸懵逼，搞不清楚自己是哪里惹到这个黑汉子了。 赵猛怒道：“臭小子，当日救下郡主皇子的本该是我！是我才对！你个狗日的居然抢了赵爷的功劳！” 钟离白哑然，这是什么逻辑？ “是你自己鲁莽搞砸了，怎么还怨到我头上来了……等等！我警告你啊，把拳头放下，不然可别怪我新官上任三把火，把你给办了。” 赵猛愣了一下，拳头顿在半空，呆呆地问：“你说啥？什么新官上任？” 钟离白面无表情地亮出新到手的司徒腰牌，“殴打上司，你是不是不想干了？” 赵猛看看腰牌，再看看他，忽然松手转身就走，“哎呀，差点忘了家里晾的鱼干还没收……” “站住！” 钟离白喝住他，忍不住抬手捂嘴咳嗽数声，摆手道：“回来。” 赵猛硬着头皮转回来，尴尬地道：“那啥，小的刚从家养病回来，不知大人您上任的消息，您千万别把之前的事放在心上。” 说着，他左右瞄了两眼，举起蒲扇大的手掌遮住嘴，凑到钟离白耳边低声道：“我看大人日~夜操劳，面色苍白，身体虚弱，小的这里有祖传秘药，吃了可以让男人重振雄风、金枪不倒……” “什么跟什么！”钟离白两眼一瞪，推开他怒道，“我是受了内伤，你胡说什么？” 赵猛撇嘴道：“肾亏也是内伤，我懂。” “滚！”钟离白翻白眼骂道，“叫住你不是听你扯这些有的没的，我问你，知不知道城里有哪家愿意出售宅子？” 赵猛一拍脑袋：“大人想买宅子？这事简单，不知大人想买个什么样的？” 钟离白想了想，道：“不用太大，就我一人居住，最好带个牛棚。” “得嘞，您先在客栈委屈一夜，明天我保管给您办妥了！” 住处的问题有了着落，钟离白放下心来，寻了一处客栈住下。 吃过晚饭，他正要上床打坐修炼青城练气诀，忽然有人敲门。 钟离白以为是店小二来送洗脚水，便道：“进来。” 门被推开，一个头戴瓜皮帽、留着两撮小胡子的枯瘦老头走进来，身后跟着两名穿黑衣的精壮汉子。 两个汉子人高马大，身上一股煞气隐隐流露，目光冷漠。 钟离白两眼微眯，心念一动，随时准备从蜀珑镯中抽出落魄招魂幡和湛渊剑。 枯瘦老头见他神情戒备，识趣地在门口停住脚步，拱手行礼道：“海鱼帮赤乌县分舵舵主刘诚见过钟司徒，冒昧来访，惊扰了大人，还请恕罪。” “海鱼帮？”钟离白皱起眉，那是个什么玩意儿？ “听说大人今日上任，一点薄礼，聊表心意，希望日后能与大人和睦相处，多多合作。” 枯瘦老头一抬手，身后汉子递上一个做工精美的小木盒，放在桌上。 “那在下就不打扰大人休息了，告退。” 这三人来得突兀，走得也十分利索，放下东西什么也不说，转身离开，还不忘带上房门。 钟离白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 我一个专管妖魔鬼怪的镇妖司司徒上任，怎么还有人送礼？ 第四十六章 海鱼帮来历 翌日，来到镇妖司，钟离白见到早已等候多时的赵猛。 “住宅的事怎么样了？”钟离白开门见山地问。 赵猛拍拍结实的胸大肌，“已经妥了，走，我这就领大人去看看，您要是满意，咱今天就能签字画押。” “那就去瞧瞧。” 路上，钟离白想起昨晚的事，向赵猛打听道：“你听没听说过海鱼帮？” 赵猛一边带路，一边点头道：“知道啊，整个封岩郡最大的鱼帮嘛，掌控了大半个长澜江的鱼虾供给，他们不点头，没有哪家敢下河捕鱼的。大人问这个作甚，是不是昨晚刘老头来给你送礼了？” “这你都能猜到？”钟离白侧目，原来这人不是个傻子。 赵猛冷笑道：“这有啥好猜的，哪一任司徒没收过海鱼帮的贿赂？他刘老头要是不给大人您送礼倒还奇怪了。” 钟离白好奇地问：“海鱼帮为什么要向历任司徒送礼？” 赵猛顿住脚步，咋舌道：“怎么说呢，海鱼帮的头目有不少都不是人，而是这长澜江里修炼有成、化形成人的水魅精怪，它们虽然没怎么干过谋害人命的勾当，到底顶着个妖怪的名分，担心咱们镇妖司查它们呗。” 钟离白稀奇道：“还有这种人妖掺杂的帮派？咱们镇妖司允许这种情况出现？” 赵猛迟疑道：“本来是不允许的，但海鱼帮比较特殊……其实也没啥，咱们岳麓国如今那位皇帝的后宫里，有一位宠妃据说是龙女出身，掌管长澜江的江底龙王便是那位宠妃的生父。有这层关系在，只要海鱼帮的水怪不做出什么越界之事，咱们镇妖司也不好翻脸抓它们，毕竟要照顾皇帝的面子。” 原来是这样，钟离白恍然大悟，忽然想到陈木鱼和陈皓两姐弟。 长澜江龙王既然和皇帝有亲，两姐弟当初岂不是在自家门前险些遇难？ 那头被斩首的龙鳅精，说不定就是龙王的龙子龙孙，为何会攻击自家亲戚？就不怕事后被岳麓国朝廷、镇妖司责难？ 有蹊跷啊…… 钟离白摇摇头，感觉自己似乎无意间窥见了什么皇宫里的龌龊事，当然也可能是他想多了。 不管怎样，事情已经过去，而且他以后大概也不会再和那两姐弟有瓜葛，没必要咸吃萝卜淡操心。 话说回来，既然海鱼帮的来历有岳麓国朝廷背锅，镇妖司对此的态度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他就可以安心收下昨晚送来的大礼了。 啧啧，三千两银票呢，当真财大气粗。 不多时，两人来到一处小胡同里，赵猛推开一间院子的门，道：“就是这儿了。” 钟离白走进去一看，院子似乎很久没住人，但收拾得还算干净，而且也不小，三间屋子，院里还种着一颗大枣树。 赵猛介绍道：“大人您要带牛棚的，这家虽然没有，但您可以自己住一间屋，再拿出来一间给牛住，保准不让牛委屈了。” 钟离白随意打量了一下，点点头：“可以，就这儿了。” 赵猛翻手掏出一张房契，眯眼笑道：“只要八百两银子，这院子就是您的了，童叟无欺。” 钟离白瞅了他两眼，“这房子该不会就是你的吧？八百两，这么贵。” “哈哈，大人您说笑了，这里毕竟是县城，想短时间找个合适的宅子，哪能不多使点银子？” 钟离白接过房契，从蜀珑镯中取出八张百两银票，“行，八百就八百，爷有钱！” 反正大风刮来的银子，花着不心疼。 送走赵猛，忙里忙外一番收拾妥当之后，天色已经黑下来。 新家终于像个人住的样儿了，钟离白满意地点点头，出门寻了一处小摊吃了碗面，填饱肚子，回家把小牛犊叫到跟前。 “你我以后朝夕相处，也该给你起个名字才是，我想想……以后你便叫牛魔王吧。” 小牛犊睁大眼睛直摇头：“不要不要，这个名字听起来就像坏人。” “唔，那叫大角牛怎么样？” “可是我没有角。”小牛犊努力翻起眼睛看向自己头顶。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干脆叫泥巴好了。” “泥……泥巴？”小牛犊疑惑地歪歪脑袋。 “你看你，一身黄，可不就像泥巴，就这么定了！” 钟离白拍拍手，从蜀珑镯中取出一本书册，放到泥巴面前。 “这本《山河录》，乃是正统的妖修道书，你拿去好生修炼，争取早日化形，日后随我斩妖除魔也方便一些。” 小牛犊吓了一跳，“斩妖除魔？不不不，太危险了，我能不能只帮你拉磨？” “你拉个鬼的磨，我又不种田！这事没得商量，家里可养不下闲牛。”钟离白无语道。 小牛犊一脸为难，嗫嚅道：“可是我又不认得字……” “没关系，明天我找个人教你。” …… …… “什么？要我教一头牛识字？大人你是在侮辱我！” 赵猛瞪大眼睛，一脸你在逗我的表情。 钟离白掏出一张百两银票拍在桌上。 赵猛瞬间变幻笑脸，抓起银票就往怀里塞，“好！爽快！这门差事我干定了！” 等他收好银票后，钟离白这才道：“别误会，这一百两可不光是给你的，从今天起，这头牛的吃食你也包了。” 赵猛再次瞪大眼睛：“莫非它顿顿吃肉？” “那倒不必，吃草就行。” “害，吓我一跳，吃草能花几个钱，没问题！” 于是，接下来数日，院子里就出现了一个黑塔般粗壮的汉子举着三字经、百家姓等启蒙读物，追着一头小黄牛到处跑的奇怪场景。 而将这个麻烦包袱甩给别人，有了大量空闲时间的钟离白，则整天在太阳底下闭目打坐，修炼青城练气诀，温养伤势。 或许是县城里有骑校大人坐镇，没什么妖魔鬼怪敢惹事的缘故，自上任之后，他便一直处于闲散状态，没人来找他，他也不主动往镇妖司府衙跑。 如此时间一晃，便是十几日过去。 这天，钟离白一如往常地在院中修炼，体内忽然仿佛打开了某道桎梏，浑身一轻，有种说不出来的舒泰感。 他睁开双眼，低头看看自己，有些新奇。 先天了？ 第四十七章 再见陈木鱼 钟离白长身而起，轻轻一跃，便飞掠上院中那株大枣树枝头，脚尖踩着树梢随风摇曳，犹如树上的一片叶子，怎么都跌不下来。 他晃了几下，一个倒栽葱，倏忽又落回院中。 院子里有一张石桌，起码两三百斤重，他伸手抓住桌角往上一提，轻松举过头顶。 正在教泥巴识字的赵猛看到这一幕，抱拳道：“恭喜大人晋升先天！” “哈哈，客气客气……咳咳咳！” 逼还没装完，钟离白忽然捂嘴咳嗽起来。 赵猛一脸惋惜道：“完了，肾这一块看来是废了……” “滚蛋！” 钟离白没好气地骂道。 剑仙真意图造成的伤势到现在还影响着他，经过这段时间的调养，虽然有所好转，却也好得有限。 再这么拖下去，怕是会落下什么隐疾。 钟离白琢磨着，自己还是应该去看看骑校大人有没有出关，问问他的建议。 来到镇妖司府衙，一进门，两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视线中。 一个妙龄少女，穿一袭绿色纱裙，亭亭玉立，气质温婉，脸上蒙了一张面纱，只露出一双明媚动人的双眸，顾盼生辉。 在她身侧，一个小一些的少年正拎着一只鸟笼，专心致志逗弄笼子里的八哥。 钟离白刚看到少女时，只觉得似乎有些熟悉，再瞥见那少年，登时回想起来。 这不是平国郡主和七皇子姐弟俩么！ 怎么又回到赤乌县了？ 这一次，两人身边倒是没了那位面白的太监，那尊魁梧的黄金傀儡也不见踪影。 疑惑归疑惑，到底是认识的，钟离白也不能装作看不见，上前行礼道：“见过郡主、皇子。” 陈木鱼原本在望着天空发呆，听到声音才注意到他，双眼一亮，欣喜道：“这么快就来了？” “什么来了？”钟离白莫名其妙。 “嗯？我刚才不是让人去你家叫你了么？” 钟离白摇头：“那可能是错过了，怎么，郡主找我有事？” 这时，骑校楚洞玄从厅堂后面转出来，冲三人招招手：“木鱼，钟司徒，进来说话。” 见到楚洞玄出关了，钟离白心中一松。 四人落座后，楚洞玄挥手斥退旁人，瞥了一眼钟离白，微微皱眉道：“钟司徒脸色似乎不太好？” 你不提，我正要说呢，钟离白急忙拱手道：“属下前些日偶得一副烙印有剑意的画卷，贸然打开，不小心被剑意所伤，虽然温养了许多天，却始终不见好转，时不时便会头痛，一发力就浑身酸软，正要向大人请教。” “画中剑意？” 楚洞玄眉头皱得更深了，沉吟片刻，道：“应当是伤了神魂，这种伤势极难痊愈，除非修炼有神魂相关的功法，或者服用温养魂魄的灵药。” 功法钟离白自然没有，灵药也从没听说过。 “大人可有方法弄到这种灵药？”他只能求助楚洞玄。 楚洞玄看了看坐在另一侧的陈木鱼，轻笑一声，道：“这种东西，我们镇妖司自然有获得的途径，不过价格十分昂贵，而且需要一段时间才能送来，我看不如让郡主殿下帮你，她也是有法子的。” “郡主？” “我？” 钟离白和陈木鱼都是一脸迷茫。 陈木鱼缓缓摇头，“只怕要让叔叔和钟司徒失望了，木鱼此次离开皇宫，身上并没有携带此类宝物。” 楚洞玄脸上微笑不动，提醒道：“别忘了你此行要去的地方。” 陈木鱼恍然道：“啊……也对，那里必然是有的。” 钟离白看着这两人打哑谜，忍不住插嘴道：“哪里能买到这种灵药？” 楚洞玄道：“木鱼，你来和他说吧。” 陈木鱼看向钟离白道：“钟司徒可曾听闻雀灵仙会？” 钟离白摇头道：“没听说过。” “那你可知道县城外的那条长澜江，通往何处？” 钟离白回忆了一下继承自原身的常识，不确定地道：“好像是尺海？” 陈木鱼点头道：“不错，我岳麓国地处中原之北，毗邻十万大山，更北方是妖族的地界。而顺着这长澜江一路往西北而去，可避开十万大山，直抵尺海。” “尺海多仙山群岛，素来是修行者汇聚之地，每隔三十年召开一次的三宗大会便是在尺海举行。除此之外，尺海每年都要举办一次雀灵仙会，各方各派修行中人、宗门子弟、豪门望族都会参加，在仙会上互通有无。” “再过六日，便是今年的仙会召开之时，钟司徒若想寻治伤的灵药，在仙会上必能找到。” 听完介绍，钟离白被勾起了几分兴趣，他想了想，忽然道：“郡主方才说派人去找我，莫非就是为了这事？” 他和陈木鱼姐弟虽然有过一面之缘，但也说不上多亲近的关系，对方找他肯定不是为了叙旧，再加上楚洞玄有意无意地牵线搭桥，很难不让人心生猜测。 果不其然，陈木鱼坦然道：“钟司徒聪慧，木鱼正想邀请司徒乘船同行，共赴仙会。” “为什么？”钟离白问出心中疑惑。 这人应该不至于丧心病狂到要自己做护卫吧？ 雀灵仙会一听就是龙蛇混杂之地，指不定有多少修为高深的大能到场，他一个小小练气境，去了恐怕还得被别人保护。 陈木鱼凝视他道：“听说钟司徒数日前成了某位城隍在凡间的信使？” 钟离白愣了一下，扭头看向低头品茶的楚洞玄。 楚洞玄感应到目光，翻眼道：“看我做什么，此事本县镇妖司内谁人不知，没有再保密的必要吧。” ……也是，都怪李大人那个大嘴巴。 钟离白轻咳一声，又抛出第二个疑惑：“这个和雀灵仙会有什么关系？” 陈木鱼认真解释道：“雀灵仙会虽然任何人都能参与，但却分为三个圈子。外圈的仙会，来者不拒，即便身无丝毫修为的凡人也可随意踏入，里面的圈子要严格一些，须有一定的修为背景才能放行。” “此外，还有一个圈子，乃是位于仙会最中央的岛屿，能登上此岛者，除却三大仙宗及少数几个隐秘传承的弟子外，无一例外，全都是天庭神仙在凡间的子嗣或信使。” 第四十八章 冲云 “神仙的子嗣？” 钟离白惊呆了，信使他还能理解，子嗣是什么情况？ 陈木鱼只得解释道：“神仙也是从凡间飞升上去的，那些祖上出过神仙的，便是神仙世家。” 原来是这么回事，他还以为天上神仙有时也会跑下来放松放松，比如前世神话中的七仙女，快活完了在凡间留个一儿两女。 “我和阿皓此次前往雀灵仙会，本是想进内圈求购一门法术，听说钟司徒是城隍信使，如果愿意一同前往，我们就能进入那座神瑠岛，多出许多选择。” 钟离白沉吟片刻，问道：“参加这雀灵仙会，会不会有什么风险？” 陈木鱼笑道：“钟司徒多虑了，雀灵仙会乃是由尺海龙宫牵头，三大宗门共同坐镇的修士盛会，规矩森严，断然无人敢闹事。此外，若钟司徒愿意同行，你购买蕴养神魂之物的花费，木鱼愿意替司徒承担。” “好，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钟离白干脆地同意下来。 他的伤势迫切需要灵药医治，既然楚洞玄说了从镇妖司内部购置会花费不菲，想必不是个小数目，他不一定掏的出这笔钱。 陈木鱼将这事拿出来做条件，正好戳在他的心坎上，容不得他拒绝。 再者，只要安全得到保障，他也非常乐意去见识一下，整个修士界一年一度的仙会究竟什么样。 借此机会，说不定还能打听到与神邸信使有关的内幕，让他今后再面对城隍时多点底气，不至于什么都不知道，被人牵着鼻子走。 见他答应下来，陈木鱼也十分欣喜，起身道：“如果钟司徒可以，我们现在就走。” “容我回家安排一下。” …… …… 半个时辰后。 码头边，钟离白登上上次见过的那艘巨船，渐渐驶离赤乌县。 巨船体型巨大，但在宽广无际的长澜江上，却只是不起眼的一叶扁舟。 入夜，钟离白站在甲板上眺望远方，夜风凉爽，轻轻拂动他的心思。 天庭，是个什么样的所在呢？ 莫非真是高高悬浮在九霄之上的金銮玉殿？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自身后传来，他一回头，对上一双在黑夜中十分醒目的火焰眸子。 真是火眸，瞳孔中燃烧着跳动的火焰。 钟离白微微欠身，“见过七皇子。” 来者赫然是之前被他从水鬼手里救出一命的七皇子，陈皓。 陈皓有些怯生，在他身前五步之处便站住，深深一鞠躬：“谢过阁下当日救命之恩。” 说罢，他径自走向船舷边，不等钟离白反应过来，忽然一翻身跳了下去。 扑通！ 浪花声响起。 钟离白怔了一下，神情剧变，急忙冲过去，同时大声吼道：“皇子落水了！皇子……” “钟司徒不必惊慌。”陈木鱼的声音忽然传来。 钟离白扭头一看，陈木鱼脸上毫无半分惊慌之色，明明上次弟弟被水鬼抓住时方寸大乱、急得眼泪都掉了出来，这次却镇定得十分反常。 “这、他……？” 他指了指陈皓跳下去的位置，低头往下方一看，隐约瞥见两点火光在水下一闪而过，一道庞大的黑影缓缓在江水深处游弋。 陈木鱼轻叹一声，道：“自从突然苏醒神兽血脉后，阿皓每到夜间就会燥热难耐、七窍喷火，说是血脉觉醒太过突然，还无法任意操控这股力量。为了减轻他的痛苦，此次出行，父皇特意派了一位本就在长澜江中修行的大妖一路护送，让阿皓一到夜里便服下避水珠跃入江中，借江水之寒压制火性。” “此次前往雀灵仙会，正是要去寻一门高明的火系法术，好让阿皓能早日驯服体内神兽血脉之力。这一切，还得仰仗钟司徒。” 钟离白恍然，原来是这么回事。 皇帝这是真的一点也不打算遮掩啊，居然派一头大妖随行，就不怕镇妖司找大妖的麻烦？ 镇妖司说到底是直属于神武王朝的机构，真要来个分量够重的人物，不给岳麓国皇帝面子，就是斩了这大妖也不怕有麻烦。 此外，若他之前的猜测成立，陈木鱼姐弟上次遇险与皇宫里那位鲛女宠妃有关，那这次皇帝派一位长澜江出身的大妖随船同行，这姐弟俩岂不是又置身于危险之中了？ 思量片刻，钟离白觉得自己这趟仙会之行得多加小心，别一不小心稀里糊涂卷进什么权谋争斗中，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在甲板上站了一会儿，头又隐隐疼起来，他和陈木鱼告了退，回到自己房中打坐修炼。 接下来两天，都是在修炼中度过。 第四天夜里，钟离白在甲板上透气，无意间抬头瞥见点点星空，那道一闭眼就会出现的浩荡剑意忽然从脑海中浮现。 星空深邃，广袤无垠，他回想起那劈开阴阳之隔的一剑，胸中忽然升起一股豪气。 终有一日，我也该当劈出一剑，斩碎这天地牢笼，永镇妖魔，护佑人世太平，追寻穿越至此界的缘由隐秘！ 这个念头刚一出现，便强烈地占据了脑海，以至于他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从蜀珑镯中取出了湛渊剑。 钟离白沉浸在一股奇妙的状态中，调动体内真气悉数往湛渊剑中注去，往空中一送—— 嗤啦！ 一道明亮的剑芒如彗星之尾，刹那间冲上天际，将一片遮盖银月的乌云绞碎。 皎洁的月光洒落下来，钟离白回过神，怔怔地望着这一幕。 这……是我做的？ 他难以置信地低头看了眼拿在手上的湛渊剑，心中又惊又喜。 被那道剑意折磨了这么久，终于从中悟出了一式剑术！ 从这条大船甲板，到天上乌云，中间隔了不知多少距离，这一剑杀伤范围竟如此之远！ 钟离白按捺不住心中激动，抬臂想要再来一剑，仔细体会这一式剑术的精妙之处。 然而他一感应丹田，却傻眼了。 刚刚那一剑，居然抽走了他接近七成的真气！ 钟离白悻悻地放下手臂，在心中将这式剑术列为了自己的压箱绝技，并为其取名—— “冲云”。 第四十九章 八大世家 尺海。 钟离白站在甲板上，目光远眺，海平线上隐约可以看到几座岛屿的影子。 陈木鱼走到他身边，道：“那里便是雀灵仙岛，接下来数日，将是修士界最热闹的场所。” 钟离白视线一动，忽然注意到在巨船右前方的海域上，有几个黑影正在激斗。 船驶得近了，他看得愈发清楚。 那是一个蓝衣少女，脚下踩着一件发光的物什，在海浪间起伏飘摇，载着她不沉下去。 少女挥舞一条青色匹练，与一群尚未完全化形的海怪激战正酣。 这些海怪，尽是些虾蟹鳌鱼之属，将海面搅得波涛翻涌，手上也没什么兵器，看上去不强，但胜在数量不少，即便被少女挥动匹练打死一两只，其余的也不逃窜，仍是拼了命地与她纠缠。 眼看少女的情形岌岌可危，钟离白有些担心。 陈木鱼颇为气愤地道：“我去吩咐下面把船靠近过去，几只海怪仗着水中便利，欺负一个女子，太过无耻！” 就在此时，遥遥的，那名蓝衣少女似乎一不小心没站稳，从海面跌了下去，一只海蛇精噌地翻越波浪，朝少女卷去。 “来不及了。” 钟离白低喝一声，从蜀珑镯中取出湛渊剑。 冲云！ 一道璀璨剑气飞掠而出，光彩夺目，霎时间横跨宽广海面，去到少女身边。 砰！ 剑气撞击海水，掀起高高的浪花，海水间夹杂着几段蛇躯，被剑气炸得千疮百孔。 正欲一拥而上的海怪们吓了一跳，纷纷止住身形，四处张望。 陈木鱼被这一幕惊住，愣了愣神，扭头道：“好厉害的一剑——” 话音戛然而止，钟离白已经不在甲板上。 一只冥鸦奋力拍打双翅飞至那群海怪头顶，摇身一变，化作人形落在一只大海龟背壳上。 钟离白单手持剑，目光冰冷，沉声喝道：“滚！” 众海怪犹自沉浸在那流星般遥遥一剑的震撼中，听到这声冷喝，登时吓得一激灵，四散而逃。 它们还以为钟离白是哪来的前辈高人，随手一剑就有如此威势，却不知刚刚那一式冲云已经是他压箱底的绝活了。 钟离白也没想到自己刚悟出来的冲云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海怪们逃走后，他潜入水中，将一脸痛苦表情挣扎着正在往下沉的少女拦腰抱起，浮上海面，奋力往巨船方向游去。 咦？什么东西在发光？ 他伸手一抓，先前承载少女踏浪战斗的那物光芒渐渐消散，缩小成一张栩栩如生的碧玉树叶，落入掌中。 蓝衣少女被海水灌了几大口，眼神迷离地盯着他的脸看了看，而后便昏过去。 巨船驶来，一个身穿锦衣的男人飞下，提起钟离白和少女，将两人带回船上。 钟离白抹了把脸，拱手道：“多谢。” 男人生着一双剑眉，面容俊朗，微笑道：“客气，敢以练气境以身犯险，不顾自身安危也要救人，钟司徒才是真豪杰。” 陈木鱼走过来介绍道：“这位是尉迟凌，尉迟叔叔，乃是宫中御前侍卫副统领，道种境修士。” 原来此人才是姐弟俩的护卫，钟离白再次行礼见过。 陈木鱼叫来几个侍女，将落水少女抬回房中休息，又吩咐船上医师竭力照料。 钟离白忽然想起，将手中的碧玉树叶交给陈木鱼，“此物是这位姑娘的法器，等醒来记得交还给她。” 一旁，尉迟凌神情一动，道：“洛桑叶？这少女莫非是神武王朝林家的人。” 陈木鱼惊奇道：“神武王朝那个林家？林家子弟，为何会孤身一人流落海面？” 尉迟凌摇头道：“这就要等她醒来才知道了。洛桑叶是千年洛桑树上采集的嫩叶，用特殊法门祭炼而成，妙用无穷，非林家血脉不可催动，她的身份应该做不得假。” 听着这两人交谈，钟离白忍不住插嘴道：“这个林家很有名吗？” 尉迟凌耐心地给他解释道：“神武王朝共有八大世家，林家就是其中之一。这八大世家，据说皆有胎动境大能修士坐镇，传承千年，底蕴深不可测，单拎出任意一家，都能和我们整个岳麓国相抗衡。” 陈木鱼有些不满地佯嗔道：“尉迟叔叔！哪有你这么打比方的，说的我们岳麓好像很弱一样。” 尉迟凌哈哈大笑，摊手道：“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当年定康国惹怒八大世家之一的韩家，不就被打得差点灭国了么？韩家家主都提剑杀到定康国皇宫门口了，若不是大胤王朝派人阻拦，现在定康国怕已是一片废墟。” 钟离白眼皮一跳，八大世家这么狠？ 一个家族竟然就能屠灭一国，神武王朝的实力简直难以想象。 没过多久，侍女来报，林家少女已经醒了。 钟离白不愿与这种大族子弟过多纠缠，双方身份地位相差悬殊，牵扯过深，对他不一定是好事。 先前出手救下对方，只是出于身份使然，不愿看到人族被妖类残杀，现在少女醒了，善后接洽的事就交给陈木鱼这位郡主去做好了。 回到房中，换下湿漉漉的衣物，钟离白默默运转青城练气诀，恢复施展冲云剑式消耗的真气。 然而他不愿与林家少女扯上关系，对方却似乎不打算放过他。 咚咚咚。 “进来。” 钟离白睁开双眼，收起心法。 房门打开，一袭蓝裙飘进来，赫然是那名落水的林家少女。 先前情况紧急，没来得及仔细打量，此时细看之下，这少女长相颇为甜美，大大的眼睛，睫毛微翘，脸蛋有一些婴儿肥，给人一种涉世未深、纯真无暇之感。 钟离白没想到少女居然追到了自己房间，急忙起身。 少女先是行了一礼，而后用糯糯的声音认真道：“我叫林彩儿，是来向你道谢的。听陈姐姐说你是镇妖司的司徒，你放心，等我这次参加完雀灵仙会，回到家就跟我爹说，让他动用关系给你升官，嗯……升到银尉估计有点困难，不过至少能让你做骑校！” 钟离白心头一颤，急忙摆手道：“别，你可千万别！” 大族子弟，连报答别人的方式都这么简单粗暴、朴实无华。 升官？ 他一个小小练气境做骑校，那不是打着灯笼上厕所——找死？ 第五十章 交换秘密 林彩儿眨眨眼睛，道：“你不想升官？那……我给你钱也行，或者你想要什么功法宝物……” 钟离白无奈道：“都不用，我什么也不要，救你只是因为我是镇妖司司徒，有人被妖怪围攻，自然不能袖手旁观，你无需介意。” 这少女身为八大世家子弟，却孤身一人踩着树叶漂洋过海，必有什么隐情。 在钟离白眼中，林彩儿就像一块烧红的烙铁，靠近之后，一不小心就会烫伤自己。 他现在已经牵扯进神邸争夺愿力的旋涡中，只这一事就够头疼的了，实在不想再卷入什么林家的麻烦事中。 但林彩儿也是一根筋，钟离白越说不要谢礼，她就越认定钟离白是个好人，越要谢他。 “对了，钟大哥现在是什么境界？” 钟离白坦诚道：“练气，刚入先天不久。” 林彩儿一下瞪圆双眼，乌黑溜秋的大眼睛闪烁着不可置信的光泽，惊叫道：“练气？不可能——！” 钟离白苦笑道：“我真是练气，骗你是小狗。” 林彩儿震惊了一会儿，上下打量他道：“之前你离着那么远，一道剑气就把围攻我的妖怪打死了，怎么可能只是练气，你说是道种我都信。” 钟离白心中腹诽，那确实，我全力一击，或许能有道种境随手划拉一下的威力。 从剑仙真意图中领悟的冲云一式，剑意精粹至极，立足高远，威力已经远超练气境范畴，这也是他颇为自得的一点。 为了让林彩儿相信自己没有说谎，钟离白运转青城练气诀，显露自身丹田真气，一股青蒙蒙的雾气立刻将他周身笼罩，吞吐不定。 “现在相信我是练气修为了吧？” 然而，林彩儿却像被踩到尾巴的小猫一样，一下跳起来，脸上惊讶之色更浓。 “青城心法？！钟、钟大哥……原来你是青城仙宗弟子？” “哈？” 钟离白一下被她问懵了。 林彩儿似乎想通了什么，若有所悟道：“这样就说得通了，既是青城仙宗的弟子，剑术出挑也是正常……” “等等，青城仙宗？” 钟离白忍不住打断她道，这人似乎想岔了什么东西。 林彩儿点头道：“对啊，钟大哥你刚才用的不是青城仙宗的练气心法么？” “确实是青城练气诀……”钟离白迟疑道。 青城练气诀脱胎于青城吐纳术，后者是他从陈木鱼手中得来的，据说是她一个朋友所赠。 当时陈木鱼还说过一句话，钟离白隐隐有印象。 她说，《青城吐纳术》“并非秘传”。 当时钟离白没多想，后来青皮古书推演出练气诀，他也只是欣喜于自己的修炼之途有了后继，现在深思起来，有一件事却是被他忽略了。 青城吐纳术不是秘传，不意味着青城练气诀也不是秘传啊！ 更别说他还幻想着有朝一日，能搜集到足够多的灵物，利用青皮古书推演出最终的超品道书《太一妙玄青冥宝箓》，这玩意儿怎么想都是某个宗派的镇山之宝。 若是被人发现他一个外人，偷偷学会了门内最高深奥妙的道书典籍，钟离白百口难辩，怎么都洗不清身上的悬疑。 道书哪来的？ 难道要把青皮古书的存在说出去？ 那是找死！ 说自己无意间捡到的？别人传授的？ 这种谎言很容易就能拆穿，一样是找死！ 想明白这个关节，钟离白背后唰地一下就沁出一层冷汗。 自己会青城练气诀这回事，一定要保密！ 他不知道林彩儿口中那个“青城仙宗”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但即便是再小的一个门派，也不是他现在能惹得起的。 心中思绪瞬息万变，钟离白把目光投向正好奇地注视着他的林彩儿。 要不……灭口？ 钟离白想了想对方的背景，顿时泄气，打消了这个念头。 被那什么青城仙宗发现自己偷学了他们的秘籍会不会死不知道，但是惹怒林家，他一定死无全尸。 没办法，只能先糊弄过去了。 打定主意，钟离白故意叹了口气，佯装出一副无奈模样，道：“没想到，居然在这种小地方上大意了，被你瞧出我的跟脚。” 林彩儿奇怪道：“怎么了，钟大哥你青城弟子的身份不能说出去么？” 钟离白瞟了一眼窗外，缓缓点头，道：“既然已经被你发现，我就不瞒你了，其实我是出来躲避风头的。” “躲避风头？！” 林彩儿大眼睛中瞬间燃起熊熊的八卦之火。 “不错，我在宗门里犯了一件大事，打了一个不该打的人，他背后的长辈要对我出手，所以我不得不逃出宗门，隐姓埋名在外面避风头，等那位长辈气消了再回去。” 林彩儿吃惊地捂住嘴，喃喃道：“原来如此……你放心！钟大哥，你的事情我一定不会说出去的，我会替你保密！” 看她这副反应，明显是彻彻底底信了。 钟离白暗自抹了一把冷汗，还好这姑娘脑袋缺根筋。 他再三叮嘱道：“记住，一定不要让人知道我的事情，包括我现在叫什么、在哪里、做什么，任何事都不要提起，不要把我和青城仙宗扯上关系！” “我会的！我发誓！” 林彩儿煞有介事地竖起三根手指头，末了，十分好奇地期期艾艾道：“那个……钟大哥……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的真名叫什么？” “……” 钟离白一拍额头，无奈道：“嗯，我只能告诉你，我姓王。” 王这个姓太常见了，他就不信青城仙宗里一个姓王的弟子都没有，不怕林彩儿事后去打听。 “王吗……好的！嘻嘻，这样我就知道了王大哥你的一个秘密了！”林彩儿喜笑颜开道。 钟离白纠正道：“什么王大哥，我现在叫钟离白。” 林彩儿嘟起嘴道：“知道啦，钟大哥！” 想了想，她又道：“既然我知道了你的秘密，那我也告诉你一个我的秘密，这样我们就扯平啦！” 钟离白本想拒绝，但转念一想，这样相当于上了个保险，日后若林彩儿改了念头，想将他的事透露出去，他还能用林彩儿的秘密做筹码谈条件。 “什么秘密？” 林彩儿上前两步，踮起脚尖附到他耳边，细声道：“其实，我是……” 第五十一章 乾坤育灵丹 数个时辰后。 随着船身微微一震，此行的目的地终于到了。 钟离白和林彩儿在侍女的指引下，来到甲板与陈木鱼姐弟、尉迟凌汇合，一同下船。 雀灵仙岛是一个统称，他们下船的地方明明只是最外围的一座小岛，码头上却已泊满船只，热闹非凡，来往的人流挤了个比肩接踵。 更令人侧目的，是天空中不时有一艘艘浮空法船压过，投下大片阴影，让人不禁心生向外，想要去那法船上领略高处的风采。 陈木鱼扭头问林彩儿：“彩儿妹妹，你是跟我们一同逛逛，还是去寻你的族人？林家此次肯定不止你一个人来参加雀灵仙会吧？” 林彩儿冲她挥挥手，道：“我们就在此分别吧，等仙会结束，我再去岳麓国找陈姐姐你玩！” 然后，她又向钟离白俏皮地眨眨眼睛，转身消失在人群中。 林彩儿走后，钟离白不由悄悄松了口气，有这个小姑娘在，他总担心自己的谎言会暴露。 “走吧，我们先去为钟司徒寻治愈神魂伤势的灵药，顺便看看有没有什么值得买的东西。”陈木鱼道。 离开码头，迎面便是一条商业气息极重的长街。 街道两侧，阁楼高耸，悬挂着琳琅满目的旗帜招牌，大门敞开，传出店铺伙计们不遗余力的吆喝声： “珍奇妖物材料！欲购从速！” “百年老店，童叟无欺，专营各类奇门法器，来瞧一瞧嘞！” “回元丹，固本草，大胤王朝第一丹药阁坊，包您满意！” “大爷需要功法吗？各个阶段、品级都有，不买也进来看一下！” 滚滚声浪扑面而来，一下让钟离白恍然产生了来到凡俗集市的错觉。 他本以为雀灵仙会这种万千修士汇集之地，应该更有仙家气息、修士风范，而不是像这样扯着嗓子叫卖，与街头市井小贩无异。 陈木鱼三人显然已经有过参加仙会的经历，对此见怪不怪，带路往一家丹药铺子走去。 这家铺子中等规模，进门之后，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三面墙壁上开凿出来的一个个小格子，每个格子里都放着一个瓷瓶，放眼望去，总数约莫二三百。 一个伙计点头哈腰地迎上来招呼道：“几位要点什么？” 陈木鱼瞥了一眼钟离白，道：“我这位朋友神魂方面受了点伤，你们有什么丹药可以医治？” 伙计略一思索，语速极快地道：“鄙店医治神魂的丹药共有三十七种，其中最便宜的是磷火丹，凡人受到惊吓、魂魄不稳，服下此丹两个时辰就能见效。” “好一点的给您推荐培神丹，由十四种灵草炼成，普通神魂伤势吃这个就够了。” “若您朋友伤得比较重，有可能危及本源，那我推荐您买乾坤育灵丹，不但能修复损伤，还能壮大神魂，对日后修炼极有裨益……” 不等他滔滔不绝地说完，陈木鱼一拍桌子，“就要乾坤育灵丹，多少钱？” 伙计错愕了一瞬，似乎没料到客人决定得如此爽快，下意识道：“五、五百灵晶……” 陈木鱼翻手在桌上一抹，光华闪处，将一小堆黄色晶石推向伙计。 伙计清点了一下数目，飞快收起，换上更加热情的笑容：“您稍等！” 旁边，钟离白见到这一幕，心中忽然一动。 这黄色晶石看上去很眼熟啊…… 对了，他之前在蜀珑镯中不就获得过一堆么！ 当时以为是什么珍奇矿石，没想到原来是修士间交易的货币。 按刚才陈木鱼给出的那些是五百灵晶估算，蜀珑镯里应该有一千到一千五之数。 钟离白暂时还不清楚五百灵晶的具体购买力，不过看伙计的反应，肯定不是个小数目。 他一下觉得腰杆硬了起来。 兜里有钱，就可以在雀灵仙会上找一下有没有自己想要的东西了，不然看到好东西就只能眼馋，心里再痒痒，也只能望梅止渴。 不多时，伙计取来一枚小瓷瓶。 陈木鱼接过之后，转身递给钟离白，眼神示意道：“吃了看看效果。” “就在这儿？”钟离白迟疑道。 陈木鱼上前一步，稍稍拉近距离低声道：“在仙会上买东西，一定要谨慎，万一走眼买到假货，出了这个门就不好退换了。” 钟离白恍然，揭开瓶塞，一股清香扑鼻而来。 他翻手倒出一粒乳白色丹丸，仰头吞下。 轰！ 钟离白瞬间面色潮红，感觉自己像是饮下了一坛陈年烈酒，熏熏然有种飘忽上天的错觉，脚下一软，往旁边一个趔趄。 “怎么了？” 陈木鱼一惊，急忙伸手扶住他。 不等钟离白开口，旁边伙计已经解释道：“贵客莫急，您这位朋友修为太低，承受不住乾坤育灵丹一下炸开的药力，找个清净地方运功消化一会儿就没事了。鄙店后面有专供客人休息的静室，客人请跟我来。” 陈木鱼问道：“他需要多久才能完全消化药力？” 伙计看向钟离白：“客人现在是什么修为？” 钟离白捂着脑袋，勉强保持清醒答道：“练气……” “呦，练气境的话，怎么也得一两天吧。” 陈木鱼微微皱眉道：“这么久……钟司徒，你先在这里安心消化药力，我和阿皓去别处转转，等两天后我们再回来接你，如何？” “好……” 钟离白双眼视线已经开始飘忽不定，含糊应了一声，便在伙计的搀扶下向铺子后面走去。 至于后来是怎么进入房间、坐下开始修炼的，他则完全没了印象。 丹药铺子外面，尉迟凌犹豫再三，忍不住低声道：“殿下，花五百灵晶买一颗乾坤育灵丹，是不是有些太奢侈了？钟司徒的伤势，或许用培神丹就足以消弭。” 陈木鱼目光扫过街道两旁拥挤的人群和纷杂的店铺，淡淡道：“千金买马骨，不表现得重视一点，他怎么会记得我对他好。” “殿下很看重此人？” 陈木鱼摸摸弟弟的脑袋，低眉道：“我们姐弟俩孤苦无依，只要有一丝可能，就得竭尽全力给自己拉个帮手来，往后才能在宫中安生地活下去。钟司徒以练气境成为城隍信使，这份潜力何止价值五百晶石，木鱼相信自己的眼力。” 尉迟凌欲言又止，俯视着陈木鱼和陈皓的背影，心中无奈一叹，这位平国郡主殿下，不知不觉肩上已经扛了这么重的担子啊。 真是可怜。 第五十二章 赌宝 不知过了多久。 钟离白从浑浑噩噩中醒来，感觉像是做了一场大梦，通体舒泰，举手投足间有使不完的力气。 他捏了捏眉心，闭上眼睛，发现一直困扰自己的那道凌厉剑意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头也不疼了，伤势完全痊愈。 一边暗暗感叹乾坤育灵丹药效之神奇，钟离白离开静室，正好碰上之前招待他和陈木鱼购买丹药的那名伙计。 伙计揉揉眼，惊讶道：“哟，客人您醒了？可比预估的时间快了一半呢！” 钟离白一询问才知道，现在是第二天，和陈木鱼约好的是明天回来接他。 也罢，那就趁着有机会单独行动，去看看这外围仙会上有什么适合自己的东西吧。 离开丹药铺子，钟离白立刻被街上鼎沸的人声淹没。 他一路边走边四下观察，不知不觉来到一处围了很多人的摊铺外面。 “好！好宝贝！” “那件云纱一看就不是凡品，至少是一件中阶法器！” “完了！这陶壶看上去灵动非凡，谁想到破开封禁竟只是个花瓶摆设，连低阶法器都算不上，这位兄弟怕是亏得裤衩都没了！” “店家，那块古玉我要了……” 一道道或惊喜或沮丧的声音不住从人群中传出，极具感染力，惹得过往行人纷纷驻足观看，堵住了半条街。 钟离白也被勾起好奇心，瞅准机会，趁一名面色煞白、失魂落魄的修士从人群中挤出来的空当，滑溜地钻过去，挤到了人群最前面。 被众人里三层外三层围住的，是一个由十几张灵符放出光芒，彼此联结在一起形成的一道光罩。 这光罩圈出一大块地方，地上铺着一层红布，一排排、一列列摆放着许多杂七杂八的物件。 有灵光异彩的骨笛，有破了一个豁口的小碗，有看上去威势内敛的古朴小剑，有封面泛黄、不知从何发掘出来的功法典籍…… 这些东西除了被光罩盖住之外，各自又都被一层金光裹住，似乎是为了防止有人用特殊办法探查虚实。 钟离白看了一会儿，回过味儿来—— 这原来是个捡漏的摊位！ 摆放的物品，按排来算，从前往后价格依次增加，只要付了钱，店主就会将选中的物品取出，交给客人。 失去光球保护的物品在客人手中露出本来面目，有的看上去毫不起眼，实际却价值惊人，有的明明笃定是厉害法器，仔细一感应却只是虚有其表，大起大落间，带给人巨大的情绪波动。 这东西就像赌博，赌对了，一次性赚得盆满钵满，赌错了，也只能怪自己眼力不佳，黯然离去。 钟离白挤进来时，摊位上已有一小半物品被人买走，可见其火爆程度。 他看了看光罩上浮现的几行大字，第一排物品每件售价五十灵晶，第二排是一百，第三排三百，第四排则是五百，第五排一千灵晶一件。 最离谱的是第六排，也是最后一排，一共只有十几件物品，每件售价五千灵晶！ 好家伙，足足是第一排售价的百倍。 钟离白瞥了一眼周围神情激动的人群，大部分人的目光都放在前三排物品上，就算买下来走了眼，也顶多损失三百灵晶，不至于赔得血本无归。 他正低头仔细观察第一排物件，一个娇小的身影忽然推开人群，挤到他身边，拍了下他的肩膀欣喜道： “钟大哥！” 钟离白扭头一看，却是刚分别不久的林彩儿。小姑娘再见到他似乎很高兴，一双眼睛眯成了月牙儿。 只是林彩儿方才挤过来时不小心碰到了一名光头修士，对方也是个暴脾气的，想也不想破口骂道：“哪来的小丫头片子，挤着去投胎啊！” 话刚出口，一只大手探过来，掐住光头修士的脖子寒声道：“敢不敢再骂一遍？” 光头修士忽然被人制住，心下骇然，急忙鼓荡真气试图挣开，然而体内真气刚刚冲到脖颈，立马便撞上一道比他雄浑数倍、坚若磐石的气息，轰然崩散。 光头修士心头一颤，立时明白自己踢到了铁板，勉强回头一瞥，看清抓住自己脖子的是个眼神锐利的黑发青年。 “偷袭算什么本事！大爷乃八魔山杜奎，有本事留下名号！” 他这番色厉内荏的威吓，没有吓到黑发青年，却令周围一片旁观者闻之色变，纷纷后退。 “八魔山！” “是那群蛮不讲理的混蛋，小心别被他粘上。” “听说八魔山的二山主也来参加这次仙会了，此人心狠手辣，仗着玄幽境的修为横行霸道，鲜少有人能与之抗衡！” 眼看自己的背景似乎起了作用，光头再说话时也多了几分底气：“小子，听到没有，还不快点放开大爷，再给大爷赔礼道歉？” 黑发青年面无表情，抓起他狠狠往地上一摔。 砰！ 光头修士毫无防备之下，脸庞先着地，登时将地面砸出一个浅坑，几颗牙齿伴着飞溅的血液弹出。 骤然遭此重击，光头叫都没叫一声，便陷入深度昏迷中。 黑发青年踢死狗一般将其踢出人群，冷哼道：“黑魔山是什么东西，别说你一个无名小卒，就是邱老二亲至，也不敢对我林家有半分不敬。” 此话一出，人群中再次掀起轩然大波。 “林、林家？！” “莫非是神武王朝八大世家的那个林家？” “口气这么霸道，除了那个林家还能有谁。” “嘶——” 本就无人敢靠近的区域再度扩大一倍，这次甚至没人敢大声议论，纷纷挪开视线，生怕惹得黑发青年不高兴了，也被他拎着脖子摔小鸡一样摔死过去。 钟离白默默旁观了整个过程，感觉浑身血液都有些凝固。 这就是八大世家的底气？ 黑发青年口中的邱老二，很有可能就是指那八魔山的二山主，一位玄幽境大能！ 玄幽境什么概念？镇妖司金将，掌管一府之地，整个岳麓国也才十几位金将，已经算是岳麓国境内最强大的人物。 一个道种境的旱魃，死后逸散的尸气就险些屠灭整个白塘镇，玄幽境认真动起手来，战斗余波怕是能毁了整个赤乌县。 黑发青年提起此等存在，言语之间仍透露着浓浓的不屑，这得对自己的家世多有信心。 第五十三章 高阶法器 解决了光头修士，黑发青年转向钟离白，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他。 “小妹，他就是你说的那个人？” 林彩儿亲昵地拉着钟离白的胳膊，道：“要不是钟大哥出手相助，我就被那些丑八怪拉到海里去了，你还不快谢谢钟大哥！” 钟离白额头渗出一滴冷汗，摆手道：“不用谢，职责所在，分内之事罢了。” 让这个拽上天的林家子弟给他道谢？钟离白怕自己没有那个福气。 林彩儿为他介绍道：“这是我大哥林羽冥，脾气可臭了！我就是被他气得从法船上跳下来，想要一个人前往雀灵仙岛，路上才会被妖怪围攻，整件事都怪他！” 林羽冥有些不耐烦地道：“有螭龙珠保护，就算玄幽大妖想要害你，也能撑个一时三刻，几只虾兵蟹将能有什么威胁。好了，不要闹了，你不是想买东西吗？快挑完我们就走了。” 钟离白心中一动，螭龙珠？ 听起来似乎是件极厉害的法器，竟能抵挡玄幽大妖的攻势，这么说他救下林彩儿倒是没什么必要了，那天就算他不出剑，林彩儿最后也肯定不会有事。 想想也是，堂堂八大世家的子弟，怎么会没有几件随身携带的保命之物。 林彩儿娇哼一声，别过脸去观察摊位上的东西。 目光逡巡了片刻，她伸手指着第六排的一枚青色玉簪，道：“我想要那个！” 林羽冥皱起眉毛，低声道：“刚才不是已经花了三千灵晶给你买了一件中阶法器么，大哥身上只剩不到两千灵晶了，你挑个别的吧。” 林彩儿跺脚不依道：“我不嘛！谁让你之前气我，我就要那簪子，就当是你给我的补偿了。” 林羽冥有些头疼地吸了口气，沉声道：“我身上真没那么多灵晶。” 林彩儿瘪起嘴，“可是我就是看中簪子了，呜呜呜……” 钟离白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 那簪子通体由一整块碧玉雕成，青翠欲滴，内里不时有一道道斑斓流光闪过，卖相极佳，也难怪林彩儿喜欢。 不知它是什么品阶的法器，如果只徒有其表，就算外观再好看，花五千灵晶买下来也是冤大头。 正思量间，胸口一热，青皮古书竟主动飞了出来。 钟离白心中一惊，这里可是雀灵仙岛，说不定哪里就有大能修士，万一被人感应到青皮古书的存在，说不得要给他惹来灭顶之灾。 他急忙在心中呼唤青皮古书回来，奈何古书这次却完全不理会他，毫无阻碍地飞到光罩内，对准那枚玉簪。 一行文字逐渐浮现出来： “青烟宝莲簪，高阶法器，采天青玉髓祭炼而成，刻印有一整套乙木宝莲剑阵，可攻可守，妙用无穷。因遭外力损毁，目前品级降至中阶法器，可用天青玉髓修复。” 高阶法器？！ 钟离白眼珠子差点凸出来。 不会吧，林彩儿这个小姑娘眼光这么毒辣？随手一指，就挑中了一件高阶法器？ 他心中一动，难道第六排的物品，都是这个水准？ 青皮古书书页哗啦啦翻动，浮在半空，逐一扫过第六排其它东西，空白书页上一个字也没多出来。 钟离白不禁有些失望，看来真正有价值的，就只有一枚青烟宝莲簪。 他侧目瞥了一眼正冲哥哥撒娇的林彩儿，心中暗叹，这姑娘福缘真不是一般的好。 眼看林羽冥表情愈发不耐烦，两条剑眉都快拧到了一块儿，钟离白斟酌片刻，决定稍微提醒一下。 “彩儿姑娘的眼光确实不错，我看那簪子灵光内敛，隐隐有符文在玉中凝现，说不定是件上好法器，真正价值应该不止五千灵晶。” 刚才林羽冥说花三千灵晶买了一件中阶法器，既然中阶法器都能值三千，一件高阶法器，哪怕是破损的，其价值肯定也要超过五千灵晶。 听到他开口，林羽冥冷冷地投来一道视线，“阁下擅长鉴宝？修了哪家的推衍之术？” “呃……” 钟离白一下噎住。 林彩儿顿时怒了，挥起粉拳捶在林羽冥胸口，愤愤地取下戴在手腕上的一枚镯子，扬手抛给摊主。 “你不给我买就算了，凭什么凶钟大哥？店家！我这镯子是丹凤阁打造的中阶法器，内含千亩空间，又有护体神光、辅助修行等功效，里面还有一千灵晶，用来跟你换第六排那枚簪子，你换不换？” 林羽冥愣了一下，沉声喝道：“小妹！不可胡闹，那镯子是你二哥给你的，你一向视若珍宝，怎么能拿它换东西？” 林彩儿毫不退让，针锋相对道：“你不给我买，还不许我自己掏钱买了？” 林羽冥额头青筋跳动，气极之下，寒声喝道：“这种地方拿来卖的都是破铜烂铁，能有什么东西值五千灵晶？你这是乱花钱！” 被人当着面骂，摊主自然不愿意，脸色瞬间变了。 林羽冥冷眼瞥过去，“怎么，你觉得我说得不对？” 空气温度忽然下降了几个层次，在场众人无不打个寒噤，本能地感觉自身生命安危受到了威胁。 摊主表情僵硬，缓缓扯出一个笑容：“没……” 商人的尊严，在这一刻被世家子弟的权势无情践踏…… “喂！你到底卖不卖？”林彩儿叫道。 摊主抬手抹了把冷汗，犹豫了一下，将镯子一把揣入怀中，咬牙道：“卖！” 将玉簪交到林彩儿手里的一刹那，摊主的表情有些肉痛，虽然很快就掩饰过去，还是落在了钟离白眼中。 他顿时明白，林彩儿这笔买卖做得值了。 “好叫这位公子看看，我们这种小摊上究竟有没有价值五千灵晶的宝贝。”摊主强笑着转向林羽冥，不阴不阳地顶了一句。 玉簪落入林彩儿手中，将其包裹的金色光球徐徐散去。 林彩儿握住玉簪，微微灌注真气—— 嗡！ 浓郁的青光登时从簪子中迸发，一朵青色光莲绽放，七八道透明剑气从花苞中射出，绕着林彩儿周身上下飞舞，倾泻的剑意在地上割出一道又一道深深的沟壑。 青色光莲飞到林彩儿头顶，缓缓转动，垂下一层朦胧青气，将她护在里面，宛若画中仙子。 这一番突如其来的变化，惊呆了围观众人。 林羽冥被逼得后退两步，望着头顶青莲、周身剑气环绕的林彩儿，失声叫道：“这是……高阶法器？！” 第五十四章 林羽冥的承诺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怎么可能！” “真是高阶法器？这小姑娘赚大发了！一件高阶法器至少也是一万灵晶起步！” “老天，我眼睛没瞎吧？这种摊子竟然会出现高阶法器！” “快，快买！第六排只卖出了这一枚簪子，其它物件里说不定还有高阶法器！” 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人群呼啦一下将饿狼般的视线往光幕中投去，疯狂地举着灵晶往里挤。 “我要一件！” “我也要一件！这是五千灵晶！” “我只有两千灵晶，谁愿意跟我凑够五千一起买一件？” 小小的摊位顿时陷入滔天声浪中，激动的人群甚至将光幕都挤得微微变形，十几张灵符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吱声。 摊主望着这一幕，偷偷乐开了花。 这次拿出来的商品里确实有高阶法器，但仅仅只有一件，已经被人买走了，剩下的都是滥竽充数，价值远远不足五千灵晶。 就连卖出去的那枚玉簪，也受到了损毁，估价大概在八千灵晶左右，并不是完好的高阶法器。 奸诈是商人的天性，哪有人会做亏本的买卖。 林彩儿买走那件玉簪，表面上看是她赚到了，但老板也没亏。 自己的摊子里有高阶法器，这消息宣扬出去，只会让其他客人头脑发热，用不了多久，他的货就会被一扫而空。 想到这，摊主忍不住朝钟离白投去感激的目光，同时心中微微警惕。 这小子，刚才敢出言劝说那个林家青年购买玉簪，显然是认定簪子不止价值五千灵晶。 这份眼力有点意思。 林彩儿也没想到自己买下来的竟是一件高阶法器，她只是觉得这簪子好看，而且无形中似乎隐隐有一种亲切感，再加上钟大哥的“认可”，以及一时脾气上了头，才脑袋一热用自己最珍爱的储物镯子换了玉簪。 “这……钟大哥，被你说中了！” 林彩儿微微张嘴，犹自沉浸在震惊中，对钟离白道。 在她心中，钟离白的形象变得愈发伟岸。 钟大哥不愧是青城仙宗出来的人，展露出来的潜力令人侧目不说，眼力见识也是一等一的好！ 她刚才就没看出这簪子除了漂亮还有什么特点，钟大哥必定是发现了什么端倪，才会出言劝她买下。 “哼！还是多亏了我钟大哥，不然彩儿今天就要与这件高阶法器失之交臂了呢！” 林彩儿斜眼看向林羽冥，怪声怪气地揶揄道：“不像某人，小气就不说了，眼光还那么差！指着高阶法器说破铜烂铁，我要是他啊，这会儿就羞得在地上挖个洞钻进去了！” “……” 林羽冥嘴角不自然地抽动两下，用力攥紧了拳头。 钟离白心惊肉跳，好家伙，你可别把他挤兑出真火了，到时他不找你的麻烦，我怕是得吃不了兜着走！ “咳咳，既然东西已经买到了，那就走吧，别在这儿站着了。” 说着，他扭头看了一眼被人群围得水泄不通的摊位。 本来还想利用青皮古书试试看能不能捡个漏，现在这么一搞，毛都捡不到了。 “我们走！” 林彩儿收起玉簪，顺手插在头顶发髻上，挽起钟离白的胳膊拉着他就走。 “对了，钟大哥，你怎么没和陈姐姐她们在一起呀？分开了吗？那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到处逛逛？” 钟离白道：“暂时分开一天，明天要和她们汇合，就不陪你去别的地方了。” 林彩儿有些失望地道：“那好吧……也对，和我在一起，有可能会碰上你的同门，搞不好会暴露钟大哥你的身份。” “暴露什么身份？” 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忽然插进来。 林彩儿换上佯怒的神情，转身正要呛话，林羽冥忽然抓起她的手，啪地将一物拍在她手中。 “这是你二哥给你的东西，收好了，以后不许再拿它去换东西。” 钟离白瞥了一眼，难怪林羽冥刚才没有立即跟上来，原来是去找摊主把林彩儿的镯子要回来了。 林彩儿愣了愣，道：“你不是只有两千灵晶了么？” 林羽冥什么也没说，冷着脸从她身边走过，和钟离白对视了一下。 “看在刚才帮彩儿说话的份上，以后遇到麻烦就来林家找我，我帮你一次。” 钟离白微笑道：“多谢，不过不必了。” 林羽冥冷哼一声，不再理他，大步往前走去。 林彩儿凑到钟离白身边，皱起精致的鼻子道：“我哥这个人嘛，虽然相处起来麻烦得要死，但他说话还是挺有用的。钟大哥以后要是再对上你在宗门里的那个仇人，帮手不够的话可以喊他，我哥动起手来在年轻一辈里还是挺厉害的。” 钟离白花了两个呼吸的时间，才想明白她说的是自己瞎编出来的那个青城仙宗里的对手。 “好了，快去追你哥吧，我就不陪你继续逛了。” 林彩儿认真地道：“那就这么说定了哦？有麻烦一定记得来林家找我们！” “记得记得，快去吧。” 钟离白笑着和她挥挥手。 去林家？ 等什么时候能走出岳麓国再说吧。 在这次雀灵仙会之行前，他连赤乌县都没出过，林家远在神武王朝，他骑马赶过去怕是要花上十几年。 和林彩儿分开后，钟离白一个人在长街上晃荡，寻思着该怎么把蜀珑镯里那一千多灵晶花出去。 钱放在口袋里就只是钱，只有花出去才能变成货真价实、对他有用的助力。 好不容易参加一趟仙会，钟离白可不想空手而归。 只是一路观望过去，钟离白发现挣钱难也就罢了，自己想花钱居然也不容易。 买什么？ 法器？ 低阶法器他有落魄招魂幡、湛渊剑和鸦羽织，保命、赶路、杀敌、捉鬼的都有了，再买别的也只是锦上添花，不能让他的实力产生质的飞跃。 而高一层次的中阶法器，又往往都是两三千灵晶起步，买不起。 丹药？ 增长修为的丹药是有，价格都不便宜，能购买到的数量有限，很难起到立竿见影的效果。 而且他修为再增长下去，就要突破练气境进入筑基阶段了，他现在还没有筑基境的修炼法门，就算增长了修为也不知该怎么办。 那就买功法？ 但是有《青城练气诀》在，只要持续获得灵物，就能借用青皮古书之力不断往后推演…… 对了！灵物！ 钟离白双眼一亮，一下找到了目标。 第五十五章 神瑠岛拍卖会 逛了两个多时辰，钟离白的钱袋子完全干瘪下去。 总共一千四百六十灵晶，只买到三种灵物，这东西价格还挺贵，一点不比普通低阶法器便宜。 三种灵物分别是石心髓、白蛇遗蜕和青岚紫烟。 石心髓，是一小块乳白色的胶状物，据说是从千年灵石中孕育出来的。 白蛇遗蜕，是一张大蛇蜕下来的皮，拿在手上轻飘飘的，仿若无物。 青岚紫烟则是一团氤氲不定的雾气，封装在一个小瓷瓶里，据卖家言，拿来祭炼烟霞类法器有一定概率能多出一门附带法术。 回到丹药铺子，钟离白和伙计打了声招呼，重新分到一间静室。 将三种灵物在身前一字排开，钟离白心中一动，青皮古书飞出。 从蜀珑镯中取出《青城练气诀》，青皮古书哗啦啦翻动，将《青城练气诀》与三种灵物一同吸进去。 经过将近盏茶工夫的等待，啪嗒一声，一本书册掉落出来。 钟离白拾起一看，封面上的书名没变，仍旧是青城练气诀，不过捏在手中能明显感觉出多了许多内容，厚实了接近两倍。 他迫不及待地翻开，飞速扫了一遍多出来的内容。 消耗了价值接近一千五百灵晶的三种灵物，青城练气诀成功推演到筑基阶段。 这意味着钟离白未来很长一段时间不用再为功法发愁了。 而且，筑基阶段的《青城练气诀》还多了一门衍生法术。 青冥剑影，施展剑术时可唤出剑影助战，依据施展者悟性高低，唤出的剑影从一至九道不等，虚虚实实，攻敌不备，既可扰乱敌人视听，也能出其不意造成实质性伤害，是一门极其实用的法术。 而且，这种心法衍生出来的法术，用起来不会消耗真气，只要钟离白施展剑术，就能唤来剑影杀敌，十分方便。 合上书册，钟离白深吸一口气，眼眸中满是欢喜。 变强的道路又拓宽了一步，必须尽快提升修炼进度，晋升筑基才行。 …… …… 次日。 咚咚咚。 房门敲响，钟离白睁开双眼，结束修炼。 现在的他，每一次修炼结束，都能真切地感觉到自己的实力又进步了一丝，这种感觉着实美妙。 推开门，陈木鱼、陈皓和尉迟凌站在外面。 “怎样，钟司徒的伤势可曾痊愈？”陈木鱼关切地问。 钟离白点点头，拱手道：“已经无碍了，多亏了郡主的丹药。” 陈木鱼微微一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们现在就动身前往神瑠岛？” “好。” 离开丹药铺子，四人沿着长街一路前行，来到一处码头。 码头上停着许多法船，陈木鱼付了灵晶，四人登上一艘小型法船。 嗡—— 一道低沉的嗡鸣响起，脚下一震，停泊在海面的法船缓缓悬空，朝雀灵仙岛中央岛屿驶去。 钟离白还是第一次乘坐这种会飞的法船，有些好奇地问：“这船如此沉重，又没有螺旋桨，怎么能浮空飞起来？” 陈木鱼疑惑道：“螺旋桨是何物？法船看似沉重，实际上大多都是用空灵木作为造船材料，这种木材与风系法术极为契合，只要在船底镌刻上浮空法阵，用灵晶催动就能飞天。” “原来如此。”钟离白点头道。 过了大约两炷香时间，陈木鱼忽然出声道：“到了。” 钟离白低头望去，下方海面上，有一座被群岛拱卫在中央的小巧岛屿，岛上绿植繁茂，亭台楼榭掩映其间，隐隐似有虹光显现。 此刻，一道道流光遁影正从四面八方赶来，落在岛上，亦有大小不一的法船缓缓飞至，在码头处次第落下。 钟离白正观望间，天地遥远处忽然传来一阵闷雷似的轰鸣，将下方岛屿上的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 他抬头望去，只见一团滚动的火光以极快的速度朝这边飞来，仿佛一颗从天陨落的火流星，气势汹汹，一路卷起浓浓黑烟，眨眼便飞至神瑠岛上空。 轰隆！ 火光去势不减，一头撞进海水中，登时掀起滔天骇浪，平静的海水被火焰烧得滚沸。 “哈哈哈哈！十几年不来，这狗屁神瑠岛还是没什么变化嘛！” 一个粗犷的声音响起，声震四野。 笑声中，一个光头大汉从蒸腾的雾气中大步迈出，往岛上走去。 这大汉赤着上半身，肌肉虬扎，下身穿一条松松垮垮的黄色裤子，光着大脚丫，每一次脚步落下，就会在地上留下一片火焰脚印。 他脸上有大片火焰纹路，看上去甚是狰狞，行走间高昂着头，目空一切，好不威风。 钟离白忍不住问道：“此人是谁？好大的气场！” 陈木鱼抿紧嘴唇，面色复杂地道：“若我猜得没错，此人应当便是火德星君在人间的信使，大胤王朝左亭卫将军，周熠。” “火德星君的信使？” 钟离白微微一怔，再度朝那光头大汉的背影望去。 这么说，和自己是同行？ 不过，火德星君啊……自己背后那位城隍爷，应该是比不过光头背后的大佬。 同样是神邸信使，瞧瞧人家的张扬气派，这才叫威风！ “走吧，我们也赶紧下去，拍卖会估计马上就要开始了。”陈木鱼催促道。 钟离白跳下法船，问道：“神瑠岛上的东西都是以拍卖会的形式出售？” 陈木鱼点点头，有些忧虑道：“也不知这次带的钱够不够……” 钟离白回头看了看寡言少语的七皇子陈皓，心中忍不住一叹。 一般在拍卖会上出售的东西，价格都不会低，希望这对姐弟能如愿买到想要的道法吧。 码头上，有两名白衣人正在核验登岛者的身份。 四人走过去，被白衣人伸手拦下。 “几位是？” 陈木鱼后退一步，示意钟离白上前。 “这位是岳麓国封岩郡赤乌县城隍信使。” 一名白衣人道：“请出示信使信物。” 钟离白从蜀珑镯中取出城隍给他的玉佩，递过去。 白衣人接过玉佩，抬手掐了个法诀，打出一道白光撞在玉佩上。 玉佩震了一下，迸发出几缕璀璨金光，犹如丝带，缓缓摇曳。 “可以了。” 白衣人将玉佩还给钟离白，侧身让四人通过。 走远后，钟离白隐约听见那白衣人和同伴笑道： “一个不知哪个旮旯里的小镇城隍信使，也来神瑠岛凑热闹？笑死个人。” 他微微皱了下眉，旋即面色恢复如常。 第五十六章 狐脸面具 神瑠岛拍卖会，在一座巨大宫殿中举行。 这座宫殿四面八方皆设有坐席，上下共有五层，越往上坐席越少，第五层只设华丽包厢，显然是为那些大有来历、修为高深的人而留。 凭着钟离白一个小镇城隍信使的身份，以及陈木鱼的财力，四人只能在一楼大厅买了个席位—— 没错，席位也是要买的，而且光有钱还不行，身后的背景阶级不够，就算花再多灵晶也登不上高层席位。 四人来得显然有些迟，进门时，大殿内已经黑压压坐满了人。 落座后，钟离白扭头环顾，眼皮忍不住微微一跳。 放眼望去，一楼大厅里竟有不少妖魔之属。 在他左前方，就有一个上身是人、下身是蛇的女子，盘着蛇躯，不时吐出分叉的舌头，冲旁人怒目示威。 右侧隔着数人，还有一名生有双翼的男子，脸上长着鸟喙，瞳孔呈淡金色。 更甚者，还有几名鬼物，身躯飘渺不定，时而化作一阵黑烟，时而露出狰狞鬼面，一看就不是好相处的，周围坐席的人都离得远远的。 钟离白忍不住低声问道：“神邸信使，也会从妖魔鬼怪之中挑选吗？” 陈木鱼没有说话，倒是尉迟凌为他解释道：“在天上神邸眼中，妖魔鬼怪与人族并无不同，都能带来生灵愿力。中原大陆人族兴盛，妖魔式微，自然以人族信使居多，但妖魔成为信使的也不是没有。” “那镇妖司对此如何处理？”钟离白好奇地问，他之前还从来没接触过这种事情。 尉迟凌摇头道：“这我就不太清楚了，你是镇妖司司徒，这种事不应该问我才对。” 钟离白尴尬一笑，他这个司徒才刚上任几天，又没有世家背景，哪有机会了解这些。 等回去之后，再向骑校大人请教吧。 正如此想着，头顶忽然传来一阵隆隆声，大片光明洒下。 钟离白抬头，大殿穹顶竟开了一个洞，数道身影从天上缓缓落下，降到殿堂中央的高台上。 负责主持这场拍卖会的，是一个身着金色华服、须发苍白的老者。 老者看上去满脸皱纹，一双眸子却精光四射，炯炯有神，腰背挺得笔直，头上戴一顶玉珠金冠，眼眸开阖间，有一股淡淡的威严自然流泻。 “诸位道友远道而来，到我神瑠岛作客，共襄盛事，尺海龙王这厢有礼了。” 老者开口间，声音响彻大殿每一处角落。 钟离白惊讶道：“他就是尺海龙王？” 龙王不都应该有一双标志性的龙角么，他还以为老者只是一个普通的拍卖师。 尉迟凌低声道：“我也是第一次得见龙王真容，听说这位尺海龙王与长澜江底的那位龙王是血缘兄弟，修为已达胎动境大成，是一位返璞归真的大能。没想到这次拍卖会竟是他亲自主持，看来要有不得了的东西拿出来了，咱们今天有机会一饱眼福。” 钟离白听了他的话，忍不住有些想吐槽。 龙王这么普遍？长澜江有一位，尺海也有一位，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大大小小湖泊是不是还有许多龙王？ “各位道友，话不多说，现在开始拍卖第一件物品。” 尺海龙王显然不喜欢拖拖拉拉，开门见山地大声道。 他抬手一挥，面前桌子上毫光闪现，多出一物。 旁边两名侍女挥手打出一道法诀，大殿上空白光凝聚，将那物件的形状复刻放大出来，以供众人观看仔细。 钟离白凝神望去，第一件拍卖品是一根银针。 这银针尖头粗尾，中间镂空，尾部形如鸟喙，并不是直的，而是略带一丝弧度。 尺海龙王介绍道：“此针名为百羽啸魂针，是一套中阶法器，使用时灌注法力稍一催动，便能分化出九十九根子针，锐不可当，如影随形。且对敌之时可发出震慑神魂的音波，修为弱者，不消片刻就会被音波震散心神，无法凝聚法力，乖乖束手就擒。” “这套法器品阶不高，在场诸位道友大概也用不上，不过买回去送给族中小辈、亲人子弟还是不错的，底价三千七百灵晶，哪位道友有意出手？” 钟离白目不转睛地盯着空中那银针虚影，心中一片火热。 中阶法器！ 而且这还不是一件，是一整套中阶法器。 想一想，与人战斗时挥手放出一百根银针，漫天飞舞，就算解决不掉敌人，也能分散大部分注意力吧。 更难能可贵的，是这银针居然还附带神魂攻击。 普通剑光法术可以躲避、阻挡，针对神魂的攻击却难以逃脱，像钟离白这种才练气境的修士，有哪个会修行保护神魂的法门。 两者相结合，百羽啸魂针简直就是专为低境界修士打造的大杀器。 这种好东西他也想要。 奈何，摸了摸手腕上的蜀珑镯，钟离白心中无奈地叹了口气，只能恋恋不舍地挪开目光。 身上一颗灵晶都没了，东西再好，也不可能是他的。 “我出三千八！” “四千！” “四千一！” “……” 竞争很快开始，叫价迅速突破五千大关，直往六千逼近。 一般的中阶法器，能卖个四千灵晶就已经算是高价，这根百羽啸魂针能喊到六千，除了拍卖会特殊环境的加成，也有它本身威力出色的原因。 最终，第一件拍卖品以六千三百灵晶的价格，卖给了一位体态丰腴的妇人。 交易当场进行，一名侍女捧着银针下台，走向妇人。 尺海龙王挥手又放出第二件物品，这次是一张狐脸面具。 依然是中阶法器，作用是能让人暂时化身三尾灵狐，获得数种灵狐天赋法术，同时拥有三次替死机会。 每次承受致命伤，就会削去灵狐一尾，三尾尽失，这张狐脸面具就会失去效用，变成一件凡物。 而且，化身三尾灵狐期间，不能再使用自身原本的法术、法器，只能凭借灵狐天赋法术与人对敌或是逃命。 钟离白细细打量那张面具，又是一阵心动。 狐脸面具看上去似乎效用一般，戴上之后就失去了其它对敌手段，本来打不过的敌人，戴上面具之后还是打不过，甚至有可能还不如戴面具之前战力高。 但这只是表象，这张面具的真正价值，在于那三次替死机会！ 第五十七章 《天火问心九篆》 同样是三次替死机会，在有的人手中可能一下就挥霍出去了，最终还是逃不过灾劫。 但在心思活泛之辈手上，这三次替死机会就是实打实多出来的三条命，用得好，足以扭转乾坤、逆天改命。 场间不少人都意识到狐脸面具的真正价值。 “四千！” “我出四千五！” “四千八！” “这种宝贝，我出五千五！” 竞拍价格一路飙升，势头迅猛，比第一件拍卖品上涨幅度还快，眨眼便突破七千大关。 钟离白被此起彼伏的叫价震撼到了。 好有钱啊这些人！ 果然，这种拍卖会他老老实实坐着看就行了，饱个眼福，其余的和他无关。 几千灵晶，对大殿里的大多数人来说，可能就只是牙缝里抠出来的一点残渣，完全不放在心上。 别说是他，就连陈木鱼姐弟恐怕都没资格和这些人争。 最终，狐脸面具以九千三的价格被一名胖道人收入囊中，这价格在外面足够买三件中阶法器了。 接下来，各种千奇百怪的物品陆续拍卖出去，价格均远远超出正常水平。 一直到第十三件拍卖品呈现出来时，终于吸引了陈木鱼和钟离白的注意。 第十三件物品，是一本控火道书。 《天火问心九篆》，这本道书并非心法，乃是一门纯粹的控火口诀，修成之后，可在体内凝聚九个上古篆字，凭此号令天下诸般火焰，火毒不侵，祭炼神魂，对火系道法有极好的辅助作用，起拍价六千灵晶。 这本道书只对修火系道法的人有用，是以竞争程度远不如先前几件拍卖品激烈。 “六千二！” “六千三。” “我出六千五！” 钟离白侧头看了一眼陈木鱼，后者一脸沉静，平放在膝上的双手却攥紧成拳，显然内心也颇为紧张。 陈皓年纪尚小，还未正式踏入修炼一途，换成一本普通道书，他要修习还得先将修为境界提升上去，《天火问心九篆》却无需如此繁杂，只要学会口诀即可，正适合他拿来操控体内重明鸟血脉。 一直等到叫价的人越来越少，只剩下两三个时，陈木鱼才起身开口道： “我出一万。” 大殿里寂静了一瞬。 上一次叫价，是八千七百灵晶，她这一开口，直接拔高了一千多。 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响起： “女娃娃，你是哪家的子弟，这般抬价，家里的灵晶是大风吹来的不成？” 钟离白循声望去，说话的是一个头发乱糟糟、腰背佝偻的老者，穿着一身破烂衣裳，看上去如同街边乞丐，完全不似修行者。 刚才就是此人喊的八千七百灵晶。 陈木鱼大大方方地直视老者，平静道：“晚辈只是见猎心喜，并无他意，若阁下想要这本口诀，尽管加价便是。” 老者冷哼一声，“我出一万一！” “一万二。” 陈木鱼立马跟道。 “一万三！” “一万五。” “你……！” 老者噎了一下，死死盯住陈木鱼，沉默良久，嘶声道：“女娃娃，这本道书对我有大用，若能让给老夫，我勘南岭赤火老祖承你一个人情，他日必有厚报。” 钟离白心中一紧，老者这话听起来像是商讨，实则却近乎是赤裸裸的要挟。 他自报家门，显然是想用身份镇压陈木鱼，识相的就乖乖把道书让出来，不然日后必找麻烦。 场间有人看不惯老者的作风，大声讥讽道： “你这老不要脸，一个没有修为的小姑娘也好意思威胁？勘南岭是个什么玩意儿，出的莫非都是你这种货色？” 被人指着鼻子喝骂，赤火老祖脸上顿时挂不住，怒目瞪向出声那人。 “哪来的臭小子，敢在老祖面前出言不逊，活腻歪了？！” 一个年轻人噌地站起来，冷笑道：“半月观赵印平在此，你能把我怎的？” 赤火老祖表情一僵，怒视年轻人半晌，咬牙道：“好，很好！” 而后一屁股坐下去，竟是不敢再放狠话。 钟离白收回视线，低声询问一旁的尉迟凌：“半月观是什么地方，能让那老东西这么忌惮？” 尉迟凌道：“青城仙宗山下的一家道观，观主据说是从青城仙宗逐出来的一名弃徒。” 青城仙宗？ 钟离白微微一怔，没想到又听到了这个名字。 “青城仙宗……又是个什么所在？” 他小心地打听道。 尉迟凌只当他好奇，并未多想，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道：“青城仙宗便是除尺海龙宫外，一同参与举办这雀灵仙会的三大仙宗之一，也是神武王朝的国教、幕后靠山。正是有青城仙宗的支持，神武王朝才能传承数千年屹立不倒，与另外两大王朝共分天下。” 钟离白脑袋嗡地一下，差点炸开。 三大仙宗？ 神武王朝国教？ 他怎么从未听说过这回事！ 这么一来，他岂不是偷学了三大仙宗之一的宗门道法？ 冷汗唰地一下就从背后流了出来。 钟离白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感觉手脚冰凉，头皮发麻。 之前还跟林彩儿说自己是青城仙宗弟子，这个谎可扯大了。 似乎是觉得介绍得还不够仔细，尉迟凌朝大殿第五层某个包厢方向努了努嘴，以眼神示意道：“看到没有？五楼那间包厢就是给青城仙宗预留的，即便人家今天没有来人，那房间也得空着等着，这就是三大仙宗的地位。” 钟离白仰头望去，果然，五楼有间包厢门窗紧闭，也无灯光，未有人入座。 在那间包厢门口，绘有一座云雾缭绕的仙山，中间插有一把飞剑，想来便是象征青城仙宗的标志。 他悻悻地收回目光，还好青城仙宗今天没有来人，不然万一发生个什么意外，人家感应到这座大殿里有人修了自家功法，他岂不是要当场露馅。 赤火老祖坐下后，再没有人对《天火问心九篆》出价，尺海龙王等待了片刻，宣布陈木鱼竞拍成功。 一万五买下一本控火口诀，在大部分人眼中都属于败家行为。 口诀又不是心法道术，既不能增长修为，又不能拿来对敌，只是起个辅助作用，一万五千灵晶都够在这场拍卖会上买一件顶尖中阶法器了，拿来买这本口诀实在得不偿失。 第五十八章 仙人指骨 片刻，一名侍女捧着托盘，端着那本《天火问心九篆》来到陈木鱼面前。 陈木鱼表情平静地将一枚戒指放在托盘上，道：“这里有一万灵晶，再加三件低阶法器，算上这枚储物戒指，麻烦估算一下，够不够一万五千灵晶。” 侍女拿起储物戒指闭目感应了一下，微笑道：“够的，这本口诀是姐姐你的了。” “多谢。” 陈木鱼轻轻松了口气，抬手拿起那本道书。 钟离白注意到，郡主殿下的手指都是微微颤抖的。 他心中慨叹，看来为了给弟弟买这一本控火口诀，陈木鱼真是拼上了全部身家，携带的灵晶不够，还要拿法器来抵。 “姐姐……”陈皓仰头看着陈木鱼，眼眶中翻涌出一层雾气。 他年纪虽小，却也能感受到姐姐为自己毫无保留的倾力付出。 陈木鱼低头冲他微微一笑，摸了摸他的脑袋，什么也没说。 买到想要的东西后，接下来的拍卖会四人就都不太在意了，放松心态旁观，就当长长见识。 拍卖会又持续了接近两个时辰，拍卖的物品也从中阶法器上升到高阶法器、上品道书，品阶越来越高，甚至还有两件“灵器”拿出来拍卖。 据尉迟凌介绍，灵器是比高阶法器更进一步的存在，乃是诞生了自我灵智的法器，威能比普通法器高出数倍，是任何修士都梦寐以求之物，等闲难得一见。 这两件灵器，都卖出了三十万以上的价格。 其中一件的得主，正是钟离白他们先前抵达码头时所见的那位火德星君信使，大胤王朝周熠。 随着拍卖会接近尾声，终于轮到压轴物品登场。 “诸位，本次拍卖会最后一件物品，它的来历，可有些大得吓人。” 尺海龙王神神秘秘地卖关子道，抬手一挥，身后几名侍女同时打出法诀，在大殿上空绘出一副画面。 一片无边无际的茫茫云海。 “诸位当中应该有不少人知晓，半年前，禹鼎王朝北部疆域上空，曾爆发过一场短暂的惊天大战。”尺海龙王故意沉着嗓子道。 话音落下，画面中，翻涌的云海下方忽然冲出一道身影，拖着长长流光，搅动风雷，直往九霄之上电射而去。 尺海龙王一字一句喝道：“玉霄宗不世天才宋常静，以胎动巅峰修为，硬闯都天玄箓大阵，向守阵仙人问剑！” 那道身影发出一声震彻九霄、可裂金石的长啸，往天穹之上祭出一道剑光。 剑光如玉，流淌着七彩之色，甫一出手，便引来风云变色，乌云汇聚之处，劈下大量粗壮雷蛇。 剑光一往无前，雷蛇轰在上面，不能撼动分毫。 就连沉甸甸积压的乌云，也似被剑气所迫，还未等剑光临近，便被绞杀一空，轰隆隆散去。 尺海龙王再次道：“面对宋常静倾力一剑，守阵仙人递出一指……” 九霄之上，隐隐有金光显现，勾勒出一道道线条，似乎是某座笼罩天地的繁复阵法的一部分。 一根巨大手指从阵法上方按落。 这手指不带丝毫血肉，竟是一根晶莹白骨，落下之际，表面燃起熊熊烈焰。 “一指！” 尺海龙王忽然咬紧牙关，大声喝道。 “仅仅一指！宋常静凝聚百年修为祭出的一剑，寸寸崩碎！” 画面中，那惊退雷云的一剑，悍然撞上从天而降的巨大指骨，果然如他所说，寸寸断裂，崩散成漫天光雨。 “眼看升天无望，宋常静燃烧毕生修为，施展禁法殒身剑，强行削断仙人手指，而后身殒道消，形神俱灭。” 说到最后，尺海龙王声音低沉，好似有无尽哀痛。 而画面中那道身影，也随着他的陈述，化作漫天剑气，疯狂切割，接连不断斩向巨大指骨，硬生生将其从根部斩断，坠向下方汹涌海面。 至此，画面结束，几名侍女收起法诀，静静站在龙王身后。 满堂大殿，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沉浸在那惊天一剑的震撼中。 死一般的寂静里，钟离白大脑疯狂运转。 尺海龙王展现的这一幕，包含的隐秘信息实在太多了。 玉霄宗天才宋常静？胎动修为？ 玉霄宗又是个什么存在，难道也和青城仙宗一般，是三大仙宗之一？ 都天玄箓大阵？ 那又是什么东西？ 为何这片大地上空会有这样一座阵法，看其用意，似乎是为了防止有人从这片天地出去？ 阵法外面是什么？ 守阵仙人又是什么存在？什么修为？为什么要守阵？ 宋常静为什么要强行闯阵，离开这片天地有什么好处？ 大殿里实在太静了，静到他不敢开口向身旁的尉迟凌询问心中疑惑，怕打破这沉寂，惹来其他人不满。 十几息后，尺海龙王轻咳一声，缓缓道：“宋道友剑术通玄，道心坚定，实乃人中龙凤，令老龙佩服至极。今天最后这道拍卖品，也是宋道友的亲人委托本龙宫进行拍卖，话不多说，诸位请看。” 在场的人，有不少心思敏捷之辈，已经猜到他即将拿出来的东西是什么。 一瞬间，众人望向高台的目光炽热起来。 众目睽睽之下，尺海龙王拂袖一挥，面前光芒闪过，多出了一只钵盂。 这钵盂呈古铜色，表面坑坑洼洼，有大大小小的金色梵文隐现。 一层薄薄金色光膜将其整个裹住，鼓荡不休，露出里面盛放的事物。 看清那东西的一刹那，大殿里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指骨！ 一截莹白指骨！ 断指处还能看出一道道细小切痕，在钵盂中沉浮。 一丝一缕纯白气息从指骨中溢出，在钵盂内翻涌，被那层金色光膜封禁住，无法泄露。 尺海龙王轻轻抬手，钵盂缓缓飞过头顶，悬停在大殿正上空，朝四面八方展示里面的景象。 “今日最后压轴物品，仙人指骨！” “起拍价，百万灵晶！” 尺海龙王嘶声吼道，雄浑的声音宛如霹雳，在众人耳边炸响。 轰！ 人群瞬间沸腾了，竞争顷刻间展开。 “一百一十万！” “一百二十万！” “我出一百五十万！” “……” 在一片嘶声力竭的叫喊中，钟离白也被这气氛渲染得有些激动，情不自禁攥起双拳。 就在这时，他胸口一烫，青皮古书竟哗啦啦自动飞了出来，往上空那口钵盂扑去。 望见这一幕，钟离白瞬间石化，浑身血液都凝固了。 ……大、大哥，你别搞我啊？！ 第五十九章 提着脑袋薅羊毛 在钟离白惊骇欲绝的眼神中，青皮古书一直飞到钵盂上方，投下一道白光。 一行字迹在书页间显现： “无名指骨，紫府境修士的一截食指骨，蕴含少量紫府真气及仙灵力，可生死人肉白骨，并有一定契机从中领悟高阶法术。” 由于隔得太远，钟离白不得不眯起眼睛，花了好一会儿才读完书上的内容。 他心惊胆战地四下环顾，发现似乎没人察觉到青皮古书的存在，就连尺海龙王也未发现异样，还在笑眯眯地听人报价。 悬起的心稍稍放下，钟离白抬手抹了把冷汗，心中暗自庆幸。 还好这些人察觉不到，不然，大庭广众之下对拍卖的商品做手脚，怎么想他的下场都不会好过。 然而还没等钟离白彻底放松下来，青皮古书忽然又做出让人血压飙升的操作—— 它往下一沉，微微缩小一圈，竟穿过那层光膜，落到钵盂中去了！ “卧槽……！！” 钟离白一个没控制住，直接起身爆了粗口。 此时对仙人指骨的竞拍正进行到白热化阶段，一楼大厅的众人已经不得不闭口观战，报价已经远远超出他们能承受的范围，还在不断往上抬价的都是二楼、三楼的客人。 在这种情况下，他起身一句粗口，就显得如此突兀醒目，一下吸引了全场的视线。 激烈的报价声短暂停顿了一瞬。 上千道目光注视下，钟离白如芒刺背，讪讪地尬笑一声，重新坐下： “各位继续，继续……” 一个透出明显不满的声音从三楼响起：“哪来的土包子，才练气就敢来这种地方博人眼球、丢人现眼，真扫大爷的雅兴！” 下方，钟离白面色通红，心脏怦怦狂跳。 却不是因为有人出言羞辱他，而是担心青皮古书穿透禁制，被尺海龙王发现端倪。 一旦被抓住，他就死定了！ 此时此刻，钟离白全部心神都集中在那口钵盂和龙王身上，哪有精力去管有没有人嘲讽自己。 嘲讽就嘲讽呗，又不会掉两块肉，谁让他现在修为地位卑微呢。 然而，他不在意，有人对此却无法容忍。 啪！ 一个茶杯从四楼某处飞出，砸向开口讽刺的那人。 能坐在三楼位置的自然不是等闲之辈，那人一抬手，便打出一道毫光将茶杯击碎，起身怒喝道：“谁敢偷袭大爷？！” 一道清脆声音毫不客气地响起：“呸！你是谁大爷？攀亲戚攀到林家头上了？” 那人闻声抬头，看到对面五楼位置，一个绿裙小姑娘一脚踩着栏杆，露出半截身子，扬起下巴正举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小姑娘身后，有几名身上散发着让他忌惮不已的气息的修士，静静端坐不动，似乎对这一幕毫不在意。 “怎么了？继续叫嚣啊！把你的背后靠山搬出来，看看能不能吓到我。” 小姑娘还在继续挑衅，那人面色青一阵红一阵，片刻，咬牙一屁股坐回座位中，不予理睬。 “哼！” 见到对手服软，小姑娘娇哼一声，换上一张甜美笑脸，冲下方挥了挥手。 一楼大厅，钟离白遥遥回以一笑，心中有些暖意。 没想到在这里又见到林彩儿，这小姑娘还真把他当成了朋友，站出来帮他找回面子。 这一幕落在旁人眼中，不少人重新用审视的目光打量他，心中暗生疑惑。 能和神武王朝林家攀上交情，这年轻人又是什么来历？ 不过，这也仅仅只是一个小插曲，众人的注意力很快又回到对仙人指骨的竞拍上。 报价仍在继续，并且丝毫没有停缓下来的倾向。 直至现在，真正能决定这件宝物归属的四、五楼客人，都还没有出价。 另一边，钟离白坐回位子后，攥紧拳头，整个人微微有些发颤。 陈木鱼和尉迟凌察觉到他的异样，以为他还在为先前的鲁莽行为害怕。 尉迟凌拍拍他的肩膀，低声道：“钟司徒，你是神武王朝镇妖司的人，只要不主动招惹别人，不会有人傻到真对你出手。” 陈木鱼也道：“那人就算不在乎你的身份，至少也要顾虑林家的态度，放心，没事的。” 钟离白强笑着点点头，心中咆哮，我是因为这事儿发抖么？ 我发抖是因为，那本胆大包天的古书，正在偷偷吸取仙人指骨的紫府真气和仙灵力啊！ 钵盂中，青皮古书悬在指骨上空，一丝一缕从指骨中逸出的气息，正源源不断被收摄到书页里。 钟离白又抬手抹了把冷汗。 他感觉再这样下去，自己就要流汗流到体内缺水晕过去了。 “一百九十八万！” “两、两百万！” “我出两百一十万！” 加价还在继续。 钟离白把心一横，豁出去了！ 反正也管不了，索性让青皮古书作个够。 这可是已经拍到两百多万灵晶的仙人指骨，能从上面薅到一根羊毛，他都是血赚。 这一刻，钟离白的心态发生了逆转。 他红着眼盯着上方钵盂，心中在嘶吼。 吸啊！给我吸！ 富贵险中求，既然谁都发现不了，那就趁这个机会赶紧吸！ 不知道青皮古书吸收了指骨中的气息能给他带来什么好处，但那都不重要了，先吸再说！ 此时，二楼三楼的报价声已经逐渐稀少下去，四五楼的真正大佬开始入场。 “三百万灵晶！” “三百五十万！” “四百万！” “五百万！” 一道道掷地有声的报价接连响起，一二三楼众人彻底陷入沉默。 这……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啊！ 先前都还是几万、十万的加价。 这突然就五十万、一百万地噌噌往上涨了？ 果然对于大佬来说，钱就只是个数字。 很快，报价一路高歌猛进，突破一千万大关。 到了这个阶段，四楼的客人也开始渐渐闭嘴了。 但这一切都不关钟离白什么事儿，他捏紧拳头，死死盯着钵盂中的青皮古书。 忽然，站在高台上主持拍卖的尺海龙王眉梢一抖，抬头望向头顶钵盂，露出几分疑惑之色。 钟离白敏锐地注意到龙王的神情变化，心中一颤，差点起身就跑。 被发现了？！ 第六十章 玉霄宗悬赏 钵盂中，青皮古书似乎也察觉到危机，啪地合上书页，化作一道流光轻轻穿透光膜封禁，直朝下方钟离白胸膛撞来。 尺海龙王双眼中精光一闪，不着痕迹地将场内众人扫视一遍，而后就没了动静。 直到数息过后，钟离白才压下逃跑的欲望，长长松了一口气。 呼，虚惊一场。 被青皮古书偷偷汲取紫府真气和仙灵力这么久，尺海龙王应该是发现钵盂内有异动了。 但现在拍卖会正进行到关键时刻，封禁并未破开，仙人指骨还好端端留在里面，他也不方便将钵盂收回仔细查看。 钟离白打定主意，拍卖会一结束就赶快离开神瑠岛，劝说陈木鱼返回岳麓国。 到时纵然有人发现指骨里的气息被人动过手脚，也追查不到他一个小角色头上来。 青皮古书重新回到他体内的同时，钟离白心中一动，感应到自己放在蜀珑镯中的《青城练气诀》消失了。 他微微有些讶异，青皮古书现在能主动从他的储物空间中取东西了？ 这家伙，表现得越来越有灵性了。 钟离白心中忽然生出一个想法，灵器是产生了自我意识的法器，青皮古书能瞒过包括尺海龙王在内的众多大能，偷偷从仙人指骨上薅羊毛，它的品阶应该至少不比灵器低吧？ 如此说来，青皮古书应该也有自我意识才对，为何这么久一直没有在他面前展露过？ 莫非是嫌他修为太低，不屑于交流？ 想到这，钟离白深感挫败，决定回去之后要更加刻苦修炼。 只是不知，这次青皮古书吸收了仙人指骨逸散的气息后，将《青城练气诀》摄了进去，又能给他带来什么惊喜。 一炷香后，仙人指骨的归属终于水落石出。 结果令所有人目瞪口呆，花费两千八百万高价拍下仙人指骨的，竟然是—— 玉霄仙宗？！ 大部分人的脑袋一时都有些转不过弯。 这枚指骨，不就是玉霄宗天才宋常静拼死斩落的么，本来宋常静的亲人肯将其拿出来拍卖就已经很奇怪了，更奇怪的是，最后花血本拍下它的还是宋常静自己的师门？ 这是闹哪出？ 一时间，众人猜测纷纭。 尺海龙王亲自飘身飞起，托过钵盂，装作不经意地低头看了一眼里面，而后笑着将其送到五楼玉霄宗包厢外。 一名华贵妇人从包厢中踱步而出，她身材颇为丰腴，一张脸浓抹粉黛，神情却分外冷漠。 妇人出现的刹那，大殿中嗡嗡的议论声戛然而止。 伸手接过钵盂，妇人看也不看一眼，随手递给身后之人，而后低头俯视下方，面无表情道：“宋常静违逆师门命令，盗取宗门至宝无相琉璃剑，强渡天堑，以至身死道消、遗失重宝，已被我玉霄宗正式逐出师门！” 此言一出，顷刻间便在人群中掀起轩然大波。 妇人接着道：“玉霄宗现在向天下同道发布悬赏，凡能提供宋常静亲人行踪线索者，赏高阶法器一件！” 正准备吃瓜的众人一下沸腾了。 好家伙！ 玉霄宗果然财大气粗！ 只是提供行踪线索，就能获得一件高阶法器，这可是少说七八千灵晶！ 同时，亦有不少人感叹玉霄宗手段之冷酷，寻找宋常静亲人行踪，显然不是为了请他们回山门喝茶，这是要赶尽杀绝的意思。 明明生前还是门内天才弟子，何至于反目成仇，落得如此田地？ 这其中，必然有许多众人不知道的隐秘。 有不少人将目光投向站在妇人身侧的尺海龙王。 仙人指骨不就是宋常静亲人委托拍卖的？尺海龙王必定知道其下落。 只是这老龙似乎打定了主意装聋作哑，两眼视线低垂，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也难怪，对尺海龙王而言，区区一件高阶法器，还不足以让他冒着砸掉口碑的风险，出卖自己的委托人。 妇人静待片刻，等下方声浪逐渐平息之后，再次抛出一个令人无法拒绝的悬赏： “宋常静身死之时，本宗至宝无相琉璃剑亦下落不明，此剑需配合本门秘传心法方能驱使，旁人无法催动分毫。若有哪位同道能寻回此剑，可直接收入本宗门墙，成为真传弟子，赐灵器一件、上品道书一部、福地洞府一座，决不食言！” “与此相对，若让本宗知晓，有谁得到无相琉璃剑后拒不归还本宗、划为私有，必举全宗之力逐而杀之！” 如果说之前对宋常静亲人开出的悬赏还只是让人眼红，那么寻回无相琉璃剑的赏赐，就足以使无数修士疯狂！ 整座大殿一瞬间震颤起来，修士们纷纷驭起剑光往外涌去，准备呼朋唤友，去禹鼎王朝寻觅仙剑。 在场众人，大部分都是凭神邸信使身份进入会场，只有林家、三大仙宗这种顶尖势力，才能凭借深厚背景参加神瑠岛拍卖会。 这些神邸信使，大部分都没什么强力背景，只是机缘巧合之下与天上神邸搭上关系，为其在人间奔走，换取好处。 然而牵扯到愿力之争，信使这口饭也不是好吃的，时不时就要冒着掉脑袋的风险与人虎口夺食，哪有加入三大仙宗、背靠大树乘凉舒服。 玉霄宗抛出一点甜头，轻而易举便驱使众多修士争相为其寻找失物，这就是三大仙宗在世间的影响力，属实可怕。 钟离白一看周围人都在往外挤，起身道：“拍卖会结束了，我们也出去吧。” 陈木鱼有些可惜地道：“被玉霄宗一闹，这次的龙宫茶宴算是泡汤了，可惜错过一场盛会。” “龙宫茶宴是什么？”钟离白一边往外走，一边问道。 陈木鱼道：“每年神瑠岛拍卖会结束后，就会举办一次宴会，各方神邸信使可在宴会上自由交易，交易的主要内容是从神邸处获得的消息和功法物品，也牵扯到一些地域的愿力归属划分。” “尺海龙王就是看重这些东西，才特意限制只有神邸信使能参加拍卖会，普通修士就算有钱也无法进来。” 尉迟凌在一旁插嘴道：“钟司徒作为城隍信使，以后少不得也要多多参加龙宫茶宴，信使之间争抢愿力的纠纷，几乎都是在这里解决。” 第六十一章 青莲遁光，冥火阴雷 两个时辰后。 巨船缓缓驶离雀灵仙岛，钟离白等人站在甲板上，仰头看着一道道流光从头顶呼啸而过，往南方遁去。 尉迟凌不无感慨地道：“禹鼎王朝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要变得热闹了。” “再如何热闹也与我们无关。” 陈木鱼淡淡道，转身将《天火问心九篆》递给陈皓，摸摸他的头道：“阿皓，好好修炼这本口诀，姐姐能帮你的就只有这么多了。” 陈皓重重点头，大眼睛中写满坚毅：“姐姐放心，我一定会努力！” 钟离白见状，也和陈木鱼告了声退，回到自己房中。 青皮古书偷偷汲取仙人指骨中的紫府真气和仙灵力，经过这两个时辰，已经将重新推演过的《青城练气诀》送回蜀珑镯中。 怀着一颗激动的心，钟离白将道书取出。 第一眼印象，道书变得更加“高档”了。 原本只是普通纸页装订成的道书，完全换了一种纸质，封皮依旧是青色，却隐隐有一层金光流转，宛如湖中波纹，神秘莫测，摸起来触感也更加细腻，能感觉到纹路的起伏。 封面上的大字，变成了《青冥化道术》。 翻开道书，前面的部分没变，新推演出的筑基部分，却和钟离白上次翻阅时留下的印象有所差别。 主要修行法诀没有改动，衍生的法术变了。 青冥剑影，从最多修成九道，变成三十六道。 除此之外，还多了两门衍生法术，分别唤作“青莲遁光”、“冥火阴雷”。 青莲遁光，施展之后身化青莲，花开九瓣。 用于逃命时，每一片花瓣皆可往不同方向飞遁，本体可在这九片花瓣间任意挪转，并且没有距离限制，只是间隔越远，本体挪转起来消耗的真气就越多。 用于赶路时，可燃烧花瓣提升遁光速度，每燃烧一片花瓣，遁光速度提升一成。 冥火阴雷，则是一门正宗雷法，欲练此术，需先采集大量阴属雷火，经过不断锤炼后形成一枚雷种。 施展时，催动真气灌注雷种，最多可连发七七四十九道阴雷，顷刻间便能将一座小山夷为平地。并且阴雷爆炸后，会生成跗骨冥火，极难扑灭，对神魂、鬼魅等物可造成灼烧伤害。 钟离白大喜过望，青冥剑影加强不说，新多出来的这两门法术，简直就像为他量身打造一般。 青莲遁光弥补了逃生手段的不足，从此他就不用再靠鸦羽织的冥鸦形态赶路。 冥火阴雷则弥补了攻击手段的单一，也是钟离白接触到的第一门攻击法术，而且还是极难得的雷法。 须知天下雷法，最能克制鬼物，有了冥火阴雷，以后面对妖魔鬼怪，他的人身安全保障又能提升一个台阶。 只不过…… 钟离白挠了挠头，青皮古书从仙人指骨上薅来的羊毛，就起到了这些作用？ 倒不是说重新推演过的《青冥化道术》不强，但那可是九霄之上的仙人指骨啊，青皮古书吸收了从中逸散的气息，起码应该把筑基篇后面的道种部分推演出来吧？ 正当他心中碎碎念之际，胸口一烫，青皮古书主动飞出来。 “哎呦！” 钟离白抱头痛呼，却是青皮古书一下拍在了他脑门上。 这家伙一定通灵了！ 他瞪大眼睛正要发火，忽然一怔，青皮古书翻开书页，竟又“吐”出了一本书册。 什么情况？ 钟离白拾起一看，《斩灵诀》？！ 他急忙查看了一下蜀珑镯，果然，放在角落里的《斩灵诀》不见了。 怎么还擅自动别人的东西呢！ 钟离白心中腹诽一句，翻开斩灵诀，原本这剑诀只有六式，现在凭空多出来了一个第七式。 他忽然想起刚拿到《斩灵诀》时，青皮古书给出的信息。 这套剑诀好像本来就有第七式，可以斩却因果愿力、修为境界，只是已经失传许久。 看起来，青皮古书把失传的那一式上品剑诀重新推演了出来。 丢下《斩灵诀》后，青皮古书便重新回到他体内。 钟离白捧着两部道书，思虑片刻，决定先把斩灵诀学完。 他之前已经学会前三式，不知在巨船返回赤乌县之前，能不能把剩下四式都学会了。 …… …… 五日后。 赤乌县码头。 巨船缓缓靠岸，钟离白转身冲陈木鱼和尉迟凌行礼。 “郡主殿下，尉迟统领，后会有期。” 尉迟凌微微点头。 陈木鱼注视着他，微笑道：“以钟司徒的能力，想必很快就会展露锋芒，离开赤乌县这个小地方，他日我们说不定还会在别处相逢，到时希望钟司徒还能记得木鱼。” “郡主说笑了，有缘再会！” “好，有缘再会。” 下了船，目送巨船向南方驶去，钟离白心中微叹。 陈木鱼姐弟，身上肯定背负着不小的麻烦。 不然，这两人何至于亲自前往雀灵仙会购买道书，这种事本应有无数人为了讨好皇子，愿意抢着去做。 他一个小小镇妖司司徒，实在不愿卷入朝廷里的权力漩涡，以后变强了或许可以不在乎，现在么，还是能躲多远躲多远吧。 回到家，还没进门，便听见两个声音在院中争吵。 “你特么一头牛，天天闹着要吃肉算哪般？牛就应该老老实实吃草！” 这是赵猛那个夯货的声音。 “牛怎么就不能吃肉了？我不光要吃肉，还要喝酒！” 这是泥巴的声音……等等，泥巴什么时候学会喝酒了？ “喝个屁！明天给你吃草的钱都没了，还想喝酒？自己找个河边儿啃草去吧！” “你虐待我！我要去告诉大人！” 钟离白听得头大，一脚踹开院门，“怎么回事？不是让你俩读书写字么，你们……” 话说到一半，他突然怔住。 院子里除了人如黑塔的赵猛外，还有一个穿粗布衣裳的圆脸娃娃。 这娃娃扎着两个小辫，脸蛋胖乎乎的，粉雕玉琢，一双眸子乌黑发亮，叫人一看就心生喜欢。 只是美中不足，圆脸娃娃头顶长了两个小小凸角，看起来格外碍眼。 钟离白吃了一惊，指着娃娃道：“泥……泥巴？！” 几天不见，这小黄牛怎么就化形了！ 第六十二章 晋升筑基 一问之下，钟离白才知道，原来自从他走后，小黄牛就凭借学到的文字开始修炼《山河录》了。 妖类修行，基本都离不开激发血气的路子，和人类纯粹依靠天地灵气不同，妖族更加重视血脉之力。 泥巴修行《山河录》后，吃草已经不能满足它的需求，每天缠着赵猛要吃肉，弥补体内因修炼亏空的气血。 赵猛觉得很离谱，哪有牛吃肉的，这不是要变成妖怪了么。 而且泥巴的胃口还不是一般大，一顿要干掉十几斤生肉，钟离白给的银子很快就花得七七八八，赵猛自己还贴进去不少。 这样胡吃海喝下来，效果也十分显著，刚修炼不到数日，泥巴就突破了妖类修行路上重要的门槛——化形。 钟离白啧啧称奇，随手又拍出一张百两银票交给赵猛，“让它吃，管够！” 他心中隐约觉得，泥巴之所以修炼这么快，几天时间就能走完普通妖怪几年的修炼路程，很有可能与它之前吃掉的那些丹药有关。 等药力消耗完，泥巴的修行速度就该慢下来了。 在家待了一会儿，钟离白去了一趟镇妖司府衙，向骑校楚洞玄汇报此次雀灵仙会之行的所见所闻。 “大人，这三大仙宗究竟是什么来历？听尉迟统领说，青城仙宗是神武王朝的国教，属下为何之前从未听说过？” 汇报完，钟离白适时地抛出心中疑惑。 楚洞玄沉吟片刻，道：“你现在身为一地司徒，有些事确实该了解了。” “大人请讲。”钟离白洗耳恭听。 “三大仙宗，分别是青城、玉霄、太虚。这三大派，自中原有史料记载以来，便屹立于凡人无法触及的仙山中。有人说，三大仙宗的传承比人族在中原沃土生活的历史还要悠久，也有人说，是三大仙宗结束蛮荒之乱、开辟了中原，人类才得以在这片土地上繁衍生息。” 钟离白瞪大眼睛：“这么厉害？！” 楚洞玄摇摇头，道：“具体如何，无人知晓，但如今的中原天下，确实是由这三大仙宗在幕后掌控。神武王朝能传承数千年，就是因为背后有青城仙宗支撑，每一代神武皇帝，都是青城仙宗真传弟子。” “你可知，我们镇妖司的前身由来，便是青城仙宗一支除魔队伍，如今统管一府之地的金将大人，也多是青城仙宗门下子弟。” “中原虽广，相比周围无边无际的十万大山、浩瀚北海、蛮荒赤土，也不过区区弹丸之地。正是有三大仙宗守护，这些区域的大妖魔才无法染指中原，人族才能兴盛至今。” 听完楚洞玄的描述，钟离白忍不住咕咚咽了口唾沫。 自己无意间习得的青城练气诀，竟是这种庞然巨物的宗门传承？ 他不敢问如果有人偷学了青城仙宗的典籍，被抓到会是什么下场，怕引起楚洞玄的怀疑，直接把他绑了送去青城仙宗。 “对了，大人，那都天玄箓大阵和守阵仙人又是怎么回事？” 楚洞玄摇头道：“不清楚，这种事情估计不是你我能接触到的隐秘，你现在修为太过弱小，打听太多没好处，老老实实做好自己该做的就行了。” “是，大人说得对，属下这就回去刻苦修炼。” 离开镇妖司，钟离白长长出了口气，心中寻思起来。 三大仙宗显然就是横亘在中原大地上空的三只超级大手，操控天下众生，面对这种级别的存在，他生不起一丝挑衅的念头。 但就这样放弃修行《青冥化道术》，钟离白也做不到。 《青冥化道术》是他现在手里仅有的可以修炼的道法，放弃这个，就意味着要另寻别的法门修炼，他一时半会儿也没有这种门路。 而且，《青冥化道术》实在太强了，筑基期附带的三门法术让人无法拒绝，只要拥有足够的灵物，他还能将这本道书继续推演下去，直至最终的超品道书《太一妙玄青冥宝箓》。 一条成熟强大、且能够一通到底的修行大道，伴随着稍一失足就有可能把自己搞死的风险，这还真是……考验人的胆量。 钟离白纠结半晌，重重叹了口气。 看来自己以后得多学些旁门手段，尽量遮掩，不让人知道自己修炼了青城仙宗的典籍。 除此之外，还得想方设法搭上青城仙宗这条大船，抱紧大腿，争取有朝一日能光明正大施展青城道法，永绝后顾之忧。 打不过就加入，多简单的结论。 …… …… 修炼的时间，过得总是飞快。 转眼半月过去，钟离白足不出户，日夜不停埋头苦修，终于突破练气境，成功晋升筑基。 从练气到筑基，最根本的变化是丹田内容纳真气的数量变多了。 筑基境修士，会在丹田内开辟一个“元海空间”，修行积累的真气凝聚成液态法力存储在元海中，一滴液态法力，就相当练气境修士体内一成的真气含量。 这个阶段，修士能通过在物体上附着法力，达到隔空御物的效果。 体现在战斗中，便是驭使飞剑百步之外取人首级的仙家手段。 如果说练气境先天阶段的修士，等同于世俗人眼中的绝顶武道高手，那筑基境修士就可以一只手同时打十个这种武道宗师。 对钟离白而言，达到筑基境最明显的效果就是冲云一式能施展的次数变多了，而且随着法力的不停灌注，能触及的范围也更加遥远。 此外，晋升筑基也意味着他可以开始修炼青城道法衍生的三种法术。 青冥剑影，这个肯定是要练的，而且争取要练到最高境界，一剑附带三十六道剑影，让敌人眼花缭乱，应接不暇。 青莲遁光也必须练，而且优先度要排在最高，保命的本事永远最重要。 至于冥火阴雷，这个炼起来需要阴属雷火辅助，他暂时搞不到材料，暂且搁置一边。 打定主意，钟离白再次投身到没日没夜的修炼当中，同时感慨，这县城司徒的位置当真够闲，一天天啥事没有，全是个人时间。 他却不知，一场酝酿已久的风暴，正在朝赤乌县暗中袭来…… 第六十三章 魇魔 随着接连数场秋雨落下，赤乌县迎来又一年秋季。 这天清早，经历了一夜小雨洗礼的长街，像往常一样在小贩的吆喝声中热闹起来。 “死人啦——” 一声充满惊恐的尖叫突兀地划破长空，惊起数只还在宿眠的鸟儿。 半个时辰后，钟离白领着赵猛和泥巴匆忙赶至，拨开围观百姓，与把守现场的几名捕快交接。 “怎么回事？”钟离白皱眉问道。 被人群里三层外三层围起来的街道中央，仰躺着一具死状诡异的尸体。 面孔扭曲，双目暴突，张嘴做呼喊状，仿佛死前受到了什么惊吓。 尸体脸色苍白，或许是被雨水淋了一夜的缘故，微微有些发胖。 让钟离白比较在意的是，尸体身上穿着一身黑衣，手掌虎口间有厚厚的老茧，显然不是什么普通老百姓。 捕快抱拳道：“见过钟司徒，死者名叫黄柱，本县人士，昨晚就未归家，家中有一老母，方才见到尸体过于激动，晕死过去，已经被人抬去医馆了。” 说完，捕快抬手凑到他耳边，轻声补了一句：“此人是海鱼帮一个喽啰，这事儿，估计和海鱼帮脱不了干系。” 钟离白恍然，难怪刚才觉得尸体身上的黑衣有些眼熟，海鱼帮分舵主刘诚来找他送礼时，身后的跟班可不就是穿这种黑衣。 “大人，还查吗？”捕快忽然问道。 钟离白道：“查啊，为什么不查？” 捕快犹豫片刻，低声道：“大人，牵扯到海鱼帮，恐怕……” 钟离白扭过脸盯着他，“海鱼帮怎么了？不是说这人很有可能死于妖魔诡事么，既然事关妖魔，那就是我们镇妖司的案子，当然要查。” 捕快扯了扯嘴角，抱拳道：“既然如此，那便有劳镇妖司的诸位了。” 他抬手冲几个同伴招了一下，“走！” 这些捕快似乎对海鱼帮十分忌惮，眼看钟离白不肯放弃追查，立刻抽身事外。 钟离白弯腰蹲下，观察了片刻，抽出腰刀轻轻探进尸体口中，往下一压。 一股浓重的腥臭味扑鼻而来，熏得他皱起眉毛。 “哎呦卧槽！这味儿！”赵猛骂骂咧咧地走开了。 尸体喉咙深处残留着大量黑色黏液，腥臭味貌似就是从这些黏液中散发出来的。 钟离白正在想要不要叫个仵作过来验验看是不是毒杀，胸口忽然一烫，青皮古书哗啦啦飞出。 他眼皮一跳，这尸体身上有什么猫腻，竟能劳动青皮古书大驾？ 一道白光从书页中射出，照在尸体身上，字迹显现： “无名尸体，死于魇魔附体。” 十个大字，简洁明了。 钟离白摸摸下巴，目光定格在“魇魔”两字上。 就是这东西让青皮古书主动飞出来给他提示？ 魇魔，从名字上看，这个杀人凶手似乎是他遇到的第一只魔物。 镇妖司专管妖魔鬼怪之事，“妖魔鬼怪”四字，指代的其实是四种不同族类。 妖即妖怪，鬼即鬼物，这两种最为常见，没什么好说的。 比较罕见、也比较难对付的，是“魔”和“怪”。 魔，一般是人之七情六欲与世间浊气纠缠诞生之物，也有一些是修行了特殊功法的人、鬼、妖、怪转变而来，极擅隐遁之术，且惯能魅惑人心，有先天神通，性情残暴，多生活在人迹罕至的深山大泽之中。 怪的来历则五花八门，大部分死物吸收天地灵气、诞生灵智后，都可称怪，比如顽石成精、黑风化形、老宅作祟，此类诡物最是捉摸不定，也最为稀少。 钟离白和妖、鬼都打过交道，魔的踪迹还是头一次见。 他有些不解，好端端的，县城内怎么会出现一具被魔害死的尸体呢？ 人群忽然出现一阵骚动，数名黑衣大汉推开百姓，开出一条道。 钟离白起身看去，之前有过一面之缘、为他送来三千两银票的刘诚在一堆帮众的簇拥下，风风火火地走过来。 “见过钟大人。” 刘诚没有去看地上的尸体，先是恭恭敬敬冲钟离白行了个礼。 钟离白道：“这个死了的黄柱，是你们海鱼帮帮众？” 刘诚保持着脸上的笑容，道：“是。” “对于他的死因，你们有什么线索？” 刘诚沉默数息，上前一步低声道：“大人可是从尸体上发现了什么端倪？” 钟离白微微皱眉道：“现在是我在问你。” “唔……” 刘诚露出难为情的姿态，犹豫片刻，道：“实不相瞒，其实此人的死，确实与本帮有关。” “说来听听。”钟离白一只手搭在腰刀上，面无表情道。 “这黄柱在本帮中待的时间也不短了，因为是个赌棍，管不住手，本事也一般，故而一直没有得到重用。几天前，黄柱在赌场输掉二百多两银子，为了偿还赌债，这厮竟鬼迷心窍想要偷窃帮银，被人发现，一路追逐至此打死，没想到惊动钟大人您，实在深感歉意。” 钟离白一直观察刘诚的神情，这老头撒起谎来眼皮都不眨一下，若不是他事先得到青皮古书提示，知道黄柱的真正死因，说不定还真要被刘诚糊弄过去。 “哦？可是你们既然杀了人，怎么不把尸体拖走处理呢？就不怕官府追究？还是说，海鱼帮已经势大到即便当街杀人也无所顾忌？” 刘诚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这个……是因为……” “还有，你说黄柱是被人打死的，可他身上从头到尾都没有流血伤口，也无被棍棒殴打导致内伤的痕迹，请问，他是怎么个被打死法？刘舵主，你该不会拿本司徒当个傻子吧？” 面对钟离白咄咄逼人的视线，刘诚脸上的笑容一点点褪去。 他眯着眼和钟离白对视片刻，低声道：“钟大人，这是鄙帮的家事，个中隐情，实在难以向外人言，我可以保证黄柱之死绝不会对其他人有任何影响，大人您看在那三千两银票的份上……” 钟离白忽然拔高声音道：“什么三千两银票？你说什么呢？我怎么不知道？” 刘诚瞬间傻眼，这人……吃干抹净就不认账了？！ 第六十四章 龙宫总管鳖太公 盯着钟离白看了半晌，刘诚脸上闪过一抹阴沉。 “好，既然钟司徒不肯给海鱼帮这个面子，那我也不和您绕弯子了。对，黄柱不是被人打死的，他惹怒了帮里的一位蛇妖供奉，是被那蛇妖害死的。” 钟离白听了他的鬼话，冷冷一笑。 刘诚以为钟离白是因为抓住了海鱼帮的把柄才冷笑，心中暗骂一声，面无表情道：“不过这事就不劳钟大人上心了，杀人的蛇妖我们自会处理，将其缚住押送至镇妖司，您回去坐等消息就好。” 蛇妖？ 钟离白微微眯起眼睛。 海鱼帮究竟在盘算什么，为了隐瞒魇魔的存在，竟不惜拉出一只蛇妖做替罪羊。 他感觉自己好像撞上了麻烦事。 考虑到海鱼帮的背景，钟离白略一思虑，决定先假装相信刘诚的谎言，私下里再细细查探真相。 “原来是蛇妖作祟……那便给你们两日时间，若不能将蛇妖抓捕归案，就等着镇妖司上门吧。” 抛下一句通告，钟离白招呼赵猛和泥巴，转身就走。 离开人群，泥巴扒拉了一下绑在头上遮掩牛角的毛巾，小声道：“大人，刚才那老头说谎，尸体身上根本没有妖气。” 钟离白目不斜视，淡淡地嗯了一声，“我知道。” 赵猛在一旁大大咧咧道：“管他有没有撒谎呢，只要交出来替罪羊就行。海鱼帮的喽啰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欺男霸女、鱼肉乡里，死就死呗。大人，你不会真打算和他们死磕吧？这可不是个好差事。” 钟离白瞥了他一眼，“海鱼帮的名声很差？” “他们把控着附近所有的水上生意，多少百姓得看他们脸色吃饭，名声能好就怪了。” “官府就不管……？” 话没说完，钟离白自己先沉默了。 海鱼帮的背后是宫中那位宠妃和长澜江龙宫，有这两座靠山撑腰，黑白两道大概都被他们吃得死死的，就连镇妖司不也对海鱼帮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算了，先回去吧，此事改日再说。” …… …… 钟离白本打算静观其变，看看黄柱之死这件案子他插手会不会惹来承担不起的风险，再决定下一步该如何行动。 然而没等他来得及打探虚实，仅仅过了一天，县城里又出了一起命案。 这次的死者是一家三口，平民百姓，与海鱼帮毫无瓜葛，死状却和黄柱一模一样。 面色难看地赶到现场，钟离白看了一眼三具尸体，不用青皮古书提示，他就知道这三人又是死于魇魔之手。 如果真是海鱼帮内部问题倒也罢了，他可以慢慢等待刘诚露出马脚。 但现在才过了一天，就有无辜百姓死亡，这案子，拖延不得！ 钟离白握着腰刀走出死者民居，本想去海鱼帮驻地寻刘诚对峙，忽然看到刘诚就站在围观群众外围。 他正要过去质问，胸口忽然一烫，青皮古书飞出。 这个变故让钟离白暂时止住了脚步。 青皮古书越过人群上空，对准站在刘诚身旁的一名老者。 这老者微微佝偻着背，脸上的皱纹仿佛皲裂的树皮，一双眼睛浑浊不清，看似垂垂老矣、弱不禁风的模样，却让钟离白打心底升出一股危险预警。 此人是谁？ 青皮古书迅速给出答案，空白书页上线条勾勒，绘画出的却不是老者模样，而是一只巨大的黑色老鳖。 “鳖太公，道种境妖物，本是长澜江底一老鳖，因吞食寒奎草开启灵智，修行二百余年，成为长澜江龙宫总管。天资鲁钝，修行速度缓慢，仅会一手控水道法，有本命神通‘般甲’。” 看完青皮古书的介绍，钟离白心中一惊，迅速挪开视线，假装没看到刘诚和“鳖太公”。 道种境妖物！ 这可不是他现在能对付得了的。 与此同时，他心中亦升起抑制不住的好奇。 魇魔究竟是什么东西，竟然惊动长澜江龙宫总管上岸，海鱼帮究竟在谋划什么？ 忽然，刘诚和鳖太公低声交谈了几句什么，两人扭头向外走去。 钟离白犹豫了一下，挤出人群，寻了一处偏僻角落，掏出鸦羽织往身上一披。 扑棱棱！ 一只和寻常乌鸦十分相似的冥鸦飞上天空，盘旋了一圈，双眼牢牢锁定正走在一条小巷中的鳖太公二人。 这两人一路行至县城东门分开，刘诚站在原地驻足目送，鳖太公化身的老者，则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往长澜江江岸方向行去。 钟离白停在城楼上，低头看了一眼刘诚，振翅朝鳖太公追去。 鳖太公晃晃悠悠磨蹭到无人处，左右看看，扔掉拐杖大步飞掠，堪比轻功草上飞。 钟离白在天上盘旋，一直追到长澜江边，在一棵歪脖子树上停下。 听着奔涌的浪涛声，他有些无奈，再往前鳖太公就要回江底龙宫了，水下追踪不是他的擅长，只能到此为止。 可惜，跟了一路，也没能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最后隔着浩荡的芦苇丛望了一眼已经走到江边的鳖太公，钟离白振翅欲飞，心头忽然一颤。 一股危险直觉将他笼罩。 钟离白来不及多想，倏地收拢双翅，一个猛子往地面扎去。 噗嗤！ 液体喷溅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他抬头一看，刚才所立位置的上空，已被一大片黄色液体覆盖，显然刚才若是继续往天上飞，就要被这些液体淋个满身。 “嘿嘿嘿，挺机灵嘛，小鸟儿。”一个奸猾的声音从芦苇丛中响起。 钟离白循声望去，一个面貌丑陋的妖怪手持钢叉朝他游来。 没错，就是游，这妖怪上半身是个招风耳、朝天鼻的光头丑汉，下半身是长长的鳝尾，在泥地里蜿蜒爬行，速度奇快。 “吃爷爷一叉！” 黄鳝精大吼一声，扬手将钢叉掷出。 这厮臂力奇大，掷出的钢叉宛如一道闪电，眨眼即至，又狠又准，根本不给钟离白躲避的机会。 钟离白果断收起鸦羽织，翻手取出湛渊剑，向上一撩。 当！ 钢叉被湛渊剑格开，黄鳝精两眼一瞪，瓮声道：“咦？是个人族？” 第六十五章 负伤逃走 钟离白神情冰冷，一言不发，隔着二三十步，灌注法力举剑一刺。 冲云！ 黄鳝精咧嘴大笑：“装模作样……” 在它看来，这个人族身上法力鼓荡时爆发的气息显然也就初入筑基水平，在这个距离出剑，就算剑气能到达又有几分威力，它吐口唾沫就能轻松挡下。 然后它便吐了一口黄色毒液，被一道锋利无匹、势若流星的剑芒洞穿了脑袋。 剑芒又往前飞出数十步，在芦苇丛中劈开一条道，这才堪堪消散。 扑通！ 黄鳝精的尸体轰然倒下，到死它都不明白自己究竟哪里估算错了。 “什么人！” 远处传来鳖太公的怒喝。 钟离白收剑就跑，身后风声大作，回头一看，鳖太公佝偻的身影正在芦苇丛间一蹦一跳地往这赶，像个兔子。 他差点笑出声，这老鳖，真对得起青皮古书上那句“资质鲁钝”的评语，别人道种境就能御剑飞行了，它还在靠这种滑稽又费力的方式追人。 鳖太公似乎也意识到这样下去追赶不上，遥遥喝了一声：“般甲！” 嗡！ 一道淡黑色龟壳虚影从它背后飞出，迅速扩大，仅仅不到两个呼吸，其边缘便从钟离白身边漫过，继续往前方飞去。 钟离白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直到嘭地一声撞在停下来静止不动的龟壳虚影上，狠狠弹飞回去，他才明白这个“般甲”有什么作用。 这东西就像一个阵法，笼罩住了方圆数里天地，将他困在了里面。 钟离白捂着疼痛欲裂的鼻梁一翻身爬起来，使劲晃晃脑袋，驱走眩晕感。 鳖太公跳到近前，盯着他看了片刻，冷笑道：“我当是谁，这不是本县新上任的钟司徒嘛。” 钟离白擎出湛渊剑，心中暗暗提起戒备，表面上装作一副愤怒模样：“你是谁，为何阻住本官去路？胆敢袭击镇妖司司徒，你这妖怪莫非活得不耐烦了！” 鳖太公没有急着动手，直勾勾盯着他问：“钟司徒方才不是在县城中查案，怎么会出现在此处？” 不等他回答，鳖太公又道：“噢，我知道了，你是跟着我来的……小子！你知道我是谁？！” 钟离白眼皮一跳，这老鳖真没白活两百年，这么快就反应过来了。 他急中生智，厉声喝道：“看你跟刘诚鬼鬼祟祟搅合在一起，就知道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本官果然没猜错，你就是和海鱼帮私下勾结的长澜江妖怪吧？说！你们在赤乌县有何图谋？” 这番话，把他跟踪的理由都推到了刘诚身上。 鳖太公眼神中流露出几分恍然，轻易地就信了。 作为一只修行两百余年的道种境妖怪，它自信一个刚刚筑基的人族修士还不足以看破它的化形术，认出它的真身，但如果钟离白是因为刘诚才对它起疑心，那就说得过去了。 沉吟片刻，鳖太公抬眼看向钟离白，哼道：“臭小子，算你运气不好，撞到本总管手里，老老实实跟我去长澜江底待一段时间吧。” 说着，它伸手一抓，一只由水凝结而成的大手朝钟离白抓来。 钟离白握紧湛渊剑，斩灵诀第一式，横！ 一道剑光劈过，毫无阻碍地将大手劈成两半，但剑光一过，大手立刻又合拢如初。 鳖太公嘲笑道：“居然想用剑将水劈开？痴心妄想！” 一剑不成，钟离白鼓荡法力，深吸一口气用力吐出—— 呼！！ 熊熊燃烧的火焰从他口中喷出，撞上大手，火焰扑灭，大手也在一片嗤嗤声中迅速蒸发消失。 熔金离火术！ 钟离白已经有段时间没用过这一招了，此刻拿出来倒是见了奇效。 鳖太公挑了下眉毛，道：“负隅顽抗，既然如此，本总管就不手下留情了。” 他抬手掐诀，周身大量水汽凝结，隐隐化作一条水龙，咆哮着冲出。 钟离白正欲再次喷出熔金离火，那水龙忽然张口吐出一颗水球，去势甚急，一下便轰在他胸口上，将他击飞出去。 “噗！” 钟离白吐出一口鲜血，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只大铁锤砸中胸膛，险些喘不过气。 他勉强抬头，一眼看到那条水龙迎面扑下，张开大嘴要将他咬住。 危急关头，钟离白运转心法，体内法力剧烈鼓荡，整个人在一团青气中砰然炸散，化作一朵绽放的莲花。 水龙一口咬下，莲花碎裂成九片花瓣，四下飘飞。 “嗯？！” 鳖太公见状一怔，皱起眉头，“这是什么法术……” 不待他有所动作，九片花瓣中的八片忽然燃烧起来，化作一团团青气，融入留存下来的那一片中。 吸收了八片花瓣燃烧后的法力，最后一片花瓣剧烈颤动起来。 咻——！！ 一道浓郁青光闪过，笼罩住天地的龟壳虚影破开一个小洞，鳖太公目瞪口呆，眼睁睁看着那朵花瓣消失在视野尽头，留下一道炫目的青色尾焰。 “好小子……好小子！” 鳖太公暴跳如雷，难以置信自己竟然让一个初入筑基的人族小子从手底下逃走了。 它站在原地思忖数息，一咬牙，取出一道符箓拍在头顶，化作一道白光向赤乌县方向射去。 …… …… 扑通！ 一片陌生的山林间，青光一闪，一道人影跌落下来。 “咳咳咳咳！” 钟离白扶着树咳嗽了一阵，感觉稍微舒服些了，放下手一看，掌心满是鲜血。 筑基境的妖怪，果然不可力敌。 鳖太公已经是“天资鲁钝”了，认真动起手来，他仍是连一招都挡不下。 不过，这也有仓促之间，没来得及找出应对那条水龙的对策的原因。 缓了一会儿，钟离白抬头四顾。 自己这是逃到哪儿来了？ 耗尽体内七成法力施展青莲遁光，直接燃烧八片花瓣全速飞遁，侥幸给他撞开了鳖太公的般甲神通，却因遁光速度过快，来不及修正方向，导致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飞到了何处。 “不行，得赶快回到府衙，向骑校大人示警才行。” 鳖太公为了掩藏行踪，明知他是镇妖司司徒，仍要冒着得罪镇妖司的风险将他擒回长澜江，这背后牵连到的事情一定非同小可。 扑棱棱！ 一只冥鸦振翅飞起，辨别了一下方向，飞往赤乌县。 第六十六章 围捕 半个时辰后。 钟离白化身冥鸦，停驻在一家酒馆门前的旗杆上，侧目望向街道尽头。 那里，是镇妖司府衙。 看似平常的街道上，悄然弥漫着危险的气味。 钟离白挪动视线，在青皮古书的指引下，盯向坐在镇妖司对面街角要饭的一名乞丐。 乞丐自然是假乞丐，真实身份是一条泥鳅精，筑基后期修为。 他身旁不远处，一名在茶摊中吃茶的中年汉子，蟹妖，同样是筑基后期修为。 两人头顶，一条隐匿身形的大蟒盘踞在楼阁屋顶，只在阳光下显露出淡淡的轮廓痕迹，修为更高，道种境初期。 除此之外，还有林林总总十几名形迹可疑之人，把守在通往镇妖司的各处街道上，目光不善地注视着每一个路人。 一旦有人试图靠近镇妖司，他们立刻包围上去，不由分说将人赶走。 望着这诡异的局面，钟离白心中升起一股寒意。 老鳖的反应速度还真够快，在他到达之前就派人守在镇妖司周围。 刚才若不是他留了个心眼没有冒然飞过去，现在恐怕就已成了那条隐形大蟒的腹中餐。 双脚在旗杆上一蹬，钟离白飞到旁边一条小巷里，变回人形。 走到街上，他举起双手放在嘴边做喇叭状，深吸一口气，猛地大喊： “海鱼帮勾结妖怪，图谋不轨，请楚大人立即组织人手彻查！” 声音如平地惊雷，远远扩散开去。 周围路人都被他吓了一跳，目光惊愕地瞪着他。 钟离白微微眯起双眼，看到那名吃茶的汉子和楼顶的蟒妖飞快朝这边奔来，扭头冲呆若木鸡的行人吼道：“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去镇妖司报信！” 他不说还好，一说，行人们纷纷面色大变，落荒而逃，没一个人往镇妖司方向跑。 “愚昧！” 钟离白气得骂了一声。 这些人畏惧海鱼帮势力，竟连去镇妖司通传一声都不敢。 海鱼帮若真有什么阴谋，受害的人里肯定跑不了这些平民百姓，他们居然还怕惹上麻烦，选择对自己的示警视而不见。 这不是愚昧是什么？ 眼看两只妖怪就要冲到近前，钟离白折身返回小巷，披上鸦羽织，化作冥鸦贴着院墙屋顶迅速飞走。 刚刚那一声大喊过后，镇妖司里没一个人出来，这其中肯定有古怪。 钟离白确信自己的声音大到足够传到镇妖司中，既然如此，只能说明海鱼帮已经在镇妖司周围布下了隔绝声音的阵法。 他暗暗咬牙，那只老鳖竟然考虑得如此精细，实在让人有些束手无策。 一路飞回家中，钟离白扯掉鸦羽织，落在院内。 院子里不见赵猛的身影，只有泥巴独自捧着个大铁盆，正在吧唧吧唧撕咬一盆生肉。 “别吃了，交给你个任务。”钟离白拿开它的饭盆道。 泥巴似乎正处在边进食边修炼的状态，身上隐隐散发出丝丝血气，闻言有些委屈地收起功法，抹嘴道：“啥任务？” 钟离白低声道：“你去镇妖司找……” 砰！ 话未说完，院门忽然破碎，一道腥风从外面冲进来。 “嘿嘿嘿，钟司徒，跑那么快干嘛，做了什么亏心事不敢见人吗？” 一道阴狠戏谑的声音响起，钟离白心头警铃大作，一把推开泥巴，翻手取出湛渊剑转身上撩。 斩灵诀，竖！ 剑气刚刚劈出，便被一道模糊黑影撞成粉碎，紧接着湛渊剑也被抽中，钟离白嗖地一下倒飞出去，撞在正屋墙上。 “噗！” 先前被鳖太公的水龙打伤的地方还没完全恢复，此时又遭重击，钟离白张嘴就是一口鲜血。 “大人！你没事吧？” 泥巴惊慌失措地扑过来拦在他身前，张开双手，恶狠狠地瞪向冲进院中的蟒妖。 “大胆妖怪！知道这是谁的宅院吗……” 蟒妖冷笑着打断道：“知道啊，镇妖司司徒钟大人家嘛，怎么，有什么问题？爷爷今天杀的就是镇妖司司徒！” 泥巴一下傻眼。 钟离白拄着剑吃力地站起来，伸手将它扒到一边，“你快走，我来拦住蛇妖。” 他感受了一下身体状态，先前施展青莲遁光消耗的法力刚刚恢复了不到一半，和蟒妖拼是拼不过了，只能先让泥巴逃走，之后再伺机而动。 然而泥巴却很讲义气，把头摇成拨浪鼓道：“不行！我怎么能丢下大人自己跑路？要走也一起走！” 它忽然抱住钟离白的腰往上一抛。 “卧槽？！” 钟离白一个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高高飞起，被一个结实的脊背接住。 “大人抱紧了！”泥巴紧张地喝道。 小黄牛显露真身，驮着他四蹄用力一蹬，噌地从院墙上飞跃出去，撒腿狂奔。 “卧……槽……！” 钟离白差点被甩飞，这尼玛……太颠簸了！ 他急忙变幻姿势，骑在小黄牛背上伏低身体找回平衡。 扭头一看，蟒妖在后面紧追不舍，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显然没想到一只小牛妖动作竟然如此敏捷。 “大人，我们去哪儿？”泥巴边跑边问。 “先出城！” “好嘞！”泥巴欢快地答道，一双牛眼中流露出几分认真。 嗖——！！ 钟离白惊讶地发现泥巴居然又加速了，周围模糊的景物飞快后退，一点也不比他冥鸦姿态下全力飞行来得慢。 一只牛怎么能跑这么快？ 就离谱！ 不多时，两人远远逃出赤乌县，来到一座山岗。 泥巴变回人形，一屁股坐在树下，呼哧呼哧直喘粗气，额头挂满汗珠。 钟离白忍不住问：“刚才怎么回事？你什么时候能跑这么快了？” 泥巴喘了一阵，咧嘴一笑，颇为自豪道：“大人，这速度还行吧？我用了山河录里记载的土御之术，虽然比不上缩地成寸的神通，但甩开那条大蛇还是没问题的。” “好，这次给你记大功。” 钟离白拍拍它的脑袋嘉许道，而后皱眉望向赤乌县。 县城暂时是不能回去了，海鱼帮人多势众，他不知道对方究竟能组织多少妖怪和人手搜捕自己，要想破开局面，只能另寻他人去镇妖司给楚洞玄通风报信。 但镇妖司附近被海鱼帮监视，一般人无法靠近，去报信的人须是镇妖司内部人员，才有可能进得去。 钟离白心中有了定计。 “走，我们回白塘镇。” 第六十七章 八十年前的往事 钟离白返回白塘镇的顾虑有两个。 一是为了回去找李贺出面，代替他前往县城府衙揭发海鱼帮。李贺身为镇妖司司徒，就算到了县城被海鱼帮拦住，也有冲破阻碍的实力，是去报信的不二人选。 二来，他有些担心自己的家人。 海鱼帮为了阻止他提醒楚洞玄，竟然连围堵镇妖司这种胆大包天的事都做得出来，钟离白担心长时间纠缠下去，对方会寻根摸底，对他的家人出手，借此逼他就范。 是以钟离白直接未雨绸缪，切断海鱼帮行此龌龊计俩的可能性，先一步把家人安顿好，免除后顾之忧。 一人一牛返回白塘镇时，时间已是下午。 钟离白直接找到李贺，将事情大致经过和他说了一遍。 李贺听完，眉头紧蹙道：“海鱼帮竟已猖狂至厮？这颗毒瘤……哼，是该铲除了。” 钟离白忍不住道：“大人，不是说镇妖司归神武王朝统辖么？海鱼帮就算有皇宫里的背景，应该也不至于让咱们忌惮吧，为何以前不动手，坐视这些人和妖怪搅合在一起？” 李贺缓缓摇头，道：“你不要小瞧了皇宫里那位漓宠妃，她对岳麓国朝廷而言重要性可非同小可，这其中还有一番牵扯甚远的往事因由。” “请大人赐教。”钟离白道。 李贺笑了一下，摆手道：“你现在也是司徒了，不用再叫我大人，叫声李哥就行。事情要追溯到八十年前，那时当今岳麓国皇帝陈褚刚即位十六年。” “岳麓国皇帝世袭有一个条件，或者说每个国家都有这个条件，即只有血脉之力足够强大的皇子才能接替皇位。在这一点上，陈褚表现得尤其出色，他是岳麓国历代皇帝登基时血脉浓度最强的一位。” “本来这是一件好事，血脉越强，代表皇帝修行起来顶点就会越高，活得也会越久。但陈褚坏就坏在他的血脉浓度实在太高了，已经达到反客为主的地步，随着实力的增强，他体内的重明鸟血脉也在一点一点蚕食他作为人类的部分。” 钟离白想起了陈皓的表现，陈皓提前觉醒重明鸟血脉，无法操控，不得不跳入江中，借江水之寒压制体内喷发火焰，大概也和他父亲陈褚情况差不多。 他忽然好奇地问：“人的体内怎么会有妖怪的血脉呢？难道岳麓国开国皇帝……” “上了一只鸟”还没出口，李贺已抢先答道：“咳咳，妖怪只要修行有成就能变化人身，就算如今，与妖怪通婚的也大有人在，并不稀奇，只是这些人几乎都没有好下场罢了。” “随着时间流逝，陈褚不得不自废修为对抗血脉异变，但这也不是长久之计。就在他被血脉折磨得时日无多之际，一次乘船巡游经过长澜江时，偶遇了长澜江龙王幼女——漓珞公主。” 说到这里，李贺慨叹道：“漓珞此女，据说因其身世来历，颇不受龙王及兄弟姐妹待见，在龙宫过得很不如意。与陈褚相遇后，她自荐枕席，不惜以损耗修行根基为代价，助陈褚以龙女精血压制体内血脉。” “后来陈褚身体状态日渐好转，保住一命，漓珞凭此留在他身边，成了皇帝身边不可或缺的角色，身份地位水涨船高，如此一说这还是个双赢局面？”钟离白大胆猜测道。 李贺道：“嗯，事情差不多就是这样。当时镇妖司本打算围剿长澜江龙宫，彻底收服江中妖物，是陈褚出面与玉帅大人交涉，保证长澜江妖物不会做出谋害人命之事，镇妖司才对长澜江众妖采取放任态度。” “这些年，许多在别处犯下人命的妖怪听到风声，纷纷逃到长澜江寻求庇护，导致长澜江龙宫势力愈发壮大，其与人类联手组建的海鱼帮更是把控了沿岸百姓渔业生计，镇妖司内部早已出现不少将其连根铲除的声音，只是苦于没有一个合适的机会，才迟迟没有动手。” 钟离白沉声道：“现在机会来了，这帮妖怪明知我是镇妖司司徒仍要下手，甚至围住县城府衙，如此兵行险着的做派，一定是为了掩盖什么大阴谋。” 李贺起身道：“不错，你不用急，我这就前往县城禀报楚大人。不管这群妖怪有什么图谋，都不会让它们得逞！” “那就全靠大……李哥了。”钟离白也跟着站起来拱手道，“对了，还有一事，我担心海鱼帮抓不到我，会对我家人出手，不知能不能把他们接过来，派遣力士暂时看护几日？” 李贺沉吟了一下，道：“可以自然是可以，就怕海鱼帮逼急了眼，派几个筑基、道种境妖怪过来，到时恐怕凭几名力士护不住令尊令堂。其实你有一个更好的去处。” 钟离白疑惑道：“大人是说？” 李贺微微一笑，吐出三个字：“城隍庙。” 对啊！还有这个地方。 钟离白一拍巴掌，但他想了想，又有些犹豫道：“这种事情，麻烦城隍大人会不会有些不妥？” 李贺拍拍他的肩膀，“不算麻烦，你只要让他们待在城隍庙里，那些妖怪绝对不敢进去抓人。倘若真有不怕死的，那就是妖怪冲撞城隍尊驾，只要你事先提一嘴，城隍大人注意到了，随手一弹就能将它们碾成肉泥。” “好，那我试试。”钟离白点头道。 “等我通知完楚大人，再回来告知你。” 说完，李贺出门骑马，扬长而去。 钟离白让泥巴先回家通知父母，自己径直来到城隍庙。 走进庙中，面对城隍金身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钟离白心念一动，青皮古书飞出，轻车熟路地搬动金身上缠绕的愿力。 片刻，庙中一阵清风卷过，城隍高大的身影从金身中一步迈出，声音中隐含怒气地道： “我就知道，又是你小子在动本君的愿力！你是榆木脑袋？本君赐你那块玉佩干什么用的，非得用这种混账方式和本君联系？” 劈头盖脸先挨了一通骂，钟离白有些发懵。 “……玉佩？” 第六十八章 百密一疏 城隍似乎无语了，沉默半晌道：“本君赐你的那块玉佩，将法力灌注其中就能和本君神念联系，念在你不知此事的份上，这次就放过你，下次再随便乱动愿力，你这条命就不用留着了。” 钟离白汗颜，他是真不知道玉佩还有这个作用啊，上次城隍只告诉他玉佩关键时刻可救他一命，以及等他练就阳神后可以通过此物前往上界，没说这东西还有通信功能。 “说吧，找本君何事？” 钟离白拱手将自己的来意说了一遍。 “这简单，你直接将他们带来就行，只要不离开这座城隍庙，就算长澜江龙王亲至，本君也可保你家人安然无恙。”城隍爽快地答应道。 钟离白大喜过望，急忙谢过。 离开城隍庙，他回到钟府，泥巴、钟父、钟母、姐姐钟清凤和姐夫都在。 “白儿回来了！”见到他，钟母略带焦急地起身，“衣服上怎么有血迹？你派那小孩儿回来报信，究竟有什么事？” 钟离白道：“姐姐和姐夫也在，正好省得我再跑一趟，你们现在立马收拾收拾，与我去城隍庙。” “又怎么了？”钟父皱眉问道。 钟离白没有详细说海鱼帮的事，只是道：“我在外面查案激怒一群歹徒，他们抓不到我，很有可能会来找你们的麻烦，城隍庙中有我的布置，你们先去那里避避风头。” 钟父叹息道：“唉！叫你退出镇妖司，你偏不听，一次次惹上这些麻烦！” 钟母白了他一眼，不高兴道：“你少说两句！白儿是做大事的，为民除害，我们帮不了他就算了，不能拖后腿！” 由于不知道事情多久才能解决，钟离白让他们除了钱财之外还带上被褥衣物，一家人匆忙赶往城隍庙。 到了庙中，钟父蹙眉环顾一圈，有些底气不足地道：“咱们在庙里叨扰，会不会惹城隍老爷不高兴，要不……还是换个地方？” 钟离白道：“不用担心，我已经和城隍爷通过信了，爹和娘安心在这里待着就行，饿了就让泥巴去镇上买点吃食带回来，千万不能离开这座庙。” 钟父嗤之以鼻：“你和城隍爷通信？当上司徒就不知道姓什么了，你怎么不让玉皇大帝下凡帮你呢。” “会不会说话！” 钟母生气地瞪着他，钟父嘴角抽动了一下，别过脸去。 “对了，白儿，那小孩儿是谁？你要找个随从，也该找个年纪大点儿的，这么小的孩子……” “娘，它叫泥巴，就是之前在家里住过的那只小牛妖，这段时间我不在你们身边，就让它照顾你们。” “啊？牛、牛妖？！” 钟母大吃一惊，不可思议地盯着泥巴瞅了一会儿，坐过去和钟父窃窃私语。 钟离白寻了一处地方盘膝坐下，运转青冥化道术，催动法力在体内滚动，治疗先前所受的伤势。 …… …… 修士有法力在身，又是先天之体，寻常内外伤恢复起来十分迅速。两三个时辰后，钟离白收起心法，胸口伤势已经好了个七七八八。 此时外面已是晚霞漫天，临近傍晚了。 来到镇上，买了些鸡鸭鱼肉和小菜，返回庙中与家人一同吃了，钟离白起身道：“我出去一趟，你们千万别离开，需要什么就让泥巴出去买。” “晓得晓得，白儿你自己也要小心啊。”钟母连连叮嘱。 “泥巴，这里就交给你了。” “放心吧大人！” 两个多月没回白塘镇，好不容易回来一趟，钟离白忽然记起被他搁置一旁的周清菡。 这段时间一直没和周清菡书信联系，倒不是他换了地方就对周清菡没感觉、不惦念了，而是到赤乌县上任之后，就一心扑在修炼上，之后随陈木鱼姐弟参加雀灵仙会，回来又被筑基期法术吸引，一门心思提高实力，实在没工夫想别的。 如今有了机会，自然要上门重新拉近一下感情，免得已经快到手的老婆飞了。 趁着暮色朝周家赶去，刚进泥巷，钟离白就察觉到不对劲。 周家院子的大门开着，半边掉了下来，里面黑灯瞎火，一点声响也无。 “清菡！周大哥！” 他心中一紧，升起不好的预感，直接飞掠过去。 院落内，一片狼藉，石凳、桌子、竹筐散落一地，明显有人在这里动过手。 一道人影趴在地上，钟离白扶起一看，赫然是周朗。 周朗嘴角蜿蜒着血迹，披头散发，身上有数道刀伤，不知昏迷了多久。 “周大哥，醒醒！” 钟离白朝他体内渡过去一缕法力，稍加刺激之下，周朗“嗬”地深吸一口气，睁眼醒来。 “钟兄弟！清菡……我娘她们有危险！” 周朗认出是他，一把抓住钟离白的手臂焦急道，浑然忘记自己身上伤口还在流血。 钟离白沉声道：“慢点说，清菡和周姨怎么了？” 周朗咬牙道：“今天下午我正在练刀，忽然有一群人踢开门闯进来，不由分说就要把清菡带走。我上去阻拦，被领头的几下打倒，那家伙有一双黄色竖瞳，肯定不是人！” “他们有没有说什么？” 周朗回忆了一会儿，道：“对了，我昏迷前好像听那个领头的说什么，‘等那小子来了，让他去县城赎人’……” 砰！ 钟离白狠狠一拳砸在地上，眼神阴沉道：“这帮杂碎，没想到竟然找到了你们头上！” 劫走周清菡和周母的那伙人，肯定是海鱼帮！ 他自以为已经考虑得很周到，提前想到了海鱼帮可能会拿亲人要挟自己，没想到还是低估了这群人的消息灵通程度，忽略了周家人的安全。 白塘镇尸毒解除的时候，周清菡曾和钟父钟母一起去救治镇上伤员，自那之后，周清菡有可能重新成为钟家儿媳妇的消息就已经传遍整个镇子，海鱼帮稍加打听就能知道这一点。 这群混蛋，居然用周清菡作为筹码逼他现身！ 而他偏偏还不能对此坐视不管。 在钟离白心里，已经把周清菡当成了自己的准老婆，老婆有危险，他怎么能做缩头乌龟？ 就算撇开这层关系不谈，周清菡和周母是因为他才被海鱼帮抓走的，他内心的道德观念也不允许自己继续躲藏起来作壁上观。 想到这里，钟离白霍然起身，沉声道：“周大哥，你不用慌，我一定把周姨和清菡平平安安地带回来！” 第六十九章 独闯敌营 周朗怔了一下，问道：“你知道是谁带走了我娘和清菡？” 钟离白低下头道：“对不起，周大哥，清菡和周姨应该是受到了我的牵连，那些人是冲我来的。” “他们是谁？” “海鱼帮。” 周朗沉默了一下，咬牙起身，拾起地上的腰刀，“胆敢对镇妖司下手，今天我娘和清菡若是伤到一根头发，我定饶不了他们！” 钟离白按住他道：“周大哥，你身上还有伤，救人的事就交给我来，这件事因我而起，你在家等我消息就行。” 周朗怒道：“那可是我娘和我妹妹！我怎么放心得下！” 钟离白无奈，只能直言道：“海鱼帮勾结长澜江龙宫势力，帮中妖物众多，周大哥你就算去了，带着这一身伤也做不了什么。” “可是……” 钟离白拍拍他的肩膀道：“放心吧周大哥，有我在，不会有事的。” 说完，不等周朗再拒绝，他运转心法，身化青莲冲天而起，朝赤乌县方向扑去。 一路不断催动法力狂飙，抵达赤乌县时，天色刚刚完全暗下来。 在城头檐角上停驻，钟离白取出回气丹服下，缓慢调息，补充体内消耗的法力。 等下说不得要有一场大战，他必须把自己的状态调至最佳，才有信心对付海鱼帮那只老鳖设下的圈套。 正调息间，忽然有妖气逼近。 钟离白睁开双眼，警惕地四顾。 黑暗中，一条大蟒沿着城墙游走上来，吐着信子冲他狞笑：“钟司徒，半日不见，怎么调头回来，不继续跑了？” 钟离白微微皱眉，他本来还想先去镇妖司看一下，李贺那边顺利的话，现在应该已经进入府衙将消息通报给楚洞玄了，如果能汇合骑校大人，一同前往海鱼帮解救人质，成功几率会大很多。 但他没想到，自己刚到赤乌县还没进城，就被守候在此的蟒妖盯上了。 蟒妖游到他近前，喷出令人作呕的腥气，道：“钟司徒，请吧，乖乖随我去本帮驻地走一趟，你的小情人就会没事，不然……嘿嘿！” “少废话，带路吧。” 海鱼帮的驻地不在赤乌县城内，而是在离县城四五里地的一处江边。 这里原先是一座村子，被海鱼帮霸占后，将村中房屋重新修建一遍，隐隐围成一个桶阵，仿佛一座小型堡垒。 钟离白四下一扫，驻地周围到处是神情戒备、手持刀剑的海鱼帮帮众，还有站在高处的弓箭手，加起来至少有一二百之数。 不过这些都是凡人，顶多会一两式粗浅武艺，威胁不大，真正需要在意的，是那些藏在暗处的妖怪。 进了村子，熊熊燃烧的火把将村子中央空地照亮，大批人手围成一个圈，赤乌县分舵舵主刘诚带着几个人，就站在人堆里冷笑着等他。 钟离白走到人群中站定，沉声道：“我来了，人在哪儿？” 刘诚哈哈大笑道：“钟大人啊钟大人，本来你做你的镇妖司司徒，我们办我们的事情，大家和平共处相安无事，多好？你非要多管闲事，这下好了，落到如此处境，有没有感到后悔？” 钟离白再次喝道：“人在哪儿？！” “在老夫这里。” 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人群中分开一条道，一个佝偻的身影缓缓走过来，身后跟着几名海鱼帮帮众。 钟离白目光冰冷地看了鳖太公一眼，视线继续向后望去。 周清菡和周母双手被缚，嘴上缠着毛巾，被那几名海鱼帮帮众押着走上前。 见到两人平安无事，钟离白略松了口气，继而道：“这事和她们无关，放她们走。” 周清菡看到他，视线一下迸发出光彩，“呜呜”叫着冲他使眼色，被身后两人牢牢按住无法动弹。 鳖太公呵呵一笑，不急不缓道：“人现在还不能放，放了她们，你再施展之前那一招遁术跑了怎么办？那道莲花遁术当真神妙，凭老夫道种境的天赋神通竟也拦不住钟司徒，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对了，钟司徒你是不是还在等什么消息？老夫善意提醒你一句，不用等了。” 鳖太公抬手轻轻一招，一个黑乎乎的物什从人群后面扔过来，砸在钟离白面前，滚了两圈，撞在他脚下。 钟离白低头仔细一看，顿时怒从心起，狠狠攥紧了拳头！ 地上，一颗还在滴血的人头沾满泥土，睁大眼睛，无神地望向天际。 “……李大人！！” 钟离白沙哑着嗓子低声喊道，心中充满了愧疚，以及对海鱼帮的愤怒。 若不是他委托李贺前往县城府衙通风报信，李大人怎会惨死！ 恍惚间，他好像又看到了李贺单人横刀、独面鬼物大军，死守白塘镇的背影。 这样一位为了辖下百姓性命，将个人安危置之度外的好官，怎么能就这么随意地被人割下头颅！ 一刹那，在他精神恍惚之际，鳖太公突然暴起发难。 吼！ 一出手，依然是一条水龙，咆哮着朝钟离白撞去。 只不过，这次的水龙相较之前那条体型更小，身上散发的威势更加凶猛，速度也更快。 钟离白眼皮一跳，瞬间回过神来，但已来不及闪避。 危急关头，他忽然松开手，将方才一进村子就悄悄攥在掌心的城隍玉佩露出。 此物，关键时刻可救他一命！ 嗡！ 玉佩感应到危险刺激，猛地张开一道青色光幕，将他笼罩在内。 轰！ 水龙一头撞在光幕上，犹如蚍蜉撼大树，直接炸碎成无数水花，四下激射。 不少海鱼帮帮众因距离过近，加上情况转变得太突然，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飞溅的水花击中，纷纷吐血飞出去。 “嗯？！” 鳖太公双眼一瞪，它修行天赋一般，本就不擅争斗，这一击已经是它最强的攻击法术，本以为用来对付一个刚入筑基的人族十拿九稳，没想到竟被挡下了。 这小子，身上究竟有多少出人意料之处！ 趁着鳖太公惊讶之际，钟离白想也不想，瞬间催动青莲遁光，化作一道绿光朝周清菡、周母二人扑去。 第七十章 功亏一篑 鳖太公好歹活了二百多年，实力虽然不强，经验却很丰富。 钟离白刚一化身青莲，它就动了。 嗡！ 一圈龟甲虚影从鳖太公身上放出，这一次般甲神通的作用却不是困人，而是为了把钟离白拦在外面。 当——！ 青莲遁光一头撞上龟甲虚影，激起一圈涟漪，停滞不前。 钟离白暗道不妙，一个念头，燃烧七朵花瓣再度鼓劲前冲。 然而这一次无论他怎么催动法力，遁光甚至将龟甲虚影推得变形了，也还是无法突破阻碍闯进去。 鳖太公哈哈大笑道：“老夫这般甲神通，覆盖越小越是坚固，上次不知道钟大人身怀绝技，被你逃脱，这次我缩小防御，若还能被你突破，老夫道种境的颜面何在？” 它扭头看了一眼正在奋力挣扎的周清菡，眼中闪过一道寒光。 “钟司徒看起来当真十分在意这小女娃娃，说起来，你们二位也算郎才女貌，只是可惜……” 鳖太公拉长声音，忽然抬手一招，一道水枪在身前凝结。 钟离白瞬间瞪圆双眼，眼睁睁看着鳖太公手指一动，水枪呼啸着刺穿周清菡的胸膛。 “不——！！” “呜……！” 周清菡娇躯一颤，死死盯着钟离白，眼角涌出泪花，缓缓摇了摇头。 两名海鱼帮帮众松开她，周清菡无力地跪倒在地，胸前涌出的血泊迅速浸湿了她的衣衫。 直到最后，她都在努力看向钟离白的方向。 “不……不……清菡！！！” 钟离白停下青莲遁光，双拳疯狂捶打龟甲虚影，声嘶力竭地呼唤。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潜意识里拒绝相信双眼看到的画面。 怎么会死了？ 我明明都来救她了，她怎么还会死了？ 是我的错？是我太弱了？是我低估了对手的实力，太过相信青莲遁光的速度，害死了清菡？ 她最后摇头……为什么要摇头？ 是叫我不要管她？ 还是在埋怨我不够强，救不了她，对我失望？ 恍惚间，他看到周母痛哭着扑到周清菡身边，鳖太公再次凝结一柄水枪，将母女二人一起洞穿。 周母也死了。 两个人，一个都没救出来。 鳖太公挥手撤去龟甲神通，大手一招，趁着钟离白精神恍惚之际，众多海鱼帮帮众一拥而上，要将他拿下。 “都得死……你们都要给她陪葬！！” 钟离白双目猩红，怒吼一声，拧身全力挥剑。 冲云一式的剑意，加上斩灵诀第一式，横！ 剑芒如同残月，所过之处，蜂拥上来的海鱼帮帮众如同被镰刀割倒的麦子，自腰部拦腰斩断，鲜血、脏器喷涌间，纷纷倒地。 一道扇形攻击，将他正面的敌人几乎全部清空。 只有几名夹杂在普通帮众中间的妖怪，反应机敏，要么后退要么飞跃而起，躲过了这一击。 看到自己手下顷刻间就倒了一大片，鳖太公双目中闪过一丝恼怒之意，大声骂道：“这么多人还收拾不了一个刚筑基的小子？都给我上！” 钟离白击退敌人，忽然从蜀珑镯中取出落魄招魂幡，将久未出现的孟张氏放出，而后旗幡一卷，两道虚幻魂魄从周清菡和周姨尸体中飞出，遥遥向幡中投来。 鳖太公没想到他会有这种出人意料的举动，怔了一下，挥手打出一道法力。 呼！ 周母魂魄飞得略慢，被法力扫中，一下冲散了大半，剩下上半身冲前方周清菡的魂魄伸手虚虚一抓，似乎想说些什么，被夜风一卷，便消散了。 钟离白将落魄招魂幡一卷，收了周清菡飘渺不定的魂魄，扔进蜀珑镯中。 他死死盯着鳖太公看了一眼，抓起两粒回气丹塞入口中。 “他要逃！” 鳖太公厉声道，同时再次放出般甲神通，迅速将海鱼帮驻地罩住。 等钟离白回复好法力，龟甲虚影已经开始往回缩小，把他困在其中，七八名妖怪也从四面八方向他杀来。 这一刻，钟离白心中出奇地平静。 他抬头向上看了一眼。 那道曾折磨了他大半个月的剑意重新浮现眼前。 上一次，他远眺星空，心有所感，豪气万丈，领悟了一式“冲云”。 此时此地，同样是抬头望天，感触却大不相同。 修仙如何，镇妖司司徒又如何？ 救不了人，杀不了妖，那么多个日夜的刻苦修炼，又有什么意义？ 不够！ 还不够！ 如果我足够强，如果我的剑意足够锋利，管它什么般甲神通、道种妖怪，一剑捅个稀烂，就不会是现在这个处境！ “给——我——碎——啊！！！” 他猛然鼓荡周身所有法力，疯狂往手中湛渊剑中汇去。 本已露出笑意、稳操胜券的鳖太公，忽然感应到一股凛冽剑意从钟离白身上爆发，剑意之精纯、锋锐，即便是它，也隐隐有些心惊肉跳。 “快拦住他！” 鳖太公气急败坏地大叫，他本能地不相信这个年轻人能击碎自己的神通，心底却有一个声音在拼命示警—— “不要让他出剑！” 众妖怪听到命令，纷纷咆哮着跃起，朝钟离白扑下。 就在此时。 锵！！！ 一道雪白剑光冲天而起，伴随着长剑碎裂的声音，狠狠撞在龟甲虚影上。 喀嚓！ 龟甲虚影轰然破碎。 鳖太公闷哼一声，后退一步，嘴角渗出一丝血迹。 它死死盯着那个抓着一截剑柄、高举手臂的人族小子，脸上露出一抹狞笑。 好一个剑道天才种子！ 只是可惜，纵然你天赋再高，今天也要殒命于此。 鳖太公一眼就看出钟离白已是强弩之末，刚才那一剑，以筑基初期修为强行打破他道种境的天赋神通，必然已经抽走那小子的全部法力，此时随便一个妖怪出手，都能轻松将他拿下。 噗嗤！ 一只蛤蟆妖怪冲得最快，一手把钟离白攥住，高高举起，欢喜地叫道：“我抓到他了！呱！” 其它妖怪纷纷止步，振臂高呼。 鳖太公刚要夸奖蛤蟆妖怪，心中忽然一动，抬头往天上看去。 唰！ 一道血光在夜空中一闪即逝，冲进海鱼帮驻地。 正欲邀功的蛤蟆妖怪没有任何察觉，脸上忽然溅了一片黏稠液体，它下意识伸手去擦，却发现自己抓着人族的那只手没了。 蛤蟆妖怪眼珠子几乎都要瞪出来，攥着断腕发出凄厉的哀嚎：“我的手！我的手没了！” 第七十一章 魇魔孟珂 钟离白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团旋风卷上了夜空。 施展完那一剑击碎般甲神通后，他就因法力抽空陷入了虚弱阶段，本来已经放弃了逃生的念头，准备暗暗积蓄力量，试图伺机以命换命偷袭鳖太公，没想到事情忽然出现转机，有人出手将他救了下来。 只是，也不知救下他的这人是谁，手段十分粗暴，用一道带着浓郁血腥味的旋风卷着他，让他根本睁不开眼。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裹住他的怪风才消失，钟离白身体一沉，摔在硬邦邦的石头上。 他睁开眼，翻身站起，嘶声道：“多谢阁下救命之……” “恩”字还没出口，他忽然僵住了。 在他身前，一个由黑雾构成、形体飘渺、似真似幻的人形黑影浮在半空，身上不时闪现一道道血色流光，周身笼罩着阵阵腥风。 这东西，明显不是人！ “嗬——” 黑影歪着脑袋冲他张嘴，吐出一团令人捂鼻的煞气。 钟离白心中的感激瞬间化作警惕，暗暗戒备道：“你是谁？为什么救我？” 黑影在空中飘了一下，来到他身侧，抬起一根手指。 一缕黑雾从它指尖分离，在钟离白面前扭曲缠绕，形成一行文字： “你又是谁？为什么海鱼帮的妖怪要杀你？” 钟离白下意识摸了一下蜀珑镯，而后反应过来，湛渊剑已经被他毁了。 “我是本县镇妖司司徒，因追查海鱼帮命案，被……” 话未说完，黑影忽然颤了一下，转身就走。 “站住！” 钟离白一个箭步拦在它身前，上下打量道：“你还没说你是什么来历。” “嘶！！” 黑影伸长脖子冲他嘶吼，大手一挥，似乎要他让开。 钟离白眯起双眼，定定地注视着它，沉声道：“你和海鱼帮有仇对不对？你我素不相识，如果不是和海鱼帮有仇，你没有理由救我。” 他本来以为是骑校大人不知从哪得到消息赶来救自己，但楚洞玄擅长剑术，眼前这黑影浑身煞气缭绕，血气弥漫，一看就是邪魔外道，肯定和楚洞玄无关。 黑影身上分出一缕黑雾，凝成文字： “让开，不然我就把你杀了！” 钟离白心中一紧，正要从蜀珑镯中抽出白骨罂锤，胸口忽然一热，青皮古书飞出，对准黑影。 “魇魔，道种境魔物，本是人身，被施展特殊秘法祭炼成魔，饱饮人血精气，怨念深重，有化身域外天魔倾向。” 魇魔？！ 钟离白瞳孔一缩，眼前这东西就是魇魔？ 一瞬间，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他脑海中闪过，将一切串联起来。 哗啦啦！ 一阵阴风忽然吹过，钟离白和魇魔同时扭头，向不远处的林中望去。 数息后，一袭红裙自丛林中飘出，朝两人飞来。 钟离白怔了一下，这才发现，自己为了用落魄招魂幡收起周清菡和周母的魂魄，把孟张氏放出来后就没顾得上管它了。 “无妨，它是我的……随从。”钟离白犹豫了一下，道。 魇魔看了他一眼，转身飘起，似乎不愿再和他纠缠。 钟离白急忙开口喊道：“等一下！你是不是担心我会抓你？” 魇魔停在半空，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我们有共同的敌人，海鱼帮杀了我的未婚妻，这个仇我一定会报。” 钟离白沉声道，“不管你之前做过什么，我都既往不咎，我们可以一起对付鳖太公。” 魇魔沉默片刻，以文字道：“鳖太公是谁？” “就是刚才被海鱼帮围在中间的那个老者，被我打碎的龟壳虚影就是它的神通，你不认识它？” 黑雾字迹变幻：“原来那个老匹夫叫鳖太公。” 停顿了一下，文字又变：“你们镇妖司和那老匹夫不是一丘之貉？为何他要杀你未婚妻？” 钟离白眼中寒芒一闪，反问道：“你认为镇妖司和鳖太公有勾结？为什么这么说？” 魇魔缓缓落下，停在他面前。 “东山县镇妖司早已沦为那老匹夫的傀儡，我变成这副模样，全拜东山县司徒庞云升所赐！” 挥手写下这行字迹后，魇魔情绪颇为激动，周身黑气乱颤，攥紧双拳，仰天无声怒吼。 钟离白追问道：“你究竟是谁？庞云升为什么要把你练成魇魔？别激动，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好好说清楚！” 魇魔癫狂了一阵，情绪渐渐平复，抬手放出大量黑雾，转化为一行行文字： “也罢，我孟珂寒窗苦读二十余载，兢兢业业，从未做过任何伤天害理之事，最终却家破人亡、沦为魔物，此间种种，也该有个人来评判是非。” “刚才你问我是谁，我本是东山县县郊一书生，姓孟名珂，家中有一老母与一姐姐。” “孟某资质鲁钝，苦读诗书二十余载，始终未曾考取功名。母亲对我寄予厚望，为了让我专心读书，与姐姐两人撑起家中所有生计，奈何，不孝子对不起她老人家一片苦心，年年应试，年年不中，沦为乡亲笑柄。” “所谓屋漏偏逢连夜雨，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我家本就贫寒，三个月前一天夜里，忽然一场大火烧了房屋，片瓦不剩，虽然无人受伤，一家三人自此却只能流落街头。” “无家可归的那几天，偏生又遇上下雨，我和姐姐、母亲躲在城外一间破庙里，忍饥受冻，只觉人间悲苦之大莫过于此。” “绝望之际，偶遇东山县县令外出巡游，见我一家三口凄惨可怜，施舍金银，感激涕零。临别时，县令忽然问我可曾读书，并出了几道题考我。那几道题目颇为简单，我应答如流，而后县令说县衙正缺人手，可雇我为幕僚，并暂借宅院一处，解我燃眉之急。” 说到这里，魇魔又忍不住浑身颤抖起来，如果它有面孔，此刻一定是在咬牙切齿： “孟某当时绝境逢生，大喜之下，并未细想，堂堂一县县令手下怎会缺少能干文吏？何须寻一屡试不第的废物做幕僚，还赠予宅院、预支薪俸？” “当时未曾多想，如今看来，全是圈套！” 第七十二章 美梦破碎 两个多月前。 夜，月明星稀，遥遥传来几声犬吠，在夜空中飘荡出很远，越发显得祥和寂静。 孟珂吃过晚饭，醉醺醺地推门出来，松开腰带释放尿意。 抬头望着天上一轮明月，他情不自禁露出一抹傻笑。 经历了数天风餐露宿、忍饥挨饿的生活，重新拥有一处可以遮风挡雨的住所，让孟珂感觉人生得到了莫大的满足。 活了二十几年，这还是他第一次被家人之外的人认可。 以前，他都是家里拖后腿的那一个，饮食起居要靠母亲和姐姐省吃俭用照顾。 如今处在命运最艰难的时期，他却得到县令的赏识，摇身一变成为县城衙门幕僚，有了一份体面的差事不说，还能让母亲和姐姐一起享福，摆脱窘境。 孟珂傻笑都不敢太大声，生怕这是一个梦，把自己惊醒了。 为了庆祝得到县令大人看重，今晚孟母特意用他预支的薪俸去街上买了些酒肉，一家人久违地尝了一次肉味，孟珂也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不胜酒力”。 心情愉悦地系上裤腰带，孟珂用力拍打脸颊，低声告诫自己道：“孟珂呀孟珂，你可不要得意忘形，明天就要去给县令大人审阅文书了，可不能喝醉误事！” 一阵夜风吹过，带来几丝凉意。 孟珂转身往屋里走，忽然一头撞上个木头桩子。 “哎呦！” 他捂着额头，心中纳闷，这里什么时候多了一棵树？ 抬眼定睛一看，孟珂一激灵。 杵在面前的哪里是什么木头，分明是一个目光凶恶、人高马大的黑衣壮汉！ “谁……你做什么！” 孟珂惊叫一声，下意识转身就跑。 砰！ 一个拳头迎面砸过来，瞬间天旋地转，两眼直冒金星。 孟珂心中充满惊惧，几分醉意早已吓作冷汗排出，被人拎着后衣领在地上拖行，心中闪过数个念头。 小偷？强盗？ 强闯民居，这些人不怕官府律法？ 求救……对了，我得呼救！ 这附近都是大户人家，只要大声呼救，就能引来旁人注意，贼人定然恐慌逃走。 “救命啊！有强盗！快来人啊……” 孟珂抓住拖着自己的那人手腕，奋力挣扎。 砰！ 又是一记重拳，捣在他小腹上。 孟珂身体躬成一只大虾，无声地张大嘴巴，胃部痉挛之下，直接将刚吃下去的酒菜一股脑吐了出来。 壮汉一直把他拖到院子中央，甩手扔下。 孟珂在地上滚了几圈，眼泪鼻涕糊了一脸，艰难抬起头。 噗噗噗噗！ 小小的院子周围，忽然亮起一支支火把，一名名黑衣大汉不知何时潜进院子中，无声地围成一圈。 “你们……是谁……”孟珂嘶哑着嗓子问。 “哈哈哈哈！” 一个雄浑放肆的笑声从屋中响起，孟珂扭头看去，一个他无论如何都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房屋门口。 这人一头凌乱长发，束着一条红宝石抹额，浓眉大眼，满脸横肉。赤着上半身，露出胸前几道纵横狰狞的伤疤，穿着一条皮裤，一只手掐着孟珂姐姐的脖子。 “吴默！” 孟珂双眼一下变得赤红。 这个吴默他认得，是县城海鱼帮分舵舵主，一年前偶然在街上撞见姐姐，被姐姐的容貌吸引，从那以后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来家中骚扰，令一家人苦不堪言。 这个混蛋，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孟珂捂着肚子爬起来，声色俱厉地吼道：“放开我姐姐！告诉你，我现在已经是县令大人手下的幕僚，你再敢对我姐姐纠缠，信不信我奏报县令大人，派人平了你们海鱼帮！” 这一番恐吓发出，按他的预想，吴默应该大惊失色，立刻从家中离开，并且乞求他不要和自己计较。 但现实却和他预想的出入极大，吴默脸上没有半分惧怕，甚至哈哈大笑，侧耳道：“你说什么？要跟谁上报？” 吴默侧头看向院墙一侧，忍着笑道：“刘大人，他指望的那个人，是不是你啊？” 孟珂如同被霹雳击中，一下愣住。 顺着吴默的视线，几名黑衣大汉朝两侧跨出一步，将隐在墙角暗处的一道身影让出来。 孟珂瞪圆双眼，心中满是不可置信。 为什么…… 为什么县令大人会在这？ 面对吴默的质问，县令尴尬地撇过头去，低声道：“吴舵主，我……我就不用露面了吧？你们要做什么尽管做，何必非得让我旁观……” 孟珂脑袋嗡嗡的，只看到县令大人嘴唇蠕动，听不到他说什么。 或者说，听到了，心底却不愿相信。 “县尊大人，求求您救救我们！” 孟珂的姐姐被吴默掐住脖子，瑟瑟发抖，泪眼如花地大声叫道。 吴默邪笑着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她的脸颊，“小美人儿，你可别叫，万一引来别人坏我好事怎么办？” 县令面皮抽动几下，咬牙道：“这附近的住户都已被本官驱散，不会有人知晓今夜之事……吴舵主尽管施为，在下告辞！” 望着县令大人掩面落荒而逃的背影，孟珂两眼发直，感觉心里有什么东西崩碎了。 为什么，县令大人要帮吴默？ 明明是第一个愿意重用我、认可我的人，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他忽然抬脚想要追上去，脸上登时又挨了一记重拳，翻倒在地。 伸出手，孟珂嘶声喊道：“县尊！救命——” 一只靴子狠狠踩下，将他的五指碾进土里。 “你们这帮歹人，放开我儿！” 孟母举着一张凳子从屋里冲出，朝吴默后脑勺砸去。 吴默听到风声，低头一躲，松开孟珂姐姐，反身一把扣住孟母咽喉，随手抓住旁边一名壮汉的长刀。 唰！ 手起刀落，一刀捅进孟母腹中。 抽出，血流如注。 “娘！娘！” 孟珂发疯一般推开踩住他手的那人，朝吴默扑去。 吴默脸上露出狞笑，甩手将孟母朝他掷来。 “这老虔婆，一直妨碍我和巧儿妹子欢好，早想一刀剁了你，省得聒噪！” 孟珂抱住母亲，手忙脚乱地试图捂住伤口，手掌迅速被血液染红。 他嚎啕大哭，跌坐在地上，紧紧搂着母亲逐渐失去温度的尸体，闻者落泪，听者伤心。 吴默一把拽过同样悲愤欲绝的孟珂姐姐，双手抓住衣领，嗤啦一下撕开她身上衣襟，露出雪白的肌肤和高耸。 “小美人儿，爷可想死你了！” 吴默化身野兽，一把将少女按在门框上，喘息粗重地压了上去。 院中，孟珂双目血红，热血上涌，呼地起身嘶声怒吼：“狗贼！我杀了你——！！” 第七十三章 滔天恨意 乌云遮住了月亮，仿佛天上的无情仙人也不忍直视这一幕人间惨象，选择用黑暗遮盖罪恶。 流出血泪、喉咙也喊哑的年轻人被牢牢按在地上，拼命抬起脖子，用世间最狠毒的话语，咒骂那个正在对他最亲密的人施暴的歹徒。 脑袋不停被人重击，血液模糊了双眼，身体被愤怒和仇恨的业火撑得快要炸开。 这一刻，孟珂无比痛恨，痛恨这些无法无天、泯灭人性的恶人，痛恨为虎作伥、视而不见的县官，更痛恨软弱无能、眼睁睁看着母亲、被杀姐姐被侵犯却无能为力的自己。 恨恨恨！ 恨天道不公，恨苍天无眼，恨这世间一切！ “吴默！我杀你八辈祖宗啊啊！！” 孟珂最后一次奋力抬头，脑后重重一痛，视线黑暗，昏死过去。 …… …… 不知过了多久，一盆凉水将他浇醒。 孟珂勉力支起脑袋，发现自己被捆在院中树上，手脚动弹不得，嘴巴也被塞上了布团。 视线游移，他看到母亲的尸体倒伏在一旁，身下血液积成一滩小洼。 姐姐赤身果体，同样瘫伏在一侧，发丝凌乱，生死不知，身上满是青紫。 “呜呜……” 他最后盯着正和手下谈笑风生的吴默，发出几声虚弱无力的闷哼。 吴默眼神一动，冷笑道：“呦，醒了？你看看，你刚才昏过去了，我都不敢继续，生怕你真的一命呜呼，老子这么多天不是白费力气了？” 他一伸手，旁边一人递上一条鞭子。 走到孟珂面前，吴默舔着嘴唇道：“小子，是不是觉得很绝望？” 啪！ 孟珂猛地一颤，脸上迅速出现一条血红的鞭痕，肿起老高。 “呜呜！呜呜呜——！！” 他倒竖双眉，眼角崩裂，再次流出血泪，用吃人的目光瞪着吴默。 “哈哈哈！是不是很想杀我？” 啪！ “是不是想不通？” 啪！ “告诉你，你家的房子，是我烧的！” “你们一家三口流落街头，也是我安排的！” “真以为就凭你那榆木脑袋，能成为县衙幕僚？我呸！那也是我安排的！” “刘大人？刘大人就是一条狗！你还指望他来救你？” “哈哈哈，哭吧，叫吧，老子杀了你娘，上了你姐，就站在你面前，你能把我怎样？你能报仇吗？” “废物！” 吴默每吼一句，鞭子就落下一次，也不知抽了多久，孟珂已疼昏过去。 他扭头将鞭子扔给手下，拉过一张凳子坐下道：“交给你们了。” 几名黑衣壮汉走上前，围着孟珂站定，额头贴着符纸，手中掐诀，默默诵念口诀。 另两名大汉提过一桶盐水，哗地泼下。 “唔——呜呜呜！！” 孟珂一下疼醒，刚一睁眼，又是鞭子落下。 他奋力扭动身躯，麻绳被盐水浸透，勒进皮肉火辣辣地疼，丝毫挣脱不得，只能狠狠攥紧双拳、抠紧脚趾，生生承受。 随着几名壮汉的掐诀诵咒，一道道黑气逐渐从孟珂体内钻出，缭绕纠缠，一丝一缕在他头顶汇聚。 时间点滴流逝，每一个呼吸，对孟珂来说都是那么漫长。 昏死，疼醒，再昏死，再疼醒…… 在不断重复的过程中，他渐渐开始麻木，精神恍惚，视线开始出现幻觉。 母亲满身是血的死状，姐姐声嘶力竭的呼救，吴默张狂邪恶的笑声，深深在他脑海中盘踞，让他几欲疯狂。 慢慢的，他感觉自己仿佛摆脱了被束缚的躯壳，升上天空，心中充满躁动的杀意和愤恨…… “默爷！” 一名大汉突然停止鞭笞，惊恐地叫道。 正在打盹的吴默睁眼起身，微微一怔。 孟珂遍体鳞伤、血肉模糊的身体依旧被牢牢捆在树上，在他头顶，一团隐约呈现人状的黑红雾气正在成型。 “吼！！” 黑色人影忽然睁开双眼，赤红如血，冲他嘶声狂吼。 滚滚黑气从人影口中汹涌而出，迎面扑在吴默脸上，熏得他急忙后退抬手挡在面前。 “这就是魇魔？嘿，还挺不老实。” 吴默抬手一招，手下递上一个残破的骷髅头，他接过举在手中，口中念念有词。 咔—— 骷髅头张开嘴巴，黑洞洞的眼窝望向孟珂头顶那团黑色人影。 一股强大的吸力从它口中传来，黑色人影身上的雾气被拉扯得有些变形，不由自主朝骷髅头飞去。 “死……” 黑色人影忽然发出模糊不清的音节，声音充满怨恨和狂意，吓了吴默一跳。 吴默不忧反喜，“这小子怨念还挺大，不枉老子耗费精力编排一场，让他经历大喜大悲之后再彻底摧残意志，炼出这么一只强大魇魔，回去定能叫总管大人满意！” 正自语间，变故突生。 一道锁链般的黑气咻地从黑色人影身上分出，一下缠住他的脖子，狠狠一甩。 扑通！ 吴默措手不及之下，摔了个大跟头，手中骷髅头滚落在地。 法诀一停，骷髅头口中的吸力也跟着停下。 吴默愣了一瞬，猛地睁大眼睛朝骷髅头扑去。 唰！ 一道血色光芒闪过，吴默大声惨叫，一只手腕不翼而飞。 黑色人影出现在他一侧，抓着一只断手，扔进嘴中。 咔嚓！咔嚓！ 大嚼之下，肉沫、血液乱飞。 “拦住它……快拦住它！”吴默额头挂满冷汗，面孔扭曲地吼道。 众黑衣人纷纷抽出腰刀，试图将黑色人影围困住。 “你……们……都要……死！！” 黑色人影发出沙哑难听的声音，仿佛虫群在腐朽的木头上爬过，让人听了心里直发毛。 下一刻，它化作一道难以捉摸的血光，嗖地一转。 几名冲得最靠前的黑衣人动作一僵，脖子上出现一道红线，脑袋缓缓滑落。 鲜血自断腔处喷涌，黑色人影重新露出身形，一把抱住一具无头尸体，大口狂吸。 滚滚热血落入它口中，迅速被炼化成一道道血色流光，在它体内游走闪现。 剩下的黑衣人纷纷被这惊悚的场景吓得呆住了，面面相觑之后，也不知是谁带头，扭头就跑。 他们又不是傻子，这怪物速度快到视线根本追不上，一动就是数颗人头落地，还会吸人血，这怎么打？ “都别跑！谁敢逃跑，我杀他全家！” 吴默目眦欲裂地吼道，“拿下这怪物，赏银千两！！” 黑衣人们停滞片刻，复又举刀冲杀回来。 自古财帛最能动人心，一千两，可以让他们把命豁出去。 黑色人影仰天咆哮，猛地张口一吐。 数十道血色流光飞出，冲进人群中，断肢血液乱飞，将小院化作一场人间炼狱！ 第七十四章 楚洞玄至 听了孟珂的一番讲述，钟离白唏嘘不已，此人真是命途多舛，悲惨至极。 他皱眉问道：“将你炼成魇魔是海鱼帮的谋划，这我清楚了，他们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这事和东山县镇妖司又有什么关系？” 孟珂抬手显化数行字迹： “杀了海鱼帮许多喽啰后，我力量大增，神智也恢复部分清明。我拷问吴默为何做下如此行径，吴默一开始还嘴硬，被我一片片削去双腿血肉之后，就开口了。” “但他只说了一句‘这都是上头的意思，事关整个龙宫的存续’，还没来得及吐露更多，就被赶来的东山县骑校庞云升一道水枪结果了性命。” “可恨此贼生前作恶多端，就算将他折磨十日、尝遍天下酷刑再杀也不为过，就这么让他摆脱痛苦，真是便宜了狗贼！” 说到情绪激动处，它又忍不住颤抖起来，浑身黑雾隐隐有沸腾的趋势。 不过它总算还能保持理智，慢慢压制住心底的狂躁杀意，继续写字道： “那庞云升见到满院尸体，二话不说就要抓我，任凭我如何述说真相都不闻不问。” “孟某拼尽全力侥幸从他手下逃脱，之后赶往海鱼帮驻地，本想搞清楚吴默谋害孟某背后的隐秘，不料庞云升竟又率领一批镇妖司力士前来抓我。” “孟某边打边逃，被他一路追杀，逃到赤乌县又被鳖太公堵截。这两人一个追一个堵，异常默契，若说没有串联勾结，谁信？！” 钟离白锁紧眉头，若事情真如孟珂所说，连东山县镇妖司都沦为海鱼帮的帮凶，事情就麻烦了。 思来想去，想要报仇，单凭他自己的力量肯定远远不够。 他沉声道：“现在欲破解海鱼帮的阴谋诡计，只有一个办法，必须借助镇妖司之力。但本县镇妖司外已有海鱼帮众妖埋伏，鳖太公两次杀我不成，此时肯定更严加防守，我进不去，须得想办法将海鱼帮作乱的消息告诉府衙里的楚大人才行。” 孟珂冷笑一声，这次没再用黑雾显化字迹，而是开口道：“我慢慢杀，总有把海鱼帮上下全部杀光的那天！” 它的声音嘶哑怪异，隐隐夹杂着无数冤魂的哭泣呐喊，叫人听了毛骨悚然，难怪一直用黑雾凝成文字代替说话。 钟离白摇头道：“海鱼帮背后是长澜江龙宫，你杀的人多了，龙宫必定派遣大妖捉你，你一个人怎么和整座龙宫抗衡？鳖太公你都杀不了，更别说将整个海鱼帮连根拔起。” 孟珂沉默数息，挥手释放黑雾：“那你说怎么办？” 它似乎对自己的声音十分反感，明明可以说话，却宁愿用更费劲的方式表达。 钟离白摸了摸下巴，“你能躲过妖怪的耳目，去镇妖司报信么？” 孟珂想了想，“应该可以，但我现在这个样子，你确定我闯进镇妖司不是自寻死路？” 钟离白取出自己的腰牌抛给他，道：“拿着我的腰牌，就说是我让你去的，他们不会为难你。见到楚大人，你把他带来这里，我在这儿等他。” 孟珂盯着他看了片刻，缓缓道：“好，我信你一次。” 说完，它便化作一道红光冲天而去，速度之快，只比钟离白燃烧七片花瓣的青莲遁光略慢一丝。 孟珂走后，钟离白掏出落魄招魂幡，感应了一下，周清菡的魂魄还在里面。 将周清菡的魂魄收进落魄招魂幡，只是他一时心念所动，收进来之后该怎么办，他就不知道了。 抚摸着小幡，钟离白双目微红，心底隐隐作痛。 来之前，他信誓旦旦地和周朗保证，一定会带周母和周清菡平安回去。 或许是曾经凭一人之力解决了旱魃尸毒之灾，又在雀灵仙岛见识过林家、尺海龙王、玉霄仙宗这种巨头势力，导致他的心态隐约发生了膨胀，错估自己的实力以及海鱼帮的难缠程度，使周母和周清菡双双身死，只捞回来一个周清菡的魂魄。 这让他怎么向周朗交代，怎么有脸回去见周朗。 想起周清菡的音容笑貌，钟离白心中更是难过得如同刀绞。 一旁，孟张氏缓缓飘过来，冷笑道：“呵，男人。相信男人的，没一个好下场！” 钟离白没有理会它的嘲讽，心痛过后，开始思索有没有办法挽回。 若是以前，在他的认知中，人死不能复生，死亡就代表结束，一了百了，断然没有重来一次的可能。 但见识过城隍爷呼唤地府无常的本事后，这种根深蒂固的观念开始在他心中动摇。 既然这个世上有幽冥地府，那会不会也有转世投胎？ 会不会有生死簿？ 肉身毁了，人就没有复活的可能了吗？ 一个又一个疑问在他脑海中蹦出，钟离白浑然不觉，自己似乎正在走上一条歧路。 生死循环是天地至理，他身为镇妖司司徒，却在想着如何让人死而复生。 过了大约半个小时，天边忽然出现一道流光，落在钟离白身前，化作楚洞玄的身影。 楚洞玄出现后，瞥了一眼一旁低头默不作声的孟张氏，冲钟离白皱眉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府衙外面多了许多妖怪？若不是那只魔物闯入我闭关静室，我都不知外面已变成这番模样。” 钟离白拱手道：“大人，海鱼帮图谋不轨，白塘镇李大人已遭毒手，东山县镇妖司也沦入他们手中，请大人立刻着派人手，抓捕混杂在海鱼帮中的妖怪，以免事态进一步恶化！” 楚洞玄一惊，“李贺死了？东山县有庞云升坐镇，怎会被海鱼帮控制？” 钟离白没有立刻回答，张望了一下，问道：“大人，给你报信的那只魇魔呢？” 楚洞玄随手一挥，一团黑气从他袖中抖落，摔在地上。 “此物叫魇魔？钟司徒倒是好见识，连我都不认得此物来历。”他盯着钟离白，若有所指地道。 孟珂额前贴着一张金光符箓，仿佛一座小山将它牢牢镇住，任凭它双手撑住地面拼命想要爬起来，脑袋却始终无法抬高一寸。 钟离白指着孟珂道：“海鱼帮的阴谋，大概要从此人身上说起……” 第七十五章 青锋剑 一番前因后果讲述完，楚洞玄脸色已黑得如同锅底。 “庞云升此人，虽然有些胆小怯懦，但也不至于沦为海鱼帮的走狗，此事定有蹊跷。” 说着，他抬手一招，孟珂头上的符箓化作一道金光飞入袖中。 “走，去海鱼帮看看。” 钟离白犹豫道：“海鱼帮群妖环伺，还有道种境妖物坐镇，咱们现在过去是不是有些不妥？” 楚洞玄道：“无妨，左右不过一堆筑基境臭鱼烂虾，几个道种境也强得有限，就算无法全部拿下，带着你们全身而退也不成问题。” 钟离白暗中咋舌，不愧是一县骑校，说话真是嚣张。 筑基境妖物在楚洞玄口中竟只是“臭鱼烂虾”，钟离白很想问他，大人你自己不也是筑基境么，凭什么这么自信？ 想到这，他心中一黯，若是自己也有这个实力，怎么会眼睁睁看着周清菡和周母死在面前，不由地攥紧双拳。 孟珂爬起来，十分忌惮地看了楚洞玄一眼，默不作声。 它的实力大概在筑基到道种之间，却被楚洞玄轻易镇住，足可见楚洞玄这份筑基境实力含金量之高。 有楚洞玄托底，两人一魔一鬼重返海鱼帮驻地。 遥遥的看到驻地中一片漆黑，钟离白心中咯噔一下，提高警惕。 楚洞玄驾驭剑光，速度最快，在驻地上空盘旋一圈，落到钟离白面前道：“一个人都没有，应该是发现我离开府衙，料到我会和你一同来找他们麻烦，提前跑了。” 钟离白略微舒展双眉，道：“这倒是个好消息，他们不敢和大人你正面硬刚，说明他们心虚了，觉得对上咱们没有胜算。” 楚洞玄摇头道：“不，也有可能他们只是觉得没必要在你我身上浪费人手，按你先前所说，海鱼帮一开始的目的就是为了炼制魇魔，和你交手只是迫不得已，担心事情提前败露。现在两次被你逃走，他们大概已经放弃保密，决定优先完成原来的任务。” 钟离白扭头看了一眼孟珂，脑海中一道念头闪过，惊道：“他们难道准备重新炼制一只魇魔？” 楚洞玄面孔阴沉道：“很有可能。” 孟珂身上黑雾翻涌，情绪激动地嘶声道：“这群人渣，海鱼帮都该千刀万剐！” 楚洞玄有些不舒服地瞥了它一眼，似乎对它颇为反感。 “事不宜迟，立刻召集人手，前往东山县！” 海鱼帮一开始就是在东山县炼制了孟珂这只魇魔，那里的镇妖司与他们勾结一气，不会横加阻碍，如果想重新炼一只魇魔，他们必定还会选择返回东山县。 一只魇魔，就代表一个饱受折磨的冤魂，孟珂遭遇的惨剧说不定还会在其他人身上上演。 楚洞玄看了一眼孟珂和孟张氏，皱眉道：“你们两个，和镇妖司一起行动多有不便，就在暗中跟随吧。” 孟珂冷笑一声，“正合我意。” 孟张氏扭头看向钟离白，“我可以先回那面旗子里。” 钟离白神情一滞，道：“算了，你和孟珂一起吧。” 孟张氏毕竟是厉鬼，让它和周清菡的魂魄一起待在落魄招魂幡中，说不定会出现什么变故。 万一孟张氏一口把周清菡吞了，他得把肠子都悔青。 于是，孟珂和孟张氏一道，先行返回东山县查探情况，钟离白和楚洞玄赶往赤乌县镇妖司抽调人手。 此时尚是深夜，力士们都回家休息去了，府衙里只有几名值守文吏。 楚洞玄道：“你先休息，我还有些事情要准备，等天亮再出发。” 钟离白一刻都不想耽误，万一鳖太公炼完魇魔跑了，他难道还能追到长澜江龙宫去报仇？ 但他也知道，一个个找上门去将力士们从睡梦中拉起来不太现实，只能等天亮人齐了再说。 “对了，此次前往东山县，说不定会遇上什么变故，你的剑不是在先前战斗中碎了么，去我库房中挑一件趁手兵器，到时打起来多杀几个妖怪。” 走到门口，楚洞玄忽然说道。 钟离白怔了一下，急忙抱拳道：“谢大人！” 楚洞玄的库房，钟离白第一次来赤乌县时就有所耳闻，没想到此时竟能进去白嫖一回。 不多时，一个打着哈欠的文吏提着灯笼走过来，拱手道：“钟司徒，请。” 库房在府衙后院，建在地下。 文吏吃力地推开沉重的石门，掏出火折子点亮一盏盏油灯，道：“司徒想要什么，尽管挑选，楚大人说了，库房中的东西您可以随意选取一件。” 钟离白望着陈列的货架，走过去一排排观看起来。 楚洞玄的收藏，约有三分之一是各种典籍，既有俗世武学，也有修行心法，驳杂不一，钟离白一个个望过去，没有一本能提起他的兴趣。 他现在修行的《青冥化道术》不知比这些不入流法诀高明多少，便是《斩灵诀》，拿出来也足以完胜这些典籍中的任何一本。 除了功法，藏品里还有一小部分丹药，大多是些外面俗世间稀少的外伤圣药，对钟离白能起到帮助的，少之又少。 灵物也有几样，都是与灵牛泪价值差不多之物，以钟离白如今的眼光，已经不是很瞧得上这些东西。 《青冥化道术》要继续推演下去，消耗的灵物远不是几滴灵牛泪能补足的。 最后进入他视线的，是一排排兵器。 钟离白直接越过前几排货架，来到最后一列。 这里陈列的数件物品，都是低阶法器。 一支青翠欲滴的竹笛，一根小臂长的飞针，一只玉碗…… 钟离白忽然停下脚步，目光停留在一把长剑上。 这把剑，断了一截剑尖，剑身上有数道细细裂纹，光华内敛，静静躺在货架上，显得十分不起眼。 奇怪的是，钟离白隐隐从这把剑上感应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 胸口一烫，青皮古书飞出。 钟离白目光一扫书页上出现的文字，恍然大悟： “青锋剑，中阶法器，青城仙宗内门弟子专配法器，内含独门剑阵，可增加青冥剑影威力，降低施展门槛。因遭外力损毁，目前品级降至低阶法器，可用青锋石修复。” 这竟是一把青城仙宗弟子专用的飞剑，也不知道楚洞玄是从何处搜集来的。 他一把抓起长剑，斩钉截铁道：“就要这个了！” 第七十六章 假骑校 离开库房，钟离白寻了一间静室，顾不得休息，盘膝坐下开始回忆青冥剑影的修炼要诀。 这门法术他之前已经摸到门槛，只是因为将更多的时间分配给了青莲遁光，才没能真正掌握。 眼下偶然得到青锋剑，若不能将这把剑的优势发挥出来，岂不是白瞎了这么一把好剑。 一夜很快过去，红日破晓，鸟鸣声从窗外传来。 钟离白起身拉开房门，走到院中。 青锋剑在手，随着他的舞动，剑刃带起重重幻影，共有三道，流淌着青碧光泽。 他忽然抖手一甩，三道剑影呼啸飞出。 嗤嗤嗤！ 剑气斩落大片树叶，纷纷扬扬，树枝断处光滑如镜。 青冥剑影，如虚似幻，但却实打实的有杀伤威能。对敌时，对手若将剑影当作障眼法之类的伎俩应对，保准吃个大亏。 而且这剑影源自青城心法，对法力的消耗甚微，几乎可以源源不断使出。 “钟司徒，楚大人唤你去前厅集合。”一名文吏跑过来道。 来到府衙大门处，十几名力士已整装待发，赵猛也在其中。 楚洞玄瞥了一眼他手中的青锋剑，眉梢一挑，道：“你竟选了此物……也罢，这把剑用来当一般法器也可堪一用。” 钟离白一听这话，顿时了然，楚洞玄显然是知道这把剑的来历的。 那他施展青冥剑影，楚洞玄也没有理由认不出来。 钟离白本不愿让人知晓自己会青城心法之事，眼下却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只要能手刃鳖太公，给周清菡和周母报仇，就算暴露也值了。 “行了，既然人都到齐了，出发！” 楚洞玄一声令下，众人翻身上马，离开赤乌县。 县城府衙的力士基本都有练气修为，比乡镇力士强出不少，只是不知一场大战之后，还能回来几人。 …… …… 东山县与赤乌县紧挨着，众人一路驱驰，用了两个多时辰便抵达东山县外。 因楚洞玄对东山县骑校庞云升叛变一事仍有疑虑，众人决定先去镇妖司府衙打探虚实。 相比临近长澜江的赤乌县，东山县县城规模要小一些。 进城之后，钟离白敏锐地发现，街道上的行人少得可怜。 不光行人稀少，摆摊的商贩也寥寥无几，整条大街都安静得诡异。 “大人，小心有诈。”他忍不住提醒道。 东山县县令已投靠海鱼帮，说整个东山县城都是海鱼帮的地盘也不为过，他们这么明目张胆地进城，万一被人包了饺子，他和楚洞玄想要逃生不难，但随行而来的力士们就不好说了。 楚洞玄面无表情，一直来到镇妖司府衙前，才开口道：“扣门。” 此时已接近中午，偌大的镇妖司大门紧闭，不能不令人生疑。 一名力士上前扣门。 门吱呀打开一条缝，一个干瘦文吏探出脑袋：“做什么？今日本司有事，暂不接……” 楚洞玄飞身从马上飘落，一脚将大门踹开，连带着那文吏也变成滚地葫芦。 “庞云升呢？让他出来见我！” 文吏一看这架势，不敢多言，捂着脸慌张逃去。 不多时，一串沉重的脚步声传来。 钟离白循声望去，一名体型堪比赵猛的壮汉龙行虎步走来。 这汉子皮肤白净，留着寸头，一身官服也遮掩不住结实的肌肉，英气凛然，怎么看都不像为虎作伥的奸诈小人。 庞云升一边走路，一边抱拳道：“楚大人，什么风把您吹来了？带这么多弟兄来我东山县，有何要事？” 说着，他状若无意地瞥了一眼跟在楚洞玄身后的赤乌县力士们，目光在钟离白身上停留了一瞬。 钟离白微微蹙眉，升起一股有些熟悉的感觉，让他有些厌恶。 他心中纳闷，自己明明是第一次和这位庞骑校见面，为何会从心底产生反感？ 就在这时，钟离白胸口微微一烫，青皮古书飞了出来。 书页对准庞云升，一只熟悉的老鳖跃然纸上：“鳖太公，道种境妖物，本是长澜江底一老鳖……” “？？？” 钟离白心中猛地一惊，脑海中划过一道霹雳。 这个“庞云升”，是鳖太公假扮的？！ 难怪他会对“庞云升”的目光产生敌意，人的外貌可以变幻，眼神却直通心灵，难以遮掩。 这只老鳖，是什么时候开始装成庞云升的样子？ 孟珂说他拷问吴默的时候，庞云升忽然出现，杀了吴默灭口，会不会那个时候的庞云升就已经是鳖太公了？ 这样一想，东山县镇妖司或许从始至终都没有投靠海鱼帮，全是鳖太公假扮成庞云升在作怪。 那真的庞云升在哪儿？会不会已经遭毒手了？ 钟离白背后直冒冷汗，赶紧低下头。 他怕自己的表情反应不对，引起鳖太公怀疑。 天知道这座镇妖司府衙暗处里是不是已经埋好了伏兵，就等他们进去，请君入瓮。 这种时候，必须小心谨慎，万一走错一步，就有可能命丧于此。 楚洞玄开门见山道：“我们在追查海鱼帮一只老鳖精，听说它逃到了东山县，庞大人最近可听到什么消息？” 庞云升疑惑道：“海鱼帮？没什么消息啊，请，我们里面坐下说。” 趁着庞云升转身带路的机会，钟离白快走两步，扯了一下楚洞玄的衣袖。 楚洞玄回头，钟离白朝庞云升的背影努努嘴，做了一个“假”的口型。 楚洞玄眯起双眼，微微点了点头。 “你们守在这里。”他忽然对跟进来的力士们道。 于是，进入厅堂的就只有楚洞玄和钟离白两人。 庞云升在主座坐下，抬手一招，有人送上茶水。 “楚大人。” 庞云升开口道：“不知那海鱼帮老鳖精犯了什么事，劳烦楚大人兴师动众，追到我东山县来问罪？” 楚洞玄端起茶盏，掀起盖子吹了吹热气，轻描淡写道：“据楚某人得到的消息，海鱼帮在东山县横行霸道，鱼肉乡里，公然谋害人命，炼制邪魔。庞大人执掌东山县，该不会一点也没听说过吧？” 庞云升眨眨眼，“这话却是从何听起？我怎么不知？” “庞大人是不知，还是假装不知呢？” 楚洞玄佯装饮茶，一仰头，扣住茶盏的右手袖中飞出一道剑光，势若奔雷，“笃”地一声穿透庞云升的右肩，将他钉在墙上。 庞云升又惊又怒，大声喝道：“楚洞玄！你竟敢偷袭本官！” 第七十七章 剑斩龟壳 楚洞玄一把将茶盏砸在他脸上，冷哼道：“本官？一只老鳖，也敢在楚某面前卖弄化形之术！” “庞云升”神情一滞，眼神随即阴沉下来，不再遮掩，问道：“楚大人是怎么看破老夫真身的？” 它抬手在脸上一抓，扯下一张面皮，身形迅速变化，露出鳖太公本来面目。 鳖太公低头看着手上的面皮，“这件鬼面乃是中阶法器，按说就算银尉亲至，只要老夫不主动显露妖力，对方也发现不了才是。” 楚洞玄有些讶异地看了钟离白一眼。 鳖太公察觉到他的动作，视线唰地转向钟离白，“是你？！” 紧接着它又摇头道：“不可能，这小子不过区区筑基，怎么可能看得出老夫的伪装。” 楚洞玄一步步朝它逼近，“这些疑惑，留着到镇妖司大狱里反省吧！” 鳖太公面无惧色，冷笑道：“楚大人能用飞剑刺穿老夫肉身，想来应该是离晋升道种不远了？不过若是这样就觉得吃定老夫，那就太可笑了！” 它重重一拍身下案几，两旁墙壁忽然破开，数条长有吸盘的大触手带着泥石朝楚洞玄砸下。 楚洞玄并起双指，一盏铜灯从他袖中飞出，烛光摇曳，生成一层昏黄光罩将他包裹在内。 轰隆！ 触手砸下，包裹楚洞玄的光球一下深陷地面，地板裂开数条大缝。 “杀！” “杀光这些镇妖司走狗！” “堵住大门，别让他们跑了！” 外面传来喊杀声，钟离白猜得没错，这座镇妖司府衙早已沦为埋伏着重重危险的妖窟！ 锵！ 一声铮鸣，却是鳖太公忍痛拔出深深插进肩头的飞剑，重新获得自由。 它本想收服那把飞剑，攥在掌心片刻，剑光跳动不已，锋芒毕露，割得它掌心鲜血淋漓，不得已只好放开。 飞剑摆脱束缚，咻地一下朝正在猛砸地面的几条触手斩去。 钟离白擎出青锋剑在手，大声喊道：“大人！没事吧？” 砰！ 一道人影自地下飞出，楚洞玄撞破屋顶，剑光紧随其后。 声音遥遥传下：“我去对付道种境妖怪，你先牵制住那老鳖，别让它跑了！” 从那些触手上散发出的气息，赫然也是道种境，而且比鳖太公更加凶悍。楚洞玄虽然自负，但他终究还未道种，无法同时对付两只道种境妖怪。 钟离白缓缓攥紧青锋剑，死死盯着鳖太公，一字一句道：“正合我意！” 鳖太公哈哈大笑，扬手发出数道水枪，“臭小子，好了伤疤忘了疼，凭你也想和老夫做对手？先去找把能用的剑吧！” 钟离白拧身躲过水枪，身形一窜，欺到鳖太公近前，挥剑便刺。 老鳖目前展现过的攻击法术无非就那么几种，水枪、水龙，无一不是远距离法术，两人距离拉开越远，越会给老鳖出手攻击的机会，离得近了反而能让他来不及施法。 鳖太公自然也能看穿他的意图，但它不在乎。 叮！ 长剑斩在一层近乎实质的龟甲虚影上，高高震开。 这老鳖的般甲神通，越是缩小便越坚固，此时贴身释放，钟离白一剑斩上去，连道白印都无法留下。 趁着钟离白手腕酸麻之际，鳖太公大手一张，凝聚出一只波涛大手朝他抓下。 “前两次侥幸让你逃过一命，今天就让你看看道种和筑基之间的差距有多大！” 大手狠狠一抓，几乎笼罩整间厅堂三分之一的空间。 眼看无法躲过，钟离白心法一转，整个人化作一朵青莲，八片花瓣飘飞，从各个方向朝鳖太公围去。 鳖太公目光一冷，忽然转身挥拳击出。 那里，一片青莲花瓣刚刚飘至，化作钟离白举剑欲刺的身影。 砰！ 鳖太公一拳捶在墙壁上，拳头表面一层龟甲虚影闪过，墙壁硬生生被砸出一个洞。 它将般甲神通凝结在拳头上，坚不可摧，再加上本身挥拳的力道，威力竟也不容小觑。 只是这算准了钟离白出现时机的一拳，却并没击中。 唰！ 鳖太公身后青光一闪，钟离白挥剑，三道青冥剑影随剑光落下。 当当当当！ 鳖太公急忙将般甲覆盖全身，接连承受了四道攻击，被剑光施加的力道震得向前扑去。 它转身又是一拳，再次击空。 钟离白出现在它头顶，挥剑。 当当当当！ 老鳖左一拳，右一拳，就是摸不到钟离白一片衣角，耳边全是剑光斩在龟甲虚影上的当当声，震得它耳朵都聋了。 “够了！” 鳖太公最后实在受不了，大喝一声，凝结一条小型水龙在身体周围盘尾一扫。 哗啦啦！ 周围的桌椅摆设被它掀翻出去，一地狼藉。 一道青光闪过，钟离白在鳖太公身前十步距离现出身影，额头微微见汗。 青莲遁光施展之后，他可以在八片花瓣之间来回腾挪，等同瞬移之术，只是接连使用下来，颇为耗费法力和精力。 而且，这种打法也就刚好克制鳖太公这种菜鸡道种，若是换一个实力强的，比如刚才袭击楚洞玄那只触手怪物，直接一通乱捶，瞎蒙也有几率打中他，靠近就是个死。 鳖太公恼火地狠狠瞪视他，骂道：“滑溜的小子，改日再收拾你！” 说完，它纵身一跃，从楚洞玄撞开的那个洞中窜出去。 钟离白再度施展青莲遁光，紧跟着追上。 飞到半空，他扫了一眼，府衙大门处，力士们正在与海鱼帮交手，被几只妖怪和一群喽啰围攻，情况不太乐观。 另一边，楚洞玄与那只章鱼怪还在激烈交战，虽然低了一个境界，楚洞玄却占了上风，剑气纵横间，章鱼怪身上飙起道道血箭，痛得连连吼叫。 对此钟离白只能说骑校果然牛逼，越阶而战还能压制对手，简直不是人。 闹出这么大动静，周围居民纷纷惊动，尖叫着向远处躲去。 钟离白有些疑惑，海鱼帮的妖怪数量应该比在场的这几只多得多才对，剩下的都去哪儿了？ 不过当下不是思考这些的时间，他抿紧嘴唇，催动法力注入青锋剑中，用力挥下。 冲云！ 一道如彗星之尾的剑气呼啸着斩落，附带三道青冥剑影，砸在正高高跃起向远处逃去的鳖太公头顶。 咣！ 鳖太公匆忙展开般甲神通，犹如一颗陨石，撞破一栋院墙，深深轰入地面。 钟离白掏出一颗回气丹塞进嘴里，咬牙再次挥剑。 想跑？ 没门！ 第七十八章 一剑轰碎 鳖太公刚从地下爬出来，迎面又是一道剑光劈至，将它重新轰回土里。 “小子敢尔！” 鳖太公灰头土脸，气得破口大骂。 它身为龙宫总管，何时受过这种屈辱？ 更何况对方还是一个筑基期的人族小子！ 趁着钟离白吃药回复法力的空当，鳖太公扬手放出一道飞镖，裹着淡淡黑光朝他射去。 飞镖速度奇快，钟离白只看到一道模糊的影子，根本无法阻挡。 噗！ 飞镖洞穿一朵青莲，在天上掉了个头，重新飞回鳖太公手中。 另一个方位，钟离白身形一晃，从青莲遁光中脱离出来，挥手又是一剑。 鳖太公脸都绿了，接连换了三四样法器，连他的衣角都碰不到。 暗骂一声，鳖太公索性不再理会，撑开般甲神通任由他狂轰滥炸。 于是诡异的一幕出现了。 道种境的鳖太公采取完全防守姿态，顶着乌龟壳一步一个脚印往前挪动，筑基境的钟离白利用青莲遁光停滞在天上，不断斩出剑气，给乌龟壳挠痒痒。 双方谁也奈何不了谁，互相都无法造成致命伤害。 如此持续一刻钟，鳖太公勉强前行不到百步，真是乌龟速度了。 钟离白伸手往蜀珑镯中一掏，忽然面色一变。 回气丹吃完了！ 好在这时，楚洞玄那边终于解决了章鱼怪，踩着剑光冲杀过来，人未至，数道剑气悍然劈下，鳖太公的般甲神通瞬间摇摇欲坠。 “可恶！那个废物，不是说对付一个筑基骑校不成问题么，怎么这么快就被干掉了！” 鳖太公急忙缩小般甲神通，只覆盖住身体周围方寸空间。 它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钟离白，心头那个恼火，恨不得将其生生撕碎吃了。 若不是这小子碍事，它早就到了连通长澜江的河中，以水遁之术溜之大吉。 只要进了水里，它就有十成把握轻松逃走。 水里，才是它的地盘。 “再坚持片刻，等老龙虾办完事情赶过来，这些镇妖司走狗，一个也别想跑！”鳖太公面孔有些扭曲地咬牙自语道，全力抵御楚洞玄剑光轰炸。 钟离白落到一座屋顶，盘膝恢复法力。 楚洞玄作为一县骑校，同样是筑基境，他的剑气威力和刚刚筑基初期的钟离白完全不是一个档次。 只见楚洞玄飘身立在空中，一道道剑气接连飞出，将鳖太公完全淹没，尘土飞舞，大地轰鸣，场面甚是雄壮。 仅仅过了不到半刻钟，随着一声清脆的碎裂声，龟壳虚影炸开，鳖太公支撑不住了。 “怎么会这样！我竟然被一个筑基境的人族击碎了神通！不……我不能死！” 鳖太公双目赤红，喷出一口老血，怒吼着高高跃起，试图向远方逃窜。 锵！ 又是一道剑光劈下，鳖太公惨叫一声，血光迸溅，狠狠摔在一栋院子中。 它不甘心！ 楚洞玄怎会这么强？ 这家伙明明只是筑基！ 为什么他的剑光威力比一般道种境还要强？！ 这一刻，鳖太公总算知道先前被它骂作废物的触手怪是怎么死的了。 这个镇妖司骑校简直就是变态！ 鳖太公咳出一口血，转头狠狠瞪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楚洞玄，掏出一张金色符箓。 这张天一遁符是它压箱底的逃命手段之一，本来对付两个筑基境不准备用上，现在看来，还不如一开始就咬牙使了。 用力捏碎天一遁符，大量金光涌现，裹着鳖太公向天际逃去。 楚洞玄眉头一皱，连续斩出数道剑气，尽数落空。 只这短短一瞬，金光就已远远冲上云霄。 逃得生天，鳖太公心中并无庆幸，相反，它感觉自己受到了奇耻大辱，堂堂龙宫总管，竟连两个筑基境都收拾不了，这将是它一生的污…… 唰！ 心中的憋屈还没释放完，鳖太公忽然感觉背上一痛，失去平衡，从遁光中跌落出来。 它大惊失色，居然有人能拦截住天一遁符的遁光？！ 跌坠之际，鳖太公努力扭转身体，想看看是谁攻击自己。 映入它眼瞳的，是一道璀璨无比的锋锐剑气。 噗嗤！ 大蓬鲜血溅起。 鳖太公还未来得及看清出剑的是谁，脑袋便被轰碎了半个。 苦苦修行二百年的龙宫总管，整条长澜江一龙之下、万妖之上的狗头军师，就此殒命。 而接连释放出青莲遁光、冲云一式，又以刚领悟的剑意全力截杀鳖太公后，钟离白体内的法力也被尽数榨干，一滴不剩。 他无法维持青莲遁光，深深的疲倦涌上心头，握住青锋剑的手臂骨头更是碎成数截，一头跌落。 昏迷之前，钟离白心中闪过周清菡的笑脸。 傻姑娘，我给你报仇了…… …… …… 不知过去多久，钟离白悠悠醒来。 “醒了？”楚洞玄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钟离白感觉自己喉咙干得像是要裂开，涩声道：“水……” 有人将水壶凑到他嘴边，钟离白咕咚咕咚咽了几大口，这才觉得好受些。 太阳穴突突狂跳，周身酸痛，他勉力坐起来，扭头四顾，自己正躺在江边码头上，周围人来人往。 楚洞玄坐在一旁，脸色有些苍白，双眼微眯眺望着远方江面。 “大人，事情怎么样了？” 他只记得自己击杀鳖太公后，就失去了意识，后来如何一概不知。 楚洞玄沉默片刻，开口道：“你昏过去后没多久，海鱼帮的增援就到了，三个道种境，七八个筑基，我们折损了五个力士，在魇魔的帮助下退出东山县，顺便俘获了一只道种境妖物。” 他这番话说得平平淡淡，钟离白听在耳中，却暗暗心惊。 三个道种境、七八个筑基境，这种情况还能从东山县逃出来，骑校大人究竟有多强？ 还顺便俘获了一只道种境妖怪…… 那可是道种境啊！ 鳖太公这种道种境里垫底的存在，他钟离白手段尽出才只勉强拖住对方，一根毛发都伤不到。 最后要不是鳖太公被楚洞玄吓破了胆，一心逃命不顾防御，被他以青莲遁光拉近距离，再用射程极远的冲云一式加上三道青冥剑影侥幸命中，钟离白绝无可能手刃鳖太公报仇。 而到了楚洞玄这里，就变成逃命时顺便俘获了一只道种境妖怪…… 靠！钟离白大受打击。 第七十九章 事情原委 楚洞玄继续道：“从抓到的那只妖怪口中，拷问出了它们炼制魇魔的目的。” 钟离白竖起耳朵，追问道：“是什么？” 楚洞玄嘴角浮现一抹冷笑，道：“它们不知从哪弄来一张上古丹方，好不容易凑齐一副材料，想炼制一枚魇魔血傀丹，利用此丹可控制胎动境以下修士。你猜长澜江龙宫这群胆大包天的妖怪，欲让谁服下这粒毒丹？” 钟离白皱眉苦思，换作他是长澜江龙王，会想用魇魔血傀丹控制谁？ 镇妖司某个大官？ 统管整个岳麓国镇妖司的玉帅是胎动境修为，往下十三府金将都是玄幽境，已经进入魇魔血傀丹的生效范围。 但妖怪们只能炼制一枚魇魔血傀丹，就算控制了其中一位，也还有其他十二位金将及玉帅大人坐镇。 它们不对镇妖司出手，镇妖司看在岳麓国皇帝的面子上还懒得搭理它们，若真试图掌控一位金将，事情败露，必将招致灭顶之灾。 所以只要龙王不傻，就肯定不会去给金将们下毒。 除此之外，对长澜江妖怪势力最有帮助的…… 钟离白猛地眼前一亮，一个名字脱口而出：“陈褚！” 楚洞玄扭头看了他一眼，赞许道：“不错，看来钟司徒不光修行天赋出众，脑子也灵活得很。” 钟离白暗暗腹诽，在你这位筑基斩道种的狠人面前，我算什么天赋出众。 答案其实不难猜。 维系长澜江龙宫与镇妖司之间和平纽带的关键，便是岳麓国当朝皇帝陈褚，龙宫只要将陈褚牢牢把控在手心，明面上不做得太过分，别被镇妖司抓住尾巴，就能一直平安无事。 只是，皇宫里那位漓珞娘娘不是已经给皇帝上了一道安全锁么，为什么还要大费周章试图用毒丹控制陈褚？ 不等他询问，楚洞玄似乎已看出他心中所想，道： “陈褚此人，八十年来一直在寻找彻底驯服体内血脉的法门，前几年被他偶得一部《东华上经》，修炼有成，渐渐补足气血，已有降服重明鸟血脉的征兆。” 钟离白恍然道：“如果陈褚真能依靠自己的力量解决身上难题，那位龙女出身的漓珞娘娘就没用了，长澜江龙宫没了靠山，难逃镇妖司围捕绞杀。所以龙王这是急了，要殊死一搏。” 楚洞玄摇头，纠正道：“心急的不是龙王，是皇宫那条龙女。” 钟离白微微一怔。 “漓珞此女，是长澜江龙王无意间生下的，身上只有一半龙血，另一半是鲛血。” “鲛人在妖怪眼里是低贱种族，故漓珞一直都不受父亲待见，在龙宫中饱受欺辱。若非如此，她也不会拼着损耗精血寿命、八十年刻苦修炼修为却只能不进反退的代价，硬攀上皇帝这棵大树。” “失去皇宫背景对长澜江妖怪是灭顶之灾，但对龙王和龙宫却并非不可接受。” “天下江河大泽皆有龙王坐镇，镇压水脉、操云布雨，对黎民百姓之生计至关重要。镇妖司就算对长澜江动手，也只会清理庞杂妖怪，龙王及龙子龙女不会有事，顶多以后行踪多些限制。” 话说到这里，钟离白就明白了。 陈褚怎样，龙王其实并不关心。 陈褚帮龙宫说话，无非也就让龙宫势力壮大一点，但还是胳膊拧不过大腿，见到镇妖司得点头哈腰绕道走。 陈褚摆脱对漓珞娘娘的依赖，对龙王而言，无非就是回到以前的老样子，它依然还是长澜江无可争议的主宰。 但失去陈褚撑腰，漓珞的生活和地位就将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这换成谁都不能忍。 “所以，龙王并不知道魇魔血傀丹的事？” 楚洞玄点头道：“龙王若是知道，它一定担忧此事可能带来的风险，从而阻止漓珞。若非如此，你以为咱们面对的为什么就只有几只道种境妖怪？龙宫里可不缺玄幽大妖，那种妖怪蹦出来，一口就将你我吞了，骨渣都不剩。” 钟离白挠挠头，难怪鳖太公会死得这么憋屈，堂堂龙宫总管，身边连个像样的护卫都没有，还得亲自上阵对敌。 合着都是因为它怕走漏风声，不敢从龙宫调兵遣将，所以身边才只有一些臭鱼烂虾，寒酸得可怜。 不过，站在鳖太公的角度，它准备得其实已经足够充分。 整个封岩郡镇妖司就柳岐鸣一位道种境，还得坐镇郡城，若无人主动上报，根本注意不到东山县、赤乌县的命案。 所以它有可能遇到的阻力，最多也就是骑校楚洞玄这个筑基境修士。 鳖太公自己就是道种境，再加上之前守在赤乌县镇妖司府衙外的那条蟒妖、被楚洞玄斩杀的章鱼怪，以及之后赶来增援的三只道种境妖物，这阵仗已经很万无一失了。 奈何，它事先没有摸清楚洞玄的底细，不知道这位筑基境骑校的实力不能以境界而论，措手不及吃了个大亏。 钟离白想了想，问道：“那现在鳖太公已死，孟珂也没被炼成毒丹，这事就算结了？咱们还要不要动长澜江龙宫？” 楚洞玄缓缓摇头，沉声道：“被你撞破计划后，鳖太公为了万无一失，立马派人又炼了一只魇魔。咱们在东山县府衙大打出手的时候，它手下那几只道种境妖物就在城外祭炼魇魔血傀丹，是炼成了才赶来增援的，不然咱们当时面对的就不止一只章鱼妖怪，而是四个道种境一拥而上了。” 钟离白大惊，“炼成了？！” “嗯，而且已经派一只鱼妖送去了京城。” 钟离白一拍脑门，道：“那我们得快点通知皇帝才行！” 楚洞玄道：“我已经派人去郡城将此事上报柳大人，柳大人会飞剑传书提醒陈褚。不过，要想让陈褚信服、将龙女漓珞缉拿处置，还得有人前往京城作证才行。” 钟离白见他直直盯着自己，忍不住道：“大人你不会想让我去吧？” “难不成是我？” 楚洞玄反问一句，同时稍稍撩起白袍一角。 钟离白下意识低头，本来以为他要给自己看什么大宝贝，却见楚洞玄腰侧开了一个血洞，触目惊心。 楚洞玄低声道：“从几只道种境妖怪手里带人逃脱，难免付出代价。我现在必须闭关疗伤，对此事来龙去脉最清楚的人只有你了，而且那只叫孟珂的魇魔是戳穿漓珞计划的铁证，它和你相熟，由你带它前往京城也是最合适的人选。” 钟离白欲言又止，半晌，只能道：“好吧，我去！” 第八十章 入京 长澜江上，一艘小船顺江南下，速度奇快。 这艘船是镇妖司内部特供，据说船底刻画了御水法阵，可日行数千里，两日就能抵达京城。 船舱中，钟离白盘膝而坐，催动法力修复伤势。 继冲云之后新领悟的那招剑式，杀伤力虽极强，剑意凝练，施展时逸散的气息却会震伤他体内经络血管。 钟离白估摸着，自己大概每两日只能使用这招剑式一次，否则就会像现在这样，剑气反伤，手臂骨折。 好在临行前楚洞玄给了他一些丹药，配合药力，骨折很快就能痊愈。 新领悟的剑式，钟离白决定给它起名“碎星”。 冲云一式，着重距离，碎星一式，偏向杀伤。 若哪天他能将这两式合二为一，法力充足，并且免去施展起来对身体的负担，差不多就能有楚洞玄剑光轰炸鳖太公时的威能，越阶而战。 哗啦啦。 胸口忽然一烫，青皮古书飞出。 书页翻飞间，一块石板落下。 钟离白眉梢一挑，捡起一看。 “《般甲》，神通之术，可催动法力形成龟壳虚影，防御飞剑法术，亦可用来困敌。” 这不是鳖太公的神通么，青皮古书在他昏迷的时候难道把鳖太公收录了？ 想了想，钟离白觉得不应该，大概这次和面对蛇蛊老妇那回一样，青皮古书只是吸收了鳖太公的魂魄，不然鳖太公尸首凭空消失，在他醒后楚洞玄不可能不询问此事。 钟离白轻车熟路地将石板一拍，一道流光飞入眉心。 他闭目细细品味片刻，稍一催动法力—— 嗡！ 一层青色龟壳虚影在体表凝现。 撤去法力，钟离白脸上却没有多少学会一门保命神通应有的喜悦，眼神反而有些黯淡。 他取出落魄招魂幡，感应了一下，周清菡的魂魄还在里面。 没有学过招魂之类的法术，钟离白也不知这样下去时间久了周清菡的魂魄会不会发生变化，稳妥起见，还是得想办法尽快解决这件事才行。 是放周清菡前往地府转世投胎，还是另寻他法，将其“复活”，无论哪样，都要抓紧时间。 沉吟片刻，想到自己此行要去的地方，他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京城作为岳麓国国都，那里应该不缺能人异士，说不定有机会找到相关线索，等面见皇帝、戳穿海鱼帮阴谋之后，暂时在京城多逗留几天，留意一下吧。 不解决此事，他都不知该如何回去面对周朗。 …… …… 两日后。 岳麓国京城。 钟离白从船上下来，仰头眺望，被京城的雄伟壮观深深震撼。 高耸的城墙直插云端，饱含沧桑气息，放眼望去，京城上空，隐隐有一座座飞岛飘浮在云中，岛上楼台亭榭隐约可见。 悬浮在天上的岛？ 钟离白不明白这种东西是怎么飞上去的，难道岛底刻有浮空法阵？这得消耗多少财力物力。 城门口，等待入城的商贾百姓排成长长一队，钟离白伸长脖子看了一眼，竟没有看到队伍尽头在哪儿。 这样排下去，进城得等到什么时候。 他掏出自己的镇妖司腰牌，大步朝城门走去。 “止步！” 不等靠近，两名守门军士便持枪将他拦下。 钟离白亮出腰牌，“镇妖司司徒，进城有急事，能否让我先进去？” 军士仔细辨认了一下腰牌，让开去路道：“请！” 进城之后，钟离白拉住路人问清镇妖司府衙方位，走到偏僻巷子中，施展青莲遁光冲天而起。 刚飞出不远，一声厉喝忽然从下方传来：“大胆！敢在京城御空飞行，拿下此人！” 钟离白一惊，一低头便见一张银光湛湛的大网朝自己飞来。 从这张网上，他感应到了法力的气息，显然是一件法器。 嗖！ 心念一动，遁光瞬间分化为八道往不同方向射去，大网收拢，有三道花瓣落入其中，砰砰炸开。 钟离白从一片花瓣中现出身影，飘然落在一栋楼顶，朗声道：“在下镇妖司司徒钟离白，初次入京不知规矩，还望见谅。” 话音刚落，数道人影从下方街道掠出，分散站开，将他围在中间。 钟离白定睛一看，这些人身着黑色锦袍，头戴乌帽，腰佩长刀，个个都有修为在身，为首的一人和他一样是筑基修为。 “又是镇妖司的，哼……腰牌何在？” 钟离白取出腰牌抛给他，那人查看了一遍，丢回来道：“行了，念在初犯不予追究，今后记住了，没有皇宫手谕，不得在京城范围御空飞行！” 说完，他们收了银网，各自四散而去。 望着这些人融入街道人群中的背影，钟离白心中暗惊，京城不愧是一国之都，连巡街的官兵都是修士。 半个时辰后，钟离白骑着从一间客栈买的马，抵达镇妖司府衙。 镇妖司在京城的府衙占地极广，三扇朱红大门，门口有两列力士把守，皆人高马大，面无表情，令人望而生畏。 见他靠近门口，一名力士上前一步，喝道：“何事？” 钟离白不得不再次掏出腰牌，“我乃封岩郡赤乌县司徒钟离白，奉本县骑校之命，有紧急消息传达给金将大人！” 没错，在楚洞玄的授意下，他这次入京，要先找到负责镇守京城的金将，在金将的引荐下，才能直入皇宫、面见皇帝。 听到他要找金将，几名力士纷纷动容。 “要见金将大人？” 拦住他的力士迟疑了一下，沉声道：“在这等着。” 说完，转身匆匆离去。 片刻，力士回来道：“走吧，金将大人正好有空，可以见你。” 踏进门槛，钟离白忽然莫名有些紧张起来。 金将，那可是玄幽境大修士，整个岳麓国镇妖司除了玉帅之外地位最高的十三人，万一他哪句话说错了，惹对方不高兴，会不会直接一巴掌把他从府衙里扇飞出去？ 穿过一道道走廊，在力士的带领下，钟离白七绕八绕，最后来到一座湖边。 没错，镇妖司府衙里居然有一座大湖，湖边还有假山。 力士走到一座亭子外，单膝跪下：“大人，赤乌县司徒带到。” “让他过来吧。” 一道柔柔的声音响起，听上去是个极年轻的女子。 ……嗯？！ 正在扭头观望周围景象的钟离白微微一怔，京城金将，是个女的？ 第八十一章 最是冰冷帝王心 坐在亭中的，确确实实是一名女子，而且看上去似乎不过二十出头。 她穿着一件素白长裙，纤细的腰身一览无遗，黑发柔顺地在脑后挽成一个发髻，用一支玉钗固定住，如同瀑布从肩头垂下。 女子侧着脸，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嘴角挂着一丝淡淡笑意，似乎看到什么有趣的东西。 她扭头看了一眼钟离白，脸上笑意消失，淡淡道：“你就是柳岐鸣飞剑传书里提到的那个人？” 钟离白从惊讶中回过神，心中瞬间咯噔一下，急忙拱手行礼道：“属下钟离白，见过金将大人！” 一滴冷汗从额头滑过。 刚才震惊于金将竟是这么年轻的一位女子，他竟一时失态，只顾盯着对方看了，完全忘记这样很可能会给别人留下不好的印象。 好在对于他大胆的视线，女子似乎并不如何恼火，轻轻“嗯”了一声，问道：“那只魇魔可曾带来？” 钟离白取出从赤乌县出发时楚洞玄交给他的一枚储物戒指。 一道黑红光芒闪过，魇魔孟珂被散发出淡淡金光的绳索捆住手脚，跌落在他身前。 女子饶有兴趣地盯着孟珂看了片刻，呢喃道：“此物就是魇魔……我也是第一次见到呢，等此间事了，这个小家伙就留在我身边吧。” 钟离白额头又滑过一滴冷汗，孟珂老弟，你前途堪忧啊。 这位女金将要孟珂留在身边，肯定不是打算把它当宠物养，钟离白脑海里已自动浮现出金将大人把孟珂折磨得死去活来，拿它做各种稀奇古怪实验的画面了…… 女子忽然起身，道：“走吧，那枚魇魔血傀丹已经被我派人拦下，我们直接去皇宫见陈褚。” 钟离白刚要点头应是，女子忽然挥袖一卷，两条素白丝带从她身后飞出，眨眼间便将钟离白和孟珂缠住。 女子轻轻纵身一跃，衣裙翻飞，宛如画中仙子，带着两人从亭中一跃而下，往湖中坠去。 钟离白差点卧槽出声，满脸懵逼。 不是去皇宫么？投湖干什么？ 哗啦！ 撞入水面的刹那，钟离白感觉周围似乎有一道隐秘的气息一闪而逝，天旋地转间，并无落水的触感。 他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人就被丝带拉扯着升上半空，落在地面上。 嗖嗖—— 丝带松开，钟离白趔趄了一下，感觉有些发懵。 他呆呆地扭头环顾，周围景象已然大变，不再是镇妖司府衙。 只是，这里同样有一座大湖，同样有假山和亭台，远处走廊下站着一排排持刀侍卫，更远的地方则是一片金瓦白墙，雄奇建筑此起彼伏。 这里是……皇宫？ 钟离白缓缓回过味儿来。 原来镇妖司里那座湖泊有通往皇宫的密道，难怪跌入湖面的刹那他感觉不对劲。 “哈哈，潘莹金将，今日怎么如此空闲，来朕的皇宫做客啊？” 一个中年人的声音响起。 钟离白闻声望去，不远处一座亭子下，坐着一男一女。 男的手持鱼竿正在垂钓，穿一身明黄龙袍，蓄着胡须，正微笑朝这边望来，眉宇间透着沉稳和自信，堪称一表人才。 在他身侧，一名面色微微有些苍白的绝美女子正在沏茶，柳眉弯弯，眼波流转，身形如风中杨柳，娇柔纤细，浑身上下写满“我见犹怜”四个字。 钟离白心中蹦出两个名字。 岳麓国当朝皇帝陈褚，长澜江龙女、宠妃漓珞。 从陈褚身上，钟离白察觉到一丝熟悉的气息——重明鸟血脉那股霸道炽烈、焚尽一切的睥睨感。 而漓珞，在他的感知中就像个普通的柔弱女子，没有丝毫威胁性。 同时，他也知道了女金将的名字，潘莹。 另一边，陈褚和漓珞也都注意到了钟离白和孟珂，陈褚脸上表情没有任何变化，潘莹的脸色却瞬间变得更白了。 宠妃娘娘手一抖，茶水洒到桌面上。 陈褚侧头看了一眼，冲她一笑。 潘莹举步朝亭中走去，平静道：“陈褚，你马上大祸临头了还在这里垂钓，看来这些年修炼那卷《东华上经》，心性练得不错啊？” 面对当朝皇帝，这位女金将竟是一点都不客气，直呼其名不说，言语间还带有些戏谑的意味。 周围的皇宫侍卫、太监、侍女，包括皇帝本人，对此似乎也习以为常，并未表现出不满。 陈褚哈哈大笑道：“这话从何而来？朕坐在这里，难道还有妖怪敢闯入皇宫刺杀不成？” 漓珞的脸色愈发苍白数分。 潘莹直直盯着漓珞，一步一句道：“不用闯入，要杀你的人就在你身边，对不对呀，漓珞娘娘？” 漓珞抿紧红唇，一言不发，和她对视片刻，扭头看向陈褚。 陈褚没有看她，低头摆弄手中鱼钩，正在往钩上挂食，头也不抬地淡淡道：“漓珞，潘金将说你想害朕，你怎么辩解啊？” 亭子外，钟离白心中一动。 辩解？ 这个词出口，再加上皇帝的神情态度，已经足以说明一切。 漓珞，完了。 一阵长久的寂静过后，漓珞轻轻开口，声音微颤，宛如黄莺啼啭，悦耳动听：“陛下知道了？” 陈褚摆弄了半天，似乎一直挂不好那鱼饵，生气地把鱼竿一扔，起身往亭外走去，道：“嗯，昨日就知道了，潘金将派人送来消息，已经把事情所有经过都告知给朕。” 漓珞轻咬红唇，眼帘微垂，低声道：“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走到亭外，陈褚脚步停住，仰头叹了口气，转身盯着她道：“枕边相伴八十余年，你又何苦如此，就算以后不再需要龙血续命，朕难道还能不念这八十年恩情，弃你于不顾？” 漓珞惨笑道：“这八十年，为了助你压制体内血脉，我几乎耗尽一身龙血，本源大伤，一身修为再无精进可能。若你不再需要我，漓珞一个连亲生父亲、兄弟姐妹都嫌弃的女子，以后又该何去何从？” 陈褚怒道：“朕的皇宫这么大，难道还容不下你？！” 漓珞站起身，指着皇宫深处某个方向，咬牙道：“陛下能容我，皇后娘娘能容我吗？陛下以后如果不再需要漓珞，还肯再在皇后娘娘面前庇护漓珞吗？我是妖怪，对你而言除了一身精血再无其它可用之处，而那位皇后娘娘，可是神武王朝的公主！” “陛下愿意为了一个没用的漓珞，与皇后娘娘、与神武王朝对立吗？” 说到最后，漓珞一张绝美脸庞上已满是泪痕，泣不成声。 陈褚欲言又止，张了张嘴，最后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转身离去。 “罢了，罢了。潘金将，交给你了。” 第八十二章 斩灵诀第七式 陈褚刚一离开，漓珞忽然动了。 既然已经图穷匕见，被陈褚识破，逃跑便是她仅剩的唯一选择。 她扯下腰间一块玉佩，狠狠捏碎，一道紫光瞬间将其裹住。 轰！ 凉亭被一股巨力掀飞，钟离白急忙后退数步，抬手遮住烟尘，眯眼往天上望去。 皇宫上空似乎布有某种禁法，漓珞刚一腾空，便触发法阵，一层金色光罩拦住去路。 喀嚓！ 紫光一头撞碎光罩，头也不回地继续往远方飞遁。 就在这时，钟离白听到潘莹哼了一声。 带着几分不屑，几分懒散。 下一刻。 一道五彩剑光贯穿天地，短暂地明亮了一瞬。 仿佛雷霆划破雨夜，虽然只有刹那光芒大放，却会在人眼底留下许久才能淡去的残影。 钟离白不由闭上眼睛，失去视野的刹那，他仿佛看到那道紫光如同断线纸鸢，一头向远处栽去。 耳边传来潘莹的喝声：“小瞧她了，漓珞身上有高阶法器防身，刚刚那一剑没能杀了她，追！” 钟离白使劲揉揉眼，过了数息，才渐渐能够看清景物。 这位金将的剑光当真厉害，威力如何且先不论，光是这光芒就够让人闪瞎眼的，对敌之时有奇效。 眼看潘莹一步迈出，身形原地消失，再度出现时已经到了百步开外，钟离白不敢耽搁，抬手将孟珂收入戒指，飞掠跟上。 漓珞是炼制魇魔血傀丹的幕后主使，间接杀死周母和周清菡的凶手，决不能放她跑了！ 有潘莹打头，皇宫中的侍卫显然都认得这位金将，本来看到有人在宫中施展法术横冲直撞，还待呵斥，一看清是她立马就闭嘴了。 两人一路掠出皇宫，眼看就快抵达漓珞跌坠之处，前方一道紫光忽然冲天而起，朝南方电射而去。 “别跑！” 潘莹娇咤一声，身化五彩剑光跟上，两道光芒眨眼便冲上云端远去。 钟离白仰头望着这二人剑光的尾巴，望尘莫及，脚下不由停住。 他的青莲遁光，就算同时燃烧七片花瓣，也远远追不上二人。 罢了，有金将在，漓珞就算插上两对翅膀，估计也难逃一死。 他落到一条巷中，犹豫了一下，往镇妖司府衙方向走去。 事情就这样落幕，多少有些仓促，让钟离白升起几分不真实之感。 为了炼制魇魔血傀丹，鳖太公在东山、赤乌两县闹得沸沸扬扬，收买官府，冒充东山县司徒，草菅人命，召集妖物围攻镇妖司，在他面前杀了周母和周清菡…… 面对这一切时，钟离白深深感觉到自己的弱小，鳖太公、海鱼帮、长澜江龙宫众妖就像一座横亘在他面前的大山，凭他一人之力，根本无法与之抗衡，连拼命想要保护的人都救不下。 在他想来，楚洞玄派他赶往京城，肯定要经历一番腥风血雨，与漓珞娘娘斗智斗勇，甚至激起皇宫内乱、以付出不知多少人命为代价，才能彻底粉碎这场阴谋…… 然而，这些都没有。 没有激斗，也没有争辩，更没有大规模叛乱、冲杀发生。 他来了，和金将进入皇宫，陈褚完全相信漓珞背叛了自己，漓珞也压根没想着狡辩反抗，只是一心想逃。 ……就像一出闹剧，他在赤乌县那边为了查明真相打得头破血流、赔上人命，到了京城，所有阴谋却都在三言两语间盖棺定论。 钟离白苦笑一声，深深叹了口气。 还是太弱。 在他眼中难以战胜的敌人、难以戳穿的阴谋诡计，放到皇帝和金将面前，就如同小孩子过家家，他们站在高处俯视操弄一切，根本没把这些当成威胁。 这就是实力地位的差距。 钟离白攥紧拳头，在此之前，他从未有任何一刻像现在这样渴望变强。 怀着重重心事，钟离白走到一条巷子口，忽然和人撞了一下。 “没事吧？” 他急忙伸手扶了一下，被撞到的是个脚步颤巍巍的老妇人。 老妇人似乎不会说话，摆了摆手表示自己没事，和他擦肩而过。 哗啦啦。 青皮古书忽然飞出。 钟离白一怔，身体顿时僵住。 青皮古书对准那名从他身旁走过去的老妇人，线条勾勒，一条白龙跃然纸上。 漓珞！ 钟离白心中一紧，脑海中飞快闪过数个念头。 潘莹追过去的那道紫光是障眼法？ 漓珞知道逃不过潘莹剑光的追击，所以趁着跌坠下来、暂时被挡住身影之际，不知用了什么方法，诱使潘莹继续去追紫色遁光，自己却变幻形貌，想要偷偷溜走。 好一个声东击西！ 只可惜，或许是漓珞命该如此，让她碰巧撞上了自己。 有青皮古书在，就算她的化形之术再高超，也要原形毕露！ 钟离白假装什么都没发现，不着痕迹地继续往前走。 他飞快瞄了一下四周，这里是一条偏僻的小巷子，周围无人，不会将无辜百姓卷进来。 杀！ 钟离白当机立断，猛地拧身发力，青锋剑从蜀珑镯滑入手中，用力一劈。 冲云！ 碎星一式虽然威力更强，但施展起来需要调动全身法力，而且剑光速度不够快，他担心会给漓珞反应的机会，所以选择以冲云起手。 剑芒如流星一闪，附带三道青冥剑影，狠狠劈中漓珞后背。 锵！ 一层由无数梵文排列形成的光罩挡下了剑光，让漓珞捡回一命，只是被剑光斩翻、撞破一道围墙，并未真正受伤。 “不可能！你怎么能看破我的化形术！” 漓珞难以置信地叫道，刚爬起身，瞳孔中便倒映出一道杀机凛冽的璀璨剑气。 碎星！ 梵文光幕再度浮现，但只坚持了不到两个呼吸便咔嚓破碎，漓珞痛呼一声，肩头飙起一道血箭，摔飞出去。 青光一闪，一道人影扑至。 青莲遁光！ 钟离白一剑刺出，漓珞急忙翻滚着躲开，背上又被划伤一道。 她身上的气息一减，变弱了不少，爬起来惊叫道：“我的修为！怎么跌了一个境界！” 钟离白冷冷一笑，提着剑朝她走去。 斩灵诀第七式，可斩因果愿力、修为境界，只要对方境界不高于出剑者，一旦中剑，就会越打越弱，直至最后彻底失去修为、跌落凡尘！ 第八十三章 漓珞身死 钟离白从雀灵仙岛返回赤乌县的路上，就已经把斩灵诀第七式学会。 之前面对鳖太公、蟒妖时，对方境界都比他高，一直没机会施展，眼下初次用出，效果立竿见影。 漓珞又惊又怒地望着面前这个年轻的镇妖司司徒，变回本来面目，银牙咬得咯吱作响。 她和鳖太公之间一直有联络，知道就是钟离白破坏了她的计划，让魇魔血傀丹提前暴露。 现在，这个年轻人更是看破了她的化形术，掐灭了她逃命的最后希望。 她心中充满了不解。 “为什么，为什么你能看穿我的真身？” “在赤乌县时，你也看穿了鳖太公的身份吧？” “明明只是个筑基境……” 钟离白举起青锋剑，这把剑虽然遍布裂纹，却能承受碎星剑意的冲击，到现在还安然无恙。 唰！ 他又是一剑劈出，漓珞身形一晃，在原地留下一道残影，“瞬移”到巷子深处，眼神忌惮地盯着青锋剑。 辛苦服侍皇帝八十年，漓珞的境界不增反减，本来就只有筑基初期的修为，刚刚挨了一剑，直接跌到练气先天境界，若是再挨一剑，她恐怕就连驱使身上法器的修为都没有了。 “你叫钟离白对吧？年轻人，我记住你了。” 漓珞眼神阴沉地一字一句道，反手取出一道符箓，狠狠捏碎。 钟离白法力一荡，一层龟壳虚影从他体内扩散，将周围十步范围的空间覆盖住。 般甲！ 漓珞化身的遁光刚一飞起，便撞在般甲神通上，咣地一下弹回来，跌坐在地上。 她呆呆地望着头顶的青色龟壳虚影。 “这是鳖太公的般甲神通？你怎么会用？” 钟离白没有回答，站在原地一剑刺出。 叮！ 漓珞腰间一枚铃铛发出脆响，张开一层黄色宝光，挡下剑气。 一剑，又一剑。 钟离白不急不躁，死死盯着漓珞，持续挥出剑气。 练气先天的修为境界，就算身上有再多法器又怎样？再过片刻，漓珞的真气就会枯竭，他根本不用上去搏命，只需慢慢消耗就够了。 渐渐的，漓珞开始慌了。 她试图用言语打动钟离白： “杀了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你当真以为陈褚想杀我？他如果真要我死，就不会让潘莹动手，皇宫有三大禁法笼罩，随便发动一座就能灭杀玄幽境之下的修士！” “你就算杀了我，陈褚也不会赐你奖赏！” “放我走，我身上的法器、灵晶都给你，否则我就引爆它们，你什么都得不到！” “你说话啊！为什么不说话！” 钟离白沉默地挥出一道道剑气，终于，漓珞再也无力继续维持法器防御，被剑气斩翻倒地，吐出一口鲜血。 他停下挥剑的动作，缓缓将青锋剑举过头顶，盯着她平静地道：“我杀你，不是为了赏赐。” “你想要什么？你说，只要我有的，我都能给你！”漓珞挣扎着向后退去，但她身后就是般甲神通的边界，已退无可退。 钟离白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调动体内剩余的法力汇入剑身。 “我想要的是……” 他猛然睁眼，怒喝一声：“你的命！” 冲云一式附带三道青冥剑影悍然斩下。 “不！！” 漓珞厉啸一声，身上猛地爆发出各色光芒。 轰！ 剧烈的爆炸发生，钟离白在千钧一发之际收回般甲神通，牢牢守住周身。 砰！ 冲击力将他掀飞，撞塌一座院墙，闷哼一声，口鼻溢出鲜血。 漓珞倒是果决，说自爆法器就真的自爆法器，一点都不犹豫。 过了片刻，他起身拍掉身上的尘土，抬眼一看。 漓珞先前所在的位置已经炸成一个大坑，泥土一片焦黑，只剩几块七零八碎的尸首散落各处。 哗啦啦，青皮古书飞出。 钟离白面色微变，不是吧，都炸成块儿了你还能捡尸？ 青皮古书绕着大坑转了一圈，收摄起许多杂七杂八的焦黑物件，飞回到他面前，书页翻动片刻，掉下三样东西。 一块巴掌大的琥珀，里面封着一条白龙虚影。 一枚指腹大小的洁白鳞片。 一块石板。 “龙魂石，封印有白龙魂魄，通过特殊法门可炼成身外傀儡，以一点灵识操控，化身白龙，遨游江河湖泊。” “逆鳞盾，中阶法器，白龙逆鳞混合大量法器残骸祭炼而成，灌注法力可自行护主，任意变换大小，可抵挡一般道种境攻击。” “《游龙御水诀》，中品法术，共分七层。天下御水妖兽，以龙属为最，修成此术可获得七种龙属御水神通：布雨、操流、重水、匿形、水遁、吞江、覆海。” 钟离白本来不指望能从漓珞身上获得什么好处，没想到青皮古书还是给了他一个惊喜。 龙魂石对他暂时没什么用处，等什么时候弄到相关祭炼法门了，倒是可以考虑炼制一下身外傀儡，看看效果。 逆鳞盾是纯防御法器，也是他得到的第一件中阶法器，配合般甲神通能有效阻挡敌人的剑光和法术攻击，而且这东西居然能抵御一般道种境的攻击？有点变态啊，该说不愧是中阶法器么。 此外，逆鳞盾不用分出精力操控就能自动护主，简直不要太方便。 《游龙御水诀》是御水法术，也是钟离白现在迫切需要的，有了这门法术，以后再和长澜江妖怪打斗，他就不用担心对方逃入水中溜走了。 将石板拍碎，学会《游龙御水诀》，钟离白刚收起龙魂石和逆鳞盾，天边忽然一道五彩剑光闪过，朝这边落来。 剑光落地，潘莹从中走出，秀眉微蹙地扫视了一遍周围景象。 “漓珞的气息……你碰到她了？” 钟离白坦然承认道：“对，她身负重伤，被我逼得自爆法器自杀了。” 潘莹沉默不语。 气氛沉寂了片刻，钟离白硬着头皮道：“漓珞指使长澜江龙宫总管鳖太公炼制魇魔，被我无意间撞破，鳖太公为了迫使我封口，当面杀了属下的未婚妻和岳母……” “行了，漓珞谋害人命、妄图控制皇帝，罪无可赦，杀就杀了，你不用解释什么。” 潘莹打断道，而后脚下一跺，化作五彩剑光冲天而去。 钟离白抹了把额头冷汗，松一口气。 现在他忽然怀疑潘莹其实也不想杀漓珞，说不定她早就看穿那道紫光中并没有漓珞的身影，只是将计就计追上去罢了。 至于潘莹为什么不想杀漓珞，钟离白没兴趣知道。 反正漓珞已经死了，死在他的手中。 导致周清菡身亡的两个幕后凶手都被他亲手斩杀，而他心中的那丝愧疚，却始终未曾减少。 第八十四章 城南张氏 漓珞娘娘谋害皇帝失败、被来自赤乌县镇妖司的一名年轻司徒斩杀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快传遍整座京城。 这件事只在民间掀起轩然大波，百姓们不知其中内幕，一时间街头巷尾议论纷纷。 但在那些知晓内情的达官贵人、世家望族眼中，这个结果早就有所预见。 陈褚修行《东华上经》有成，逐渐可以压制体内血脉，漓珞一个靠出卖自身精血换取圣宠的妖怪，早已注定用完就被抛弃的下场。 没了漓珞，京城还是那个京城。 钟离白依旧在京城逗留，除了杀掉漓珞，他这次进京还有一个目的。 周清菡的魂魄还在落魄招魂幡里待着，如何处置是个问题，他需要找一个精通鬼道术法的人请教。 但他在京城人生地不熟，也不知道该去哪儿找这样一个人。 钟离白不敢拿这件事去打扰潘莹，他不知道潘莹现在对他到底是个什么态度，万一人家私底下和漓珞是好闺蜜，正记恨着他怎么办？ 思来想去，能帮上忙、并且身在京城的熟人，似乎就只剩下一位了。 ——平国郡主，陈木鱼。 一想到要去拜托陈木鱼，钟离白就有些头疼，陈木鱼在他眼里也是个烫手山芋，这位郡主殿下身上肯定缠着不少麻烦事，走得近了说不定会惹火上身。 在镇妖司打听了一下，得知陈木鱼居住在皇宫外郡主府中，钟离白登门拜访。 等了没多久，一串轻盈的脚步声传来。 钟离白循声望去，陈木鱼一身绿裙，莲步款款，竟是亲自出面迎接。 “见过郡主殿下。”他急忙行礼道。 陈木鱼脸上带着几分惊喜之意，笑道：“没想到才分别不久，又和钟司徒相见了，快请进。” 来到厅堂落座，有下人奉上茶水点心。 陈木鱼感慨道：“木鱼早就知道钟司徒是能成大事者，漓珞娘娘一案我已经听说了，木鱼代父皇谢过钟司徒。” 钟离白苦笑道：“郡主言重了，来到京城之后才发现，就算没有我，漓珞的计谋大概也不可能实现。京城人才济济、高手如云，哪里用得到我一个小司徒操心。” 陈木鱼微笑不语，转移话题道：“钟司徒此番登门有什么事吗？不会只是来找木鱼叙旧情的吧？” 钟离白直言道：“确实有事相托，郡主是否认识擅长幽魂、鬼道方面术法之人，能为在下引荐一二？” 陈木鱼困惑道：“幽魂、鬼道？镇妖司不就专门对付鬼物么，钟司徒何不请教你们镇妖司内部之人？” 钟离白无奈道：“我们只擅长捉鬼杀鬼，可惜在下这次是想救鬼。” “救鬼？” 将周清菡身死一事简要说了一遍，钟离白盯着陈木鱼的双眼，认真地道：“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在下都想竭尽全力救下清菡，若郡主殿下认识擅长此术之人，还望不吝告知。” 陈木鱼轻咬嘴唇，想了一会儿，道：“原来如此，钟司徒倒是个重情重义之人……说起鬼道，京城中最擅此术的当数城南张氏，但张氏向来独来独往，木鱼和他们没什么交情，恐怕帮不上钟司徒什么忙。” 钟离白心中一喜，忙道：“能知道该找谁就够了，其它的不劳郡主费心！” 他起身再次行礼，“多谢郡主指点。” 陈木鱼看出他不愿久留，笑道：“虽然帮不上忙，但我可以给你写个拜帖，好歹能让你直接见到张氏主事之人，免得被门房拒之门外。” 唤来下人取了纸笔，陈木鱼迅速写下一张拜帖交给钟离白，不忘道：“张氏府宅在城南东角，你去了自然能找到。” “好，多谢！” 离开郡主府，钟离白直奔城南。 京城面积广阔，等他穿街走巷来到城南，又花了一番工夫找到张氏府宅时，已近黄昏。 有陈木鱼的拜帖，他很快见到张氏二爷，张秉用。 张秉用是一个有些枯瘦的中年人，脸颊凹陷，穿一件黑色褂子，上面有金色铜钱纹路，看上去和寿衣差不多，再加上他有些僵硬的目光、苍白的肤色，给人一种阴森之感。 钟离白暗暗心惊，这就是钻研鬼道带来的副作用么？ 入座后，张秉用上下打量他几眼，缓缓道：“听说有一名来自赤乌县的镇妖司司徒，拆穿漓珞娘娘的谋划，将其斩于宫外——不会就是阁下吧？” 钟离白作出惭愧模样，道：“正是不才在下。” 张秉用脸上露出几分诡异的笑容，“钟司徒少年有为，何须自谦。漓珞一死，长澜江龙宫势力必被镇妖司拔除，海鱼帮倾覆在即，不知多少沿江渔民要感念钟司徒的恩德。” 钟离白挠挠头，筹措着该如何开口说正事。 好在张秉用话锋一转，主动提起道：“平国郡主在拜帖中说，阁下想请教鬼道之术？” 钟离白取出落魄招魂幡，道：“张二爷请看。” 张秉用接过幡，闭目感应了一下，睁眼奇道：“这幡倒是个好宝贝，虽是拘魂法器，却没有丝毫阴损酷烈气息，可惜品阶低了一点。” 钟离白一阵汗颜，我不是让你看法器啊，重点是里面的魂魄！ “实不相瞒，这幡中有一女子魂魄，是在下的未婚妻，此行拜访贵府，便是想请教有无方法可令幡中魂魄起死回生，或者带着完整记忆重获肉身。” 张秉用眉毛一挑，“起死回生？” 他又屏息感应了一下幡中情况，有些好奇地道：“这魂魄保存完整，阁下一直将其带在身边，就没有阴神上门锁魂？” “阴神？”钟离白怔住。 张秉用道：“凡是死去生灵，魂魄离体后一般都会自行归入地府，有些怨念极深的则化作厉鬼在阳世驻留，这一点，阁下身为镇妖司司徒应该很清楚。” “而若有那死后并未化身厉鬼、魂魄又保存完好者，一直不入地府，便会有阴神前来锁魂，强行将其带回地府转世投胎，以免其消散于天地间，破坏天道循环、阴阳往复。” 第八十五章 鬼修之道 钟离白略一思量，就明白了张秉用话语中的意思。 所谓六道轮回、投胎转世，天地间所有生灵死后都是要往地府走一遭，踏过奈何桥重新转世的。 若有明明能转世投胎的魂魄一直不去地府，在阳间待得久了消散于无形，就会永远从这个世上抹去，致使生灵总数减少。 为了防止这种现象发生，地府就会派阴神前往阳间，将这些魂魄强行带回去。 至于那些已经变成厉鬼的存在，钟离白猜测，它们应该是能躲过地府的搜查，或者因为某种原因不被地府视为值得投胎转世的对象，才不会引来阴神动手。 张秉用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钟司徒若不愿放此女魂魄入地府，须尽快想办法为其寻找归宿，否则等阴神来了，凭阁下筑基境的修为恐怕难以阻拦。” 钟离白起身行礼道：“请张二爷赐教。” 张秉用却摇头道：“非是不肯帮阁下，张氏擅长驱鬼养鬼之术，但那都是把魂魄当成器物来炼，最后养出来的鬼就算能保持一些神智，也已经并非原主。钟司徒若能接受这种结果，张氏自然可以出手，但如此施为阁下真的愿意吗？” 钟离白张了张嘴，把魂魄当成器物炼？ 他想要的是原原本本的周清菡，有一分一毫不同就没了意义，自然不愿意。 “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办法吗？” 张秉用沉声道：“有，可令此女修转为鬼修。” “鬼修？” 钟离白喃喃道。 在他先前接触到的镇妖司卷宗中，偶尔也有提及这类存在。 鬼修与修仙一样，都是直指大道的修炼途径，但鬼修之术比修仙之术更加稀少难得，起码在岳麓国是这样。 至于去哪找鬼修道法—— 据说在天下九方小国之中，有一国与其他八国不同，并未依附三大王朝，乃是独成一派。 此国名为酆都，位于中原西南地界，且被禁法笼罩，莫说凡人，普通修士都难得入内。 酆都之内，无一人族，全是鬼物，自然也就不缺鬼修。 但酆都何其遥远，岳麓国在中原版图最北部，酆都在西南角，这中间隔着上百万里路途，以钟离白筑基期的修为，不知要多少年才能抵达，而且路上还会遇到各种危险阻碍，根本不现实。 无奈，钟离白只能再次询问：“张二爷可知何处能寻到鬼修道法？” 张秉用默然片刻，忽然道：“钟司徒何不先问问幡中魂魄的意愿？是否要转成鬼修，说到底还要看魂魄本身的想法，若她根本不想做鬼修，就算阁下费劲千辛万苦寻到道书，又有何用？” 钟离白一拍脑袋，对啊，自己光在这一厢情愿了，还没问过周清菡自己的意思呢！ 自从将周清菡收入落魄招魂幡，她的魂魄就一直处在浑浑噩噩、毫无意识的状态中，钟离白也不知道该如何唤醒，故一直未作交流。 “张二爷有办法令她清醒片刻？” 张秉用扯动嘴角，笑道：“这有何难。” 只见他将落魄招魂幡放在桌上，双手掐诀，数息过后，屈指一弹。 一道灰色流光射入幡中，在旗幡表面铺开一层淡淡光芒。 一道形体有些模糊的魂魄缓缓从幡中飘出，宛如大梦初醒，嘤咛一声，睁开双眼。 “清菡！” 钟离白上前一步，内心忐忑地低声唤道。 周清菡茫然了数息，定定地盯着他，眼神中忽然恢复一抹光彩，欣喜地笑着朝他扑来：“小白！你什么时候回来了……” 刚飞出两步距离，她忽然意识到什么，一下顿在空中。 缓缓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虚幻的身影，周清菡抬起头，有些不知所措，眼眶迅速弥漫雾气。 “我……小白，我是不是死了……我想起来了，我和我娘都死了……” 钟离白狠狠攥紧拳头，指甲掐入肉中，痛苦地闭上双眼道：“对不起，是我害了你和周姨！” 周清菡扭头环顾四周，看了一圈，颤声道：“我娘呢？” 钟离白涩声道：“周姨的魂魄被妖怪打散，我没能收回来，对不起……” 大滴大滴泪水从周清菡嘴角滑落，她身形摇晃了一下，抬手捂住脸颊，压抑着声音抽泣起来。 一旁，张秉用微微皱眉，开口道：“钟司徒，时间紧迫，鄙人的法术很快就会失效，现在不是讨论对错的时候。” 钟离白深深吸了口气，强行压下心中愧疚，轻声道：“清菡，我把你的魂魄留在了阳间，现在有两个选择要你做决定，你是愿魂归地府、转世投胎，还是保留记忆、化为鬼修，继续以周清菡的身份活下去？” 周清菡缓缓放下双手，呆呆地问：“化为鬼修？那是……什么意思？” 钟离白解释道：“就是以魂魄之身行修炼之事，和我一样，拥有法力修为，可以在阳间继续驻留下去。” “我……”周清菡表情困惑地怔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钟离白看她犹豫，咬牙道：“你和周姨因我而死，所以我想尽可能地补偿你，挽回一些过错。你若选择投胎转世，我无法得知你的下一世出生在何处，只能就此作罢，你若转修鬼道，周姨虽然不在了，但你以后还可以和你哥重聚，我也……” 这时，张秉用忽然出声喝道：“钟司徒！不要再说了。” 钟离白戛然而止，扭头朝他投去疑问的视线。 张秉用面无表情道：“钟司徒方才所言，全是为了自己的想法在劝这位周小姐转修鬼道，这样……可不行。” 喀嚓！ 一道霹雳在钟离白脑海中划过，他瞬间僵住。 对啊…… 弥补周清菡什么的，全是他自己的意愿，他是出于这个目的，想要减轻心中的负罪感才劝周清菡转成鬼修的。 这是在误导周清菡自己的意志！ 张秉用一语惊醒梦中人，一时间，钟离白背后沁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他深深吸一口气，又重重吐出来，沉声道：“清菡，如何抉择，你自己选吧……转修鬼道也并非一路坦途，但凡修炼之事都会伴随风险，或许去地府轮回转世对你才是更好的选择。” 第八十六章 吓跑阴神 虽然面临事关未来的重大抉择，周清菡还是不可避免地陷入深深的迷茫中。 鬼修、投胎转世，在这之前离她是如此遥远，她对这些东西一无所知，更不知道自己选择其中一项后，未来将要面临怎样的处境。 厅堂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过了良久，周清菡小心翼翼地盯着钟离白，问道：“如果变成鬼修，以后还能和我哥相见吗？” 钟离白认真点头。 “这样啊……” 周清菡松了口气般轻声道：“那我就做鬼修吧，投胎转世要喝孟婆汤的吧？如果没有了这辈子的记忆，感觉我就不是我了。” 说着，她破涕为笑，冲钟离白微微歪头，两只眼睛眯成弯弯月牙。 钟离白鼻子一酸，重重地“嗯”了一声。 嗖！ 周清菡的魂魄化作一道流光回到落魄招魂幡中，张秉用将幡还给钟离白，感慨道：“鬼修之道，比凡人修仙更加危险艰难，她是个好姑娘，钟司徒切莫辜负良人。” 钟离白有些尴尬地揉揉鼻子，道：“现在二爷可以告诉我哪里能找到鬼修道书了吧？” “正阳街有一坊市，白天无人，只在每月十五夜间开放，名叫仙苑夜市，你可以去那里碰碰运气，或许能有所得。” 钟离白点头记下，不再叨扰，抱拳道：“张二爷今日指点之恩，在下定当铭记于心，他日若有机会，一定报答。” 张秉用嘴角一扯，露出一抹深沉笑意，道：“张氏以鬼物起家，少不得和镇妖司打交道。钟司徒少年俊杰，往后当多多走动，互相帮扶，办案时若遇到什么难以应对的鬼物，尽可来找张氏。” “好，那我就先行告退。” “慢走不送。” 离开张氏府宅，钟离白直接回到镇妖司府衙。 仙苑夜市每月十五开放，今日才初九，还有六天时间。 这六天，他就待在镇妖司抓紧修炼，尽量提升实力，以应对不时之需。 …… …… 两日后。 深夜，星月无光，凉风习习。 镇妖司外，一条深深的小巷中。 围墙投下的阴影里，忽然冒出两团浓郁黑气。 黑气翻涌片刻，两尊头戴高帽、身穿黑色镶红官服的阴神从中迈出，落在地上。 这两尊阴神，左边一个又高又瘦，手里持着一条铁链，铁链尾端拴着一柄血镰，在黑暗中泛着猩红光泽。 右边一个稍微矮胖一些，左手持着一支令箭，右手平端一本书，落地之后低头翻看片刻，发出尖细的声音： “就在前面了。” 胖阴神一边说着，一边走出小巷，埋头比划着方位，也不看路。 没走出几步，瘦阴神忽然伸手拽了他一下，将他拉得一个趔趄。 “你干嘛？！”胖阴神扭头怒道。 瘦阴神咕咚咽了口唾沫，抬手指了一下，“你看看前面是什么地方。” 胖阴神回头一看，登时一哆嗦。 “镇、镇妖司？！” 他低头盯着书页瞧了几眼，道：“就是前面没错！可是……魂魄竟在镇妖司中，这可如何是好？” 瘦阴神眼神中有些畏惧，压低声音道：“若是旁处也就罢了，这里可是岳麓国京城，那个女煞星的地盘！我看咱们要不还是回去吧。” 胖阴神踌躇片刻，咬牙道：“回去之后怎么和判官老爷交代？说咱们发现那魂魄藏在镇妖司里，就吓得乖乖滚回地府了？不行！我可不想再挨鞭子了！” “那你说怎么办？” 胖阴神收起书，道：“咱们悄悄进去，收敛气息，只要不主动挑衅那婆娘，应该不会出问题。” 说着，他拍了拍自己滚圆的肚皮，“咱们可是有正事儿！那女煞星难道还敢妨碍阴神公务？” 瘦阴神被他说得有些动心，道：“行！那咱走？” “走！” 两尊阴神谨慎地收起身上阴冥之气，踮着脚尖小心翼翼地朝镇妖司大门摸去。 忽然！ 一道五彩剑气从镇妖司内某座阁楼中射出，只一瞬便掠到他们面前，横着一扫，两尊阴神感觉脖颈凉飕飕的，下意识抱头蹲下、尖叫出声。 “鬼鬼祟祟，滚！” 一个女人的声音毫不客气地在他们头顶炸响。 两尊阴神吓得屁滚尿流，顾不得捡被削掉的帽子，齐齐往地上一扑，砰地炸成一团黑雾渗入地下。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熟练至极。 “哼。” 女金将的声音再度响了一下，而后黑夜便重新归于寂静。 …… …… 钟离白自然不知道夜里外面发生的事，他一门心思扑在修炼上，夜以继日，终于在仙苑夜市即将开放的那天，把青冥剑影修到了九道。 九道青冥剑影，即便放在青城仙宗中，想来应该也是极优秀的成绩了，毕竟这门衍生法术本来最多就只有九道，他三十六道的上限还是青皮古书从仙人指骨上薅羊毛薅出来的。 结束修行后，钟离白洗了个澡，吃过饭，将蜀珑镯中的东西重新盘算了一遍。 购买鬼修道书，得有钱才行。 仙苑夜市既然是面对修士开放的坊市，流通的货币想来应该并非金银铜钱，而是灵晶。 他身上的灵晶早在雀灵仙会上就用光了，要想买道书，只能把身上用不到的东西拿去卖掉，或者以物易物。 清点一遍后，钟离白发现自己只有几样东西能拿出去售卖。 得自蜀珑镯中的无名大刀，低阶法器，或许能卖个一千灵晶。 同样得自蜀珑镯中的爆血丹、龙蝇丹，本来打算留给泥巴，眼下只能先拿来应急了，价值暂时不好估算。 以及依旧是得自蜀珑镯中的鸦羽织，低阶法器，主要用来赶路、伪装和逃命。钟离白如今有了青莲遁光，这件法器他已经很少能用到了，应该能买个比无名大刀稍高的价钱。 ……这么一看，蜀珑镯给他带来的好处可真不少。 最后一件，则是旱魃来袭时，杀了蛇蛊老妇得到的《蛇蛊秘卷残册》。 这东西的价值同样不好估量，蛇蛊老妇本来品阶不低，硬生生挨了大能跨界一剑都没死，这《蛇蛊秘卷残册》一听名字就和它的来历有关，想必也弱不到哪去，只是可惜是残册，不知有没有人能看上眼。 除此之外，钟离白手里倒是还有一副《剑仙真意图》，这可是个大宝贝，放出去的话肯定能震动整个仙苑夜市，漫天要价都不为过。 但《剑仙真意图》中的完整剑意他还没有领悟到手，上次只是展开了一下，就被剑意斩得神魂受损，挨了好多天折磨，才陆续领悟出冲云和碎星两道剑式。 除非实在没办法，他不可能傻到把这副画拿去卖掉。 第八十七章 仙苑夜市 入夜，由于京城实施宵禁，普通百姓不得出户，街上十分安静。 钟离白离开镇妖司，为了避免麻烦，施展青莲遁光贴着地面朝仙苑夜市方向飞去。 虽然说了京城内不准飞行，但贴地飞行应该不算飞行吧。 不多时，灯火通明、热闹非凡的仙苑夜市便遥遥在望。 钟离白收了遁光，步行过去。 夜市入口处有数名黑衣人把守，身上皆散发出法力波动，钟离白靠近后，其中一人伸手拦住他。 “生面孔啊，哪来的？” 钟离白撩起衣袍一角，露出司徒腰牌，“镇妖司。” 黑衣人微微一怔，侧身让开。 进去后，钟离白隐隐听到身后黑衣人对同伴道：“找人盯着他，镇妖司都是一群疯狗，别让他惹出什么乱子……” 他不禁露出一丝苦笑，镇妖司的名声在京城原来这么坏。 也难怪，毕竟是神武王朝直属机构，万一哪天岳麓国朝廷想不开了要和神武王朝翻脸，他们镇妖司的捕杀对象立马就能从妖魔鬼怪变成岳麓国修士，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不过这种可能性几乎为零，岳麓国和神武王朝对比，就像淤泥里的小泥鳅碰上深海中的真龙，完全无法撼动对方分毫。 陈褚只要敢对神武王朝宣战，不用神武王朝动手，岳麓国各大世家望族、隐秘宗门为了活命，就会拼命把他从皇位上扯下来，免得带着整个国家作死。 有雀灵仙会的经历，这次钟离白进入仙苑夜市，很快就适应了周围的氛围。 和雀灵仙会不同之处在于，仙苑夜市更像一个自由交易市场，卖家在街道旁边铺块布，把出售的物品往上一放就能摆摊，也无人喧哗叫卖，只在有人询问时才会出声介绍。 钟离白一个一个摊位看过去，卖各种物品的都有，功法丹药，法器材料，一应俱全。 甚至还有那卖傀儡宠兽的，似乎是某种机关造物，呈虎豹豺狼外形，表面刻印大量符文，以灵晶驱动，十分神奇。 只是实力低了一点儿，最高也就堪比筑基修士，而且价格还不便宜。 钟离白驻足看了会儿热闹，便继续寻找鬼修道书。 半个时辰后，将整个夜市逛了一遍，他皱起眉头，一无所获。 这一刻，他忽然有些怨怼起镇妖司来。 若不是镇妖司大力打击，区区一本鬼修道书怎么会这么难寻。 不过他也不是一无所获。 鬼修道书虽然没找到，却碰到一个售卖阴极雷火的。 卖家是一个看上去有几分憨厚的中年汉子，面前摆着四只青皮葫芦，葫芦微微颤动，不时有丝丝电光从塞口处泄露。 这种阴极雷火，正是钟离白修炼《青冥化道术》附带的冥火阴雷法术所需之物。 记下雷火摊位位置后，钟离白寻了一处街角，将鸦羽织等物拿出来售卖，希望能以此交换到鬼修道书或相关消息，再不济也能换些灵晶，好去购买阴极雷火。 东西刚摆好不久，便有一名穿道袍、别发簪的白脸年轻人过来询问。 “兄弟，你这是什么丹药？” 钟离白据实以答：“爆血丹、龙蝇丹，妖修专用。” “妖修？”那人两眼一瞪，“你公然卖这种东西，不怕被镇妖司知道了寻你麻烦？” 钟离白呼吸一窒，“呃……不能卖吗？” “你卖妖修丹药，这不是助长妖魔势力么！听兄弟一句劝，趁没被镇妖司那群疯狗咬上，赶紧收了吧。” 钟离白额头滑过一滴冷汗，犹豫了一下，挥手将爆血丹和龙蝇丹收回蜀珑镯中。 那人又低头看了看，拿起鸦羽织道：“这是什么法器？” “此物名叫鸦羽织，可令人化身冥鸦，穿墙飞行、遮掩气息。” “有点意思……多少灵晶？” 钟离白斟酌了一下，“看在兄弟你先前那声提醒的份上，一千五。” 低阶法器的价格一般在一千到两千不等，鸦羽织对道种境之下还不能御剑飞行、又不会遁法的修士而言十分方便，一千五的价格算很诚恳了。 那人也明白这一点，痛快地点头道：“行！兄弟是个实在人，交个朋友，我叫石白泉，莲渡观道士，你呢？” 钟离白挠挠头，道：“钟离白，镇妖司的。” “……” 那人一下僵住，定定地望着他看了半晌，抛下灵石，抓起鸦羽织转身就走。 “神经病！镇妖司花样真多，搁这儿钓鱼呢……” 钟离白哭笑不得，钓个屁鱼，我是真打算卖那几瓶丹药啊！ 算了，鬼修道书在这里都找不到，妖修丹药想来应该也没有市场，继续在蜀珑镯里待着吧。 又过一会儿，无名大刀也卖了出去，因为这件低阶法器有着不小的副作用，只卖了一千灵晶的最低价。 守着剩下的《蛇蛊秘卷残册》，钟离白想了想，又取出《斩灵诀》放到了旁边。 这本剑诀是银尉柳岐鸣送给他的，他用青皮古书推演出了失传的第七式，七式完全学会后，这本书留在身边已经没有用处。 唯一让他有些担心的，是怕有人认识这套剑诀，对那招明明已经失传的第七式的来历起疑心，怀疑到他头上。 不多时，一名锦衣公子带着两个随从路过，无意间低头一瞥，惊咦一声。 “《斩灵诀》？” 钟离白抬头打量，锦衣公子手持折扇，腰悬玉佩，一脸傲气，显然非富即贵，估计是哪个世家望族或达官显贵府里的少爷。 一名随从看也不看钟离白，直接弯腰拿起《斩灵诀》递给那公子，好奇道：“少爷认得这本书？” 锦衣公子接过剑诀，随手翻开，道：“听说过，鹿郡郑氏的秘传典籍。” 随从回忆了一下，惊讶道：“就是那个二十年前被抄家灭门的郑氏？” “不错，当年郑氏先祖就是凭借《斩灵诀》辅佐开国先帝登临皇位，才有了后来兴盛五百年的鹿郡郑氏。不过那时这套剑诀共有七式，据说第七式可以斩落对敌之人的修为境界，被先帝誉为生平所见最精妙剑诀，可惜后来失传已久……” 话音戛然而止，锦衣公子翻到最后几页，眼睛倏地瞪圆，一脸活见鬼的神情。 “怎么可能？这、这……这本书怎么会有第七式？！” 第八十八章 嚣张的小侯爷 锦衣公子使劲揉揉眼，又看了一遍。 没错！ 见鬼了！ 这本剑诀上竟然有第七式！ 就在他还要仔细确认这个第七式究竟是不是真的时，一只手忽然伸过来，将剑诀抽了回去。 钟离白有些警惕地盯着他，微笑道：“你没看错，我这本剑诀确实记载有《斩灵诀》第七式，如果有兴趣，请先买下再看。” 锦衣公子愣了愣神，还未说话，身后一名随从已经嚷道： “瞎了你的狗眼！一本破剑诀值几个钱，我们少爷还能占你便宜？” 钟离白收起笑容，面无表情道：“想继续看就付钱，不然就别碰。” “你……”随从还要继续，锦衣公子忽然伸手挡住他。 “我怎么知道第七式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连郑氏族人都没学过《斩灵诀》第七式，你这本剑诀是从哪儿来的？” 钟离白微微皱眉，道：“我可以保证它是真的，如果有假，你多少灵晶买的，我就退你多少。” 锦衣公子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道：“既然把这本剑诀拿出来，说明你应该已经学会了？” 钟离白没有吭声，不知他打的什么主意。 他忽然有些后悔自己的冒失举动。 青皮古书上只说《斩灵诀》第七式是一招上品剑诀，失传已久，并没说第七式有多珍贵。 在他看来，能斩落敌人修为境界固然不错，但只对境界不高于自己的人生效，有这层限制在，第七式也没多么离谱。 现在一想，倒是他想当然了。 锦衣公子后退一步，将那名出声的随从往前推了一下。 “他是练气先天境，你的修为应该比他高吧？你用第七式砍他一下，如果他的境界跌了，我就相信你，买下这本剑诀。” 这话一出，不止钟离白，随从也惊呆了。 “少、少爷，这……没这个必要吧？”随从结结巴巴地道。 锦衣公子狠狠瞪他一眼，道：“你不许动，站着让他攻击。” 随从浑身直冒冷汗，哀求道：“少爷，小的错了，咱能不能换个方法验证……” “婆婆妈妈什么！你那练气境的修为，就算跌落一层又能如何？”锦衣公子一脚踹在他屁股上，不耐地骂道。 钟离白对这个公子哥的印象瞬间直线下降，竟然让自己随从站着不动挨别人攻击，脑子坏了吧？ 嚣张跋扈也不是这么个玩法。 “抱歉，你不相信的话就算了，就当它是假的吧，我不卖了。” 他懒得和这种三观歪斜的人纠缠，直接挥手赶人。 然而锦衣公子却不肯就此作罢，急声催促道：“你怕出手伤人承担后果？放心，是我让你动手的，没人会事后追究，赶紧！” 钟离白一阵无语，干脆一挥手将《斩灵诀》收回蜀珑镯中，道：“我说了，我不卖了，请便。” 锦衣公子脸颊抽动了一下，忽然一脚踢开随从，上前两步揪住他的衣领，盯着他的眼睛寒声道：“你知不知道我是谁？我是定远侯府小侯爷杜詹，敢戏弄我，出了这个坊市我就让你抛尸荒野，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现在，把《斩灵诀》交出来，不管第七式是不是假的，你可以滚了。” 钟离白表情镇定地和他对视，缓缓抬起左手，亮出从腰间取下的腰牌。 黑铁色泽的令牌上，“镇妖”两个古篆微微发亮。 “你在威胁我？” 杜詹瞥了一眼腰牌，神色一滞。 僵持片刻，他松开钟离白，后退两步，冷笑道：“以为披块镇妖司的皮就有底气了？镇妖司的走狗那么多，就算突然消失一两条，又有谁会在意？” 钟离白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滚！” “好，好！” 杜詹冷笑着大步离去，两名随从愣了一下，急忙跟上。 走出很远后，他忽然停下，木着脸道：“去，盯紧那个镇妖司的，把何胜叫过来，等那小子出了坊市就动手。” 随从一惊，劝阻道：“少爷，看那小子的令牌，他可是个司徒，这么做会不会有麻烦？” 杜詹眼中闪过一道精光，鄙夷道：“你懂什么，如果那小子的《斩灵诀》是真的，你知道放出风声去，会有多少人为之争个头破血流么？往少了说，那本剑诀至少值这个数！” 他狠狠伸出五个手指头。 “五、五千？” 杜詹恨铁不成钢地一脚踹过去，破口大骂：“你是猪脑袋啊？五千值得你少爷我冒这个风险？五万！去，把何胜给我找来！今天要是让那小子跑了，你们都不用活着来见我了！” “是！” 随从一溜烟消失在人群中。 …… …… 挑事的人走后，钟离白的心情很快也平复下来。 摸了摸蜀珑镯，他决定等回去之后，看看能不能从镇妖司中打听到关于《斩灵诀》的消息。 从那个叫杜詹的官二代表现出来的态度中，不难看出，《斩灵诀》的价值一定远远超乎他的想象，甚至很有可能会给他带来一定的麻烦。 哎，失策了失策了。 钟离白正暗暗摇头时，一道阴影忽然将他遮住。 抬头一看，一个披着宽大黑袍、遮住面孔的神秘人站在摊位前，正在低头看那本《蛇蛊秘卷残册》。 神秘人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直到钟离白怀疑他是个哑巴，才终于出声道： “这本书，从哪里来的？” 声音颇为沧桑，有些沙哑，年龄应该不小。 钟离白半真半假地道：“杀了一只从地府跑出来的鬼物，从它身上搜出来的。” 这些人，买东西怎么都喜欢先问来历。 又是好一阵沉默后，神秘人道：“怎么卖？” 钟离白打量着他，试图从那宽大的黑袍下看出更多的信息。 他试探着道：“你有鬼修相关的道书吗？” “鬼修？”神秘人的声音有些诧异。 “对，如果有的话，优先用鬼修道书交换，差价可补。” 神秘人缓缓摇头，“这次出门没带……” 没带？ 那就是有了！ 钟离白神情一振，激动得从地上站起来，道：“没带没关系！我可以陪你去拿！” 第八十九章 望夫山古战场 神秘人被他猝不及防的热情吓得后退数步，道：“我……呃，我家离这比较远……” 钟离白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咳嗽一下，道：“要不你现在回去，我在这里等你？” 神秘人沉默了片刻，道：“要不还是下次吧，下次仙苑夜市我再带过来，你看怎么样？” 下次…… 那就是一个月之后了啊。 钟离白心中不太情愿，但对方似乎出于什么缘由，不想让人知道自己的住址，他也只能同意道：“好，那我们下次还是在这个地方见。”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手里有鬼修道书的，钟离白生怕把对方惹不高兴，万一人家不换了，他总不能学那个小侯爷玩强买强卖那一套。 “就这么说定了。”神秘人抛下一句话，转身匆匆离开。 钟离白也收起《蛇蛊秘卷残册》，准备离开仙苑夜市。 顺利的话，鬼修道书也要一个月之后才能到手，在那之前，他得回去想想万一阴神上门要捉周清菡，该怎么应对。 循着记忆来到卖阴极雷火的摊位前，中年汉子面前的四只青皮葫芦已经卖出去了两个，正在张望下一个买家。 见钟离白靠近过来，中年汉子挂上笑脸招呼道：“小兄弟，要阴极雷火吗？” 钟离白蹲下来，伸手摸了摸那葫芦，丝丝电芒蹿出，指尖一阵阴冷酥麻。 两葫芦阴极雷火，用来修炼冥火阴雷，怎么想都感觉不太够。 他起身道：“这种雷火，你还能采到更多吗？” 中年汉子有些为难地摇摇头，道：“收容雷火的葫芦没了，再搞的话，至少得等一个月。这东西要封存起来还挺麻烦，怎么，小兄弟你需要很多吗？” 钟离白答非所问地道：“这两葫芦雷火怎么卖？” 中年汉子盯着他，眼珠一转，道：“这样如何？小兄弟你给我五百灵晶，这两葫芦送你，我再告诉你去哪能搞到更多雷火。” 钟离白扔出五百灵晶。 “爽快！” 汉子喜滋滋地数了一下，收入怀中，道：“采集雷火之地，就在京城外往南一百三十里的望夫山。那里本是一处古战场，积年累月阴气汇集，每逢雨夜，天上雷光便会被阴气勾引落下，形成这阴极雷火。只是若要收集雷火，还得事先准备刻好特殊法阵的容物，我这里恰好有一套，你出八百灵晶，我一并送你！” 钟离白挥挥手：“多谢好意，不过不用了。” 说着，他收起两个青皮葫芦，转身就走。 …… …… 远处，一名披头散发、目光阴鸷的中年修士望着钟离白的背影，对身旁随从道：“去跟少爷说，那小子准备离开夜市了，让少爷回去等我消息。” 随从连忙点头，想起杜詹对那本剑诀的重视，忍不住叮嘱道：“何统领，这本剑诀少爷势在必得，可千万别让煮熟的鸭子飞了。” 何胜扭头冷冰冰地盯着他，“你在教我做事？” 随从打了个激灵，急忙赔笑道：“不敢不敢。” 何胜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抬脚朝前方那个年轻人跟去。 他微微眯起双眼，目光中闪过两道寒芒，开始思索等下要怎么折磨对方，逼他交出秘籍。 镇妖司的司徒，之前还从没杀过呢。 他舔了舔嘴唇，毫不担心钟离白会从自己手中逃脱。 作为一名专门帮主子解决麻烦事的杀手，他修有望气术，即便对方不主动展露修为气息，也能看穿修为底细。 一个刚筑基初期的愣头青，在他眼中，就像刚从窝里爬出来的雏鸟，毫无威胁。 更何况，镇妖司的走狗擅长的是斩妖除魔，与其他修士争斗的经验相对较少，更不用说面对的是他这个经验丰富的老手。 一路尾随出了仙苑坊市，何胜本打算等那年轻人再走远一点，寻一处僻静巷子动手，然而对方并未直接返回镇妖司，而是往京城南门方向离去。 何胜心中一喜，在京城里动手他还得速战速决，顾忌周围有没有夜间巡查的侍卫，免得走漏风声、被人撞见是他杀了镇妖司司徒。 但这傻子竟然自己往城外走，反而更方便他动手了。 耐心地缀在目标后面，来到京城南门，何胜远远看到钟离白向守门士兵亮出腰牌，便悄悄隐匿了身形，施展土遁之法从地下钻出城墙，躲到一旁。 不多时，小城门打开一条缝隙，那个年轻人走出来。 何胜手指一动，扣住一枚飞针，嘴角微微翘起。 杀人总是愉快的。 再等那小子出来一点，远离城门，他就在暗处放出飞针，一击洞穿那小子的丹田，废了他的修为。 狮子搏兔亦需全力，虽然稳操胜券，多年养成的习惯还是让他下意识选择了最稳妥的方法。 一步，两步。 就在何胜眼中精光闪动，准备弹出指间飞针时，那个筑基初期的小子身上忽然青光涌动，化作一朵莲花，破空而去，眨眼便飞出老远。 “……” 何胜扣着飞针，傻眼了。 这小子居然会遁光？ 呆怔片刻，他的眼神阴沉下来。 大意了，没想到一个筑基初期的菜鸟居然身怀遁光这种罕见法术。 一般而言，修士在达到道种境后才能御剑飞行，筑基期的修士虽然也能勉强驾驭法器腾空，但极耗法力，且速度缓慢，比骑马快不了多少。 除非有特殊法器，否则筑基修士要想御空，就只能依赖遁光。 何胜眼红地嘬了嘬牙花子，遁光法术，那可是好宝贝啊，等抓到那小子，一定要从他口中拷问出这门法术！ 施展望气术，一道明显的青光在他视野中浮现。 何胜掐了个诀，身形一摇，沉入地下，展开土遁朝青光方向追去。 土遁虽然行动隐秘，便于潜藏踪迹，但穿行速度不快。 何胜在地下钻了好久，直到体内法力消耗了大半，才终于追上钟离白。 他收起法诀，浮出地面，打量了一下周围环境。 漆黑山岗，幽暗的密林发出婆娑声响，一阵阴风吹来，远处隐约响起呜咽的鬼哭声。 何胜轻轻打了个冷战，很快搞清楚自己身在何处。 望夫山古战场？！ 这小子来这找死吗！ 第九十章 愤怒的何胜 望夫山脚下，钟离白抬头望着阴云密布的夜空，心中一喜。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正逢赶上下雨，他就不用守在这里等着了。 刚要上山，一股危机感忽然笼罩心头。 他急忙施展青莲遁光。 噗！ 一根细如牛毛的飞针从纷飞的青莲花瓣中穿过，刺了个空。 青光一闪，钟离白的身影从一片花瓣中踏出，扭头朝来路望去。 “啧。” 悄然发起偷袭的何胜撇了撇嘴，一击不中，手上法诀变幻，那根飞针轻轻一颤，化作五道。 嗤嗤嗤嗤！ 五根飞针以极快的速度从不同方向朝钟离白刺去。 钟离白皱起眉毛，再度身化青莲。 九片花瓣四下飘落，五根飞针来回穿梭，割裂空气，形成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将其中三朵花瓣刺成齑粉。 趁此机会，钟离白驾驭遁光，直扑百步之外的一株大树。 直觉告诉他，敌人就藏在这棵树后面。 青光一闪，钟离白收起遁光，接连斩出三道剑光，劈向树后。 碎石迸溅，三道剑光在地上劈开深深的裂痕，却并未伤到想象中的敌人。 钟离白微微一怔，不在这里？ 附近能藏身、视野又好的地方就这一处，敌人不在这，还会躲在哪儿？ 地下，何胜屏息藏在潮湿的泥土中，额头青筋跳动。 这个小子……直觉很敏锐啊！ 若不是他见机不对，立马施展土遁逃入地下，说不定就被钟离白反过来偷袭得手了。 而且那道遁光也很诡异，居然能分出九道幻影迷惑他的判断，让他不知道钟离白究竟藏身在哪片花瓣上，只能碰运气尽量绞杀。 何胜隐隐感觉有些头疼。 这他妈也叫筑基初期？ 回去得让少爷加钱！ 脸上露出一丝肉痛之色，何胜放开禁制，一只小小的甲虫从他领口处爬出，钻开泥土，朝地面爬去。 这只甲虫名叫冰蚕天牛，乃是用巫蛊之术培养出来的蛊王，也是他最厉害的暗杀手段。 此虫行动之时，神不知鬼不觉，悄然无声，而且能隔绝修士感知。 只需要轻轻咬一口，虫腹中的毒液就会进入敌人体内，不出十息，对方就会浑身挂满冰霜、冻结丹田法力，僵硬倒地，再无还手之力。 靠着这只冰蚕天牛，何胜甚至成功暗杀过一名道种境修士，也正是如此，他才能成为侯府侍卫统领。 藏在泥土中，何胜残忍地舔了舔嘴唇，目光穿破地面，看到冰蚕天牛已扇动双翅飞起，悄悄朝钟离白脖颈后面飞去，嘴角不禁露出一抹冷笑。 臭小子，就算你遁光再精妙又如何？只要被我的宝贝咬上一口…… 什么？！ 何胜猛地瞪圆双眼，不可置信地望着突然转身、一剑削出的钟离白，整个人都傻住了。 ……冰蚕天牛还没靠近就被发现了？ 他怎么发现的？ 这不可能！ …… …… 钟离白心有余悸地看着那只被自己斩成两截、掉在地上微微蹬腿的甲虫，脸上闪过一丝后怕。 刚才他正全神贯注搜寻敌人的身影，胸口忽然一烫，青皮古书飞出，对准他的身后。 虽然没有从背后感知到任何危险气息，钟离白还是决定相信青皮古书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干脆利落地反手就是一剑。 这一剑，刚好将地上那只虫子劈开。 而在杀掉了虫子后，他才有工夫去看青皮古书上浮现的文字： “冰蚕天牛，蛊物，通过巫蛊之术育成，可隐匿气息，吞金噬铁，冻结玄幽境以下修士法力，使人僵硬不能动，而后慢慢蚕食。” 看完介绍，钟离白倒吸一口凉气。 冻结玄幽境以下修士的法力？这么霸道！ 修士没了法力，除非有特殊法器护体，否则就与凡俗无异，再加上“僵硬不能动”，岂不就是个任人宰割的下场。 为了防止这虫子“诈尸”什么的，他鼓荡法力，一口熔金真火将其尸体了烧个一干二净，杜绝后患。 驾驭青莲遁光四处飞了一圈，依然没能找到对手踪迹，钟离白眉头皱得更深了。 打到现在，敌人已经暗中偷袭两次了，他却连对方的影子都没见到。 唯一能确定的一点是，对方实力修为绝对不高，不然也不至于这么小心地藏起来，只会暗中偷袭。 搜寻无果，钟离白不愿再浪费时间，遁光一闪，假装朝远方离去。 绕着几座山头转了一圈，估摸着就算有人跟踪也被甩得灰尘都吃不上，钟离白这才压低遁光，贴着地面往望夫山顶飞去。 雨快下起来了，他必须尽快找到一个合适的地方，等待落雷劈下形成阴极雷火，吸收修炼。 而在他走后，过了大约半盏茶工夫，何胜才小心翼翼地收起土遁，回到地面。 “我的天牛！” 他跪在地上，望着那一小团焦黑痕迹，欲哭无泪。 土遁和冰蚕天牛，是他暗杀的两大杀手锏，如今去了其一，以后还怎么偷袭修为比他高的人。 “该死！” 何胜狠狠一拳捶在地上，赤红着双眼压低声音吼道，“臭小子，我要把你碎尸万段！！” 他咬紧牙关，驭起土遁往望夫山上摸去。 那小子自以为聪明，绕了一个大圈又鬼鬼祟祟地爬上山顶，真以为凭这种雕虫小技就能甩掉他？ 开什么玩笑！ 在望气术面前，一切都无所遁形！ 虽然没了冰蚕天牛，何胜并不觉得自己会打不过那小子。 暗杀只是习惯使然，真动起手，他一个筑基巅峰，难道还怕一个筑基初期？ 那小子深更半夜偷偷上山，遮掩耳目，必有重要事情要办。 人在做完极度渴望的一件事的刹那，精神上会有一刻不可避免的松懈。 他只要悄悄躲在那小子所立之处的地下，等懈怠的一瞬间暴起攻击，就算那小子遁光再精妙，也来不及施展，必然一命呜呼。 来到望夫山顶，何胜忽然浑身一颤，感觉有股阴冷气息在往身体里钻。 他暗骂一声，四下环顾，心中有些惴惴不安。 望夫山是一处古战场遗址，传闻这里不但藏着许多孤魂野鬼，还有一支上古阴兵被镇压在山腹某处，其中有一位实力堪比玄幽修士的鬼将，十分凶残。 希望只是以讹传讹…… 第九十一章 山腹异宝 望夫山顶，乱世丛生，树木凋零，光秃秃的没什么遮挡。 钟离白有些狐疑地望着四周，来到此处，他总莫名觉得心神不宁。 不过很快他就释然了。 那个汉子说了，此地原本是一处古战场，阴气汇聚，活人长时间驻留，难免会感觉不适。 而且周围没有树林遮挡也好，万一先前那个暗中偷袭的家伙追过来，他也能提前发现。 轰隆！ 卷积的乌云越压越低，云层中有白光涌动，不一会儿，便有雨点落下。 钟离白寻了一处干净的大石盘膝坐下，静待时机。 他将逆鳞盾放出来，这枚小盾灌注法力便可涨大，飘浮在头顶遮挡雨水，顺便防止哪道雷不长眼正好劈中他的脑袋。 喀嚓！ 一道落雷劈下，轰在乱石间，升起黑烟。 钟离白神情一动，脸上露出几分讶异。 这道落雷仿佛触动了什么开关，从那些乱石缝里逐渐有丝丝缕缕的雾气逸出，带着渗人的凉意，也不散开，就在山头堆积涌动，不一会儿便形成浓雾。 平白无故，怎会生雾？ 喀嚓！ 又是一道雷霆降下，落在雾气中。 神奇的一幕出现了，这道雷霆并未立刻消散，而是化作一团小小的光球，噼里啪啦，贴着山顶滚动起来。 钟离白恍然大悟，这哪里是什么雾气，分明是古战场地下的阴气！ 天上的落雷与地下沉积的阴气碰撞，二者相结合，便形成了他此行所求之物——阴极雷火。 钟离白不敢怠慢，生怕这团雷火转瞬自行消散，忙运起冥火阴雷的法门，张口一吸。 那团到处滚走的光球被他吸引，噼啪作响地飞过来，化作一道白光，吞入腹中。 “唔——！” 钟离白猛地瞪圆双眼，感觉肚子里仿佛有人在擂鼓。 还是那种万军对阵时数个粗壮汉子一起敲打的巨型大鼓！ 喉头一甜，他的嘴角溢出一丝血迹。 好家伙，法术还没练成，先把自己搞受伤了。 不过钟离白倒也不慌，雷霆本就是天地间最暴烈凶悍的力量，他现在想驯化雷火为己用，哪能不付出点代价。 冥火阴雷法诀运转，吞下的光球被迅速消化，变成一丝丝精纯至极的雷电能量储存在丹田中。 等这些能量汇集得足够多，就能压缩成为雷种，以后要用时只需灌注法力，就能源源不断催生出冥火阴雷。 过了大约盏茶功夫，钟离白睁开双眼。 雨势已经大了起来，雷光一道接一道劈下，山顶游走着数个不安分的雷火光球，他张口一吸，又摄过来一个。 闭上眼睛的刹那，他心中盘算，这样下去，再来四五十个应该就差不多了。 …… …… 地下，何胜一直维持着土遁法术，仰头观察上方情况。 第一道落雷劈下时，他还没察觉到什么变化，全神贯注盯着那个臭小子的身影。 看到那小子竟然盘膝坐下，就在这山顶开始修炼起某种功法时，何胜怔了一下，旋即大喜过望。 人在修炼之际，最是集中心神，难以防备来自外界的威胁。有些重要的修行法门，修炼时必须达到物我两忘的境界，这时哪怕有人站在旁边敲锣打鼓，修炼者也浑然不觉。 是以一般修士修炼都会找一个安全的地方，就算在野外，至少也要布一套防御阵法，或是找人在旁边护持。 这小子竟敢旁若无人地进入修炼状态，岂不是自寻死路？ 何胜感觉自己不用等下去了，现在就可以出去把那小子宰了。 他正欲行动，忽然注意到周围土壤中，有一股特殊气息正在往地表钻去。 顺着这道气息的源头向下望去，何胜视野中忽然出现一点金光。 那金光似乎深埋在山腹中，何胜眯起眼睛也看不出个大概，心中不禁一动。 自古以来，深山大泽便常有异宝现世，这些东西往往本是个普通物件，可能是一块石头，一截朽木，或者一只蚌壳，时间久了，集天地精华孕育，便会蜕变成灵物，价值非凡。 何胜就曾听说，有个走了狗屎运的修士游历山川时捡到一块石心母髓，花了几十年工夫祭炼成一件高阶法器，扔出去随随便便就能砸死道种修士，不知羡煞多少旁人。 难道下面那点金光，也是一件未出世的异宝？ 想到这一点，何胜的呼吸逐渐急促起来，一颗心怦怦狂跳，哪还顾得上什么暗杀，捏起土遁法诀便往金光所在之处钻去。 十几息后，他终于看清那道金光真容，原来是一块四四方方的玉印。 这玉印比成年人的巴掌还大，上半部分呈蓝色，下半部分呈血红，印的顶部是一条盘龙钮，栩栩如生，似乎在与他对视。 不……不对，这东西就是在盯着他！ 何胜换了一个方位，那条小龙竟也跟着扭头，目光死死黏在他身上。 何胜不惊反喜，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发了！ 他从未听说过法器还会自己动，这……这莫非不是法器，而是传说中更为难得的灵器？！ 何胜眼睛一下红了，激动得浑身颤抖，伸手便抓。 然而，还没等他的手指碰到玉印，就被一层冰冷彻骨的阴气挡住，不得寸进。 “嘿！” 何胜冷笑一声，满脑子都是“灵器”两个字，哪顾得许多，放出飞针倾注全部法力，试图破开那层阴气。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何胜的心情逐渐由狂喜转为焦急，再转为不信邪，最后变成绝望。 为什么拿不动！ 他把能试的方法都试了，始终无法真正触摸到玉印。 那层阴气阻隔，就像一道天堑，隔开了他与灵宝。 明明就在眼前，却无法得到，这种煎熬折磨得他都快疯了。 停下来恢复法力的时候，何胜忽然注意到一件事。 之前他感应到的那股往地上钻去的气息，好像就是从这块玉印表面的阴气屏障逸散出去的。 经过将近半个小时的逸散，阴气屏障好像变薄了一点？ 何胜精神一振，他完全不用心急啊！ 等阴气全都散完，宝贝不就是囊中之物了么！ 第九十二章 阴兵出世 雨越下越大，雷声轰鸣，望夫山山头遍地是游走的光团。 钟离白吞吸的速度已经赶不上阴极雷火产生的速度，他只能优先捕捉离自己较近的光团，以免修炼时这些东西撞到身上炸开。 经过将近四个时辰的不断吸纳，随着无形中耳边隐约传来一声脆响，钟离白猛地睁开双眼。 冥火阴雷，成了！ 轰！ 黑夜突然一亮，一道粗壮的雷霆在他身前不远炸开，泥石飞溅，逆鳞盾自动飞到他身前将碎石子挡下。 钟离白吓了一跳，抬头看天，大雨滂沱，黑压压的乌云几乎触手可及，狰狞雷蛇划破长空，令人心悸。 此情此景，仿佛有什么惊人之物即将出世，引来上天狂怒。 而且他注意到，山顶原本挥之不去的浓雾此时已经很淡了，似乎都被落下的雷霆消耗殆尽，化成了一颗颗游走光团。 再劈下来的雷霆，直接将山顶炸开一个个坑坑洼洼的坑洞，声势骇人。 这地方，邪门！ 钟离白眼皮一跳，起身就要驾驭遁光飞走。 轰隆！ 又是一道粗壮雷霆落下——不，或许应该称之为雷柱，深深注入大地，持续了足足数个呼吸。 钟离白感觉脚下都有种酥麻的感觉。 砰！ 一道黑影忽然从土中弹出，仿佛被挤了出来，摔倒在地上，直冒黑烟，微微抽搐。 钟离白一怔，仔细一看，是个……人？ 他犹豫了一下，小心地靠近过去，用脚踢了踢。 那人翻个身，露出脸庞。 嘴巴微张，冒出淡淡黑烟，头发根根竖直，双眼翻白，身上皮肤焦黑一片，每一块好的。 钟离白俯身试了一下鼻息，没气了。 ……好端端的，地下怎么会劈出一个人来？ 山神？土地公？ 他一脸懵逼，本着物尽其用、避免浪费的原则，将那人手上的戒指拽了下来。 此人一身衣物尽毁，只有这枚戒指完好无损，想来肯定不是凡物。 握着戒指感应了一下，钟离白脸上露出邪了门的表情。 他从戒指中取出一枚飞针，眨眨眼睛。 这不是之前偷袭自己的那件法器么？ 所以，这人就是那个躲在暗中的鼠辈？ 钟离白一时间哭笑不得，他本以为这人已经离开了，没想到对方竟然就藏在土里，一直尾随着他。 想来应该是用了土遁之类的法术，想要躲起来再次偷袭，结果却被落雷劈中，从土里轰了出来，一命呜呼。 忽然，一阵危机感笼罩心头。 当！ 钟离白还没来得及闪躲，逆鳞盾已自动护主，挡在身侧，将一道惨绿光芒弹飞。 什么东西？ 钟离白皱眉望去，一只形体虚幻、戴着头盔的鬼物正扒着地面从地下爬出来，手里还攥着一张大弓。 见他望向自己，鬼物张开嘴无声咆哮，抬手拉住弓弦，一点磷火在弓上迅速延伸，变成箭的形状。 嗖！ 磷火箭射来，再次被逆鳞盾挡下，砰地炸成一团鬼焰，化作几只鬼脸绕过逆鳞盾，嘶吼着朝钟离白咬来。 钟离白掐起青莲遁光法诀，身化青莲，几张鬼脸扑了个空。 他身形一闪，出现在斜上空，低头望着已经成功将腰部拔出地面的鬼物，心中一动。 冥火阴雷对神魂鬼物有附加伤害，岂不正好拿这东西练练手，看看冥火阴雷威力究竟如何？ 集中精神感应丹田，一枚菱形雷种表面不时闪过道道电光，正自滴溜溜旋转不休。 大量法力灌注进去，害怕一下解决不掉鬼物，钟离白直接三雷齐发！ 接近一半的法力瞬间消失一空，钟离白抬手一挥，面前嗤啦之声大作，雷光涌动，三颗牛眼大小的雷珠一字排开。 “去！” 咻咻咻！ 雷珠激射而出，几乎同时撞在那鬼物身上。 霎时间，电浆翻涌，炽烈的雷光将黑暗击退，地上的泥土、碎石也被掀飞。 钟离白的脸庞被雷光照亮，目不转睛地盯着下方。 不多时，雷光散去，地面上出现一个焦黑的浅坑，那只鬼物则不见了踪影，只剩一缕淡淡的白气在原地浮沉。 从方才鬼物射箭时散发的气息来看，它应该有接近筑基的实力。 三颗雷珠秒杀炼气巅峰？ 钟离白有些不确定，也许两颗就够了？ 他现在体内的法力总量，一口气能连发六颗，直接干掉一个筑基初期肯定没问题，筑基中期的话，就算不死应该也要重伤。 胸口微微一烫，青皮古书飞出。 那缕白气被它摄入书页中，浮现一行文字： “三尸种神精气，异物，以特殊法门从三尸神中分离出的精气。” 这介绍真够精简的。 不等钟离白吐槽，下方忽然又有动静，一只只鬼手伸出地面，摸索着往外爬。 “还来？！” 钟离白吓了一跳，看这架势，起码还有数百只鬼物藏在地下，一时间，整个山顶成了鬼手丛林，任由道道雷霆劈落，也不影响它们往外爬的速度。 一滴冷汗从他额头滑落，这么多鬼物……必须得回去上报镇妖司，派更多人才行！ 遁光一闪，他刚离开望夫山不远，身后忽然传来一道高亢的长啸。 钟离白止住遁光，回头一看。 一尊巨大的鬼物虚影挺立在天地之间，身披盔甲，头戴缨盔，手持大戟，猛地向天上雷云掷去。 轰隆！ 雷云暴怒，同时降下数道粗壮雷柱，劈向大戟。 然而那大戟猛然间爆发出浓郁血光，雷霆劈在上面，纷纷炸散，完全无法撼动分毫。 大戟势如破竹，一下冲进雷云深处，恍惚间，一道沉闷的嘶吼从云中传出，仿佛十分痛苦。 钟离白睁大眼睛，隐约看到一道长长的黑影从云层中一闪而过。 龙？！ 呼呼—— 强横的劲风扑面刮来，钟离白抬手捂住脸庞，被风吹得翻了几个跟头。 再看去时，漫天乌云已然消散，望夫山顶，数百道身影林立，发出震彻长空的嘶吼。 事情大条了！ 钟离白感到一阵口干舌燥，最后出来的那个家伙，是什么修为？道种？玄幽？ 竟然一戟劈开雷云，惊走云中疑似龙的生灵。 这些鬼物，该不会是因为自己在望夫山顶吸收雷火才放出来的吧？ 第九十三章 偷偷捡漏 京城，镇妖司。 一道苗条身影飞上夜空，衣裙飘飘，宛如画中仙子。 潘莹蹙起眉头，望向南方夜空。 刚才那一瞬，有一股陌生气息忽然自南方升起，将她惊醒。 气息实力之强，几乎不比她弱多少，而且隐隐散发出一股阴冷怨气，让她十分在意。 岳麓国境内玄幽修士，一共不超过半百之数，这里面还要算上那些隐世多年不出、几乎已经被世人淡忘的老骨头。 突然冒出来一个陌生强者，潘莹略一思忖，便决定赶过去看一看。 施展出五彩剑光，刚刚飞出京城，潘莹就感应到有两道熟悉的气机朝自己靠拢。 她止住身形，等待数息，两道剑光一左一右飞至。 “林统领，白石真人。” 潘莹微微点头，打招呼道。 在她左侧之人，看上去年约六旬，穿一件宽大道袍，花白头发用莲花冠束起，手执一杆黑白拂尘，笑眯眯地看上去十分和气，乃是城外莲渡观观主白石道人，玄幽后期修为。 右侧之人正值壮年，穿一身青蟒袍，腰缠玉带，气宇轩昂，面孔刀削斧凿，一举一动暗藏威势，乃是京城禁军统领林山虎，同样玄幽后期修为。 目前留在京城的玄幽境，加上她一共三人，到齐了。 “两位也是被那气息吸引而来？此人气机十分陌生，岳麓国境内的玄幽修士林某应当都见过，印象中并无这一号人物。”林山虎沉稳地开口道，目光直直盯着潘莹，眼底深处似乎流动着异样光彩。 潘莹避开他的目光，道：“我也没有印象，白石真人呢？” 白石道人捋着胡须，沉吟片刻，道：“老道以九五驳卦算之，那道气息的主人似乎并非人族，更像鬼物……” 潘莹微微惊讶，“鬼物？玄幽境的鬼物？” 在岳麓国境内，玄幽境几乎就等于最强大的一批存在，京城外怎么会突然冒出来一只玄幽境鬼物，而她身为镇妖司金将却毫不知情？ 林山虎冷笑一声，道：“管它究竟是人是鬼，见一面就知道了。” “林统领言之有理，我们就不要在此驻留了，一起去吧。”白石道人一马当先，脚踏剑光破空而去。 玄幽境剑光速度何其之快，不过十几个呼吸的工夫，便来到望夫山附近。 潘莹止住剑光，秀眉狠狠皱紧。 望夫山顶，已经被一大片身着盔甲的阴兵挤满，在最高的一块山石上，一名鬼将手执大戟，浑身散发着凶悍气息，正抬起猩红双目朝这边看来。 “竟然真是一头鬼物……” 潘莹微微咬牙，目光向下一瞥，忽然怔住。 那小子……怎么会在这里？ …… …… 五彩剑光刚从天边出现，钟离白就注意到了。 看来京城的大人物们已经被这边的动静惊动，赶来查看情况，那接下来就不用他一个小小筑基修士操心了。 正犹豫要不要躲起来，以免被潘金将怀疑后叫去盘问，然而还不等他有所动作，五彩剑光就已经悬停在了头顶。 ……啧，玄幽大佬飞剑速度就是快。 钟离白无奈地收起心思，硬着头皮主动驾驭遁光飞过去，行礼道：“属下见过金将大人。” 在金将身旁，还有一名老道、一名中年人，他虽不认识，却也能从其身上散发的气机判断出同样是两位玄幽大佬。 潘莹面色不善地盯着他，“你为何在此处？” 钟离白半真半假地道：“属下本是去参加仙苑夜市，出来之后发现被人跟上，便打算将其引出城后动手拿下再做盘问，不成想那人修为比属下还强几分，一路边打边逃，不知不觉就来到了这里。” 潘莹沉默了片刻，继续问道：“那边山头上的鬼物是怎么回事？” “属下也不太清楚。” 这句话却没掺假，他是真不知道这么多鬼东西是怎么冒出来的。 一旁，那名老道忽然开口道：“我倒是想起一个传闻，此山名叫望夫山，据说本是一座古战场，封禁着一支上古阴兵。多年前曾有道友欲降服一批强大鬼物炼制法器，寻到此处，搜遍整座山也没能找到鬼物踪迹，从那以后，便再无人相信谣言。” 另一名中年人勾起一抹冷笑，漠然道：“看来传闻并非谣言，只是这批阴兵藏匿得好，一直未被人发现罢了。” 潘莹最后盯着钟离白看了数息，挥手道：“你先退下吧，离远些，等下打起来别被波及到了。” 见她催动剑光上前，中年人朗声大笑，豪气丛生道：“上一次和潘金将并肩战斗，还是八年前的事了，我们这一次不如比一比，看谁斩杀的鬼物多？” 五彩光芒一闪，潘莹已杀到望夫山顶上空，只飘来一声冷哼：“无聊！” 老道呵呵一笑，卷动拂尘跟上，“两个年轻人倒是等等老道。” 他们三个陆续杀过去，钟离白本打算按照潘莹的叮嘱飞远一些，心头忽然一动。 先前以冥火阴雷击杀的那只阴兵，给他贡献了一缕“三尸种神精气”，虽然不知道这东西有什么用，但能被青皮古书看上、收进书中，想来应该是好东西。 大佬们吃肉，他若能在旁边蹭口汤喝，岂不妙哉？ 毕竟那可是几百只起码筑基境界的阴兵、一只玄幽鬼将，三位大佬随便漏点什么都够他赚翻的。 打定主意，钟离白非但没有远离望夫山，反而驱使遁光贴着地面悄悄靠近过去。 此时，望夫山上已经打得不可开交。 那名穿蟒袍的中年人独自迎战鬼将，放出一道乌光，似有千钧之重，每次和鬼将手中的大戟相撞，便发出闷雷似的轰鸣，震得鬼将脚下山石崩裂，双足陷入地面。 潘莹和老道负责屠杀数百“弱小”阴兵，五彩剑光所过之处，剑气纵横，根本不用管面前是什么，只管冲就完事了，被剑气绞到的阴兵连一瞬都抵挡不住，顷刻化为碎骨。 老道是三人中表现最悠然的一个，人悬在天上，一手执拂尘，一手掐诀，手指一勾便是一道金光雷蛇劈下，将数名阴兵炸成飞灰。 有这三位大佬在上面杀敌，钟离白猫在半山腰，看着一道道三尸种神精气往青皮古书飞来，简直乐麻了。 第九十四章 通幽洞天 不过盏茶工夫，数百阴兵便尽数倒下，化作满地碎骨。 这就是玄幽境的实力，完完全全的碾压。 钟离白瞟了一眼青皮古书，三尸种神精气已经收集三百二十七道。 虽然暂时不知道这精气究竟能做什么，他心里还是不由自主升起一股喜悦。 毕竟是白嫖来的，不管有什么用，都香！ 挪开视线，望着山顶被三位玄幽大佬包围在中央的鬼将，钟离白明智地没有再凑上去，而是选择转身离开。 阴兵这种境界低微的杂鱼大佬们不在意，让他在眼皮子底下捡漏也就罢了，鬼将怎么可能还会让他分一杯羹。 做人要懂得满足。 退到安全地带，钟离白遥遥望着不断迸发的雷光、剑气，暗暗心惊。 四位玄幽境激战，就这么一会儿，望夫山山顶就已经被削平一层，滚石簌簌落下，山体崩解，连带着附近几座山头也遭了殃。 这还是潘莹三人刻意压制鬼将，以免扩大波及范围的结果。 若是放开了打，恐怕望夫山现在已经被铲平了。 半柱香后，随着一声不甘的嘶吼，潘莹一道五彩剑光贯穿鬼将头顶，深深钉入山腹，结束了这场不公平的战斗。 可怜一只玄幽鬼将，手下几百筑基阴兵，刚一出世，还没来得及兴风作浪，就被京城三位顶尖玄幽大佬联手群殴，憋屈战死。 鬼将身殒之后，身躯并未消散，化作一道滚滚黑雾往胸膛中央汇集。 潘莹三人面露警惕之色，纷纷向后退开一段距离，以防发生什么异变。 不多时，一块四四方方的玉印显露出来，将黑雾全部吸收，顶端有一盘龙钮，印底浓郁的血色几乎要滴出来，缓缓旋转不休。 潘莹蹙眉道：“这鬼物体内怎会有一方玉印？莫非它是有人故意炼制出来的傀儡？” 白石道人死死盯着玉印，双眼中闪过一丝火热，“这玉印的气息……灵器？！” 下一刻，他脸色一变，抽身暴退，大声喝道：“危险！” 另两人反应不比他慢，身形一闪，便退出数十步距离。 刹那间，玉印上盘卧的小龙忽然鼓起腹部，高抬头颅，张嘴向天一吐。 轰！！ 一道斑斓光柱从它口中喷发，直冲天际，映亮大半夜空，明月星光为之一黯。 唰唰唰唰！ 一道道流光忽然从光柱中射出，向四面八方遁逃。 白石道人眼中精光一闪，振起大袖，对准一道流光遥遥一抓。 一只白光汇聚的大手拦在那道流光飞遁的必经之路上，张开五指，狠狠攥下。 流光猝不及防，被大手抓个正着，虽然被困，仍不安分，在大手掌心来回乱撞，试图逃走。 白石道人沉声喝道：“好强的灵性！” 灵性越强，代表流光中的宝贝品阶就越高。 只是被这么一阻碍，白石道人就来不及分出另一只手去抓其它流光了，只能眼睁睁看着潘莹、林山虎各自截获一道之后，其余流光眨眼消失在天际。 远处，钟离白胸膛忽然一热，青皮古书哗啦啦飞出，追着一道流光电射而去。 “哎卧槽……！！” 钟离白一下傻眼了，这还是青皮古书头一次离开他身边，不会一去不回了吧？ 流光四散之后，那道通天光柱也随之关闭，盘卧在玉印上的小龙垂下头颅，双眼闭阖，似乎十分倦乏。 潘莹三人对视一眼，同时将流光收入储物法器中，身形一动，朝中央那方玉印扑去。 流光只是小菜，玉印才是真宝贝！ 嗡！ 一圈血色光晕忽然从玉印底部漾开，三位玄幽境一头撞在上面，仿佛被巨兽迎面击中，惊呼着倒飞出去。 远处钟离白已经看傻了。 从他的视角望去，玉印陡然爆发血色光芒，击飞三位玄幽大佬后，宛如有千钧之势，直直朝下方坠去。 轰隆隆！ 一阵地动山摇，高耸的望夫山竟在玉印的轰击下不断崩碎，大量山石四下激射，地表凹陷，轰隆下沉。 什么情况？！ 钟离白慌忙将遁光拉高一点，免得被飞来的石头误伤。 那块玉印在无人操控的情况下，竟能砸碎一座大山？ 这得是什么品阶的法器！ 但他很快就发现自己好像猜错了。 随着望夫山的崩解，大地逐渐陷下去一个深深的天坑，宛如深渊巨口，择人欲噬。 人悬浮在上空，与之对照，宛如渺小蝼蚁。 碎裂的山体、巨石落入天坑中，似乎撞上一座无形法阵，激起漫天凛冽剑气，来往切割，密不透风，坚硬的山石瞬间化为齑粉。 钟离白目瞪口呆。 望夫山下的地面，居然是挖空的？！ 这……也太震撼了吧！ 这得什么样的修为，才能布下如此大手笔？ 钟离白想象不到，但他知道，即便是潘莹这种玄幽大佬，肯定也无法做到。 难道是胎动？ 甚至传说中更高的境界？ 就在他脑海一团乱麻，胡乱猜测之际，那方玉印仍在不断下沉。 嗡！ 深不见底的天坑入口，大量符文陡然亮起，道道金色线条勾勒间，一座缓缓运转的超大法阵现出全貌。 放眼望去，这法阵繁复至极，其上浩瀚如海的符文、古篆，光是看一眼就能让人头晕。 叮的一声，玉印沉入法阵中央，仿佛密钥插入锁孔，整座法阵一下“活”了过来，喷发出刺目金光。 一道“人影”倏地自法阵中飞出，上升的过程中不断涨大，最终变成一尊近百丈高的巨大虚幻投影，盘膝而坐，手捏法印。 这投影白发飘飘，面目模糊，身上穿一件宽大兜袍，发出雷鸣般低沉的声音： “道法无情，人力有限。吾孑然一身，修行一千八百余载，寿元将尽，自知晋升朝元地仙无望，特留通幽洞天以赠后人，延续传承。” “九道洞天密令为入府信物，各能使用八次，玄幽之下修士可凭密令入吾洞天，争夺机缘。” “三个月后，洞天正式开启，静待有缘者。” 说完，投影化作一阵金光，随风消散。 钟离白瞳孔一缩，晋升朝元地仙无望？ 这个朝元地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五气朝元境界？ 也就是说，洞天的主人，是个三花聚顶的大能？！ 就在他发懵之际，天边一道青光闪过，青皮古书飞了回来。 钟离白下意识低头一看，呼吸忍不住一窒—— 青皮古书书页中，赫然夹着一道吞吐不定的流光。 第九十五章 烫手山芋 京城。 天刚蒙蒙亮，大批着甲士兵队列整齐地从皇宫开拔，朝南门外行去。 街道两旁，居民们还在睡梦中，被密集的脚步声吵醒，打开窗子向外观望，纷纷惊疑不定。 “这是怎么了，要打仗吗？” “好像是皇宫的禁军。” “说起来，昨晚好大的动静，仿佛天塌了一样。” “不会是京城附近有什么大妖魔出世，派禁军去讨伐吧？” “管妖魔的是镇妖司，关皇宫禁军什么事！” “……” 皇宫。 陈褚坐在龙椅上，右手食指一下下敲击着扶手，面无表情地听林山虎讲述昨夜望夫山事件经过。 从头到尾讲完，良久的沉默后，陈褚微微直起身，眯眼道：“这个通幽洞天，史料中可有记载？” 林山虎摇头道：“并无任何记述提起。” “按你所说，那阵法主人自称是三花境界，这样一位大能留下的洞府，就埋在京城外不到二百里的一座山下，我岳麓国建国六百余年，竟无一人发现端倪？” 林山虎迟疑一下，道：“陛下容禀，三花聚顶与胎动虽只一境之差，修为实力却不可同日而语。中原各地包括三大王朝在内，已经近两百年未曾有人突破胎动巅峰、踏足此境，此等大能留下的洞府，倘若不主动现世，恐怕就算近在眼前也无人能察觉其存在。” 陈褚起身在大殿中来回走了两趟，皱眉道：“只有玄幽之下修士能入此洞天？” “按那虚影所说确是如此，微臣和潘金将、白石道人也曾升起硬闯的想法，还未靠近洞天入口，便被逸散的剑气所伤。” 说到这里，林山虎眼中闪过一丝心悸，“三花大能留下的阵法，威力实属鬼神莫测，仅仅一道剑气便刺破微臣的护体神罡，若不是微臣躲得快，现在大概已经少了一条胳膊。” 陈褚又来回踱了一阵，忽然道：“三大仙宗据说还有几位三花境的太上长老在世，倘若那些老怪物出面，能否强行破开洞天禁制？” 林山虎怔了一下，道：“应该不会，那几个老怪物就算还活着，除非宗门面临生死存亡危机，不然就算外面发生天大的事，他们也不会离开三大仙宗半步，否则必被九霄之上仙人法阵锁定，难逃一死。” 陈褚沉声道：“你确定？” 林山虎想了想，硬着头皮道：“微臣敢以性命担保。” 陈褚背着手走到大殿屋檐下，望着远方冉冉升起的红日，眼神闪动，似乎在做什么难以决断的决定。 林山虎心中忽然划过一个念头，吓了他一跳。 他走到皇帝身后，低声道：“陛下，您该不会是想……” 陈褚没有说话。 陈褚越是沉默，林山虎就越是惊慌，急忙劝道：“陛下，万万不可啊！” 陈褚扭头盯着他，眼神坚毅，一字一句道：“朕也是道种境，此等大机缘，朕怎能推手让给外人？” 林山虎扑通单膝跪下，恳切道：“陛下三思！通幽洞天开启，三大王朝各方势力必定闻风而动，九道洞天密令共可让七十二人入内，届时龙蛇混杂，万一有什么意外……” 陈褚淡淡道：“你是觉得，相同境界之下，朕比不过三大王朝的年轻人？” 林山虎低头道：“微臣并非此意。” 陈褚转过身去，不容置疑地道：“那就不用再说了，你手里那块密令留出三个名额，其它的随你处置。” 说完，不等林山虎应答，转身离去。 皇帝走后，林山虎起身，轻叹一声，攥紧拳头低声道：“天下将乱啊……” …… …… 从外面转了一圈，回到镇妖司，钟离白感觉自己心跳频率有些过快。 通幽洞天的消息传播的速度比他想象中还要迅猛，这才几个时辰过去，整个京城有头有脸的世家望族已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证据就是他在大街上听到几个车夫居然也在讨论此事，而镇妖司里紧张的氛围也从侧面印证了他的猜想。 一位三花聚顶大能留下的洞府，足以引动任何一方势力的贪念，包括镇妖司这种庞然大物。 在白塘镇的时候，他曾经询问过李贺关于修士境界划分的问题。 当时李贺说，胎动就已经是修士的巅峰，执掌一国镇妖司大权的玉帅便是这个境界。 再往上，还有三花聚顶、五气朝元等境界，但只存在于传说中，连三大王朝都无人踏足此境。 钟离白已经可以预想到，接下来的三个月，中原大地绝对会掀起一场巨大风暴，将各方势力卷入其中，引到岳麓国来。 神武王朝八大世家，三大仙宗，海外龙宫……他所知道的那些顶尖存在，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无法脱身。 本来嘛，这种盛事闹得再大，和他一个镇妖司小小司徒、筑基期修士也没什么关系。 就算各方势力齐聚岳麓国，一个谈不拢大打出手把京城毁了，那天塌下来也有高个子顶着，是玉帅、金将大人和皇宫朝廷该操心的事。 但偏偏好死不死地，青皮古书给他抓了一道洞天密令回来！ ——当时从通天光柱中飞出的流光，便是进入通幽洞天所需的九道洞天密令。 这就像一个乞丐从酒楼下经过，楼里食客吃得再好也与他无关。 但是忽然有一只香喷喷的烤鸭从楼上窗户扔了下来，正巧落在乞丐怀里，你说他吃还是不吃？ 吃？承担得起后果吗？旁人会不会争抢？ 不吃？都到手里了，舍得推走吗？ 钟离白陷入两难境地。 三花大能洞府里的机缘，说不眼红那是假的，别说他一个筑基境，就算换了胎动境的玉帅肯定也会心动。 但这密令一共就只有九道，每道可让八个人进去，总共七十二个名额。 三大王朝、九方小国，一共有多少势力？ 这怎么分？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为了争夺这七十二个名额，势必会杀得血流成河、尸横遍野。 夸张吗？ 一点都不夸张！ 修行路上，机缘最是重要，尤其是这种天大机缘。 虽然洞天主人规定了只有玄幽境以下的修士才能入内，但不代表那些玄幽、胎动大佬就无法从中获得好处。 可想而知，每一个进入洞天的幸运儿，背后都会有一个庞大势力为其撑腰。 而他钟离白，孤家寡人一个，拿什么去和这些大人物的棋子抗衡？ 第九十六章 齐聚京城 回到房间，关上门，钟离白心中一动，青皮古书飞出。 书页间，那道密令似乎已经老实了。 他试着伸手，青皮古书张开书页，一块巴掌大小、略微沉重的六角令牌落入手中。 这令牌正面有一座宫殿浮雕，背面则是许多复杂的古篆，钟离白一个也不认得。 抬头一看，青皮古书已给出介绍： “洞天密令，开启洞天福地之密钥，持此密令者可穿过洞天法阵封禁，不受伤害。” 可惜，密令除了用来开门就没别的作用了，钟离白还以为这东西本身也是一件品阶不低的法器。 拿在手中把玩了片刻，钟离白突发奇想，将密令扔向青皮古书。 啪！ 青皮古书接住密令，重新合拢书页，化作一道流光撞进他胸膛。 钟离白心中一喜，他只是看青皮古书能捉到密令，想着它或许也能暂时收容此物，试上一试，没想到真成功了。 这种宝物放在蜀珑镯里不安心，他可是知道，有些修士精通推演占卜之术，万一被人推演出他身上藏了一道洞天密令，丢掉密令是小事，万一被人随手杀了灭口，就全完了。 青皮古书只有他能看见，连道种境修士都无法发现其存在，说不定也能隔绝推演之术，密令交给它保管更让人放心。 沉吟片刻，钟离白决定先按兵不动，坐观其变。 若有一丝可能，他也想去通幽洞天争一争，不求获得三花大能传承，苟起来捡些别人不要的，他也知足了。 …… …… 时间飞逝，眨眼便是数日过去。 这天，一艘庞大法船自神武王朝而来，碾碎云层，悄然驶入岳麓国境内。 这艘法船长约五十丈，楼阁高耸，旗帜飘扬，猎猎招展的旗面白底金边，绣着大大的“林”字。 林彩儿站在船头，张开双臂感受风从发丝间拂过的触感，发出咯咯的笑声。 小姑娘依然一袭蓝裙，天真烂漫，发丝间别着一支碧玉簪子，隐隐有宝光流动。 林羽冥走到她身旁，瞥了一眼妹妹无忧无虑的模样，皱眉道：“不让你来，偏要跟着，这次去岳麓国京城可不是为了玩，三花境大能遗留的洞府，暗地里不知多少势力在眼红，若真为了那几个名额动起手，可没人顾得上保护你。” 林彩儿扭头娇哼，撇嘴道：“我才不管你们呢，等到了京城我就走，去赤乌县找我钟大哥去，你们爱怎么抢怎么抢！” 林羽冥头疼道：“三大王朝各方势力齐聚岳麓国，又不只是京城危险，别的地方也不安全。那小子有什么好，值得你一直挂念，还千里迢迢跑来找他？” “嘁，钟大哥就是好！一万个你也比不过！” 林羽冥木着脸沉默半天，憋出一句：“小心我把那小子的名字告诉李元湛。” 提起这个名字，林彩儿倒竖双眉，生气地鼓起腮帮道：“你敢！林羽冥，你再在我面前提他，我就跟你翻脸！别说我没警告你喔！” 说完，小姑娘气鼓鼓地走开。 一直在旁边站着的一名短发独臂老者，待林彩儿走远后，上前一步道：“大少爷，等抵达京城后，是否需要老奴跟在小姐身边？” 林羽冥点头道：“麻烦你了，巩伯。” “老奴不在，大少爷多加小心。” 林羽冥嘴角勾起一抹自傲的冷笑，道：“放心，除了韩家那个疯子，玄幽之下我林羽冥不惧任何人，玄幽、胎动的老家伙们想必也不好意思出手欺负我一个晚辈。” 巩伯低声道：“听说三大仙宗也有真传弟子出山，大少爷还是小心为妙。” 林羽冥表情一僵，旋即瞳孔中燃起炽烈的战意。 “三大仙宗？那倒正好让我掂量掂量他们的实力，看看这些仙宗弟子是不是真有传说中那么可怕！” …… …… 两日后，林家法船抵达岳麓国京城，在南门外停下。 下了船，林羽冥目光一扫，看到已经有不少势力比他们先一步抵达，放眼望去，能从大大小小的法船飞舟间找到不少熟悉旗帜。 离洞天开启还有两个月多时间，反正入口处有法阵拦着，谁也进不去，大家都很默契地选择京城作为落脚点，倒是没人傻到现在就去洞天旁守着。 法船刚一停下，便有岳麓国士卒小跑着过来接洽，登记名册。 “这就是岳麓国的京城吗？” 林彩儿睁大眼睛，好奇地从船上跳下来，有些失望地瘪瘪嘴，“好小啊……” 巩伯笑眯眯地跟在她身后，道：“岳麓不过一藩属国，如何能与神武王朝相提并论，这座京城放在咱们那里，怕是连稍大一些的郡城都比不上。” 林彩儿点点头，道：“也是，走走走，我们快点进城，我要买几件礼物，然后就出发去赤乌县！” 一行人往城内行去，走到城门口时，林彩儿目光一扫，忽然惊讶地瞪圆眼睛，失声道：“钟大哥？！” 钟离白正盘坐在城门一侧闭目修炼，听到有人叫自己，睁开双眼。 “林彩儿？” 再次见到这个小姑娘，他也有些惊讶。 不过转念一想，林家作为神武王朝八大世家之一，怎么可能不参与洞天名额之争，林彩儿又一看就是个活泼爱动、坐不住的，会跟着来凑热闹也不奇怪。 他却不知道，人家就是专门为他来的。 林彩儿好奇地问：“钟大哥怎么会在这里守城门？你不是在赤乌县镇妖司做官么？” “嗯，有些缘由，暂时在京城驻留一阵。最近大批外来人士入京，为免有妖魔之属浑水摸鱼，我们镇妖司负责协防城门。” 说着，他瞥了一眼林彩儿身后站着的林羽冥，感觉对方看向自己的目光似乎有些不善。 钟离白很是纳闷，我又没惹你，对你妹妹也挺客气的，这么大敌意干嘛？ 他心中一动，忽然想起林羽冥似乎还答应过帮自己一个忙。 犹豫了一下，钟离白冲林羽冥拱手道：“林公子，不知是否记得在下？” 林羽冥没想到他会主动找自己搭话，因为林彩儿的缘故，他看到钟离白就有些膈应，木着脸冷冰冰地道：“有事？” 第九十七章 争夺名额 虽然已经在仙苑夜市与人约好用《蛇蛊秘卷残册》交换鬼修道书，钟离白心里还是有些不踏实。 离下次仙苑夜市还有将近一个月，万一在交易之前阴神来了怎么办？或者周清菡的魂魄出现异常怎么办？ ——他还不知道阴神已经来过一次，没进镇妖司的大门就被潘莹一道剑气吓跑了。 林羽冥出身神武王朝八大世家，见多识广，说不定也能弄到鬼修道书。 为了让周清菡平安地转修鬼道，钟离白不愿放过任何一丝机会，反正林羽冥亲口说过有困难可以找他，正好趁这个机会提出来。 “林公子之前说的话还算数？” 林羽冥显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淡淡地“嗯”了一声。 钟离白神情恳切道：“不知林公子能否帮在下寻到一本鬼修道书，我可以出钱购买。” 林羽冥挑了下眉毛，“鬼修？” 停顿片刻，他没有问钟离白要鬼修道书做什么，点头道：“我会留意。” 说完，又对林彩儿道：“走吧，我们先进城。” 林彩儿摆摆手，不耐烦地道：“你们先去吧，找到住的地方了再告诉我。” “……” 林羽冥额头青筋跳动，忽然有种收回先前承诺的冲动，深吸一口气道：“巩伯，你留下跟着小妹。” 待林羽冥领着一群随从走远后，钟离白无奈地看着林彩儿，道：“我在守城门，你跟着杵在这里做什么？” 林彩儿嘻嘻笑道：“我陪你呀！” 她转头望向远处，指着从一群从一艘刚停稳的飞舟上下来，身穿黑色长袍、头发束成一绺一绺小辫子的人，道：“钟大哥知道他们是从哪来吗？” 钟离白当然不知道。 不等他回答，林彩儿自顾自地介绍道：“你看他们，用铜钱串起来的红绳绑头发，脸上刺着黑色纹路，身上袍子袖角有骷髅图案，说明这些人是南骊国的密密教教徒。” “密密教？”钟离白一脸疑惑。 林彩儿凑到他身边，抬手挡住嘴巴小声道：“密密教是南骊国七大教派之一，门下教徒专擅炼尸养蛊之术，据说他们会把抓到的妖魔鬼怪炼成各种尸傀蛊宠用来对敌，可瘆人了。” “对了，密密教在南骊国的地位，和你们镇妖司差不多呦。” “这话怎么说？”钟离白好奇道。 涉及到岳麓国之外的事，他两眼一抹黑，一概不知。 林彩儿耐心地解释道：“南骊国是大胤王朝的藩属国，大胤王朝和咱们神武王朝不同，他们没有镇妖司这种专门对付妖魔鬼怪的庞大机构，全靠地方各自出力解决妖魔诡事，朝廷中央只设立‘天神军’，地方解决不了的强大妖魔才会由天神军出面处理。” “在神武王朝，修炼资源、道法传承都被镇妖司和世家大族控制，很少出现强大散修，大胤王朝正好相反，民间传承极多，修士们拉帮结派、报团取暖，由此形成诸多宗门、教派、帮会，这密密教就是其中之一。” 钟离白恍然道：“原来如此。” 林彩儿得意地道：“怎么样，涨见识了吧？彩儿别的本领不会，这些事情还是知道的，钟大哥你要是想听，我一一给你介绍。” “好啊。”钟离白欣然应道。 “你看那边，那群人是来自康定国的……” …… …… 京城内，林羽冥等人走进一家客栈，随从直接拍出一锭黄金，对客栈掌柜道：“让人出去，这里我们包了。” “几位爷，这……”掌柜为难地愣在原地，一个劲儿苦笑，不敢真把店里客人轰走。 现在京城所有人都知道，望夫山附近出了绝世宝藏，三大王朝、九方小国无数势力齐聚于此，街上随处可见穿着奇装异服的陌生面孔。 这个时候入京的，基本都是赶来争夺宝物的修士老爷，哪一个都不是他们这些平民百姓能惹得起的。 眼看掌柜为难，林羽冥扫了一眼一楼大堂里正在吃饭的客人，微微提高音量道：“林家办事，给你们十息时间自己出去。” 不少普通食客仓惶离去，也有修士拍桌而起：“什么狗屁林家，哪来的阿猫阿狗，这么霸道……” 砰！ 不用林羽冥动手，身后一名老者挥袖甩出一道白光，将那出头鸟直接击飞撞破窗户跌出去，喝道：“神武王朝林家在此，哪个敢再出言不逊，先摸摸自己脑袋够不够硬！” 这话一出，原本还稳坐如山的部分食客慌忙起身。 “是神武王朝八大世家！” “快走快走……” 不一会儿，整个客栈便只剩林家人。 林羽冥蹬蹬蹬迈上楼梯，忽然停住，道：“去打听一下，酆都那边有谁来了。” “是，大少爷。”一名随从领命离去。 进了二楼房间，林羽冥环顾一圈，坐下后，对跟进来的老者道：“苍叔，东西准备好了？” “已经准备妥当，大少爷，咱们今晚就去见十三皇子？”老者恭敬地道。 林羽冥沉默片刻，摇头道：“除了韩家、常家和云家，其他四家还没到，先不急，太早出手对我们不利。” 老者想了想，道：“这次陛下派十三皇子分配名额，咱们和十三皇子关系向来不错，再加上潜心准备的那三件奇珍异宝，拿下一个名额应该不成问题。” 林羽冥皱眉道：“现在还不好说，八大世家，只有两个名额……太少了。” 老者叹息道：“能有两个就不错了。镇妖司那道密令，先被青城仙宗分去三个名额，镇妖司自己又留两个，一共就只剩三个交到陛下手中。据说宫中本打算留两个，只放出一个名额让咱们争夺，还是老爷他们连夜入宫面见陛下，付出不小代价才多要来一个。” 林羽冥冷哼道：“皇宫那边倒是打得好算盘，这是想借此机会让八大世家争个头破血流，他们好坐山观虎斗。不说这个，百易大师请来了吗？” “韦良发来飞剑传书，说已经从梁溪国出发了，再有两日就能赶来。” 林羽冥缓缓点头，低声道：“若能借百易大师之手找到下落不明的那几道密令，就不用去讨好赵十三那个怪胎了……” 第九十八章 三大仙宗 下午，钟离白回到镇妖司时，在门口碰到一个白衣束冠、手持折扇的年轻公子。 他下意识打量了对方一眼，收回视线后愣了一下，又扭头看去。 “柳大人？” 年轻公子看到他，同样一怔，“钟离白？” 这个看上去风流倜傥的“年轻公子”不是别人，正是钟离白的顶头上司，封岩郡银尉柳岐鸣。 上次与柳岐鸣相见还是白塘镇，两人接触不多，只不过这位银尉外貌特征实在太有辨识性，故钟离白才能一眼将他认出来。 “你还没回赤乌县？” 钟离白来京城揭发魇魔血傀丹一事，柳岐鸣是知道的，正是他先一步飞剑传书上报潘莹金将，魇魔血傀丹才能在送入皇宫之前被拦下。 “唔……属下因为一些私事，暂时在京城逗留一阵，等办完立刻就回去。” 钟离白心中有些打鼓，他现在算是擅离职守被上司的上司抓个现成，难免有些尴尬。 柳岐鸣点点头，没有说什么，只是道：“最近京城很不太平，你留下来开开眼界也好，遇到事情切记不可鲁莽冲动。” “谢大人教诲。” 他心中一动，低声道：“大人这个时候入京，不会是要进入通幽洞天吧？” 柳岐鸣瞥了他一眼，“怎么猜到的？” 这还用猜？ 通幽洞天只有玄幽之下修士能进去，柳岐鸣恰好是道种境。若说单纯为了调人来京城维护安定，封岩郡又不挨着京城，没必要大老远把他从封岩郡招来。 “望夫山崩塌、通幽洞天现世的时候，属下刚好也在现场，看到潘金将出手捕获了一道洞天密令。大人，潘金将那道密令难道就归咱们镇妖司了？” 柳岐鸣脸上露出几分惊讶，重新审视他道：“你当时也在？……该说你福缘深厚呢，还是说你走到哪都不安分呢？在白塘镇的时候遇到旱魃作乱，到赤乌县又撞上魇魔一案，来到京城居然还能亲眼见到洞天问世，你这体质有点意思啊。” 或许是觉得钟离白有趣，亦或者念及曾从他手中得到过一杆法器大戟，柳岐鸣略一沉吟，道：“潘金将手里八个进入洞天的名额，自然不可能全都留下，我们镇妖司只得到两个。其余六个，三个上交青城仙宗，一个留给神武王朝十三皇子，还有两个分给了八大世家。” 镇妖司只有两个名额？ 钟离白暗暗咂嘴，这剥削得有点惨啊。 此外，青城仙宗也会派人进入通幽洞天，并且占据了三个名额的消息，也让他瞬间提高警惕。 万万不能让青城仙宗发现自己偷学了他们的道法，钟离白打定主意，这段时间还是尽量不要在人前使用青冥化道术及衍生的那几门法术了。 不过话说回来，在镇妖司内部只有两个名额的情况下，柳岐鸣还能获得其中一个，这位银尉大人背景有点深厚啊。 拍拍他的肩膀，柳岐鸣道：“好生修炼，上次答应送你一份机缘的事我还记着，等过几天带你去个好地方。” 钟离白急忙拱手道：“多谢大人！” 告别柳岐鸣后，回到房间，钟离白躺在床上，有些心神不宁。 三大仙宗也会派人进入洞天，让他感到吃惊之余，也更加清晰地认识到自己手里那道密令究竟有多珍贵。 连青城仙宗都只分润到三个名额，他这道密令如果拿出去拍卖，能卖出个什么天价？ 或许……能和雀灵仙会神瑠岛上拍卖的那截仙人指骨有的一拼？ 只不过，这个念头他也就想想了。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个道理钟离白还是懂的。 他现在只要敢把自己有一道洞天密令的消息放出去，大概活不过一晚，就会被杀人夺宝、毁尸灭迹。 除非把洞天密令交出去，献给镇妖司换取好处，这样做最稳妥、风险最小，但收益也最低。 如果他实力够强，能想办法隐瞒自己的身份，让别人相信他有一道密令的同时，又不会被抓到，那他就可以把手里的七个名额卖出去，留一个给自己，这样收益是最高的。 怎么办？ 钟离白陷入深深的纠结中。 …… …… 次日，依然在城门口轮值。 林彩儿一大早就在城门处等着了，见他过来，高兴地蹦跳着挥手打招呼。 “咦，钟大哥你怎么无精打采，昨天没睡好吗？” 走到近前，盯着他有些发黑的眼圈，林彩儿好奇地问道。 钟离白苦笑一声，昨晚他一直在思考自己究竟该选哪种方案，结果想到天亮也没做出个决定，白白浪费一晚上的修炼时间。 目光一扫，京城外但凡能落脚的空地，几乎都已经被大大小小的法船飞舟停满。 不只南门如此，其它三个城门情况也大同小异。 而多亏有林彩儿不厌其烦的一一介绍，钟离白现在对三大王朝各方势力也大概有了个笼统的认知。 一个时辰后。 钟离白正在听林彩儿介绍南骊国与北骊国间长达数百年的爱恨情仇，天边忽然传来低沉的嗡鸣。 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正急速飞行，朝这边接近。 进城的队伍缓缓停下，来自四海八方的修士纷纷抬头，眯眼朝天上望去。 轰—— 蔚蓝的天空，云层忽然破碎，一道七彩虹光从云端坠落，悍然砸在南门外。 几艘法船被那光柱砸个正着，崩碎成漫天零件碎屑，四下飞溅。 “我们的船！！！” 一个已经走到城门的中年人失声惊呼，浑身发抖，也不知是气的还是心疼的。 “是谁？是谁毁了我们铁鹰崖的法船！我饶不了——” 中年人怒吼着就要冲过去，却被旁边一名老者伸手按住肩膀，狠狠一拳捣在腹部。 “嘘！噤声——！” 老者死死盯着那道缓缓消散的虹光，低声道：“你别找死，那可是玉霄仙宗的跨州传送法阵！” 数息之后，虹光完全散去。 原本停驻的几艘法船已经彻底不见踪影，连一粒存在过的尘埃都找不到，大地一片焦黑，七道身影御剑凌空，目光冷漠，高高在上地俯视众人。 第九十九章 三尸禁神箓 七道身影只在城外短暂驻留了一瞬，看也不看脚下损毁的船只土地，驾驭剑光直往皇宫方向飞去。 钟离白收回视线，心中嘀咕，不是说京城上空禁止御剑？有本事来人把这些装逼的拦下。 各方势力千里迢迢乘坐法船奔赴岳麓国，这玉霄仙宗直接踏一道彩虹光柱从天而降，逼格高得不止一点半点。 而且，他刚刚匆匆一瞥，似乎还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像是那位曾在神瑠岛拍卖会上露面发布悬赏的妇人。 也不知玉霄仙宗有没有抓到宋常静的家人，那把无相琉璃剑有没有找回来。 一上午轮值结束，接班的人来了，钟离白终于得以脱身。 告别林彩儿，回到镇妖司后，胸口忽然一烫，青皮古书飞出。 怎么回事？ 钟离白好奇地看过去，以为它又发现了什么不寻常的物什。 一道金光从书页中飞出，飘落在他手背上。 金光收敛，化作一枚古篆，淡入皮肤下。 钟离白脑海中忽然多出一道信息，明白了这东西的来历。 这枚古篆，名叫“三尸禁神箓”，其实是一道法咒，由青皮古书吸收的三百二十七道三尸种神精气熔炼而成。 三尸禁神箓只有一个效果，可以和某人签订契约，无视双方修为境界直接作用于神魂，一旦违反契约，便会神魂碎裂而死，化为对方的养分。 而且，这道符箓的效力还是单向的。 也就是说，钟离白用三尸禁神箓与别人签订契约，如果对方违反契约，就会身死道消，神魂碾为碎片反哺给他。 但如果他自己违反了契约，不好意思，屁事没有。 了解完这道符箓的效用后，钟离白大惊，心中浮现两个念头。 这也太霸道了吧？ 而且还很赖皮！ 与他签下契约的人可不知道这道法咒的作用是单向的，他完全可以利用这一点去坑人，一坑一个准。 往坏了想，他甚至能利用三尸禁神箓修炼神魂法术，四处寻人签订契约，然后故意不履行，引诱对方违反契约，壮大自己的神魂，修行速度肯定飞快。 狠狠打了个哆嗦，钟离白摇摇头，将这个念头从自己脑海中抛开。 太邪恶了！ 这道法咒来历绝对不正。 但这不妨碍钟离白对它的喜欢。 有了三尸禁神箓，他在洞天密令一事上就能多出许多操作空间，简直雪中送炭。 收起青皮古书，钟离白走出房间，本想去林彩儿给他的客栈住址，问一下林羽冥有鬼修道书的线索了没，忽然看到柳岐鸣站在院中与一童子交谈。 那童子身高不过五尺，顶着硕大的脑袋，头发扎一个冲天辫，面相却十分老成，看上去颇为诡异。 注意到柳岐鸣与童子对话时微微弯下腰身、神情恭敬，钟离白心中一凛，收回探寻的视线。 柳岐鸣发现他，抬手冲他招了一下。 钟离白有些拘谨地走过去，行礼道：“见过柳大人。” 柳岐鸣为他介绍道：“这位是靖山府金将，巫子安大人。” 又是一位金将！ 钟离白行礼道：“见过巫大人。” 巫子安瞥了他一眼，从鼻孔里“嗯”了一声，道：“这小子就是你之前所说那人？” 柳岐鸣道：“正是，钟司徒年轻俊杰，若不是他，赤乌县险些毁于旱魃之手。前段时日，钟司徒还揭穿了龙女漓珞企图用毒丹控制陈褚的诡计……” 巫子安冷冷一笑，“不用夸了，人长得还行，就是实力磕碜了点儿，三日后带他来找我吧。” 说完，也不见他掐诀，身上一股红烟喷出，霎时消失，随风飘散而去。 钟离白有些摸不着头脑，“柳大人，巫金将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柳岐鸣笑道：“这就是我昨天跟你说的机缘。” “请大人明示。” 柳岐鸣答非所问地道：“你现在才筑基初期的修为吧？” 钟离白点点头。 “巫金将出自神武王朝八大世家之一的巫家，他有一套法阵，可汇集天地灵气，在法阵中修炼一个时辰抵得上外界修炼一天。玉帅大人和巫金将做了个交易，借他法阵与我使用，好助我提升修为、为进入通幽洞天做准备。” 钟离白忍不住道：“大人的意思是，我也能一起借用那套法阵吗？” 柳岐鸣含笑点头道：“不错。” 钟离白大喜过望，拱手行礼道：“多谢大人栽培！” “三日之后记得来找我。” “是！” …… …… 镇妖司外，一家酒馆二楼。 定远侯府小侯爷杜詹和两名随从坐在临窗位置，一边喝酒一边盯着镇妖司大门。 忽然，一名随从伸手指道：“少爷！快看，是不是那个人！” 杜詹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看到刚从镇妖司中出来的钟离白，狠狠一拍桌子，“没错！就是这小子！” “给我查！这小子姓甚名谁，有何背景，何胜是死是活，查清楚回来告诉我！” 另一名随从匆匆领命下楼。 盯着钟离白沿街离去的背影，杜詹恨得牙痒痒，骂道：“何胜这个废物，亏他还吹嘘自己杀过道种境修士，连一个镇妖司小小司徒都拿不下！” 随从迟疑道：“少爷，等查出那小子的底细您打算怎么办？最近城里人多眼杂，侯爷吩咐过，让您低调行事……” “我低调你老母！”杜詹一巴掌拍过去，“还要本少爷再给你强调一遍那剑诀有多珍贵？” 想起那本记载有第七式的《斩灵诀》，杜詹眼中闪过毫不掩饰的贪婪，左右瞥了一眼，压低声音道： “再过不到三个月，城外那座通幽洞天就要开了，只有玄幽之下的修士才能进去。” “《斩灵诀》第七式可以斩落修为不高于自己的对手的境界，我问你，假如一个学会这式剑诀的道种巅峰修士进了通幽洞天，别人只要中他一剑，修为就会下跌，你说最后能从通幽洞天里出来的赢家会是谁？” 随从眨眨眼，道：“可是少爷，进通幽洞天的名额也轮不到咱们啊……” 杜詹气得站起来拿起酒盅敲他的头，“你他妈脑袋里装的都是什么？我们进不去，就不能把这本剑诀卖给能进去的人吗？还是你觉得有能力抢到名额的人会缺钱？” 随从急忙抱头躲闪：“少、少爷英明！别打了少爷……” 杜詹扔掉酒盅，嘴角扯出一个残忍的冷笑，“不管用什么方法，《斩灵诀》本少爷势在必得！” 第一百章 《幽魂正经》 到了林家包下的客栈，钟离白报上姓名，在随从的指引下来到二楼。 “大少爷，钟司徒来了。” 房间内传来林羽冥的声音：“让他进来。” 进门后，钟离白拱手行礼：“林公子。” 林羽冥正站在窗边远眺，闻言转身抛出一本道书。 “你要的东西已经找到了，正要派人给你送去。” 钟离白低头一看，《幽魂正经》？ 青皮古书飞出，迅速给出介绍： “《幽魂正经》，上品道书，此为上册，内含诸般阴神法术，修至高深境界，可自由出入地府，执掌阴神位格。” 上品道书！ 钟离白手一抖，差点掉在地上。 原来上品道书摸起来是这种感觉……嗯，和普通道书也没什么差别。 抬头看向林羽冥，钟离白感激道：“多谢林公子费心！不知这道书的价钱……” 林羽冥面无表情道：“送给你了。” 随随便便就送一部上品道书？ 世家子弟也不能这么壕无人性啊！ 钟离白心中纠结，他之前在雀灵仙会见识过上品道书的拍卖价格，至少二十万灵晶起步，这么多钱……就算把他卖了他现在也拿不出来。 犹豫片刻，一咬牙，钟离白决定假装不知道这是一部上品道书，至于这份恩情，等以后有能力了再还给林羽冥吧。 “大恩不言谢，日后若有用得到的地方，林公子尽管吩咐。” 他本只是说句场面话，没想到林羽冥皱了皱眉，欲言又止。 “嗯……确实有件事需要……拜托你。” 钟离白怔了一下，“拜托”？ 这两个字居然会从林羽冥嘴里吐出来，着实让他意想不到。 “林公子请说。” 林羽冥道恢复高冷神情，道：“我希望你以后能离林彩儿远一点。” 钟离白万万没想到他会冒出这么一句，一时懵了。 “离远一点儿是指……” 林羽冥道：“就是字面意思，虽然和谁交朋友是彩儿自己的事，但我还是要提醒你一下，只做朋友可以，如果你有别的什么想法，最好还是先考虑一下自己和林家之间隔着多大的差距。” 一席话，把钟离白雷了个外焦里嫩。 他很想说林公子你实在想多了，我对你妹妹真没有那方面想法，甚至我躲她还来不及呢。 但这么说就显得不太尊重林家了，说出来说不定林羽冥反而会更生气。 沉默片刻，钟离白郑重道：“我懂你的意思了，林公子放心，我和令妹之间，不会变成你想的那种关系。” 林羽冥额头青筋跳动，摆手道：“行了，你走吧，那部道书就当是你当初救下彩儿的谢礼，不用觉得亏欠我什么。” “告辞。” 离开客栈，钟离白匆匆赶回镇妖司，鬼修道书终于到手，周清菡修行的事有了着落，总算解决一大心病。 就在这时，一股强烈的妖气忽然闯入他的感知。 就像暴风雨将至，沉甸甸的乌云一层层压下来，让人为之窒息，巨大的压迫感让他下意识止住脚步，抬头向北方望去。 只见一团翻涌的黑云出现在天边，正以极快的速度朝京城飞来，云层中隐隐有各种庞大黑影搅动，一看就来者不善。 感受着那毫不掩饰的滔天妖气，钟离白心中震惊。 是谁竟敢如此作死？！ 在这个节骨眼上，人族各方势力齐聚京城，居然有妖族敢如此明目张胆地横冲直撞过来，这不是明摆着挑衅？ 下一刻，仿佛为了印证他内心的想法，一道道剑光从京城各处冲天而起，朝那团黑云迎去。 钟离白左右一瞅，本想也驱使遁光跟上去看看情况，猛然意识到这时候如果祭出青莲遁光，被青城仙宗或者识货的人看到，岂不是玩儿完？ 他暗骂一声，觉得自己卖掉鸦羽织的决定有些草率了，没奈何，只能跳上街道旁的居民屋顶，朝北城门方向纵去。 …… …… 京城北门外，护城河岸边，来自四海八方的修士各自占据一隅，冷冷凝望着那团降落的黑云。 钟离白气喘吁吁地赶到时，正好看到黑云落地，一只粗壮的大腿从云中探出，“砰”地踏在地上。 轰隆！ 地面一颤，直接凹陷下去一个坑洞。 紧接着，大腿的主人从云中露出全部身形，高约五丈，披挂铜甲，袒胸露腹，脸庞上长着一条长长的象鼻，扑扇着一对大耳，双眼放出择人欲噬的莹莹绿光。 一头象妖！ 从那壮硕伟岸的身躯上散发出的浓烈妖气，仿佛一座巍峨高耸的大山，压得在场大部分人呼吸一窒。 “哈哈哈哈！” 象妖卷动鼻子，张开大嘴露出一口黑黄牙齿，放声大笑。 “好久没来人族的地盘了，这么多人赶来欢迎，象山不胜荣幸！” 声音如同平地惊雷，震得人耳廓嗡嗡作响。 随着它的话音落下，那团黑云迅速散去，露出一大群奇形怪状的妖怪。 上身是人、下身是蛇，吐着猩红信子的蛇妖。 扛着大棒，龇牙咧嘴、满脸凶相的猿妖。 背上生着双翼，羽毛泛着金铁色泽的鹰妖。 肥肉乱颤、面容丑陋的猪妖…… 粗略望去，不论大小，总共约有七八十只妖怪，吵吵闹闹嚷成一团，冲众修士们嘶吼示威。 钟离白心中不解，这些妖怪虽然看上去一个个都不好惹，但真要打起来，在场的修士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又不缺高阶战力，到时十几个围殴一只妖怪，它们哪来的信心嘻嘻哈哈？ 不光是他，周围不少修士脸上也露出类似的疑惑表情。 正当众人都有些摸不清状况之时，三道身影先后从人群中飘身而起，朝那象妖飞去。 一位面色红润，身穿八卦道袍、背负长剑的老者。 一个看上去其貌不扬，穿布衣草鞋、打扮宛如乡野农夫的汉子。 还有一个钟离白认得，是那位身材丰腴、浓妆艳抹的玉霄宫妇人，雀灵仙会上此人站在五楼睥睨众生的姿态，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 三位修士飞上半空，与象妖遥遥相对，玉霄宫妇人率先开口，寒声道： “象山妖王，你未经许可擅自踏足中原地界，莫非想撕毁十万大山与三大仙宗之间的誓约？还不速速退去，滚回你的老巢！” 第一百零一章 妖族插手 面对妇人的威胁，象山妖王无动于衷，瓮声道：“一群臭鱼烂虾，就你们这些货色，本王一口就全吃了！” 说着，它猛地张嘴，用力一吞。 锵！ 负剑老道人背后长剑自行出鞘，光芒大放，凌厉的剑气发出嗤嗤之声，剑尖直指象山妖王。 农夫般的汉子一把扯掉上衣，双手合十，肌肉贲张，体表镀上一层灿金色，宛若铜汁浇筑，宝相庄严。 妇人则从手腕上摘下一只镯子，望天一抛，登时化作一条滴溜溜的火龙，冲象山妖王嘶吼示威。 眼看三人如临大敌，周围众修士也跟着紧张起来，修为弱一些的下意识后退，更多的则祭起法器飞剑，或是掐诀念咒，蓄势待发。 象山妖王动作一顿，眼神讥讽地从众人脸上一个个扫过。 “看把你们吓得，放心，本王来此不是为了吃人，只是听说有个三花境大能遗留的洞天要开启了，特地来凑一番热闹。” 众修士齐齐一怔。 负剑老道人皱眉道：“十万大山的妖族怎会知晓通幽洞天一事？” 农夫汉子哼道：“必是有内鬼给它们通风报信。” 象山妖王咧嘴一笑，道：“今天出现就是为了和你们打个招呼，从现在起，洞天入口旁边的那座山头归我们了，倘若有哪个不开眼的误闯被本王手下抓去吃了，可别怪事先没提醒你们。” 说完，它转身挥手扔出一面黑色小旗，涌出大量黑雾将众妖包裹，腾空而起，飞往望夫山方向、。 负剑老道人抬手掐诀，长剑自行落入鞘中，怒道：“这头象妖，仗着胎动巅峰修为就不把人妖两族的契约放在眼里！我这就上禀宗门，请掌门派人捉拿此獠！” 一旁，妇人脸色难看道：“象山妖王如此行事，必是得到了其它妖王的支持。时隔一千两百年，妖王再度公然在中原现身，我们还不知道它们究竟图谋什么，此事需谨慎应对。” 农夫汉子点头表示赞同，“无论如何，通幽洞天的名额决不能让这些妖族得了去，我们要抓紧搜寻剩下的六道密令。” 三人彼此对视一眼，各自破空飞去，没有一人理会下方翘首以盼的众修士。 三大仙宗的负责人一走，众修士顿时乱起来。 “刚才那些是十万大山里的妖族？” “难怪妖力如此强横，我修行七十年，还从未见过威势这般吓人的妖怪。” “有谁知道妖族和人族的契约是怎么回事？” “时间太久远了，估计只有那些活了几百年的老一辈才清楚。” 钟离白夹在人群中听了一会儿，话题从妖族转移到下落不明的六道密令上，乱哄哄地也没听出个所以然来。 他悄悄离开人群，返回京城。 从以前楚洞玄给他介绍三大仙宗背景时的只言片语可以推断出，相比人族，妖族势力在这个世界上可能要强大得多。 在久远的过去，或许发生过一场惨烈战争，三大仙宗是那场战争的主力。战争过后，他们与妖族立下契约，划分中原沃土为人族栖息地，禁止妖族踏入人类势力范围。 三大仙宗掌控三大王朝，高高在上，扮演着人族守护者的角色。 只不过，悬殊的实力差距也会带来疏远隔离，这一点，从刚才三位仙宗负责人对待众修士的态度也能看出。 人家根本就没考虑过与众修士一同应对突然出现的妖王，也根本不在意众人的想法。 有种蔑视蝼蚁的既视感。 一边胡思乱想，不知不觉进了城门，钟离白途径一条小巷时，忽然停住脚步。 他扭头看向小巷深处，心中一凉，忽然拔腿就跑。 身形刚动，一道锋利无匹的剑光从小巷中刺出！ 剑光眨眼即至，钟离白害怕被人瞧出端倪，不敢大白天使用青莲遁光，只好放出逆鳞盾。 叮！ 剑光刺在逆鳞盾上，小盾狠狠一颤，推着钟离白砸进旁边一栋民居中。 “咳咳！” 钟离白被飞扬的烟尘呛到，一边咳一边起身，还未看清是谁偷袭自己，剑光从他撞破的大洞中倏忽又至。 砰！ 逆鳞盾自动护主，钟离白又被一股巨力抛飞，撞进院子中。 落地之时，他一个翻滚趁势起身，恼火地抬头搜寻敌人身影。 是谁偷袭自己？ 他在京城又没有什么敌人，一个小小的镇妖司司徒，走在大街上怎会无缘无故被人攻击？ 难道…… 自己身上有一道密令的事情暴露了，有人要杀人夺宝？！ 钟离白瞬间联想到“真相”，背后唰地冒出冷汗，顾不得再去寻找敌人，一个飞掠跃出院子，往城外逃去。 如果对方真是图谋那道密令，那他留在京城里就太危险了。 万一对方得不到想要的东西，逼急了眼，直接把消息公之于众，面对满京城修士钟离白就是插上翅膀也难以逃脱。 顺利逃出城门，钟离白回头看了一眼，不见有人追上来，心中仍是不敢放松。 他避开之前妖王现身的那个方向，往东北方掠去。 盏茶功夫后，京城已被他远远甩在身后，钟离白这才敢放慢速度。 嗖！ 稍一停下，又是一道剑光从斜后方刺来，如影随形，十分阴狠。 果然没走！ 钟离白心中暗恼，飘身向后退去，目光飞快四下一扫，半个偷袭者的影子也没看到。 隐身术？还是用了某种特殊遁法？ 他心中微急，看不到对方的身影，就无法判断接下来的攻击会是从哪个方向袭来。 万一对方假意放出剑光，实则虚晃一枪，趁他躲避之时施展法术，岂不是只能站着挨打。 皱起眉头，钟离白沉声喝道：“是哪位朋友暗中飞剑伤人？阁下所图何事，不如现身一叙，何须动手伤了和气？” 这话也就随口一问，他本不指望对方回答，没想到却有一个阴恻恻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嘿嘿嘿，钟司徒是明事理的人，老夫也不愿和镇妖司扯上是非，只要你将《斩灵诀》交出来，我便放你一马。” “此外，不妨告诉钟司徒，我乃筑基巅峰修为，你在我手下没有任何胜算，劝你别耍花招。” 钟离白一下愣住。 ……斩灵诀？ 不是来抢洞天密令的？ 第一百零二章 苟是没用的 钟离白心中一轻，悄悄松了口气。 搞什么，原来不是奔着洞天密令来的，白浪费感情了。 脑海中浮现出在仙苑夜市见过的那个什么小侯爷的面孔，钟离白有些想笑。 原来这家伙一直在偷偷惦记《斩灵诀》，他都快把这档事儿忘了。 收起逆鳞盾，钟离白从蜀珑镯中取出《斩灵诀》，举起来朝四面八方亮一圈。 “早说是为了这个，还用得着追我这么远？给你就是了。” 暗处那人似乎有些狐疑。 “小子，你答应得这么爽快，莫非想诈我？这本书肯定是假的！” 钟离白耸耸肩，叹气道：“是不是假的，你自己翻开看一眼不就知道了？我又打不过你，何必给自己找罪受，左右不过一本剑诀，哪有自己小命重要对不对？” 沉寂了片刻，那人道：“你把书扔到地上，往后退出一里。别想着丢本垃圾糊弄老夫趁机逃跑，不交出东西你哪儿也去不了！” “好好好。” 钟离白连声应道，扔下《斩灵诀》远远走开，嘟囔道：“啧，还是个筑基巅峰呢，这么胆小。” 筑基期修士法力稀薄，尤其是像他这样的筑基初期，大部分人都还不能驭使飞剑对敌，即便勉强操控得动，隔着一里距离飞剑杀伤力也强得有限，拿在手中剑光又够不到那么远，所以一里相对筑基修士来说是一个比较安全的距离。 对方显然考虑到了这一点，才会让他放下书后离开一里范围。 听到他的小声埋怨，暗处那人冷笑道：“你这黄毛小子懂个什么，修行路上处处危机四伏，只有小心谨慎才能走得长远。看在你这么听话的份上，老夫再送你一个道理，没有足够强大的实力时，得到宝贝就该好好藏起来，所谓财不露白，你现在不就吃了不懂这个道理的亏？” 钟离白用力点头：“是是是，你说的都对。我已经走这么远了，你可以查验那本剑诀的真伪了吧？咱俩也别这么僵持下去了，早点完事对你我都好。” 他原先站立之处，一道身影渐渐凝现出来，是个看上去五六十岁、身材干瘪的瘦修士，拎一把长剑，嘴上生着两撇八字胡，贼眉鼠眼，一看就是那种遇到危险脚底抹油之辈。 果然是隐身术。 瘦修士冲他嘿嘿一笑，神情之间颇为得意，弯腰将《斩灵诀》拾在手中，低头翻看辨认真假。 钟离白站在远处，眼中精光一闪，调动法力注入青锋剑。 等的就是这一刻！ 冲云！ 雪亮剑气宛若彗星之尾，刹那间冲至瘦修士身前，他措不及防举剑封挡，被剑气狠狠掀飞出去。 扑通！ 瘦修士摔下来后弹了一下，《斩灵诀》脱手飞出。 他顾不上捡书，咬牙一翻身，手中掐诀，身形就要淡去。 嗤嗤！ 又是一道剑气如长虹逐日，刺到面前。 瘦修士隐身术被打断，瞪眼朝一侧避开，又惊又怒道：“不可能！筑基初期的剑气攻击范围怎会如此遥远！” 钟离白哈哈大笑，骂道：“老阴比，这就叫常在河边站哪有不湿鞋，苟？你总有失误的时候！” 瘦修士咬牙怒视他，一张脸气得通红，喝道：“臭小子！本来不想动手杀你，是你自寻死路！” 说完，也不管掉在地上的斩灵诀，翻手取出一面八卦盘，大步朝钟离白掠去。 钟离白扬手又是一道冲云，瘦修士举起八卦盘，放出一道黄光抵住剑气，挥手驭使飞剑刺出。 嘿！比防御法器我会怕你？ 飞剑刺到面前，都不用钟离白操控，逆鳞盾自动飞出，叮的一声将其弹开。 “什么？！” 瘦修士双眼瞬间瞪得滚圆。 他的飞剑刺在那面小盾上，感觉就像撞上了一座不可撼动的大山，小盾颤都没颤一下，便将攻击完全挡住。 这怎么可能！ 瘦修士先是觉得荒唐，继而迅速反应过来，那面小盾，至少是件中阶法器！ 只有如此，才能解释为何一个筑基初期能站着不动轻松挡下他的飞剑。 眼神贪婪地深深盯着小盾看了一眼，瘦修士脸上闪过一丝果决，蓦地伸手一招，飞剑激射回来，扭头就跑。 “？？” 正准备借用对方飞剑试验逆鳞盾承受上限的钟离白一下愣住，心中升起一股荒唐之感。 这个猥琐的老家伙，真是不要脸了啊！ 面对一个比自己低两个小境界的对手，用隐身术躲在暗中偷袭也就算了，打到一半居然还想逃跑？ 丢不丢人！ 钟离白哪能让他如愿，这次放瘦修士跑了，下次那个小侯爷再派个修为更高的人来，就不好对付了。 左右四下无人，他抛开顾虑，法诀一掐，身化青莲追上。 眼看两人距离迅速拉近，钟离白暗运法力，注入丹田中的雷种，屈指一弹。 冥火阴雷三连发！ 咻咻咻！ 钟离白先前一直未使用青莲遁光，瘦修士哪能想到这个年轻人还会这种法术，本以为已经将之远远甩开，忽然听到背后声响，不由大惊，仓促之间扭身举起八卦盘。 轰隆！ 雷珠速度何其快，瘦修士手刚举到一半，便被三颗冥火阴雷正好撞到胸口炸开，如同断线的纸鸳高高抛飞出去。 “雷法！你居然还会雷法！” 瘦修士滚落地上，吐出一大口老血，惊得声音都变了。 冥火阴雷炸开后生成的跗骨冥火点燃了他的衣襟，任凭他满地打滚，火焰就是扑不灭。 空气中传来一股皮肉烧焦的味道。 钟离白收起遁光，持剑落在他身旁，冷笑道：“还跑不跑？” “不跑了，我认栽……我认了！” 瘦修士咬牙吼道，心中充满憋屈。 这是哪个宗门世家教出来的筑基初期？就尼玛离谱！ 他一生奉行能苟绝不鲁莽的修行理念，兢兢战战数十年，没想到最后还是阴沟里翻船，栽在了一个比自己低两个小境界的年轻人手中。 这找谁说理去！ 瘦修士越想越难受，哇地又吐出一大口血。 不管瘦修士心中作何感想，钟离白心念一动，三尸禁神箓从右手手背上浮现。 “来，抬头，给你看个好东西。” 第一百零三章 握手言和 京城，镇妖司外的酒馆。 杜詹坐在窗边，一会儿端起酒盅，一会儿又探头向外望去，神情越来越不耐烦。 蹬蹬蹬！ 一串脚步声从楼梯口传来，他猛地扭头望去。 瘦修士疾步走到他身前，行礼道：“少爷。” “怎么样？东西拿到了吗？”杜詹急不可耐地问道。 瘦修士脸上闪过一丝迟疑，道：“那小子已经被我困住，但他身上有一件防御法器护住周身，剑诀还得等一段时间才能到手。” 杜詹劈头盖脸地骂道：“他一个镇妖司司徒，筑基初期的小子，能有什么法器连你都破不开？废物！人现在在哪？” 瘦修士道：“在北门外一片树林里。” “走！” 杜詹腾地站起来。 离开酒馆，在瘦修士的带路下，杜詹和两名随从出了北门，逐渐远离京城。 走了许久，杜詹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发热的脑子也逐渐冷静下来，停住脚步神色不善地问道：“人在哪儿呢？你该不会在骗我吧？” 话音落地，一道炫目剑光忽然从远处激射而至，将他身后一名随从掀飞。 “什……！！” 杜詹脸色大变，刚从储物空间中取出飞剑，身旁瘦修士挥手击出一道光芒，将另一名修士打晕。 “找死！” 杜詹勃然大怒，举剑就要砍他。 瘦修士后退数步，苦笑道：“少爷，老夫也是逼不得已，请您见谅。” “你这老匹夫！侯府好吃好喝把你供着，你居然出卖我！等我回去救派人杀你全家！”杜詹破口大骂。 瘦修士脸上青一阵白一阵，闭嘴不语。 “行了，省省吧，你能不能回得去还是两说，不如先考虑考虑怎么保住自己的狗命，再惦记别人全家。” 一个戏谑的声音传来，杜詹扭头望去，两眼瞪得像要喷出火来。 “是你！” 钟离白耸耸肩，“当然是我，你不是一直想要我的《斩灵诀》吗？给你。” 说着，他扬手扔出一部道书。 杜詹接住，懵了一下，低头翻了几页，确认就是自己之前见过的那本剑诀后，表情茫然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收买自己的手下，把自己骗到这个荒无人烟的地方，又暗中偷袭击晕自己的随从，这不明摆着要对付自己，或者把自己绑了向侯府索取赎金？ 忽然态度大变是什么情况？！ 看他一脸困惑，钟离白轻笑道：“你不会以为我把你引到这里是想杀人或者绑架吧？” “难道不是？”杜詹反问。 钟离白摇头叹道：“可能的话，我倒是想这么做，但我还不想自寻死路。” “你旁边那位已经把你的身份告诉我了，定远侯府唯一继承人嘛，我要是把你怎么样，你家那位侯爷还不得把我吃了？在下平民百姓出身，就算披着镇妖司的衣裳，大概也承受不住一位侯爷的怒火。” “再说，你身上不是有一件保命法器，连道种巅峰的攻击都能挡下么？我就算想动手，也没那个本事。” 杜詹面若冰霜，冷眼瞥向一旁的瘦修士，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好啊，你还真是把本少爷出卖得一干二净。” 瘦修士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已经瑟瑟发抖了。 钟离白拍拍手，将杜詹的注意力扯回来，道：“你一门心思要抓我，不就是想要那本《斩灵诀》拿去卖钱么？正好这本书我本来也想卖掉，你把拍卖所得的灵晶分我一半，咱俩就当把之前没做完的交易做完了。” 杜詹盯着他冷冷一笑，将《斩灵诀》揣入怀中。 “想得美，这本剑诀从你手里能卖几个钱？用我杜家的资源拍卖，就算分出一半也比你在市场上随便卖掉赚得多。傻鸟，你竟然蠢到直接把剑诀给我，现在剑诀在我手里，我就算不答应你又怎样？” 钟离白露齿一笑，放出般甲神通，龟壳虚影张开，将他和杜詹笼罩在内。 “你那件保命法器只能护你不死，我不杀你，把你困在这里还是可以做到的。没有食物没有水，你能撑多久？” 杜詹脸色微微一变，哼道：“只要我今天不回去，我爹一定会派人搜查……” 钟离白打断道：“你就这么确定你爹能在你饿死渴死之前找到这里？要不咱们试试，看看侯府派来找你的人会不会被我耍得团团转？” 杜詹很想再嘴硬几句，但他内心已经开始妥协。 就像钟离白说的，侯府真出动人手来找杜詹，他也可以布置错误的线索，将那些人引向别处。只要拖上几天，杜詹就先撑不住了。 沉默半晌，杜詹攥紧拳头又松开，最终咬牙道：“行，算你狠，我答应，拍卖的钱分你一半。” 钟离白早就料到会是这个结果，微微一笑，抬起右手。 三尸禁神箓浮现，朝杜詹眉心飞去。 “空口无凭可不行，杜小侯爷，你得立个誓言我才能信你。” 一旁，瘦修士看到三尸禁神箓，脸色一黑，心中暗骂无耻贼子，他就是着了这符箓的道，不得不出卖杜詹帮钟离白做事。 杜詹神情一凛，没有贸然答应，问道：“这是什么法术？” “你可以把它理解成血誓，只不过作用在神魂上而已，一旦立下誓约，如有违反，立刻神魂碎裂而死。” “……这种来历不明的东西，我才不会上当！” “好啊，那咱们就在这耗着吧。” “……” 最终，杜詹还是乖乖和钟离白签下了契约，他要尽全力把《斩灵诀》卖出一个好价钱，所得与钟离白平分，还不能将与这场交易有关的任何事及三尸禁神箓的存在告诉别人。 三尸禁神箓生效，钟离白撤去般甲神通，换上真诚的笑容拍拍杜詹的肩膀。 “好好努力，剑诀卖的价格越高，你能得到的好处也就越多。如果这次交易你能做好，下次我再送你一件大礼。” 杜詹狐疑道：“什么大礼？” “到时你就知道了，先把这件事做好吧。” 说完，钟离白转身向京城走去，心情十分舒畅。 杜詹对《斩灵诀》念念不忘的理由他已经听瘦修士说了，虽然他自己也打算进入通幽洞天，但并不介意这部剑诀被别人买去用在通幽洞天里。 毕竟两个月后进入洞天的，估计清一色都是道种境，人家对付他根本用不着斩灵诀。 真要是有某个道种巅峰修士学会斩灵诀，见人就砍，把其他道种修士的境界都砍掉几层—— 那他钟离白岂不是做梦都要笑醒？ 因为弱小，所以无畏嘛。 第一百零四章 三大玄幽战妖王 回到镇妖司时，天色已经黯淡下来。 钟离白进了房间，关上门，取出落魄招魂幡将周清菡放出来。 骤然得见光明，周清菡懵了一会儿才慢慢回过神。 看到钟离白，她双眼一亮，轻声叫道：“小白！” 钟离白心中微微一痛，脸上露出几分愧疚之色，将《幽魂正经》摆在桌上。 “这本道书你先拿去看看，以后你就修习这个。” 周清菡有些好奇地飘过来，伸手试着翻动书页。 哗啦—— 一阵阴风吹过，书页翻开，周清菡凑着烛光仔细翻阅起来。 钟离白见她看得认真，便走到床边坐下，盘膝入定，开始修炼青冥化道术。 光有密令，占据了进入洞天的名额，不代表就能从里面获得好处。 像这种大机缘，往往都伴随着极高的风险，实力太弱，进入洞天后也只会成为他人的垫脚石。 虽然就算钟离白现在再如何努力追赶，也不可能一口吃成个胖子、晋升道种境、和别人站在同一个起点，但至少可以缩小一点差距。 …… …… “小白，小白……小白！” 声音猛地凑近。 钟离白睁开眼睛，目光一扫，却是周清菡飘在一旁，小心翼翼地在唤他的名字。 ……还真有种被鬼叫魂的感觉。 擦了一下额头冒出的冷汗，他微微一笑，“怎么了？” 周清菡有些慌乱地道：“我是不是吓到你了？对不起，因为刚才怎么叫你都叫不醒……” “没事，不用在意，是书里有什么看不懂的地方吗？” 周清菡轻咬嘴唇，迟疑道：“看不懂的地方也有……不过我想问你的不是这个，这本书里说，要想修炼道法，必须寻一处阴气浓郁之地，我该去哪找这种地方呀？” 钟离白抬眼想了想，阴气浓郁之地…… 望夫山？ 可是那儿现在已经变成了通幽洞天的入口，要是周清菡靠近，大概会被守护入口的法阵一道剑气撕成碎片吧。 “唔，这个先不急，我明天去找人问问。你有哪里不懂？我帮你看看。” “这里这里……” …… …… 次日。 将周清菡重新收入落魄招魂幡，钟离白打算去找柳岐鸣询问一下阴气浓郁之地的消息。 刚一出门，便见几名力士抄着腰刀，神情严肃地匆匆往前堂奔去。 他伸手拦下一人，问道：“发生什么事？” “城外莲渡观被毁，据说是昨日那些从十万大山来的妖怪做的！” 莲渡观？ 这名字有点耳熟。 仔细回忆了一下，钟离白忽然想起，在仙苑夜市买了鸦羽织的那个叫石白泉的道士，不就是莲渡观的么？ 来到镇妖司大门外，黑压压地已经集结了七八十人，钟离白目光四下一扫，果然看到柳岐鸣一袭白衣的身影。 “大人！”他跑过去拱手行礼道。 柳岐鸣点点头，道：“事情听说了？” “嗯……” 钟离白本想问他阴气之地的事，但想了想，又感觉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潘莹和巫子安还没来，柳岐鸣低声道：“等会跟在我身边，别离太远，万一出什么意外我会尽量护住你。” 钟离白心中一紧，“会打起来？” 柳岐鸣道：“莲渡观那道密令，据说玉霄仙宗的段云霜前辈本来已经和白石道人谈好，以收下白石道人长子为真传弟子的代价，换取那道密令七个名额。现在十万大山的妖怪杀了白石道人，夺走密令，玉霄仙宗一定不会善罢甘休，肯定要打。” 莲渡观有一道洞天密令？ 钟离白略一寻思，白石道人大概就是那晚和潘莹一同出现的老道。 玉霄仙宗动作真快，这么快就买下七个名额，不愧是三大仙宗，财大气粗，只可惜被妖王截胡了。 说起来，白石道人的长子，不会就是那个石白泉吧？ 白石道人，石白泉……怎么看这两个名字都有点故事。 这时，一道五彩剑光从远处飞来，落在众人面前。 潘莹来了，大声喝令：“去照安山！” 钟离白也不知照安山在哪儿，反正跟着人群就对了。 众人集体出城，不多时，来到望夫山遗址附近的一座山头。 还未靠近，远远便能看到象山妖王巨大的身影，拎着一柄大锤与一条火龙缠斗。 那大锤看上去有一间房屋大小，每次轰击地面，大地便是一颤，拔起时泥土飞扬，开山碎石，声势惊人。 莫说修士肉躯，就是经过反复祭炼的法器飞剑，怕也经不起这大锤一砸。 一道相对渺小的身影高悬半空，驭使火龙绕着象山妖王上下翻飞，不时在它身上咬上一口，留下燃烧的火焰伤口。 只是火龙体型太小，它的攻击对象山妖王来说就像蚊子叮咬，随手一拍就能扑灭余火，难以造成有效伤害。 嗖嗖！！ 一青一金两道光芒从镇妖司众人头顶飞过，冲向象山妖王。 “象山！吃我一拳！” 金色光芒飞到近前，猛地涨大，从中钻出一个披金甲、戴金盔的神将，高约三丈，怒目圆睁，攥起拳头朝象山妖王头顶擂去。 “哈哈哈！太虚宗的请神术？” 象山妖王同样一拳轰出。 两拳对撞，发出沉闷的轰鸣，象山妖王倒退一步，金甲神将倒飞出去，擦着镇妖司众人的头顶砸在地上，滑出老远。 “愚蠢！和妖族比试肉身伟力，难道忘了你们太虚宗当年的掌门怎么死的？”象山妖王讥讽道。 “猖狂！” 伴随着一声冷喝从剩下那道青光中传出，天空陡然风云卷动，电闪雷鸣，一道巨大的青色剑影缓缓凝成，剑身上雷蛇跳动，锋锐之气四溢，将周围云层绞碎一空。 象山妖王抬头凝望，竟是丝毫不打算躲避，也没想过在法术完成之前出手打断，好整以暇地咧嘴大笑道：“青城山的仙兵虚影？如果是那把仙兵亲至，我象山说不定今天还真要交代在这里，只可惜，一道虚影又能有几分威力？” 空中，负剑老道人目中寒光一闪，剑指向下一劈： “斩！” 第一百零五章 人族劣势 巨大剑影悍然砸下，裹挟风雷之势，天地为之变色。 单就气势而论，比之前玉霄仙宗妇人的火龙、太虚仙宗汉子的金甲神将霸道多了。 象山妖王狂吼一声，抬脚重重一踏，抡动那柄大锤向天砸去。 剑影与锤头碰撞，瞬间崩碎。 激射的剑气在地上、象山妖王身上犁出一道道伤口。 大量雷蛇顺着锤子朝象山妖王身上蔓延，嗤嗤作响，将它双手电得焦黑一片。 蹬蹬蹬！ 一阵地动山摇。 象山妖王连退数步，趔趄一下，以锤拄地喘了口气，凶恶的眼神中流露出几分痛快：“哈哈，这才像玄幽境该有的本事！你们玉霄宗和太虚宗就不行，使得什么鸟法术，给我挠痒痒都嫌轻！” “聒噪！” 玉霄仙宗的妇人目光一寒，驭使火龙再度朝它攻去。 太虚仙宗化身金甲神将的汉子也爬起身，大步从镇妖司众人头顶跃过，挥拳攻向象山妖王。 锵啷！ 青城仙宗老道人背后的飞剑出鞘，拖着九道青冥剑影斩下。 三大玄幽战妖王！ 另一边，钟离白望着打得有声有色的战场，心中迷惑。 象山妖王身上散发的气息与三位玄幽大佬相差不多，显然也是玄幽境。 三个玄幽修士打一个妖王，居然还不能立即拿下，是妖王太强，还是这三位玄幽修士太弱？ 他以前和长澜江的妖怪动手，也没觉得妖族有多强，别说同境界厮杀，面对鳖太公这种弱鸡道种他甚至能越阶而战。 “杀啊！” “把这些妖怪斩尽杀绝！” “为莲渡观道友报仇！” 一阵喊杀声忽然从身后传来。 镇妖司众人扭头望去，大量修士正从京城方向赶来，气势汹汹。 被他们这么一刺激，战场对面，原本和镇妖司众人一样正安静观战的众妖族被激起凶性，纷纷龇牙咧嘴，躁动不已，嘶吼着跃跃欲试。 天上，来自青城仙宗的老道人飞出战局，瞥了一眼修士阵营方向，低头冲镇妖司众人喝道：“拦住他们，不要和妖族动手！” 钟离白本已掏出青锋剑，心情正在激动与忐忑间来回摇摆，听到这话一下愣住。 让他们拦住赶来支援的众修士？ 为什么？ 大家来这儿不就是为了杀妖的么？ “遵命！” 潘莹的声音忽然响起。 “镇妖司听令！拦下京城来的修士，一个都不许放过去！” 钟离白扭头看看其他人，大家和他一样，表情都很懵逼，对这道命令表示不理解。 但不理解归不理解，上司发话了，还是要照做的。 于是一群人迅速散开，拦成一条线，冲已经冲到近前的修士们大声喝道： “止步！” “仙宗有令，不许与妖族发生争斗！” “都停下！” 嗷嗷叫着要斩妖报仇的修士们被眼前的情况搞蒙了，下意识依言停下。 “你说什么？不让我们过去？为什么！” “哪个不让老子杀妖怪？说！你们神武王朝镇妖司居心何在！” “我们可不是神武王朝的人，让开！不然别怪我们不客气！” 场面乱成一团，群情激奋的修士们不断往前逼近，镇妖司众人个个神情紧张，下意识向后退去。 锵！ 一道五彩剑光重重插在地上，险些斩伤几名站在最前面的修士，吓得他们急忙往两边避开。 潘莹单脚立在剑光上，面若冰霜，大声喝道：“不让你们动手是三大仙宗共同的命令！谁想违逆，可以！报上名字、背景来历，我就放你们过去！” 声音如春雷阵阵，盖过所有嘈杂，传入每个人耳中。 闹腾的修士们瞬间安静了不少，目光狐疑地盯着她，窃窃私语。 “难道真是仙宗的命令？” “且先信她，等仙宗的前辈们杀了妖王，再求证也不迟。” “反正这些妖怪也跑不了，等会再杀！” 潘莹冷冷扫视一遍，嘴角扯出一抹不屑的讥笑。 这些修士里，有很多人是从禹鼎王朝、大胤王朝而来，青城仙宗的命令对他们约束不大，所以她才谎称不许对妖怪出手是三大仙宗共同的命令，果然镇住了众人。 下方，钟离白秉承着不懂就要问的原则，低声对柳岐鸣道：“大人，仙宗的前辈为什么不让我们对妖族动手？” 柳岐鸣淡淡道：“我也想不明白，或许……和人族妖族之间的誓约有关吧。” 钟离白恍然，心中大致有了猜测。 若十万大山出身的妖族都有象山妖王这样的实力，而头顶那三位玄幽也能代表三大仙宗修士的战力水平。 那人族和妖族真要打起来，明显是人族占劣势。 毕竟三大仙宗是高高在上，矗立在他们这些普通修士头顶的尊贵存在，连三大仙宗的修士和同境界妖族打起来都这么吃力，他们就更不用说了，或许只有采取人海战术才群殴得过。 只是十万大山究竟有多宽广、藏匿着多少妖怪，谁也不知道，兴许十万大山比中原还要大呢？ 搞人海战术，人族未必就有优势。 总之，面对中原内部出身的妖族，人族占据绝对上风，面对十万大山的妖族，人族大概就只是个弟弟。 如此推断，恐怕三大仙宗当年之所以能逼迫妖族立下誓约、不得踏足中原地界，幕后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情。 比如借助了九霄之上那座“都天玄箓大阵”，或是大阵背后“仙人”的力量…… 脑海中迅速闪过诸多念头，钟离白轻轻一叹。 人族处境堪忧啊。 以这个猜想为前提，刚才青城仙宗的老道人勒令他们拦下众修士，不让修士们对那些随象山妖王一道而来的小妖怪出手，也就不难理解了。 老道人是担心一旦打起来，修士们把握不住分寸，导致人妖之间的契约被撕毁，给予妖族重新向中原伸出魔爪的机会。 想到这，他扭头往身后战场望去。 象山妖王虽然实力强横，但以一敌三终究还是不占优势，坚持了这么久，已经隐隐露出败相。 钟离白心中隐隐有预感，就算三大仙宗击败象山妖王，被抢走的那道密令很有可能也要不回来了。 第一百零六章 金鹏妖王 轰隆！ 大地一颤，象山妖王巨大的身躯倒下，被老道人的飞剑抵住眉心，半跪于地。 它的双手手腕被火龙缚住，不断承受着炙烤，硬是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金甲神将一拳打在它脸上，将象山妖王脑袋打得一歪，眉心被飞剑刺入几分，鲜血直流。 金甲神将冷声道：“说！是谁杀害了莲渡观的白石道人？” 玉霄宗妇人也咤道：“交出从白石道友身上抢走的洞天密令，否则今天定让你命丧黄泉！” 然而，即便被人用飞剑指着、双手被缚，象山妖王脸上仍毫无惧色，哈哈大笑道：“杀我？你们谁有这个胆量，不妨动手试试。” 金甲神将怒道：“真当我们不敢？” 他扬起拳头，作势要捶。 就在这时，天边忽然响起一声急促的呼哨！ “当心！”老道人惊呼。 金甲神将猛地扭头，瞳孔中倒映出一只迅速放大的金色鸟爪。 噗嗤！ 仿佛被一道从天而降的雷电劈中，金甲神将闷哼一声，被雷电推着飞出去，重重砸在地上。 三丈高的金甲神将寸寸崩碎，宛若被人打翻的泥塑，光芒消散，露出太虚宗汉子的身影，被一只金色鸟爪按住肩头，死死压住不能起身。 “好强的妖气！” “又来一个妖王！” “好快！” 直至此时，观战的修士们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众人吃惊地盯着那只突然闯入的妖王，它有着人的身躯，两只脚却是一对金灿灿的鸟爪，双臂环抱于胸，背后生有宽大的金色翅翼，瞳孔开阖之间，迸发出令人不敢直视的金光。 妖王低头看了一眼被它踩在足下的汉子，不带丝毫感情地道：“对我三弟动手，谁给你的胆子？” 说着，他扣住汉子肩膀的鸟爪一用力，远处修士们清晰地听到“喀嚓”一声脆响。 “哼——！！” 太虚宗汉子绷紧面部肌肉，额头冷汗直冒，死死闭住嘴巴不让自己痛叫出来。 “金鹏妖王！” “放开黄道友！” 老道人和玉霄宗妇人纷纷面色大变，但他们要制住象山妖王，腾不出手，只能出言大喝。 金鹏妖王冷笑一声，道：“还算是个硬骨头。” 他双翅一震，略微飞起，一脚将太虚宗汉子踢飞到老道人身前，昂起下巴道：“这废物还给你们，松开我三弟。” 老道人低声问道：“黄道友，你怎么样？” “咳咳！”汉子勉力起身，左边手臂无力地耷拉下来，“还死不了……” 老道人和玉霄宗妇人交换了一个眼色，两人收起飞剑和火龙，与太虚宗汉子并肩站在一处，冷冷看向金鹏妖王。 “金鹏，连你也出现在中原地界，妖族莫非真想再次掀起战争？”玉霄宗妇人质问道，神色之间流露出深深的忌惮。 显然，新出现的这位妖王，比象山妖王更加棘手。 他们三个联手勉强能制服一个象山妖王，若是再加上金鹏妖王，大概就只有防守的份了。 轰！轰！ 象山妖王踏着大步走到金鹏妖王身后，咧嘴一笑：“二哥，怎生来得这般迟？” 金鹏妖王淡淡道：“去了一趟青城山，和青城山现任掌门打了一架，耽误了些时间。” 它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扬手一甩，飞向老道人。 “这是你们掌门的手谕，自己看吧。” 老道人掌心青光绽放，接住那封书信，半信半疑地将其展开。 “陈掌门写了什么？”玉霄宗妇人低声问。 太虚宗汉子警惕地盯着金鹏妖王，“小心有诈，这书信或许是假的。” 老道人迅速读完书信，将信封收起，摇头道：“信是真的，上面有掌门玉印，字迹也对，确实是本宗掌门亲手所写。” “信上说，被抢走的那道密令不用再追回，以此为条件，妖族答应在通幽洞天开启之前不踏出照安山半步，这是他和两位道友的宗门共同商讨出的决议。” 听完老道人的转述，妇人和汉子脸上表情都变得十分难看。 “可恨！”太虚宗汉子抬脚用力一跺，地面出现数道裂缝。 他狠狠瞪了金鹏妖王一眼，倏地冲天而起，化作一道金光电射而去。 “唉……” 玉霄宗妇人幽幽长叹一声，一言不发，同样驾驭剑光离开。 不再追究妖族摧毁莲渡观、抢夺洞天密令一事，最吃亏的还是玉霄宗，那道密令本来已经是他们囊中之物，突然被妖族截胡，还只能打落门牙往肚里咽，着实憋屈。 这两位一前一后离开，留下下面一众修士傻眼了。 “这……就这么结束了？” “为什么要和这群妖族妥协？” “究竟在想什么……” 修士们对这个结果很不满意，就这么灰溜溜退走，岂不是涨妖族士气，灭自己威风？ 只不过做出决定的是三大仙宗，他们虽然满腹牢骚，却也不敢大声提出质疑。 上方，负剑老道人盯着金鹏妖王，面无表情道：“交出杀害白石道人、摧毁莲渡观的真凶，这也是信中所说的条件之一。” 金鹏妖王嘴角一勾，转身看向身后一众妖族，目光逡巡片刻，指着一只臃肿丑陋的猪妖道：“你，过来。” “我……？” 猪妖怔了一下，呆呆地大步上前，肚子上的肥肉随着动作上下荡漾。 走到金鹏妖王身前，猪妖闷声道：“妖王大人有何事吩咐？” 远处，负剑老道人以及众修士看到这一幕，心中已隐隐猜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钟离白混在人群中，无语地捂住脑门。 猪就是猪，变成妖都还是这般痴傻。 下一刻，金鹏妖王举起右手，在猪妖惊骇的眼神中狠狠劈在它头顶天灵盖上。 噗嗤！ 猪妖脑壳登时凹陷下去，脑浆迸溅，轰然倒地，死得不能再死。 金鹏妖王将猪妖尸体踢到人族众修士面前，冷笑道：“凶手就在这，我已经帮你们把它杀了，不用谢。” 负剑老道人气得浑身直颤，一字一句道：“这头猪妖不过一道种境，莲渡观白石道人乃玄幽修士，金鹏，勿要欺人太甚！” 第一百零七章 石门村 下方，众修士也被激起火性，纷纷怒道： “这是把我们当傻子耍？” “不能忍，杀了这些妖族！” “交出真凶！” 金鹏妖王瞳孔中闪过一丝残暴气息，双翅猛然展开，一根根羽毛如同开锋利剑，散发出的气息在地面割裂出一道道痕迹。 它缓缓扫视众修士的脸庞，伸出舌头舔着嘴唇道：“谁再聒噪，我就把他撕碎吃了！” “……” 吵嚷声瞬间为之一静。 金鹏妖王鄙夷地笑道：“这就对了，乖乖闭上嘴巴滚远一点，惹本王不高兴了，三大仙宗亲至也护不住你们！” 面对凶焰滔天的金鹏妖王，众多修士竟无一人敢出声顶撞。 见此情状，金鹏妖王与象山妖王猖獗大笑，扭头驱赶着小妖们往照安山行去。 负剑老道人沉默半晌，背后飞剑出鞘，道道剑气如同暴雨般落下，将那只猪妖尸体绞为肉糜。 “妖族！” 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阴沉着脸收回飞剑，刹那远去。 一场人族与十万大山妖族的初次碰撞就这么结束了，钟离白全程目睹整个经过，心中只有两个字。 憋屈！ 太他妈憋屈了。 面对中原妖怪，人族修士何曾这般忍气吞声、唯唯诺诺？ 不说其他诸国、三大王朝如何，起码在岳麓国，在赤乌县，钟离白穿越之后这些时日所见的情状，镇妖司屠杀妖魔鬼怪何其畅快。 残害人命？ 杀！ 祸乱朝纲？ 杀！ 哪像现在这个样子，被人家抢走一道至关重要的洞天密令，还杀了一名玄幽修士，气势汹汹找上门，最后就死了个道种境猪妖做替死鬼，还没把密令追讨回来。 钟离白攥紧拳头，心中满是愤懑和忧虑。 十万大山妖族如此嚣张行事，三大仙宗竟选择退让妥协，如果哪天这些妖族真的撕毁誓约、进犯中原，天下又该是怎样一副生灵涂炭、哀鸿遍野的景象？ 胸口忽然一烫，青皮古书飞出。 一道虚幻的影子从猪妖尸体中飞出，被扯进书页中。 钟离白眼皮一跳，众目睽睽之下，只能当作没看到青皮古书的小动作。 “嗯？” 不远处，潘莹似乎感应到什么，一脸疑惑地朝猪妖尸体望去。 旋即，她脸上露出厌恶的神色，又匆匆挪开视线。 钟离白敏锐地注意到这一点，背后不由渗出一层冷汗。 还好猪妖死相凄惨，被那位青城仙宗的老道人刺成一团肉糜，不然潘莹若真发现尸体上的异动，仔细查看，肯定能发现点什么。 众修士们骂骂咧咧地陆续退走，镇妖司众人也打道回府。 回到镇妖司府衙，钟离白叫住柳岐鸣。 “大人，在下有事相询。” 或许是因为目睹了妖族嚣张跋扈的行事态度的缘故，柳岐鸣脸色也不太好看，问道：“何事？” “大人可知，京城附近哪有阴气汇集之地？” 柳岐鸣盯着他看了一眼，也没问他找这种地方做什么，想了片刻，道：“从东门出去，往东南二百里有一石门村，那里常年地府阴气泄露，滋生大量鬼物，镇妖司多次围剿布阵，一直未曾彻底封禁阴气之源，你可以去那看看。” 钟离白拱手道：“多谢大人。” 柳岐鸣随口叮嘱道：“石门村颇多筑基鬼物，据说偶尔还有道种境厉鬼出现，你多加小心，两日后记得回来找我，莫要错失机缘。” “大人放心。” 告别柳岐鸣后，钟离白心情迫切，立刻便打算出城，直奔石门村。 “钟大哥！” 一道欣喜的呼唤叫住了他。 钟离白扭头望去，林彩儿招着手走过来。 这小姑娘一天天好像也没别的事，经常跑来找他消磨时间，难怪林羽冥会误以为他和林彩儿要发生什么。 “钟大哥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钟离白含糊地答道：“出城办点儿事，你呢？” 林彩儿双手背在身后，笑靥如花：“我正好没什么事做，你要办什么事，我和你一起吧！” 钟离白有些无语，想到林羽冥的“警告”，婉言拒绝道：“我要去的地方比较危险，你一个小姑娘还是不要冒险跟着了。” 林彩儿眨眨眼，“那钟大哥你一个人去，万一发生什么意外岂不是更不妙？我跟你说，你不用担心我噢。” 她抬手拔下头顶的发簪，用骄傲的语气捧着对钟离白道：“你看，这是我上次在雀灵仙会买下的那支青烟宝莲簪，我已经把它修复好啦！有这件高阶法器在，万一遇到什么危险，说不定彩儿还可以保护你呢！” 不愧是八大世家，财大气粗！ 钟离白心中一动，石门村如果真有道种境鬼物，他一个人倒没什么，打不过可以借助青莲遁光跑路，但他还要保护周清菡在石门村修炼《幽魂正经》，说不定得和鬼物打上一场、帮周清菡清理出一片安全区域。 有林彩儿在，借助高阶法器的威力，胜算显然更大。 思忖片刻，钟离白敲定主意，点头道：“带你去也可以，不过等下发生的事情，你对谁都不能提起，而且要听我的指挥，明白吗？” “嗯嗯！”林彩儿用力点头。 “走吧。” 离开京城，钟离白问道：“我没记错的话，你也是筑基境吧，会遁光之类的法术吗？” 林彩儿嘻嘻一笑，举起青烟宝莲簪道：“不用那么麻烦，我有这根簪子就够了！钟大哥你呢？” “你能飞遁就行，咱们再往前走一会儿，便改用遁光赶路。” 林彩儿左右瞄了一眼，悄声道：“我懂我懂，钟大哥你要隐瞒身份对吧？说起来，青城仙宗的青莲遁光真的很容易辨别呢！” 容易辨别吗？ 钟离白想了想曾经见过自己施展青莲遁光的瘦修士、鳖太公等人，心中汗颜，可能一直以来遇到的对手都太孤陋寡闻了吧，能道破他遁光来历的一个都没有。 远远走到一处山坳中，钟离白冲林彩儿点了下头，掐起法诀，身化青莲冲天而起。 “我来啦！” 林彩儿将青烟宝莲簪望天一抛，一层如烟似雾的岚光将她托起，迅速追上。 第一百零八章 两女相见 荒山峻岭间，一缕岚烟追逐着一道青光从空中飞掠而过，落在一座山头上。 青光落地，钟离白一步踏出，眉头微皱地向山下望去。 “京城东南二百里，应当就是此处了。” 林彩儿收起青烟宝莲簪，站在他身旁抱起双臂，四下张望道：“咦~好阴森的感觉。” 下方，一座死寂的破落村子静静横陈在山沟中，即便隔着这么远，钟离白也能清晰感应到从那村子里四下逸散的冰冷阴气。 这种感觉，比当初神秘道人屠尽牛家村制造出来的阴门还要强烈。 只不过，阴气虽然精纯，却并无危险气息。 两人大张旗鼓地驾驭遁光横空而来，石门村里若真藏着筑基、道种鬼物，不可能没有发现两人。 但他屏息感应了良久，也未产生被窥探的感觉。 “奇怪。”钟离白呢喃道。 林彩儿不解地问：“怎么啦？” “没什么，走吧，下去看看。” 驭起遁光，钟离白飞身扑下，提高警惕，轻轻落在村口。 两人缓步走进村子，周清菡一脸肃穆，掌心青烟宝莲簪吞吐着淡淡毫光，蓄势待发。 过了一会儿，钟离白深深吸了口气，心中升起大写的纳闷。 这也太安静了！ 不是那种有鬼物藏在暗处销声匿迹的安静，而是真真切切、平和沉稳的安静。 除了四处弥漫的浓郁阴气让人感觉不适外，这里就像一个普普通通荒废已久的村落。 怎么回事，难道柳岐鸣的情报有误？ 钟离白有些摸不着头脑。 林彩儿瞪大眼睛环顾一圈，小声道：“钟大哥，看来这里真的很危险啊。” 钟离白心中一凛，“你发现什么了？” 林彩儿用一只手掩住嘴巴，神情郑重地道：“正因为什么都没发现，一点都没感觉到危险，所以才不正常！” “……” 钟离白捂住脑门，沉默片刻，道：“我们可能被人骗了。” “啊？” “这里根本就没有鬼物，也没有危险。” 林彩儿有些吃惊地愣了半晌，忽然攥起拳头挥了一下，气鼓鼓道：“我就说嘛！彩儿的灵觉还是很厉害的，不可能一点危险的气息都察觉不到。” “咳咳，没有危险岂不更好。”钟离白尴尬道。 “对了，钟大哥你到这种地方来，究竟要做什么呀？” 钟离白取出落魄招魂幡，心念一动，将周清菡的魂魄放出来。 形体有些虚幻、长发飘飘的周清菡刚一出现，便吸引了林彩儿的视线。 “这是……鬼？”她呆呆地问道。 周清菡先是环顾一圈周围环境，听到声音，目光落在林彩儿身上，表情同样一怔。 两个妙龄少女互相对视，只不过一个是人，一个是魂魄之躯。 “咳。” 钟离白咳嗽一声，打断两人的“深情对视”，将她们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道：“我来给你们介绍一下。” 他指着林彩儿道：“这位是神武王朝八大世家之一的林家小姐，林彩儿，是我之前偶然结识的一位朋友，最近因为发生了一些事重新遇到，是来帮我们的。” 这个“我们”，自然指的是他和周清菡。 听了介绍，周清菡原本已经微微变色的脸庞迅速缓和下来，她有些幽怨了瞥了钟离白一眼，冲林彩儿躬身行礼道：“多谢林姑娘相助，我叫周清菡，是小白的……” 说到这里，她略作停顿，将视线朝钟离白投去。 钟离白急忙对林彩儿道：“清菡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也是我的未婚妻，因为一些缘故现在变成了这个样子，我来石门村就是为了寻找阴气之地助她修炼，好摆脱寻常魂魄之躯。” 林彩儿露出恍然的表情，道：“原来是这样！所以你要我哥帮忙寻找鬼修道书，就是为了这位周姐姐？” “对，此事还要多谢林兄，不然凭我自己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找到这类道书。” 林彩儿摆手道：“钟大哥你这样说就见外了哈，是他自己当初说要帮你做一件事的，不用谢不用谢。对了，我能问问周姐姐是因为什么才……嗯，变成这个样子的吗？” 提及往事，周清菡表情一黯，微微埋下头。 见她如此，钟离白心中愈发不是滋味，急忙打岔道：“此事稍后再给你解释，我们先办正事。清菡，你看在这里修炼怎么样？” 周清菡抬头看向四周，点头道：“我在这里感觉很舒服，应该没问题。” 她轻轻在空中一飘，转身朝村子深处飞去，“越往这边，那种让我感觉舒服的气息好像就越浓。” 钟离白和林彩儿急忙跟上。 石门村是因为地府阴气泄露才变成现在这副模样，既然如此，村子里肯定有某处是阴气源头，周清菡在那儿修炼，说不定能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两人一鬼往前走了大约百步，周清菡指着一座大门虚掩的宅院道：“前面好像有什么东西……” 话未说完，钟离白瞳孔忽然一缩，一股极度危险的感觉笼罩心头。 “小心！” 他下意识伸手去拉飘在身前的周清菡，却忘记了两人阴阳相隔，一把拽了个空。 砰！ 十步之外，宅院大门猛地炸开，一道璀璨凝练的剑光裹挟着碎木屑飚射而出，刺向因受到惊吓愣在原地的周清菡胸口。 剑光眨眼即至，钟离白猛地催动般甲神通，一道龟壳虚影从他身上张开，拦在周清菡身前。 哗啦！ 般甲神通撞上剑光，瞬间便炸成碎片。 完了！ 钟离白大脑瞬间一片空白，这个时候再从蜀珑镯中取出落魄招魂幡已经迟了。 眼看周清菡的魂魄就要被剑光刺穿胸膛，一枚青翠欲滴的绿叶忽然从她身旁飞出—— “定！” 伴随着一声娇喝，绿叶青光大绽，正巧抵在那道剑光前。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定住，整条街道都被纯净的青光染上色彩。绿叶悬空停住，微微颤抖，那道剑光被它挡下，嗤嗤作响，转瞬便消磨殆尽。 “呼！”林彩儿松了口气，扭头朝钟离白挤了下眼睛，伸手将那枚绿叶招回。 洛桑叶？ 钟离白对这东西隐约有些印象，第一次见到林彩儿时，还是他从海水里将这枚叶子捞回来还给了昏迷的林彩儿。 取出落魄招魂幡，钟离白话语急促地对周清菡道：“清菡，你先进来躲一会儿。” 第一百零九章 无相琉璃剑 将周清菡收入幡中，钟离白没了顾虑，盯着静悄悄的宅院门内，沉声喝道：“装神弄鬼，滚出来！” 片刻沉寂，又是一道凌厉剑光飞出，算是应答。 “去！” 林彩儿娇咤一声，扔出青烟宝莲簪。 碧玉簪子飞上半空，放出一道剑阵将她和钟离白护在其中，于头顶凝结出一道烟云般的剑气，看上去轻飘飘好似没什么重量，风一卷就要散去。 叮！ 两道剑光撞在一处，烟云剑气竟抵住了对方的攻势。 林彩儿压低声音提醒道：“钟大哥小心了，对方恐怕是个道种境。” 钟离白心中一沉，能与高阶法器斗个不相上下，确实不像筑基期的实力，他们两人不一定打得过。 只是，好不容易寻到一处阴气汇集之地，因为一个藏头露尾之辈就这么狼狈退走，多少有些不甘心。 心思电转间，钟离白朗声道：“我二人与阁下素无仇怨，何必出手伤人？若是阁下占了这处院子修炼，嫌我二人打扰清修，我们自去别处，阁下何不现身一见，把事情理个清楚？” 院中沉默片刻，传出一道冷漠的声音：“立刻离开这座村子，我就不杀你们。” 钟离白面色一沉，这是不打算留一点余地了，开口就让他们离开。 林彩儿身为林家子弟，更是个不受欺负的性格，闻言喝道：“好大的口气！有本事你就动手来杀我们试试？告诉你，这个地方我们今天占定了，道种境又怎么样？看打！” 说完，她认真掐动法诀，驭使那道烟云剑气主动朝宅院内攻去。 由于被院墙阻住视线，林彩儿看不到里面情形，便打算先将院墙拆去，好将躲在里面的那人揪出来痛打一顿。 见她剑气往墙上落去，里面那人也看出她的想法，并且似乎不愿暴露自己，放出剑光与她绞在一块。 钟离白一看林彩儿拖住敌人，抓住机会，挥动青锋剑，冲云式伴随着九道青冥剑影斩落，直往院内削去。 “青城山的青冥剑影？！” 院内忽然传出一道惊讶的低呼，飞起一座小巧莲台，绽放毫光，将钟离白的攻击托住。 冲云一式及九道剑影相继落下，竟都被那莲台稳稳接下，晃都未曾摇晃一下。 钟离白神情肃穆，这就是筑基初期与道种境之间的差距么？ 恐怕他要动用碎星式才有可能打破那道莲台屏障，但那样会消耗体内大半法力，一击不能解决对方，就再难有胜算了。 “哼，青城山也想横插一手么？你们从哪打听到的消息，鼻子倒是灵敏。” 院内那人忽然说了一番没头没脑的话，听得钟离白和林彩儿直皱眉头。 “罢了，既然被你们寻到，就只能怪你们命不好。” 院内人继续说道，语气间似乎十分无奈。 下一刻，与林彩儿缠斗的那道剑光忽然飞回去，林彩儿精神一振，以为对方不敌自己二人联手，正要乘胜追击，院内忽然传来一道恐怖的气息。 钟离白神情剧变，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大手攥紧，强烈的恐惧之下，竟生不起一点抵抗或是转身逃走的想法，只能眼睁睁看着一道飞剑从院内缓缓升起。 这飞剑长约四尺，通体宛如琉璃铸就，内蕴七彩宝光，剑身周遭隐隐有无形气劲游走缠绕，令空间都发生扭曲，视线望去，仿佛落入一道拥有无尽魔力的旋涡中，无法自拔。 随着这道飞剑升上空中，钟离白身体竟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两只脚仿佛钉在了地面，心中大呼危险，却连一根手指头都无法挪动。 这是什么法术？！ 钟离白心中大急，自修行以来，他还从未遇到过这种事情。 另一边，林彩儿的情况也比他好不了多少，僵在原地，青烟宝莲簪也发出哀求似的悲鸣，剑阵范围不断收缩。 “无相……琉璃剑！” 林彩儿吃力地吐出五个字。 钟离白眼皮一跳，无相琉璃剑？ 玉霄宗遗失的宗门至宝无相琉璃剑？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不等他思考更多，那道飞剑呼啸着朝二人脖颈飞来。 一瞬间，钟离白差点闭上眼睛，心中升起一道念头，吾命休矣！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哗啦啦！ 青皮古书忽然从钟离白体内飞出，书页翻动间，一股苍茫、威严的气息浩浩荡荡，宛若九天银河倾坠，顷刻间将整座石门村席卷在内。 “不好！” 一道稚嫩的声音忽然从无相琉璃剑中发出，声音中饱含惊恐。 随后，无相琉璃剑宛如受惊的鱼儿，收起威势，咻地掉头就跑，一头扎回院中。 “？？？” 本以为在劫难逃的钟离白一下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整懵了。 林彩儿看不到青皮古书，但她能感觉到刚才那一瞬间，有一道比无相琉璃剑更加恐怖的气息降临，惊走了飞剑。 “钟大哥，刚才那是什么？” 钟离白眨眨眼睛，支支吾吾道：“我……我也不太清楚。” 青皮古书是他最大的秘密，这也是古书首次展露气息、让除他之外的人感受到其存在，为了不暴露更多，他只能装傻充愣。 林彩儿以为他有什么缘由不便直说，虽然有些失望，却也没有继续追问。 他二人吃惊，院中那人更加惊讶，难以置信地叫道：“无相琉璃剑的剑魂居然会害怕？小子，你身上究竟有什么！” 话音落，一道身影从院中飞出，足尖一点，立在院门上。 钟离白和林彩儿定睛望去，差点将他们逼入绝境的敌人，竟是一个看上去不比两人大多少的年轻人。 年轻人穿一身紫衣，身材颀长，气宇轩昂，面容俊朗，一双剑眉斜飞入鬓，双眼之中露出深深的惊愕之色，直直盯着钟离白。 盯着钟离白看了一会儿，没看出什么端倪，年轻人转动视线望向林彩儿，微微皱眉道：“你能认得无相琉璃剑，又是何人？莫非也和这小子一样是青城山弟子？” 林彩儿还没答话，钟离白抢先一步道：“慢着！你该不会以为我们是知道你在这里才故意赶来，觊觎那把无相琉璃剑吧？” 年轻人反问道：“难道不是？我本来不想杀你们，只要你们就此退去，我换个地方躲藏便是，奈何你们苦苦相逼……哼，不要以为没有无相琉璃剑我就杀不了你们，区区两个筑基境而已！” 说着，他并起剑指向下一挥，一道剑光从背后飞出，叮地斩在青烟宝莲簪释放的乙木宝莲剑阵上，激起层层涟漪。 见他一言不合又要动手，钟离白急忙解释道：“等一下！你误会了！我们只是想寻一处阴气汇集之地方便修炼，并不知道你在这里！” 年轻人冷哼道：“知道与不知道都不重要了，你们现在已经看到我的面容，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来到此处，都不能放你们离开！” 他连连掐诀，飞剑剑光顿时更盛数分，斩得乙木宝莲剑阵不住摇晃，大有崩溃趋势。 高阶法器虽然强力，林彩儿终究不过筑基修为，难以完全发挥这件法器的效用，只怕再有十来个呼吸的时间，剑阵就要被年轻人攻破。 青皮古书惊退无相琉璃剑后，便重新飞回钟离白体内，似乎对眼下的情况也束手无策，无法再给予他更多的帮助。 望着咬紧银牙苦苦支撑的林彩儿，钟离白心中闪过数个念头，最后一狠心，沉声喝道： “只要你停手，我送你一个进入通幽洞天的名额！” 第一百一十章 宋常静之子 无相琉璃剑是玉霄宗宗门至宝，按玉霄宗妇人的说法，宋常静盗走此宝在禹鼎王朝问剑守阵仙人，致使仙剑遗失。 一般人捡到这种宝贝，肯定会找个深山老林躲藏起来，等风声过去再偷摸出现。此人不好好猫着，不远万里从禹鼎王朝跑到岳麓国来，肯定也是禁不住诱惑，存着想进通幽洞天浑水摸鱼的想法。 密令名额何其珍贵，钟离白咬牙抛出这个诱饵，不信年轻人不上钩。 听到他的话，不止年轻人怔住，一旁的林彩儿也倏地瞪圆了眼睛。 “钟、钟大哥……你说什么？”林彩儿怀疑自己听错了。 钟离白没有看她，直视年轻人道：“如何？玉霄宗已经发布悬赏通缉私藏无相琉璃剑者，你冒着暴露的风险跑来岳麓国，也是想进通幽洞天吧？没有密令名额，你如何进去？” 年轻人暂时收起飞剑，冷冷地俯视着他，“你一个筑基境修士，哪来的密令名额？” 钟离白道：“修为高低，与福缘是否深厚是两码事。” 年轻人犹豫片刻，道：“拿出密令，让我相信你不是在撒谎。” 钟离白好笑道：“洞天密令这么珍贵的东西，你觉得我会带在身边？万一我被人制住，岂不是连讨价还价的筹码都没有了。” 年轻人眼中寒光一闪，再次竖起剑指，“拿不出来？我看你就是在撒谎！” 飞剑吞吐寒芒，作势欲斩。 “慢着！” 钟离白举起右手，亮出三尸禁神箓道：“我可以和你立下神魂誓约，若不给你一个密令名额，让我身死道消、魂飞魄散，这样你总可以相信了吧？” “……” 年轻人狐疑地盯着三尸禁神箓看了两眼，道：“好，你和你旁边那个女子先发誓，不会向任何人提及和我有关的事，并且送我一个进入通幽洞天的名额，我就不杀你们。” 一看他心动了，钟离白暗暗松口气，没有立刻答应，而是念头一转，道：“誓约不能只对我们两个起作用，你也需立誓，只要答应你的条件就不再对我们出手，而且进入洞天后，如果我遇到危险，你必须出手救我三次。” 既然为了保命不得不将珍贵的名额送出去一个，钟离白只能尽量将自己的损失降到最低。 他这么低的修为，进入洞天后肯定是垫底的角色，万一遇上什么难以逃脱的生命危险，能有一位手持玉霄宗至宝的道种境出手相救，平安活着走出洞天的几率无疑会大很多。 年轻人眉头一皱，断然拒绝道：“答应不杀你们就是我的条件，救你？不可能！” 钟离白也没指望他能立刻答应，这种事情肯定要砍价的嘛。 “不可能？你以为密令名额是大白菜，不想付出任何代价就白拿一个？做梦！” “你知不知道，玉霄宗为了争夺一道洞天密令的所有权，差点和十万大山的两只妖王打起来，太虚宗一位玄幽修士为此还受了重伤。” “就连青城仙宗，一共也才从镇妖司手中分到三个名额。” “更不用提如今天下还有多少势力暗中关注各方动态，虎视眈眈伺机而动，一旦有新的洞天密令出现，就会一拥而上竞相争抢。” “错过这次机会，你觉得以你现在自保都困难的处境，还有机会从别的渠道获得名额？” 年轻人默然片刻，眼中忽然一丝果决，沉声道：“既然如此，这誓约不立也罢，等我攻破这道剑阵将你擒下，有的是办法让你吐出密令下落！” 钟离白凛然不惧，提起青锋剑横在颈间，“你大可以试试，看看能不能拦住我自杀！我死了，你什么都得不到！” 此言一出，年轻人的飞剑顿时僵在半空。 他死死盯着钟离白的双眼。 感受到钟离白略带挑衅的目光，年轻人深深吸了口气，无奈地收起飞剑道：“好吧，我答应你，但我不可能一直关注你，你也休想在洞天里跟着我，如果你遇到危险时我恰好也在，可以出手救你一次，就一次。” 一次…… 钟离白犹豫了一下，行吧，总比没有强。 “你先对着这道符箓立下誓约。” 三尸禁神箓升上半空，年轻人瞥了一眼，冷漠道：“不可轻信他人的魂誓道法，这是修士出门在外必须牢记的准则。” 钟离白神情微微一僵。 靠，居然没上钩。 他还想用三尸禁神箓坑这家伙一把。 年轻人操控飞剑割破手掌，一滴血液飞起，他对着那滴血立下誓约，血液蠕动着渗入眉心，迅速隐没在年轻人皮肤下。 一瞬间，钟离白冥冥之中生起一股感应，他和年轻人之间似乎牵上了一条“丝线”。 “这是修行界普遍使用的心魔血誓，你旁边的女子应该听说过此誓，如有违背，浑身血液蒸发、天魔乱心而死，我将施法之术传授于你，你用它来立誓。”年轻人淡淡介绍道。 钟离白扭头向林彩儿投去询问的目光。 林彩儿点点头，道：“确实心魔血誓，这门誓言之法彩儿也会，我可以教你。” 钟离白歉意地冲她一笑，低声道：“对不起，关系到洞天密令，恐怕林姑娘你也得立下誓约……” 林彩儿用力点头，认真道：“我懂！这么重要的东西，换成是我也会小心谨慎应对的，钟大哥你不用解释。” 啧啧，真是个好孩子，钟离白露出有些不好意思的笑容。 “不过，钟大哥，你真有一道洞天密令？那能不能也卖给我们林家一个名额，我会让我哥出大价钱的！” 钟离白想了想，道：“可以倒是可以……我们等下再仔细商量，放心，一道密令有八个名额呢。” “好！” 心魔血誓相比三尸禁神箓要简单得多，只有一道咒文，重点是必须以施法者自身精血施展才有效力。 略微熟悉了一下咒文后，钟离白和林彩儿各自立誓完毕，场间剑拔弩张的氛围终于有所缓和。 钟离白望向年轻人，问出心中一个疑惑：“我曾听说，就算有人捡到无相琉璃剑，没有玉霄宗心法也无法驱使，你为何能够操纵它？难道你也是玉霄宗门下弟子？” 年轻人飘然从墙头上掠下，落在两人面前，面无表情道：“曾经是。” “我叫钟离白，她叫林彩儿，阁下尊姓大名？” “宋良瀚。” 姓宋？ 钟离白心中一动，追问道：“那位向九天出剑、斩落仙人指骨的宋常静是你？” 提及宋常静，宋良瀚脸上终于多了一丝悲戚神色，低声道：“正是家父。” 钟离白哑然，难怪此人看上去这么年轻就已经是道种境修为，更手握无相琉璃剑这般仙宗至宝，原来是那位大佬的儿子。 宋良瀚忽然道：“既然已经立下血誓，现在可以带我去看一看那道洞天密令了吧？眼见为实，我要确保你不是骗我，免得到时洞天开启你却拿不出来，耽误我的机缘。” 钟离白神情忽然一变，指着他身后道：“有鬼物！” 宋良瀚定定地直视着他，一动不动。 林彩儿也一脸无语地看着他，“钟大哥，你当我们是小孩子吗？” 钟离白尴尬地挠挠头，“你们就不能配合一下，先把头转过去？” 两人齐齐翻了个白眼，依言扭头看向别处。 钟离白趁机唤出青皮古书，书页翻动，一块巴掌大小的六角令牌落入手中。 “好了，转过来吧。” 宋良瀚低头一看，眼神中露出几分惊奇，“这就是洞天密令？唔……确实有一股强大的气息附着在上面。” 仔细瞧了数眼，他忽然喝道：“好了，快收起来，我们该走了！现在各方势力都在搜寻密令，万一被人以推演之术算到这里，我们都跑不了。” “不会这么巧吧？”钟离白有些心惊肉跳地道，赶紧将密令向上一抛，重新夹在青皮古书中。 这番举动看在另外两人眼里，就成了他随手一扔，密令便凭空消失，连一丝一缕的气息都未泄露出来。 宋良瀚不由多看了他一眼。 第一百一十一章 潜心修炼 离开石门村，钟离白和林彩儿要返回京城，宋良瀚则另觅隐秘之地藏匿踪迹，他似乎正在修行某种道法，需要耗费大量阴气。 得知这一点，钟离白犹豫再三，将周清菡藏身的落魄招魂幡交给宋良瀚，委托他寻到下一个阴气汇集之地后，将周清菡放出来，看管她修炼《幽魂正经》。 宋良瀚本不愿意接这麻烦事，冷着脸任由钟离白说了半天好话，才不情不愿地接过落魄招魂幡。 目送宋良瀚架起剑光离去，林彩儿几次欲言又止，终于忍不住开口道：“钟大哥，密令名额的事……” 钟离白盯着她，认真地道：“别担心，我既然说了会给你们林家留一个名额，就决不会食言。只不过，这件事你最好还是先别告诉你大哥。” “为什么？”林彩儿疑惑地道。 “你想，镇妖司那道密令分出两个名额给八大世家了吧？现在八大世家都在为争夺那两个名额苦心准备，如果你们林家突然停止动作，放弃对名额的争夺，别人会怎么想？肯定能猜到你们从别的地方已经获得了名额。” 林彩儿想了想，道：“钟大哥你是怕有人顺着这条线索追查下来，暴露你身上有一道洞天密令的事？” 钟离白无奈道：“对，已经得到密令的那三位，潘金将上交镇妖司，背后有神武王朝和青城仙宗坐镇，所以才没出乱子。” “皇宫那位林统领有岳麓国朝廷撑腰，岳麓国是神武王朝藩属国，若有人觊觎他手中的密令，惹急了林统领，或许也会以交出部分名额为代价，请神武王朝和青城仙宗出面保他。” “剩下一个莲渡观的白石道人，虽然身为玄幽大佬，却没有深厚背景，下场如何？被妖族杀了连尸首都没找到，密令也丢了。” “我一个筑基小修士，比白石道人还远远不如，一旦被人知道身上藏有洞天密令，必定活不过两个晚上，不得不小心应对。” 听完他的话，林彩儿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急忙道：“既然这样，我就听钟大哥的，如果我哥争不过另外七大世家，那我就等洞天快开启的时候再把你手上有名额的事情和他说。” 两人谈妥之后，便驾驭遁光回到京城附近，徒步赶回去。 回到镇妖司，钟离白坐在床上，没有立刻进入修炼状态，而是思索起宋良瀚的事。 他对宋常静为何要违背玉霄宗命令强闯都天玄箓大阵很有兴趣，但念及两人才刚认识，还不熟络，便识趣地没有提起。 宋良瀚身为宋常静之子，年纪轻轻就是道种境，手里又有无相琉璃剑这种至宝，只要不被玉霄宗抓住，未来肯定前途不可限量，值得交好。 除此之外，还有一点让他比较在意。 宋良瀚本想用无相琉璃剑将他和林彩儿斩杀，却被青皮古书飞出释放气息惊退，当时钟离白分明听到从无相琉璃剑中传出一个稚童的声音，莫非这把仙剑已经诞生了真正的“器灵”？ 能把无相琉璃剑吓得直接扭头就跑，青皮古书又是何等存在？ 起码比无相琉璃剑品阶要高吧。 如此推断，青皮古书肯定也是开启了灵智的法器，为何这家伙却从未与他有过交流？ 难道是因为他修为太低了，青皮古书看不上他？ 钟离白百思不得其解，他现在也不敢把青皮古书叫出来细细研究，万一夹在书页中的洞天密令气息泄露，被人发现，他就惨了。 纠结半晌，钟离白长叹一声，算了，不管怎样，只要青皮古书还肯待在他身边，总有一天会揭晓这个谜底。 …… …… 两日一晃而过。 一大早，钟离白便收拾行装，寻到柳岐鸣。 见他如约而来，柳岐鸣点点头，道：“走吧。” 说着，他抬手抓住钟离白肩膀，驭起飞剑，托着二人冲天而起，往京城西南方飞去。 高空中，迎着扑面而来的狂风，钟离白眯起眼吃力地大声道：“大人，咱们这是要去何处？” 柳岐鸣解释道：“要想修炼效果达到最佳，光有巫金将的法阵还不够，还需寻一灵气浓郁之地，才能支撑得起法阵的消耗。咱们要去的地方，是镇妖司大部分银尉、金将都知晓的一处修炼胜地，我已经和玉帅大人申请过了，接下来一段时间，那处地方就交由你我使用。” “原来是这样，大人你好像和玉帅很熟的样子？”钟离白趁机八卦道。 柳岐鸣呵呵一笑，淡淡道：“这种事情你现在少打听，知道的太多未必是好事。” 钟离白缩了缩脖子，感觉有些凉飕飕的，没有继续追问。 过了大约半柱香时间，两人在一片群山之中降下，落在一座高耸雄奇的山峰半山腰。 一落地，钟离白便敏锐地察觉到不同，如果说在赤乌县、京城时他相当于身处一条小溪中修炼，那这里的灵气浓郁程度，就像一座宽广湖泊，即便不主动修炼，周围的灵气也会主动往毛孔里钻，人仿佛浸泡在灵气形成的泉水中，无比舒畅。 他扭头四下环顾，两人降落的地方是一处悬崖，悬崖之下是缓缓流动的云雾，透过云雾遮掩，隐约可见大地上蚂蚁一般的景物，也不知有多高。 这悬崖似乎是有人在半山腰砍了一斧，弄出来的豁口，也无向下的台阶，凡人难至，只有能腾云驾雾、驭使飞剑的修士才能上来。 头顶有山石遮挡，风吹不到，雨淋不着，端得是一处静心修炼的好地方。 柳岐鸣翻手取出一面阵盘，轻轻一抛，喝道：“落！” 阵盘滴溜溜旋转起来，猛然一震，化作一团金光将断崖笼罩。 刹那间，钟离白清晰地感觉到周围本就浓郁的灵气又上一个档次，比他平日修炼所处的环境高出十倍不止，心中又惊又喜。 柳岐鸣瞥了一眼他目瞪口呆的表情，笑道：“行了，别傻愣着了，抓紧时间修炼吧。这种能快速提升修为的机会可不多，好好把握。” “是！” 钟离白踌躇满志，有这条件，在进入通幽洞天之前，他不得至少搞个筑基后期的修为？ 第一百一十二章 二十五万天价 转眼七八日过去。 这天，钟离白潜心修炼之际，忽然心有所感，睁开双眼。 只见一道剑光从天边破开云层，一路飞来，落在柳岐鸣手中，剑尖上插着一封书信。 柳岐鸣展开书信，读完，脸上露出惊奇之色。 钟离白见状，出声问道：“大人，发生什么事了？” 柳岐鸣看了他一眼，沉吟片刻，道：“还记得在白塘镇，我给过你一本《斩灵诀》吗？” 钟离白眼皮一跳，《斩灵诀》？ 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莫非杜詹那边已经开始拍卖宣传了？ “记得，怎么了？” 柳岐鸣纳闷道：“《斩灵诀》是原鹿郡郑氏秘传典籍，这套剑诀原本有七式，其中前六式皆为下品剑诀，唯有第七式是上品剑诀，只不过已经失传多年。” “原来如此。”钟离白假装懵懂地点点头。 “让我奇怪的是，昨日京城定远侯府忽然拿出一本《斩灵诀》拍卖，竟然收录了连郑氏族人都不知其下落的第七式，引起轩然大波，最终以二十五万天价卖给神武王朝韩家……” “噗——！！” 钟离白差点没把眼珠子瞪出来，呆呆地问：“多少？二十五万？！” 柳岐鸣道：“不错，足足二十五万灵晶。你可能不知道，《斩灵诀》第七式有特殊威能，可斩落不高于施展者自身境界之人的修为。” “如今正逢通幽洞天问世，若得此术，便能步步为营剪除对手羽翼，大大增加在洞天中获得传承的概率，再加上《斩灵诀》第七式本就享誉盛名，能卖出二十五万灵晶的高价，虽然吓人了些，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嘶——” 这一刻，钟离白感觉自己有点坐不住，脑袋传来一股晕眩感。 二十五万…… 这也太夸张了吧！ 这本剑诀要是让他拿去仙苑夜市上卖，能卖出五千他就觉得自己烧高香了。 二十五万分给杜詹一半，剩下的十二万五千灵晶，都是他的！ 一件高阶法器也才不到两万灵晶，钟离白到现在都没见过一万灵晶长什么样子，更别说十二万。 幸好把《斩灵诀》交给杜詹去拍卖了！ 不然他得亏死。 如果不是担心柳岐鸣起疑，他现在就想飞下悬崖，赶赴京城寻杜詹讨要自己那份灵晶。 一旁，柳岐鸣沉默片刻，忽然道：“我送你的那本《斩灵诀》，你可带在身边？” 钟离白心中一凛，脸上露出惭愧神色，信口胡扯道：“属下……实在有愧大人！那本剑诀被我在雀灵仙会卖出去了。” “雀灵仙会？你何时去了那里？” “唔，说起来也是因为属下城隍信使的身份，当时平国郡主与七皇子欲前往雀灵仙会购买一门控火法术，途径赤乌县，得知属下是城隍信使后，便想借用属下身份的便利参加神瑠岛拍卖会，于是便跟去了。” 柳岐鸣轻轻点头，“原来如此……” 他沉吟片刻，忽然一脸惋惜道：“当初我得到《斩灵诀》时，据说世间已经只剩下那一本孤册，昨日在京城拍卖的《斩灵诀》，说不定便是你当初在雀灵仙会上售出的那一本。” 钟离白故作疑惑道：“不会吧，大人给我的那本只有前六式啊。” 柳岐鸣叹道：“你境界还太低，眼界狭隘，不知这世上有些精擅推衍之术的大能，可以断章重续，将已经失传的道法章节重现人间。可惜啊，那本剑诀被韩家得了去，若让他们抢到进入洞天的名额，我须得小心避开。” 不，我不止知道，我还见过，青皮古书就是擅长此术的佼佼者。 钟离白心中略微得意地吐槽。 “算了，继续修炼吧，剑诀再好终究只是一门法术，法术千千万，不过修行路上旁支末叶，只有修为境界才是根基。”柳岐鸣说着，又闭上眼陷入修炼状态。 钟离白满脑子都是十二万灵晶，但他刚骗过柳岐鸣，这时候如果离开，就等于自破谎言。 没奈何，只能收起躁动的心继续修炼。 …… …… 十几日后，钟离白终于晋升筑基中期。 眼看仙苑夜市又将开启，惦记着和神秘人的交易约定，钟离白对柳岐鸣道：“大人，属下能否暂时离开，返回京城一趟？” 柳岐鸣收起道法，睁眼道：“你不提，我正要说，由于最近各方势力齐聚京城，今日夜间例行开启的仙苑夜市将会扩大规模，供五湖四海修士互通有无。我打算去夜市转一转，看看能否购买几件得力法器，既然你也要回去，那我正好将你捎带回去。” 钟离白欣喜道：“属下也是要回去参加仙苑夜市，那便有劳大人。” 当天傍晚，乘着柳岐鸣的剑光，两人不多时便返回京城。 还未抵达仙苑夜市上空，便有鼎沸人声顺着夜风远远飘来。 钟离白远远望去，仙苑夜市附近数条街道灯火通明，人头攒动，规模比他上次来时扩大了何止数倍，比起雀灵仙会上的热闹景象也有过之而无不及。 在夜市入口处落下后，柳岐鸣叮嘱道：“日出之时记得回到这里，我再带你回去修炼。” “属下记住了。”钟离白拱手道。 两人便各自分开，钟离白循着记忆向自己上次摆摊的位置走去。 “出售各类剑诀秘典，物美价廉，欲购从速！” “卖丹药啦，走过路过来看一眼，上品回气丹！” “小哥，要买法器吗？” “一部下品道书敢卖这么贵，想钱想疯了吧！” 一路走来，钟离白看得目不暇接，心中忍不住想，这时候要是把杜詹那儿的十二万灵晶要过来就好了，直接在仙苑夜市买爆，当一回土豪！ 来到上次的摊位附近，钟离白目光一扫，双眼一亮，那个要用鬼修道书与他交换《蛇蛊秘卷残册》的神秘人正站在街边等候。 走过去，钟离白打了个招呼：“朋友，来得挺早啊。” 神秘人转头看向他，不多废话，直接翻手取出一部道书：“你要的东西，中品鬼修道书，用来换那本残册应该够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身外傀儡 盯着神秘人递来的道书，钟离白没有伸手去接，而是挠挠头有些尴尬地道：“不好意思，朋友，鬼修道书我已经有了，不过你先别急，你可以拿其它道书来换，比如……炼制身外傀儡的法门，你有么？” 神秘人定定地看着他，一声不吭，直看得钟离白有些心里发毛。 本来约好的交易突然反悔，确实是他不对。 好在神秘人并未表现得如何生气，半晌之后，默默将手收回宽大黑袍之下，再伸出来时，手上已换了一部道书。 “身外傀儡，也有。” 钟离白：“……” 这人，是道书贩子吗？ 怎么什么都有！ 接过道书看了一眼，《左氏集注·化身篇》。 胸口微微一烫，青皮古书又有飞出来的迹象，钟离白大惊，急忙按住胸膛。 这个时候可不能出来，周围人山人海，指不定哪里就有玄幽大佬在闲逛，万一泄露洞天密令的气息就完了。 好在青皮古书似乎听懂了他的心声，只动了一下就没有后续。 “这是你要的残册。” 钟离白收起《左氏集注》，爽快地将《蛇蛊秘卷残册》抛给神秘人。 神秘人接住道书，疑惑道：“你不检查一下那本《左氏集注》是不是身外傀儡之术？” 钟离白笑道：“我信得过你。” 更深层次的原因是那本《蛇蛊秘卷残册》在他这里没有任何价值，卖也很难卖出去，只有遇上神秘人这种恰好识货又对它有需要的，才能发挥价值。 就算神秘人给他一本不是身外傀儡法门的道书，钟离白也不觉得自己亏了。 默然片刻，神秘人忽然抬手扔给他一个鼓囊囊的袋子。 钟离白接住之后掂了掂，有点分量。 “这是一千灵晶，算是补偿你的差价。” 丢下一句话，神秘人没有继续交谈下去的兴趣，转身走开。 钟离白有些愕然，撑开袋子口一看，果然是灵晶。 “嘿，还真是个实诚人。” 收起灵晶，他脸上挂着一丝笑意，找了一处相对僻静的角落，仔细翻阅那本《左氏集注·化身篇》。 书中不止有身外傀儡的炼制方法，还略微提到了更高层次的身外化身修炼之术。 只不过要想修炼身外化身，至少也得是胎动境界，离他现在的境界差了十万八千里，钟离白自动给忽略掉了。 要炼制身外傀儡，除了需要有具备灵性的主材料之外，还需要十几种其它天材地宝。 他现在身上除了刚得到的一千灵晶外，还有上次卖出鸦羽织和无名大刀的两千五百灵晶，加起来一共三千五，用来购买剩下的材料，应该绰绰有余。 身外傀儡并不算多罕见的物什，这东西和法器其实并无区别，寻常修士很轻易就能分辨出傀儡的身份，不像胎动大佬的身外化身还能自主修炼，与普通修士别无二致。 一个时辰后，买完所需的材料，钟离白兜里还剩四百灵晶，离开仙苑夜市。 回到镇妖司，他关上房门，将龙魂石和十几种辅助材料摆在桌上，掏出《左氏集注》细细研究了一会儿，将炼制身外傀儡的法门牢牢记在脑海中。 深吸一口气，钟离白鼓荡法力延伸至体外，包裹龙魂石悬浮在半空。 “呼——！！” 熔金离火喷出，龙魂石在高温中缓慢融化。 钟离白按照步骤将剩下的材料逐一放入火焰中，十几种天材地宝化为汁液，与融化的龙魂石缓缓融为一体，拉伸成人形。 这个步骤，他可以自行捏造想要的身外傀儡外形。 秉承着低调原则，同时为了不让人联想到自己身上，钟离白将傀儡捏成了一个容貌平平的女子模样。 然后，便是在傀儡体内以法力烙下符文的关键步骤。 …… …… 两个时辰后，钟离白抹了一把额头沁出的汗珠，长长松了口气。 大功告成！ 在他面前，一个相貌平平无奇、身材平平无奇、气质也平平无奇的女子静静站在房间中央。 若是普通人或者道种之下的修士看去，这女子除了脸上表情过于木讷之外，和活人没有任何区别。 只是一旦遇上道种、玄幽等大佬，无需对方刻意窥探就会露馅。 不过钟离白本来也不指望用这具身外傀儡做什么瞒天过海之事，只要能代他出面处理一些简单问题就足够了。 得益于龙魂石本身的特性，这具身外傀儡除了拥有筑基初期的修为实力外，还能化身白龙，飞天入海，如履平地。 将傀儡收入蜀珑镯，钟离白离开镇妖司，在一处僻静巷子将其放出，注入一道灵识。 呆立不动的傀儡忽然有了生机，僵硬地扭了扭脖子，挑起眉毛注视着自己的双手。 “这种感觉还真挺奇怪。” 钟离白和傀儡异口同声地道。 自嘲地一笑，钟离白摇摇头，转身离开小巷，朝仙苑夜市走去。 他要去仙苑夜市门口等柳岐鸣，然后回去修炼。 傀儡则在他的操纵下，来到定远侯府。 砰砰砰！ 砸门。 一个小厮打开门缝，探头怒道：“干什么的！这里可是定远侯府，大半夜敲什么门？” 钟离白操控傀儡开口道：“去禀报你家少爷，姓钟的派我来见他。” 小厮狐疑地打量他一阵，语气有所收敛道：“你明天再来吧，现在可是深夜，冒然打扰少爷睡觉会挨板子的。” “现在就把他叫起来，我有急事。”钟离白不容置疑地道。 不多时，睡眼惺忪、衣衫不整，身上还带着浓浓酒气的杜詹晃晃悠悠过来，努力睁开眼上下瞧了瞧他，皱眉道：“你谁啊？” 钟离白懒得过多解释，推着他进门，低声道：“杜公子，你该不会忘记咱俩的约定了吧？” 说这句话时，他刻意压着嗓子变成自己原身的声音。 杜詹脸色一变，瞬间清醒，惊疑不定地道：“是你？” “当然是我，除了我还会有谁知道咱俩的交易？行了，这是我的一具身外傀儡，别大惊小怪，我是来取走我那部分灵晶，同时给你一个天大机缘的。” 第一百一十四章 拍卖名额 “这是你的那一部分。” 房间里，杜詹咬牙切齿地将一枚储物戒指放在桌上。 钟离白抓起戒指，闭上眼睛感应了一下，戒指中满满当当装的全是灵晶！ 面对十二万五千灵晶的天文数字，即便来的路上他一遍遍告诫自己要镇定，一定不能表现得像个没见过世面的穷逼一样过分激动，钟离白还是忍不住捂住了额头。 这就是一夜暴富的滋味吗？！ 知道《斩灵诀》卖出了二十五万是一回事，亲手得到十二万又是另一回事。 钟离白费了好大劲儿才将自己的注意力从那座灵晶小山上挪开，将戒指戴在手上，深吸一口气，平复心境。 他不怕杜詹耍花样，在交给他的灵晶数额上动手脚，两人之间有三尸禁神箓约束，杜詹那样做纯属找死。 见他收好戒指，杜詹脸上情不自禁露出肉痛之色，黑着脸道：“行了，现在交易已经做完了，你也可以滚了吧。放心，关于你的事我不会对任何人提起，就连我爹都不知道《斩灵诀》是你给我的。” 钟离白没有急着出去，而是走到窗边悄悄推开一条缝，四下扫了几眼，确认周围没人听墙角后，转头看向杜詹道：“杜公子何必这么生气，你不也得到了一半灵晶么，这可是一笔横财，你该对我心怀感激才对。” “我感激你……”杜詹差点想飙脏话，“要不是那道该死的魂誓，这二十五万灵晶全都是我的！” 钟离白摇摇头，“做人可不能太贪心，你只不过从中间经手了一下，就能赚十二万，天底下哪找这么好的生意？” “哼，你还有什么想说的？赶紧说完滚蛋，本少爷还要休息！” 钟离白嘴角露出一丝诡笑，道：“我这里还有一笔生意，只要做成了，给你带来的好处比卖掉《斩灵诀》还要多得多，杜公子有没有兴趣？” 杜詹本想等他说完就打发走，闻言神情一怔，愕然道：“你难道还能拿出这种级别的剑诀？你……你不是一个普通布商的儿子么，哪来这么多宝贝！” 钟离白沉声道：“只要你先发下心魔血誓，接下来我对你说的话绝不向其他人提起，我就再送你一桩大机缘。” 傀儡身上没有三尸禁神箓，要想约束杜詹，就只能用心魔血誓代替。 杜詹愣了片刻，毫不犹豫地划破手掌，依言立下血誓。 他对钟离白不爽归不爽，可不会跟灵晶过不去，若真能再赚十二万灵晶，就算让他跪下来叫钟离白一声爹，杜詹也会…… 好吧，这个有点强人所难了。 总之，只要灵晶给到位，天大的仇怨也可以化解。 等杜詹发完誓，钟离白道：“接下来我说的话，你听了之后不要惊讶，别大呼小叫的，引起其他人注意。” 杜詹不屑地一笑，“怎么，难道你还能弄来一道洞天密令吓我不成？本少爷什么大场面没见过，你能惊到我？” 钟离白睁大眼睛，“咦？你怎么知道？” “知道什么？” 杜詹第一下没反应过来，几个呼吸后，猛然惊觉，双眼瞬间瞪得滚圆，嘴巴逐渐张大，颤抖着抬手指着他：“你……你你你……不可能——！！” 眼看他就要大吼大叫，钟离白赶忙上前一步，狠狠一拳捣在杜詹小腹上。 “呕——！” 身外傀儡力气奇大，杜詹的身体瞬间躬成大虾，脸庞涨成痛苦的猪肝色，差点吐出来。 钟离白无奈道：“我不是都警告过你了，别大惊小怪，你看你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杜詹深吸一口气，扶着桌子站直了，一把揪住他的衣领：“你在开玩笑对不对？你骗我，你根本不可能有一道洞天密令！” 钟离白微微一笑，“骗你对我有什么好处？你又有什么证据证明我没有？” 杜詹难以置信地压低声音叫道：“可是……怎么可能！一共才九道洞天密令，除了已经有主的那三道，现在外面所有人都在搜寻剩下的六道洞天密令，你、你是怎么得到的？” 钟离白半真半假地道：“那你知不知道，通幽洞天问世的时候，除了潘莹、白石道人和那位林统领外，还有一个人也在场？” “你是说你也在？你怎么会去那里？” “我去望夫山修炼一门法术，说起来，当时还有一个修士不知为什么一直跟着我，还想暗杀我，以土遁躲在望夫山里，最后被天上的落雷劈死了。” “……” 杜詹怔了一下。 被雷劈死了……该不会是何胜吧？ 不，肯定就是何胜！ 一时间，他的表情有些扭曲，不知该作何感想。 破案了，何胜原来是这么死的，难怪一直没有他的消息…… 钟离白一直怀疑那个藏头露尾的家伙是杜詹派去的，毕竟他在京城也没有别的仇敌，此时一看杜詹的表情反应，心里顿时明白了个八九不离十。 不过事情都已经过去了，看在杜詹帮自己赚了十二万灵晶的份上，以及接下来留着他还有用，钟离白便假装不知道此事，继续道：“怎么样，进入通幽洞天的名额，这东西比《斩灵诀》更贵重吧？有没有兴趣联手合作一番？” 咕咚！ 杜詹用力咽了一口唾沫，眼神时而疯狂，时而恐惧，时而贪婪，时而犹豫。 和密令名额一比，《斩灵诀》算个屁。 一个密令名额，拍卖起价就得是五十万灵晶往上！ 毕竟敢进入通幽洞天的，都是对自己有信心，认为能争夺三花聚顶大能传承的天才。 这种人背后的势力不缺钱，也不缺豪胆。 和大能传承、洞天中的诸多宝藏机缘比起来，五十万灵晶算什么，九牛一毛！ 只是，就算杜詹再神经粗大，他也明白，拍卖密令名额这种事背后牵扯到的汹涌暗流实在太庞大了，稍有不慎，不光是他，整个定远侯府都会被卷进去粉身碎骨。 一个《斩灵诀》就让他忙得焦头烂额，不得不借助父亲的人脉才勉强压制住可能发生的风险，成功完成交易。 密令名额……这种东西交在他手上，杜詹一点信心都没有。 第一百一十五章 拉拢入伙 纠结半晌，杜詹一咬牙，沉声道：“你能拿出几个名额？” 钟离白想了一下，自己留一个，再给宋良瀚一个，林羽冥那边还得留一个预备着。 他伸出一只手：“五个。” “五个……” 杜詹的鼻息瞬间粗重了许多，双眼泛红，如同一只发情的公牛。 他来来回回走了几趟，忽然停住，攥拳砰地捶在桌子上，“拼了！不过，要让我帮你拍卖可以，但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说说看。” 杜詹认真道：“密令名额牵扯甚大，就算押上我家全部人脉力量，拍卖这个也是自寻死路，你若真想卖，必须得找一个撑得住场面的靠山！” 钟离白微微皱起眉头，多一方势力插足进来，就代表多分出去一份利益。 但杜詹说的是实话，定远侯府组织拍卖《斩灵诀》这种级别的物品就已经拼尽全力，敢碰洞天密令这块蛋糕，只怕定远侯明天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你有什么想法？” 杜詹盯着他的眼睛，凑近低声道：“我们得请青城仙宗做我们的后盾，如此才能确保拍卖会万无一失。” 青城仙宗…… 钟离白哑然，如今京城各方势力中，他最不想接触的就是青城仙宗。 “为什么一定要选青城仙宗，别的不行么？” 杜詹道：“除了三大仙宗，天下还有谁能震慑群雄、敢光明正大交易洞天名额？你倒是可以去拜托玉霄宗或者太虚宗试试，但别忘了咱们的身份，你不出面倒是无所谓，我可是要抛头露脸组织拍卖会的。” “岳麓国怎么说也是神武王朝的藩属国，当着青城仙宗的面去拜托另外两大仙宗，我怕一转头他们就指使神武王朝给我爹小鞋穿。所以，只能是青城仙宗，别的都不行！” 钟离白默然无语，思忖片刻，道：“可是怎么让青城仙宗相信我手里有一道洞天密令，以及怎么让他们答应站在我们身后撑腰，而不是直接出手抢夺，这是个问题。” 杜詹挠挠头，托着下巴陷入沉思。 “也对，青城仙宗肯定不会像本少爷这么好说话，还没有亲眼看到洞天密令就相信你的胡言乱语，他们一定会让你将密令拿出来一观，以确认你不是在耍他们。” “你唯一的机会，就是让他们发下血誓，保证在你拿出密令之后不动手抢夺，才能平安谈成条件。” 钟离白忽然问道：“对了，自通幽洞天问世以来，这都快过去一个月了，流落出去的那几道洞天密令有消息了没有？” 杜詹点头道：“当然，如今不算潘金将、林统领和被妖族抢去的那三道密令，另有四道已经各得其主。” “其中，太虚宗、玉霄宗各自获得一道，酆都各方鬼将联合起来夺得一道，大胤王朝七大势力夺得一道。” “剩下那两道未曾寻获的，据说一道在尺海，还有一道不知因何遮蔽了天机，各方势力均推演不出下落，想必应该就是你手里那道了吧？” 原来除了自己手中这道密令之外，还没有被找到的就已经只剩下一道了。 这个时候放出消息拍卖，正是好时机，那些削尖了脑袋想进入通幽洞天又没抢到名额的势力，肯定不惜一切代价争相购买。 不过，钟离白还有一个疑惑：“为什么太虚宗和玉霄宗都得到了密令，青城宗却没有？是因为比他们弱吗？” 杜詹冷冷一笑，“因为青城仙宗根本就不用费这个力气去寻密令！潘金将手里那道密令匀出来三个名额给了他们，林统领呢？没有青城仙宗镇着，你以为他能保得住手里的密令？他也上交了三个名额作为供奉！” 钟离白顿时无言。 好家伙，什么叫躺着就成了人生赢家？说的就是青城仙宗！ 啥都没干，就平白获得了六个名额，确实没必要再和太虚宗、玉霄宗撕破脸皮争抢了。 不过这对他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六个名额，现在差不多已经足以把青城仙宗喂饱。 毕竟各方势力进入通幽洞天的人数，尤其是三大仙宗之间，应该是有一个微弱的平衡的。 假如某一方得到的名额大大超过另外两方，一定会被另外两方视为最大威胁。 为了消除威胁，另外两方要么拼了命地再去从其他势力手中抢夺更多名额，填补差距，要么就只能在进入洞天后暂时结盟，优先把人数最多的那一方干掉，这样才能最大化保证自己的收益。 现在太虚、玉霄各有八个名额，青城有六个。 他如果再从自己手里拿出两个名额，作为交易条件送给青城仙宗，三大仙宗就正好达成了完美平衡，如此一来，青城仙宗也就不会对他手里剩下的名额过于眼红了。 想到这里，钟离白豁然开朗，觉得自己摸索到了最稳妥的方法。 他当即道：“好，那就依你所言，我这就去找青城仙宗，想办法说服他们出面支持拍卖会！” “慢着！” 杜詹忽然叫道，“那咱们这次拍卖的收益怎么分？还是五五？” 钟离白用看待白痴的眼神盯着他，“你还没睡醒呢？” 杜詹缩了缩脖子，也知道自己理亏，弱弱地道：“……那，我四你六？” “我九你一。” 杜詹一下把眼睛瞪得溜圆，脱口吼道：“不可能！” “要不是看在你提出请青城仙宗出面的点子上，我直接把你踢开和青城仙宗合作岂不是更省事儿？让他们组织拍卖会不比你强？”钟离白鄙夷道。 “这次风险都让我担着，分你一成已经算对得起你，你再多说一句，一成也没了。” 杜詹：“……” 推开窗户，钟离白飘身飞出侯府，往青城仙宗租住的客栈掠去。 也幸好他现在用的是身外傀儡，就算和青城仙宗谈不拢，对方起了歹意，他顶多也就损失这具刚获得的身外傀儡，不会暴露本体。 而且仔细想想，说不定还能趁此机会和青城仙宗套套近乎，早日让自己一身的青城道法能光明正大显露人前，总是因为这个提心吊胆也不是长久之计。 第一百一十六章 艰难说服 青城仙宗此次来岳麓国的一共有七人，负剑老道人洪晋与另外两名玄幽修士，护送四名将要进入洞天的年轻道种弟子。 此时正值后半夜，客栈黑漆漆的，只有二楼一间窗户透着昏黄灯光，一个长须身影映在窗纸上，似乎正是那位老道人的房间。 钟离白站在客栈外，冲那扇窗户拱手道：“在下无名散修，有要事求见洪晋老前辈，还请前辈现身一见。” 声音不大，但以对方玄幽境的修为，肯定能听清。 窗上的影子顿了一下，推开窗子，露出洪晋的身影。 老道人只瞥了一眼，便看出他的身份，淡淡道：“身外傀儡？什么事需要藏头露尾，连真面目都不敢示人？” 钟离白沉声吐出四个字：“洞天密令。” 洪晋脸色顿时一变，神情郑重起来，眯了眯眼，离开窗边道：“进来说。” 钟离白控制傀儡身飞起，掠入房间内，转身关上窗。 洪晋坐在房间中央，饶有兴趣地打量他道：“有什么消息，说吧。” 钟离白开门见山道：“在下意外得到一道洞天密令，愿将其中两个名额献给青城仙宗，换取贵宗庇护。” 说完，他仔细观察洪晋的表情反应。 听到他拥有一道密令，洪晋眼神中闪过一丝异彩，表面上却不动声色，道：“哦？这么说，那道大家一直推演不出下落的密令是被你掩藏起来了？” 钟离白坦然承认道：“是，小小伎俩，不足挂齿。” 出乎意料的，洪晋似乎对他拥有密令一事并未如何上心，反而追问道：“我很好奇，你究竟用了什么方法瞒天过海，竟能彻底切断各方势力的窥察。若你能将遮掩天机之术献出，密令名额我青城山一个不要，也会保你无事。” 钟离白一下怔住。 他怎么也没料到，洪晋居然会对这件事产生浓厚的兴趣。 但很快钟离白就想明白了，能阻挡玄幽胎动大能推演之术的法门，本身就不比从通幽洞天中可能获得的机缘差多少，青城仙宗已经有六个名额了，再多两个也只是锦上添花，反倒不如遮掩天机之术更能让老道人产生兴趣。 但他怎么拿得出来这种法门，阻碍各方势力推演的是青皮古书，他总不能拿青皮古书去换青城仙宗的善意。 就算青城仙宗开出收他为真传弟子的条件，钟离白也会毫不犹豫地一口回绝。 “这个要求，恕在下无法满足前辈，之所以能断绝各方大能的推演，并非晚辈使了什么秘法，而是因为一枚符箓的功效。” 不能交出青皮古书，钟离白也不敢直接正面回绝洪晋，便眼睛也不眨地编出一个缘由。 “那枚符箓是在下无意间获得的一件古老之物，正是靠它，在下才能侥幸捕获到一道洞天密令。” 洪晋眼中闪过一抹失望之色，同时也有些释然。 钟离白观察到这番细微的表情变化，心中悄悄松了一口气。 他只是一个筑基境，与其说是靠着什么独特法术妨碍了玄幽、胎动大佬推演天机，不如说是依靠外物之力才能做到这一步，更具说服力，这才符合一般人正常的判断。 “原来是这样……”洪晋呢喃道，旋即抬眼看向他，“那道密令呢？你如何证明你不是在诓骗老夫？” 来了！ 钟离白心中警觉，老道人问出这句话，就代表他已经相信了自己先前的解释，并且开始考虑自己给出的条件。 “这个……实在抱歉，在下修为低下，为了安全着想，万万不敢轻易将密令拿出来示人，还望老前辈谅解。” 洪晋眉梢一挑，慢悠悠道：“你莫非是在戏弄老夫？就凭你空口白牙几句话，就要我相信你拥有一道密令？” 钟离白硬着头皮道：“在下别无他法，前辈不妨先听听在下的条件，再判断相信在下对贵宗有没有害处，如何？” 洪晋沉默片刻，道：“说说看。” “一道密令共有八个名额，在下愿将两个名额献给青城仙宗，再拿出三个名额委托人进行拍卖。” “贵宗无需付出什么，只要派人放出消息，说这道密令的主人是贵宗之友，如此一来，拍卖会便可顺利进行，无人敢冒犯青城仙宗的威严。” “您需要做的，只是向外界表达一个态度，无需真正支付任何代价，就能白白拥有两个名额。而退一万步讲，就算在下并无洞天密令，是在用这个噱头骗人，事后您也并未损失什么不是么。” 洪晋忽然哈哈大笑，摇头道：“并未损失什么？错！我青城仙宗的名誉难道就不是损失？若你骗了买家的灵晶又不履行承诺，事后他们追责起来，岂不是要让我青城山替你背锅？” 钟离白干笑道：“前辈说笑了，就算借他们一万个胆子，这些人难道还真敢对贵宗如何？” 洪晋冷笑不语。 房间顿时安静下来，空气似乎都隐隐凝固住了。 钟离白内心忐忑，这老道人怎么如此难缠，连一丁点儿风险都不愿冒。 那可是两个白给的密令名额！为此就不能稍微担一点风险？ 良久，洪晋幽幽道：“要我答应你的条件也并无不可，但我们需先立一个誓约，如此我才能放心替你担保。” 钟离白心中一咯噔，为难道：“可是，在下与前辈相见的只是一具傀儡身，就算想立下血誓也无能为力……” 洪晋一挥手，道：“除开血誓，修行界还有其它几种公开的立誓法门嘛，其中有一种‘阿难灵识咒缚’，只需消耗一点灵识便能立下牢不可破的约束，正适合你我现在的处境。” “这……” 钟离白犹豫起来。 片刻之后，他咬牙道：“既然如此，请前辈先立下心魔血誓，证明前辈接下来要用的那阿难灵识咒缚确实如您所说，是一门公平公正的誓约法门，不会借机对在下下套。” 洪晋深深盯了他一眼，微笑道：“你这小子，行事倒是谨慎得很，滴水不漏。好，我便如你所愿！” 说着，他便立下心魔血誓。 第一百一十七章 推演失败 半个时辰后，钟离白操纵傀儡身，离开老道人洪晋所在的客栈。 老道人笑眯眯地望着他离去的背影，一直目送他消失在街道拐角，一拂袖，窗户被劲风关上。 洪晋回到桌前，从袖中取出一道阵盘，低声嘀咕道：“年轻人，眼界到底还是差了点儿啊。” 那阵盘通体呈斑驳古铜色，底座形如八卦阵图，上面有一汤匙微微转动，仿佛在感应什么。 将阵盘放在桌上，洪晋神情肃穆起来，双手飞快结印，深深一吸，一口精纯法力朝阵盘吐去。 “乾坤借法，浮光掠影，开！” 伴随着喝声落下，颤抖不止的汤匙忽然急速转动起来，一团团光点从阵盘中升起，在上空不断汇集，逐渐形成一副画面。 洪晋注视着阵盘的变化，脸上露出几分得意的微笑。 那个小家伙，以为用一具可以随便舍弃的身外傀儡与自己接触，就能借此隐藏真正身份了？ 呵，天真！ 有了阿难灵识咒缚所需的那一点灵识，他就能顺藤摸瓜，以推演之术映射出那个小家伙的真身面目！ 想到此处，洪晋脸上的笑意愈发浓重，似乎已然看见一道洞天密令正在朝自己招手。 阵盘上的画面逐渐清晰，一道年轻身影缓缓浮现。 洪晋定睛望去。 忽然。 喀嚓！ 即将凝结成型的画面宛如被石子砸中的湖面，瞬间破碎，变成一片模糊的混沌。 “噗！” 洪晋只觉仿佛被一柄大锤击中胸口，两眼一黑，整个人倒飞出去，狠狠撞在墙上，喷出一口老血。 “咳咳咳咳！” 他勉力爬起身，抬头望去，登时愕然。 那道陪伴他多年的高阶法器阵盘，竟然碎了！ “不！怎么会这样……那，那小子究竟什么来历？！” 洪晋失声惊呼，心中没来由升起一阵惊慌。 那小子身外傀儡散发出的气息，明明只是一个筑基境。 而刚才在画面中隐约浮现的身影，也确实是个年轻人的模样。 怎么自己只是想推演一下他的长相，就会被法力反噬击伤，连高阶法器都崩碎了？ 这不合理！ 愣了半天，洪晋心中隐隐升起一个答案。 莫非……那小子背后有大能庇佑？ 而且至少是一位胎动巅峰修为的大能！ 只有如此，才能解释他为何会因推演一个年轻人的面容遭到法力反噬。 对，肯定是这样！ 洪晋感觉自己好像想明白了什么。 中原地域又有一位隐世的胎动巅峰大能出现了，这个消息必须尽快上禀宗门！ 至于和那小子的约定…… 洪晋眯起双眼，感觉自己应该认真对待了。 …… …… 操纵傀儡身离开客栈不久，钟离白本体站在仙苑夜市外，忽然升起一股被人暗中窥视的感觉。 这种感觉来得突兀，去得也快，只是短暂闪现了一下，随即胸口微微一烫，便消失了。 他有些莫名其妙地扭头看了看四周，没发现什么可疑之处。 摸摸胸口，钟离白暗暗猜测，莫非是刚才那位青城仙宗的负剑老道人在利用什么法门窥探自己身份，被青皮古书挡了下来？ 摇摇头，钟离白轻轻一叹。 唉，人与人之间难道就一点信任都没有了吗？ 不多时，遥遥传来鸡鸣声，东方天际微微露出一抹鱼肚白，破晓将至。 一道熟悉的身影从仙苑夜市中走出，钟离白出声叫道：“大人！” 柳岐鸣似乎在夜市上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满面春风，十分高兴的样子，走过来问道：“你的事情已经处理完了？” 得到肯定的答案后，他不再磨叽，抓起钟离白的肩膀，御剑腾空，往修炼之地飞去。 望着脚下越来越远的京城，钟离白心中明白，下一次再回来时，恐怕就是通幽洞天正式开始之际了。 希望能在那之前，至少将自己的修为再提升一个小境界吧。 本体离开京城，身外傀儡却是被他留了下来。 清晨，林家所在的客栈外。 林彩儿活力充沛地跳出门，用力伸了个懒腰，正要出门，一个陌生女子忽然拦在她面前。 “林姑娘，我是钟离白。”女子低声开口道。 林彩儿愣了一下，上下打量对方，疑惑道：“你……你说什么？” 钟离白叹了口气，上前一步，抬手捂住嘴巴，附在她耳边悄声道：“这是我新炼化的一具身外傀儡，你头上戴的青烟宝莲簪是在雀灵仙会买来的高阶法器，我们前段时间刚见过宋良瀚，他拿着玉霄宗遗失的无相琉璃剑。” 林彩儿睁大眼睛，向后仰去，难以置信道：“你真是钟大哥？你、你的身外傀儡怎么是个女的？” 钟离白两手一摊，“看吧，连你都没有到，别人不是更难通过这具身外傀儡猜到我的真身？” “……好像是哦？” “我这具身外傀儡暂时缺个落脚的地方，能不能在你这里借住一段时间？” “呃，好啊，当然可以！”林彩儿兴奋道，“我正愁没有人陪我逛街呢，走吧钟大哥！” 说着，她拉起钟离白的胳膊便跑。 “咳，在这具傀儡面前就别叫钟大哥了，叫我珞姐吧。” “好嘞，珞姐！” …… …… 数日后，青城仙宗老道人洪晋忽然放出消息，称他的一位老友得到了一道洞天密令，愿意将其中三个名额拿出来公开拍卖。 消息传出，京城上下震动，各方势力蜂拥而至。 尺海的那道密令，至今仍未被人寻到，不少人猜测是被尺海龙王得了去，这也是第二道落入妖族手中的密令。 只不过尺海龙宫在修士界名声向来不错，三大仙宗都要卖那头老龙王一个面子，连每三十年举行一届的三宗大会也是在尺海举行，是以倒也没人闯去龙宫逼老龙王交出密令。 当然，这其中也有尺海龙宫自身实力雄厚的因素在里面。 如此一来，青城仙宗拿出来拍卖的这三个密令名额，就成了众修士唯一可以抓住的救命稻草。 ——至于拍卖会为什么要交给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定远侯府举行，就没太多人关心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林羽冥的震惊 拍卖会召开的前一天晚上。 林家所在的客栈里。 林彩儿从二楼走廊路过，忽然听到林羽冥的房间中传出一阵争吵声。 她顿住脚步，小心地把耳朵贴在门缝上，屏息偷听。 林羽冥：“不用说了，苍叔，我意已决，就算付出再大代价，这次我也要争到一个名额！” 苍叔：“可是咱们最多就只能出到八十万灵晶，韩家和云家可都是奔着一百万去的，咱们拿什么和他们争？” 片刻沉默之后。 林羽冥：“这柄沧溟剑，至少能折三十万灵晶。” 苍叔惊讶的声音：“这如何使得？沧溟剑可是老夫人留给您的灵器，据说其中还藏着一道隐秘传承，少爷万万不可将它舍弃啊！” 林羽冥咬牙切齿的声音：“事到如今，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 苍叔：“不就是一个进入洞天的名额么？就算能得到名额，也不一定能从洞天中得到少爷想要的东西，这是何苦呢？” 林羽冥长叹一口气：“苍叔，进入通幽洞天、得到三花大能的传承，是我们林家力压其他七家、成为八大世家之首的唯一机会，只有成为八大世家之首，我娘的仇才有得报的希望，我……一定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又是一阵沉默。 苍叔：“唉……好吧，不知道老夫人在天之灵，若知道少爷您为她做到这个地步，是该欣慰还是生气。” 听到这里，林彩儿再也忍不住，猛地推开房门，在林羽冥和苍叔惊讶的视线中，眼泛泪光地喊道： “大哥，你不能把娘留给你的沧溟剑卖了！不就是一个密令名额吗，我有办法！” 林羽冥愣了一下，走到她身前，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叹气道：“别瞎说，你能有什么办法……没事，不过是一把剑罢了，大不了我以后再花钱把它从十三皇子那里赎回来好了。” 林彩儿从他怀里挣脱出来，跺脚道：“你在这等着，我这就去把密令名额给你找来！” 说完，她扭头冲出房间。 林羽冥有些头疼地皱了皱眉，沉声道：“苍叔，去跟着彩儿，别让她做什么傻事。” “是，少爷。” 苍叔应声道，抬脚就要跟出去。 房间外的走廊上忽然又传来一阵蹬蹬蹬的脚步声。 “呼——呼——” 林彩儿喘着粗气重新出现在门口，将一个人拉到身前，推进屋内。 “看！我把名额给你要来了！” 林羽冥和苍叔惊诧地盯着那个挡在林彩儿身前的女子，这女子他们知道，是林彩儿前几天结交的一个新朋友，暂住在客栈中。 对于女子的身份来历，林羽冥也派人去调查了一番，结果什么都没查出来。 他本以为此人是冲着林家的名声而来，刻意接近林彩儿，想借此攀上林家这棵大树，故此只是叮嘱随从们密切关注此人动向，防止她对林彩儿做出什么危险之事，并未过多关注。 此时看来，好像……不是这样？ 错愕片刻之后，林羽冥淡淡道：“阁下是？” 钟离白此时也一脸懵逼。 他本来注意力都集中在本体那边，正在专心修炼《青冥化道术》，忽然感应到有人在触碰身外傀儡，刚一操控傀儡睁开眼，便被林彩儿不由分说拉起手奔上楼，来到这里。 什么情况啊？ 面对林羽冥的询问，他转头向林彩儿投去求助的视线。 林彩儿双眼泛着泪花，可怜兮兮又真诚地道：“知……珞姐，你手里不是还有一个洞天密令的名额吗？你看看能不能卖给我大哥呀，你开个价，就算我们现在拿不出来，以后也一定会慢慢凑出来补上的！你相信我！” 林羽冥双眼一眯，射出几分危险光芒，浑身气势隐隐一变，“她有一个密令名额？彩儿，此人究竟是谁？” 一旁，苍叔已经瞧出几分端倪，在他身后低声道：“少爷，此人并非常人，乃是一具身外傀儡。” 林羽冥微微一愣，仔细朝那女子望去。 先前被林彩儿的话语扰乱心神，他一时倏忽并未看破，此时定睛一望，还真是一具身外傀儡，而且看起来品阶还不低。 悄悄收起无形之间散发的威势，林羽冥心中嘀咕，若只是一具傀儡，就算他出手将其制住，只怕也得不到什么。 而面对林彩儿的哀求，钟离白也有些措手不及。 不是说好了等镇妖司那两个名额尘埃落定之后，再决定要不要分给林家一个名额么，怎么忽然提前了？ 沉吟了一下，他轻声道：“好，我知道了。” 转头看向林羽冥，钟离白心中盘算。 就算他现在能瞒过一时，等到了通幽洞天开启之日，旁人自会知道是他得到了那道无法推演下落的密令。 若现在给林羽冥开个高价，固然能得到不少灵晶，但等真身暴露之后，他就没脸在林羽冥面前抬起头了。 毕竟，林羽冥在这之前可是免费送了他一本上品道书《幽魂正经》，人家如此大方对他，他若不能投桃报李，别说林羽冥事后会如何看待他，钟离白自己都觉得臊得慌。 更何况，若能借此机会拉近与林家的距离，得到林家的善意，对他今后的修行道路肯定会起到不少帮助。 灵晶固好，拿到了也得有命去花。 世家大族的善意，却不是用灵晶就能轻易买来的。 打定主意，钟离白微微一笑，道：“若林公子肯出价二十万灵晶，我便送林公子一个进入通幽洞天的名额。” 二十万灵晶用来买一个密令名额，可以说是白菜价了。 就算释放善意，好歹也得表面意思一下吧。 林羽冥两道眉毛狠狠拧在一起，质疑道：“阁下究竟是谁？二十万一个密令名额，还有这种好事？莫不是在与我林家开玩笑？” 钟离白暗地翻个白眼，怎么，我卖得便宜你反而还不敢相信了？ 他也不过多解释，拱手道：“实不相瞒，明日由定远侯府举办的密令名额拍卖会，其背后主人，正是区区在下。” “什么！” “是你？！” 此言一出，林羽冥、苍叔齐齐惊得目瞪口呆。 第一百一十九章 筑基后期 面对两人质疑的眼神，钟离白道：“林公子如果不信，可以去看看明天的拍卖会，到时我也会在场。” 林羽冥和苍叔对视一眼，彼此从对方眼中看到深深的震惊。 话都说到这份上，林羽冥心中已经信了八成。 他心中忽然升起强烈的好奇，林彩儿是怎么结交到这种朋友的？ 林羽冥这些天一直在为了名额四处奔走、殚精竭虑，怎么也没想到身边就有一个手握洞天密令的救星。 沉默片刻，林羽冥忽然道：“阁下一番好意，林某心领了，但二十万灵晶买一个名额，对阁下未免太不公平。” 他翻手取出一枚储物戒指，道：“这枚戒指里总计有价值八十万灵晶的宝物，虽然不多，还请阁下笑纳。今后阁下若遇到什么麻烦，有我林家能帮上忙的地方，尽管吩咐，林家必竭尽全力襄助！” 钟离白低头盯着那枚戒指，心中直汗颜。 怎么还有这样的交易？ 卖家拼了命的压价，卖家拼了命的抬价，这角色反过来了吧？ 若不是担心提前泄露身份会带来不必要的风险，钟离白很想直接告诉他，我就是钟离白，送你一个名额既是因为林彩儿的请求，也有报答之前那部鬼修道书的因素，你就别推辞了。 “林公子不必如此，灵晶对我而言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和彩儿姑娘的友谊，我若收了这八十万，以后就没脸和彩儿做朋友了。” 一番“真情流露”，听得林羽冥心中好感度噌噌上涨。 听听！ 多古道热肠的一位朋友！ 这种朋友，怎能让人家吃亏！ 彩儿就该多结交一些这样的朋友，不像之前那个姓钟的，长得不怎么样，修为又低，要背景没背景要地位没地位，看见就来气。 “既然如此，那咱们各退一步，林某以五十万灵晶买你手中一个名额，若阁下仍不同意，林某不占这便宜也罢！” “……” 钟离白一阵无语，扭头看了一眼林彩儿，后者用力冲他点点头，只好道：“那就这样吧。” 接过林羽冥手中的储物戒指，钟离白认真道：“因为某些原因，我暂时不便暴露真身，林公子放心，等到洞天开启之日，我自会持密令出现，带公子进入通幽洞天。” “好。”林羽冥爽快地答应下来。 交易谈妥，林彩儿破涕为笑，拉着钟离白的手离开。 合上门，苍叔有些迟疑地低声道：“公子，还没确认此人说的是真是假，就把东西给她，是不是有些太草率了？要不要我现在去查一下此人的底细？” 林羽冥摇头道：“不妥，从刚才彩儿的话中不难推测出，彩儿早就知道此人手里握有洞天密令，而且今晚的交易是仓促发生的，他不可能早有预料、设下圈套哄骗彩儿。” “明天一早拍卖会就要开始，到时我们随她一起前往会场，她也没有溜走的机会。是不是骗子，到时一看便知。” 他扭头走到窗边，推开窗子望着远方夜空，眼神中闪过一丝火热。 “据说那道密令的主人与青城仙宗洪晋道人是至交好友，若彩儿能交好此人，我们林家说不定还能借机与青城仙宗攀上交情。有青城仙宗相助，我娘的仇一定能报……” …… …… 次日，拍卖会如期召开。 钟离白随林家众人一起去了拍卖会场，并与守在现场的洪晋道人打了招呼，彻底让林羽冥安心下来。 这次拍卖会各方势力云集，一直持续了整整一上午，才终于落幕。 最终，三个名额以总计三百七十万的天价卖出，彻底震撼钟离白一百年。 从兜里只有两千灵晶的穷光蛋，一跃变成怀揣几百万的土豪，钟离白感觉自己走路都是飘的。 而且这次他不需再和人五五分账，只需抽出一成给杜詹，剩下的三百三十三万都是他的。 拍卖结束后，洪晋与钟离白一同走出会场，身后跟着林家众人。 目光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扫过一圈，洪晋笑眯眯道：“即便有我青城山出面作保，老夫也不能保证你离开此处会不会被人盯上，怀揣巨款，年轻人还是小心为妙。” 钟离白拱手道：“谨记前辈教诲。” 洪晋点点头，脚踏剑光冲天而去。 目送老道人离开，钟离白与林家众人一道返回客栈。 至于老道人的忠告，他倒并不是特别在意。 就算真有那被巨额数字冲昏脑袋铤而走险之辈，也不会傻到直接在京城里动手，先要冲破林家守卫不说，还等于啪啪打青城仙宗的脸，谁敢这么干？只会等他出城之后再行动。 钟离白打定主意，直到他真身返回京城之前，傀儡身死都不会踏出林家所在的客栈一步。 …… …… 修炼不知岁月，时间飞逝，转眼已是两个月过去。 这天，钟离白收起《青冥化道术》心法，面朝朝阳，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浑身疲劳一扫而空。 感受了一下自身修为，他脸上情不自禁露出欣喜之色。 两个多月夜以继日孜孜不倦地修炼，终于在通幽洞天开启之前达到了筑基后期！ 走到这一步，他就该着手为晋升道种境做准备了。 与练气升筑基不同，突破筑基巅峰晋升道种，需要准备大量破境材料用来辅助凝结“道种”，稍有不慎，还有破境失败的可能。 不过钟离白现在怀揣三百多万灵晶，这些材料的花费对他只是毛毛雨，根本不放在眼里。 只等从通幽洞天出来，他就可以寻一处修士坊市，将一切准备工作全都做好。 盘坐在一旁的柳岐鸣忽然睁开眼，长身而起，双眸开阖间，似有凌厉剑光迸射，令人不敢对视。 “恭喜大人修为精进！”钟离白适时拍马屁道。 柳岐鸣显然也颇为高兴，大笑道：“两个多月的苦修，终于让我突破道种境后期，此次洞天之行又多了几分把握！” 他扭头看了一眼钟离白，挥手放出剑光。 “走！我们返回京城！” 第一百二十章 洞天开启 京城外，望夫山原址。 偌大的通幽洞天入口，已经被黑压压的人群团团围住。 钟离白从高空低头望去，黑黢黢的通幽洞天就仿佛一张连通九幽地府的巨口，外围全是蚂蚁般蠕动的人群。 若不是皇帝下令所有京城百姓今日不得出门，派遣士卒把守住各大城门出口，估计围观者还得再翻几番。 柳岐鸣驱使剑光在空中盘旋了片刻，觑见镇妖司的旗帜，按落剑光降去。 镇妖司来了不少人，以潘莹、巫子安两位金将为首，占据了相当宽敞的一片地方。 在镇妖司左边，是岳麓国皇宫的旗子，皇帝陈褚、林山虎等人俱至。 右边，则是青城仙宗的地盘，以负剑老道人洪晋为首，寥寥七人随意地站在那儿，却让周围人群不敢靠近。 “岐鸣来了。” 见到柳岐鸣，巫子安亲切地招呼道，指着身旁一位中年人道：“这位是从神武王朝镇妖司来的黎景龙黎银尉，他和你一起进入通幽洞天，你们俩在里面要互相关照。” 黎景龙看起来有三十几许，面孔方正，穿着一件月白长衫，仿佛一位书院夫子。 “柳银尉。”黎景龙拱手道。 柳岐鸣还礼：“见过黎大人。” 两人虽然都身为银尉，但一个在岳麓国，一个在神武王朝，终究还是差了些分量。 钟离白看看黎景龙，再看看柳岐鸣，心中忍不住吐槽，镇妖司这派进通幽洞天的是什么组合？一个夫子一个书生，看起来就人畜无害。 眼看没自己什么事，钟离白识趣地默默退到人群角落，而后一扭头径自离开。 没过多久，他找到林家所占的区域径直走过去。 傀儡身此时正和林彩儿、林羽冥等人一同站在前排，钟离白操纵傀儡轻轻拉了一下林彩儿的衣袖，以眼神向后面示意。 林彩儿冰雪聪明，会意地转身离开。 “钟大哥！” 见到钟离白，林彩儿开心地叫道。 钟离白微微一笑，和身外傀儡对视一眼，双方默契地又是一笑。 不远处，林羽冥皱眉望着这边，嘴角微微抽搐，那个姓钟的小子怎么又来了？ 而且，看样子他似乎也认识彩儿的那位神秘朋友？ 啧！ “宋良瀚呢？他来了么？”钟离白左右张望，忽然问道。 林彩儿摇头道：“我还没见到他……” 正说着，一个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我在这里。” 一个脸上戴着青铜面具的家伙走过来，身上气息与宋良瀚大相径庭，手中握着钟离白的落魄招魂幡。 原来宋良瀚早就到了，只是怕暴露身份才一直藏在人群中，毕竟玉霄宗现在还在高价悬赏他们一家人。 将落魄招魂幡交还到钟离白手中，宋良瀚淡淡道：“她修炼很用功，现在已经有练气后期的修为。” 钟离白收起落魄招魂幡，低声道：“走吧，准备进入洞天了。” 回到林家队伍中，钟离白发现林羽冥的目光一直盯着自己，便友好地冲他点了点头。 林羽冥脸色不太好看：“你怎么来了？” 钟离白有些好笑，我要是不来，你怎么进通幽洞天？ 他往林羽冥身旁瞥了一眼，拍下那三个名额的三方势力也在，只不过奇怪的是，直到现在青城仙宗也没派人过来，明明他已经答应将手中的两个名额送给青城仙宗了。 时间点滴过去，眼看洞天正式开启已经迫在眉睫了，洪晋老道人终于架着剑光慢悠悠飞过来。 钟离白操纵着傀儡身迎上去，行礼道：“见过前辈。” 洪晋按落剑光，放下两名年轻人，道：“这两人是我故友之子，等下你带他们一同进入洞天。” 两名年轻人一男一女，二十出头，长相十分相似，男的玉树临风，女的英姿飒爽，皆身穿素白劲装，眉眼含笑，看上去很好相处的样子。 洪晋走后，那男的主动自我介绍道：“我叫封苑杰，这是我姐姐封苑慧，我们俩都是筑基巅峰，此行便仰仗道友了。” 钟离白微微惊讶，筑基期？ 这两人不是青城仙宗弟子？难道洪晋并未将与他交易得到的那两个名额上报宗门，而是自行处置了？ 仔细一想，还真有这种可能，毕竟当初洪晋只是说拍卖密令名额的是他的一位老友，没有扯上青城仙宗的名义，只不过大家都默认往这方面联想了。 钟离白正要操控傀儡身回礼，脚下忽然传来一阵晃动。 “洞天要开启了！”一旁，林羽冥肃声道。 一瞬间，周围乱哄哄的声音为之一静，所有人都向那口黑黝黝的深坑投去好奇的视线。 脚下的震感越来越强烈，在所有人屏息以待的目光中，洞天入口处忽然有一点金光闪现。 紧接着，那点金光一下喷发开来，无穷白光涌上天际，勾勒出一位老者虚影。 老者身穿宽大兜袍，看不清面目，盘膝而坐，一手放于膝上，一手抬起掐诀，低头俯视众生。 “通幽洞天已开，修为不超过道种境、手持密令者，可入洞天。” “吾之洞天，共有一百零八岛，分内外两域。” “外域六十三岛为随从、杂役居所，多练气、筑基之辈，内域四十五岛为吾门下弟子洞府所在，多道种、玄幽之辈。” “在洞天秘境中心处，有一海眼，会在洞天开启之后每三个月浮现一次，闯过海眼即可进入通幽主殿，完成吾留下的考验、成为洞天新任主人，获得本座传承。” “现在，去吧。” 说完，光芒收敛，老者虚影消失。 嗡！ 一座巨大的金色法阵自巨坑表面浮现，凌厉剑气逸散，嗤嗤作响，吓得围观人群纷纷后退。 就在此时，从玉霄仙宗占据的位置方向，忽然亮起一道金色通天光柱，甚是粗大。 众人的视线不由自主被那道光柱吸引过去，而后便见数道流光从光柱中飞出，接连向金色法阵中撞去。 叮叮叮叮！ 仿佛珍珠落在玉盘上，悦耳之声响起，金光顿时消失不见。 望着这一幕，钟离白心中恍然，原来持密令进入洞天是这么回事。 第一百二十一章 娜迦蛇奴 在玉霄仙宗之后，接连又有数道通天光柱亮起，一道道金光相继投入法阵中消失不见。 林家这边，林羽冥、三位拍到名额的幸运儿相继向钟离白的傀儡身靠拢。 “咱们也进去吧？”林羽冥低声道。 另外三人也直勾勾盯着他。 倘若这时候傀儡身突然说一句“我逗你们玩儿的”，这几人能把傀儡身生撕了。 “咳。” 钟离白轻咳一声，将众人的视线吸引到自己身上，抬手轻轻在傀儡身肩膀上一拍，“唰”地将其收入蜀珑镯中。 林羽冥：“？？？” 在场众人早就知道那名相貌普通的女子是一具身外傀儡，故此看到他将傀儡身收起，封氏姐弟和另外三人均不觉得有什么意外之处。 但林羽冥就不一样了！ 他做梦都没想到，卖给自己名额的居然会是这个一直不招他待见的钟离白！ 一瞬间，林羽冥感觉自己好像被一道雷霆劈中了，思维直接凝固。 不多废话，钟离白唤出青皮古书，接住洞天密令，向其注入一道法力。 嗡！！ 一圈金色涟漪荡开，巨大光柱将他笼罩，连带着将林羽冥、宋良瀚等人也囊括在内。 林彩儿本来也站在旁边，见状赶忙跳开，她可不想误闯进去跟着凑热闹，搞不好会没命的。 与此同时。 咻咻咻！ 数道身影忽然从周围人群中掠出，直直朝光柱撞来。 钟离白神情一凛，有人想浑水摸鱼！ 然而，还没等那些人靠近，一道散发着凌厉气息、令人心惊肉跳的飞剑便从远处飞来，直接绕着其中两道身影一转。 噗嗤！ 血光迸溅，两个倒霉鬼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便身首异处，跌坠下来。 负剑老道人洪晋遥遥立在远处天上，发出不屑的冷哼：“我倒要看看，是谁敢当着我洪晋的面行那鸡鸣狗盗之事！” 话音落，剩下几道身影顿时一滞，不待他们继续有所动作，被金光笼罩的钟离白八人已合身向法阵中投去。 身形不受控制地飞起，钟离白感觉自己像是跃入湖中的鱼儿，那些法阵中逸散的恐怖剑气一接近他便迅速消弭于无形，毫无任何威胁。 撞击上法阵表面的刹那，一股天旋地转的眩晕感陡然袭来。 昏迷过去的前一刻，钟离白心中吐槽。 这感觉真他妈熟悉…… …… …… 不知过了多久，钟离白感觉似乎有人在拍自己的脸，猛然惊醒。 睁开眼，宋良瀚木然的脸庞映入眼帘。 钟离白一骨碌坐起来，扭头四顾。 他赫然身处一片沙滩之上，咸湿的海风迎面扑来，浪花发出欢快的声音。 远处，一望无垠的海平面与天空融为一体，白云幽远，阳光明媚，好一副绝美风景画。 钟离白起身拍拍衣襟上的沙子，询问道：“其他人呢？” 宋良瀚摇头道：“没看见，或许传送到别的地方去了。” 传送？ 钟离白心中一动。 难怪他之前接触法阵表面时感觉那么熟悉，不就和当初潘莹带自己跳入镇妖司湖泊、从皇宫湖边出现时的感觉一样么。 只不过这一次的晕眩感更加强烈。 通幽洞天并不在望夫山地下，那口巨坑只是个幌子，表面的传送法阵才是进入洞天的关键。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他问道。 宋良瀚抬头看向某个方向，道：“我要去内域四十五岛寻求机缘，看看能不能闯过海眼。” 钟离白苦笑道：“去吧，你们这些道种境最好都去内域争个你死我活，留我一个在外域六十三岛慢慢捡垃圾。” 宋良瀚扭头盯着他，认真道：“那我们就在此分别，倘若之后还有机会相见，我自会在你遇到危险时出手救你一次，若遇不到，就别怪我食言了。” 钟离白挥挥手：“好说，去吧去吧。” 宋良瀚点了点头，身形冲天而起，不一会儿就化作一个黑点消失在天际。 “嘿，捡垃圾么……正合我意！” 钟离白左右看看无人，驭起青莲遁光飞向岛屿深处。 那位三花境大能将洞天内部规划为内域、外域两处地界，大大出乎钟离白的预料。 他本以为进入洞天后要和那些道种境厮混在一块，只能偷偷摸摸跟在道种境们身后捡漏，整日提心吊胆、小心翼翼，能收获什么还都得看运气。 现在倒好，道种境们都去内域争夺资源了，外域这些练气、筑基境的资源看不上，正好便宜了他。 遁光飞快，不多时，钟离白便发现一处建筑遗迹。 收起遁光，他随手抽出青锋剑，落在一栋大殿门前。 这座洞天不知存在了多少岁月，长久无人打理，岛上建筑早已坍塌的坍塌，腐朽的腐朽，屋檐下挂满蛛网，一副破败景象。 吱—— 推开殿门，钟离白正欲入内，心头忽然警铃大作。 “什么东西！” 他大喝一声，飞身后退，扬手便是一道剑气附带九道青冥剑影斩落。 喀嚓！ 木质殿门被剑气劈碎，藏在殿内阴影中的东西嘶鸣着游出。 叮！ 那东西挥舞一支钢叉挡下青冥剑影，势若闪电般朝钟离白扑来。 斩灵诀第一式，横！ 青锋剑与钢叉重重撞在一起，钟离白手臂酸麻，被一股巨力击飞出去，蹬蹬蹬连退十几步才止住身影。 他皱眉仔细打量那东西，暗暗心惊。 粗壮的蛇尾，上半身酷似人形，生有四臂，脸侧有鳃，三角形的大脑袋上长满凸起，一对昏黄眸子呈竖瞳状。 这怪物披着破破烂烂的皮甲，体表覆有一层黏液，手中的钢叉也不知是什么来历，居然能硬拼青锋剑而未受损。 钟离白正自惊疑不定间，胸口忽然一烫，青皮古书飞出。 “娜迦蛇奴，妖物，上古异兽娜迦的护卫，生来便有练气修为，成年之后可敌筑基，力大无穷，踏浪而行，悍不畏死。” 匆匆瞥了一眼青皮古书上的内容，钟离白凝目向那座大殿内望去。 一只，两只，三只…… 破败的大殿就像一座蛇奴巢穴，源源不断涌出二三十只娜迦蛇奴，而且数量还在不断往上涨。 钟离白眼皮狂跳不止，心中暗叫，敌众我寡，撤！遂扭头就跑。 第一百二十二章 海岛地图 成群的娜迦蛇奴挥舞着钢叉追上来，疾行如风，比钟离白两条腿跑得都快。 眼看就要被追上，他猛地拧身挥剑，一式冲云横扫而出。 “嘶——！” 冲在前面的几只娜迦蛇奴匆忙举叉封挡，一时间人仰马翻，后面的蛇奴也不在乎几个倒霉兄弟有没有受伤，争先恐后从它们身上爬过，流着涎水朝钟离白逼近。 嗖！ 钟离白把身体一摇，施展青莲遁光破空飞去，几只钢叉登时刺了个空。 蛇奴们懵了一下，望着空中那道青光愤怒地挥舞钢叉嘶吼，在地面埋头猛追。 然而青莲遁光何其迅速，这群蛇奴就算把尾巴甩断，也只能望尘莫及。 追出三四里地后，不少蛇奴都放弃了，渐渐停下，发泄似的举起钢叉对路边树木乱刺几下，扭头往回游去。 就在这时，本已驾着遁光飞远的钟离白忽然折返回来，双手掐诀，搓出两颗冥火阴雷朝下方丢去。 轰轰！ 阴雷落在队伍最后面的几只蛇奴身边，直接将毫无防备的蛇奴们炸飞出去，残肢断尾洒了漫天，好不凄惨。 胸口微微一烫，青皮古书飞出，当着众蛇奴的面将那几具尸体收摄进去。 “嘶嘶！嘶嘶！” 蛇奴们被他挑衅的举动激怒，举起钢叉扭头又追。 钟离白在天上大笑，“来啊，你们这群畜牲！” 几道剑气斩下，更加激起蛇奴们的凶性，悍不畏死地朝他扑来。 眼看效果达到，钟离白不再耽搁，挥手将一物远远抛向旁边树林，驾驭遁光贴着地皮将众蛇奴引向远处。 足足二三十息后，确认所有追上来的蛇奴都走远了，从旁边树林中才渐渐走出一道人影。 傀儡身望着蛇奴们离去的方向，嘴角扯出一抹得意的讥笑。 这帮没脑子的蠢妖怪，哪里懂得什么叫声东击西。 傀儡身双脚一跺地面，白光笼罩，化作一条迷你小白龙，朝先前那座大殿飞去。 不多时，到了地方，钟离白并未急着下去，先在天上盘旋了一圈，确定下方没有藏匿的蛇奴后，这才觑准大殿屋顶上的一个破洞，一头扎进去。 “嘶，好冷！” 一进大殿，周围温度陡然降了几个层次，光线也十分昏暗。 傀儡身恢复人形，轻飘飘落在梁柱上，好一会儿才适应过来，低头打探殿内环境。 大殿内已经被蛇奴们改造得面目全非，地上淤积着厚厚的绿色黏液，一堆堆西瓜大的蛇卵堆叠在墙角，还有许多蛇奴们蜕下的蛇皮散落各处，颇有些阴森恐怖。 钟离白目光一扫，大殿上首有一巨大的蛇奴枯骨，体型是刚才见到的那些普通蛇奴的两倍不止，显然已经死去多时。 钟离白纵身从房梁上跃下，人在半空身化白龙，飞向那具枯骨。 枯骨抓着一把蓝光湛湛的钢叉，钟离白略一感应，居然还是件中阶法器。 啧啧，好东西，拿来吧你！ 白龙探爪抓住钢叉，用力一拽，不料竟连那蛇奴枯骨也给拽动，骨架哗啦啦一阵巨响，坍塌滚落。 “咦？” 钟离白眼尖，一下瞥到枯骨屁股底下似乎藏着一物，挥手扫开几根骨头，将那东西抓起来一看，赫然是一副画在兽皮上的地图。 他粗略瞅了两眼，惊喜地发现这似乎是通幽洞天外域六十三岛的分布图，不仅标注了各座岛屿的名字、方位，甚至连岛上有什么都有详细记述。 再次环顾一圈，钟离白本想将蛇奴的卵也带走几个，说不定能孵出几只小蛇奴，带出去给自己看家护院也不错。 但他这具傀儡身没有储物法器，犹豫了片刻也只能作罢。 从屋顶破洞飞出大殿，不多时，一道青光从远处飞遁而至，本体赶来。 挥手将傀儡身收入蜀珑镯中，钟离白扭头望了一眼蛇奴们被他引开的方向，嘿嘿一笑。 等这些家伙回来发现自己的老巢被人翻了，估计得气得暴跳如雷。 取出刚到手的地图，他看了几眼，目光落在一座名叫“丹鼎岛”的海岛上。 这座丹鼎岛，地图上的注释是“外围杂役领取修炼资源之处，管事炼制丹药之所”。 钟离白现在迫切需要提升自己的实力，只有实力上去了，才能在洞天中获得更多资源，而不至于连一群没脑子的娜迦蛇奴都打不过，要靠调虎离山之计才能盗取宝物。 若能在丹鼎岛上寻到提升修为的丹药，他说不定有望冲击筑基巅峰。 收起地图，钟离白辨认了一下方向，大摇大摆地驭起青莲遁光朝丹鼎岛疾驰而去。 反正那些道种境们估计都已经去内域了，他就算施展青莲遁光，撞见旁人的几率也不大。 如今还留在外域的，除了他，可能就还有封氏姐弟二人。 那两人肯定是认得青莲遁光的，如果遇到封氏姐弟，钟离白打算就装作没看见他们，直接遁走，两姐弟哪知道遁光中是不是青城仙宗那六人之一，绝怀疑不到他身上。 青莲遁光一路飞驰，经过四五座岛屿上空都未遇到有人出面拦截，钟离白更放下心来。 就在丹鼎岛遥遥在望之际，远处海域忽然传来一阵悠长的鸣声。 轰隆！ 平静的海面霎时破碎，巨浪滔天，一头深黑巨鲸喷着粗壮水柱跃出海面，庞大的身躯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重重砸下。 嘭！！ 青莲遁光内，钟离白猝不及防看到这一幕，吓得眼皮狂跳。 从那巨鲸身上磅礴喷涌的妖气，比十万大山的两位妖王还要浓郁，几乎显化为实质，令光线都为之扭曲。 玄幽？ 胎动？ 钟离白不敢确定，但无论怎样，都是他万万招惹不起的存在。 别说是他，进入洞天的那些道种境有一个算一个，在这巨鲸面前都只能绕着走。 “本以为那些胎动境是此次进入洞天唯一需要在意的敌人，看来是我想错了，这座洞天内不乏强大妖物，必须小心应对才行。” 念及此处，他悄悄收拢起青莲遁光的气息，将飞行高度压低了许多。 第一百二十三章 长毛怪物 丹鼎岛，形似半月，岛上多楼阁建筑，无甚绿植。 钟离白驾驭青莲遁光飞至上空，俯身望去，只见岛中心有一座火山口，隐约可见暗红色岩浆在深处涌动，喷发一股难闻气味。 在一座五层阁楼上空落下，有了上次被娜迦蛇奴追赶的经验，这次钟离白学聪明了，不走正门，直接从楼顶的破洞中飞进去。 进入阁楼，只见周围墙壁上俱是一处处暗格，大多都是空的，只剩零散几个摆着蒙尘的瓷瓶。 钟离白招手摄来一个，拔开瓶塞凑眼望去，里面似乎有东西。 倒入掌心，却是几枚黑不溜秋的丹丸，表面坑坑洼洼，全是针眼大的气孔。 两指捏住轻轻一揉搓，丹丸立时化为粉末，显然早已风化，药力流失殆尽。 他接连抓了七八个瓷瓶，逐一查看，全是一样的情况。 “晦气，这通幽洞天也不知几百年没人打理了，万一什么丹药都不剩下，我岂不是白来一趟？” 钟离白暗暗摇头，顺着楼梯下到第四层，仍是一无所获。 离开阁楼，他纵身飞上半空，眺望了片刻，忽然发现火山口旁边的一座八角宝塔似有宝光闪动。 钟离白精神一振，那座宝塔看上去保存颇为完整，说不定还有东西留存下来。 咻！ 青莲遁光一闪，钟离白在宝塔入口处停下，心中微微一动。 从宝塔内隐隐传出一丝细微的法力波动，有人？ 他取出青锋剑，左手捏诀，凝出一颗冥火阴雷，小心地踏入塔内。 这座塔内部原来是空心的，只有一层，空空荡荡，摆放着许多两人高的丹炉。 丹炉下方，一道道沟槽向中央汇去，流淌着暗红色的熔浆，似乎以前在这里炼丹的人就是利用这些熔浆为丹炉供火的。 高大的丹炉阻住视线，钟离白沉吟片刻，轻轻一跃，踩在旁边一座丹炉上，仔细观察塔内情形。 粗略数去，二三十只丹炉似乎按照某种阵法方位摆成数个圆圈，在那圈子中心，有一绽放金光之物，看起来像是一尊盘坐于地的人像。 钟离白正欲飞过去看个究竟，脑后忽然传来一阵破风声。 等的就是你！ 钟离白不慌不忙，拧身将手中冥火阴雷向后掷去，身形向前飞掠的同时，想要看清是谁袭击自己。 “嗷呜！” 只见一坨灰影高高扑在半空，浑身长毛，眼冒绿光，形似猿猴，身躯却圆滚滚的异常臃肿。 那颗冥火阴雷飞到怪物身前，怪物竟不闪不避，大嘴一张，伸出猩红舌头卷住阴雷，咕咚一下吞进了腹中。 “吃了？！”钟离白错愕当场。 嘭！ 一声闷响从怪物肚子里传来，怪物的肚皮肉眼可见鼓胀了一下，随即便恢复如初，什么事都没有。 “嗝~” 怪物甚至还打了个嗝，嘴里冒出几缕黑烟。 “卧槽！这……这么生猛？” 钟离白都看呆了，那可是冥火阴雷，不是什么糖豆，炸开之后还会生成跗骨冥火，这怪物的五脏六腑居然没被烧穿？ 在他愣神之际，怪物却没歇着，落在丹炉上发出嘭的一声巨响，双足用力一蹬，裹挟着一股腥风朝他扑来。 钟离白靠近那尊绽放金光的人像，匆匆一瞥，原来是一具干尸。 干尸身下坐着一个玉蒲团，那层金光就是从蒲团上散发出来的，形成一层光罩，将干尸和他身前摆放的数个瓷瓶护住。 叮！ 钟离白一剑站在光罩上，金光荡漾，光罩微微摇晃。 有门！ 钟离白心中一喜，这层光罩可以用蛮力打破，那就好说了。 他纵身一跃，身化青莲，那只怪物正好追上来挥爪一扫，将青莲拍成片片花瓣，四下纷飞。 怪物歪着脑袋愣了一下，似乎在困惑为什么闯入者变成了一朵莲花。 趁它不注意之际，一朵花瓣幽幽飘落至它身后，光芒一闪，钟离白持剑从花瓣中跃出。 碎星！ 由于这怪物吞下一颗冥火阴雷还屁事没有，钟离白担心普通手段伤不到它，索性一出手便是攻击力最强的招式。 嗤嗤嗤！ 精纯的剑意疯狂涌出，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朝怪物后背正中心刺去。 “吼！！” 怪物五感敏锐，瞬间察觉到危险，作势就要向侧前方跃开。 噗嗤！ 剑光在怪物腰侧撕开一道血淋淋的伤口，笔直没入地面，将坚硬的地砖劈出一道深深沟壑。 钟离白暗叫可惜，这怪物反应实在太快，若是再慢一个呼吸，就能给它一个透心凉了。 一击未能结果怪物，钟离白毫不犹豫地抽身便退。 受伤的野兽最为凶猛，他可不想被怪物一巴掌拍成肉饼。 “嗷吼！！” 果不其然，怪物发狂了，扭过头来凶狠地瞪视着他，原本冒着绿光的眼睛变成了猩红色，大吼一声奋力朝他扑来。 轰隆！ 青莲遁光疾若流星般飞出宝塔，后面那怪物直接一头撞碎半边门框，扑将出来，伸出两只大手对准遁光虚空一抓。 两道土黄色大手印从它掌心飞出，钟离白没料到它还有这一手，一个翻转躲过了第一道，却被第二道正好砸在身上。 “不好！” 一股强大的束缚力传来，钟离白心中一惊，不由自主地向后飞去。 怪物见状发出兴奋的吼叫，张开大手接住他，高高举过头顶，奋力向地上掼去。 这是什么鬼东西，怎么还会法术！ 没听说过遁光还能被抓回来啊！ 钟离白急忙展开般甲神通，裹住全身。 轰！ 轰！ 砰！！ 怪物抓住他的腿一通乱砸，最后狠狠一甩，将他整个嵌进宝塔墙内。 “咳咳！” 钟离白张嘴吐出一口鲜血，纵然有般甲神通护体，那巨大的撞击力道还是震得他脑袋嗡嗡直响、五脏六腑剧痛，若是再来个几下，估计就要直接歇菜了。 怪物本以为他已经摔死，眼看他居然还能活动，龇起尖利的獠牙伸手又向它抓来。 钟离白慌忙掐诀，驭起青莲遁光，化作九片花瓣向不同方向飞去。 这一计成功迷惑住了怪物，它望着四下纷飞的花瓣，愣在当场，不知该去扑杀哪一片，索性双掌如车轮般挥舞，胡乱拍出土黄色手印，乱打一气。 第一百二十四章 准备破境 宝塔背面，一片青莲花瓣飘落，钟离白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运转法力抚平气血。 这个怪物究竟是什么来历，皮糙肉厚不说，感官也敏锐得很，还会使用那大手印法术，居然连遁光都能抓住。 似乎是为了解答他心中疑惑，青皮古书姗姗来迟地飞出： “丹怪，由灵丹孕育而来，吸食天地精华诞生形体灵智，有本命神通，一身丹粹精华于修士大有裨益，可增进修为、洗伐灵体，提升破境成功几率。” 丹怪？ 钟离白眉梢一挑，原来是个怪异！ 这下子妖魔鬼怪四大物种，全都被他遇上个遍了。 倘若这丹怪身上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也就罢了，反正难缠得紧，将它引开、不与它硬拼便是。 但击杀丹怪之后可以增进修为，光凭这一点，钟离白就不能放过它了。 抓紧时间休息一会儿，听到那边丹怪乱打乱砸的动静渐渐变小，钟离白冷冷一笑。 让你对着空气发疯，现在累了吧？ 他驾驭遁光从宝塔顶端绕过去，往下一瞧，那怪物一通胡乱轰炸之后，果然力竭，正站在原地一耸一耸地直喘粗气。 修为升到筑基后期，钟离白现在的法力总量已经可以支撑他连着释放两次碎星式不会枯竭了，而且身体对剑气的承受能力也有所增强，不再那么容易被剑气反伤。 偷偷摸到丹怪身后，钟离白瞅准先前在它身上留下的那道伤口，运转法力，又是一道碎星刺去。 这一次丹怪的反应速度明显迟钝了许多，剑气临体才反应过来，却已来不及闪避。 噗嗤！ 碎星式顺着伤口灌注进丹怪体内，顷刻间便将它的五脏六腑绞成碎肉，从胸腔另一侧透体而出，溅起大蓬血雨。 丹怪哀鸣一声，庞大的身躯摇晃了两下，轰然倒地。 钟离白抽回青锋剑，神情有些讶异，没想到自己能一击得手。 他还以为要和这只丹怪继续苦战一番才能将其拿下，不曾想丹怪的防御力全都集中在体表厚重的毛皮上，被他抓住漏洞直接绞碎内脏，一命呜呼。 击杀丹怪之后，钟离白抽抽鼻子，忽然闻到一股奇异的馨香。 只见丹怪的尸体仿佛阳光下消融的雪水，迅速缩小，化作点点光团四下飞舞。 钟离白很快反应过来，这大概就是丹怪身上的“丹粹精华”，忙盘膝而坐，运转青冥化道术，吞吸那些光团。 光团入体，一股暖洋洋的舒爽感传遍全身，钟离白仿佛喝下了琼浆玉露，浑身上下毛孔打开，熏熏然有种醉酒之感。 不知多久过去，他猛然惊醒。 周围已是一片深夜，月光如水，盈盈地洒落下来，远处传来幽静的虫鸣。 一阵风吹来，钟离白忽然打了个冷颤，心中升起一股寒意。 他竟然就这么沉入到深层次修炼中，浑然不觉身边有无危险，幸好没有妖怪趁此机会蹦出来偷袭他，不然今天很有可能就交代在这里了。 感受一下修为，钟离白抹了把额头冷汗，露出欣慰的笑容。 筑基巅峰！ 没想到刚进入通幽洞天不到一日，他就突破了一个小境界，来到晋升道种境的边缘。 这座洞天果然是一处福地！ 低头一看，丹怪的尸体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大概全都化作药力进了他的体内。 钟离白起身向宝塔内走去，那具被金光保护起来的干尸，他还牢牢惦记在心底。 达到筑基巅峰后，钟离白剑光威力也更强了些，冲上去对准金色光罩咔咔一顿乱砍，顺利将其击碎。 干尸身前摆放着五个小瓷瓶，他一一打开，里面立刻溢出一股丹香，并不像之前发现的那些腐朽丹药，什么气味都没有。 哗啦啦！ 青皮古书飞出，给出五瓶丹药的介绍： “百草六阳丹，可增长修为，需达到道种境修为方可安然服用。” 钟离白心中一喜，终于得到增长修为的丹药了，这五个小瓷瓶里，每一瓶都装有七八粒百草六阳丹，应该够他破境之后服用很久了。 收起药瓶，钟离白目光一扫，干尸手中还捧着一卷古书。 拿起一看，封面上四个大字：《上阳丹录》。 “《上阳丹录》，百草阁上阳居士所著丹书，共记述丹方二百零四篇，此为前三卷，包含练气、筑基、道种三境丹方。” 丹书？ 钟离白嘀咕了一句，转手扔进蜀珑镯中。 他又不懂炼丹，拿了这本丹书也没用，等出去后倒是可以看看能不能卖给别人。 盯着干尸又看了片刻，钟离白挥手掀起一阵清风，将干尸裹起来放在一旁，弯腰将那玉蒲团拾起。 “静心蒲团，中阶法器，内刻小型聚灵阵，可加快修士吸纳灵气速度，有静心安神之功效。” 加快修行速度？好东西！ 钟离白喜滋滋地将静心蒲团收入蜀珑镯中，扭头四下看了看，没再找到什么吸引他注意的事物。 若不是那些丹炉太大太重，他都想把丹炉收进蜀珑镯一个。 离开宝塔，钟离白掏出地图，盯着上面的一个个岛屿陷入沉思。 他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能寻到晋升筑基巅峰的机缘，眼下却是该考虑如何破境、晋升道种了。 道种境与筑基境虽只一境之隔，意义却天差地别。 修士要晋升道种，必须按照自己所修的功法，搜集对应的天材地宝，准备妥当后，熔炼各种天材地宝于一身，在丹田中凝结一枚“道种”。 这也是道种境名字的由来。 凝结出道种后，修士的法力容量、对法力的操控程度就能再上一个台阶，真正做到御剑青冥、出入九霄，并且开始触及神通之术。 不同于法术只要有秘籍谁都可以学，修士能修行什么神通，和自己所修的道法、凝结的道种有着直接关系。 品阶越高的道法，凝结出的道种品阶也就越高，获得的神通就越强。 所以在练气、筑基阶段，修士之间的实力差距还不明显，等到了道种，因为所修道法品阶高低不同带来的差异就开始慢慢显化出来了，并且这个差距会随着修为的提升越拉越大。 一个修行上品道书的道种巅峰修士，追着一个修行下品道书的玄幽修士暴打一通，并不算什么奇幻场景。 第一百二十五章 花蝶岛迷阵 道种境的实力提升如此明显，晋升条件也十分苛刻，道法里记载所需的天材地宝一样都不能少。 若不能准备妥当，草率破境，很有可能遭到法力反噬，境界不进反退，还会损伤修行根基。 盯着地图看了半晌，钟离白目光落在一座名叫“花蝶岛”的岛屿上。 这座岛屿标注有一药园存在，以前丹鼎岛上修士炼丹的材料，好像就是从花蝶岛上采集到的。 去这里看看，说不定能搜集齐他破境所需的材料。 收起地图，钟离白飞身掠上宝塔塔顶，盘膝坐下，双目微闭，静待天亮。 见识过白天那只妖气惊人的巨鲸，他对通幽洞天再无小觑之心，天晓得黑夜中哪里藏着招惹不起的妖物，还是等白天再行动更稳妥些。 …… …… 一夜很快过去，清晨，钟离白睁开双眼，驭起遁光直冲天际。 花蝶岛离丹鼎岛不远，不消片刻便到了。 盘旋在花蝶岛上空，钟离白有些惊疑不定地望着下方，整座岛屿被一层翻涌浓雾牢牢遮住面貌，风吹不散，十分诡异。 搞不清楚岛上究竟是有什么阵法经过了几百年光阴仍在自行运转，亦或者有什么妖怪占据了此地，施展法术唤来浓雾罩住岛屿，钟离白不敢妄动，降低遁光绕着花蝶岛转了数圈，并未察觉到危险气息，这才小心翼翼地屏住呼吸，一头扎进那浓雾中。 驾驭遁光飞了一会儿，他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从外面看，这座海岛直径不过百里，他施展青莲遁光飞了这么久，少说也该有一百里了，怎么眼前浓雾还不到头？ 咬牙埋头又飞了七八十里，钟离白止住遁光，神情肃然起来。 有古怪！ 这岛上布有迷阵之类的东西，把他困住了！ 换了一个方向，钟离白将遁光速度提到极致，夺命狂飙。 然而，一直到他体内的法力消耗了约三分之一，仍是未能飞出迷雾范围！ “不会吧，这迷阵这么厉害？” 钟离白暗暗心惊，接连变幻数次方向，左冲右突，眼前总是大雾弥漫，什么都看不清楚。 甚至，渐渐的连他脚下的土地，也都隐没在雾气中消失不见了。 钟离白按落剑光向下方飞去，越飞越是心惊。 邪了门儿！脚下的海岛也不见了！ 他就像被困在了一片迷雾空间，四面八方无边无际，没有出路，也没有落脚之处，只能驾驭遁光不停飞遁。 这样下去，再过一段时间，等他体内的法力消耗完了，无法继续驾驭遁光，钟离白不敢确定会发生什么。 会摔死？还是一直处于下坠的状态，直到他重新恢复法力？ 焦急之下，钟离白干脆擎出青锋剑，向头顶刺出一式冲云剑气，希望能触及阵法边缘。 然而他很快就失望了，冲云剑气一直飞到最远距离，消散于无形，也没能摸到边界。 怎么办。 难道要这样一直耗死？ 钟离白止住遁光，咬紧牙关，忍不住唤起最后的杀手锏—— 青皮古书，救命啊！ 似乎听到他的呼唤，胸口微微一烫，青皮古书哗啦啦飞出，悬停在他头顶。 一层淡淡毫光从书页中洒落，将他笼罩。 一瞬间，寂静无声的迷雾空间忽然被打破了。 钟离白眨眨眼，面前弥散不去的浓雾正在缓缓淡退—— 不，不是迷雾消散了，而是他的双眼终于看穿了迷雾。 与此同时，一道道近在咫尺的讥笑声也传出耳中： “……看这个人族修士急得脸色发白的模样，哈哈！” “太可怜了，谁去帮帮他！” “呸！帮他？帮他做什么，这些人族修士一个个贪得无厌，要是让他跑出来，药园里那些小家伙都得遭殃！” “就是，这小子看上去才筑基巅峰，却能掌握遁光法术，一定是哪个大门派出来的子弟，这种人最危险！” “刚才他突然冲天上刺出一剑，可把我吓坏了，幸好这小子傻头傻脑的没有选对方向，不然误伤到哪个倒霉蛋可就惨了。” 这些声音你一言我一语，叽叽喳喳，落在钟离白耳中，顿时让他怒火中烧。 感情自己刚才被迷雾困住团团打转的时候，一直就有一群妖怪站在不远处围观！ 他睁大眼睛向声音来源处望去，一道道扭曲身影逐渐现出轮廓。 原来是一群树妖！ 一共有七八只，都还没有完全化形，虽然躯干上长出了眼睛嘴巴，枝杈也分化出手掌的模样，却没有腿脚，凑在一起对他肆意地品头论足。 见他直勾勾盯着这边方向，其中一个树妖有些被吓到，伸出还长着绿叶子的手在面前挥了挥，犹疑不定地道：“喂……我怎么觉得，他好像是在看我们？” 另一只树妖也觉得有些不对，但又不相信那个人族修士能看破迷阵，底气不足地自我安慰道：“应该只是恰好望向咱们这边吧？嗯，只是碰巧罢了……” “妖怪，看剑！” 钟离白忽然大喝一声，挺剑一刺。 冲云！ 璀璨剑气顷刻便冲入几只树妖中，斩落大片枝叶。 “哎呦！我的手！” “他砍到我了！” “这下被他蒙对了，我们还是离远一点！” 树妖们痛得哇哇乱叫，慌忙笨拙地挪动身躯，满头绿叶簌簌作响，朝远方退去。 此时钟离白已经看出这些树妖修为都不高，顶多也就筑基初期的样子，当下心中大定，驭起青莲遁光，只一闪便追了上去。 “呼——！！” 他鼓起法力，转动身体用力一吹，熔金离火将一群树妖的脑袋全都点着了。 这下树妖们终于认识到他看破了迷阵的事实，登时乱作一锅粥，根本不敢还手，狼狈地四下逃散。 “不好了，不好了！” “有人族修士闯进来了！” “我的脑袋着火了，谁来帮帮我！” “快去叫伽蓝姐姐！” 远处，一只白色大鸟扑棱着双翅从灌木丛中飞出，嘎嘎大叫：“伽蓝姐姐！嘎——！有人族修士闯进岛里来了！嘎——！” 钟离白也不阻拦，站在原地好整以暇地等待他们去搬救兵。 这里地处岛屿边缘，倘若这群妖怪口中的那个“伽蓝姐姐”是个道种境妖怪，他打不过正好可以扭头就跑，若深入岛屿腹地，反而不方便撤退。 第一百二十六章 伽蓝花妖 没过多久，一朵蓝云从远处激射而至。 钟离白抽抽鼻子，周围突然多了一股难言的香气，清幽淡雅，沁人心脾，精神为之一振。 那云团落到近前消散，从中踱出一个身穿蓝色长裙、脸上遮着面纱的年轻女子，衣着甚是暴露，香肩藕臂、纤细腰肢，以及修长光洁的小腿、玲珑一握的玉足，俱都露在外面。 钟离白眼皮直跳，这是什么女妖怪，竟然用美色考验干部！ 女子一出面，周围四散而逃的树妖登时仿佛找到了主心骨，纷纷哭叫着围上来告状： “伽蓝姐姐你终于来了！” “快把这个人族修士拿下，你看他把我们的头发都烧着了！” “把他吊起来抽一百皮鞭！” 一片乱哄哄中，女子抬手轻轻压下树妖们的吵闹，面色平静道：“好了，我都知道了，你们且先退下，此间交给我来处理。” 女子似乎拥有极高威望，她一开口，树妖们便都依言散去，只留下女子独自面对钟离白。 钟离白微微眯起双眼，仔细盯着女子，能察觉到丝丝妖气从她身上逸散。 出乎意料，女子并未直接动手攻他，而是盈盈施了一礼，道：“奴家伽蓝花妖，见过修士公子。” 钟离白怔了怔神，还搞先礼后兵这一套？ “在下钟离白，误入贵地，叨扰了。” 通幽洞天几百年未曾问世，生活在这里的都是些妖怪，这伽蓝花妖一身妖气精纯澄净，显然并未沾染人命。 没杀过人的妖怪，在钟离白眼里便不算敌人，只要对方不主动对他出手，他也乐得用嘴皮子解决争执。 伽蓝花妖道：“公子不是此界修士吧？伽蓝自诞生灵智以来，还是头一次见到活的人族，公子莫非是从外界来的？” 钟离白点头承认：“是又如何？” 伽蓝花妖轻轻一叹，落寞道：“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通幽洞天向外界开放，花蝶岛持续了两百年的安宁即将打破，可怜那些还未成精的花儿草儿，再过不久就要被人连根掳去做了草药材料。” “……”钟离白一阵无言，听这话里意思，他和其他进入洞天的外来修士还成了穷凶极恶之辈，来破坏人家的家园来了。 “公子闯入迷阵，意欲何为？” 钟离白犹豫了一下，老实答道：“听闻此岛有一药园，在下即将破境，想求些天材地宝以助修行。” “果然。” 伽蓝花妖缓缓摇头，轻抬素手道：“好叫公子知道，草木虽然无情，亦有生命，没有抗争之力便也罢了，今日有伽蓝在此，绝不会让园中的小家伙们轻易送命。” “我观公子气息，显然还未入道种，奴家修行一百二十年，如今已是道种初期，动起手来公子绝无胜算，还望公子识趣，自行退走，免得徒添伤亡！” 一番话语，说得钟离白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愣在当场。 不怕妖怪修为高，就怕妖怪有礼貌。 但要让他就这么退走，那显然也是不可能的。 离开花蝶岛，他要去哪搜集破境需要的天材地宝？ 不突破道种境，他哪有能力去争夺更多机缘？ 踌躇片刻，眼见伽蓝花妖双手间亮起一团青翠绿光，已有动手之意，钟离白咬牙举剑，沉声道：“得罪了！” 伽蓝花妖神情一凛，双手连连掐诀，那团绿光沉入地下，钟离白感觉脚下的土壤突然松软起来。 嗤嗤！ 数根缠卷的绿芽顶破泥土冒出来，疯狂生长，宛如几条鞭子朝他腰间、四肢缠来。 钟离白急忙施展斩灵诀第六式，剑光一折，将围拢上来的藤条斩断。 然而那些藤条似乎有无穷生命力一般，刚一断开，切口处立刻又有新芽冒出，眨眼便恢复如初。 青莲遁光！ 钟离白身化九片花瓣，四下飘散。 这一招打了伽蓝花妖一个措手不及，但她很快反应过来，驱使那些藤条四下抽击花瓣。 藤条数目极多，韧性又极佳，把一片空间舞得密不透风，九片花瓣有七片都被抽碎，只有两片侥幸逃脱。 青光一闪，钟离白现出身形，嘴巴高高鼓起，用力一吹—— 呼！！ 熔金离火喷出，粘上那些藤条，一下就剧烈燃烧起来。 火克木，这些藤条不惧飞剑劈砍，却奈何不了火焰灼烧，眨眼便化为灰烬。 钟离白抓住时机，长剑一荡，冲云式夹带着九道青冥剑影向伽蓝花妖头顶斩落。 嗖嗖嗖！ 伽蓝花妖飘身后退，素手一挥，便有大量树根从地下破土而出，在她头顶编织成一面护盾，挡下剑光。 不过还不等她再施展别的手段，钟离白已经凝出三颗冥火阴雷，抖手飞出。 轰隆！ 阴雷撞上伽蓝花妖仓促之间招来的树根屏障，立时炸开，暴虐的雷光四下狂涌，同时有跗骨冥火飞溅，点燃树根，升起大量浓烟，比熔金离火还难扑灭。 “住手！住手！” 钟离白本来还想再丢几颗阴雷过去，烟雾中忽然传来伽蓝花妖狼狈的呼声。 他皱了皱眉，散去掌心凝聚的法力。 一阵海风吹过，烟雾飘散，被雷光和冥火烧得衣裙破破烂烂、春光乍泄的伽蓝花妖现出身形，双手捂住身上重要部位，面露难堪之色，幽怨道：“没想到公子竟然精通雷法和火法，是奴家大意了。” “咳咳……” 钟离白瞥了一眼那白花花的景象，下意识挪开视线，老脸微红。 这特么是来打架的还是来爆衣的？ 伽蓝花妖施展法力，招来大量绿叶附在身上，编成一件草裙遮住春光，盯着他认真道：“公子道法精湛，奴家甘拜下风。还请公子答应奴家，给药园里的小家伙们留一条生路，只采些必要的草叶果实，莫要贪得无厌，伤了它们性命根基。” “倘若公子答应，奴家便让开去路，若不答应，左右都是一死，花蝶岛上下妖怪齐心协力，就算拼得发动法阵毁掉岛屿，玉石俱焚，也决不留下一件有用之物！” ……这话说得，叫人怎么继续下得去手。 钟离白收起青锋剑，神情真挚道：“好，我答应你，必不损伤药园根本。” 第一百二十七章 补天神石 《青冥化道术》凝结的道种名为“青冥宝种”，共需十七种天材地宝辅佐。 在伽蓝花妖的指引下，钟离白步入药园，被眼前的景象深深震撼。 所谓的药园，竟占据了整座岛屿将近三分之二的土地，园内到处是各种灵药灵植，喷吐霞气，五光十色，令人目眩。 “咕叽！” 钟离白正走着，脚下土壤忽然拱开，一个白白胖胖的“大萝卜”顶着满头绿叶跳出来，迈着两只小短腿朝药园深处逃去。 吓？长腿的灵药？！ 钟离白差点一个没忍住，拔剑将它砍了。 伽蓝花妖微笑地凝望着那棵大白萝卜远去，眼神柔和，轻声道：“这小家伙再过数年便能彻底开启灵智，踏上修炼道路，其修道天资不比公子你们人族中的佼佼者差。” 钟离白忍不住道：“药园里有很多这种灵药吗？” 能产生灵智的灵药，要么品阶特别高，要么就是生长年岁特别久，无论哪样都蕴含着极高的价值，用来辅助修炼破境更有奇效。 伽蓝花妖扭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公子切莫忘记先前承诺伽蓝之事，否则纵然身入宝山，到头来却落个空手而归的下场，岂不可惜。” 钟离白神情一肃，郑重道：“阁下尽管放心，钟某只取自己所需之物，绝不肆意损毁园中生灵。” 伽蓝花妖点点头，道：“既然如此，公子需要什么，便自己去寻寻看吧，伽蓝先行告退。” 钟离白本以为她要全程监督，没想到竟对自己这么放心，不由更加不好意思对药园中的生灵下手了。 当然，更大的可能是伽蓝花妖在先前一战中受了伤，此时不得不去寻一僻静之处疗伤，只能任由他独自施为。 穿行在药园间，钟离白牢牢记住《青冥化道术》中所述的十七种材料，睁大眼睛仔细寻找。 走了十几步，一株怪模怪样的草映入他的眼帘。 “孤灯草！” 钟离白心中一喜，两步赶过去。 孤灯草自根部生有两片狭长的叶子，高高挺立的茎上托着一颗果实，形如灯焰，孤灯草的名字由此而来。 成熟的孤灯草果实呈大红色，而钟离白面前的这颗却已经红得发紫，一看就是百年份以上，药力比红色果实强出不知多少。 小心翼翼地伸手握住果实，轻轻一折，熟透了的果实便落入手中。 第一种天材地宝，有了！ 收起孤灯草果实，钟离白冲那株光秃秃的孤灯草郑重抱拳行了一礼，转身向下一处寻去。 远处，伽蓝花妖站在一株树妖的枝杈上，遥遥望着这一幕。 她身下的树妖瓮声道：“伽蓝姐姐，咱们就任由这个强盗采摘小家伙们好不容易结出来的果实？” 伽蓝花妖幽幽一叹，“打又打不过，不让他摘又能怎么办？难道真要颠覆法阵，将这整座花蝶岛毁去？” 树妖讷讷不言。 伽蓝花妖自语道：“还好这个年轻修士看起来还算心善，是个信守诺言的，没有见什么就挖什么……唉，通幽洞天一开，这方天地很快就要有新主人，往后咱们这些小妖怪的生活就不像以前那么自由自在了。” “大不了咱们趁着洞天之灵老爷重新认主的关头，逃出去呗！”树妖异想天开道。 伽蓝花妖摇头道：“逃出去？外面比这里更危险，人心更险恶难测。” 她心中默默想到，若是夺得洞天新主人之位的修士，也如那年轻人一般好说话就好了。 只可惜，年轻人修为实在太差，就算借助药园里的灵药破境成功，也不过道种初期，和其他争夺机缘者相比没有一丁点儿胜算。 …… …… 小半日后，钟离白将药园逛了个遍，破境所需的十七种天材地宝竟是被他集齐了十五种。 剩下的两样，一者名为“元阳钟乳”，一者名为“天星纹石”。 元阳钟乳一般要在溶洞中才能寻到，是千年石钟乳混合灼热地气生成的灵宝，等闲难得一见。 而天星纹石就更稀有了，乃是天外陨石的一种，其上蕴含大道纹路，是凝结青冥宝种不可或缺的主要材料。 这两种东西都和灵药关系不大，钟离白也没抱有在药园中可以找到的想法，又转了几圈之后，惦记着和伽蓝花妖的约定，便准备退去。 忽然，他脚下一绊，似乎踢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 低头一看，一截埋在土中的五彩琉璃露出一角，在日光下散射出迷人光芒。 “这是什么？” 钟离白好奇之下，用青锋剑轻轻一掘，将五彩琉璃挖出来，捧在掌心细细端详。 这东西看着有些像水晶，内里仿佛有一团不断游动变化的烟云，呈五彩之色，灵动非凡。 哗啦啦！ 胸口忽然一烫，青皮古书飞出。 “补天神石，修士界八大奇石之一，有起死回生、包容万象、催生灵脉之能，可代替其它奇石作炼器、炼药用途，效果更佳。” 读完介绍，钟离白手一抖，差点把这块补天神石扔出去。 这就叫瞌睡来了送枕头吗？ 有了这块补天神石，还要什么天星纹石，十七种天材地宝就差一个元阳钟乳了！ 将补天神石往蜀珑镯里一丢，钟离白正要去寻伽蓝花妖告别，忽然听见一阵呼声顺着海风传来： “那块石头不能拿，除了那个别的都可以~” 他扭头一看，赫然是伽蓝花妖一脸焦急地正往这边赶。 什么？ 慢走不送？ “多谢贵岛款待，此恩来日再报，在下告辞！” 毫不犹豫地拱手一礼，钟离白掐起法诀，身化青莲遁光冲天而起，眨眼便飞出花蝶岛范围。 下方，伽蓝花妖还在徒劳追赶，却被他越甩越远。 那块补天神石，对花蝶岛恐怕有着十分重要的意义，钟离白先前还有些奇怪，一座小小海岛怎么会生长出这么多年份悠久的灵药，现在看来，这一切恐怕都是补天神石的功劳。 而且，岛上很有可能不止埋着这一块补天神石，毕竟他捡到神石的位置又不是在药园中心。 这种稀有之物，如果只有一块，应该埋在药园中央让所有灵药都享受到才对。 身在半空，钟离白掏出地图翻看片刻，确定了下一个要去的目的地—— 宁眉岛。 第一百二十八章 破境失败 宁眉岛，多怪石溶洞，被一群蝠妖占据，鲜少有人踏足。 这是地图上对宁眉岛的概述。 一道青光自远方遁来，落在宁眉岛上，现出一道年轻身形。 钟离白皱眉望着周围环境，整座海岛光秃秃的，全是嶙峋的乱石，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臭味。 他走了几步，没费什么力气便找到一处通往地下溶洞的入口。 “希望能在此找到元阳钟乳吧。” 怀揣着念头，钟离白刚靠近入口，忽然有一群猩红的眼睛从洞中飞扑出来，夹杂着扑扇翅膀的声音与怪叫，令人不由想要捂住耳朵。 他急忙抽身后退，挥动青锋剑便是一道剑光伴着九道青冥剑影斩下。 “吱吱！” 一大群体型巨大的蝙蝠如同乌云一般从洞中涌出，剑光落入蝠群，立刻便有几具尸体坠落在地。 “人族！人族！” “杀了他！” “好久没看到两条腿的了！” 这些蝙蝠还未化形，不过练气境的修为，一个个却仿佛不知道害怕为何物，扑扇着两只大肉翼便朝他扑上来。 钟离白冷哼一声，搓出两颗冥火阴雷迎面掷出。 轰隆！ 阴雷撞上蝠群，剧烈爆炸，大量残肢碎尸散落一地，剩下的蝠妖被热血淋了一身，眼中猩红光芒更盛，疯了一般继续朝他围去。 钟离白起先还有些心惊，被这些蝠妖的气势所迫，打算边打边走，采取放风筝战术逐个消灭。 很快他就发现，完全没必要这么麻烦。 这些蝠妖看着悍不畏死，实则却都弱得可怜，既不会什么得力法术，又没有天赋神通，只知道扑上来咬人、用爪子抓挠，而且数量实在太多，他随便挥剑一扫就能斩杀一大片。 认清这一点，钟离白有些哭笑不得，怎么会有这么蠢的妖怪，打不过还主动招惹敌人。 一番砍瓜切菜过后，宁眉岛上遍地蝠妖尸体，连青皮古书都不屑于出来捡尸。 等了片刻，不见再有蝠妖从溶洞中飞出，钟离白这才从衣角处撕下一块布条，捂住鼻子，驭起遁光往洞中飞去。 溶洞中地上堆积着厚厚的蝙蝠粪，恶臭难闻，还好他驾驭遁光，不用落脚，不然非得膈应死。 不多时，绕过曲折盘旋的溶洞通道，前方豁然开朗，有奔流的水声传来。 钟离白飞出通道，目光一扫，原来是一条地下暗河，河水中不知混合了什么，散发出荧荧蓝光，两侧是林立倒吊的钟乳石，一眼望去，仿佛密集丛林，蔚为壮观。 驾驭遁光四处搜寻片刻，不出意外，他成功找到了最后一种天材地宝——元阳钟乳。 取出一只盛放百草六阳丹的小瓷瓶，将里面的丹药倒出来，钟离白装了一瓶元阳钟乳，一刻也不想在这地下空间多待，忙驭使遁光返回地上。 至此，破境所需的十七种天材地宝已经准备齐全。 钟离白在天上飞了一会儿，来到一座较大的海岛上空，按落遁光，落在海岛中央的一座小山上。 地图上介绍，这座海岛名叫丘林岛，乃是外围杂役们居住的地方，布有防御法阵，妖魔难入。 不过这都是不知几百年前的事了，如今岛上早已空无一人，阵法大概也早就停止运转。 相较其它岛屿，丘林岛勉强应该算是比较安全。 挥动青锋剑，钟离白运起法力在山顶挖出一个洞，取出静心蒲团盘坐进去，将十七种天材地宝置于身前。 可惜联系不上宋良瀚，否则倒是可以让他帮忙护法，免得破境途中发生什么意外。 想到这里，钟离白忽然觉得等自己从通幽洞天出去，是该买几件护身阵盘之类的法器了，这样以后再在野外修行破境就要安全得多。 至于眼下，条件简陋，他也只能祈祷自己运气不要太差，别被什么妖怪盯上了。 一切准备妥当之后，钟离白拿起孤灯草的果实置于掌心，一手托住，一手覆在上面，以法力缓缓炼化。 过得片刻，孤灯草果实炼化成一滩汁水，他又以法力操控元阳钟乳从瓶中飞出，融入其中。 如此施为，一件件天材地宝逐渐添加进去，直到只剩最后一样补天神石时，时间已经过去四五个时辰，进入夜间。 炼化补天神石的过程异常缓慢，钟离白不得不口吐熔金离火加快炼化速度，忙活了将近一个时辰，才终于大功告成。 或许是加入了补天神石的缘故，最终炼化出的药液也绽放出五彩光芒，煞是绮丽。 钟离白微微张口一吸，悬浮在面前的药液化作一道细线，尽数落入腹中。 轰！ 磅礴的药力瞬间在他体内炸开，钟离白额头一下冒出细密的汗珠。 他急忙运转青冥化道术心法，默诵口诀，以法力包裹那团药液，不断挤压、锤炼，令其在冷却过程中逐渐变成道种的形状。 不知过了多久，眼看道种即将成型，一股神秘波动从中传递出，钟离白心情激动，马上就要道种了！ 就在这时—— 喀嚓！ 一道细微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仿佛平地惊雷，一下将他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那枚即将成型的道种，居然裂开了一道裂纹！ 什么情况？！ 钟离白一下慌了，好端端的，怎么会裂开呢？ 他急忙催动法力，试图堵住那道裂缝，不成想接着又是喀嚓一声，道种表面又裂开一道。 完了！ 究竟哪个步骤出错了？ 钟离白脑袋嗡的一下，眼睁睁看着道种上的裂纹越来越多，心中巨慌无比。 精纯的药力从裂缝中喷涌而出，他忽然心生明悟，不是自己凝结道种的步骤错了，而是药液的药力太强了！ 本来他采摘的天材地宝年份就已经远远超标，再加上用了补天神石代替天星纹石，青冥宝种凝结成功之后，药力仍有大量剩余无处宣泄，硬生生将他的道种给撑裂了！ 想明白这一点，钟离白欲哭无泪，若这次破境失败，他的洞天之行几乎就可以宣告结束了。 绝望之际，胸口忽然一烫，青皮古书哗啦啦飞出！ 第一百二十九章 混沌青莲道种 青皮古书飞出不久，便将一篇口诀传入钟离白脑海中。 他快速读完，不禁一怔。 这篇口诀是一门道种凝结之法，凝结的道种名为“混沌青莲道种”，乃是青冥宝种的进阶版。 钟离白陷入犹豫，这意思是要自己打破已经凝结成型的青冥宝种，改去修炼混沌青莲道种？ 这样做……可行吗？ 就在他纠结之际，青冥宝种又是咔咔几声脆响，表面裂纹越来越多，宛如一件打破的瓷器，稍碰即碎。 不管了！ 钟离白一咬牙，青皮古书不会害自己，它既然给出这个方案，就一定是有成功的可能的。 下定决心，他用法力裹住青冥宝种狠狠一拧。 哗啦！ 宝种彻底破碎，残余的碎片在药液包裹下逐渐融化，重新凝聚成新的混沌青莲道种。 …… …… 丘林岛不远处，一座海岛的沙滩边，生着一团火光。 封氏姐弟围坐在火堆旁，正在烤制从海中捉上来的灵鱼。 忽然，远处黑暗中有青光绽放，直通天际。 姐弟俩呼地站起来，仰头望去。 只见那青光映亮天地，久久不曾消散，依稀可以看出是从一座山头发出的。 随着大量光雨从天空降落，海面上忽然生起朵朵青莲，徐徐绽放，有模糊不清的大道之音从中传出。 哗啦啦！ 平静的海面陡然翻涌起来，就在姐弟俩旁边不远处，一个漆黑的三角头从海下冒出，盯着天空看了片刻，动身朝那座山头方向游去。 封苑慧难掩震惊地对弟弟道：“海上生青莲，天音传道章，这是青城山弟子凝结混沌青莲道种时的伴生异象！” 封苑杰皱眉道：“此次进入洞天的青城弟子姐姐和我都认得，无一不是道种后期、道种巅峰，怎会有人在这里凝结混沌青莲道种？” 两人沉默半晌，封苑慧忽然惊呼道：“糟了！那人引发天地异象，势必惊动周围妖怪，他现在有危险！” “是了，不管此人是谁，能有混沌青莲道种的凝结法门，必是青城山重要弟子，我们不能见死不救，走！” 说罢，两人联手祭起一件飞舟模样的法器，踩在上面往青光发出之地飞去。 不消片刻，姐弟俩便抵达丘林岛上空。 封苑杰低头一看，隐隐瞥见下方有一山洞，洞中盘坐一人，待看清那人面貌，大吃一惊。 “怎么是他？！” 封苑慧也认出下方正在凝结混沌青莲道种之人，正是那个将他们带入通幽洞天的镇妖司司徒，钟离白。 “此人也是青城弟子？怎么洪伯伯不曾和我们提起过？” 封苑杰望了一眼正从四面八方登上海岛涌向小山的妖怪，冷声道：“等他醒来再问个清楚好了，先把这些妖怪杀光！” “好。” 封苑慧应了一声，两人收起飞舟，落在山头上，一左一右护住钟离白盘坐的那口山洞，同时掐动法诀望天一指。 “轩辕撼山斧！” 话音落地，两道金光各自从二人指尖飞出，在空中汇到一处，光芒暴涨，从中飞出一柄样式古朴、表面有花鸟鱼虫纹路的大斧。 “疾！” 姐弟俩心有灵犀，共同驱使大斧往山下砸去。 轰隆！ 大地一颤，巨斧深深劈开地面，将两只冲在前头的妖怪砸成肉酱。 “人族！” 远处，一只海蛇妖昂起上身，双手一搓，凝出一杆水枪射向斧头。 大斧轻轻一抖，便将射来的水枪撞碎，而后飞出一道半月状金光，去势甚急，一下将海蛇妖拦腰斩断，命丧黄泉。 其它妖怪一看斧头这么凶猛，登时萌生退意，扭头往来路奔去。 封氏姐弟也不追击，操控大斧飞往另一个方向，阻拦其它妖怪。 …… …… 钟离白不知道自己引发了天地异象，打起十二分精神，兢兢战战，小心呵护着那颗新诞生的混沌青莲道种。 不知过去多久，随着最后一丝药力蒸发殆尽，混沌青莲道种嗡地一震，一股无形波动扫遍全身。 喀嚓！ 耳边仿佛又有一道碎裂声响起。 只不过，这次裂开的不再是道种，而是他体内禁锢住修为的一道枷锁。 道种成，枷锁破，钟离白打心底升起一股舒畅快感，直欲长身而起，纵声长啸。 他猛地睁开双眼，剑指一并，青锋剑从蜀珑镯中飞出，人剑合一，直冲云霄！ 锵！！ 剑光洞穿天空云层，来回绕了一圈，这才意犹未尽地重新落回山头。 直到此时，钟离白才注意到周围多了两个人。 他先是心中一惊，继而认出两人的身份，直呼糟糕。 封氏姐弟虽然不是青城仙宗弟子，却和洪晋道人关系密切，若说他们不认得青城心法的气息，钟离白打死都不信！ 怎么办，偷学青城心法的事迹暴露了，难道要杀人灭口？ 这个念头在他心中一闪而逝，钟离白努力不让自己脸上显露惊慌之色，冲姐弟俩拱手一礼：“见过两位道友。” 自己现在虽然已是道种初期，但还未来得及修炼道种境法术神通，若是对上这对姐弟，不知有几成胜算…… 封苑慧还没说话，封苑杰已抢先道：“呵呵！钟道友，你自己在这破境倒是痛快，却累苦了我和我姐姐！” 钟离白心中正盘算着自己到底要不要动手，该选什么时机动手，冷不防听他来上这么一句，一下愣住。 “呃……这话什么意思？” “你自己看！” 封苑杰冲山下努嘴道。 钟离白不解地朝山下望去，不由瞪大眼睛。 只见以小山为中心，岛上到处是战斗过的痕迹，横七竖八的妖怪尸体倒伏一片，大地上横陈着一道道又深又宽的沟壑，仿佛被什么巨大物什犁过一样。 “这是怎么回事？”他呆呆地问。 封苑慧带着几分埋怨的语气答道：“钟道友，你家长辈难道就没有跟你说过，出门在外一定要小心又小心吗？你知不知道自己修炼时引发的天地异象究竟有多大动静！” “若不是我们姐弟俩恰好看到海上生青莲的异象，知道是有青城弟子在此破境，特地赶来护法，你现在就已经是这些妖怪口中的肉食了！” 第一百三十章 封氏姐弟 异象？什么异象？ 钟离白一脸懵逼，他完全不知道自己破境期间发生了什么。 封苑慧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问道：“钟道友，你究竟是谁？你修炼的青城心法从何而来？” 这个问题一下把钟离白问住了。 心中迅速闪过数个念头，他灵机一动，打算将之前哄骗林彩儿的那番说辞搬出来再用一次。 故意装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钟离白叹道：“既然已经被两位道友识破，钟某也不隐瞒了，在下其实并非普通散修，而是青城山弟子，因在门内犯下祸事，惹了不该惹的人，故隐姓埋名流落在外，还望两位不要宣扬出去。” 封氏姐弟显然不像林彩儿那般好骗，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浓浓的不信任。 “钟道友可有身份令牌？”封苑杰追问道。 身份令牌？ 钟离白眼都不眨一下地扯谎道：“有的，只是被我藏在了镇妖司中，并未随身携带，眼下却是拿不出来。” 封苑杰皱了皱眉头，没有说什么。 反倒是封苑慧快人快语，直言不讳道：“没有身份令牌，让我们如何相信你？你在青城山师承何人，师兄弟姓甚名谁，这些总可以说吧？” 这话问到点子上了，青城仙宗的人他就认识一个洪晋老道人，总不能说自己的师尊是洪晋吧。 封氏姐弟是洪晋友人之后，他俩不可能不认识洪晋的弟子。 没奈何，钟离白只能咬牙道：“两位道友若信不过在下，等出了这方洞天，我将身份令牌取来给你们一看就是，何须如此咄咄逼人！” 封苑慧后退一步，锵地亮出一柄长剑，冷眉喝道：“支支吾吾答不上来，也不用查验什么令牌，我看你就是个冒牌货！” 眼看气氛剑拔弩张，大有动手的趋势，钟离白搞不清楚这对姐弟的底细，不愿轻易结仇，便道：“倘若在下不是青城弟子，安能学会青城心法，甚至凝结出混沌青莲道种这般上品道种？不愿告知师门传承，实有难言之隐，若两位仍是信不过在下，那也没什么好说的，手底下见真章便是！” 这番话用的却是激将法，面对他人质疑，底气越弱越容易被怀疑，倒不如强硬一点，更给人一种真的被误会生气的错觉。 果然，见他情绪这么激动，原本已经认定他是偷学青城心法的封氏姐弟反而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两人心里也清楚，外人极难接触到青城心法，便是他们两个，仗着与洪晋老道人关系密切，苦苦哀求数次，也只从洪晋处学来两式无关紧要的法术，涉及根本修行道法的典籍连皮毛都没见过。 外界倒是也流传过几本源自青城的道书，不过比他们学到的那两门法术品阶还不如，只是一些无关紧要的练气吐纳法门，距离凝结混沌青莲道种的程度差了十万八千里。 两人交换一个眼色，迟疑片刻，封苑慧收起长剑，神情有所缓和道：“钟道友切勿生气，是我们姐弟俩敏感过头了，是真是假，等出了洞天你取来身份令牌一看便知，我们在这里无端争论也没有意义，切莫因此伤了和气。” 话术起到了作用，钟离白心中暗暗松了口气，就坡下驴道：“无妨，你们也是一番好意，等出了洞天，我自有办法证明清白。两位为在下破境护法，感激不尽，他日定有重谢，告辞！” 说着，他转身就走，生怕留下来再多说几句，露出别的什么破绽。 至于出了洞天之后，这两姐弟如果惦记此事真的追上门要查验他的身份怎么办，那就等到时再说呗—— 毕竟，洞天中危机四伏，他俩能不能活着出去还不一定，先瞒得一时算一时。 就在他将要驾驭剑光离开之际，封苑慧忽然叫道：“等一下！” 钟离白心中一咯噔，停顿了一息，转身微微皱眉道：“还有何事？” 封苑慧道：“钟道友已然晋升道种，眼下是否要前往内域四十五道寻求机缘？” 钟离白摇头道：“暂时还没有这个打算。” 现在内域一群道种后期、道种巅峰大概抢得正欢，他才刚晋升道种初期，还没学会道种境的神通法术，过去瞎凑什么热闹。 而且，他现在一身战力有一大半都在青城道法上，面对封氏姐弟还能勉强糊弄过关，万一冒然闯入内域，被那几名真正的青城弟子撞见他施展青城道法，不用想，肯定是要露馅的。 所以就算要去内域搜寻机缘，也得先学会几门青城之外的道法手段。 见他否认，封苑慧看了弟弟一眼，心中似乎在做什么决定。 犹豫片刻后，她认真地道：“既然钟道友还要在外域继续驻留，不知有没有兴趣和我姐弟二人一同探寻一处洞府？” 钟离白微微一怔，“探寻洞府？” 这姐弟俩到底是心大，还是脑子不太灵光？ 就不怕自己真的不是青城弟子，被他们二人撞破秘密，躲在暗处伺机杀人灭口？ 还敢光明正大邀请自己组队？ 封苑慧道：“不错，我们昨天遇到一只妖怪，将其拿下后，从那妖怪口中得知这附近有一座采玑岛，岛上藏着外域六十三岛总管事的洞府。” 钟离白疑惑道：“有这种机缘，你们两个不自己独占，为什么还要叫上我？” 封苑慧轻咬嘴唇道：“据妖怪所说，那座洞府和内域诸岛一样，皆有法阵护持，至今仍未失灵，即便道种巅峰修士出手，也需耗费整整一日方可攻破。” 封苑杰接过话头道：“我和姐姐两人合力勉强能算一个道种中期，还不知能不能破开那座法阵，如今外域拢共就剩咱们三人，要找帮手也只能找你了。” 钟离白心中一动，外域总管事的洞府，里面应该有不少宝贝吧？ 他现在虽然已经晋升道种，修行的功法却还停留在筑基境，必须搜集足够多的灵物交给青皮古书才能推演出后续法门，封氏姐弟的提议倒不失为一个寻找灵物的好机会。 思索片刻，钟离白直言道：“若是破开洞府，里面的东西怎么分？” 第一百三十一章 轰开禁制 封苑慧想也不想地道：“自然是各凭本事，谁先抢到算谁的。” 钟离白摇头道：“我一个人肯定抢不过你们两个，这样不公平。” 开玩笑，封苑杰刚刚都说了，他和他姐姐加起来能抵一个道种中期，这要是谁抢到算谁的，钟离白怕自己到时候毛都捞不到一根。 封苑慧又道：“所得之物按价值分为三份，咱们三人各得一份，如何？” 钟离白想了想，道：“可。” “那就这么说定了。”封苑慧脸上露出笑容道。 封苑杰在一旁插嘴道：“咱们还得先寻到那座采玑岛究竟是哪一座海岛才行，都怪那只妖怪太不禁折腾，还没说出采玑岛的具体方位就死了。” 钟离白掏出地图道：“不用那么麻烦，我这里有一份外域的地图，采玑岛……找到了，在这里。” 封苑杰凑过来看了一眼，拍手道：“有地图就方便了！走，就在前方不远处。” 说完，他和封苑慧联手祭出飞舟法器，踩上去冲天而起。 钟离白驭起剑光跟上，望着两人的背影，心中微奇。 这姐弟俩有点意思，明明都只是筑基巅峰修为，驾驭法器飞行的速度却不比他道种初期的剑光差多少。 而且，这俩人自称联手能抵一个道种中期，想必是修了什么罕见的合击道法，难怪敢与一群道种境一同进入洞天争夺机缘。 不多时，采玑岛的影子遥遥在望。 这座岛面积颇大，岛上郁郁葱葱生长着许多高大灌木，一座座建筑遗址掩映其间，似乎与别处岛屿并无两样。 在一处小山头落下，封苑慧道：“那妖怪言，总管事的洞府开辟在地下，入口处有障眼法守护，平时不会显形，只有遭到攻击、引发禁制防御反击时才能被发现。” 封苑杰跃跃欲试地取出一柄飞剑，道：“咱们各自散开，只管到处攻击试试，总能碰巧撞上入口位置。” “也只能如此了。”封苑慧点头道。 当下，三人各自选了一个方向，施展剑光洗地轰炸。 一边控制剑光，钟离白悄悄打量封氏姐弟的情况。 两人看起来和普通筑基没什么不同，老老实实挥动飞剑斩出剑气，威力也并不如何出彩。 过了没多久，远处忽然传来封苑慧的叫声：“找到了！在这里！” 钟离白和封苑杰赶过去一看，封苑慧正立在一座断崖边，断崖被她轰塌了一半，露出一口黑黝黝的大洞，不知通向何处。 洞口周边，一层白光将其笼罩得严严实实，想必便是守护洞府的禁制了。 这东西也不知道存在了几百年，还在发挥作用。 封苑杰扭头看向他，问道：“谁先来？” 钟离白抬手掐诀道：“一起上吧。” “好！” 封苑杰扭头看向姐姐，两人神情肃然，抬手向天一指，射出两道金光撞在一处。 “轩辕撼山斧！” 一柄古朴厚重的大斧从金光中飞出，光是斧面就有一人来高，轰隆隆朝光罩上斩去。 砰！ 巨斧撞在禁制上，大地轰鸣，断崖上碎石簌簌落下，把钟离白吓了一跳。 盯着那把大得惊人的斧子，钟离白心中嘀咕，不论别的，单就这威力、气势，还真有几分道种境的味道。 而那禁制承受了如此沉重的一击，岿然不动，显然并非一时半刻就能破开。 钟离白也不闲着，放出青锋剑，驭使飞剑拖着九道青冥剑影斩下。 筑基境时，修士只能手持飞剑，发射剑光攻击敌人，到了道种境就能隔空驾驭飞剑，解放双手，大大扩张攻击范围，还能远距离飞剑传书，十分方便。 飞剑与巨斧接连不断落下，轰鸣之声不绝于耳。 望着下方一无所变的禁制光罩，过得许久，钟离白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这得什么时候才能破开啊。 …… …… 日月轮换，不知不觉已是两天过去。 两天里，钟离白和封氏姐弟轮流攻打禁制，虽然勉强挤出来了回复法力的空当，精神上的疲惫却无法避免。 终于，随着钟离白不知第多少次驱使飞剑斩下，一声清脆至极的咔嚓声忽然传入三人耳中。 “破了，破了！” 正在地上打坐回复法力的封苑杰睁开双眼，欣喜叫道。 钟离白也松了口气，两天两夜不间断的狂轰滥炸，终于把这该死的禁制打破了。 封苑慧、封苑杰二话不说，起身化作两道模糊影子，冲入通道内。 钟离白紧随其后，驾驭剑光几个转折，便过了通道，来到一间幽暗的大殿中。 噗噗噗！ 火光骤然亮起，照亮了大殿内的景象，却是封苑慧施展法术招来一团火球，点燃了大殿四周陈设的烛台。 钟离白四下望去，大殿中有数排案几，似乎是招待客人用的，周围墙壁上雕刻着天女壁画，置有屏风、假山、盆景等物，与外面那些遗址破破烂烂的景象完全不同。 目光落在大殿上首，他忽然一怔。 一只巨大的螃蟹雕像趴在那里，足有两人多高，尖足、背甲上长满狰狞倒刺，一双蟹钳咬合处锋利如刀，通体泛着黝黑光泽，栩栩如生。 钟离白感应了一下，虽然从那雕像上并无妖气逸出，却给他一种十分古怪的感觉，下意识觉得有些不适，又有些熟悉。 封苑慧和封苑杰也发现了螃蟹雕像的诡异，姐弟俩对视一眼，没有冒然上前。 “这是什么东西？像是死物，气息却又十分奇怪。”封苑慧皱眉道。 封苑杰冷笑道：“管它是什么，先砸一下再说！” 姐弟二人驭起轩辕撼山斧，不由分说，一斧头劈过去。 当！！ 斧头斩在螃蟹雕像头上，轰开一道裂纹，丝丝缕缕黑气从中升腾而出。 下一刻，“雕像”忽然动了！ 螃蟹缓缓睁开双眼，如同两盏猩红灯笼，散发出妖异光芒。 咔咔！ 蟹背上，顺着轩辕撼山斧劈开的那道裂纹，相继又崩开数道口子，大量黑气从中喷出，在半空凝而不散，化作七八条触手模样的物什。 轰隆隆！ 大螃蟹直起八只利爪，撞翻身后摆设的假山盆景，发出刺耳难听的厉啸： “是哪个不开眼的闯进来，打扰老夫修炼神功！！” 第一百三十二章 斩杀尸蟹 望着那只浑身黑气喷涌、不伦不类的大螃蟹，钟离白心中打出一个大大的问号。 这究竟是什么玩意儿？ 不见妖气，难道是……？ 胸口微微一烫，青皮古书飞出，给出答案： “戾魔尸蟹，道种境魔物，本是一只普通蟹妖，因修行《秘神返我大化魔经》失控，被域外天魔夺取一身血肉精气，沦为戾魔。” 魔！ 钟离白眼皮一跳，刚才他就隐隐觉得这螃蟹身上的气息有些熟悉，现在终于想起来了，原来是和面对孟珂时的感觉差不多。 那什么《秘神返我大化魔经》，一听就不是好东西，居然炼出来这么一个怪物。 感慨之际，另一边，封氏姐弟已经操纵着轩辕撼山斧与尸蟹打起来了。 “钟道友！别愣着了，快来帮忙！”封苑杰大声叫道。 “来了！” 钟离白沉声应道，青锋剑咻地飞出，拖着九道青冥剑影从尸蟹两只蟹钳中间穿过去，砍在它的一只眼睛上。 锵！ 一阵火花迸溅，青锋剑被弹飞，尸蟹竟毫发无损，只是眼皮上多了一道白印。 钟离白愣了一下，什么鬼，竟然不能破防？ 这大螃蟹也太硬了吧！ 他再一看封氏姐弟，那把轩辕撼山斧体型过于巨大，重杀伤而轻速度，每次落下都被两只蟹钳挡住，震得大殿地面一阵颤动，头顶更是不断有沙尘簌簌落下。 这下可好，两边的攻击都不能攻破螃蟹的硬壳。 “死来！死来！” 尸蟹发出僵硬的音节，迈动八只尖足朝三人逼近，背上的黑气触手宛如绳索，分出大半试图去缠住轩辕撼山斧，另外几道伸向钟离白他们。 封苑慧腾身高高跃起，躲过一条黑索，咬牙喝道：“钟道友！麻烦你保护我们二人，这螃蟹交给我们对付！” “好！” 钟离白召回青锋剑，飞过去站在封氏姐弟二人身后，面对缠绕来的黑索撑开般甲神通。 砰砰砰！ 黑索抽在般甲神通上，发出沉闷如鼓的声响，还好被牢牢挡下来了。 眼看尸蟹也破不了自己的防，钟离白重新放出青锋剑，专挑刁钻角度朝尸蟹腹下、关节等处刺去。 他倒是还有碎星一式没用，以道种境的修为施展碎星，想来就算不能一剑斩杀尸蟹，破开蟹壳应该还是没有问题的。 但身边还有封氏姐弟二人，将自己的底牌全部暴露出来终究不妥，这姐弟俩已经对他的身份来历起了疑心，钟离白必须谨慎对待，想办法化解这道危机。 当当当！ 轩辕撼山斧与蟹钳又交击了几次，封氏姐弟咬破食指，在身前以血为墨写下两个篆字，屈指一弹。 两个篆字飞出，撞入轩辕撼山斧中，大斧表面顿时蒙上一层血色。 “开天一击！” 姐弟俩齐声大喝，本就巨大的轩辕撼山斧再涨一圈，轰隆隆朝尸蟹砸下。 亢！ 一声闷响，尸蟹的大钳被轩辕撼山斧生生砸碎一个，斧头去势不减，一下劈在它身体一侧，深深嵌进去。 尸蟹发出愤怒的咆哮声，猛地张嘴一吐，喷出大量惨绿毒雾。 钟离白大叫一声不好，急忙伸手抓住封氏姐弟的衣领，拖着他们向后飞去，但动作还是慢了一步，姐弟俩皆被毒雾吞没了片刻。 一丝腥臭气息钻入鼻孔，钟离白立时感觉头晕目眩，法力凝滞，身体一晃差点栽落下去。 好强的毒性！ 他心中一凛，强打精神，拽着已经昏死过去的封氏姐弟顺着通道逃向外面。 飞出地下洞府，将姐弟俩放在远处一座宫殿废墟屋顶，钟离白扭头看去，那只大螃蟹横冲直撞追了出来。 这家伙身上还嵌着封氏姐弟的斧子，奔出通道后，用完好的那只钳子夹住斧头，用力拔出来抛在一旁，猩红双眼转了一圈，锁定住他，嘶吼着撞过来。 望着尸蟹身侧狰狞的巨大伤口，钟离白心中冷笑。 之前拿你没办法，现在你的硬壳已经碎开，还敢耀武扬威？ 他长啸一声，放出青锋剑，身剑合一，不闪不避迎着螃蟹直直冲上去。 碎星！ 这是钟离白第一次以身御剑施展碎星，威力比他筑基境时释放剑气还要强大得多，速度也更快。 喀嚓！ 青色剑光一闪即逝，尸蟹挥动大钳子夹了个空，根本来不及反应，便被剑光从伤口处刺入，直接洞穿，从尾部透体而出。 剑光扬长而去，飞出老远停下，重新化作钟离白的身影，转身看向尸蟹。 静默片刻。 轰隆！ 尸蟹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 大量黑气翻卷着从尸体中喷涌而出，宛如妖魔狂舞，汇聚到一处，形成一只螃蟹虚影。 “无知小儿，竟敢毁我躯壳，便用你的皮囊来补偿老夫！” 虚影发出凄厉的吼叫，卷着狂风朝他扑来。 哗啦啦！ 青皮古书飞出，书页翻动间，放出巨大吸力。 虚影猛地停住，声音惊恐地吼道：“这是什么？这是什么东西！……放开我，放开我！！” 任凭它徒劳挣扎，终是无用，不过片刻便被扯入书中。 吸收了虚影后，青皮古书似是还不满足，飞到螃蟹尸体旁，一阵光芒洒落，将那只完好的蟹钳也收了进去。 回到钟离白面前，青皮古书停顿了片刻，啪嗒掉出两样物什。 钟离白拾起来一看。 一块石板，不是别的，正是将蟹妖变成这副模样的《秘神返我大化魔经》。 ……这东西，拿来害人么？ 钟离白嘴角抽了一下，随手扔到了蜀珑镯的角落里。 爱谁学谁学，他反正是不会碰这玩意。 另一物，却是一件奇形怪状，又像蟹钳又像剪刀的法器。 “蟹魔剪，中阶法器，放出之后可截断飞剑，附带魔气侵染，被佛门秘术所克。” 握着这件法器，钟离白有些犹豫。 这东西一看就不像正道人士会用的法器，他一个镇妖司司徒，一出手魔气滔滔，好像有些不太说得过去。 先前从蛇奴巢穴中得来的那杆中阶法器钢叉还没摸索透彻，这件蟹魔剪，就先放一边吧。 做出决定之后，钟离白扭头朝昏迷的封氏姐弟望去。 啧，形势还真是瞬息万变，自己先前还在思索怎么才能封住两姐弟的口，这不就机会来了吗？ 第一百三十三章 青城秘辛 “唔……” 封苑慧昏昏沉沉恢复意识，只感觉浑身无力，头重脚轻，腹中一阵恶心。 她睁开眼想要从地上爬起，忽然发现自己的手脚被人捆住了，动弹不得。 封苑慧一下惊醒，呼地坐起来，警惕地盯着面前盘膝而坐的那道身影，冷冷质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钟离白收起心法，扭头微笑道：“你醒了。” 封苑慧低头检视自身，还好，衣服完好无损，只是储物戒指却不见了。 被她这么一惊动，一旁封苑杰也醒了。 发现自己手脚被缚后，封苑杰立马翻脸，怒火冲天地奋力在地上蠕动着吼道：“姓钟的！你什么意思？！” 钟离白心里嘀咕，不愧是姐弟俩，醒来第一句话都这么像。 他轻咳一声，举起双手表示自己不会做什么，道：“两位稍安勿躁，听我把话说完。” 封苑慧冷冷盯着他不说话，封苑杰则破口大骂道：“我早就看出你不是什么好人！狗东西！快把我和我姐松开！” 钟离白叹了口气，诚挚地道：“如此对待二位，确实是我不对，两位之前护法之恩在下牢记在心，只是出于不得已的缘故才出此下策，只能暂时委屈二位了。” 封苑慧忽然扭头用肩膀碰了一下弟弟，瞪眼示意他闭嘴，淡淡道：“所以钟道友确实不是青城山弟子，对吧？” 钟离白点头道：“对。” 封苑慧好奇道：“你是怎么得到青城道法的？据我说知，青城山近百年来好像并未发生过道书遗失的事故，难道你认识青城山中的某位长老？” 这个问题涉及到钟离白最大的秘密，他只能微笑道：“个中隐情不便告知，只不过有一点钟某可以明确地告诉二位，钟某身为镇妖司司徒，学习道法的目的是为了斩妖除魔、护佑太平，不会做任何对青城山不利的事，也绝不会将一身道法再传与他人。” 封苑慧不置可否地道：“即便日后被人知道了，青城山派人来废除你的修为，要收回你的道法，你也不会反抗吗？” 钟离白耸肩道：“所以我这不是正在竭力避免让人知道这个秘密。” 封苑慧叹了口气，道：“好吧，那你打算怎么做？” 钟离白举起右手，三尸禁神箓浮现。 “只要令姐弟对着这道三尸禁神箓起誓，不会向任何人透露在下身怀青城道法一事，钟某便会给二位松绑，并将两位的东西原数奉还。” 封苑慧盯着三尸禁神箓看了片刻，皱眉道：“你这誓约之术我从未听闻过，立下心魔血誓可以，其它免谈。” 封苑杰恶狠狠地道：“哼！谁知道你这什么三尸箓里藏没藏着什么险境！” 钟离白态度坚决地道：“不行，必须用我的方法立誓。” 心魔血誓虽然是受到广大修士共同认可的誓言，但钟离白对这种誓约之术并无深刻了解，万一青城山这种千年宗门有可以免除誓约效力的方法呢？ 事关身家性命，他不敢将希望寄托在自己不熟悉的事物上。 双方一时僵持下来，谁也不肯后退一步。 片刻，钟离白瞥了一眼面色冷漠的封苑慧，忽然道：“不要想着拖延时间等待体内法力恢复，从现在开始你们有十息的考虑时间，如果还不同意我的办法，那我只好杀掉你们，反正这样做对我来说更加保险。” 封苑慧脸色一白，轻轻咬紧嘴唇。 钟离白召出青锋剑，握住剑柄，一步一步朝两人走去。 “站住！别忘了我们才刚救过你！如果不是我们，你现在已经被妖怪吃了！你这样对我们，良心何在？”封苑杰有些惊恐地扭动着身子大叫道。 钟离白作出沉痛表情，道：“确实，杀了你们我的良心会痛，但良心痛总好过日后被青城仙宗追杀而痛，对不住了……” 说着，他缓缓举起青锋剑，遍布裂纹的剑身上闪过一道寒芒。 “够了！” 封苑慧忽然闭上双眼喝道，“好，我们答应你！” 钟离白止住即将落下的剑，微微一笑：“明智的选择。” 亮出三尸禁神箓，让两人发下毒誓，确认誓约起作用后，钟离白挥剑斩断捆住两人的绳索。 “对不住了！作为赔礼，等下挑选那头蟹怪留下的宝物时，我只挑选三件，剩下的都给你们。” 冲姐弟俩深深一鞠躬，钟离白表情诚恳地致歉道。 封苑杰冷哼一声，看也不看他一眼，懒得说话。 封苑慧幽幽叹道：“算了，你也是为自己的性命考量，只是就算我们姐弟俩不说出去，你修行青城道法这件事早晚也会被青城山知晓。” 钟离白无奈道：“没办法，只能以后小心再小心了。” 封苑慧摇头道：“不，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姐！干嘛告诉他？”封苑杰忽然出声制止道。 钟离白心中一动，向封苑慧投去疑惑的目光。 好在封苑慧没有理会弟弟的埋怨，继续道：“你现在能瞒住一时，但等你的修为突破道种巅峰，成就玄幽、修成本命法相时，自会有一缕神魂飞往青城山，在青城山巅三元灵宝钟上留下神魂刻印，届时不用旁人禀告，青城山也会知晓山下多了一位修行青城道法的玄幽境，必定不会坐视不管。” 钟离白大惊失色，这一点可从来没人告诉过他。 按照他现在这个修行速度，突破道种晋升玄幽，再慢也就几十年的事。 这岂不是等于宣告他就只有几十年的活命时间了？ “怎么会这样……有没有什么能绕开那口钟的法子？”钟离白下意识询问道。 封苑慧摇摇头，“这是青城道法从一开始就注定的事，除非你放弃现在的修为，转修别的道法，否则绝无可能避免被三元灵宝钟发现。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一直停滞在道种境界，只要不晋升玄幽就不会出问题。” 钟离白一阵无语，如果要靠这种办法活命，那他修行《青冥化道术》还有什么意义。 他还指望着有朝一日能搜集到足够多的灵物，将那最终版的超品道书《太一妙玄青冥宝箓》推演出来呢。 第一百三十四章 《戊子剑经》 眼看钟离白沉默不语，封苑慧认真道：“你若真不舍得抛弃青城道法，倒是也还有一个法子可以活命。” “是什么？”钟离白好奇地问。 封苑慧道：“钟道友可曾听说三宗大会？” 钟离白点头道：“听别人提及过，不过这三宗大会具体是干什么的，我还不太清楚。” 封苑慧给他解释道：“三宗大会，顾名思义便是三大仙宗每三十年举办一届的盛会，主要目的是考校三宗年轻弟子的修为境界，激励互进。每一届三宗大会都会由三大仙宗共同出资，准备极丰盛的赏赐，外人亦可报名参加。” “不是三大仙宗的人也能参加？”钟离白讶异道。 “嗯，只是一来报名者需不超过道种修为，二来需缴纳数十万的高额报名费用，三来天下修士大多并无信心在与三大仙宗弟子的对战中胜出，所以虽然有这个规定，历年报名参加的修士却寥寥无几。” 钟离白缓缓点头，三大仙宗本就超然世外，凌驾众生之上，参加三宗大会的又都是弟子中的佼佼者，外界修士没有信心也很正常。 封苑慧继续道：“不过，正因外人想在三宗大会上拿到一个好的名次十分艰难，所以一旦有人表现优异，就会获得三大仙宗的青睐。只要你能在三宗大会上拿到前十的名次，便有机会被选为青城山外门执事，获得修习青城道法的许可。” 听完她的讲述，钟离白感觉一阵牙疼。 在三宗大会上夺得前十……这个目标难度也不小啊。 只是他现在好像除了这条道路之外，也没有别的法子了。 抱拳冲封苑慧行了一礼，钟离白感激道：“多谢道友指点迷津，钟某感激不尽。” 封苑慧微笑道：“我和弟弟承蒙洪晋老前辈照顾多年，虽然不是青城门下弟子，却也无法坐视旁人偷学青城道法不管，倘若钟道友日后能拜入青城门下，我们姐弟俩也算尽心尽力为青城做了一件好事。” 钟离白再施一礼。 一旁封苑杰嚷道：“好了好了！你们两个再聊下去黄花菜都凉了，还是先去看看那老螃蟹留下什么好东西吧。” 说着，狠狠瞪了钟离白一眼，显然还在为他捆住自己和姐姐一事耿耿于怀。 三人重新回到那座地下洞府，大殿中已是一片狼藉，三人搜寻片刻，封苑慧忽然叫道：“有了！” 原来在大殿上首一侧有一扇暗门，大概暗藏着什么机关，推也推不动，封苑慧还没来得及说话，弟弟封苑杰已经放出剑光，一下将那石门斩成了碎块。 封苑慧吃了一惊，恼怒地打了一下弟弟，“你怎么如此鲁莽！万一这门上有什么机关，强行破开就会毁了里面的东西呢？” 被她这么一说，封苑杰也想到了这种可能性，讪讪地摸摸脑袋，瞄着里面低声道：“这不是也没发生什么嘛……” 进了暗室，钟离白环视一圈，心脏不争气地跳了一下。 只见亩许见方的暗室中，四壁皆陈列着漆木货架，摆放着琳琅满目的奇珍异宝、法器飞剑、道书典籍等物，一眼望去，不下二百余件。 亏了啊！ 钟离白心中哀鸣。 一旁，封苑杰兴奋地怪叫一声，就要冲上去查看，封苑慧忽然拉了他一把，扭头笑意盈盈地看向钟离白。 “不知钟道友先前所言可还算话？” 若不是暗室光线不好，钟离白估计在封氏姐弟二人眼中自己的脸皮已经变青了。 “算……话！”他咬牙挤出两个字，心在滴血。 这座暗室中的宝物，也不知是多少年积累起来的，又有禁法保护，历经数百年光阴仍完好无损、毫无遗漏，恐怕遍寻外域六十三岛加起来收获也不如此处珍贵。 应该先看一下宝库里究竟有什么再装逼的！ 只不过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他本来也是为了向封氏姐弟表达歉意，此时更不好意思收回承诺。 封苑慧咯咯一笑，伸手道：“既然钟道友如此豪爽，我们姐弟也不能太过小气，就让道友先挑选三样宝物，剩下的留给我们好了。” “……” 钟离白拱了拱手，也不推辞，踱步走到摆放道书典籍的那排货架前，逐一挑看。 晋升道种之后，他迫切需要学会一门青城之外的剑法，不然都不敢进入内域与其他人撞见，故此视线大都停留在剑法典籍上。 挑了一会儿，一本古朴道书闯入眼帘。 钟离白心中一动，感觉这本道书似乎在呼唤自己一般，下意识伸手将其拿起。 《戊子剑经》。 这名字有点奇怪。 翻开一看，钟离白脸上逐渐露出欣喜的表情。 这本剑经乃是正宗的上品剑诀，修成之后，可发“赤圭霹雳剑光”，迅疾如电，威力惊人，如遇雷雨天气，更是可以引动九天雷霆一同轰击敌人，魑魅魍魉，一剑便是烟消云散。 而且，钟离白冥冥中有一种直觉，这门剑诀和他相性极佳，修炼起来必定事半功倍。 “这个算一件。” 他举起剑诀晃了一下，收入蜀珑镯中。 道书典籍旁边，摆放着几样灵物，钟离白感应了一下，品阶都不高，便转身走开，来到法器货架前。 一番挑挑拣拣之后，他最终选中了一把古琴、一套阵旗。 古琴名为“春雷惊风琴”，高阶法器，撩动琴弦可发春雷之音，震彻神魂，寻常阴冥鬼物被琴音一扫，轻者昏死过去，重者直接魂飞魄散。且能放出风刃，威力比寻常剑气稍弱一些，胜在耗费不了多少法力，也算一门远程攻击手段。 阵旗名为“颠倒五行旗”，布置下之后，可隐匿阵中景象，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若有生灵靠近，只会在附近徘徊绕圈，迷失方向，无法打搅阵中之人。 有了春雷惊风琴，再学会戊子剑经，钟离白就能一定程度上摆脱对青城诸般道法的依赖，起码不至于在人前无计可施。而颠倒五行旗也是他眼下急需之物，能保障他在荒郊野外闭关修行的安全。 第一百三十五章 赤圭霹雳剑光 选好三件宝物后，钟离白来到封氏姐弟面前，拱手道：“那边有几样灵物，不知两位可愿转让给在下，钟某愿出灵晶购买。” 封苑慧探头看了一眼，见总共也没几件，且都是些不甚稀有的物什，便大方道：“钟道友如果需要，尽管拿去，灵晶就不必了。” 相比整屋子宝物，几件灵物实属九牛一毛。 钟离白道谢之后，收起灵物，不再多留。 “两位慢慢收拾，钟某先走一步。” 封苑慧点头道：“有缘再见。” 御起剑光离开地下洞府，钟离白在天上飞了一会儿，估计着已经离采玑岛远了，便寻一海岛落下，在一座小山上布下颠倒五行阵旗。 五只小旗子插在地上，即刻隐形不见，同时周围景致微微一晃，变得模糊起来，有如镜中水月。 盘膝坐下，掏出《戊子剑经》，钟离白细细研读。 接下来一段时间，不把这部剑经学会，他是不准备离开这里了。 …… …… 日月轮替，转眼已是一月过去。 某日，一座无人山头突然传出霹雳之声，朗朗晴空似有雷蛇狂舞，一道赤红如火的剑光裹挟着银色电弧冲天而起，捣碎云霄，倏忽便至数十里外。 在空中畅快地飞舞了一阵，剑光敛去，现出一道年轻人的身形。 钟离白双手负于身后，昂然立于飞剑之上，衣袂翻飞，胸中豪气干云。 时至今日，他才终于能够做到御剑青冥，真真正正是一个修仙之士了。 长长吐出一口白气，钟离白扭头向内域方向望去。 既然已经晋升道种，又炼成了《戊子剑经》里的赤圭霹雳剑光，是时候去内域凑凑热闹了。 虽然他现在才刚踏入道种初期，还未修习道种境的神通法术，与林羽冥、宋良瀚等道种后期乃至巅峰修士仍不能相提并论，但起码自保的实力算是有了。 外域诸岛没有禁制守护，许多物件在几百年光阴里早已腐朽遗失，而且终究只是练气、筑基的杂役居住的地方，要想获得真正机缘，还是得去内域争一争。 心念一动，脚下剑光大绽，一道道霹雳雷蛇从飞剑中涌出，将他包裹。 咻！！ 剑光瞬间远去，在空中留下一道长长的白色痕迹。 感受着迎面扑来的罡风，钟离白忍不住在心中揣测，不论别的，但就剑光速度而言，自己这赤圭霹雳剑光在道种境中应该也算排得上号了吧。 一座座海岛在身下呼啸掠过，不多时，前方出现一条明显的“空白海域”。 钟离白心知从这里开始，前方就踏入内域地界了，忙将赤圭霹雳剑光的威势收拢大半，悄悄压低飞行高度。 又飞了片刻，前方开始重新出现海岛。 内域的诸岛比之外域皆要大上数倍，而且远远望去，每座岛上都是不同景象。 离他最近的一座，岛上云雾蒸腾，白茫茫一片，只有几座嶙峋险峰露出头来，不时散射出耀眼宝光。 旁边还有一岛，仿佛围着一座海波筑成的高墙，四四方方，将其笼罩在内。 另有一岛，中央高高耸起一座火山，钟离白还未靠近便隐隐感觉到危险气息，仿佛从那火山中正有什么东西盯着自己，一旦接近就会迸发杀机。 小心翼翼地在众岛间穿行，没多久，他便遇到了其他道种境修士。 只见右前方遥遥有一人凭空而立，双手掐诀，驱使一面巨大铜镜挡在身前，正在艰难地往下方一座海岛落去。 海岛上有四座箭塔状建筑，分据东南西北四个方位，青光弥漫，源源不断射出大量箭枝攻击那人，打得铜镜咚咚作响，似乎随时有可能碎裂。 钟离白在一旁看得暗暗心惊，那些箭枝去势甚猛，倘若换成他驭使逆鳞盾，恐怕最多只能支撑十几个呼吸便不行了。 悄悄掉转剑光往另一个方向飞去，钟离白琢磨着靠外围的海岛应该比较容易攻打一些，便沿着空白海域一路搜寻。 接连飞过四五座海岛，他忽然顿住。 前方有一岛屿，在太阳下弥漫淡淡金光，有一层薄膜将岛屿整个罩住。 钟离白绕岛飞了一圈，轻轻点头，这岛上的禁制看起来还比较正常。 试试硬度！ 他随手一指，裹着赤圭霹雳剑光的青锋剑悍然飞出，狠狠斩在那层金色薄膜上。 叮！ 飞剑斩中之处，薄膜微微向里凹陷，光晕流转，撑了下来。 等了数息，确定岛上禁制没有反击之力后，钟离白心中大定，就你了！ 他盯住一片区域，驱使飞剑叮叮咣咣就是一通猛砸。 随着飞剑狂风暴雨般落下，薄膜禁制逐渐开始晃动，向里凹陷的幅度也越来越大。 继续！ 钟离白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感觉自己就像在土地刨地的老农，累并快乐着。 …… …… 转眼多半个时辰过去，眼看禁制就要被轰开，钟离白脸上已经露出望见胜利的喜悦神情。 忽然—— “咦，大兄，这里有个毛头小子！” 一个浑厚的嗓门忽然从远处响起。 钟离白心中一咯噔，被其他修士撞见了？ 他扭头循声望去，待看清来者身份后，不禁神情一怔。 ……妖族？ 刚才发声的，赫然是一头矮壮的野猪妖，头部还保留着部分妖族的特征，两只獠牙顶翻上唇，面相凶恶，体表覆有黑毛，正朝他露出不怀好意的冷笑。 在他身后，是一只身材魁梧的黑熊妖，袒露着胸膛，露出一道狰狞疤痕，手里拎着一柄铜锤。 两只妖怪脚踏黑云，不急不缓地朝他逼近。 黑熊妖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嘴唇，眯起眼睛嗅了嗅，狞笑道：“居然是个刚刚晋升道种境的雏儿？二弟，咱们今天可以久违地尝一下人肉滋味了。” 听到黑熊妖的话，钟离白皱起眉头，收回正在轰击禁制的青锋剑，毫不犹豫扭头就跑。 开玩笑，这两只妖怪一点都不掩饰身上气息，实打实的道种巅峰境！ 他可还没忘记三大玄幽战妖王时的场景，万一十万大山出来的妖怪都是那个水平，跑得慢了落在这两只妖怪手里，还不直接凉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 十三皇子 眼看钟离白要逃，黑熊妖一点也不慌张，嘿嘿一笑，猛地摇身一变，身形暴涨！ “吼！！” 一只高达数丈的黑熊出现在海面上空，利爪如刀，猛地冲钟离白逃跑方向奋力大吼。 钟离白刚驭起赤圭霹雳剑光，猛觉身后一股乱流袭来，身体一僵，法力凝固，双耳嗡嗡作响，竟一头从剑光上跌落下来，往海中坠去。 “哪里逃！” 野猪妖涎水直流地飞扑过来，伸出双手就要捉他。 好在法力只凝滞了短短一瞬，随即便恢复如常。钟离白顾不得召回飞剑，心念起处，春雷惊风琴从蜀珑镯中飞出，落入怀中。 野猪妖扑到近前，正幻想着等下要先吃这个人族哪个部位，对方忽然身体一扭，从背对着它变为正面向它。 钟离白眼中寒光一闪，一手抱住古琴，一手在琴弦上狠狠一扫。 铮！！ 刺耳琴声响起，伴随着数道凌厉风刃飞出，野猪妖目光浑浊了一下，愣在当场。 不过它到底是道种巅峰妖物，措不及防被神魂攻击扫中，也只短短失神了一瞬，很快便清醒过来。 嗖嗖嗖！ 风刃扑面，野猪妖匆忙举起双臂挡在面前。 趁此机会，钟离白召回青锋剑接住自己，抽身暴退。 “好一个狡猾的人族。” 野猪妖缓缓放下双臂，低头看了一眼，那几道风刃只是割破了它手臂表面的一点皮毛，连血珠都没渗出。 它再抬起头时，一双眼已变得赤红，癫狂一笑，嘴里的两颗獠牙忽然飞出，划着不同的轨迹朝钟离白刺去。 “什么？！” 钟离白没想到这妖怪居然将自己的獠牙炼成了法器，大惊之下，慌忙放出逆鳞盾。 叮叮！ 两声急促脆响传来，逆鳞盾被一股巨力推着后退，一下撞在钟离白身上。 好强的力道！ 他死死盯着野猪妖，不敢恋战，催动脚下剑光再次想逃—— “吼！！” 又是一声巨吼传来，熟悉的感觉重现，钟离白浑身法力一滞，从飞剑上跌落下去。 糟了！ 钟离白瞳孔猛地一缩，万万没想到那只黑熊妖居然猜到了他的心思，又用这一招对付他。 “嘿嘿，死吧！” 野猪妖先前已经失手一次，这次不再大意，直接驱使两枚獠牙朝钟离白追去。 眼看体内法力还未恢复的钟离白就要被獠牙洞穿，天边忽然响起一声高亢龙吟！ “什么人？！” 野猪妖瞬间脸色大变，急忙抬头，被一只金光凝聚的硕大龙头狠狠撞翻，一头扎进海里。 失去主人控制的两枚獠牙势头一歪，一枚擦着钟离白的脸颊飞过，一枚击中他的左肩，刺进骨里。 钟离白闷哼一声，被痛觉刺激，提前一步从僵直状态中恢复过来。 驭使青锋剑重新接在脚下，他身形微微一晃，感觉半边身体有种麻痹的感觉。 獠牙有毒！ 钟离白瞬间明白过来，抬手抓住仍扎在肩上的那枚獠牙用力一拔，丢进海里。 獠牙拔出，伤口血流如注，钟离白咬紧牙关，正欲口喷熔金离火燎烧伤口，头顶忽然传来一个平淡的声音： “这个拿去用吧。” 他闻声抬头，下意识抬手一接，却是一个丹瓶。 直到此时，他才看清将自己从鬼门关前救下来的那人的长相。 此人身材颀长，看起来年龄与他相仿，浓眉大眼，面容方正，头顶束一玉冠，极尽华贵之气。 更令人瞩目的是，他身上穿了一件明黄色龙袍，那袍子也不知是用什么材质做成的，海风吹拂、衣袂翻飞之际，袍上的金龙竟有如活物一般张牙舞爪、缓缓游弋。 钟离白看了两眼，低头拔开丹瓶塞口，倒出丹药塞入口中。 嗯……味道怪怪的。 上方，那名龙袍青年瞥见他的动作，眉梢一挑，似乎有些讶异。 “……那是魁元金丹散，捏碎外敷用的。” 钟离白：“……” 这种事情要早说啊！！ 他赶紧将嘴里嚼碎了的丹药吐出来，敷在伤口上，血流立止，疼痛也大大减轻，一股清凉之感油然而生。 将剩下的丹药封好，钟离白驾驭剑光升起，双手递给龙袍青年：“多谢阁下救命之恩！” 龙袍青年看也不看那瓶丹药，淡淡道：“送你了。” 钟离白愣了一下，正要再次道谢，下方海面忽然溅起数丈高的浪花。 野猪妖浑身湿漉漉地飞上来，怒视龙袍青年，喝道：“哪来的小子，竟敢偷袭大爷！报上名来！” 龙袍青年面无表情，仍是用那副平淡口吻缓缓道：“神武王朝十三皇子，赵英。” 听到他的自我介绍，两只妖怪还未作何反应，钟离白已是眼皮狂跳。 神武王朝十三皇子？ 难怪这人敢身穿龙袍！ 他急忙低头行礼，喝道：“属下岳麓国镇妖司司徒钟离白，见过皇子殿下！” 赵英瞥了他一眼，“你也是镇妖司的？镇妖司不是只有两个名额，分给柳岐鸣和黎景龙了么？” 钟离白硬着头皮道：“属下并非是用潘金将手里的名额进来的……” 赵英释然，挥挥手道：“镇妖司事务不归我管，无需多礼。这两只妖怪交给我，你可以走了。” 这是要以一敌二？ 就算是神武王朝皇子，这么做也未免太托大了吧，难道这位十三皇子比青城山弟子还牛？ 钟离白还待说什么，赵英已龙行虎步从他身旁走过，提起双拳迎向两只妖怪。 “听说十万大山的妖怪与中原妖物不同，本皇子想要讨教一下，请你们施展全力，不要死得太快。” 听到这霸气的发言，钟离白只觉得脑瓜子嗡嗡的，心中浮起两个大写的“牛批”。 “无知小儿……” 野猪妖狞笑一声，正要动手，一只大手忽然从身后伸出，将它扒拉到一旁。 黑熊妖大步向前，每一步迈出，脚下便有黑雾升腾，托住它的身形。 “那个道种初期交给你，这个年轻人是我的。” 黑熊妖眼神中闪过一抹残暴，拎起随它身形一同变大的铜锤猛地一跃，高高飞上半空，奋力朝赵英头顶砸去！ 面对小山一样的熊妖，赵英脸上依旧古井无波，摆开架势，一拳向天挥出。 龙吼如雷！ 第一百三十七章 击退二妖 金龙虚影与铜锤撞在一起，天地间猛地响起一声沉闷轰鸣，劲风狂卷。 十三皇子赵英衣衫猎猎，一拳未竭，上步又是一拳！ 黑熊妖将一柄铜锤转得如同风车一般，砸碎一道又一道金龙虚影，二者战在一块，仿佛两名俗世武者，谁也没有动用神通法器，拳拳到肉不停对轰。 钟离白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这还是道种境之间的对决？ 修士的拳头原来可以这么硬吗？ 或许，这便是神武王朝皇室的血脉力量，与岳麓国陈褚、陈皓身上的重明鸟血脉一样，是赵氏执掌神武王朝千年不倒的立身之本。 收回惊讶心情，他扭头看向不远处的野猪妖。 虽然赵英让他不用管接下来的事情，钟离白却不可能真的扭头就走。 野猪妖先前伤了他的肩膀，这笔账还没算呢！ 眼中寒光一闪，钟离白将身体一摇，刹那间人剑合一，驾驭赤圭霹雳剑光杀向野猪妖。 野猪妖也在一直盯着他的动静，见他主动冲上来，咧嘴狞笑，身后两道黄光飞出，赫然又是那两只獠牙。 只不过，这一次没了黑熊妖吼声的阻碍，钟离白全力施展起赤圭霹雳剑光，两只獠牙哪里阻拦得住，纷纷扑了个空。 剑光袭至面前，野猪妖高高举起手臂做劈砸状。 铮！ 一道琴音突然响起，野猪妖动作一滞，被剑光直直斩中脖颈。 嗤啦！ 大量雷蛇顺着剑光爬到它身上，野猪妖很快从琴音中回过神来，抬手就要去抓剑光。 钟离白暗叫不妙，急忙暴退，拉开一段安全距离，现出身形，皱着眉头望向野猪妖脖颈。 这野猪妖一身皮也不知是修炼了什么法术，又硬又韧，刚刚那一剑斩了个结结实实，居然只在它脖颈处留下一道浅浅红印，防御性简直惊人。 “小子，给爷挠痒痒呢？”野猪妖用力拍了拍胸膛，赤红着眼嘲讽道。 钟离白冷笑一声，赤圭霹雳剑光不行，那再加上碎星一式呢？ 晋升道种之后，施展碎星对他身体的影响越来越小了，现在基本已经可以作为常规手段随意使用。 再次驭起剑光杀向野猪妖，钟离白冲到一半，突然加速。 裹挟着雷霆的剑光被一层精纯剑意包裹，宛如彗星降世，只一闪便来到野猪妖面前。 “吼！！” 或许是感应到剑光中传来的危险气息，野猪妖嘶吼一声，身形猛然暴涨，四肢着地，变成一只一人多高的大野猪，昂头用弯曲的獠牙去顶那剑光。 咻！ 血光迸溅。 野猪妖攻击落空，从脖颈一侧到背上，被剑光犁开一条深深的血槽。 剑光飞出去老远停下，钟离白回头望去，心中直呼可惜。 即便用上碎星一式，仍然做不到对野猪妖一击毙命，相较其庞大的体型，那一道血槽虽然看上去刺眼，实际上却连妨碍野猪妖的行动都做不到。 而且，伴随着野猪妖转身的动作，那条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这也太变态了吧！ 钟离白忍不住在心中吐槽，以肉身硬抗飞剑不说，恢复能力还如此惊人，这就是十万大山里出来的妖怪？ 和他之前遇到的妖物完全不一样！ 轰隆隆—— 野猪妖踏着黑云狂奔过来，气势凶猛，仿佛哪怕面前是一座山也要一头撞塌。 钟离白不敢硬接，身化剑光避开攻势，与野猪妖展开游斗。 另一边，赵英与黑熊妖的厮杀已经进入白热化阶段。 黑熊妖的体型已经恢复至正常大小，身上散发的威势却更加恐怖，那柄铜锤偶尔挥空，便在海面上砸其数丈高的浪花。 面对一身蛮力的熊妖，赵英脸上神情逐渐变得郑重，挥拳之间，金光变得更加凝实，虽然被黑熊妖逼得步步后退，却还不至于手忙脚乱。 一人一熊又打了一会儿，黑熊妖忽然不耐烦地冷哼一声，猛地一锤砸下，将赵英劈飞出十几步之远。 “不打了！”黑熊妖带着几分火气喝道，盯着赵英的眼神有些奇怪。 “拿我练拳？你这人族有几分意思！” 抛下没头没脑的一句话，黑熊妖扭头就走。 正与钟离白互相追赶的野猪妖愣了一下，不顾赤圭霹雳剑光劈在身上，迈动四蹄朝黑熊妖追去。 “大兄，怎不打了？那人族实在可恶，仗着剑光迅速跑来跑去，再给我一段时间一定把他抓住吃了！” 黑熊妖闷声骂道：“闭嘴！废物东西，一个道种初期的人族修士都搞不定……” 望着两只妖怪远去的背影，钟离白一个人也不敢追上去，扭头朝赵英投去询问的眼神。 “噗！” 赵英忽然抬手捂住嘴，指缝间溢出猩红鲜血。 钟离白一惊，急忙飞过去，却被赵英抬手止住。 “我没事，那熊妖还有本事没使出来，今后再遇到它，你最好逃远一点。” 说着，他转身向远方走去，掏出一张手绢擦拭嘴角血迹。 钟离白还想跟上去说些什么，赵英身上忽然金光大绽，刺得他睁不开眼。 等金光减弱后，他再望去，赵英已经消失不见，只剩天边一条迅速远去的金龙虚影。 “呃……” 钟离白风中凌乱，一时有些懵了。 这位十三皇子究竟在做什么？ 突然出现，和妖怪打了一架之后又突然离去，难道真如那只熊妖所说，他在寻找对手磨练拳意？ 摇摇头，钟离白只能将疑问暂时抛之脑后，扭头朝先前那座岛屿飞去。 若不是那两只妖怪打岔，他现在早已轰破薄膜禁制，进到岛里面了。 再次御起飞剑一通狂轰滥炸，不多时，伴随着一声脆响，禁制终于被他攻破。 放眼望去，岛上郁郁葱葱，遍布山林，只有中央坐落着一座大殿，朱瓦白墙，甚是醒目。 钟离白飞过去落下，用力推开殿门，头顶忽然“锵”地一声清吟，从门缝中飞出一道白光，朝远处空中电射而去。 “哪里跑！” 钟离白大喝一声，急忙展开般甲神通，拦住白光去路。 叮！ 白光一头撞在龟壳虚影上，拦停下来，却是一口长条状的白玉剑匣。 第一百三十八章 飞剑藏锋 钟离白飞身过去抓住剑匣，入手一片冰凉细腻，颇为沉重。 与此同时，一段信息出现在他脑海中。 原来这座岛屿的主人本是一名铸剑师，在某本古籍中学到一门铸剑之术，耗费十几年光阴，辛苦搜集数十种材料，才锻出这只白玉剑匣。 此匣内含一口高阶飞剑，名为“藏锋”，飞剑与剑匣实为一体，剑在匣中不断滋养剑意，时间越久，出匣时的威力就越大，最高甚至可媲美灵器。 剑师锻出此剑后，还没来得及试验飞剑威力，通幽洞天便封闭了。 剑师等了许久，也不见通往外界的通道再次打开，知晓是自家师尊在外遭遇不测，洞天已经永远封死，除非有人触发师尊留下的法阵、得到九道洞天密令，否则永无出去之日。 心灰意冷之下，剑师便将自己最后的杰作置于大殿中，留下一段神念信息，枯坐兵解而去。 抚摸着白玉剑匣，钟离白轻轻叹息一声。 这位铸剑师也是个可怜人，好不容易锻铸出来的飞剑，自己一次都没用上，白白便宜了后来人。 这柄藏锋剑在匣中已经滋养了几百年，现在也不知威力达到了怎样的程度。 钟离白犹豫片刻，还是止住心中的好奇，收起了拔出来试一试的想法。 不拔则已，一拔出来，几百年蓄积的威势顷刻释放一空，岂不是浪费了。 必须等到危急关头，实在没办法了才能动用这柄飞剑。 将白玉剑匣收入蜀珑镯中，钟离白正准备踏入大殿，身后忽然袭来一股阴冷之感。 仿佛来自九幽之下的寒冰，带着渗人的阴气，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有人！ 钟离白心中警觉，刹那间身化剑光朝一旁电射出去。 喀嚓！ 木门碎裂声响起。 钟离白飞出去十几步远停下，回身望去，瞳孔猛地一缩。 只见一个浑身罩着黑色兜袍的神秘人站在大殿前，兜帽下亮起两点幽幽红光，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 大殿木门已经毁去半扇，一颗惨白的骷髅头摇摇晃晃从木屑中升起，飞回神秘人身旁。 钟离白微微眯起眼睛，仔细感受对方身上的气息。 阴冷，飘忽不定，带着让人厌烦的疏离感。 这种感觉…… “酆都鬼修？”他沉声问道。 神秘人兜袍下发出晦涩的声音：“把刚才那个白玉匣子拿出来，我可以放你一马。” 钟离白心中直呼晦气，他才刚破开岛屿禁制一会儿工夫，没想到就被捡现成的盯上了，还被瞧见他刚才收起白玉剑匣的动作。 只不过，鬼修么…… 钟离白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身上专门克制神魂、鬼物的东西可不少！ 见他迟迟没有动作，鬼修寒声道：“老老实实按我说的做，区区一个道种初期，别想着在我面前耍什么……” 话音未落，钟离白手中忽然多了一把古琴，扬手狠狠一划！ 铮！ 琴音扫过，鬼修身形猛地一僵，剩下的话也卡在喉咙里。 嗤啦！ 钟离白再一出手，便是赤圭霹雳剑光加上碎星一式。 剑光猛地一闪，鬼修刚从僵直中挣脱出来，抽身疾退，勉强避开要害，右臂被剑光齐根切下。 “竖子敢尔！！” 鬼修又惊又怒，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道种初期居然敢主动出手攻击，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而且不管是那道琴音还是后来的剑光，都蕴含着克制鬼物的气息，让他仓促之间吃了大亏。 “迦罗魔障！” 鬼修大吼一声，兜袍下猛地喷出大量黑气，将周围空间封闭起来。 然后他便是一怔。 ……人呢？ 鬼修捂着断臂，扭头四望，哪还有钟离白的影子。 “竟敢……竟敢……气煞我也！！” 一道竭嘶底里的无能怒吼响彻整片山林。 …… …… 海岛外，钟离白驾驭赤圭霹雳剑光，头也不回地只管逃窜。 面对一位道种后期、甚至可能是道种巅峰的鬼修，能出其不意占个先机就已经足够了，他可不想在不能动用青城道法的情况下与对方拼个你死我活。 那座大殿中肯定还有不少宝物，说不定比先前在外域总管事洞府中见到的都要多，眼下也只能忍痛舍弃了。 不过，虽然亏了，但也没完全亏。 飞了一阵，确保那名鬼修不会追上来后，钟离白停在海面上，低头看向掌心。 那鬼修被他斩飞的手臂上，戴着一只储物镯子。 带着些许期待的心情，钟离白感应了一下镯子内的东西。 两件高阶法器，三件中阶法器，几本不知品阶的道书，一些零零散散的丹药等物…… 这些东西都带着浓浓的阴冷气息，明显是鬼修专用的，丹药他肯定不能吃，道书也学不了，法器倒是可以用，但效果肯定要大打折扣。 钟离白心中有些失望，自己大概是用不上了，留着回去给周清菡吧。 他继续检视，片刻，眼前忽然一亮。 在镯子一角，堆放着不少灵晶，粗略估计有十几万之数，还有一小堆五颜六色的“石头”，与其它物品格格不入，大概是那鬼修从洞天内刚到手不久的收获。 这种石头居然有着极浓郁的灵气，明显是某种灵物。 他正愁没有足够的灵物用来推演后续道法，没想到在这歪打正着、有所收获。 加上之前获得的几样，钟离白唤出青皮古书，掏出《青冥化道术》，眼睁睁看着古书将一堆灵物与道书收摄进去。 片刻工夫，书页翻动，一本道书掉落出来。 他急忙伸手接住，定睛一看。 书名没变，不过厚度增加了不少。 按捺不住心中激动之情，钟离白粗略翻看几眼，忍不住攥紧拳头。 道种境的后续道法，有了！ 这次不但一口气把道法推演到了道种巅峰阶段，还多了几种附生法术，以及一门衍生神通，名为“妙玄度厄莲台”。 这门神通并非杀伐之术，而是集护身、飞遁、辅助修炼、匿形于一体，堪称功能齐全的高级神通，比从鳖太公身上得来的那门“般甲”强出不知多少倍。 第一百三十九章 太乙化生 另外三种法术，分别是太乙化生、敕令天兵、小衍神算。 太乙化生是一门保命道法，要修此术，必须先找一截灵木，用精血不断祭炼，使其与自身气机紧密相连。当遇到生命危险时，这截灵木就会作为替死身自动飞出替主人挡下灾厄，同时将施术者转移到一定距离之外。 祭炼的灵木品阶、年份越高，制成的替死身效力就越强。最低级的替死身虽然能保住施术者一命，但施术者自身精气神也会大受损伤，而且只能使用一次。高级的替死身不但能连续多次使用，对施术者的影响也会减小。 敕令天兵则是一门符法，每次使用需消耗“紫阳秘箓”一张，可短暂召唤天兵下界助阵。 这门法术让钟离白想起了在白塘镇的时候，柳岐鸣为了围杀旱魃布下的那座“六丁六甲拘神阵”，当时那六尊金甲神将的神勇表现他还历历在目，不知这门符法召来的天兵与那六尊金甲神将相比如何。 小衍神算顾名思义，是一门推衍道法，这种法术在修士界比较常见，只不过大部分都是些半吊子道法，十次推衍能有三四次准确就烧高香了，而且推衍出来的结果还很模糊。 钟离白咂咂嘴，感觉小衍神算对自己似乎是最无用的一门法术，毕竟他已经有青皮古书了。 青皮古书连失传的《斩灵诀》第七式、密不外传的青城道法都能推演出来，试问哪家推衍之术能做到这种地步？ 不过很快这个念头又被他打消。 青皮古书虽然神异非凡，但终究只是一件器物，并非他自身的本领。 而且他总觉得这本书有它自己的想法，使用起来始终无法做到圆融如意。 就比如，他现在想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寻找修炼太乙化生用的灵木，以及召唤天兵用的紫阳秘箓，青皮古书就不能给出答案。 先找个地方把妙玄度厄莲台和小衍神算学会，再考虑另外两门法术。 打定主意，钟离白催动剑光，消失在茫茫海面之上。 …… …… 时间一晃，转眼十几天过去。 外域六十三岛中的某座岛屿上，钟离白起身站起，用力伸了个懒腰。 果然，还是外域诸岛让人待着舒服，不会突然冒出来一个道种境搞偷袭，让他能安安心心把妙玄度厄莲台和小衍神算都学会。 妙玄度厄莲台作为神通，修习起来并不困难，毕竟修士的神通是与体内道种相辅相成的。只不过虽然学会了，这门神通暂时还不能光明正大使用，仍得藏着掖着，作为最后关头的保命手段。 活动活动筋骨，钟离白略一沉吟，施展小衍神算开始推演应该去何处寻找修炼太乙化生所需的灵木。 片刻，他脸上一喜，推演出在外域六十三岛中就有自己要找的东西，立刻动身驾驭剑光前往。 不多时，钟离白止住剑光，悬停在半空，望着下方云雾遮罩的岛屿，脸上神色多多少少有些尴尬。 小衍神算指引他来的地方，居然是花蝶岛。 就在前不久，他才刚从这儿打过一遍秋风，顺走了人家一颗补天神石。 眼下又要上门讨要灵木，钟离白自己都觉得有些过分了。 “咳咳！” 按落剑光，钟离白站在云雾外面，重重咳嗽了一声。 原地等候片刻，面前云雾忽然朝两边散开，露出一条通道。 一身蓝裙、眼神幽怨的伽蓝花妖款款走出来，嗔怒道：“你又来做什么？快把上次抢走的那块石头还回来！……咦，你已经是道种境了？” 钟离白挠挠头，道：“在下还想向贵岛借一样东西。” 实际上，面对花蝶岛众多妖怪，他就算直接动手明抢也不会遇到阻碍。 他还是筑基的时候伽蓝花妖就打不过他，现在更不用说了。 只不过，这群草木妖怪既没有谋害人命，对他也算客气，钟离白没理由刀剑相向。 伽蓝花妖轻轻咬住嘴唇，半晌，无奈地重重一叹道：“说吧，这次又要什么？” 钟离白伸出一根手指，惭愧道：“在下想借一截灵木。” “灵木？”伽蓝花妖微微蹙起眉头，“岛上只有灵药，没有灵木啊。” 钟离白又用小衍神算推演了一下，确实是指向面前的花蝶岛，便道：“我的推算应该没错，让我进去找一下就知道了。” “……好吧，不许乱动别的东西。”伽蓝花妖用警惕的眼神瞪了他一下。 钟离白苦笑着点头，“好好。” 进了花蝶岛，他左右环顾，上次那群烦人的树妖一个都不见踪影，或许是知道他又来了，吓得躲了起来。 跟随着小衍神算的指示，钟离白来到药园深处，走到一座爬满藤蔓的小木屋前停下。 伽蓝花妖跟在他身后，惊讶道：“这是奴家的住处，公子要找的东西难道在这？” 钟离白没有答话，走上前左看看又看看，忽然伸手拔开一片藤蔓，露出一根暗红色的木头。 就是这个！ 他双眼一亮，紧接着又有些疑惑。 小衍神算这是指引他来找了个什么东西，为什么从这根木头上一点灵气都没感应到？ 胸口微微一烫，青皮古书飞出。 “血煞雷击木，浸有地仙血液的古木被九霄雷煞击中形成的异物，沾染妖异气息，吸收天地精华，日积月累，或许会发生奇异的变化。” 钟离白一脸懵逼，浸有地仙血液？ 地仙又是个什么存在？ 这一段描述听上去就很诡异啊，伽蓝花妖居然用这种东西做房子建材，真是嫌自己命硬。 不过，这东西既然来历这么神秘，应该也算一种高阶灵木吧？ 犹豫片刻，钟离白取出青锋剑，操纵剑光将这截血煞雷击木从土里挖出来。 一向素雅端庄的伽蓝花妖在后面直翻白眼，对他的行为十分无语。 第一次顺走了岛上不少灵药和一颗补天神石，第二次来，直接把自己家给拆了！ 这什么人啊！ 收起血煞雷击木后，钟离白转身拱手道：“多谢，此恩……” 伽蓝花妖：“来日再报，我知道了，唉，希望别再有来日了。” 钟离白哈哈一笑，身化剑光，破空飞去。 第一百四十章 海眼开启 一月后。 外域某座海岛，一座山头。 钟离白收起颠倒五行阵，长身而起。 耗费一个月时间，他终于将太乙化生替死身练成，又多了一项保命手段。 算算时间，进入通幽洞天也已经将近三个月，那座中心海眼应该是快开启了。 和海眼中藏有的大能传承比起来，外域六十三岛、内域四十五岛只能算是添头，大能传承才是这座洞天最珍贵的宝藏。 不出意外的话，那些道种后期、道种巅峰应该都会进入海眼，争夺传承。 钟离白面临两个选择。 一是跟随众人一同进入海眼，试着拼一把，万一那位大能留下的传承考验并不看重闯关者的境界实力，而是考验别的东西呢？ 虽然机会渺茫，但他也不是完全没可能成为笑到最后的赢家。 另一个选择比较稳妥，就是趁着其他人都进入海眼这段时间，抓紧攻破几座内域岛屿的禁制，多搜刮几处洞府，收获想必不会太差。 而且，那位大能留下的话语中有一点引起钟离白的注意。 他说中心海眼每隔三个月开启一次，难道意味着即便进入海眼，传承也不一定会被众人得到？ 很有可能要多次进入海眼，不断累积经验，才能有人夺得传承。 如果是这样，海眼第一次开启，就算不进去也问题不大。 踌躇片刻，钟离白咬咬牙，还是决定先去现场看看情况，再决定是进入海眼亦或者留在外面。 …… …… 内域四十五岛中心，一片宽广的海域上方，数十名修士凭空而立，或抱成一团，或孤身一人，彼此拉开远远距离。 忽然，随着一阵嚣张笑声响起，众修士齐齐扭头向声音来源处望去，不约而同皱起眉头。 如此大张旗鼓登场的，赫然是那群自十万大山而来的妖怪。 八名妖怪，高矮胖瘦、种族特征各不相同，唯一的共通之处，便是盯着众修士的眼神皆十分残暴，宛如在打量猎物，叫人下意识心生不爽。 这段时间，不少修士都与这八只妖怪打过照面，交过手，深深体会到它们的难缠。 已经有数人不幸惨死在它们手中。 若是在外面，修士们此时早已联起手来，齐心协力将这八只妖怪围剿杀死，毕竟就算抛开八名酆都鬼修，人族修士的数量也有五十多人。 五十多人对上八只妖怪，双方境界相差无几，就算这些妖怪来自十万大山，实力深厚，也绝无胜算。 但他们现在身处通幽洞天之内，牵一发而动全身，争夺大能传承才是最要紧的事务，没有谁愿意拼着受伤的风险与妖怪搏杀。 受伤就意味着影响实力，就会与大能传承失之交臂。 所以，看到八名妖怪气焰嚣张地靠近过来，附近的几名修士尽管脸色阴沉，却还是默不作声地向两侧退开，与妖怪们拉开距离。 一名中年男修看不过去，冷哼道：“十万大山的妖怪来这里做什么，难道以为我们人族大能的传承还能被你们妖族获得？” 八只妖怪围成一团，站在最中间，隐隐居首领地位的一只赤瞳妖怪冷笑道：“大能传承？这种无聊的东西，本座一点兴趣都没有！” 另一名修士喝道：“既然没兴趣，为何还要出现在此地？速速退走！” 赤瞳妖怪咧嘴狞笑，目光缓缓巡视过在场每一个人，阴恻恻道：“别这么着急，本座只是担心你们有人在海眼中受伤，跌出来后得不到医治，不救身亡，所以特地来此恭候各位从海眼归来，免费帮各位结束痛苦。” “嘿嘿！你们这些两条腿儿的，可都小心了！咱们兄弟几个可是饿了好多天了。”一只身形臃肿、长着两只大泡眼的妖怪伸出舌头舔着嘴唇道。 这时，一道缠绕着细小雷蛇的赤色剑光从远处飞来，停在人群外围，正好听见两只妖怪的挑衅。 钟离白现出身形，心中一惊。 这些妖怪怎么也来了？ 听刚刚那几句话的意思，它们不打算跟众修士一起进入海眼，而是要守在这里，等有人从海眼中退出来后再伺机下毒手？ 钟离白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若是如此，他即便留在海眼外面，也不能随意搜刮内域诸岛的宝物了，说不定还会被妖怪们发现、群起而攻之。 这群该死的妖怪！ 钟离白咬牙切齿，目光搜寻片刻，看见几道熟悉身影。 柳岐鸣、黎景龙两人并肩，站在一脸平静表情的十三皇子身后。 宋良瀚脸上依旧戴着那只青铜面具，遮掩面貌和气息，孤身一人站在人群外围。 林羽冥站在宋良瀚不远处，身上衣袍隐隐沾着暗红色血迹，不知是他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除此之外，钟离白还看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岳麓国皇帝，陈褚！ 这位一国之主此时身穿一副暗金甲胄，脚踏一柄四四方方的古朴飞剑，身后跟着两名道种巅峰修士，一人是一名头发苍白、腰背佝偻的少年，另一人则是一位高瘦老人。 钟离白没想到他居然也进了通幽洞天，放着好好的皇帝不当，跑进来掺和这趟浑水干什么。 犹豫片刻，钟离白催动剑光朝宋良瀚飞去。 宋良瀚注意到他，面具下的声音微微有些惊讶：“你已经道种了？” 他第一次见钟离白时，钟离白还只是筑基初期，如今才过去短短数月，钟离白的修为就蹭蹭蹭涨到了道种初期，直接跨过一个大境界，实在不能不令人惊诧。 钟离白低声道：“等下进了海眼，如果遇到危险，记得出手帮我一下。” 宋良瀚问道：“你也想争夺传承？” 钟离白耸耸肩，“视情况而定吧，反正留在这里，有那群妖怪在，也不比进入海眼安全多少。” 就在这时，下方海面忽然发生异动，掀起高高的浪涛，大量海水打着圈儿向某处中心涌去，形成一道旋涡。 “海眼要出现了！”有修士大声道。 众人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道旋涡，有柔和白光从旋涡中喷薄而出，积蓄到一定程度，轰地直冲天际，形成一道耀眼光柱。 “走！” 宋良瀚低声喝道。 早已等候多时的众修士纷纷催动剑光，化作一道道流萤，从四面八方往光柱中投去。 钟离白扭头看了一眼远处冷笑连连的几只十万大山妖怪，一咬牙，也跟着众多剑光扑出。 富贵险中求，拼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三道考验 飞入光柱的刹那，熟悉的眩晕感涌上心头。 屏息等待片刻，身体一沉，钟离白双脚触及实地，扭头向四周望去。 光线幽暗，他置身一间石室中，面前悬浮着一颗淡黄色晶石。 在他身后和对面，各有一扇紧闭的石门。 钟离白提高警惕，正猜测那大能口中的“考验”会是什么内容，面前的淡黄色晶石忽然绽放光芒，一道声音在石室中响起： “想获得吾之传承，需通过三关考验。这第一关，考的是根骨。” 话音落，从那晶石中忽然射出一道光束，将钟离白罩住。 片刻，声音再次响起：“上品根骨，勉强可为吾弟子，第一关通过。” 上品？ 这还是钟离白第一次听到关于自己修仙资质的评价，上品根骨应该算是不错吧？ 毕竟直到现在，他修行各种道法都没体会过吃力的感觉，境界提升速度堪称突飞猛进，还修成了混沌青莲道种，资质不可能差。 只不过上品根骨在洞天主人这里居然才只是“勉强可为弟子”，这口气真不是一般的大…… 根骨测试结束，钟离白面前的石门在一阵沉重的轰隆声中缓缓打开。 迈步穿过石门，是一条长长的黑暗通道，走到尽头，钟离白微微一怔。 又是一间石室？ 轰隆隆！ 身后石门缓缓关闭，钟离白目光扫视一圈，这间石室中摆放着一张蒲团，蒲团上放着一本道书。 走过去将道书捡起，封面上有四个大字：《离恨剑诀》。 先前的声音又一次出现：“第二关，考的是悟性！” “七天时间，修成上品剑经《离恨剑诀》，以离恨剑光攻击面前石门，可破门而出，通过此关考验。” 钟离白眼皮一跳，七天修成上品剑诀？ 这一关的考验难度比上一关可要高多了！ 上品剑诀、道书、法术，无一不是凝结前人毕生精华的智慧结晶，不可能简简单单翻看一遍就能领会书中真意，必须不断揣摩、不断调整才能学会。 而且，修习一门剑诀耗费的时间不止与悟性有关，也与修士和剑经之间的契合度有关。 若是与剑经本身不契合，空有悟性，也要走大量弯路才能领会。 怀着忐忑的心情翻开《离恨剑诀》，钟离白粗略翻看了一遍，心中忽然一动。 这本剑经共分三个部分，第一部分讲的是如何凝练“离恨剑意”，第二部分讲的是一门破魔手段，利用离恨剑意斩杀天外魔头，汲取魔头神念精华反哺自身、提升修为，第三部分讲的才是如何修炼“离恨剑光”。 要修炼第二部分中记载的法术，需要有离恨剑意作为先决条件，但修炼离恨剑光却并不需要前两部分的铺垫。 也就是说，他可以跳过前面两部分，直接修炼离恨剑光？ 重新将整本剑经快速翻一遍，钟离白确定自己的发现没有错。 他放下剑经，有些困惑地挠了挠头。 ……这算是漏洞吗？ 刚才那声音说了，只要用离恨剑光攻击石门，便能突破第二关，没说需不需要离恨剑意和斩魔法术。 难道洞天主人自己也觉得设下的考验门槛过高，所以故意留了这么一道“捷径”，特地用来奖励心思细腻、能事先发现这一点的闯关者？ 思索片刻，钟离白决定先修炼离恨剑光试试看。 虽然对洞天主人有没有这么“善解人意”表示怀疑，但先修炼离恨剑光也不妨碍前面两部分的修行，如果学会离恨剑光之后还有空余时间，再回过头去修炼剑意和斩魔法术也不晚。 打定主意，他很快沉浸到对剑经的钻研中。 …… …… 暗室中不见日光，无法精准估算时间究竟流逝了多久。 等钟离白好不容易将离恨剑光给“啃”下来后，他茫然抬头，忽然发现自己不知道现在已经是第几天了。 第六天？第七天？ 本来还打算看看前面的剑意部分，钟离白忽然有些慌了。 万一下一刻就到了规定时间，他还没有打破石门，那离恨剑光不是白学了？ 念及此处，钟离白放下《离恨剑诀》，取出青锋剑，决定先破关再说。 体内法力流转，青锋剑覆上一层清冷剑光，宛如银月光辉洒落，给人一种冰凉、凄冷之感。 嗤！ 随着他心念一动，飞剑笔直朝石门刺去。 轰隆！ 离恨剑光站在石门上，石门表面白光一闪，炸碎成无数大大小小的石块。 门破开的刹那，钟离白放在蒲团上的《离恨剑诀》忽然无火自燃，转瞬便烧成一团灰烬。 他怔了一下，没有太过在意，只当是洞天主人不希望有人将这本剑经带出去。 迈过石门，又是一条幽暗通道。 钟离白一边往前摸索，一边心中暗暗激动。 三关考验至此已经过了两关，若是再通过最后的第三关，他岂不是就要成为这座通幽洞天的新主人了？ 不过……总感觉前两关考验有些过于轻松了些。 没有与其他修士争斗比试的环节，闯关失败也没说有什么惩罚，就这么平安顺利地来到了最后一关，总觉得有些不太真实。 能进入洞天争夺传承的无一不是人中龙凤，且不说三大仙宗弟子，单说柳岐鸣、林羽冥、十三皇子赵英、宋良瀚等人，钟离白就不觉得他们的根骨和悟性会在自己之下。 这前两关能淘汰多少闯关者还是个未知数。 怀着一肚子疑惑和思虑，钟离白不知不觉来到通道尽头，前方隐隐露出光明，却是一道变幻莫测的薄薄光幕。 他轻轻吸了口气，收摄心神，抬脚迈入光幕—— 一步跨出，踩了个空，剧烈的失重感传来，耳畔响起呼啸风声。 钟离白被扑面而来的狂风吹得睁不开眼，心中并不慌张，法力一转，召出青锋剑施展赤圭霹雳剑光，试图稳住身形。 然而法力过出，赤圭霹雳剑光却并未出现！ 向青锋剑中输送的法力仿佛被一口无底洞吞噬，尽数消失的无影无踪，任凭他如何催动心法，仍是无法成功施展赤圭霹雳剑光。 直到此时，钟离白才感觉到不对，急忙切换心法，试图施展青莲遁光—— 仍是无用！ 望着下方飞速放大的地面及乱石，钟离白终于慌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大力天魔 钟离白想不通进入第三关的入口为什么会在天上，更想不通一身修为法术为何全部失灵，丝毫都施展不出。 难道第三关考验的是修士身躯强度？ 从高处跌落摔不死者，就能获得大能传承？ 不可能这么坑爹吧！ 命悬一发之际，钟离白心中忽然划过一道电光。 嗖！ 就在即将撞上地面、脑浆迸裂的一刹那，青锋剑忽然飞到他脚下，将他载了起来。 “呼——” 重新升上半空，钟离白抹了一把冷汗，长长出了口气，心脏还在怦怦狂跳。 幸好他最后灵机一动，想到了刚学会的离恨剑光。 洞天主人应该不至于恶趣味到要把高空落下会不会摔死作为第三关的考验内容，既然如此，就肯定有某种方法能化解危险。 自己本身的法术本领无法施展，新学会的《离恨剑诀》呢？ 正是想到了这一点，他才在最后关头堪堪捡回一条性命。 “啊——！！” 一声凄厉惨叫划破长空，遥遥传来。 钟离白一个激灵，抬头望去，只见一道人影遥遥从高空坠下，宛如一块落石，砰地砸在远处地上。 那血肉破碎、骨骼折断的声音让他下意识心头一颤。 惨啊！ 太惨了！ 这人能突破第二关，来到这片神秘空间，必然是已经学会了离恨剑光，却在慌乱之下失了手脚，没有想到用离恨剑光来救急，活活摔死。 摇了摇头，钟离白一边驾驭剑光往那人落地处飞去，一边观察自己所处的环境。 苍茫无垠的大地，怪石嶙峋，不见一丝绿色。头顶的天空泛着些怪异的红，仿佛染上了血液的色彩。 在远处地平线上，似乎有一些小黑点在移动，不知是什么东西。 钟离白眯着眼望了一会儿，便收回视线，心中惦记着摔死的那修士身上的物件。 捡尸是一夜暴富的最佳途径，若能从那修士身上获得什么宝物，也不枉往海眼试炼中来这一趟。 然而等他遥遥看到那具尸体时，却忽然止住了剑光。 两只形体高大的黑色怪物正蹲在尸体旁，低头撕咬着尸体身上的血肉。 似乎是察觉到有目光注视，其中一只怪物停下动作，扭头向他望来。 这怪物浑身漆黑，如同泼上墨汁，双臂关节奇长，拖在地面上，长着粗大尖利的爪子。头上长着两个惨白的骨洞，里面燃着猩红的火光，一张狰狞大嘴直裂到耳根，长长的舌头耷拉在胸前。 这是什么玩意儿！ 钟离白眼皮一跳，心中隐隐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怪物与他对视了数息，忽然抛下尸体，双臂在地上用力一捶，猛蹬地面，“嗖”地一下，宛如离弦之箭高高跃起，划过一道抛物线朝他这边坠来。 卧槽！ 钟离白大惊，慌忙催动离恨剑光扭头就跑。 他现在一身法术神通都无法施展，这怪物一看就很不好惹，在没搞清楚双方实力差距之前，冒然接敌无疑是非常草率且不明智的举动。 只是《离恨剑诀》他只参悟了七天，勉强领悟出离恨剑光，还没来得及熟悉、精研，再加上这门剑光本来飞遁速度就不快，后面那只怪物几个起落在地上砸出数个深坑，竟隐隐有将他追上的趋势。 钟离白一咬牙，猛地止住剑光，从飞剑上跃下。 “疾！” 他并起剑指一划，青锋剑裹着离恨剑光朝正从空中落下的怪物胸膛刺去。 “吼！！” 怪物怒吼一声，扬手一巴掌拍在飞剑上，钟离白只觉一股大力传来，离恨剑光竟差点被这一巴掌拍散。 飞剑翻滚着倒飞回来，钟离白抬手一招，重新踏上剑光朝远处逃命。 这家伙到底是什么！ 哗啦啦。 青皮古书永远是最值得信赖的伙伴，给出答案： “大力魔，域外天魔之一，力大无穷，防御惊人，喜撕食活物，惧怕神魂攻击。” 域外天魔？ 钟离白咬牙催动飞剑，心中不详的预感更加强烈。 这第三关的考验，不会是让他们用从《离恨剑诀》中学到的东西对付天魔吧？ 大力魔惧怕神魂攻击，离恨剑意不正是专门针对神魂的么！ 这一刻，钟离白终于搞明白了，原来所谓的三关考验，只有第三关才是重头戏！ 第一关只是最基础的筛选，确保收到的弟子资质不会太差。 第二关是为第三关做铺垫，表面上看只要学会离恨剑光就能通过，实际上如果不能学会整部《离恨剑诀》，那还不如在第二关被淘汰退出。 前两关被淘汰也未说有什么惩罚，钟离白还记得当时自己身后是有一道石门的，如果无法完成考验，可能转身穿过石门就能回到内域四十五岛。 而在这第三关，从高空坠下时想不到用离恨剑光求生，被大力魔攻击，都是会死的！ “轰！” 身后忽然传来一股劲风，夹杂着迸溅的碎石打在背上，钟离白身形一晃，差点从剑光上跌落下去。 掏出逆鳞盾，注入法力催动，本该飞起自行护主的逆鳞盾也毫无反应。 钟离白感到一股深深的无力，连法器都不能动用，这是真逼着人只能用《离恨剑诀》对付天魔了。 头顶破风声又起，他急忙掉转剑光，一个急刹往旁边扑去。 轰隆！ 大力魔高举双拳落下，擦着他的肩头在地上砸出一个浅坑。 “死！” 钟离白大喝一声，飞身从剑光上跃下，操纵飞剑刺向大力魔的眼眶。 当！ 大力魔举起巨大的手掌挡在面前，一把攥住青锋剑。 嗤嗤嗤！ 四散的离恨剑光不断切割着它的手掌，留下一道道伤痕，大力魔浑不在意，死死捏住飞剑，张开血盆大口冲钟离白嘶吼。 “吼——！！！” 腥臭的气味与狂卷的气流扑面袭来，钟离白忍不住后退一步。 就在此时！ 一道飞剑从远处飞来，趁大力魔还未合口之际，狠狠刺入它的咽喉。 噗嗤！ 血光飙溅，正肆意装逼的大力魔一下成了哑巴，向后仰去。 钟离白急忙操控青锋剑从它掌心挣脱出来，欣喜地回头望去。 宋良瀚衣袂翻飞地飘过来，青铜面具下传出淡淡的声音：“救了你一次，不欠你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 逐个击破 大力魔被飞剑刺入口中，并未立即身亡，而是伸手试图去抓宋良瀚的飞剑。 宋良瀚冷哼一声，驱使飞剑搅动着往大力魔咽喉深处扎去，噗嗤一声，竟从它后脊处破体而出。 “吼！！” 大力魔发出狂吼，遭受如此重伤非但没有毙命，反而愈发疯狂，吼声震彻四野。 钟离白想起先前看到的画面，急忙冲宋良瀚喊道：“它还有同伴，小心被围攻！” 宋良瀚收回飞剑，瞥了一眼远处荒原上迅速朝这边逼近的几个黑点，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走。 受伤的大力魔对二人穷追不舍，二人且战且退。 宋良瀚冷声道：“这些家伙究竟是什么，为何被飞剑洞穿身体仍然不死，莫非是某种血肉傀儡？” 钟离白道：“不，它叫大力魔，是域外天魔的一种。” “域外天魔？！”宋良瀚声音中透出几分惊讶。 就在这时，从天穹之上忽然传来一道宏大的声音：“六个时辰之内，第一个抵达金色光柱者，可得吾之传承。” 声音落下，极远方的天际，一道刺目金光冲天而起，照亮小半边天空。 钟离白眯眼远眺，那金光离他所在之地至少有几千几万里，驾驭离恨剑光慢悠悠飞行，也不知要多久才能到。 更何况这荒原上还有大力魔这种危险魔物四处游荡，要想在六个时辰内抵达金色光柱，几乎不可能。 咻！ 远处一道剑光忽然冲上天际，两只大力魔追逐着那道剑光高高跃起。 剑光似乎发现了钟离白和宋良瀚这边的动静，也不知怀着什么目的，方向一转，试图朝这边靠近。 钟离白本想招呼宋良瀚往相反方向躲开，眼角余光瞥见那道剑光被一只大力魔利爪扫中，一道有些熟悉的身影从中跌落下去。 ……林羽冥？ 他怔了一下，急忙驱使飞剑冲过去，定睛一看，可不就是林羽冥。 这位林家大少被两只大力魔左右围攻，险象环生，勉强用一只飞剑护住周身，被大力魔像皮球一样推来推去。 熟人有难，钟离白自是不能不管，立刻放出青锋剑从一侧攻击大力魔，将其中一只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林羽冥正苦苦支撑，陡然压力大减，神情复杂地看了钟离白一眼，嘴唇蠕动，大概是想说声谢谢。 钟离白与大力魔游斗，大声喊道：“快走！不要和这些魔物纠缠，小心它们越聚越多！” 一只大力魔就够棘手了，现在加上被宋良瀚击伤的那只，三个人总共面对三只大力魔，若不能尽快将其甩开或解决，一旦吸引更多大力魔赶来，等待他们的下场只能是被分而食之。 “走！”宋良瀚低喝一声，一剑劈退受伤的大力魔，一马当先往远处飞去。 钟离白和林羽冥迅速跟上，三只大力魔穷追不舍。 林羽冥抬头辨别了一下方向，道：“错了，往金光那边跑才对。” 宋良瀚道：“先将这三只魔物逐个解决掉，分开它们，我负责牵制，你们两个伺机寻找它的软肋。” 钟离白提醒道：“我从一本古籍上看到过，大力魔浑身刀枪不入，唯独惧怕神魂攻击，只是现在除了离恨剑光之外，任何法术都不能施展，这个弱点形同虚设。” 宋良瀚回头看了他一眼，沉声道：“麻烦了，我就知道在第二关取巧不妥，那本剑经第一部分我才只练到一半，若能练成完整的离恨剑意，这些魔物便不成威胁！” 飞在最后面的林羽冥咬牙道：“刀枪不入？我就不信这些魔头真能完全无视飞剑攻击！” 说着，他猛然转身，驱使飞剑朝追得最近的一只大力魔眼眶刺去。 “吼！” 如同上次钟离白遇到的情形一样，大力魔迅速举起利爪挡在面前，林羽冥双手掐剑诀，咬紧牙关，眼神凶狠地将剑指往前一送。 噗嗤！ 飞剑深深刺入大力魔手掌，钟离白心中一喜，身旁又是一道剑光飞出。 却是宋良瀚趁那只大力魔视线被阻之际，闪电般直取它的咽喉，噗嗤一声，剑尖插入皮下一寸。 看到这一幕，钟离白备受打击，就只有他一个人的剑光无法攻破这魔物防御？ “跟上！”宋良瀚忽然大喊一声，将飞剑从大力魔脖颈间拔出。 钟离白秒懂他的意思，驱使青锋剑瞄准他留下的那道伤口，精准刺入。 噗嗤！ 大力魔皮糙肉厚，体内却依然是血肉之躯，没了表皮的阻碍，钟离白这一剑一下没进去大半，半截剑尖从它脖颈后面透出。 “给我死！！” 钟离白使出全身法力，疯狂倾注入青锋剑中，操纵飞剑狠狠一转—— 喀嚓！ 大力魔硕大的脑袋整个被切了下来，断腔处喷起尺高的黑血。 胸口微微一烫，青皮古书飞出，在钟离白视野中，一道扭曲虚影从大力魔尸体中拽出，向青皮古书中投去。 大力魔的无头尸体本来还在挣扎，这道虚影被抽出来的刹那，忽然软倒下去，没了声息。 宋良瀚和林羽冥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纷纷欣喜道： “有用！” “就这样一只只对付它们！” 三人驾起飞剑继续往前逃，故技重施，将剩下的两只一一解决掉，远远逃离战场，在一处凸起的巨石下暂作休息。 一边打坐恢复法力，林羽冥盯着钟离白，面皮微微抽动道：“那具傀儡身的幕后主人，是你？” 钟离白没想到他现在还惦记这个，尴尬一笑，“咳咳……这个现在已经不重要了吧，我们应该想想怎么才能安全撑过六个时辰才对。” 林羽冥收回视线，淡淡道：“第一个进入光柱者就能夺得大能传承，不管你们怎么想，我一定会往那道金光的方向去。” 宋良瀚也道：“不错，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回头是不可能了。也不知这里除了大力魔外还有没有其它魔物，我们可以暂时结伴前行，等靠近那道光柱后再各自行事。” 林羽冥点头道：“我同意。” 钟离白暗叹一声，这两人执意前往，他自己留下也不现实，只好道：“好吧，那就先往那边试试看。” 第一百四十四章 龙形异化 三人结伴前行，贴着地面小心飞遁，看到前方有大力魔出没便远远避开。 照着这个速度下去，钟离白心中估计，别说六个时辰，就算给他们十二个时辰，也不一定能抵达金光所在之地。 飞了一段时间，前方忽然隐隐出现一道“黑线”。 钟离白眯眼望了片刻，只看出那道黑线似乎在微微蠕动，具体如何却看不清楚。 他扭头看向另外两人，宋良瀚脸上戴着面具看不出什么，林羽冥一双黑瞳熠熠生辉，脸色却阴沉如水，十分难看。 “看出什么了吗？”钟离白问道。 林羽冥一字一句道：“大力魔，很多大力魔。” “嘶——” 钟离白没有追问“很多”是多少，他已经猜到了，横亘在前方地平线上的那条“黑线”，恐怕就是无数大力魔组成的一道“墙”。 “还要继续往前吗？”他忍不住问道，“还是从旁边绕一下，看看有没有缺口。” 林羽冥摇头道：“绕路太费时间。” 一直保持沉默的宋良瀚突然抬手指着某个方向，开口道：“那边有人在战斗，我们去看看，只要聚集的人够多，或许能硬闯过去。” 说完，不等他和林羽冥反应，宋良瀚已驾起剑光飞出。 钟离白无奈，只能跟上。 飞了大约半个多时辰，离那道由无数大力魔组成的“黑线”越近，钟离白就越是心惊。 荒芜的平原上，成千上万大力魔好似被什么东西吸引，拥挤在一起，组成一道密不透风的“魔墙”，光是那密密麻麻的数量便让人望而生畏。 在他们前方，有三名修士正在与大力魔激烈交战，其中两道身影远远停在外面，被数只大力魔围攻，已然显露败迹。 钟离白微微一惊，认出那两道身影竟是他的上司柳岐鸣和黎景龙。 “大人！” 钟离白大喝一声，二话不说，操控飞剑朝正欲在背后偷袭柳岐鸣的一只大力魔刺去。 柳岐鸣对他颇为不错，若不是有柳岐鸣带他一起在聚灵法阵中修炼，钟离白进入通幽洞天时修为恐怕还得停留在筑基初期。此恩此情，容不得他见死不救。 有钟离白三人加入战局，本已岌岌可危的两名镇妖司银尉立刻缓过气来，情形瞬间好转。 一边缠住一只大力魔，钟离白往前方望去，密密麻麻的大力魔身影缝隙间，不时有道道金光爆发，传出沉闷的肉体击打声。 他眼皮狠狠一跳，不用猜也知道，必然是那位十三皇子闯入了魔群之中。 这位狠人也太生猛了，用十万大山的妖怪练拳不说，居然还已一人之力单挑如此多的大力魔，简直不是人。 等等！ 钟离白忽然注意到一个问题。 “他怎么能动用离恨剑诀之外的法术？” 那金光很明显是赵英之前显露过的金龙手段。 柳岐鸣就在他旁边不远处，闻言看了他一眼，解释道：“里面那位是神武王朝十三皇子殿下，不知为何，在这里其它法术和法器都不能动用，血脉之力却不受影响。” 钟离白心中一动，那妖族在这里岂不是如鱼得水？还好那些妖怪没有进来，不然洞天主人的传承说不定还真要被它们夺了去。 魔群中，十三皇子赵英浑身金光弥漫，一条龙影缠绕左右，宛如神人。 大力魔的爪子还未落在他身上，便被护体金光高高震开。 面对冲上来的一只大力魔，赵英不闪不避，直直一拳击出，与魔爪撞在一起。 砰！ 大力魔倒飞出去，一只手臂扭曲成麻花，砸翻数只同类，半天爬不起来。 如此硬拼，赵英也不好受，咬紧的牙关已被鲜血染红，但他却浑不在意，或者说，这正是他想要的结果。 随着时间点滴流逝，也不知挥出第多少拳，他身边的大力魔数量始终不见减少，一只挡下，立刻又有一只涌上来，源源不绝消耗着他的体力。 赵英眼耳口鼻皆有血迹流出，已然濒临极限。 一只大力魔陡然向他背后挥出一爪，护体金光坚持了一瞬，喀嚓碎开。 “噗！” 赵英喷出一口鲜血，踉跄着向前迈出两步，背上血肉模糊。 周围众魔见此，纷纷发出兴奋的吼声，争先恐后朝他攻来。 生死存亡关头，赵英猛地仰天发出一声长啸，啸声如冬雷滚滚，震耳欲聋。 他身上本已破碎的金光陡然大盛，那条金龙虚影奋力甩动尾巴，将扑上来的几只大力魔扫飞，倏地冲上天际，掉转龙头，直往他头顶灌注而来。 轰！ 金龙与赵英合二为一，赵英身上迅速发生奇异变化。 一枚枚金色鳞片从他皮肤下钻出，覆盖全身，瞳孔变成赤金色，额头有两只龙角生出，手脚指甲也变得又尖又厚。 此时又有大力魔冲上来，赵英金瞳中寒芒一闪，手臂一探，带着一道残影击出。 噗嗤！ 那只大力魔身形顿时一僵，胸膛被赵英手臂洞穿，一颗还在跳动的心脏抓在掌心。 甩手将大力魔尸体甩飞，赵英用力捏碎手中心脏，发出畅快淋漓的笑声。 他双腿用力一蹬，宛如一道金色闪电冲入魔群之中，所过之处，大力魔宛如纸糊的老虎，被他随手撕成碎块，不堪一击。 魔群外围，钟离白等人被赵英的动静吸引，扭头看去，无不惊骇万分。 以人之躯硬撼天魔，即便是宋良瀚、林羽冥这种世家大族、玉霄仙宗出来的子弟，见多识广，也忍不住陷入深深的震撼。 呆愣片刻，柳岐鸣忽然激动道：“快！跟着皇子殿下，我们就能冲出这些魔物的包围！” 众人被他一语惊醒，急忙逼退身边的大力魔，接连往赵英身后飞去。 近距离观察之下，众人更加震惊，他们拼尽全力才能破开防御的大力魔，在赵英面前简直如豆腐做成的一般，根本无法阻碍他前冲的脚步。 大树底下好乘凉，过了不到盏茶功夫，前方魔物逐渐稀少，众人精神一振，奋力飞去。 突然，前方开路的赵英脚下一绊，伴随着大量白雾从他身上蒸发，金色鳞片异状也迅速退去。 “快走！” 柳岐鸣冲过去一把将其抱起，急声喝道。 第一百四十五章 荆棘魔 好不容易冲出大力魔群，众人回头一看，大力魔们仿佛在畏惧着什么，站在原地对他们咆哮嘶吼，却不敢上前一步。 “呼——” 钟离白长长出了口气，扭头一看，其他人脸上也露出劫后余生的庆幸之色。 这次若不是十三皇子突然间大发神威，他们绝冲不过那么多大力魔的阻拦，众人都神色复杂地看着十三皇子。 刚才那种龙化异态似乎对十三皇子的身体有着极大负荷，他现在脸色苍白，浑身大汗淋漓，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连活动一下手指都困难。 但即便这样，十三皇子脸上仍露出几分痴狂的微笑，对柳岐鸣道：“把我放下吧，你们自去追寻洞天主人的传承，不用管我。” “殿下无需多言，只要属下不死，必定护得殿下周全！”柳岐鸣沉声道。 钟离白、林羽冥、宋良瀚虽未说话，却以实际行动证明了态度，与黎景龙分列四周，将柳岐鸣和十三皇子保护在中间。 见得如此，十三皇子也不再多言，静静闭上眼睛，抓紧时间恢复体力。 众人驾起剑光，往那金色光柱方向飞去。 刚飞出不远，位于最前列的宋良瀚忽然抬起一只手，喝道：“停下！” 钟离白站在他右后方，闻言一惊，举目眺望，看到前方半空中有一只怪模怪样的东西正朝众人这边飞来。 这东西形如海胆，一个硕大的肉瘤中央长着黑白分明的眼睛，周身遍布又长又尖的黑刺，无手无脚，也没有嘴巴耳朵等器官，看起大小，应当有两人多高。 又是什么魔物？ 钟离白心中暗暗叫糟，大力魔就已经够让人吃不消了，这新出现的东西不会比大力魔还难对付吧。 胸口微微一烫，青皮古书飞出： “荆棘魔，域外天魔之一，善发射毒刺攻击敌人，其身上长刺坚硬异常，是炼制飞剑的上佳材料。” 毒刺？ 钟离白脸色难看，低声提醒众人道：“是荆棘魔，小心它身上的尖刺，可能带有剧毒！” 位于队伍左侧的林羽冥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道：“你怎么认识这东西？” 钟离白随口道：“以前在某本古籍上见过有关域外天魔的介绍，当时觉得有趣就记下了……这种荆棘魔应该是会远程攻击的，咱们以飞剑对敌，没有法器护身，不一定能从它手下占到便宜。” “绕开它。” 宋良瀚剑光方向一转，往右侧飞去。 然而众人刚一变幻方向，远处那只荆棘魔居然也跟着改变了前行方向，仍是直直朝众人飞来。 好在这种荆棘魔飞行速度较之飞剑要慢上一大截，钟离白估算了一下，感觉它应该追不上来，便悄悄放松了部分警惕。 忽然—— “躲开！” 一声暴喝从宋良瀚口中发出。 林羽冥反应最快，剑光一偏，就近朝地面一块竖立的大石旁躲去。 钟离白拉升飞剑高度的同时，目光四下一扫，瞥见下方地面鼓起一个不正常的土包，一颗心瞬间提到嗓子眼。 下一刻。 嗖嗖嗖嗖！ 大量黑刺带着尖锐的哨音从地下飞出，朝四面八方散开。 “保护殿下！” 柳岐鸣大喝一声，背着十三皇子向后跳去的同时，操控剑光在身前高速搅动，试图将毒刺阻挡下来。 嗤嗤！ 伴随着两声利物撕开血肉的声音，柳岐鸣闷哼一声，无力地朝地面跌去。 “小心！” 黎景龙的身影一闪而过，拎起柳岐鸣和十三皇子飞向一旁。 钟离白追着他的身影望去，一时愕然。 这位银尉大人背后竟然长出了一对肉翼，用力振动之下，速度比他们以离恨剑光驾驭飞剑还快。 “不好，我们被包围了！”下方，林羽冥的声音响起。 钟离白四下一看，在他们前后左右的荒原地面，正有一个个大土包鼓起，荆棘魔醒目的黑刺从土中升起，泛着夺命的乌光。 完了！ 钟离白脸色瞬间煞白，这么多荆棘魔，少说也有十几只，怎么躲？能躲去哪里？ 用不了两个呼吸，他们就要被毒刺射成刺猬！ 心念一动，从蜀珑镯中取出白玉剑匣，钟离白咬紧牙关，正要殊死一搏拔出那把酝酿了几百年剑意的“藏锋”，忽然瞥见一抹七彩光芒从前方亮起。 那光芒初始只有一点，宛如黑夜萤火，并不浩大，却十分醒目。 而后，在一个呼吸不到的时间里，七彩光芒迅速暴涨，瞬间占据了钟离白整片视野！ 嗤嗤嗤嗤—— 无数凌厉剑光如同深海鱼群，从那光芒中磅礴喷出，顷刻间遍及周围数十丈范围空间，避开钟离白等人，来回切割，将能触及到的一切化为齑粉。 钟离白呼吸一窒，一个名字从心底浮现： 无相琉璃剑！ 宋良瀚竟然在众人面前祭出了这柄玉霄宗宗门至宝！ 凛冽剑光足足持续了十几息时间，才缓缓淡褪、散去。 一阵风吹过，大量“粉尘”随风扬起，飞向远方。 众人呆呆地望着脚下凭空出现的巨大深坑，一时间谁也没有张口说话。 便是十三皇子赵英，脸上也罕见地露出了几分凝重。 良久，立于深坑正中央上方的宋良瀚轻轻抬手，一柄通体透明、内部游走着七彩光芒的四尺长剑缓缓落入他手中。 “这是……”林羽冥脱口而出两个字，随后立马反应过来，飞快瞥了一眼其他人的表情，闭紧嘴巴。 宋良瀚收起无相琉璃剑，转身冲众人一拱手，一言不发，身化剑光电射离去。 钟离白没有叫住他，无相琉璃剑事关重大，现在暴露在众人面前，宋良瀚离开或许才更安全。 他自己因为血誓的缘故，不会向旁人透露宋良瀚身怀无相琉璃剑的消息，但柳岐鸣、林羽冥、黎景龙等人会怎么做，就不好说了。 毕竟玉霄宗已经放出悬赏，谁能取回无相琉璃剑，便可成为玉霄宗真传弟子、获得灵器一件，这诱惑不可谓不大。 气氛沉甸甸地压抑了片刻，柳岐鸣忽然张口喷出一口黑血，一头栽倒在地。 “柳大人！” 钟离白瞳孔一缩，急忙飞身过去。 第一百四十六章 空手而归 将柳岐鸣从地上抱起来，钟离白探手一摸，他身上还插着两根荆棘魔的毒刺，伤口处流出的血已经被毒素染成黑色，散发出一股淡淡的腥臭气息。 黎景龙也飞过来，扶起十三皇子赵英。 赵英哆嗦着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玉瓶，抛给钟离白，虚弱地道：“喂他服下，可以保住他一命。” 钟离白急忙拔开瓶塞，里面就只有一粒红色丹药，碾碎了喂柳岐鸣服下。 丹药落入肚中，柳岐鸣脸上猛然蒙上一层红晕，闷哼一声，张嘴又是咳出几口黑血。 赵英一直盯着他，见此反应，闭上眼道：“没事了，他死不了。” 林羽冥从远处飞过来，飘身落下，面色铁青道：“五个人里有两个倒下、不能行动，看来我们与那传承无缘了。” 他倒是可以一个人独自前行，但那样意义不大。 见识过荆棘魔埋伏围攻的威力，林羽冥不认为自己可以独自穿过这片不知道还有多宽广的荒原。 而且，他也不认为其他人可以做到。 若是能动用自身本来的法术和法器，要杀死数量众多的大力魔、荆棘魔虽然也很不容易，但绕开它们直奔光柱所在地还是不难的。 柳岐鸣身处昏迷中，赵英闭目假寐，黎景龙沉默不言。 钟离白左右看看，故作叹息道：“既然如此，咱们就找个安全的地方待着，一直等到六个时辰过了或者有人成功通过第三关考验吧。” 不用冒着生命危险前往那道光柱，钟离白心中暗自乐开了花。 对大能传承，他一直是抱着如果能得到最好，得不到的话也不可惜的态度，毕竟和其他人比起来，他的实力境界差得太多，能从洞天中收获到自己想要的宝物就已经满足了。 五人小心翼翼地前行，剑光升得太高容易被荆棘魔从远处发现，降得太低又容易被埋伏在地下的荆棘魔偷袭，每前进一步都战战兢兢的，一段路走得提心吊胆。 寻到一处陡立的峭石做掩护，五人静静等待，时间一点一滴流逝。 终于，天空中那道声音再度响起： “六个时辰已到，无人通过第三关考验，所有人传送回内域四十五岛，下次考验三个月后开启。” 话音落地，钟离白低头一看，自己身体正在被一阵白光笼罩。 眨眼功夫，熟悉的眩晕感传来，眼前光景变幻，天空迅速铺上一层蓝色。 无形中，仿佛某种禁锢啪地打开，他心头一轻，下意识驭起赤圭霹雳剑光，身形陡然拔升。 四下一扫，果然，已经回到了进入海眼前的那片海域。 周围林林总总立着数十道身影，个个衣衫狼狈，人数比最开始进入海眼时少了不少。 “那群人族修士出来了。” “哈哈哈哈！看他们一个个灰头土脸的样子，我猜一个获得传承的都没有！” “我闻到了血腥味儿，嘶——” 几道嚣张的声音混着笑声遥遥飘来，在场众修士脸色都难看至极。 那八名十万大山的妖怪似乎果真一直守在这里，众人刚一回归，便被它们无情嘲笑。 钟离白循着声音望去，待看清那对妖怪的身影，不禁眼皮狠狠一跳！ 八只妖怪围坐在一堆黑云之上，中间燃着一团烈火，手里各自抓着一坨坨烤熟的肉块，正在大肆嚼咽。 那些肉块，有的是一只手，有的是一只腿，曾与钟离白交过手的那只野猪妖，更是捧着一个已经啃了一半的脑袋，正在嗤嗤怪笑！ 一时间，在场众修士无不惊骇莫名。 死一般的寂静中，八只妖怪笑得更加张狂。 “怎么了？莫不是饿了？” “人肉可香得很！” “来啊，这里还剩一条大腿，送给你们吃！” 扑通！ 一只妖怪抓起一条大腿远远掷过来，众修士的目光紧随着那条大腿在天上划过一道抛物线，最后落入海中，溅起一朵浪花。 一个咬牙切齿、愤怒到了极点的声音缓缓响起： “你们，竟敢真的堵在这里，围杀闯关退出的修士？！” 说话的，却是一名气宇轩昂的青年，在他身旁站着五名年轻男女，尽皆目露怒火。 钟离白对这几人有印象，曾在京城中远远见过。 青城山弟子！ 面对青年的质问，妖怪们的笑声戛然而止。 坐在最中央的赤瞳妖怪抬手扔掉肉块，站起身直勾勾盯着他，淡淡道：“怎么，难道以为本座之前那番话是在和你们开玩笑？” 青城山六名弟子不远处，另一伙修士中有一人站出来怒道：“一群畜牲，安敢放肆！众师弟师妹，与我一起斩了这群畜牲！” 话音落，他背后锵地飞起一道剑光，形如赤练，拖着长长的尾焰，势若奔雷地朝赤瞳妖怪杀去。 “哼，黄口小儿，大言不惭！” 赤瞳妖怪冷哼一声，猛地一扬手，放出一道湛蓝光华，迎面与赤练剑光撞上，一下便将其磕飞出去。 其它妖怪见此，纷纷讥笑道：“就这点本事，也敢出来丢人现眼？” “赤吾大哥一只手就能拍死你！” “多来几个，正好俺还没吃饱！” 攻势被挡下，那青年脸上青红交加，怒喝一声，驱使飞剑再度攻上。 与他一道的那几名修士也各自放出剑光法器，一同杀向八只妖怪。 一场乱战即将拉开帷幕。 最开始发话的青城山青年振臂高呼：“诸位道友，一齐剿杀这群妖物！妖怪不除，我们下次进入海眼仍不安全，随我一起杀妖！” 众修士彼此对视，静默数息之后，纷纷亮出剑光，大声喝道： “早就看这群妖怪不顺眼了！” “杀了它们，剥皮挖骨、炼成法器，为死去的道友报仇！” “太虚宗弟子，随我一同杀了那只黑熊怪！” 这些修士之前不愿与妖怪们撕破脸皮，一是担心自己动手了旁人却不动手，暴露实力不说，还有可能导致受伤，不利于之后争夺洞天传承，第二则是顾忌八只妖怪背后代表的十万大山众妖势力。 而现在，这些妖怪居然真堵着海眼入口杀人，他们自觉下次进入海眼也不一定能取得传承，说不定要来回折腾好几次，要是再留这堆妖怪肆意妄为，万一下次是自己孤身一人从海眼中退出来，岂不是遭了殃？ 所以，八只妖怪必须杀！ 第一百四十七章 妙玄度厄莲台 妖怪们原本还一副高枕无忧的嚣张气焰，一看修士们居然真的联合起来动手，登时脸色大变。 单对单，这些妖怪或许还能占上风，但现在四五十名修士一拥而上，它们立刻就慌了。 “快走！” “这些人族疯了，他们就不怕挑起战争？” “分开跑，别都挤在一处！” 混乱的场面只持续了短短片刻，修士们三五成群各自追着妖怪远去，海面上空重新归于寂静。 钟离白没有参与到众修士的队伍中去，黎景龙、林羽冥等人也没有。 柳岐鸣毒伤还未痊愈，十三皇子仍在恢复体力，好在各类法术法器可以动用了，黎景龙才能一人托起他们两个，冲钟离白和林羽冥道：“我要带皇子殿下和柳大人寻一处僻静之所养伤，告辞。” 钟离白、林羽冥各自抱拳，目送他载着两人远去。 林羽冥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你也是镇妖司中人，不和他们一起去？” 钟离白摇摇头，在海眼空间中大家都不能使用法器法术，他还能帮上些忙，现在回到内域，不能动用青城道法的情况下，他就算跟着那三人也发挥不了什么作用。 而且，他现在自有一番打算。 三个月后海眼再次开启，前两关考验会不会出现变化他说不好，但第三关内容，很大几率是不会变的。 毕竟那么多域外天魔，总不能说换就换，说弄走就弄走。 如果下次进入海眼，还是要闯过众多天魔的阻拦进入光柱，他或许可以利用青皮古书做些文章。 青皮古书能将青城练气诀、斩灵诀推演出后续阶段，对《离恨剑诀》应该也有相同作用。 只要他事先收集到足够的灵物，到时就能将《离恨剑诀》推演至更高的品阶，修成之后，杀起域外天魔也更轻松。 如果能把道书变成那种捏碎就能学会的石板形式，就更妙了。 不过《离恨剑诀》本就是上品剑经，要推演这部剑经，需求的灵物数量恐怕不少，他得从现在就开始动身，早做准备。 与林羽冥道别后，钟离白御起赤圭霹雳剑光，飞向内域四十五岛外围。 路上，他以小衍神算推演自己该去何处搜集灵物，在小衍神算的指引下来到一座岛屿上空。 这座岛屿比他之前轰开禁制的那座规模要大一些，钟离白亲眼看到一只海鸟从岛屿上空经过，突然就被数道凭空生成的风刃切成了碎块，瞬间丧命。 这让他眼皮一跳，远远止住剑光停下。 他想了想，从蜀珑镯中取出一柄鬼修飞剑，扬手向岛屿上空抛去。 嗤嗤嗤！ 飞剑落入阵法范围，立刻引来数道风刃，将那柄飞剑斩得在空中飞来飞去。 锵！ 随着一声脆响，飞剑在钟离白的注视下竟被一道粗大风刃拦腰斩断了。 钟离白暗暗心惊，最后那道风刃至少有道种巅峰修士出手的威力，也不知道逆鳞盾扛不扛得住。 沉吟片刻，他取出逆鳞盾，决定冒险一试。 若逆鳞盾扛不住，就施展青莲遁光逃出来，若青莲遁光躲不过风刃围攻，他也还有妙玄度厄莲台、太乙化生等保命手段。 深吸一口气，钟离白驾驭赤圭霹雳剑光，顶着逆鳞盾向下方一个猛子扎去。 刚一进入阵法笼罩范围，他便察觉到周围天地灵气产生异动，数道风刃在身旁凝聚，嗤嗤朝他射来。 叮叮叮！ 逆鳞盾自行护主，风刃劈在上面，发出声声脆响，被尽数拦下。 不等钟离白放松心神，前方忽然出现一道丈余长的大风刃，他心中一凛，急忙驱使逆鳞盾顶上。 大风刃停顿了半息，似乎在积蓄力量，而后猛地飞出，正中逆鳞盾中心。 当！ 逆鳞盾倒飞回来，钟离白急忙一个折身避开，伸手一招，逆鳞盾翻转着飞回手中。 盾面上赫然多出一道深深的伤痕，几乎要将整面逆鳞盾斩作两截。 钟离白倒吸一口凉气，翻手将逆鳞盾收入蜀珑镯，绷紧心神注意着周围，时刻准备逃命。 嗤嗤！ 风刃凝聚之声再次响起，他目光一扫，又是一道大风刃从左侧射来。 钟离白急忙向道种注入法力，催动妙玄度厄莲台神通，同时手指掐诀，一旦妙玄度厄莲台扛不住风刃，就施展青莲遁光分出九片花瓣逃遁。 神通发动，一团青气自他体内涌出，向脚下沉去，结成一朵青翠莲台。 这莲台仿佛碧玉雕成，浑然一体，晶莹剔透，有道道玄妙青气从中逸出，轻飘飘一层，将钟离白周身笼罩。 钟离白还是第一次发动这门神通，一看之下，心中大为失望。 这么薄的一层青气，能有什么防御力？ 罢了，还是准备施展青莲遁光逃命吧！ 就在他即将身化青莲之际，那道大风刃已然飞到面前，一头撞在护体青气上。 奇妙的一幕发生了。 连逆鳞盾都差点拦腰斩断的大风刃撞在青气上，竟然未能突破青皮的阻碍，哧溜一下就从钟离白身旁滑了过去。 “？？？” 钟离白一下愣住了，还能这样？ 四两拨千斤？ 身后呼啸之声传来，那道大风刃并未消散，回旋了一圈又朝他背后射来，与此同时，另外几道大风刃也正在凝结成型。 钟离白急忙收摄心神，催动剑光加速向下冲去。 赤圭霹雳剑光速度极快，只用了短短两三个呼吸便冲出阵法范围，钟离白回头一看，几道大风刃跟着他从阵法范围中飞出来，没过多远便消散了。 成功了！ 钟离白心中大喜，没想到妙玄度厄莲台如此给力，倒是小看了这门神通。 收起莲台，他掐指一算，催动剑光往一个方向飞去，不多时，一座玲珑楼台映入眼帘。 钟离白收起剑光落在门外，一拂手，鼓荡法力推开尘封的大门，踏步走入其中。 “哈！发财了！” 钟离白目光四下一扫，发出一声惊呼。 周围墙壁上陈列着密密麻麻的暗格，大部分暗格中都摆着物品，宝光四射，灵气盎然，正是他所求之物。 第一百四十八章 各怀鬼胎 半个时辰后，钟离白将所有灵物搜刮一空，一共五百二十六件，而且大多品阶不低。 他好不容易压下用这些灵物将《青冥化道术》继续推演下去的冲动，离开楼阁，在岛上又转了一圈。 令人稍稍失望的是，除了那座堆满灵物的楼阁，整座岛上就没剩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了。 施展妙玄度厄莲台再度闯过护岛法阵，他正思考自己接下来该去哪里，远处忽然飞来一道滚滚黑气。 钟离白不愿与其他修士碰面，便准备催动剑光飞走，不料那道黑气竟加快了速度，直直朝他冲来。 “臭小子！终于让我找到你了！” 一道充满怨恨的声音从黑气中传来。 钟离白微微一怔，很快便想起了这声音的主人是谁。 那个被他斩掉一条手臂的鬼修！ 心中暗骂一声，钟离白扭头就跑，这家伙还真记仇，难道这段时间一直在找自己？ 刚飞出不远，头顶忽然一道黑雾编织的大网罩下，将他困住。 “想跑？” 后方，鬼修追上来狞笑道，一手攥着黑网末端，用力一扯，将钟离白拉向自己。 钟离白身在网中，催动飞剑试图斩开黑网，奈何那黑网坚韧得很，任凭他将网子刺得都变形了，仍是牢不可破。 “上次被你偷袭断我一臂，今天本真人就十倍还给你！” 鬼修厉声喝道，高高举起一支白骨大棒，当头朝钟离白敲下。 听到那沉重的呼啸声，钟离白瞳孔一缩，心中升起一股警兆。 若是被这一棒敲实，断几根骨头都是轻的，说不定会当场脑浆迸裂、一命呜呼！ 情形危机，他只好施展青莲遁光，分化作九片花瓣从那网眼中钻出，躲过白骨大棒。 鬼修一棒落空，愣在原地半晌，失声道：“青城山的青莲遁光？你是青城山的人？” 九片花瓣飞出黑网，重新合在一处，露出钟离白面色阴沉的身影。 若不是逼不得已使出青莲遁光，他此刻早就转身溜走，但既然被这名鬼修认出了青莲遁光的来历，那就只能想办法尽量将其解决掉了。 万一被这家伙走掉，发现他并非青城弟子，将他偷学青城道法的事情宣扬出去，钟离白这么久的遮掩就白费了。 鬼修盯着他凝视片刻，疑惑道：“不对，此番三大仙宗进入洞天的弟子资料我都看过，并没有你……” 钟离白目光一冷，身剑合一，使出赤圭霹雳剑光，拖着九道青冥剑影朝鬼修刺去。 鬼修又是一惊，“九道青冥剑影？你究竟是谁！” 青冥剑影虽是青城山人人皆会的法术，但能将其修至九道，悟性、机缘缺一不可，如此年纪修成九道剑影的人，在青城山里也不多见。 是以鬼修压根没想过钟离白并非青城弟子，或许是忌惮青城山的名头，他并未与钟离白硬碰硬，而是身形一晃，噗地化作一团黑气。 剑光从黑气中穿出，飞至另一边，黑气合拢，重新幻化做鬼修的模样。 “等一等！等一等！”鬼修大声喝止道。 钟离白转过身，一言不发地盯着他。 误认为他是青城山弟子后，鬼修一改先前态度，拱手道：“在下有眼不识泰山，不知小兄弟是青城仙宗的高足，先前有所冒犯，误会，都是误会！” 钟离白心中一动，这鬼修接他一剑竟然毫发无伤，显然不是草包之辈，与其硬拼，不如先假装成青城弟子，诱使其放下戒心警惕后，再突然暴起攻击，说不定会有奇效。 念及此处，他装作一副愠怒模样，冷喝道：“你说误会就是误会？三番两次与我为难，本公子饶不了你！” 说着，他再次御起剑光，摆出一副攻击架势。 鬼修翻手取出一件明珠样物什，捧在掌心，道：“在下并非有意与小兄弟为敌，这颗宝珠名叫沉风定魂珠，是在下不久前刚得来的一样高阶法器，在下愿以此珠作为赔礼，聊表歉意，咱们就此冰释前嫌如何？” 钟离白没想到自己诈他一下，还能诈出来个意外惊喜，盯着那颗明珠看了两眼，做出一副思量表情，片刻方才缓缓点头道：“看在你这么有诚意的份上，可以。” “多谢，多谢！在下早就久仰青城仙宗的威名，今日一见小兄弟，果然一表人才、资质惊人，不愧是天下第一大宗……” 鬼修一边说着溜须拍马的奉承话，一边捧着明珠缓缓朝钟离白飞来。 钟离白表面无动于衷，暗地里却悄悄积蓄法力，准备等他靠近之后，一股脑将所有法力都转化为冥火阴雷，灌他一个五雷轰顶。 冰释前嫌？ 怎么可能！ 若是让这家伙回去以后知道了自己并非青城弟子，白白损失一颗高阶法器宝珠不说，还折了面子，不得气得螺旋升天？ 直直盯着鬼修，钟离白心中暗暗估算着距离。 十丈，九丈，八丈…… 当鬼修靠近到他五步范围之内的那一刻，钟离白心中猛地一紧。 就是现在！ 他猛地一挥手，洋洋洒洒飞出二十多颗冥火阴雷，劈头盖脸往鬼修身上砸去。 同一时刻，嘴里还在拍马屁的鬼修也猛地一甩衣袖，飞出一道惨白剑光，快若闪电，直取钟离白项上人头！ 两人想一块儿去了！ 二十多颗冥火阴雷兜头罩下，鬼修急忙一摇身体，化作一团黑气，试图躲开。 轰隆轰隆！ 剧烈爆炸发生，汹涌的雷光和冷火将整片区域吞没，鬼修痛苦的惨叫从中传出。 钟离白同样遭遇到前所未有的危机，他猜想过鬼修可能会借机偷袭，却没想到对方的剑光如此之快，快到根本不给他拦截闪避、或是施展妙玄度厄莲台神通的机会！ 只一眨眼，那道惨白剑光便出现在他喉间，钟离白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剑光附带的冰冷温度，刺激得他寒毛都立了起来。 喀嚓！ 惨白剑光狠狠一绕。 本该尸首分家的钟离白突然凭空消失，原地“嘭”地冒出一截暗红色木头。 太乙化生，替死身！ 第一百四十九章 宋良瀚的提议 距离交战海域数里之外。 一道红光突然从海面上闪现，一个人影从红光中跌出，扑通掉进海里。 数息之后。 哗啦！ 钟离白驾驭剑光从海水中冲出，飞上天际，用力抹了一把脸，呼哧呼哧大口喘着粗气。 利用替死身逃过一劫后，他脸色微微发白，脑海中传来一阵眩晕感，除此之外倒是没有别的不适。 太乙化生自动施展后，依据替死身所用灵木的品阶高低不同，施法者也会受到不同程度的伤害，由此可见，那截血煞雷击木必然有着极高的品阶。 辨认了一下方向，钟离白循着感应朝原先战斗之处飞去。 他一是要去确认一下那鬼修吃了二十几颗冥火阴雷还活没活着，二是要把血煞雷击木收回来。 品阶这么高的灵木以后不一定能再次遇上，不把血煞雷击木找回来，他就亏大了。 不一会儿，钟离白便回到先前那片海域，看到了一幕离奇景象。 只见一团黑气在海面上空不住地翻卷哀嚎，上方悬浮着一截暗红色木头，不断“点头”，轰下一道道赤红色雷霆，将那团黑气电得死去活来。 钟离白傻眼了，这是什么情况？ 血煞雷击木怎么会自动攻击别人？ 这东西不是一截木头吗？居然还会放电？！ 他愣在远处，觉得眼前场景实在过于诡异，不敢上前，眼睁睁看着那截血煞雷击木折磨了鬼修足足小半个时辰，直至将其轰得最后一丝黑烟也消散于天地，才终于停下。 “……” 等了片刻，不见那截木头再有什么奇怪举动，钟离白小心翼翼地上前。 他先是驱使剑光轻轻戳了戳血煞雷击木，确定它真的不会再放出那种红色雷电后，这才壮着胆子走过去，将其收入蜀珑镯中。 邪了门。 难道这截木头代替他挨了那鬼修一剑之后，发火了，所以才逮住鬼修狠狠修理了一通？ 将这个念头暂时抛在脑后，钟离白环视一圈。 鬼修整个被血煞雷击木轰成了渣，没有任何东西剩下。 “真可怜。” 他摇摇头，运起小衍神算，推演自己接下来该去哪座岛屿。 推演还未完成，天边忽然又是一道剑光出现，遥遥朝这边飞来。 钟离白注意到剑光，眼皮狠狠一跳。 不会吧，刚解决一个，又来？ 他二话不说，驾起剑光便跑，实在不想再与这些修为境界比他高的人交手了。 刚飞出不过数十里，一道熟悉的声音忽然在他耳边响起： “跑什么？是我！” 宋良瀚？ 钟离白怔了一下，止住剑光，回头望去。 那道紧追不舍的剑光很快飞到近前，显露出宋良瀚戴着青铜面具的身影。 钟离白松了口气，道：“吓我一跳，我以为又是来打架的呢。” 宋良瀚没有和他废话，沉声道：“跟我来。” “去哪里？” 钟离白疑惑地问，催动剑光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飞遁了半个多时辰，来到一座岛屿上空。 岛屿被一层紫光笼罩，宋良瀚翻手掏出一枚令牌，向下一照，紫光屏障立时分出一条通路。 钟离白在后面看得十分惊奇，这是什么手段？还能这样破开禁制？ 进入岛屿，两人在一座山头落下。 “找我有什么事？”钟离白好奇地问道。 宋良瀚刚才显然是动用了推演之术，算出他的方位，专程出去找他的。 “三个月后，你还会进入海眼的吧？”宋良瀚反问道。 钟离白点头道：“是有这个打算。” “你觉得下次三关考验的内容会变吗？” “应该不会，第三关有那么多魔物，如果用一次就全部丢掉，那布下三关考验的那位大能也未免太大手笔了些，倒是第二关说不定会有些变化。” 第一关过于简单，只是为争夺传承的修士设置一个最低门槛，变与不变都无所谓。 第二关可能会更改一下内容，比如上次是要他们修炼《离恨剑诀》，下次可能会换成另一部道书。 宋良瀚沉默片刻，道：“我觉得第二关也不会变。” “为什么这么肯定？” 宋良瀚分析道：“如果下次让我们修炼另一部道书，或者干脆换一种考验方法，那大家第一次进入海眼时的经验就完全没用了，如此一来，第二次进入海眼又能有什么优势？就算提前知道第三关的内容，自身法术和法器都不能动用，事先又能准备什么？这样下去，岂不是每一次进入海眼都在原地踏步，谁都取不走传承。” 钟离白默默思索，觉得他说得确实有几分道理。 海眼第一次开放时没人取走传承，根本原因在于没有人能在短短六个时辰里学会一整部上品剑诀，倘若下次换一本道书，他们还是学不会，如此往复，只会陷入无休止的循环。 “就算知道了这一点又怎样？”钟离白下意识问道，问完，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惊讶地盯着他，“你……该不会你把那部《离恨剑诀》全记下来了吧？” 宋良瀚缓缓点头，“对。” “……牛啊！” 钟离白憋了半天，只蹦出来这么两个字。 短短六个时辰，将离恨剑光修炼完成，还能背下整部剑经，这已经不只是过目不忘的程度了，这是神童！ 不愧是那位敢向九天仙人问剑的宋常静的儿子。 他心底又升起一个疑惑：“不过你自己躲起来悄悄修炼剑经就是了，为什么要特意告诉我？” 宋良瀚淡淡道：“我手上有无相琉璃剑的事情已经暴露了，用不了多久，玉霄宗的那八人应该就会知道，他们一定会疯狂搜寻我的踪迹，对我出手。” “在这片海域上，我有无相琉璃剑，不怕他们，但等到下一次海眼开启，进入那片空间之后，除了《离恨剑诀》一切法术法器都无法动用，他们人多势众，我难以招架，所以需要寻找帮手。” “只要我们两个都学会完整的《离恨剑诀》，在那片空间里联手合作，多了不敢奢望，自保肯定没有问题。” 钟离白皱了皱眉，道：“你的无相琉璃剑在那片空间中不是也能用么？” 宋良瀚摇头道：“上次动用的是剑灵自身封存的剑气，已经用完了，现在暂时无法恢复，只能靠我自己和他们周旋。” 第一百五十章 超品剑经 宋良瀚解释完，钟离白不再犹豫，道：“好，我答应你。” 提前学会完整的《离恨剑诀》，对他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在那片遍布魔物的空间中，有一个得力帮手对两人也都有益处。 而且，钟离白搜集那么多灵物，本就是打算将《离恨剑诀》推演至更高阶段，但如果等到进入海眼之后再进行，就算能推演成功，他也不一定有足够的时间学会推演后的剑经。 毕竟他不确定青皮古书能不能将一本现成的道书变成便于学习的石板形式。 如果现在就开始准备，他学会完整剑经的可能性就会大大增加。 考虑到青皮古书只能推演以书籍状态存在的道书，钟离白特地从岛上寻来纸笔，让宋良瀚将《离恨剑诀》写下来，理由是自己需要反复参阅，怕口头传授出现记忆模糊。 至于推演后的进阶版《离恨剑诀》，钟离白不可能拿出来分享给宋良瀚，倒不是他自私，而是这样做肯定会让宋良瀚对进阶版《离恨剑诀》的来源起疑心，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小半天后，钟离白拿着刚写好的《离恨剑诀》，独自一人寻了一处僻静场所，将所有灵物摆在面前，唤出青皮古书。 青皮古书书页翻动，落下一道光芒，将《离恨剑诀》与灵物摄进去。 片刻，一本厚度明显增加、纸张也更加细腻的道书掉落出来。 钟离白伸手接住，脑海中多出来一段信息。 《太上忘情离恨剑诀》，超品剑经！ 钟离白瞳孔一缩，呼吸都忍不住一窒。 消耗五百多件灵物，竟然真的推演到了超品！ 这是他接触到的第一部超品道书！ 按捺下激动的心，钟离白平静了一下心绪，翻开剑经仔细阅读起来。 翻阅一遍后，他对这部剑经有了初步了解。 《太上忘情离恨剑诀》不单单是一部剑法，还包含部分道法修行内容。 修习这部剑经，钻研越深，修行者的七情六欲就会越少，抑制感情的产生，最终达到“太上忘情”的境界。 修士修行，便是参悟天道至理的一个过程，天道无情，《太上忘情离恨剑诀》正是从这一点着手，力求斩断人的七情六欲，以此契合天道，掌控大法力。 钟离白对这部分内容自是不敢苟同，在他眼中，修士修行不是为了什么大道，而是为了立身保命、护佑太平，若是修得绝情绝性、六亲不认，那还有什么意义。 故此，他思虑再三，只能无奈长叹一声，缓缓将《太上忘情离恨剑诀》合上。 书中的太上忘情剑意、太上离恨剑光和斩魔秘法，这三样他肯定要学会，其余部分，就只能敬而远之了。 可惜好不容易获得一部超品道书，却不能放心修炼，实在令人沮丧。 …… …… 修炼无岁月，倏忽已百年。 《太上忘情离恨剑诀》作为超品剑经，修炼起来难度比普通《离恨剑诀》要高出不知几个层次，钟离白不得不抛却已经学会的离恨剑光，从头开始修炼。 等他终于将太上忘情剑意、太上离恨剑光和斩魔秘法初步修成后，三个月已经接近尾声。 宋良瀚这段时间悄悄出去过几次，探听消息。 正如他所说，两人刚躲起来不久，外面就已经流传开了“某个进入洞天的修士手中持有无相琉璃剑”的消息。 钟离白也不知道消息是谁传出去的，或许是黎景龙，也或许是柳岐鸣、林羽冥。 当时在场的人，除了他与宋良瀚之间有血誓约束外，十三皇子看起来也不像是会多嘴在意这种事的人，另外三人和宋良瀚都不熟，也没有为他保密的义务。 无相琉璃剑事关重大，没有谁能抵挡得住成为玉霄宗真传弟子、获得一件灵器等诱惑。 一时间，除了追杀那几只逃走的十万大山妖怪，众修士们又多了一项任务，搜寻戴青铜面具的人。 只不过，或许是运气好，或许是宋良瀚选中的这座岛屿禁制难以攻破，钟离白在岛上默默修行三个月，倒是没遇到有人搜到这座岛上来。 宋良瀚早已将整部《离恨剑诀》学会，两人又在岛上待了几天，算计着海眼第二次开启的日子到了，这才悄悄离开岛屿。 路上，宋良瀚将那张青铜面具取了下来，面部肌肉一阵变化，原本英俊的面容变得普通起来。 察觉到钟离白的目光，他淡淡解释道：“只是一门小法术，瞒不过玉霄宗那些人的眼。” 两人故意拖延了一会儿时间，等海眼开启，其他人都进去后，才接近中央海域。 “等进入第三关后，先来找我汇合，尽量不要和那些魔物、其他修士纠缠。” 站在海眼光柱前，宋良瀚叮嘱道。 钟离白点点头，两人先后飞入光柱中。 天旋地转，钟离白闭上眼睛，不多时，脚下传来触地感。 睁眼，仍是那间石室。 第一关的考验内容也没变，依然是测试资质。 第二关也没变，依然是修成离恨剑光便能进入下一关。 盘膝坐在蒲团上，钟离白盯着面前的《离恨剑诀》，陷入思索。 洞天主人设置第二关、第三关的目的是什么？ 上次没有时间思考这个问题，眼下有了空闲，这个疑惑一下从他脑海中蹦了出来。 只能使用《离恨剑诀》中的法术，其它法术法器一概失去效力，穿过重重天魔阻碍，进入光柱。 这样做有什么用意？ 或者说，能筛选出什么？ 考验修士的战斗素质？ 但洞天主人将所有修士都放在同一片荒原上，就必定有人会结伴同行，如果一个战斗能力不强的人靠着别人的力量来到光柱附近，第一个进入光柱，那第三关岂不是失去了意义？ 皱眉苦思了半晌，他仍是理不出个头绪，索性放弃深究，起身唤出青锋剑，一道太上离恨剑光斩出。 哗啦！ 石门破碎，钟离白身化剑光，从通道飞出，眼前白光一闪，再次回到第三关那片阴暗的空间。 第一百五十一章 海眼二次开启 暗红的天幕下，一道剑光一闪而过。 相比普通离恨剑光，太上离恨剑光飞遁速度更快，钟离白花了没多少时间，便找到宋良瀚。 两人汇合之后，一刻不停地向光柱方向飞去。 “吼！” 下方，一只大力魔高高跃起，向两人抓来。 宋良瀚目光一凝，一道透明的离恨剑意飞出，没入大力魔眉心。 气焰嚣张的大力魔眼球往外一凸，瞬间僵住，无力地向下坠去。 离恨剑光难以攻破它的防御，离恨剑意却毫无阻碍，一击毙命。 两人看也没看那具尸体一眼，只有青皮古书从钟离白胸口飞出，将那大力魔的神魂扯走。 不多时，那道由无数大力魔围成的黑潮便遥遥在目。 “能冲过去吗？”宋良瀚扭头问了一句。 钟离白干脆道：“上！” 两人飞临黑潮上空，数不清的大力魔嘶吼着从下方跃起，如同捕食的蜂群，几乎要将两人淹没。 嗖嗖！ 一道道离恨剑意飞出，将大力魔成片成片的收割，青皮古书悬浮在钟离白头顶，吸了个畅快。 未作过多停留，两人马不停蹄冲出黑潮区域，进入荆棘魔地盘。 上一次，他们就是在这里遭到埋伏，没前进多远就被迫止步躲藏起来。 咻咻咻！ 外形如同海胆的荆棘魔放出毒针攻击，钟离白两人纷纷操控剑光拉升躲避，同时向下方发出一道道离恨剑意。 荆棘魔对剑意的抵抗能力明显比大力魔要强出许多，挨下一道离恨剑意后没有立即毙命，仍在转动身体发射毒刺。 宋良瀚低喝一声，发出的离恨剑意在身前凝聚成一只巨大的弧刃，盘旋着向下方切去。 嗤嗤！ 荆棘魔被弧刃斩中的部位，登时如同遇到阳光的雪水，迅速消融。 十几息后，两人抛下一地尸体，继续前行。 钟离白扭头看了一眼，青皮古书将荆棘魔的尸体吸收之后，化作一道流星追上来。 不多时，前方又出现一道黑潮，却是荆棘魔组成的最后防线。 这一次，两人前进的脚步遇到了一些阻力，荆棘魔的攻击范围太远，如此多的荆棘魔同时放出毒刺，即便两人剑光再犀利，也不敢硬抗，只能边躲边打。 耗时将近半个时辰，两人终于冲出荆棘魔的包围，进入到全新地域。 他们很快遇上新的魔物。 这种魔物名为罗刹魔，外表如同恶鬼，头生双角，皮肤赤红，背插双翼，手中拎着一杆钢叉，三五成群地在天上飞来飞去。 宋良瀚将离恨剑意、斩魔秘法与离恨剑光一同施展出来，面对罗刹魔虽然有些吃力，倒也能稳稳占据上风。 而直到此时，钟离白也没有暴露自己修炼的并非《离恨剑诀》，而是更高级的《离恨剑光》这回事。 艰难前进半晌，一伙不速之客突然从身后追上来。 “站住！” 遥遥的呼喊传来，钟离白回头一瞧，八道剑光正顺着他俩清理出来的安全通路追上。 由于前方有罗刹魔挡路，两人推进速度并不快，那八道剑光却不用在乎这个，故很快就追上了两人。 剑光停下，分列四方将两人团团围住，现出八道年轻身影。 钟离白抬眼从这些人脸上一一扫过，心中微微一惊。 玉霄宗的人？！ 一名脚下剑光火红如同赤练，似乎是八人之首的青年盯着钟离白看了片刻，目光落在宋良瀚身上。 青年目光一紧，盯着宋良瀚沉声喝道：“你是何人，为何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此言一出，另外七人神情瞬间绷紧，剑光齐刷刷对准宋良瀚。 气氛僵持了片刻。 宋良瀚缓缓抬头，脸上肌肉蠕动变化，恢复原本模样，迎着那青年的目光直视回去，淡淡道：“郑永元师弟，好久不见。” 看清他的长相，名叫郑永元的青年和另外七人纷纷大吃一惊。 “宋师兄？！” “是宋良瀚！” “他怎么会在这里？” 震惊过后，郑永元迅速意识到什么，表情一肃，问道：“是你盗走了无相琉璃剑？” 宋良瀚面无表情道：“何来盗字一说？无相琉璃剑本就是太上大长老赐予家父之物，家父身亡，这柄剑落在我手中有何不妥。” 一名女弟子厉声道：“胡说！无相琉璃剑乃本派宗门至宝，只不过暂时借给宋常静使用，他却将此宝擅自带出宗门，这不是偷是什么？” 宋良瀚眼神一冷，唰地扭头看向那女子。 “凭你也敢直呼家父性命？” 他屈指一弹，一道七彩琉璃长剑从指尖飞出，在离恨剑光的包裹下迅如闪电般朝那女子胸前刺去。 “大胆！” “竟敢对秦师妹动手！” “大家一起出剑拿下此獠，夺回本宗至宝！” 包括郑永元在内的八名修士马上反击，丝毫也不念及旧情。 只不过，他们对《离恨剑诀》的掌握程度明显要比宋良瀚差上一大截，不光飞遁的速度慢上一筹，剑光凝练程度也要弱不少。 不过即便这样，宋良瀚以一敌八，仍是难以招架。 危急关头，站在他身旁的钟离白眉梢一挑，身剑合一，悍然飞出。 由于担心自己这边只有两个人，就算已经事先将完整的《离恨剑诀》学会，恐怕也挡不住八道飞剑围攻，钟离白一出手就是进阶版的太上离恨剑光。 比起宋良瀚，他的剑光速度更快、更加锋利！ 郑永元等人本来以望气术看出他只有道种初期修为，便升起轻视之心，未把他放在眼里。 此时钟离白骤然显露实力，八人尽皆大惊失色。 怎么这么快！ 剑光一闪，八道飞剑便有三道被用力磕飞出去，剑光主人拼命拉都拉不回来。 便是宋良瀚，此时也禁不住愣在当场。 他是知道钟离白的底细的，两人同时开始修炼《离恨剑诀》，钟离白还要比他晚修成一步，先前对付大力魔、荆棘魔时的表现也只能说勉强可堪入眼，怎么这会儿剑光速度和威力突然就暴涨了数倍？ 宋良瀚想不通，但他很快就不再深究这个问题，反正钟离白变强对他眼下的处境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当务之急，是要先把这群玉霄宗弟子解决掉！ 第一百五十二章 夺得传承 得益于超品剑经的强大，一刻钟不到，钟离白和宋良瀚两人硬是将八名玉霄宗弟子杀了个人仰马翻。 这种战绩，也就只有在这片神秘空间中才会出现了。 放在外面，钟离白就算底牌尽出，能不能敌得过一名玉霄宗弟子都很难说，毕竟双方的境界、底蕴差距摆在那。 眼看自己这边逐渐露出颓势，郑永元又羞又恼，咬牙犹豫片刻，大声喝道：“撤！” 另外七人早就等着他这句话了，一个反对的都没有，收起剑光拔腿就跑，一个比一个溜得快。 以八敌二，两人中的一个还是道种初期，他们竟然输了，这说出去简直无人敢信，他们哪还有脸继续苦苦支撑下去。 望着八人落荒而逃的背影，钟离白未作迟疑，催动剑光就要追杀，却被宋良瀚拦住。 “够了！让他们知难而退就行，没必要逼得太紧。” 钟离白道：“他们看到了我的脸，放这些人出去，难道让我以后和你一样四处躲藏？” 宋良瀚摇摇头，道：“你是大胤王朝镇妖司的人，玉霄宗要动你，先得过青城山这一关。” 钟离白皱眉道：“这和青城山有什么关系？” “神武王朝相当于青城山的后花园，镇妖司就是他们豢养的看家犬，有人要闯进自己家的后花园杀犬，青城山怎么会坐视不管。”宋良瀚解释道。 “……” 钟离白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当着别人的面，有这么比喻的吗？ 他收起剑光，道：“这些人都要把你抓回去领赏了，你还对他么心怀仁慈？” 宋良瀚冷冷一笑，道：“仁慈？我是怕你继续追下去，逼得郑永元用出他压箱底的保命手段，就算这片神秘空间被洞天主人的规则覆盖，也不一定能阻止得了那件东西发动。” “什么东西？” “一张雷符，释放之后足以带走一位玄幽巅峰修士。” 钟离白吓得一跳，“那个郑永元是什么身份，保命手段这么恐怖？” “他爹是玉霄宗刑律堂堂主，总之最好别把他逼急了就对了。” 停顿了一下，宋良瀚表情犹豫片刻，终究按捺不住心中疑惑，问道：“刚才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的剑光威力这么强？简直就像和我修行的不是同一部剑诀一般。” 钟离白笑了笑，冲他挤眼道：“每个人都有一两个不能说的秘密，你就别追问了。” 说完，便驾驭剑光继续赶路。 宋良瀚望着他的背影沉默片刻，低声呢喃：“秘密吗……” …… …… 不出所料，在荆棘魔区域尽头，仍有一道黑潮阻住去路。 这次穿过黑潮，两人足足花了一个时辰，留下遍地尸体，宋良瀚为此还受了一点轻伤。 穿过荆棘魔黑潮，两人抬头望去，那道金色光柱已经近在眼前，大约再飞个一刻钟应该就能到了。 停在半空，钟离白和宋良瀚互相对视一眼。 宋良瀚：“各凭本事？” 钟离白笑道：“可以。” 话音落，太上离恨剑光催动，他咻地一下激射出去，眨眼便飞出数里之远。 回头看去，钟离白眼皮一跳。 宋良瀚已经将原先那柄飞剑收起，放出无相琉璃剑，身剑合一，风驰电掣般追上来，紧紧咬住他身后不放，并且还在逐渐加速。 那柄无相琉璃剑也不知有何神异，此时几乎快要虚化成一道真正的虹光，宋良瀚能飞这么快，显然是沾了无相琉璃剑的光。 收回视线，钟离白暗暗咬牙，只管拼命将法力往剑光中注去。 随着精神高度集中，他逐渐进入一种物我两忘境界，眼中只有那道在视野中迅速放大的金色光柱。 风在耳边怒吼，脚下大地景物已经模糊成分辨不清的线条。 恍惚间，他好像听到两声惊呼从前方响起： “是谁？！” “好快的剑光！” 钟离白心中一惊，怎么会有人从前方发出声音？难道已经被人捷足先登了？ 不等他回过神，那道金色光柱已经触手可及，钟离白两眼一闭，一头撞了进去。 哗啦—— 触及到金光的一瞬间，他耳边仿佛响起一声瓷器碎裂声。 钟离白睁开双眼，愕然发现自己身处一片灰色空间中。 头顶、脚下、四周都是灰蒙蒙的雾气，缓缓流动。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成功了？ 钟离白一时有些发懵，听到有人在他前方传来声音时，他还以为有人比自己和宋良瀚更先一步穿过罗刹魔的阻拦，抵达了金色光柱。 现在想来，或许那片阴暗空间是一个巨大的圆，他听到的声音是从金色光柱对面赶过来的人发出的。 狠狠攥紧拳头，钟离白忍不住朝空处挥出一拳。 居然抢到了！ 洞天主人的传承，是他的了！ 本来进入洞天的时候他根本没奢望过这个，只求能浑水摸鱼捞些别人漏下的好处就心满意足了，谁成想他反而笑到了最后，成为这次洞天之行的最大赢家！ 他的对手，可是来自三大仙宗、五湖四海的道种巅峰修士。 刚进入洞天的时候，他和这些人足足差了一个大境界！ 心潮澎湃之后，钟离白扭头四望。 洞天主人的传承在哪里？ 似乎是感应到他内心的想法，面前不远处，一道金光忽然从虚无中放出，宛如莲花绽放，从中现出一位老者的身影。 这位洞天主人依旧是那副身披宽大兜袍的打扮，看不清容貌，只不过相比钟离白在外面看到的那道虚影凝实了许多。 老者面朝他盘膝而坐，用欣慰的语气道：“很好，你能从七十二人中脱颖而出，走到这里，难能可贵。虽然修为境界比我想象中低了一点儿，根骨资质也差了一点儿，但也并不碍事……” 钟离白听到前面一句还没觉得什么，听到后面，忽然就品出了不一样的味道。 他惊讶地盯着面前那道“虚影”，问道：“前辈，你……不是一道投影？难道几百年过去，你还保持着灵魂不灭？” “虚影”仰头哈哈大笑，笑了半晌，幽幽道：“投影？我当然还活着，若我死了，还怎么费尽心力打破封印、开启洞天，将你引到此处进行夺舍呢？” 第一百五十三章 洞天崩塌 “夺舍？” 钟离白愣在当场。 老者低声笑道：“怎么，真以为老夫会把毕生心血积蓄送给一个未曾谋面的毛头小子？就算我真的身死道消，这座通幽洞天也该留给我门下弟子，何须赠予一个外人？” 钟离白脑海里轰地一下，如同被一道雷霆劈中。 他怎么也没想到，所谓的夺取传承，竟然只是洞天主人的一个谎言！ “可是，你先前设下的那三道考验……” 或许是觉得到手的猎物无需急于下口，老者颇有耐心地为他解答道：“第一关考验你们的资质，倘若资质太差，老夫夺舍之后岂不是害了自己？” “第二关和第三关考验，都是为了促使你们修行《离恨剑诀》，这本剑诀是从老夫修行的超品道书《太上忘情离恨剑诀》中简化而来，能最先学会这部道书、闯过第三关者，必然与《太上忘情离恨剑诀》极为契合，省得老夫夺舍之后重新搜寻最适合修炼的剑诀了。” 原来是这样！ 听了老者的解释，钟离白心中的疑惑登时一扫而空。 难怪他看不懂第三关的涵义，老者设下三道关卡的目的根本就不是挑选弟子，而是为了给自己找夺舍的傀儡。 不过在知道了老者的真实目的后，钟离白经历过最开始的惊愕，并不如何惊慌，反而很快冷静下来。 老者也发现了这一点，有些奇怪地道：“小子，你莫不是自知逃不过老夫的手段，自暴自弃、心灰意冷了？也罢，看在你辛苦至此，为老夫送来一具还算满意的肉躯的份上，临死前你可以提一个要求，老夫尽量满足你。” 钟离白心中暗笑，夺舍？你这老头找错了对象吧！ “前辈，在下虽然境界不高，但你想要夺舍我，恐怕也没那么容易。” 老者兜袍下发出刻意压低的笑声，道：“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你莫非还以为自己能从老夫手下逃走不成？不妨告诉你，就算你身上带着什么保命之物，也绝起不到半点作用。你以为老夫为什么要留给你们简化后的《离恨剑诀》？” 钟离白神情一变，《离恨剑诀》？ 难道那部剑经中有什么猫腻？ 不等他有所动作，老者已接着往下讲道：“那部剑诀被老夫简化之后，留了一个窍门，只要老夫一掐手指，修炼了简化后的《离恨剑诀》的人，就会顷刻间动弹不得，连一丝法力也无法调用，就像这样——” 说着，老者抬起右手，拇指与无名指轻轻一掐，笑道：“虽然老夫经过几百年的煎熬等待，仅剩的这一丝魂灵也飘飘欲散，无法施展任何法术，但只要你修炼了那部剑经，就绝无可能逃过老夫的……老夫的……呃？” 老者洋洋自得的声音猛然戛然而止，仿佛被人掐住了脖子。 在他面前，本该如同被定身术定住一般，连眼皮也不能眨一下的钟离白，脸上竟带着几丝困惑的表情往前走了几步。 “为什么我还能动呢？” 钟离白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皱眉作苦思状，“前辈，你该不会掐错法诀了吧？” 老者呆若木鸡，愣了半晌，颤抖着松开手指，重新掐下：“不可能……这绝不可能……老夫怎会记错？你难道没有修炼老夫的《离恨剑诀》？” 钟离白微微一笑，心念一动，青锋剑从蜀珑镯中飞出，被离恨剑光包裹着，围绕老者缓缓游弋。 老者更加难以置信，“明明修炼了，为什么法诀不起作用？为什么？！” “前辈，你看这是什么。” 钟离白变幻法诀，离恨剑光瞬间转换为太上离恨剑光。 虽然这二者外观看上去极为相似，但他和老者都修炼了《太上忘情离恨剑诀》，稍一留神就能分辨出其中的细微差别。 老者愣愣地看着那道宛如鱼儿般在身边游弋的剑光，嘴里癫狂道：“不可能，你怎会太上离恨剑光？老夫明明只留下了简化版的剑经，你从哪得到的原本？这方小世界明明不该有完整的《太上忘情离恨剑诀》才对！” 钟离白嗤笑一声，看来这老者即便身为胎动之上传说中那几个境界的大能，也没见识过青皮古书这般奇物。 他懒得再多言，一掌朝老者头顶拍下。 “既然你不是真心想收弟子，那就安心散去吧！你死了，这座洞天一样要换主人！” 老者猛然发出凄厉叫声：“无知小儿，真以为老夫就没有别的手段了？！” 他身形猛地一晃，化作一道冷光，迅疾地往钟离白眉心扎去。 钟离白下意识张开五指一抓，那道冷光穿透他的手背飞出。 眼看就要被冷光钻进眉心，钟离白胸口忽然一烫。 哗啦啦！ 青皮古书飞出，一股巨大吸扯力传出，老者所化的冷光在半途中硬生生被改变方向，摄入书页中。 “不——！！” 灰雾空间中只残留下一道悔恨的怒吼。 啪！ 青皮古书用力合上，宛如喝醉了一般，晃晃悠悠投入钟离白胸口。 望着面前空荡荡的灰雾，钟离白暗叹一声，修士的世界当真处处充满陷阱，尔虞我诈，表面上是一场万众争抢的大机缘，谁能想到背后却隐藏着这样的缘由呢？ 不过好在有青皮古书相助，他能化险为夷，解决掉老者留下的最后一丝神念。 接下来，就该想办法接收这座通幽洞天，以及寻找老者留下的遗物了。 脑海中刚闪过这道念头，整片灰雾空间忽然剧烈晃动起来，平静的雾气如同大海怒涛汹涌澎湃，轰隆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怎么回事？！” 钟离白吓了一跳，难道老者最后一道神念消失后，这片空间也要随之崩坏了吗？ 他急忙展开妙玄度厄莲台，护住周身，同时暗暗掐定青莲遁光，准备遁逃。 不多时，浩荡的灰雾空间宛如被打碎的瓷器，出现一道道裂缝，随即彻底粉碎开来。 钟离白心中一紧，展开赤圭霹雳剑光，朝那散发着白光的裂缝中扑去。 穿过裂缝，眼前景象猛地一变，下方大地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深坑，坑洞周围有许多人影晃动。 再远一些的地方，可以看到一座宏伟的巨城，城外停放着数不清的大小飞舟。 这是……岳麓国京城？望夫山遗址？ 他从通幽洞天中出来了？ 钟离白一下懵了。 第一百五十四章 众矢之的 很快钟离白就发现，不只他自己，周围一道道白光接连闪过，通幽洞天中的修士都被传送了出来。 他目光一扫，在右前方发现一道熟悉身影，正是宋良瀚。 宋良瀚也看到了他，两人目光对视，宋良瀚眼神复杂，大概还在为被他抢先一步进入金色光柱耿耿于怀。 钟离白心中暗叹，要不是他先一步进入光柱，最后面临被洞天主人夺舍风险的就是宋良瀚了，从这一点上来说，宋良瀚应该对他心存感激才对。 宋良瀚可是踏踏实实修行了简化版《离恨剑诀》的人，十有八九逃不过被夺舍的下场。 他正想上前向宋良瀚解释这件事，免得宋良瀚以后对他心存芥蒂，觉得他抢走了本属于自己的机缘，不料宋良瀚忽然掏出一枚金色玉符，啪地捏碎。 “抓住他！” “他是宋良瀚！宋常静之子！” “他手上有无相琉璃剑！段长老，快拦住他！” 几道暴喝忽然从周围响起。 与此同时，数道剑光齐齐朝宋良瀚攻去。 只不过这些人终究晚了一步，宋良瀚捏碎那枚玉符后，脚下便出现一道金光法阵。 嗤嗤！ 数道剑气交错着刺入他“体内”，宋良瀚的身形宛如水中倒影，漾起道道涟漪，在金光中逐渐淡化消散。 “可恶！” “晚了一步，被他跑了！” 剑光一闪，化作几名玉霄宗弟子的身形，咬牙切齿地愤愤然道。 下方，一直等候在洞天入口周围的各方势力正向众人靠拢，听到他们的话语，纷纷变色。 “宋常静之子也进入洞天了？是谁带进去的？” “无相琉璃剑果然还在宋家人手中！” “那金光看上去像是尺海龙宫的传送法阵，宋家人肯定躲在尺海！” 玉霄宗弟子没有抓到宋良瀚，心中正窝火。 其中一人忽然瞥见立在不远处的钟离白，眼珠一转，大声喝道：“他是宋良瀚的同伙！抓住他！” 钟离白见他指向自己，眉头一皱，一边向后飞去一边道：“什么宋良瀚？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对于钟离白，进入通幽洞天的八名玉霄宗弟子不可谓印象不深刻，这个只有道种初期的家伙，在第三关考验空间中仗着对离恨剑光的掌握比他们熟练，可是狠狠招呼了他们一顿，让心高气傲的玉霄宗弟子们颜面扫地。 “不知道？你出手帮他的时候我们就叫出了他的名字来历，你还敢说不知道？”一名女弟子冷笑道。 “将他抓起来，仔细拷问，必定能查出宋良瀚的下落！” “动手！” 几名玉霄宗弟子说上就上，御起剑光便朝他攻来。 钟离白眼皮一跳，这里可不是第三关的考验空间，他应付这几人中的一个都很吃力，哪能架得住一起上？ 正欲放出赤圭霹雳剑光试图逃走，面前突然人影一闪，一个白衣身影拦在他身前，沉声喝道： “等一下！” 几名玉霄宗弟子剑光一顿，其中一人喝道：“你是谁？为什么帮他说话？莫非你也是宋良瀚的同伙？！” 挡在钟离白身前的，不是别人，正是柳岐鸣。 柳岐鸣的伤已经痊愈，面对玉霄宗弟子的逼问，认真解释道：“他叫钟离白，并非什么宋良瀚的同伙，而是我镇妖司的人，各位或许是误会了。” “是不是误会，带回去审问一番就知道了。” 一道平淡却不容置疑的声音从下方传来。 众人循声望去，那位曾与象山妖王交手的玉霄宗妇人正缓缓升空，钟离白隐约记得她好像是叫段云霜。 段云霜一出场，嘈杂声立即压下去了大半，几名玉霄宗弟子也不再吵嚷，柳岐鸣立在钟离白身前，脸色难看，双手用力攥拳。 三大仙宗高高在上，作为玉霄仙宗此次洞天之行的负责人，她说要带人回去审问，哪怕没有什么缘由，其他人要想站出来反对，也得先掂量掂量自己身后的背景够不够底气开口说话。 柳岐鸣只是镇妖司一介银尉，面对玉霄宗弟子时他还能鼓起勇气出手阻拦，段云霜面前，就没有他表态的份了。 眼看段云霜已经快飞到面前，柳岐鸣脸上露出几分犹豫之色，似乎在纠结该不该让开。 一道声音忽然从远处响起： “是他？最后得到洞天主人传承的就是这位钟道友！” 此言一出，众人尽皆哗然。 “什么？” “竟然是一个道种初期修士得到了传承！” “三大仙宗弟子都失手了？败给了一个比自己境界还低的镇妖司修士？” “那可是至少三花境界大能的传承！一整座洞天的归属！” 一石激起千层浪，原本因段云霜的出面而陷入寂静的人群瞬间混乱起来，不少人原本在远处观望，现在纷纷催动剑光向钟离白周围靠拢过来。 场面隐隐有些失控。 段云霜冷眼看着那一张张凑近的面孔，从他们脸上看到了震惊、激动、贪婪和欲望，眉头顿时皱得更深。 “够了！都给我安静！！” 她运起法力，舌绽春雷，一下将所有的声音都盖下去。 一股凝练剑意从她身上爆发，隐含杀意，惊得周围众人却步不前。 冷冷扫视一圈，等周围再次安静后，段云霜拔高音量，道：“刚才是谁说此子得到了洞天传承？” 数息之后。 “是我。” 众人齐齐向声音来源处投去视线，沿途的无关人士纷纷往两侧让开一条通路，将声音的主人显露出来。 那是一位身穿锦袍、气宇轩昂的年轻人，身边围着七名年轻男女，个个气质不凡，面对众人的目光注视面无惧色。 段云霜眯了眯眼，“我记得你是青城山的……” 年轻人微微欠身，行礼道：“弟子青城山井夏，见过段师叔。” 段云霜点头道：“你刚才所言，可有证据？” 井夏挪动视线，望向钟离白，平静道：“弟子亲眼所见，便是证据。而且当时还有一人也在现场，我们两人都慢了钟道友一步。” 段云霜转头看向其他从洞天中出来的修士，“另一人是谁？站出来。” 第一百五十五章 盘问 人群沉寂了片刻，一道声音传来：“我可以作证，确实是他得到了传承。” 众人望去，说话的是一个来自大胤王朝的修士。 “当时我和青城山的井道友一同往那道光柱赶去，本以为获得传承之人会在我们两人之中选出，没想到被这家伙横插一脚，捷足先登了。” 此人是大胤王朝出身，大胤王朝属太虚宗管辖，显然不太可能与井夏串通一气，隐瞒事实。 如此，几乎可以断定，就是这个叫钟离白的小子获得了洞天传承。 这还没完，很快便有人联想到洞天正式开启那天的场景，惊呼道： “我想起来了！当时得到第九道洞天密令的，似乎也是这小子！” 经他这么一提醒，不少人也有了印象。 “不错，就是他！” “我可以证实，我们买下的那个名额就是他放出来的。” “这小子……究竟是什么来历？” 一时间，所有人望向钟离白的目光都变了。 先是得到了一道洞天密令，用三个名额拍卖出数百万灵晶的天价，后又与持有无相琉璃剑的宋家年轻人有交集，最后竟然还力挫包括三大仙宗弟子在内的众多修士，夺得大能传承。 这小子，究竟是哪个宗门世家培养出来的传人？气运简直令人咋舌！ 而另一边，被数百道灼热目光死死盯着，钟离白感觉自己就像一块散发着诱人香气的肥肉，那些目光恨不得把他抓住囫囵吃了。 他心中暗暗盘算，当着这么多道种、玄幽修士的面，自己若是寻找机会开溜，能有几分把握？ 答案令人沮丧——无限接近于零！ 他只好大声辩解道：“等一下，我虽然抢先那两位道友一步进入光柱不假，可我也没有得到传承！” 人群中有人哼道：“若不是你把传承取走，结束了那位大能的考验，洞天怎会把所有人都传送出来？” 钟离白实话实说道：“那是因为洞天主人残留的一缕神念被我打碎了，洞天失去主人的操控自行崩碎，我们才能重新返回这里。在场诸位从洞天中出来的道友都是从那些白光裂缝中飞遁出来的，并非被传送阵传出，这一点应该不用我过多解释。” 众人表情一僵。 “他说什么？” “把洞天主人的神念打碎了？” “这种鬼话也有人信？” “我看就是他掌控了通幽洞天，故意造成洞天崩毁的假象迷惑我们！” 段云霜抬手压下众人的议论声，盯着他问道：“你说你打碎了那位大能遗留的神念？为何要这样做？” 钟离白道：“因为他吸引我们进入洞天，根本就不是为了赠送传承、招收弟子，而是想要挑选炉鼎、夺舍重生！” 这话一出，众人又是一片哗然。 “夺舍？” “胡言乱语！” “若真是大能夺舍，岂是他一个道种初期能反抗的？” “这小子谎话连篇，把他抓起来，用搜魂法术查看他的记忆，一看便知！” 有人出损主意道，完全不怕把事情闹大，更不在乎钟离白的生死。 一旦被人动用搜魂法术查看记忆，修士的神魂就会遭到难以挽救的重创，从此莫说继续修炼，连能否保持正常理智都说不好。 一般只有面对穷凶极恶之辈才会动用这种阴狠法术，否则施术者必被整个修士界所不齿。 段云霜的眉头皱起又舒开，旋即再度皱起，沉声道：“都先别吵，让他说把来龙去脉讲个清楚。” 数息过后，众人稍稍安静，钟离白便将那老者的计划全盘道出： “进入海眼中心的各位道友都知道，洞天主人设下的三关考验，第一关是测试资质，第二关内容是修炼一部剑经，第三关是进入一处神秘空间与众多域外天魔交战，且不能使用自身原有的任何法术和法器，只能依靠第二关中学到的剑经对敌。” “不知各位道友心中是否有过疑惑，第一关考验资质根骨尚能理解，第二关修习剑经算是考验悟性，也能理解，第三关却为何要将所有人放在同一片空间中，与域外天魔作战、比试谁先抵达金色光柱？这一关考验有何意义？” 这个质问抛出，远处，井夏深有同感地点头道：“这一点我也不能理解，倘若第三关考验的是修士的战斗本能，至少也该将每个人隔离起来，防止有人与其他人结伴同行、借助别人的力量抵达终点才对。从挑选弟子这一点去考虑，确实难以想通设置第三关的深意。” 经他这么一说，不少刚从洞天中出来的道种境修士纷纷点头，表达赞同。 钟离白深吸一口气，肃声道：“想不通就对了，因为第三关的目的并不在考验什么，而是为了逼迫我们不得不去修炼第二关那部剑经！” 井夏露出困惑的表情，“此话怎讲？” 钟离白一字一句道：“因为第二关的那部《离恨剑诀》藏有缺陷，乃是洞天主人从一部超品剑经《太上忘情离恨剑诀》中简化而来的，任何人只要修习了《离恨剑诀》，在他面前就会失去反抗能力。正因如此，他才会设置第三关考验，就是为了让我们出于争夺传承的目的自投罗网，竞相修炼那部剑诀，好任他摆布！” 听他解释完，从洞天中出来的几十名修士个个愣住，或是皱眉，或是恐慌，或是后怕，其余众人则纷纷表示难以置信。 “竟有这种事？” “我怎么没听说过有这么一部剑经？” “超品剑经整个天下都寥寥无几，不可能一个听说过的人都没有！” 段云霜脸上露出几分思索之色，忽然问道：“按你所说，既然修炼了那本剑经的人都会被洞天主人制住，你又是如何逃过被他夺舍的下场的？” 钟离白心中一咯噔，这一点还真不好糊弄过去！ 他能逃过一劫，是因为他修炼的并非《离恨剑诀》，而是原版那部没有缺陷的超品剑经。 但这部超品剑经不可能凭空而来，从洞天主人临死前的话语中可以猜出，《太上忘情离恨剑诀》应当不是中原修士界的道法，而是从中原以外的某处传出来的——比如天上那座都天玄箓大阵之外的世界。 甚至，连通幽洞天的主人，很有可能也是那方世界的修士，并非中原之人。 如此一来，问题就僵住了，他要怎么跟众人解释自己是从哪得到完整版《太上忘情离恨剑诀》的？ 第一百五十六章 解释 钟离白表面不动声色，心中迅速转过数个念头。 最终，他暗暗一咬牙，硬着头皮道：“因为在下修习那部剑经时，不知因何进入了一种玄妙状态，并未按照剑经中所述的方法修炼，而是冥冥中凭着感觉走上了另一种修炼途径，误打误撞或许消除了洞天主人设下的陷阱。” “噗，这算什么？” “胡编也不能张口就来吧，把我们当什么了？” “拿着被人修改过的功法，修炼时自动领悟了正确的法门，这小子以为自己是谁？百年难得一遇的剑道天才？还是气运之子？” 众人明显不信他的鬼话，纷纷嗤之以鼻。 然而在一片质疑声中，却有数人皱起眉头，陷入将信将疑的纠结之中。 井夏抱起双臂，沉吟道：“这种可能……倒也不是没有，若钟道友的确与那部剑经极为契合，自身悟性又够高，很有可能在修炼时触发剑经本身所指的大道玄音，直面本源，获得完整剑经传承。” 那名大胤王朝的修士则露出恍然表情，抚掌道：“原来是这样？难怪他驾驭离恨剑光的速度比我和井夏还快，田某自认在剑道修行上的天资不输任何人，井夏身为青城山的真传弟子，能跟上我的速度也就算了，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居然比我俩都快……也只有这种解释了，他的剑道天赋比我还高！” 有他俩这么一开头，那几名玉霄宗弟子脸上的难堪表情也有所减缓，纷纷道： “这就说得通了！” “难怪这小子在第三关时剑光犀利非凡，一个人就能拦下我们五六个师兄弟，若不是他，我们早已把宋良瀚拿下！” “对！当时看他剑光威力远超我等，修为境界却比所有人都低，我就觉得不对劲，原来他得到了更高品阶的剑经！” 一通自言自语之后，玉霄宗弟子们仿佛说服了自己，不再觉得以多打少还输给一个修为比自己低的小子是一种耻辱。 毕竟人家在剑道上的天赋比那个青城山井夏还高嘛，输给这样的人，又是在那种情况下，倒也不冤。 段云霜听到自家弟子的一通发言，神情之间对钟离白所说的话隐隐有几分信了。 她略一沉吟，飘身向钟离白飞去，口中道：“洞天传承之事结果究竟如何，还有待考证，但你既然与本宗叛徒宋家传人搅和在一起，那就必须随我走一趟，等盘问清楚了再决定如何处置你。” 钟离白微微一怔，感受到段云霜直勾勾盯着他的视线，心中瞬间明白过来，暗骂这妇人好一口伶牙俐齿。 盘查宋良瀚之事恐怕还在其次，想抓他回去详细逼问洞天传承才是首要目的！ 他能想到这一层，其他人如何想不到？ 立刻便有数人从人群中飞出来，看样子都是各方势力的管事者、负责人，纷纷出声道： “段道友且慢！” “洞天传承事关重大，还是先将此事搞清楚再谈别的也不迟。” “若要盘问此子，也无须带去别处，就在这里问话也无妨。” 段云霜冷冷一瞥众修士，只从口中吐出两个字：“滚开。” 众修士顿时僵住，个个面露尴尬之色，讷讷不语，却不敢展露丝毫恼怒神情，只是挡在她面前不动。 段云霜背后是玉霄仙宗，她可以态度嚣张、叫人滚开，却无人敢以牙还牙将这两个字奉还回去。 钟离白见势不妙，暗暗掐起赤圭霹雳剑光法诀，想了想，又觉得不妥，换成了青莲遁光。 都这个时候了，哪还顾得上在意什么隐藏青城道法。 若被段云霜抓回去，恐怕命都没了，当然要用速度更快、逃生几率更大的青莲遁光。 柳岐鸣一直挡在他身前，眉头紧蹙，口中念念有词，也不知在念叨些什么。 钟离白也不指望他能保住自己，镇妖司只是神武王朝下辖的一个机构，在玉霄宗眼里和阿猫阿狗没两样，段云霜要是嫌柳岐鸣碍事，一个巴掌将他拍飞都不带犹豫的。 静静等待了片刻，见众人始终不愿让开，段云霜面无表情，直接扬手一划。 嗤！ 一道剑光笔直劈出，挡在她面前的几名修士脸色大变，只能咬牙无奈避开。 段云霜态度坚决，他们纵然对洞天传承有一万个想法，也拦不住段云霜将钟离白带走！ 去路打开，段云霜继续朝钟离白飘去。 然而，刚飞出不到五步距离，她却不得不停下身形。 青城山洪晋道人，太虚宗汉子朱进，拦住了她的去路。 其他人她可以随意呵斥、出剑，这两人却不行。 洪晋道人笑呵呵道：“段道友，这么急着要把这小子带回玉霄宗，恐怕不妥吧？” 朱进沉声道：“要问，就在这里问！” 段云霜轻轻吸了口气，肃容道：“还望两位道友见谅，此人与宋家余孽有染，事关本门至宝的下落，我玉霄宗必须将他带回去问个清楚！” 朱进还是那句话：“就在这里问！” 洪晋道人则盯着她看了片刻，脸上露出几分戏谑之色，低声道：“段道友，宋家之事不用问他，老道就可以告诉你，宋家一家人都在尺海，而且八成就在那头老龙的龙宫里，你尽管去找，找不到算我的！” 段云霜脸色瞬间冷若冰霜，不再言语。 洪晋道人见状，哈哈一笑，转身看向钟离白，眼神中露出几分异色。 “至于洞天传承之事，当然要问个清楚，不过也不用将这位钟小友带去别处，我看就在这里，大家众目睽睽之下一起询问好了，也免得再引起无谓争端。钟小友，你觉得呢？” 钟离白口中一阵苦涩，无奈道：“老前辈，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绝无半分作假和隐瞒。大能残余的神念我确实见过，传承和宝物我一点都没捞到，通幽洞天也确实崩塌了，你要我怎么和你们解释才肯相信？” 洪晋道人呵呵一笑，从袖中取出一面造型古朴的八角铜镜，面向四方道：“我这里有一面问心镜，被镜中之光照住，不论问什么都只能据实以答。老道我以青城山名誉担保，绝对没在这面镜子上做过手脚，以此物来测验钟小友所说之言的真假，诸位同道可有异议？” 此言一出，钟离白心中顿时一咯噔，暗叫要糟！ 第一百五十七章 玉帅现身 钟离白虽然确实没得到洞天主人的传承，但过程却也不完全像他所说的那般，万一洪晋用那面镜子向他问话，暴露了青皮古书的存在，只怕将会掀起一场比洞天传承还要剧烈的风暴。 众人对洪晋道人的提议十分认同，纷纷表态支持。 洪晋道人举起问心镜，对准钟离白，压根没想过询问他的意见，直接开口道：“既然如此，老道就要开始了。” 随着法力的注入，那面八角铜镜镜面中逐渐放出一道白光，延展着向钟离白罩去。 咕咚！ 钟离白悄悄咽了口唾沫，额头不知不觉已沁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怎么办，现在就逃走？ 当着三位玄幽境的面，有几分可能？ 就在他心中犹豫不决之际，一道炽亮光柱忽然从天而降，轰地落在他身前。 洪晋道人手中八角铜镜放出的白光正好被这道光柱挡住。 数息之后，光柱消散，露出一个男人的身影。 雪白的长发，英俊的面孔，两道剑眉斜飞入鬓，双眸若深邃群星，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穿着一件白色长衫，左手执一把折扇，右手搭在钟离白肩上。 钟离白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体内法力便瞬间凝固住了，连带着浑身肌肉也跟着绷紧，仿佛被一只猛虎搭住肩膀，下意识恐惧到陷入僵直。 白发男人姿态随意地四下扫了一眼，对钟离白轻声道：“这里好像很热闹，我们换个安静地方说话。” 说完，天空“轰”地笔直砸下一道光柱，将两人吞没进去。 洪晋等人见状，纷纷大惊，急忙放出剑光、法器试图阻拦。 光柱持续了数息，向云端收去。 众人再举目望去，原地哪还有钟离白和白发男人的身影。 段云霜表情冰冷到了极点，双眼中像要喷出火来，咬牙道：“刚才那人是谁？” 洪晋道人皱眉道：“玄幽境插手此事，岂不是坏了规矩？” 只有柳岐鸣怔怔地抬头，望着那光柱消失的方向，低声念道：“莫帅……” …… …… 岳麓国北部边境，十万大山外围的某片群山。 轰！ 一道耀眼光柱从天而降，持续片刻后缓缓消散，两道人影出现在群山之巅。 钟离白感觉搭在自己肩上的那只手拿开了，体内凝固的法力重新开始流动，绷紧的肌肉也放松下来。 但尽管如此，他仍不敢轻举妄动，生不起一丝逃跑的念头。 ——能从那么多修士面前轻松将自己带走的，只能是胎动境大修士！ 这个境界的修士，已经当得起“大能”二字。 “行了，别僵着了，坐下吧。” 一道醇和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他不敢盯着那个白发男人仔细打量，小心地应了一声，目光一扫，惊讶地发现旁边竟然有一座小亭子，亭中放着蒲团、案几，还有一壶烧开的热水和几只茶盏。 扭头打量远处景物，群山一直连绵到视野尽头，仿佛一条蛰伏的虬龙，只能确定不是在京城周围。 白发男人在案几旁坐下，提起热水沏了一壶茶，倒入两只茶盏。 钟离白规规矩矩地在他对面坐下，双手接过男人递来的茶盏，“谢谢……” 白发男人低头啜了一口，放下茶盏，望着远方苍茫的山脉，悠悠道：“知道这里是哪儿吗？” “请前辈赐教。”钟离白恭敬道，心中莫名放松下来。 反正也逃不掉了，且看他要做什么吧。 白发男人没有绕弯子，直言道：“这里是十万大山外围，那边，地平线的尽头，是妖族的地盘。千百年来，每一任岳麓国镇妖司玉帅都会在这里默默隐修，从赴任到卸任，监视十万大山的妖族动向。” 钟离白怔了一下之后，心中骤然掀起惊涛骇浪。 玉帅？！ 这人难道就是岳麓国镇妖司的最高上司，玉帅莫阳羽？ 关于这位玉帅大人的信息，他在白塘镇时偶尔听李贺提起过名字，其它一概不知。 此时知晓白发男人身份之后，钟离白心中忽然升起一股异样感觉。 莫阳羽身上的气质，总感觉隐隐有些熟悉…… 和谁有些像呢？ 他想了片刻，一个名字忽然蹦出脑海。 柳岐鸣！ 这两人给人的感觉都像是文质彬彬的书生，皮囊帅得一塌糊涂。 钟离白呼地站起来，躬身行礼道：“属下钟离白，见过玉帅！” 莫阳羽微微一笑，摆手示意他坐下。 “你的事情，方才柳岐鸣在给我的传音中已经大致说了个七七八八，那位宋常静之子和你是什么关系？” 柳大人刚才给玉帅传音了？ 钟离白犹豫了一下，模糊地道：“这个，属下和他刚认识不久，也说不好……” 他不知道莫阳羽问这个的用意是什么，是想从他口中套出宋良瀚的下落信息，还是想警告他离宋家人远一点，免得触怒玉霄宗，给镇妖司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莫阳羽端起茶盏，淡淡道：“宋常静是百年难得一遇的修道天才，单论修行资质，三大仙宗几乎无出其右者。据传他之所以违逆师门命令，强行问剑都天玄箓大阵，是因为知晓了一个秘密。” “现在宋常静已经身死，玉霄宗又缄默其口，知道那个秘密是什么的，就只剩下宋家数人。你若与宋良瀚交好，未必不是一桩机缘，或许能有机会从他口中知悉那个秘密。” 秘密？ 钟离白在心中念了一遍这两个字，便将其抛在脑后。 知道玉帅大人不是责怪他与宋良瀚走得近就行了，秘密什么的，他暂时还没到那个层次，能让宋常静为之身死道消的东西，他还是敬而远之比较好，不然说不定玉霄宗下一个悬赏通缉的就是他了。 莫阳羽一直关注着他脸上表情的变化，喝了一口茶，忽然道：“通幽洞天那位大能的传承，你究竟得到了多少？” 钟离白眼皮一跳，正要张口，莫阳羽竖起一根手指，示意他先不要说话。 “事先和你说清楚，就算你真得到了传承，我也好，镇妖司也好，亦或是背后的青城仙宗也罢，都不会强迫你将它交出来，如何处置是你自己的问题，我只负责给你几样建议。” 第一百五十八章 三花之秘 莫阳羽起身道：“你知道‘三花聚顶’这四个字，在中原修士界意味着什么吗？” 钟离白摇头。 “凡间修士，按修为高低共划分九境，前五境为练气、筑基、道种、玄幽、胎动，后四境为三花聚顶、五气朝元、紫府真人、半步真仙。你可知算上三大仙宗、酆都鬼蜮，中原共有多少胎动修士？” 钟离白依然摇头，“属下不知。” 莫阳羽踱出亭子，望着远山幽幽一叹，道：“镇妖司资料上登记在册的，一共有七十四位。” 七十四？这么多？钟离白心中嘀咕。 莫阳羽转身看向他，问：“你又知道，中原境内，一共有多少三花聚顶境界修士？” 钟离白想了一下，试探着道：“十位？” 李贺曾说过，三花境是传说中的境界，三大王朝无一人踏足此境。 但既然莫阳羽这样问了，就说明中原肯定是有三花境修士的，不过数量肯定不多。 他觉得自己已经尽量往少处猜了。 然而莫阳羽摇摇头，抬手伸出三根手指，一字一句道：“只有三人。” 钟离白一下睁大眼睛，失声道：“明明有七十多位胎动境修士，三花境却只有三人？胎动晋升三花境失败率这么高？” 莫阳羽再次摇头，道：“不，虽然晋升三花境确有失败的几率，但这个数字差距之所以如此之大，实际上另有原因。” 等了片刻，不见下文，钟离白按捺不住心中好奇，追问道：“请大人赐教。” “因为从胎动晋升三花需要一样事物，这事物整个中原只有三件，所以三花境修士，几千年来便只有三人。” 钟离白怔住。 掌握着那三件事物的是谁，不用莫阳羽说，他也猜得到。 只能是高高在上、凌驾中原的三大仙宗。 “大人，那事物究竟是……？”他忍不住追问。 莫阳羽盯着他看了半晌，反问道：“你真的不知道？” 钟离白被他问得莫名其妙，“我应该知道吗？” 莫阳羽微微蹙起眉头，道：“这么说，你真没有得到洞天主人的传承？还是在传承中没有那东西？” 钟离白哭笑不得，重新强调道：“大人，我从一开始说的就是实话啊！怎么你们都不信呢？那洞天主人想要夺舍，被我打散最后一缕亡魂，整座洞天就崩塌了，我都没来得及到处查看一下他有没有留下什么宝贝，就匆匆忙忙逃出来了。” 莫阳羽默然片刻，点头道：“好吧，我姑且相信你的话，也会将你的解释向外界传递出去，至于究竟有多少人会听进去，我就不敢保证了。” 钟离白欲言又止，最终皆化作一声幽幽长叹。 这叫什么事儿啊！ 他什么都没得到，反而惹了一身骚，偏偏还无法自证清白，想死的心都有了。 莫阳羽道：“虽然三大仙宗不太可能行那龌龊之事，但你以后还是要多加小心，指不定就有什么势力在暗地里盯着你。” 停顿了一下，他思索片刻，道：“这样吧，我将你调去一个地方，不要惊动别人，悄悄过去……干脆我直接送你去那里好了，那地方相比封岩郡和京城更加安全，你先去避一避，等洞天传承的事逐渐从大家视野里淡去了再回来。” 这样做大概是最保险的办法了。 钟离白起身行礼，郑重道：“多谢玉帅大人！” 莫阳羽笑道：“听柳岐鸣说，你进入通幽洞天时才只是筑基后期境界，短短几个月就突破至道种境，力压众人夺得传承，这份潜力难能可贵。好好修炼，日后金将之列必有你的席位，镇妖司的未来就靠你们了。” “都是大人栽培得好！” “呵，你我今日才初次见面，我栽培你什么了？” “……” 看他一脸窘状，莫阳羽哈哈大笑，抬手抓住他的肩膀。 轰！ 炽亮光柱从天而降，数息之后，两人身影自原地消失。 …… …… 十万大山边界。 一团黑云从高空飞过，正巧看见远方那道炽亮光柱从出现到消散的全过程。 黑云上，盘坐着一大群妖怪。 象山妖王盯着光柱消失的方向，冷哼道：“又是那个叫莫阳羽的人族，此人整天坐镇在十万大山边界，咱们有什么动静都逃不过他的眼皮子，要谋大事，必须先将这个姓莫的除去！” 金鹏妖王双眼半睁半闭，淡淡道：“不要多生事端，先回去面见将军，再谈其它。” 在它身侧，先前进入通幽洞天的黑熊妖、赤瞳妖怪身上带伤，正在闭目调息。 自第一次海眼关闭后，它们八只妖怪就被一众修士联起手来四处追捕，分散而逃。 黑熊妖、赤瞳妖怪仗着实力高深，侥幸活了下来，其余六只妖怪却都死在了洞天中。 半日后，黑云飞入一片荒寂山脉。 这片山脉放眼望去，看不见一点儿绿色，托依山势建着密密麻麻的洞府山寨，无数妖怪在其间忙忙碌碌，乌烟瘴气，妖氛冲天。 黑云在山脉最高的一座峰上徐徐降落，金鹏妖王踢了一脚赤瞳妖怪和黑熊妖，道：“起来，随我去见将军。” 赤瞳妖怪、黑熊妖慌忙起身，跟在它身后。 山峰上有一座洞，黑黢黢的一直通向山腹深处，洞上银钩铁画刻着六个大字：“青鸾大将军府”。 三只妖怪顺着通道一直前行，来到一座大殿中。 这大殿四周摆放着一座座骷髅头叠成的塔，每颗骷髅头眼中都燃着绿色的火焰，将整座大殿映得绿森森、惨兮兮。 大殿深处，有一座枯骨筑成的王座，高十几丈，王座靠背上盘绕着一条白色蟒蛇，细腻的鳞片反射着幽幽绿光，吐出长长的红信，愈发显得妖异。 金鹏妖王领着两只妖怪走到王座前，扑通单膝跪下，俯首沉声道：“金鹏见过青将军！” 在那巨大的王座上，斜倚着一位身材娇小的女子，身高还不到王座扶手，因其与王座的体型差异实在过大，极容易让人忽略她的存在。 女子似乎正在沉睡，听到金鹏妖王的声音，缓缓从王座上坐起来，慵懒道：“金鹏回来了？人族那边，情况怎么样？” 第一百五十九章 妖族密谋 女子穿一件青色长裙，胸前露出大片白腻，戴一顶冰晶玉冠，上面以孔雀羽毛点缀，在黑暗中闪闪发光。 她的一双眸子散发出盈盈青光，比大殿中骷髅头燃起的烛火还瘆人，宛如两团深渊，要将凝视者的魂魄吸扯进去。 金鹏不敢抬头，沉声道：“人族势弱，三大仙宗的水平比千年前还不如，且人口繁衍众多，甚是美味，正是我妖族大举进攻的好时机！” 女子目光落在它身后的黑熊妖、赤瞳妖怪身上，“你亲眼所见？这两个小家伙看起来好像被欺负得很惨啊。” 金鹏道：“我与三大仙宗的玄幽修士交手过，那些孱弱人族简直不堪一击。赤吾它们在通幽洞天遭到了五十多名人族修士的追杀，除了它们两个，其它六个都死了。” 女子眉梢一挑，冷笑道：“哦？那些人族居然敢主动对我们出手？他们胆子这么大了？” 金鹏低头喝道：“请将军下令，夺回中原，复我妖族荣光！” 女子冷笑片刻，微微侧头道：“去，把那个道人叫来。” 王座上盘绕的大蛇轻轻点头，吐着信子向外面游去。 大殿陷入一片死寂。 金鹏和两只道种境妖怪一动不动跪在地上，深埋头颅，宛如雕塑。 不多时，大蛇重新回来，身后跟了一人。 此人身穿一件土黄道袍，头顶别着乌木簪，脸上戴着一张白色面具，手持拂尘，身材伟岸。 若是钟离白在此，定会惊呼一声：神秘老道！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当初屠尽牛家村、强行开启阴门，试图引诱旱魃进入十万大山的神秘道人。 当初旱魃被柳岐鸣以六丁六甲拘神阵捕获，老道强行斩杀旱魃，逃出包围，躲进十万大山，没想到最终却是成了妖族的座上宾。 道人走到金鹏妖王身边，躬身行礼，平静道：“谷居见过青将军。” 金鹏妖王微微侧头瞥了他一眼，眼神凶光毕露。 上方，女子斜躺在王座上，一只手支着头，懒懒道：“谷居，你那个瞒过都天玄箓大阵守阵仙人的法子，现在可以说出来了。” 谷居直起身望向她，反问道：“将军决定要进攻中原了？” 女子不置可否道：“现在是我在问你。” 谷居沉默片刻，道：“都天玄箓大阵高居九天之上，守阵仙人要想关注中原动态，只能通过勘察中原上空的灵气变化进行推演。” “中原大地共有九处灵穴，一旦进入中原的妖族超过一定数量，九处灵穴喷吐的灵气性质就会发生变化。所以，要想拿下中原，必须先派精锐控制住九处灵穴，以贫道自创的遮掩天机之术封禁灵穴，隔绝仙人耳目，如此中原可定矣。” 金鹏妖王微微抬头，盯着谷居龇牙道：“我们焉知你不是人族派来的奸细，故意诱骗妖族精锐深入中原，再派人围捕屠杀？毕竟，你以前可是那太虚宗的弟子，如何辨别你是不是真心叛出人族投靠我们？” 谷居语气毫无波澜地道：“贫道是否真心，自有青将军判断。太虚宗负我谷居，我离开太虚宗时便发下毒誓，纵然身死道消、魂飞魄散，也要让太虚宗跪在脚下，为他们犯下的罪孽痛哭忏悔。” 金鹏妖王冷笑连连，“你说你和太虚宗有深仇大恨，问你发生了什么，你又不说，叫我们怎么相信？” 眼看两人就要争吵起来，女子不耐烦地皱起眉毛，喝止道：“够了！” 她一发话，金鹏妖王和谷居立时闭嘴，不敢再多言。 女子沉思片刻，轻轻从王座上飘起，娇小的身躯飘浮在半空中，淡淡道：“进攻中原一事，具体如何施为，还要和其它三位将军商量过再做决定。不过你们也不用心急，妖族在十万大山蜗居了太久太久，是时候让中原那些人族知道一下，究竟谁才是这方小世界的主人了。” 说完，她身形一晃，嘭地化作一团青烟袅袅消散。 金鹏妖王站起身，狠狠瞪了谷居道人一眼，领着黑熊妖、赤瞳妖怪大步离去。 阴森大殿里便只剩那条在王座上缓缓游动摩擦的大蛇，以及静静立在原地的谷居道人，目光闪动，不知在想什么。 …… …… 封岩郡，赤乌县。 晴空万里，一道刺目光柱陡然从天而降，落在长澜江边。 数息，光柱散去，露出莫阳羽和钟离白二人身影。 莫阳羽走到江边，伸手从袖中一掏，抽出一支长长鱼竿，道：“你速去速回，收拾安排好后回到这里，我带你去那处地方。” “是。”钟离白拱手道，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道：“大人，属下能先问问大人要将我调去哪里吗？” 莫阳羽头也不回地道：“等到了地方你自然会知道。” 这是不打算提前透露，避免他将目的地告诉家人，事后泄露出去了。 钟离白只好御起剑光，直往县城飞去。 在镇妖司府衙门口落下，钟离白刚一露出身形，便有路过的文吏认出他来。 “钟司徒！您终于回来了！” 钟离白点点头，问道：“骑校大人在哪？” “在后院。” 来到后院，楚洞玄正坐在一张石桌旁翻阅卷宗，见他走过来，合上卷宗笑道：“终于舍得回来了，让你去京城送个信、做个证，你倒好，直接把那当成自己家了，这都大半年过去，再不回来，我可要克扣你的薪俸了。” 钟离白苦笑道：“恐怕要叫大人失望了，在下这次回来无法过多停留，马上又要走。” 楚洞玄怔了一下，诧异道：“走？去哪儿？” 钟离白不说话，上前两步，将一张卷起来的信纸放在桌上。 楚洞玄神情疑惑地展开信纸，看了两眼，陡然一惊，睁大眼睛脱口而出：“玉帅大人？！” “咳咳，大人看过之后，把书信烧了就好。”钟离白提醒道。 楚洞玄认认真真地仔细盯着那信纸末端的印章辨认了片刻，手指一搓，噗地燃起一团火焰将信纸吞没，不可思议地看向钟离白。 “你小子……这次去京城究竟干了什么好事，竟然能得到玉帅大人的垂青？” 第一百六十章 南渊郡，胜庆县 离开镇妖司，钟离白直奔白塘镇。 鳖太公死后，楚洞玄便派人赶往白塘镇城隍庙中，将钟离白平安无事的结果转达给了他的家人，钟父钟母早已搬回家中居住。 咻！ 赤圭霹雳剑光从天而降，落在钟府院中。 小黄牛泥巴正在院子一角修炼《山河录》，突然见到一道雷霆剑光飞下来，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摆出戒备姿态。 剑光散去，露出钟离白的身影，泥巴两眼瞬间瞪得滚圆。 “大人？！” 经过大半年的修炼，泥巴化成人形后仅剩的妖族特征也消失了，看上去更加虎头虎脑，身上散发的气息也到了筑基后期，进步神速。 钟离白笑着点点头，扭头看了一圈，问道：“我爹我娘呢？” 泥巴道：“他们去你姐姐家了，要我去把他们找回来么？” 钟离白迟疑片刻，想象了一下自己一说要离开封岩郡钟母可能出现的反应，摇头道：“算了，给他们留一封书信吧。” “书信？大人你又要离开么？”泥巴惊讶道。 钟离白进屋寻来纸笔，一边写信一边道：“嗯，要去一个地方，还不知道要待多久，你也和我一起去。” 写完之后，将书信摆放在正屋显眼的位置，钟离白转身出门，屋檐下忽然吹起一阵阴风，一个红裙身影拦在她面前。 钟离白脚步一顿，脸上露出几分惊讶。 孟张氏？ 他几乎都快忘了这只女鬼的存在。 当初与鳖太公一战，孟张氏和魇魔孟珂联手，帮助镇妖司力士们对付海鱼帮帮众。 在那之后，钟离白醒来就领任务带着孟珂直奔京城，倒是把孟张氏给落下了。 想来是楚洞玄考虑到这只女鬼和他有牵连，便派人把孟张氏也送到了他老家。 孟张氏幽幽盯着钟离白，一言不发。 “咳咳，上次辛苦你了，我现在要去别的地方待一阵子，你是打算跟我一起，还是另寻出路？要离开的话，我可以试试看能不能送你进入地府，作为一只鬼在阳间游荡是没有前途的，你还是转世投胎去吧。” 孟张氏筑基境的实力他现在已经有些看不上眼了，就算放其重入轮回也没什么。 孟张氏盯着他又看了一会儿，冷冷道：“你现在是什么境界？” 钟离白耸耸肩，“道种初期。” 孟张氏、泥巴脸上皆露出吃惊的神色。 孟张氏又问：“之前跟在你身边的那个女鬼怎么样了？” 钟离白想了一下，才明白它指的是周清菡。 “嗯……她现在已经转成了一位鬼修，如果你想的话，我可以将她修行的道法传给你，你可以跟她一起修行。” 孟张氏神情微动，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沉默片刻，点头道：“好，我跟着你。” 钟离白取出落魄招魂幡，将它收入幡中，反正现在周清菡已经不是当初那个风一吹就摇摇欲碎的孤魂野鬼了，孟张氏只要不傻，就不会去找她的麻烦，不用再担心两个女鬼“共处一室”发生什么意外。 走到院中，钟离白招手让泥巴靠近过来，放出赤圭霹雳剑光，载着两人腾空而起。 望着下方迅速拉远的景物，泥巴惊奇地睁大眼睛，大呼小叫：“这就是御剑飞行吗？好厉害！” 钟离白莞尔一笑，道：“不用羡慕，用不了多久你也会晋升道种境……说起来，你这个修炼速度也很变态啊，当初究竟吃了多少丹药？” 泥巴憨憨地摸摸脑袋，“我也记不清，反正药力现在已经几乎消耗完了，再往后修行速度就会慢下来。” “知足吧，天下妖怪要是都像你一样还得了。” 不多时，回到长澜江边，钟离白放下剑光，冲正在江边垂钓的莫阳羽行礼：“大人。” 莫阳羽抬手一抖，鱼线从水中飞起，钩上空无一物。 他收起鱼竿，瞥了一眼泥巴，稍感兴趣道：“这只小牛妖是你的宠兽？” 被他目光随意一扫，泥巴惊得浑身寒毛都耸立起来，下意识横移一步躲在钟离白身后，一口大气都不敢出。 钟离白反手拍拍它，示意不用紧张，恭敬道：“大人，此牛妖自出生之日起便从未沾染人命，在下一直教育它要为人族安定贡献力量，绝对不会危害百姓。” 莫阳羽点头道：“无妨，事情都已经安排妥当了？” “是。” “好，我们走。” 莫阳羽手指掐诀，炽亮光柱从天而降，将三人罩住。 …… …… 眼前光景变换，脚下传来触及地面的实感。 钟离白脑海中略微传来眩晕之感，先前两次被光柱传送都没有这种感觉，大概是因为这次传送的距离格外遥远。 光柱消散，他放眼望去，自己正站在一片连绵群山脚下。 这片山脉虽不像十万大山那般无边无际，却也别有一番雄奇景象，一座座陡峰高耸入云，尽显峥嵘。 远处有一城池，规模比赤乌县稍大一些，钟离白凝目望去，依稀可辨城门上“胜庆县”三个大字。 莫阳羽将一封书信塞在他怀中，又在背后推了一把，道：“此地位于南渊郡东面，虽然不算人迹罕至，但也没多少世家宗门靠近这里，你持此书信去城中找武越，将信交给他，后续之事我自有安排。” 钟离白应道：“是。” 轰！ 炽亮光柱又一次落下，片刻之后，莫阳羽身形消失在原地。 钟离白环顾四周，收拾心情，领着泥巴向胜庆县走去。 南渊郡，没记错的话，应该是位于岳麓国西南部，和封岩郡中间隔着三府之地。 钟离白用青莲遁光赶路，一刻不停，也需至少七八天才能抵达。 来到城门下，钟离白心中微奇，此地还真是人烟稀少，这么大一座县城，进出的商客却寥寥无几。 守城的几名士卒大老远就看到了他俩，喝止道：“什么人？来做什么的？” 钟离白取出自己的腰牌递过去。 士卒接过腰牌翻看了两遍，递还给他，让开道路：“请！” 钟离白收好腰牌，顺口问道：“胜庆县中，可有名叫武越的？” 士卒回道：“司徒是要找本县武骑校？武大人一大早就出城去锁龙观了。” 第一百六十一章 九大灵穴 在镇妖司府衙等了将近一个时辰，胜庆县骑校武越才终于姗姗来迟。 武越中等身材，脸上长着一圈粗犷的络腮胡，穿着打扮不似修士，更像个武夫。 得知有人在等自己，他远远就操着浓浓的地方口音大声道：“哪个叫钟离白？找俺有什么事？” 钟离白急忙起身迎上去，抱拳行礼道：“见过武大人，这里有一封书信，请武大人一观。” 武越接过信，随手撕开，只看了一眼便差点将眼珠子瞪出来，失声道：“玉、玉帅大人？！” 一目十行读完信，武越面露喜色，一把抓住钟离白肩膀用力拍了两下。 “哈哈！玉帅大人还记得俺老武！钟兄弟，这胜庆县就交给你了，俺走了！” 钟离白一脸懵逼，急忙拽住他，问道：“武大人，胜庆县交给我是什么意思？” “咦，你不知道？玉帅大人已经任命你为新的胜庆县骑校，从今天起这里就是你的地盘了！” 说完，留下陷入呆滞的钟离白，武越脚下生风，冲出门便没影了。 片刻之后，一名老文吏恭敬地走过来，将一块银色腰牌递给钟离白。 “下官费明，见过骑校大人。大人，这是您的新腰牌。” 钟离白接过腰牌，盯着上面的“骑校”二字，半天才回过神来。 自己这就成骑校了？ ……虽然在晋升道种后就有所预料了，但这么草率的上任仪式，还是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略一思索，钟离白伸手示意：“费老请入座，钟某初来贵县，还有许多问题要请教您。” 费明慌忙摆手，连连道：“不敢当不敢当，大人有什么话尽管问就是。” 落座后，钟离白不再客气，开门见山道：“方才我进城之后，一路行来，见这胜庆县城池规模虽然不小，街上行人却十分稀疏，路边十家店铺倒有七家大门紧闭，不少民居院落也似荒芜许久，门口杂草丛生，这是为何？” 费明迟疑道：“这个……就牵扯到本县一个少有人知的秘密了。” “什么秘密？”钟离白追问道。 费明道：“关于此事，大人就算不问，下官也正要向大人禀报。大人可知，相比其它县城，咱们胜庆县有何独特之处？” 钟离白在今天之前都没听说过胜庆县这个名字，怎么可能知道，直接摇头。 费明又道：“大人来时，可曾注意到本县城周围地势？” 钟离白回忆了一下，道：“只记得县城边上有一片山脉。” “问题就出在那群山之中。”费明一拍大腿道。 他忽然压低声音道：“大人可曾听闻过天下九大灵穴的传说？” “不曾。”钟离白摇头。 “据说在我们生活的这片中原大地之下，有九条龙脉遍布名山大川，维持着人间繁荣命数。灵穴者，龙脉命门也，交感天道，喷吐灵气，大人您这种飞来飞去、神通广大的修士修炼所需的灵气，便是自这九大灵穴中产生出来。” 这种说法钟离白还是头一次听到，他有些感兴趣地道：“你的意思是，那片山脉中莫非就藏着一处灵穴？” 费明郑重点头，“大人英明，天下九大灵穴之一，就在你我脚下，咱们胜庆县城镇妖司的职责所在，便是守护这处灵穴！” 钟离白微微皱眉，“这和我刚才的问题又有什么关系？” 费明苦笑道：“大人有所不知，正因为咱们胜庆县毗邻一处灵穴，山中灵气充溢，故十分容易滋生山精野怪之属。虽然大山周围每日都有力士巡逻警戒，奈何妖物数量实在太多，杀了一波又出来一波，剿之不尽。” “长此以往，县中居民大都不堪其苦，举家逃往外乡去了，所以城中人烟才如此稀少。也正因此，咱们胜庆县下辖一共就只有两个镇子、七处村落，且人人尚武，多以狩猎为生，甚少耕种。” 钟离白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你说镇妖司每日都要在山脉周围巡逻？咱们一共有多少力士？” “算上洱礼、沟广两镇，本县力士共计三百二十七人。” 钟离白吃惊道：“这么多？” 费明解释道：“这些力士大部分都是本地猎户，每日巡山正好顺便打些猎物，一举两得。若不是咱们控制住名额，就算一千力士也能招得来。” 钟离白啧啧称奇，在封岩郡白塘镇的时候，他们招力士都得挨家挨户去请人，真不能比。 “这些力士大部分都是什么实力？” “多为锻体境，先天境也有二三十人。” 嘶，二三十个先天，这放在外面俗世中，就是二三十个宗师高手。 和胜庆县一比，赤乌县简直就是个弟中弟。 停顿了片刻，费明又道：“除此之外，群山之中还有一座锁龙观，观中有十数名道人，据说来自一个唤作‘青城’的隐世宗门，是咱们镇妖司每任骑校都要前去拜访拉拢的对象，大人您看……？” 钟离白眼皮猛地一颤，差点从座位上蹦起来。 “什么？青城？！” 费明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慌忙起身道：“大人，可是有什么不妥？关于那道观的来历，属下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历任骑校似乎都对那观中道人十分尊崇。” 废话，能不尊崇吗？ 那可是凌驾整个神武王朝头顶的青城仙宗！ 钟离白脸色一下变得很难看，他万万没想到，莫阳羽给自己找的藏身之处，竟然就在青城山道人边上。 这让他以后还怎么正大光明使用青城道法？ 一瞬间，钟离白感觉自己脖颈有些发凉，仿佛有一柄寒气森森的利剑悬在颈后。 轻轻咬紧牙关，钟离白暗叹一声，罢了，就算不用青城道法，他暂时也有赤圭霹雳剑光、冲云、碎星等手段，倒不至于面对危险无计可施。 而且，那部《太上忘情离恨剑诀》还留在蜀珑镯里，这部剑经可是超品道书，虽然修炼到高深处会使人抛却七情六欲、变得绝情绝性，但小心一些，倒也不是完全不能触碰。 还有《剑仙真意图》，他上次展开这副画卷还是在练气境，如今已经晋升道种，或许是该考虑再展开一次，观摩那道大能剑意了。 第一百六十二章 青城彭易 武越走了，把他在胜庆县的宅院留给了钟离白。 实际上，就算没有武越，钟离白也不缺落脚的地方，甚至不用花钱，城中无人的大宅看上哪个随便挑。 简单收拾了一下住处，钟离白支开泥巴，取出落魄招魂幡。 光芒一闪，两道虚幻影子飘在半空。 孟张氏瞥了一眼钟离白，识趣地什么话也没说，面无表情地飞走了。 房中只剩下钟离白和周清菡。 自进入通幽洞天那天，宋良瀚将落魄招魂幡还给他，周清菡就一直陪在钟离白身边，直到现在钟离白才将她放出来。 在落魄招魂幡中无法修炼，周清菡的修为现在还停留在练气后期。 “清菡。”钟离白轻轻唤了一声。 周清菡环顾四周，飘到他面前问：“小白，这里是哪儿？你以后不要总是把我丢在那面小旗里好不好，里面黑漆漆的，连时间过去了多久都不知道，快闷死鬼了。” 钟离白哑然失笑，看来周清菡这段时间似乎已经接受了自己是个鬼修的事实，都会自我调侃了。 “好，我答应你，以后尽量都让你留在外面。这里是南渊郡胜庆县，咱们已经离开京城了。” 周清菡微微一怔，“南渊郡？你没回白塘镇吗？” 钟离白哑然，“回去过一趟，不过没待多久就离开了……” 周清菡有些失望地低声道：“啊，我还以为能和我哥见上一面，那咱们什么时候再回去？” 钟离白迟疑道：“现在还不知道……你放心，你哥现在过得很好，这样吧，等你修炼到筑基后期，我就带你回去见他，好不好？” 回到白塘镇的时候，钟离白不是没想过去和周朗见一面，但尽管大半年过去了，他还是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周朗。 或许，等周清菡修为再提高一些，起码形体凝实了、看上去和常人无疑时，他才有信心带着周清菡重新站在周朗面前。 得到他的承诺，周清菡很快振作起来，伸出一根小拇指，眨眨眼道：“那就说好了哦？” “嗯，一言为定！” 钟离白挤出一个笑容，伸手穿过她的手指，轻轻拉了一下。 “那我去找孟姐姐一起修炼啦！”周清菡咯咯笑着飞起来，穿墙而去。 她走后，钟离白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轻叹一声，收拾情绪，转身出门。 费明说的那处灵穴勾起了他的兴趣，他要去亲眼看一看“灵穴”究竟是什么东西。 …… …… 离开镇妖司，钟离白御起剑光，直奔群山中心。 望着高耸入云的险峰，他心中忽然升起好奇，想看看这些山峰究竟有多高。 赤圭霹雳剑光一路攀升，一头扎进缥缈云层，飞了大概二三十息，才终于跃出云海。 云雾散尽的瞬间，金色阳光猛然映入眼帘，将天空、云海、峰顶都染上璀璨的金色，闪闪发光。 钟离白控制剑光停在高空，低头望去，心中忽然一动。 刺穿云海的险峰共有五座，分列五个方位，高度相差无几，峰顶连起来隐隐正好构成五行之属。 仿佛有人故意为之一般。 这个念头浮现的一瞬间，钟离白自己都吓了一跳。 这些山峰少说也有几千米之高，得是什么样的修为才能移来这五座险峰，将其摆成五行图案？ 就在他惊疑不定之际，忽然注意到下方某座山巅上有一道光芒闪过。 定睛一看，竟有一位道人盘膝坐在那里，膝上横放着一把剑，正在抬头向他望来。 方才的闪光，就是阳光落在那把剑上折射发出的。 和道人对视了两个呼吸，钟离白驱使剑光朝对方飞去，在山巅轻轻落下。 这位道人三四十岁许，一身洗的有些发白的道袍，头顶随意插着一根树枝，胡须垂到胸口，足蹬草鞋，一副寒酸模样。 但他膝上横放的那把长剑吞吐释放的锋锐气息，却让钟离白隔着十几步的距离都暗暗心惊。 “镇妖司钟离白，见过道长。”钟离白拱手行礼道。 道人端坐不动，上下打量他，淡淡开口道：“胜庆县镇妖司何时多了一位道种境？” 钟离白道：“在下今日刚到此处，奉命接替武大人驻守胜庆县，敢问道长名号？” 道人默然片刻，“青城，彭易。” 钟离白瞳孔微微一缩。 果然！ 看到此人出现在这里时，他就猜到了道人的身份。 由于没有修炼望气术一类的法门，钟离白看不出这位彭易道人的修为深浅，但凭直觉也能感应出，对方的修为十有八九比他高，极有可能是玄幽境。 彭易又盯着他看了片刻，忽然道：“钟骑校可是打算去灵穴一观？” 钟离白点头道：“是打算去看一下。” “每一任骑校到此地赴任，第一件事便是去灵穴旁看一下，看看传说中的灵穴究竟有何神异之处，对自己的修炼有无裨益，这也难怪。”彭易木着脸道，“今天正好赶上打捞灵石之日，贫道便陪钟骑校下去看一眼。” 打捞灵石？ 钟离白一怔，这是什么意思？ 彭易直起身，屈指在身前飞剑上一弹，飞剑霎时光芒大盛，清鸣一声，自动飞到脚下将他托起。 钟离白心中惊讶，刚刚他没有感应到丝毫法力波动，说明道人并未施展御剑之术。 没有御剑，剑却自行飞出。 难道……那把剑是一把灵器？ 眼看道人已经飞入云海，钟离白来不及深思，催动剑光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绕着山峰盘绕而下，下方景物也渐渐清晰起来。 五座插天奇峰的中央，是一座凹陷山谷。 山谷正中，则是一口硕大的寒潭。 飞临寒潭上空，彭易止住飞剑，负手而立，淡淡道：“那口灵穴，就在这座寒潭潭底。” 钟离白在他身旁停下，感受着脚底升腾而起的刺骨寒意，不由打了个冷战。 这股寒意深入骨髓，仿佛再向下靠近一点，魂魄都要被冻僵了。 寒潭周围无比寂静，连一丝虫鸣都听不到。 凝神感应了片刻，钟离白有些疑惑，自己都已经离灵穴这么近了，怎么周围的灵气浓郁程度和外界相比，还是没有什么提升？ 不是说天下灵气都是从灵穴中喷涌出来的么？按理说这周围的灵气浓度应该很惊人才对。 第一百六十三章 城隍托梦 就在钟离白暗暗生疑之际，下方，平静的潭水忽然涌起一丝涟漪。 嗯？ 钟离白心中一动，有什么东西要从水里冲出来了。 哗啦！ 冰冷刺骨的水花高高溅起，一条赤红色的修长身影从寒潭深处升起，发出悠长的低吟。 “这是……” 钟离白眼皮狠狠一跳，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龙！ 这口寒潭中竟然有一条龙！ 冰晶一般的鳞甲散发出妖异红光，长长的身躯盘成一圈，下半截还在水中，两只龙爪蜷缩在腹侧，拽着一条又粗又长的锁链。 低头与那双充满威严的龙瞳对视片刻，钟离白感觉一股寒意顺着目光深深传入心底，几乎将他的思维冻僵。 龙盯着他看了数息，挪开目光，十分灵性地冲彭易道人点了点龙首，用力拽动锁链。 哗啦，哗啦。 锁链被一节节拖拽上来，最后，一个巨大的网兜从水下升起，被龙用两只爪子捧着，献宝似的呈到彭易面前。 钟离白大为震惊，那网兜中装的满满当当，竟然全是拳头大小的灵晶！ 看其数量，至少有百万之巨！ “嘶——” 这一刻，他忽然明白彭易道人先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了。 难道下方这口寒潭会定期产生灵晶？ 斜乜了一眼钟离白的表情，彭易仿佛看出他心中的疑惑，淡然开口道：“这口寒潭之下，确实藏着灵穴，九口灵穴也确实是天下灵气的来源。” 钟离白收起震撼之情，仔细聆听。 “不过，灵穴产生的灵气并非直接逸散到天地中，那样会导致中原各地的灵气浓郁程度差异过大，天下修士都想靠近灵穴修炼，势必会因此挑起大规模争端。为了平衡各地灵气，先贤大能们在中原各处布下灵脉，将灵穴产生的灵气收集起来，疏散到各地，才形成如今的局面。” 原来是这样，钟离白恍然大悟，难怪他就站在灵穴边上也没察觉到什么不同。 倘若不是事先知道这里有灵穴，在外人眼中，这口寒潭就只是一口寒气逼人的潭水而已。 彭易继续道：“然而即便如此，灵穴附近还是难免会发生灵气淤积现象，大能们便又在各处灵穴中设下法阵，将淤积的灵气浓缩凝聚为灵石，每月定期收取。” 钟离白咽了一口唾沫，彭易的话虽然到这儿就打住了，但他也不是傻子，岂能听不出弦外之音。 两人脚下这口灵穴产出的灵晶，定然全都入了青城山的口袋。 难怪青城山会在此处安排人手，建起一座锁龙观，目的就是为了方便每月收取灵晶。 这可真是躺着就把钱挣了，每月都有百万灵晶入账，相比之下，钟离白觉得自己辛辛苦苦搞来的那几百万灵晶突然就不香了。 彭易轻轻一招手，那条龙捧着的网兜被他收起，龙缓缓伏下头，拽着锁链重新沉入潭里。 “这条龙是？”钟离白忍不住问道。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真龙，之前虽然也见过尺海龙王，但离得太远，而且那头老龙从始至终都是以人身姿态出现，远不及这头红龙震撼。 彭易转身向上空飞去，钟离白催动剑光跟上。 “此獠原来是本宗山门中的一尾红鲤，偶然误食仙丹，衍生出一丝龙类血脉，被投入这座寒潭之中，至今已有四百余年。借助灵穴之力蜕去原形，彻底化为一条鲤龙，专门负责镇守寒潭中的聚灵法阵。” 钟离白好奇道：“四百多年？那它现在是什么修为？” 彭易微微一笑，道：“钟骑校问这个做什么，莫非想与它较量较量？” “没有没有。” 彭易双手负于身后，最后抛下一句话：“灵穴之事，钟骑校自己知晓就好，不可外传，往后若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麻烦，尽可到锁龙观来找我。贫道去也！” 说完，他脚下剑光陡然加速，咻地一下，便拖着一条长长的虹尾消失在山体另一侧。 钟离白回头望了一眼那口深邃寒潭，摇了摇头，也驱使剑光向胜庆县城飞去。 …… …… 当晚，钟离白坐在床上，久违地升起一丝困意，便合衣躺下。 不知过了多久，他昏昏沉沉陷入梦境，感觉自己像是漂浮在一片虚无之中。 “钟离白。” 一个声音在呼唤他的名字。 钟离白下意识循声望去，一道身穿官袍的高大身影立在远处，面目模糊不清。 他怔了一下，急忙行礼：“见过城隍爷。” 城隍身影不动，只声音幽幽传来：“钟离白，不要忘了你和本君的约定。” 约定？ 钟离白很快明白过来，城隍是在催促自己帮他扩张地盘，在胜庆县立起神像，承受香火愿力。 “城隍爷放心，在下定不敢忘。” 城隍缓缓点头，身影淡去。 …… …… 第二日一早。 钟离白出门在县城内转了一圈，发现城中已经有一座城隍庙了。 站在庙中，望着案台上静静矗立的那尊神像，他心中嘀咕。 也不知道这位本地城隍有没有信使，他若是把这位城隍爷的神像移出去，换成他背后的那位，会不会有人来找自己的麻烦。 待了一会儿，钟离白离开城隍庙，回到镇妖司，将费明唤来。 既然已经答应了成为那位城隍的信使，不管有没有危险，他都只能遵循约定照做。 费明匆匆赶来，行礼道：“大人。” 钟离白掏出一张纸，纸上是他昨夜醒来画下的城隍像，递给费明。 “找人按这张纸上的模样打造一尊城隍塑像。” 费明接过，愣了一下，“大人这是要……？” 钟离白道：“我要给本县换一尊城隍。” 费明大惊，慌忙劝道：“大人，此事使不得啊！神邸贡像怎能随意更换？弄不好是要惹来大灾祸的！” 钟离白不甚在意地道：“不用怕，你只管照做就是，有我在不会出什么乱子。对了，这附近有没有什么比较大型的专供修士交易的集市？” 费明几番欲言又止，见他心意已决，只好暗叹一声，思索道：“修士集市的话……属下也不是很清楚，只听武大人以前提起过，南渊郡城似乎有专门出售修士法器的场所。” 郡城吗…… 钟离白点点头，挥挥手示意费明可以走了。 他现在手里有几百万灵晶，放在蜀珑镯里堆着也不能增强实力，不如拿去买一些有用的物什，比如那修炼敕令天兵所需的紫阳秘箓，也好多一门保命手段。 第一百六十四章 紫阳秘箓 钟离白来胜庆县的目的是为了躲避风头，等洞天传承这件事的热度降下去，自然不方便跑到郡城去暴露自己的存在。 所以，他将采购的任务交给了傀儡身。 取出那枚在洞天中从鬼修身上抢来的储物戒指，放入十万灵晶，钟离白控制着傀儡身离开县城。 “吼！” 一阵白雾泛起，傀儡身化作一条小白龙，破空飞去。 这具傀儡身虽然才只筑基境的实力，依靠龙类种族的天赋却也能御空飞行，颇为便利。 南渊郡郡城在胜庆县东北方向，钟离白飞了大约两三个时辰，下方一座雄伟巨城遥遥在目。 于城外一座山谷中落下，重新化为人身，朝郡城城门飞掠而去。 相比胜庆县人烟稀薄的惨状，南渊郡城就要正常的多，穿流如织的人群在城门外排出好长的队伍。 钟离白等了半个时辰，才终于入得城门。 沿路打听一番，得知城内有座“金玉阁”，专售珍奇古玩，老板来历颇为神秘，便知道十有八九就是此处了。 金玉阁占地颇大，装潢豪奢，钟离白略微观察了一下，见进出店铺的人中有几人明显身怀修为，更加确信自己的判断。 迈入店门，立马便有一名伙计迎上来，热情地招呼道：“女客官想买什么？” 钟离白四下环顾一圈，店内货柜上陈列着不少玉器古玩，却都是些凡品，便道：“我想买些一般人用不了的东西，让能做主的人来见我。” 伙计怔了一下，上下打量他两眼，“得嘞，您稍等。” 不多时，一名清瘦老者疾步走来，双眼中闪过一丝光芒，拱手道：“见过道友，不知道友来我金玉阁，想买些什么？” 钟离白左右看了一眼，没说话。 老者恍然，侧身延请：“道友里面说话。” 来到一间静室入座，有伙计奉上茶水，钟离白这才道明来意：“我想求购一样宝物，不知贵店有没有听过。” 老者感兴趣道：“什么宝物？” “紫阳秘箓。” 老者眉梢一挑，语气忽然热情了不少：“哦？道友想要紫阳秘箓，这东西可确实不常见！” 钟离白只是知道这个名字，实际上紫阳秘箓究竟是什么东西，他毫无头绪，更不知道这东西有多珍贵。 “你们有吗？”他懒得废话，直接问道。 老者捋着山羊胡道：“有，不过嘛……因为制作紫阳秘箓所需的材料过于难求，所以本店的存货也不是很多，而且价格方面恐怕会比道友了解到的稍微贵一点。” 我了解到的？ 钟离白心中暗笑，不动声色道：“你就直说多少钱吧。” 老者伸出两根手指，眼中精光大放，“我观道友是个爽快之人，我也不和你虚抬价格——两万灵晶一张！” 钟离白面部肌肉微微一抽，差点没把刚喝下去的茶水喷出来。 这符是金子做的？ 两万一张？！ 两万灵晶都能买一件不错的高阶法器了！ 见他神色发生细微变化，老者急忙解释道：“道友不要嫌贵，这紫阳秘箓在集市上虽然只买一万五左右，但长时间供不应求啊。您如果急用，还不知要等多久才能碰上有人售卖，兴许一年两年，兴许十年八年，但在我们店，只要你添五千灵晶，立马就能取走现货！” 集市上只卖一万五？ 钟离白抬手止住他的话头，略一思索，沉声道：“十万灵晶，六张，行的话我就给签走人，不行就不用谈了。” “十万六张？这……” 老者脸上先是短暂地露出一丝惊讶，继而迅速转变成为难的神色，钟离白故意视而不见，心中却在冷笑。 装，继续装。 这紫阳秘箓在集市上能卖到一万五一张，肯定就已经有不少赚头了，他肯出十万一次性购买六张，老者表面上肉痛，心里说不定早已乐开了花。 若不是傀儡身境界实力低微，他都想打听打听这附近哪有大型修士集市，亲自去集市上蹲点收购紫阳秘箓，反正这东西他现在也不急用。 老者装模作样演了片刻，见钟离白不上当，只好故意长叹一声，咬牙道：“罢了！看在道友这么有诚心的份上，十万灵晶六张，就当交个朋友了。” 钟离白懒得应付他的表演，直接将戒指拍在桌上，“点一下吧，戒指记得还我。” 老者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激动，捏起戒指闭目感应了片刻，收入袖中，起身笑眯眯道：“贵客稍待，我马上去将东西取来。” 半刻钟后，老者去而复返，将钟离白的储物戒指放回桌上。 “您可以检查一下，本店售出的东西，一旦带出店铺，恕不退换。” 钟离白拿起戒指戴上，将存放在里面的六张紫阳秘箓取出。 紫阳秘箓看上去和普通符箓大小相仿，符纸呈深紫色，摸上去极为细腻，沉甸甸地很有手感，上面涂写着金色的符文，钟离白也不认得。 他心中暗叹，这个时候如果来的是本体而非傀儡身就好了，只需唤出青皮古书一照，就能知晓六张紫阳秘箓是真是假。 他以前也没听说过这种符箓的消息，眼下只能相信金玉阁的信用，等回去了再做检验。 收起符箓，钟离白起身就要离开，老者见状，忙道：“贵客不打算再要点什么？法器、丹药、功法、宠兽，本店应有尽有！” 钟离白摆摆手，为了安全着想，他这具傀儡身就只带了十万灵晶，就算想买也掏不出来钱了。 离开金玉阁，钟离白径直快步走向城门。 出了南渊郡后，他离开官道，到了僻静处便双脚一蹬，身化白龙，直往胜庆县飞去。 刚腾空而起，钟离白便心中一跳，感觉有数道气息锁定了自己，跟在身后飞上天空。 他一边全速飞行，一边回头望去，只见三道剑光毫不避讳地紧紧缀在后面，追赶过来。 三道剑光中，有两道散发着筑基境后期的气息，当中一道，则是货真价实的道种中期。 钟离白眼中寒光一闪，果然古话说得好，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他才刚买完东西从金玉阁出来，就被人盯上了，是有意还是无意？ 第一百六十五章 敕令天兵 三道剑光追了不久，居中那道便抢先一步，将钟离白拦下。 眼看逃不掉了，钟离白也不慌张，按落云头朝下方降去，落在一座小山丘上，化为人身。 嗖！ 道种境剑光也跟着落在不远处，现出一名三角眼老者的身影。 片刻，另外两道也飞过来，从中踏出一男一女两名筑基修士。 钟离白目光从三人脸上扫过，这三人长相隐隐有共通之处，莫非是一家三口？ “阁下是何人，为何阻我去路？”他率先开口问道。 三角眼老者冷笑一声，厉喝道：“大胆妖女！晴空白日招摇过境，说！你是哪里的妖怪，从何而来，要去做什么？” 钟离白皱起眉头，“你们管得倒是挺宽，说吧，和金玉阁那老头是什么关系？” 他从金玉阁出来就直奔城门，出城之后立刻腾空遁走，这三人若不是从他离开金玉阁时起就盯上了他，不可能这么快追上来。 进出金玉阁的人那么多，他们怎么知道应该盯谁？ 必然有人将出手阔绰的客人资料泄露给了他们。 听到他撕破遮羞布，三角眼老者也懒得装模作样，阴声道：“你这妖怪倒是机灵得很，可惜，这些事情你就算知道也没用了。啧啧，杨老头可没说过你是一条白龙，这趟发了，白龙身上的材料在黑市能卖个不错的价钱。” 钟离白身后，那名年轻男修不耐烦地催促道：“爷爷，和她啰嗦什么，趁早杀掉解决了事。呸！听说龙族化形成人后个个是俊男靓女，怎的这娘们长得这么磕碜，可惜了！” 钟离白眼神一厉，手腕一翻，取出一张紫阳秘箓扣在手中。 注意到他这个动作，三角眼老者下意识神情一紧，随即又放松下来，嗤笑道：“区区一只筑基境妖怪，你能用那张符箓做什么？劝你还是不要做无谓的抵抗，乖乖束手就擒，老夫还能给你一个痛快，不然……哼哼！” 反倒是那名男修，在钟离白背后露出狠辣的目光，悄无声息地催动剑诀，身侧剑光宛如一条毒蛇，咻地贴着地面朝钟离白背心扎去。 剑光锋锐惊人，速度奇快，眨眼便至。 若是钟离白放松对两个年轻人的警惕，只顾盯着修为最高的那名老者，必定要吃这道剑光的大亏，被一剑洞穿。 危急关头，他忽然扬手向上一抛，那张紫阳秘箓宛如离弦利箭，冲过头顶炸开。 轰！ 符箓爆炸之处，大量紫色雷焰翻涌，宛如一轮小太阳，掀起的冲击波将男修的飞剑撞飞出去。 钟离白傀儡身发丝狂舞，衣衫猎猎，大喝一声：“敕令天兵，疾！” 锵！ 一道金色光柱从天而降，狠狠轰击在钟离白身后。 大地猛地一颤，三角眼老者、两名年轻修士面色大变，惊骇至极。 老者难以置信地叫道：“不可能！区区一只筑基境妖怪，就算有龙类血脉，也绝不可能驾驭得了紫阳秘箓这等宝物！” 钟离白嘴角扯出一抹讥讽的冷笑。 筑基境能不能使用紫阳秘箓他不知道，因为他现在敕令天兵依靠的，可不是傀儡身的修为！ 敕令天兵真正需要的只有三样事物，紫阳秘箓，混沌青莲道种，以及道种持有者的灵识之力。 以混沌青莲道种激发灵识之力，沟通紫阳秘箓，唤来天兵下界。 傀儡身内是他的灵识在主导，故以本体之力运转心法，透过延伸至傀儡身体内的灵识敕令天兵，也是可行的！ 金光渐渐散去，钟离白身后，缓缓显露出一具充斥着威严气息的高大身影。 身披金甲，头戴金盔，手执长枪，目光如炬。 身形笔直如利剑，气息威严如山岳。 天兵举起长枪，用力往地上一顿。 轰！ 大地又是一颤，密密麻麻的裂缝从它脚下扩散开去。 在它头顶，一朵祥云凝聚成型。 望见这一幕，三角眼老者和两名年轻修士苦胆都要吓裂了，战战兢兢，不住后退。 “撤！” 老者忽然凄厉地大吼一声，纵起剑光就往空中扑去，另两人显然也没少干这种临阵跑路的勾当，动作麻利地往不同方向逃遁。 钟离白不慌不忙，伸手一指，平静道：“杀了这三人。” 天兵瓮声应道：“领法旨！” 而后。 轰！ 大地猛地陷下去一个深坑，天兵化作一道灿烈金光，横空击出，只一闪便追上了三角眼老者的剑光，举起长枪用力劈下。 喀嚓！ 老者连躲避都来不及，便被长枪直接将剑光拦腰劈断，惨叫一声，跌落下来。 轰隆！ 天兵落在地上，两脚一蹬，又是一闪，朝那名男修追去。 “不要……不要啊！！” 男修绝望地大叫一声，落得同样下场。 最后是那名出场之后连一句台词都没来得及说的女修。 如同杀鸡一般连斩三人后，天兵跳回钟离白身边，默默伫立，一言不发。 钟离白满意地点点头，天兵这几下展现出来的实力，至少有道种巅峰水平。 “你是什么境界？”心念一动，他转向天兵问道。 天兵一动不动，并无应答，屹立如一尊石塑。 难道是不会说话？ 钟离白猜测道，若不是担心闹出太大动静，他很想命令天兵施展最强一击，看看究竟能有何种威力。 半刻钟后，天兵身形一晃，化作一片金光缓缓消散。 钟离白大概明白了，一张紫阳秘箓，能招来一位天兵约一刻钟时间。 一刻钟，将近一万七灵晶这就没了。 若不是拍卖《斩灵诀》与密令名额让他瞬间暴富，拥有几百万灵晶存款，还真烧不起。 敕令天兵只能列作压箱底手段了。 除此之外，在青城道法不能动用的情况下，他还有冲云、碎星、斩灵诀、赤圭霹雳剑光等手段，以及还未出过鞘的藏锋、春雷惊风琴、得自娜迦蛇奴巢穴的钢叉等法器。 盘算下来，手段仍是有些单薄，且缺乏足以一锤定音的杀手锏。 回去之后得再展开一次《剑仙真意图》，试试看能不能领悟新的剑意了。 念及此处，钟离白双脚一蹬，身化白龙，往胜庆县飞去。 第一百六十六章 暗潮涌动 十万大山边界。 莫阳羽坐在凉亭下，正在翻阅一本道书。 忽然，他微微皱眉，抬头看向远方。 群山深处，正有一红一黑两道光芒极速朝这边飞来。 莫阳羽长身而起，升上半空，眼神瞬间变得极为冷酷。 轰！轰！ 两道光芒在他身前不远处停下，散发出恐怖气息，宛如两团熊熊燃烧的滔天烈焰，将空气都炙烤得隐隐扭曲。 “血河，黑星。” 莫阳羽面无表情地吐出两个名字。 两团光焰中，各自矗立着一尊身影。 左边是一位通体血红、生有四臂的类人生物，双眼是两个深陷下去的黑洞，缭乱的利齿顶破嘴唇支在外面，浑身肌肉虬扎，每一根肌肉纤维中都充斥着爆炸性的力量。 右边则是一个矮壮胖子，皮肤漆黑如墨，光滑如同帛布，充满弹性，顶着一颗硕大的光头，看上去人畜无害，身上散发的威势却一点也不比旁边那个四臂生物弱。 莫阳羽双眼微微眯起，这两个家伙的名头他早有耳闻，是十万大山中的两大妖将。 虽然还未交过手，但只凭直觉就知道不好对付。 “两大妖将一同出面，有何要事？”莫阳羽淡淡地问。 血河将军冷笑道：“十万大山本就是妖族的地盘，你还敢问我们有什么事？从今天起，任何人族不得再踏足十万大山一步！” 莫阳羽微微一怔，不明白这两只妖将突然抽的哪门子风。 镇妖司每一任玉帅自上任之日起，就要在十万大山边界密切监视妖族动向，几百年来已经成了惯例。 怎么这两只妖将突然蹦出来挑刺？ 有什么用意？ 他狐疑地盯着两名妖将，沉声道：“血河，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只是在此地隐居，从未对妖族出手。” 血河将军冷笑一声，伸出猩红舌头舔着森然利齿，猛地扬起拳头向莫阳羽砸去。 “既然不愿退出去，那你就死吧！” 随着它挥拳的动作，天地间猛然刮起一股炙热旋风，簇拥着一道血色拳影飞出。 莫阳羽心中更加惊疑不定，这家伙究竟在打什么鬼主意，一言不合就动手，简直就像故意来逼他打一架似的。 屈指一弹，一道凛冽剑光飞出，刹那间将拳头虚影与旋风斩成两半，擦着他的身体飞出去。 轰隆！ 身后，两座小山头瞬间炸开，被生生轰爆。 莫阳羽眼皮一跳。 这个血河……来真的？ 这是真想杀了他！ 人族和妖族的誓约，莫非真要就此破裂？ “给我下去！” 一声暴喝突然响起，黑星妖将化作一道乌光朝他撞来，莫阳羽变幻法诀，身体周围忽然显现一口金色大钟，将他罩住。 这口大钟上有花鸟鱼虫图案，透着苍茫古老气息，虽只是一道虚影，却坚不可摧，黑星妖将一头撞在上面，“当”的一声，以更快的速度反弹回去，接连撞穿三座小山，深深砸入地下。 钟声波及之处，正欲接着动手的血河将军身影陡然一滞，体内妖力紊乱，极为难受。 “哈哈哈！有意思，看你这乌龟壳吃得住本将军几拳！” 血河将军猛然一震，挣开无形桎梏，神色疯狂地捏起四只拳头狂风暴雨般捶下。 当当当当！ 一时间，钟声连绵，不绝于耳，远远传出近百里。 …… …… 远处，一座山谷中。 数十道黑影收敛气息，正以极快的速度往十万大山边界掠去。 当~当~当~ 一连串微弱的钟声遥遥传来。 数十道黑影瞬间止住，露出真容，却是数十只形态各异的妖怪。 站在最前方的，是一只浑身笼在黑袍中的妖怪，它微微抬头，向声音来源方向望去，宽大兜帽下亮起七八道幽幽红光。 “看样子两位将军大人已经和那个人族修士交上手了。”它低低呢喃道，声音如同两把钢刀摩擦，十分难听。 “你们这些蠢货！都给我把妖气收得死死的，谁敢泄露一丝引起那人族修士的注意，我就把它撕碎活活吃了、再把三魂七魄抽出来熬炼到灰飞烟灭！” 后方，四散的妖怪们纷纷一凛，一副大气不敢出的模样。 在它身后，站着一名高大道人，赫然是神秘老道谷居，淡淡道：“快走吧，莫阳羽不是傻子，两位妖将只能拖住他一时，慢了就走不掉了。” “哼。”黑袍妖怪冷哼一声，脚下猛地塌陷下去一个小坑，化作一道黑光朝前方冲去。 数十只妖怪收敛妖气，只以纯粹肉身之力赶路，很快便来到十万大山边界的一座大山上，聚在一处。 山下不远，有着一座小村子。 一只体型臃肿的猪妖淌着涎水舔了舔嘴唇，望着村落目露凶光。 “吸溜……是人族村落啊，老猪我好多年没尝过人肉滋味了，听说刚生下来的婴儿最是美味，不知道……” 话音未落，一道黑影猛地砸到它脸上。 轰！ 猪妖庞大的身形瞬间横飞出去，砸碎一块巨石，在空中翻转了一圈，四肢着地，犁出深深的痕迹。 猪妖半张脸已经塌陷下去，伤势可怖，猛地昂起头，愤怒地就要狂性大发。 砰！ 又是一道黑影闪过，由上至下，狠狠劈在它头顶，将它的脑袋轰入地面。 黑袍妖怪一只脚踩着猪妖脑袋，兜袍下七八只红眼射出冰冷寒光，从周围众妖脸上一一扫过，缓缓嘶声道：“还有谁管不住自己肚子里的馋虫？” 众妖噤若寒蝉，纷纷挪开视线。 那猪妖整个脑袋都被它踩碎了，只不过因为说了一句想吃人肉，这种酷烈做法当面，谁还敢吱声？ 黑袍妖怪一脚踢飞猪妖的无头尸体，一字一句道：“等九处灵穴被拿下，你们愿意怎么闹就怎么闹，在那之前，谁敢暴露自己的身份对人族动手，引来怀疑、破坏将军们的大计，我亲手宰了它！听到没有？！” “是！妖王大人！”数十只妖怪齐声吼道。 黑袍妖怪大手一挥：“按照先前分好的队伍，出发！” 嗖嗖嗖！ 妖怪们四下散开，七八只一组，各自朝不同方向下山。 谷居道人也混在一队妖怪之中，飞掠至半山腰，在一棵大树上微微一顿，望着远方一望无垠的天空，双眼中闪过一丝深埋的恨意。 “太虚宗……我谷居带着十万大山的妖怪，回来了！” 第一百六十七章 神像刁难 两日后。 南渊郡，胜庆县。 钟离白坐在院中石桌旁，握着一副卷起来的画卷，正陷入犹豫。 说实话，即便他现在已经是道种境修士，回想起《剑仙真意图》中那道犀利无匹的剑光时，仍忍不住心底发怵。 那道剑光给他的感觉，比面对莫阳羽时的压迫感还强。 这让钟离白不禁浮想联翩，斩出那道剑意的主人究竟是何等境界？ 莫非和洞天主人一样，也是一位三花境界大能？ 是三大宗门中的某位长老？ 亦或者……并非中原修士？ 攥着画卷犹豫半天，钟离白幽幽一叹，决定还是等买到治疗神魂伤势的丹药，未雨绸缪之后，再试着重新展开画卷。 金玉阁是不能再去了，他斩杀的那三名修士也不知是什么根脚，再去金玉阁很有可能会引来麻烦。 正思索间，忽然有人扣响大门。 “进来。” 门被推开，费明疾步走进来，躬身道：“大人，您要的城隍雕塑已经做好了。” “带我去看看。”钟离白收起画卷，起身道。 来到镇妖司大门外，一辆马车停在街边。 费明一脸苦相道：“大人，您要不还是再想想，举头三尺有神明，妄动城隍尊位，容易招来无妄之灾啊……” 钟离白不为所动，掀开车上盖的油布看了一下，新做成的塑像与白塘镇那一尊别无二致。 他转身看向费明，淡淡道：“我们镇妖司专管妖魔诡事，怕什么？找人把这座雕塑放到城隍庙里去。” 费明一看劝不动，只能深深地叹口气，为难道：“那原先的城隍像……？” 钟离白本想说找个地方扔了，转念一想，这样未免太过无礼。 本来抢人地盘就已经很过分了，要是再毁人神像，倘若那位陌生城隍在天有灵，感应到此事，一定会与他拼命。 “先送到我那里去吧。” “是。”费明拱手告退。 …… …… 回到家，刚过了不到一个时辰，外面忽然又响起咣咣的砸门声。 钟离白走过去开门一看，费明捂着额头，半张脸被鲜血染红，滴答滴答浸湿衣襟，样貌凄惨地站在外头。 在他身后，四名力士打扮的汉子围住一辆马车，身上或多或少都有挂彩，神情紧张地四下张望，仿佛在搜寻什么敌人的踪迹。 钟离白好奇地问道：“怎么了这是？” 费明表情像要哭出来，后悔地道：“大人啊！那城隍像真不能动！我就说会遭报应的！” “别急别急……慢慢说，谁把你打成这样？” 费明指着身后马车上被油布盖住的城隍塑像，压低声音喊道：“哎呦！如果我这伤是被人打的就好了……打伤我的，是城隍爷！” “刚才，属下按您的吩咐去庙里换城隍像，刚将原先那位城隍爷的塑像搬下来，庙里忽然刮起一阵怪风，那神像一下就倒下来，好巧不巧，正好砸在我脑门上！若不是属下命大，这会儿已经是尸体一条了。” 钟离白眼皮一跳，目光向车上投去。 这么灵验？ 他瞥了一眼宛如惊弓之鸟的四名力士，问道：“那他们呢，怎么也受伤了？” 费明解释道：“他们在把塑像搬出城隍庙时，脚下绊了一下，身上的伤也是被砸的！大人你说，一个人绊倒也就罢了，四个人一齐绊倒？哪有这么巧？肯定是城隍爷显灵了！大人，这雕塑不能换啊，咱们要不还是趁着城隍爷没有真正发威之前，赶紧把雕塑换回去吧？” 迎着费明眼巴巴的目光，钟离白眉头紧皱，缓缓摇头。 “不行，做都做了，哪里还有换回去的道理？这事你们不用管了，要换神像的人是我，城隍爷就算发火以后也找不到你们头上。回去把伤包扎包扎，别把这件事传出去。” 费明欲言又止，无奈一叹：“唉！好吧……那大人你多多保重。” 说完，摇着头招呼四名力士将马车上的原城隍雕塑搬下来。 四名力士小心翼翼地搬起神像，缓缓挪动脚步。 走到门槛处时，一名力士不知怎的，忽然一脚踢在了门柱上，惨叫一声，下意识松开了手。 那尊高大神像歪斜着朝站在门内一侧的钟离白头顶砸落。 “嗯？” 钟离白目光一凝，没想到费明口中的离奇事件竟会这么快就在自己面前重新上演。 他运转法力，举起右手向上一托。 咚！ 一股巨大力道传来，钟离白双脚瞬间深陷泥土半尺，宛如被砸进木头的一根钉子。 “大人！没事吧？”费明惊慌失措地跑过来，伸手就要去扶神像。 “别动！” 钟离白大喝一声，制止了他的行为。 他深深吸了口气，伸出另一只手一同托住神像上半部分，法力汹涌而出，将整尊神像包裹。 沉重的神像缓缓飘起，浮上半空，在他的控制下落在院内一角。 收起法力，钟离白轻轻吐了口气，盯着神像的目光十分惊奇。 刚刚砸他那一下，这尊神像至少重逾千斤！ 这怎么可能？明明只是一具泥塑的神像，能有个百斤重就已经是极限了，多余的“分量”从何而来？ 扭头看向一副忌惮神色的费明和力士们，钟离白挥挥手。 “行了，这里没你们事了，回去吧。” 将五人轰走后，钟离白关上院门，走到石桌前坐下。 偏房房门打开，被动静从修炼状态中吵醒的泥巴走过来，盯着城隍雕塑看了看，对钟离白低声道：“大人，这东西有古怪啊。” “废话。”钟离白翻了个白眼。 还用你说？没古怪能差点把一个道种境修士砸到地底下去？ “今天晚上你守好清菡和孟张氏她们，别出房门一步，我倒要看看这东西还能有什么手段。” 自从在白塘镇和那位城隍立下约定、成为信使之后，他就注定了早晚要和其它城隍起冲突，既然逃不过，索性不如甩开膀子放手一搏，和被搬出神像的陌生城隍掰掰手腕。 他就不信，对方能从神像中冒出真身，直接动手打他一顿。 那样的话，他背后那位城隍肯定不会坐视不理。 第一百六十八章 白狐示警 夕阳西下，天色渐暗。 钟离白盘膝坐在院中，闭目修炼《太上忘情离恨剑诀》。 随着最后一丝夕阳光辉被远方群山挡住，黑夜彻底降临，周围一片寂静，只有断断续续的虫鸣从角落里传来。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刺骨冷风吹来。 钟离白忽然心有所感，睁开双眼，望向墙头。 一双绿莹莹的眼睛正蹲坐在墙头上，凝视着他。 钟离白端坐不动，微微眯眼。 一只白狐？ 通体纯白如雪，不掺一丝杂色，双目颇具灵性。 只不过，从其身上散发出的气息来看，这只白狐的修为并不高，顶多也就筑基境界。 “钟离白。” 白狐忽然口吐人言，是个年轻女子的声音。 “你擅动城隍尊身，已经犯下大忌，未免惹来杀身之祸，还不速速将神像归回原位！” 钟离白冷笑一声，懒得应答，心中一动，青锋剑激射而出，斩在墙头上。 “嘶！！” 白狐猛然跃起躲至一旁，浑身毛发炸开，冲他狠狠龇牙。 钟离白目光闪动，吐出一个字：“滚！” 白狐盯着他看了数息，丢下一句厉啸：“好一个执迷不悟！你等着！” 说完，跃下墙头消失。 钟离白悄悄起身，手指掐诀，神通妙玄度厄莲台发动。 碧玉莲台在他脚下凝结，花苞缓缓合拢、蔓延，将他周身裹入其中，迅速淡化。 两三个呼吸后，钟离白的身形便彻底融入周围环境中，气息也完全消失。 他轻轻一纵，飞掠上墙头，目光四下一扫，敏锐地捕捉到刚才那只白狐留下的淡淡妖气，悄无声息地追上去。 今晚守株待兔，他本想看看那位被他“请”出神庙的城隍有没有人间信使，并且已经做好苦战一场的准备。 谁知出现在他面前的，却只是一只连化形都未做到的筑基小狐妖，让钟离白瞬间失去动手的兴趣。 他想跟着这只狐妖看看，那位城隍还有没有别的什么手段，若有，与其坐等对方藏在暗中打上门来，还不如主动出击先把隐患解决掉。 若城隍没有别的手段，那也不用把那尊邪门的城隍塑像留在院子里了，干脆打碎找个地方埋了算了。 远远尾随着白狐出了城，钟离白抬头辨认了一下方向，发现那只狐狸赫然是要往藏有灵穴寒潭的群山中去。 他微微皱眉，得小心不要碰到锁龙观的青城弟子，尤其是那个彭易道人。 …… …… 半个时辰后。 钟离白在一处半山腰停住，俯视下方。 山坡下，是一片谷地，十几只大大小小的狐狸聚在一处，正在仰天吞吐月华，修炼妖术。 白狐轻盈地靠近过去，一只青狐警觉地竖起耳朵，睁眼回头朝它望来。 嗤—— 一阵雾气从青狐身上喷涌，烟雾缭绕间，青狐身形变幻，化作一位妖娆妇人，身披轻纱，步履摇曳地迎向白狐。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青狐开口问，声音魅惑天成，直让人心痒痒。 白狐低下头颅道：“那个叫钟离白的小子不肯把城隍大人的神像归还回去，还放出飞剑想要斩我，殊为可恶！” 青狐蹙起眉头，道：“这么说，他是铁了心要更换胜庆县城隍之位……那小子是什么修为？” 白狐想了想，不确定地道：“具体修为如何我看不穿，但看他飞剑速度，至少是个道种境吧。” 青狐不满地哼了一声，“至少？你这一趟就只带来这点儿模棱两可的消息？” “嘶！！你不高兴那就自己去啊，自己畏手畏脚、爱惜羽毛，不敢涉险，危险的事都让我们去干，算什么族长！”白狐毫不示弱地顶撞回去。 青狐眼中寒光一闪，一拂长袖，卷起一股劲风将白狐远远击飞，低声骂道：“不知感恩的东西！若我胡娘子出了什么意外，你们这些小崽子一个都活不下去，全都要被那群虎精捉去打了牙祭！” 白狐摔在一块大石上，哀嚎一声，不敢再吱声。 青狐脸上忧虑之色不减，自语道：“城隍大人若是不能在胜庆县继续立足，我们这一族又该何去何从？没了城隍大人的威慑，那群虎精用不了多久就会攻过来，难道要逃去别处扎根？不成，外面到处是镇妖司的爪牙……” 喀嚓！ 一声清脆的树枝折断声从远处传来。 青狐身上气息瞬间大变，抬头向漆黑夜色中的某处投去冷冽目光，喝道：“谁？滚出来！” 她扬手一挥，身后飞出一条毛绒绒的青色狐尾，呼啸着朝声音来源处击去。 山腰。 钟离白抬脚，看了一眼地上无意间踩断的一截枯枝，叹了口气，纵身高高跃起。 轰！ 一条狐尾宛如巨蟒袭来，狠狠撞在他先前所立之处，山石炸碎，声势惊人。 一道窈窕身影裹着清风飞过来，看到他时，微微一怔，继而目露凶光。 “人族？……你就是那个钟离白？！” 钟离白脚踏剑光，感应了一下，这青狐的修为与他相差无几，不是道种初期就是道种中期，登时放下心来。 他笑吟吟地望着胡娘子，“不错，正是在下。等了半天，还以为会有什么了不得的人物找上门来，没想到出现的是一只小小狐妖，好奇之下就顺着摸过来了，看起来，倒是无意间撞破了一个狐窝。” 说着，他瞄了一眼胡娘子身后的山谷。 那些狐狸被胡娘子出手的动静惊醒，纷纷朝这边望来，与他的目光交汇片刻，很快便四下逃散，钻进掩藏在岩石、草丛后面的洞窟中，似乎没少经历过这种事。 胡娘子暗暗咬牙，骂道：“那个没用的东西，被人跟在身后追到家了居然都没察觉……” 她娇躯一震，身后探出四条粗壮狐尾，缓缓游曳，双目青光大绽，瞪着钟离白道：“钟离白！你身为镇妖司骑校，我们本井水不犯河水，但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擅自更换城隍神像！天下生灵愿力归属早有定数，你这么做，触犯了其它城隍的利益，必会招致灭顶之灾，我劝你最好早早将神像更换回去！” 钟离白呵呵一笑，淡然道：“我如果说不，你是不是就要替你背后那位城隍对我出手了？” 停顿了一下，他脸色猛地一变，大声厉喝：“大胆狐妖！敢威胁本官，信不信本官一声令下，铲平了你这狐窝！” 第一百六十九章 天兵伏妖 胡娘子厉啸一声，身后四条长尾裹挟着千钧之力朝钟离白飞来。 身处群山之中，锁龙观就在不远，钟离白不敢再使用青城道法，只以赤圭霹雳剑光对敌。 锵！ 剑光飞出，胡娘子卷动一条尾巴狠狠一甩，将飞剑抽向一旁。 钟离白取出春雷惊风琴，五指在上面一划，刺耳琴音响起，向他飞来的四条尾巴齐齐一滞。 “疾！” 钟离白召回飞剑，身剑合一，直取胡娘子本体。 胡娘子到底是道种境妖物，只短短一瞬便从琴音中恢复过来，双眼青光大放，宛如两口深邃旋涡，一下将钟离白的心神吸引进去。 当！ 一股巨力传来，钟离白闷哼一声，被她的一条尾巴抽飞出去，将山腰一株大树撞断。 胡娘子乘胜追击，驱使四条尾巴不断落下，轻轻一扫，便将沿途碍事的树木尽数摧折，钟离白只能不断变幻方向逃窜。 胡娘子悬在半空中，无情地讥讽嘲笑道：“怎么，堂堂镇妖司一县骑校，就这点儿本事吗？你不是要铲平我的狐窝么，抱头鼠窜又为哪般？” 钟离白飞到远处，转身催动法力，冲云！ 璀璨剑光照亮黑夜，一条狐尾飞快地在胡娘子面前一扫，将剑光拦下。 胡娘子抖动尾巴，嗤嗤笑道：“就这点力道，还不够给本娘子挠痒痒的。” 钟离白见状，打消了继续用碎星一式试探的想法。 冲云连胡娘子的尾巴毫毛都斩不断，换成碎星，估计顶多也就添几道皮外伤，无法彻底压制对方。 赤圭霹雳剑光速度够快，面对境界比他高的对手时，威力略显拉胯。 看来回去之后得抓紧研究研究《太上忘情离恨剑诀》了。 念头落下，他遥遥望着胡娘子，作出一副又羞又恼、咬牙切齿的神情，冷哼道：“臭狐妖，大言不惭！等我回去召集人手，再来找你算账！” 撂下狠话，钟离白转身就跑。 担心胡娘子不追上来，他还刻意放慢赤圭霹雳剑光的速度，回头瞥了一眼。 胡娘子面色冰寒，心中对这个信任镇妖司骑校十分不齿。 打不过就以多欺少？ 这种人也能坐上骑校的位置，镇妖司真是蛇鼠一窝！ 她银牙一咬，催动妖风朝钟离白追去。 既然双方已经结下梁子，无论怎样，她都不能放任钟离白就这样离去。 等钟离白真带大量人手卷土重来，那时候她们这支狐族就不得不离开胜庆县地界，另觅活路。 镇妖司大力打压妖魔鬼怪，外面的世界比山中危险了不知多少倍，她没有信心能带着族人重新寻到安身之处。 无奈之下，胡娘子只能追赶上去，心中起了杀意。 二者一追一逃，很快离开群山。 追着追着，胡娘子目光四下一瞥，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胜庆县城在左侧方位，前面那小子逃出大山后，并没有径直飞向县城，而是绕了一个圈，往县城另一侧的荒野中飞去。 他不应该是要回县城搬救兵么？ 胡娘子心生疑惑，渐渐放缓了追击速度，惊疑不定地望着前方那道剑光。 她这边刚一停下，前面密切关注着身后动静的钟离白立刻就有了察觉。 止住剑光，钟离白回身望了一眼，这里离锁龙观所在的群山已经有了一段距离，现在动手的话，以天兵的实力，应该用不了几个呼吸就能拿下狐妖。 做下决定之后，他不再犹豫，抬起右手，两指一翻，夹起一张紫阳秘箓。 “敕令天兵，疾！” 紫阳秘箓被他扔上头顶爆开，一道金色光柱贯穿黑夜，从云层深处轰鸣落下，大地为之一颤。 钟离白伸手一指，“拿下此妖！” 从光柱中传出威严十足的应答：“领法旨！” 一尊金甲天兵倒持长枪，轰地拔地而起，裹挟着无边杀气往胡娘子位置落去。 “这是什么法术？！” 胡娘子大惊失色，面对那尊金光炽烈的天兵，她心中仿佛有一个声音在拼命嘶吼。 逃！ 快逃！！ 在本能的驱使下，胡娘子一丝反抗的念头都没有生起，转身就逃。 她只不过是山间一只吞食月华的野狐狸，侥幸得城隍赏赐，学了一部中品妖经，在同阶中战斗力本就偏弱，如何抵挡得住起码有道种巅峰实力的天兵。 轰！ 一杆金色长枪狠狠劈下，胡娘子仓促回头，瞳孔中倒映出一只迅速放大的枪头，浓郁的危险气息让她浑身毛发都直立了起来。 “不！！” 胡娘子凄厉地大吼一声，四条粗大尾巴交叠在一起，用力向上迎去。 砰！ 长枪重重抽在尾巴上，胡娘子惨叫一声，噗噗噗连续爆掉三条尾巴，身形陡然化作一道血色流光，速度激增，一眨眼便从枪下逃出，消失在黑夜深处。 钟离白怔了一下，望着已经遁远的血光，知道追不上了。 没想到这只狐妖如此果决，情知不敌，直接自爆三条尾巴求生，一点都不犹豫。 狐妖修为越高，尾巴数目就会越多，一身修为神通几乎都与尾巴有关。 四尾去其三，胡娘子就算不死也会元气大伤，短时间内不会再来打搅他了。 眼看天兵似乎有追上去的想法，钟离白急忙道：“够了！不用追了，你回去吧。” “领法旨。” 天兵沉声应道，随即噗地一声，炸作漫天金光，缓缓消散。 刚刚那一道从天而降的金色光柱在黑夜里实在太过瞩目，只要不是瞎子，隔着几十里地都能看见。 锁龙观那边如果还有青城弟子没睡，发现异样赶来查看，他就要暴露了，还是尽快离开此地为妙。 瞥了一眼群山方向，钟离白御起赤圭霹雳剑光往县城方向飞去。 他刚离开不久，一道剑光忽然从远方飚至。 剑光在半空停住，彭易道人脚踩飞剑，双手负于身后，皱眉环顾四周。 “这气息……有些熟悉，有人在此处招引天兵下界？” 他抬头遥遥望着县城，“难道是那个姓钟的小子？能召唤天兵，此人不知是哪家的弟子……算了，等下次返回宗门打听一下看看吧。” 第一百七十章 青皮古书活了 胜庆县，钟离白收起剑光落在院中，瞥了一眼角落里的神像。 胡娘子被他打伤，这尊神像应该没有后手了，明天就把它扔出去。 回到房中，他无端又升起一股困意，便合衣躺在床上。 不多时，他便进入梦境，见到了城隍爷的身影。 城隍微微抬手，袖间飞出一物，落入他手中。 耳边响起城隍的声音：“这次做得不错，这枚洗剑符是我早年间得到的小玩意儿，你拿去吧。今后在胜庆县遇到什么难解之事，可来寻我。” 丢下一句话，钟离白就被踢出了梦境。 睁眼醒来，他翻身坐起，摊开手一看。 掌心握着一张白玉符牌，上面镌刻着繁复的符文，中央有一把小剑的图案。 洗剑符？ 什么东西，这要怎么用？ 遇事不决，钟离白心中一动，唤起青皮古书。 然而这一次，胸口并没有熟悉的烫感传来，青皮古书也未像往常一样哗啦啦翻着书页飞出。 钟离白怔了一下，脸色忽然大变。 上次青皮古书出现，还是在通幽洞天面对那缕大能残魂绝地反扑的时候，青皮古书吸走了那缕残魂，在那之后他就一直没有呼唤过青皮古书。 以前都是百叫百灵，现在怎么没动静了？ 该不会……青皮古书被那缕大能残魂做了手脚吧？！ 这个念头刚刚在他心中升起，钟离白耳边就响起了一个稚嫩的声音： “行了，别瞎猜，我好好着呢。” 一片安静中突然有人说话，把钟离白吓了一跳，他吃惊地从床上跳下来，捂着胸口脱口道：“你、你是青皮古书？你能说话了？！” 他一直怀疑青皮古书是灵器之上的存在，这种品阶的法器应该都有各自的灵智才对，现在青皮古书突然“活了”，反而让他感觉有些毛骨悚然。 难道是吞了那缕残魂的作用？ “哼，什么青皮古书，难听死了！” 钟离白压下心中震惊，轻轻吸了口气，问道：“那你叫什么名字？” 声音沉默了片刻，有些迷茫地道：“我……我也不知道，想不起来了，好多事都想不起来了。” 果然是这样。 钟离白目光闪动，看样子青皮古书应该受过什么损伤，导致失去了大量记忆，同时封闭灵性，之前一直都是在遵循某种本能回应他的呼唤。 不然，这么一件奇物也不该被他所得，一直留在他的身边，早就飞走寻找实力更强的主人了。 “那你还记得你的来历么？” “唔……不记得。” “你的作用，或者说你会什么呢？” “我会什么你不是都已经知道了么？” 钟离白哑然片刻，奇怪道：“你明明记得那么多宝物、功法的信息，却偏偏不记得自己的来历和名字？” 青皮古书哼道：“谁跟你说我记得那些垃圾了，之前告诉你的，不过是我看一眼就知道的东西，类似于某种推演法术吧。” 推演法术…… 钟离白恍然，难怪青皮古书“鉴定”物品时，有时会给出鉴定对象的详细信息，连前世因果都能详尽列出，有时又含糊不详，比如那本《蛇蛊秘卷残册》，他到现在都不知道那本道书有什么用，想来应该是牵扯到的东西被遮蔽了天机，不太好推演。 “那你说说你都还记得些什么吧。” 青皮古书想了一会儿，道：“我只记得我是从一个叫什么‘禹余天’的地方掉下来的，掉了好久好久，才落到这方小世界。” “小世界？”钟离白敏锐地抓住关键词。 “对啊，怎么，你该不会以为这屁大点儿的地方就是整个修士界了吧。” 钟离白追问道：“那你还记得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吗？” “就那样呗，和这里没什么不同。” “比如说？” “这我哪记得，反正外面也有修士神仙、妖魔鬼怪，只不过普遍修为比这里高多了。” 钟离白心中一动，有些紧张地问道：“那你知道我们现在身处的这方小世界，为什么会被封起来、与外界隔绝吗？” 都天玄箓大阵、守阵仙人的存在，一直让他很困惑。 青皮古书干脆道：“不知道。不过等我再恢复恢复，推演出这种事情就是小菜一碟。” 钟离白又问：“那你要怎么才能恢复？” “这个不难，只要你多给我找一些胎动以上的魂魄让我吃就行，境界越高越好。” 胎……胎动以上…… 钟离白眉梢忍不住一抖。 这还叫不难？！ 他无奈地舒了口气，挥挥手道：“算了，这事儿以后再说吧。那你现在恢复灵智了，有没有新增加什么能力？” “没有。” 回答依然干脆。 行吧，虽然没觉醒新功能，不过好歹能正常交流了，而且也不用动不动就从他体内飞出来，倒是安全了不少。 思索片刻，他举起那枚洗剑符，道：“这东西有什么作用？” 青皮古书毫不犹豫地给出答案：“洗剑符，炼器用的一种玉符，使用之后可以磨砺飞剑，增强锋锐和韧性，还有一定几率提升飞剑的灵性。不过你最好别直接用，先去找一块星陨真金，搭配这枚洗剑符一起用，可以让你那把藏锋剑再提升一个品阶。” 再提升一个品阶？ 钟离白眼皮一跳，藏锋剑本就是高阶飞剑，再往上提升不就是灵器了。 “我该去哪找星陨真金？” 青皮古书打着哈欠道：“这种事也用问我？你不是学了小衍神算么，自己算去。本书困了，要去睡觉，没事别叫我。” ……怎么产生灵智之后还变得难伺候了？ 钟离白无奈地摇摇头，掐指运起小衍神算。 推演出的结果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京城，仙苑夜市。 作为岳麓国最大的修士集市，要说在哪可以寻到星陨真金，估计也就那里了。 算起来，一年一度的雀灵仙会下个月又要召开了，可惜钟离白现在正被各方人马惦记着，傀儡身修为又太低，不然真想再去一次，参加神瑠岛拍卖会。 他现在身怀三百多万灵晶，足以在拍卖会上买下不少好东西了。 思虑片刻，钟离白决定让傀儡身带上二十万灵晶，前往京城求购星陨真金和治疗神魂伤势的丹药。 第一百七十一章 九曲阴泉 以傀儡身的赶路速度，算上等待仙苑夜市开启的时间，从胜庆县到京城往返共需一个月左右。 傀儡身出发后，钟离白便安心沉浸到《太上忘情离恨剑诀》的修炼中。 这部超品剑经上限极高，但修行付出的代价也极大，钟离白将剑光、剑意修成之后，就陷入了瓶颈。 再往下修炼，他就要将自己的七情六欲逐一抽离出来，练成七情剑光、六欲剑意。 人之七情，分别为喜、怒、哀、惧、爱、恶、欲，六欲为眼、耳、鼻、舌、身、意。 《太上忘情离恨剑诀》的精髓所在，便是将这些情感知觉全部舍去，化作武器，以此契合天道，获得强大力量。 七情六欲，钟离白哪个都不想舍去，哪怕是“哀”、“惧”这种常人眼中的负面情绪，他考虑再三，也迟迟做不下割舍的觉悟。 失去“哀”，今后世间一切悲痛之事都不会再触动他，哪怕有无数生命在他面前死去、挚爱的人消失、亲人被杀害，他也无动于衷。 失去“惧”，他将无法对危险的情况做出正确判断，哪怕明知自己的行为有可能自取灭亡，也完全不在乎，在作死的道路上愈行愈远。 七情六欲，既是束缚人性的枷锁，也是保护生命的缰绳，缺少任何一样都不完整。 故修行《太上忘情离恨剑诀》者，在剑诀大成前一般都会寻一个安全场所终日闭关苦修，七情剑光、六欲剑意一日不成，就一日不出门，以免修成个半吊子在外面晃荡，冒然惹到不该惹之人，半途夭折。 而等剑诀练至大成境界，纵然成为绝情绝性之人，也可凭手中之剑遇神杀神、遇仙斩仙，横行无忌，就没有那么多顾虑了。 钟离白明显不具备这个条件，作为镇妖司骑校，他不可能一直不出门，便试图从剑经中寻找一种不用舍弃七情六欲也能增强剑光威力的方法。 若是等傀儡身从仙苑夜市带着丹药返回来，还不能摸索出门路，他就只好放弃这部超品剑经，将其扔到蜀珑镯里吃灰，转去钻研《剑仙真意图》了。 …… …… 数日一晃而过。 胜庆县人烟稀少，且治下百姓多崇尚武力，力士繁多，妖魔作乱之事鲜少发生，偶尔有一起冒出也被当地百姓自行解决掉了，故钟离白这个骑校当得十分轻松，几乎不用管什么事。 是夜，钟离白一如往常，把自己锁在房间里潜心琢磨《太上忘情离恨剑诀》。 东边厢房，周清菡与孟张氏一鬼一个房间，正在修炼《幽魂正经》。 由于胜庆县周围寻不到阴气汇集之地，钟离白又不放心将周清菡远放出去自觅修炼场所，所以周清菡和孟张氏这段时间的修炼进度都比较缓慢。 感受了一下自己的修为进度，周清菡睁开眼，有些沮丧地叹了口气。 这样下去，她至少还需两个月才能达到练气巅峰，成就筑基。 至于追上小白、帮上他的忙，就更遥遥无期了。 叹气之后，她瞥了一眼桌上的《幽魂正经》，心中忽然一动，飘过去伸手一拂，一阵阴风刮过，书页翻飞。 《幽魂正经》上记载了一门法术，可以沟通阴间地府，引来九曲阴泉之力辅助修行，大大提高修炼速度。 周清菡先前就注意过这门法术，只是当时她和宋良瀚躲在一处乱坟岗附近，不缺阴气提升修为，便没在意。 现在回想起来，便难以抑制地升起了动用的念头。 “只是借取一点儿阴气，应该不会引来地府阴差的注意吧？”周清菡喃喃自语道。 她试着按书中法门掐动法诀，调动阴力往指尖汇去，往地上轻轻一指，“开！” 一道绿光射出，撞在地上，轰开一个小小坑洞。 周清菡睁大眼睛，屏住呼吸，凑近过去仔细盯着那个坑洞。 时间点滴过去，坑洞边缘有水珠凝结，滚落而下，渐渐积成一滩小洼。 一缕极为精纯的阴气从那小水洼中逸散出来。 周清菡抽抽鼻子，用力吸了一下，脸上绽放出惊喜的光彩。 “呀！成功了！” 她没想到自己只是随手一试，竟然真的沟通地府，引来了九曲阴泉之水。 《幽魂正经》上明明说这门法术极难成功来着，难道她在这方面还有什么特殊的天赋？ 周清菡抿嘴直笑，赶忙盘膝坐下，认认真真利用那股纯阴之气修炼道法。 …… …… 阴间。 天空是暗沉沉的灰色，不见一丝日光，也没有云朵，只有零星的水母状的残魂碎片无意识地在高空飘荡，仿佛淡淡的雾气，发出细微而又绵长的怪声。 大地是荒芜的，黝黑的土壤中不知掺杂着什么生物的骨头碎片，迷蒙的雾如同有生命般在地上翻滚行走，将一些表情呆滞、衣衫褴褛的瘦鬼淹没又吐出。 这些鬼瘦得皮包骨头，行动迟缓，脚上绑着沉重的镣铐，行走之时会发出哗啦啦的声响，隔着很远都能听得到。 它们是阴间最低等、最常见的存在，在阳世犯下罪恶，恶行的程度却又不至于被打入十八地狱承受熬炼之苦，便被判罚戴着镣铐流放荒野，等积累到一定年月，洗清前世罪孽，便可以去找阴差报备、转世投胎。 迷雾翻卷着拂过荒原，从一条宽广无际的大河上经过。 这条河名叫“九曲阴泉”，又叫“黄泉”，不会流动，亘古永存，贯穿了整个阴间，河水中蕴含的阴力支撑着整座地府的正常运转。 此时，在黄泉的某处岸边，河水表面忽然生出一个小小漩涡，周围的河水缓缓向旋涡中心流去。 这个旋涡如此之小，顶多只有手指那么大，相较整条黄泉而言，是那么不起眼。 因为它的存在，整段黄泉流域死寂的气息突然有了一丝变化。 这变化刚一出现，便引起了岸边一座小山上，一位枯骨鬼王的注意。 这鬼王通体由白骨构成，身高三丈，双眼中燃着森森绿火，坐在一张白骨王辇上，向下方投去视线。 它沉默了片刻，抬起爪子在面前一划，一副画面在空中展开。 盯着画面中那个明显身处阳间，正在闭目修炼的女鬼，鬼王看了半晌，发出干涩的声音： “竟然是琉璃魂体……去，小的们，把她捉过来，本王要让这女子成为新的炉鼎！” 第一百七十二章 群鬼抢人 夜深人静，钟离白研究了一天剑经，身心俱疲，正躺在床上假寐。 忽然，一股精纯的阴气闯入他的感知中。 钟离白心中一惊，从床上跃下来，两步冲出房门，向东边厢房望去。 月色下，周清菡的房间窗户上映出几道扭曲黑影。 “放开我……不要……！！”周清菡的惊呼从房中传来。 钟离白心中第一个念头是城隍又派人来搞鬼了，青锋剑呼啸着飞出，刺破窗户将一道黑影钉在墙上。 呼—— 一阵阴风刮过，孟张氏从隔壁房间扑出，神情凝重道：“好多鬼物！” 咣！ 房门、窗户炸开，数只厉鬼从周清菡房中扑出，凶狠地瞪向钟离白。 “臭小子，不想死就滚远点！” “我家大王看上了这只女鬼，就要把她带回阴间去做鬼王娘娘了！” “咦，这里还有一只穿红裙的女鬼，不如一起带回去献给大王。” “饿，我好饿啊~” 钟离白皱眉盯着这些奇形怪状的鬼物，心中又惊又怒。 这么多厉鬼，不可能悄然无声接近院子他却毫无察觉，简直就像凭空从周清菡房间中冒出来一样。 它们口中的鬼王是什么，怎么会知晓周清菡的存在？ 钟离白百思不得其解，但现在首要的事情不是追根究底，而是将这些厉鬼除去，把周清菡救出来。 心念一动，青锋剑从房中飞回来，表面覆盖上跳跃的雷蛇。 赤圭霹雳剑光对鬼物神魂有克制作用，狠狠一剑刺在一只厉鬼身上，登时冒起大股青烟，嗤啦一下便将那厉鬼从中央劈成两截。 “杀了他！” “把这小子也带去阴间，扒皮抽骨！” “血肉的滋味！” 鬼物们乱嚷嚷地嘶吼着从房间中源源不断涌出，宛如潮水一般，顷刻间便挤满了整栋院子。 钟离白眉头一皱，飘身飞上院墙，翻手取出春雷惊风琴。 咣当！ 泥巴后知后觉地从西侧厢房中冲出，乍一看到满院鬼物，吓得一愣，“这、这是些什么怪物啊！” “闪开！” 钟离白大喝一声，五指在春雷惊风琴上狠狠一划。 铮！ 刺耳琴音化作风刃从琴弦上飞出，落入鬼物群中，所过之处，厉鬼顷刻炸成碎片。 “这小子好厉害！” “一起上，杀了他！” “我的头，谁看到我的头了……” 一片混乱中，忽然有一只肥胖的大手从周清菡房间中探出，“嘭”地一声重重砸在地上，激起漫天烟尘。 只这一条粗胖手臂，便将整个房门堵住了。 钟离白眼皮一跳，目光随着那只大手移动。 轰隆隆！ 大地一阵悲鸣，厢房摇晃起来，墙壁坍塌，房顶被什么东西从里面顶着升上半空，砖瓦簌簌落下。 “妈妈，呜呜，妈妈在哪儿……” 一个凄厉的婴儿啼哭声响起，在夜空中格外渗人。 钟离白头皮一阵发麻，眼睁睁看着一个比房屋还高的巨大婴儿从周清菡房间中站起，穿着一件绘有狰狞鬼相的红肚兜，四肢胖乎乎如同莲藕，脸上双眼位置是两个黑漆漆的窟窿，张大嘴巴朝他“看”来。 在那张开的嘴巴喉咙深处，有一颗黑白分明的硕大眼珠死死盯着他。 从这个“婴儿”身上散发出的气息，赫然达到了道种境的程度！ “快跑，是尸童子！” “谁把这家伙也放出来了？” “小心不要被它抓到……” 周围，原本嚣张无比、无所畏惧的鬼物们见到巨大婴孩，登时吓得作鸟兽散，忙不迭地四下逃窜。 有两只跑得慢的厉鬼，被它随手一捞抄在手中，抓起就往两个漆黑眼眶中塞去。 喀嚓！喀嚓！ 婴孩两个眼眶用力蠕动挤压，宛如牙掉光了的老太婆的瘪嘴，将两只厉鬼生生碾碎“吞下”。 吃掉两只厉鬼，巨大婴孩拍拍肚皮，发出“咯咯”的笑声，高高跃起，朝钟离白头顶压下。 “妈妈，妈妈！” 钟离白毛骨悚然，谁是你妈妈，这可不能乱认！ 他急忙催动剑光远远躲开。 轰隆！ 婴孩将整段围墙撞倒，浑不在意地就地一滚，伸手朝钟离白抓来。 随着伸手的动作，婴孩的手臂仿佛拥有无限弹性，瞬间拉长，一把将钟离白的剑光狠狠攥住。 “碎星！” 钟离白厉喝一声，剑光大绽，将婴孩的手掌直接刺穿炸开，挣脱出来。 “呜呜，好疼！” 婴孩尖声大叫，微微蓄力，用力一蹬。 轰！ 地面瞬间陷下去一个浅坑，婴孩庞大的肥胖身躯直直朝钟离白撞去，张开大嘴，欲要一口将他咬住吞下。 钟离白惦记着被鬼物纠缠住的周清菡，不愿在这东西身上浪费时间，双眼中寒光一闪，不退反进，掐着法诀朝婴孩嘴中冲去。 嗤嗤嗤！ 一共十枚冥火阴雷被他一股脑甩进婴孩嘴里，而后迅速展开妙玄度厄莲台，护住周身。 轰隆！ 剧烈爆炸发生，婴孩的脑袋被炸成无数碎块四下激射，汹涌的雷光伴着白色冥火溅得到处都是。 青锋剑飞出，绕着婴孩的尸体急速飞行，卷起一阵狂风，将雷光和沾到冥火的事物全都卷进去，很快便分解殆尽。 做完这些，钟离白抬头往寒潭灵穴所在的群山方向瞥了一眼。 只这么短短几个呼吸的功夫，又隔着那么远，应该不会引起锁龙观那些青城子弟的注意吧。 他再四下一扫，先前那些鬼物已经逃远了，以他一人之力，很难一一追上将其全部消灭，只能等将周清菡救出来后，再召集镇妖司人手搜捕围剿了。 想到这里，钟离白低头望向周清菡那间厢房废墟，眼中闪过深沉的怒火。 究竟是哪个不开眼的妖魔鬼怪，竟敢驱使这么多鬼物冲到他家里来抢人？ 真当他这个镇妖司骑校是好惹的不成？！ 剑光一闪，冲到厢房废墟上空，钟离白大手一挥，运转法力掀起狂风，将堆压的砖瓦梁柱卷向一旁。 下方空无一人。 没有？！ 钟离白瞳孔猛地一缩，刚刚他一直在关注周清菡房中的动静，明明没见到周清菡被厉鬼们从房中拽出来，怎会凭空消失了？ 说起来，那些鬼物究竟是怎么出现的？ 第一百七十三章 闯入地府 “发生什么了？”泥巴跳过来问道。 钟离白脸色难看地道：“清菡不见了，刚才那些鬼物说什么要将她带回阴间做鬼王娘娘。” “阴间？”泥巴愣了一下。 嗖—— 一袭红裙的孟张氏飘过来，幽幽道：“刚才从隔壁房间忽然传出一股精纯阴气，她该不会动用《幽魂正经》上的秘术，沟通九曲阴泉被阴间的某个鬼王盯上了吧？” 钟离白心中咯噔一下，“《幽魂正经》里还有这种秘术？麻烦了。” 九曲阴泉是地府的立身根本，即便在阴间也没多少鬼物敢直接从黄泉中抽取阴力修炼，周清菡不知道这些禁忌，现在很有可能已经在被挟持去地府的路上了。 他忽然扭头盯向孟张氏，沉声道：“如果刚才那些家伙真是从地府来的，这里应该还残留着他们开辟出的阴路的气息吧？” 孟张氏闭目感应了一下，点点头道：“有是有……你该不会想追到地府去把她救回来吧？” 钟离白紧接着问道：“你能把那条阴路再打开么？” 孟张氏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你确定要这么做？阴间和人世可不一样，别看你现在已经是道种境界，到了阴间能一口吞掉你的鬼将、鬼王多如牛毛，你会死的！活人乱闯阴间是大忌！” 钟离白咬牙道：“这就不用你管了，能不能打开？！” 孟张氏盯着他看了片刻，叹了口气，扭头望向某处。 她目光凶厉地伸出双手，十指指甲迅速变弯、变长，散发出幽幽红光。 “开！” 孟张氏大喝一声，唰唰虚劈两下，指甲在空气中撕开数道痕迹，噗地燃起一团毫无温度的鬼火。 她双手插入那团鬼火中，吃力地向两边一撑，扯开一个水桶粗的黝黑旋涡，咬牙吼道：“快进去，我坚持不了多久！我是鬼身，进了阴间再想出来就难了，不能陪你一起！” 泥巴上前一步，握紧拳头道：“我和大人去！” 钟离白伸手将它推开，急促地道：“你和孟张氏一起留下，去镇妖司召集力士，把逃跑的鬼物都抓起来，不能让它们为祸城中百姓！” “我……” 泥巴还想说什么，钟离白已经掐起剑诀，身剑合一，化作一道流光冲入孟张氏撑开的那口黑色旋涡中。 进入旋涡的刹那，他感觉自己像是钻进了一个深邃的地洞中。 周围是灰蒙蒙的雾气，只有前方隐约透出一点光亮，他心中惦记周清菡的安危，忙催动剑光向那亮光飞去。 唰—— 穿过阴路通道，钟离白蓦然闯入一个宽广无垠的世界。 阴沉的天空，大地一片荒芜，放眼望去，地面上到处是行动迟缓、漫无目的游荡的干瘦身影，也有一些奇形怪状的存在，如同小巨人般，远远朝他投来目光。 远处，地平线上似乎有城郭矗立，黑云笼罩、雷电轰鸣，一看就不是什么好去处。 他四下扫视，不见周清菡的身影，心中焦急，驭使剑光向地面俯冲而去。 剑光在一个目光呆滞的“干尸”身前停住，钟离白现出身形，向那家伙问道：“喂！有没有见过一个女子从这里路过？” 干尸僵硬地扭动脖子看向他，如同一潭死水的目光中渐渐有了一丝生气，张开嘴巴，发出“嗬嗬”的破风声：“活……人？” “为什么……你还……活着……？” “你身上好香……让我凑近一点儿……” 干尸断断续续地呢喃着，扑上来就要咬他，钟离白眼看这家伙根本没理会自己的问题，皱了皱眉毛，剑光一动，便将其劈成了两段。 周围的干尸被他这边动静惊动，纷纷从某种“出神”的状态中逐渐醒过来，步履蹒跚地朝他围拢。 钟离白不愿与这些莫名其妙的家伙纠缠，拉动剑光重新升上半空，试着运起小衍神算。 很快，他冥冥中生出了一丝感应，精神一振，扭头朝某个方向看去。 周清菡就在那边！而且不远！ 小衍神算不愧是青城道法，在阴间居然也能用。 救人心切，钟离白也顾不上遮掩踪迹，催动赤圭霹雳剑光，风驰电掣地朝推算出来的方位飞去。 一阵风吹来，他忽然撞入一团“云气”中。 如怨如诉的哭泣声从四面八方响起，传入他耳中，钟离白心中没来由升起一股烦躁，同时感到周围有大量阴冷气息正在侵入体内，令他的法力运转都变得迟滞起来。 这是什么鬼东西？ 钟离白翻手取出春雷惊风琴，用力在琴弦上一扫。 刺耳琴音化作风刃四下激射，笼罩在他周围的云气仿佛有生命一般，骤然发出尖锐惨叫，搅动着四下散开，那股阴冷气息随之退去。 钟离白冲出一段距离，回头望去，被他搅散的云气蠕动着又聚会一处，隐隐似乎生出眼睛、嘴巴的形状，恶狠狠地瞪着他。 地府里怪东西真多，不知不觉就闯入了危险之中，还好身上带着克制鬼物的法器。 心中念头闪过，钟离白刚刚转回头朝前方投去视线，便看到一只肉乎乎的大手迎面拍下，巨大的黑影将他笼罩，极具压迫感。 又是什么东西？！ 钟离白大吃一惊，来不及多想，身剑合一，施展碎星一式直接往前冲去。 轰！ 锋锐的剑气撞上肉掌，几乎没遇到什么阻碍，洞穿而过。 “活人……下来……” 钟离白低头瞟了一眼，一只与他先前斩杀的那只巨大婴孩十分相似的鬼物，正迈开沉重的步伐，轰隆轰隆朝他追来。 钟离白皱了皱眉，收起赤圭霹雳剑光，身形一晃，化作一朵青莲咻地激射而出，眨眼便将那鬼物远远甩开数里之远。 反正这里是阴间，如果这样都能遇到青城弟子撞破身份，那他也太倒霉了。 青莲遁光遁速一流，不多时，钟离白视线中便遥遥出现了一条大河。 大河宽广无垠，一眼望不到边，充斥着死寂气息，不见丝毫波澜。 看到这条河的一瞬间，钟离白便知道，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九曲阴泉，也就是黄泉了。 周清菡，就在这附近！ 第一百七十四章 血煞雷击木立功 收起青莲遁光，钟离白停在黄泉岸边，凝目向远方望去。 在他视线所及之处，可以看到有大量鬼物聚集在一座小山周围，似乎正在庆贺什么，吵嚷声远远飘来，听不真切。 再次运起小衍神算，钟离白确定，周清菡就在那些鬼物中间。 悄悄在掌心凝出五枚冥火阴雷，扣在手中，钟离白驾驭剑光往小山方向飞去。 离得近了，他渐渐看清小山上的景象。 一只巨大的白骨鬼物被众小鬼围在中间，似乎是它们的首领，身后披着一条残破披风，眼眶中燃烧着绿色的火焰。 在他身旁，两只小鬼押着周清菡立于一旁，周清菡奋力挣扎，却无法脱身。 钟离白看到那只白骨鬼物的同时，对方也注意到了他。 见他笔直朝这边飞来，白骨鬼物一甩披风升上半空，发出阴沉的笑声： “一个闯入地府的活人，只有道种境修为，还真是罕见。” 钟离白遥遥停下，暗中扣紧冥火阴雷，盯着白骨鬼物冷声道：“把你抓去的那只女鬼交出来。” 白骨鬼物回头看了一眼被小鬼们押住的周清菡。 见钟离白追来救自己了，原本陷入恐慌的周清菡双眼中一下燃起了希望，大声叫道：“小白！我在这里！我在……呜呜！” 两只小鬼急忙伸手捂住她的嘴巴。 白骨鬼物饶有兴趣地盯着钟离白，“这女子是你什么人？竟然让你不惜追到九幽地府也要救她。” 钟离白寒声道：“放人。” 白骨鬼物哈哈大笑，“你在对我下令？人族，看清楚了，本王可是玄幽境！” 说着，白骨鬼物身上轰地爆发起冲天气势，宛如燃起烈焰，将周围空气都扭曲了。 见识过潘莹、洪晋道人出手的威势，钟离白虽然暗暗心惊，表面上却不动声色，仍是冰冷地吐出两个字：“放人！” 白骨鬼物止住笑声，沉默片刻，阴声道：“好，有胆量，本王好久没吃过活人血肉了，今天就拿你开开荤！” 它张开双手朝钟离白扑去，胸前肋骨一根根打开，宛如一支支骨矛，构成一个牢笼，朝钟离白当头罩去。 钟离白摇身一晃，展开青莲遁光，化作九片花瓣散开，试图从它身旁绕过。 他没必要和这只玄幽鬼王硬撼，只需将周清菡解救出来就行了。 “想跑？” 白骨鬼王低笑一声，二十四根肋骨闪电般刺出，噗噗噗便将五片花瓣刺穿。 钟离白惊出一身冷汗，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能跟上青莲遁光速度的攻击，不敢托大，急忙唤出妙玄度厄莲台护住本体所在的花瓣。 嗤！ 骨矛刺在妙玄度厄莲台屏障上，被一股柔韧力道滑向一旁。 白骨鬼王惊咦一声，屈指一弹，一道白骨飞剑从掌心飞出。 钟离白被白骨飞剑锁定气机，寒毛耸立，下意识升起挡不住的念头。 妙玄度厄莲台虽然不凡，但要以道种初期修为硬抗玄幽鬼王飞剑，还是太过勉强了。 只是念头才刚刚升起，白骨飞剑就已杀到了面前，根本不给他躲避的机会。 喀嚓！ 白骨飞剑绕着钟离白脖子一切。 钟离白的身影突然消失，原处“嘭”地冒出一截暗红色木头。 白骨鬼王本已发出冷笑，声音突然僵住，愕然地盯着那截木头。 “替死之术？哼！我倒要看看你能替死几次！” 它眼中绿光一晃，白骨飞剑抽在那截暗红色木头上，想要将其抽飞，以免再次被钟离白使用。 不料，就是这随意的一抽，给它惹来了意想不到的麻烦。 轰隆！ 天空猛然一亮，一道赤红雷霆落下，狠狠劈在白骨飞剑上。 白骨鬼王身上阴气波动了一下，惊疑不定地盯着那截暗红色木头，“这是……？” 不等它反应过来，那截木头仿佛有生命一般，一晃一晃地朝它飞过来。 轰隆！轰隆！ 一道道赤红雷霆接连劈下，在白骨鬼王身上留下焦黑痕迹，它充满忌惮地连连后退，与那截木头保持距离。 从木头身上，白骨鬼王感应到了一股危险的气息，虽然只有隐隐一丝，却真真切切让它产生了惧意。 另一边，趁着白骨鬼王被血煞雷击木缠住的空当，钟离白再次御起青莲遁光，只一闪便来到群鬼上空。 “都给我滚开！” 他大喝一声，挥手将早已准备好的五颗冥火阴雷掷下。 阴雷落入鬼物群中，轰然炸开，掀起的雷蛇与冥火对鬼物们造成了不小的伤亡。 鬼物天生惧怕雷霆，听到雷声，那些没有受伤的鬼物也慌乱起来，纷纷尖叫着逃离原地，乱糟糟地挤成一团。 趁着混乱，钟离白遁光一闪，出现在小山丘顶，一道剑光劈出，将按住周清菡肩膀的一只鬼物远远劈飞出去，冲另一只竖眉喝道：“滚！” 那鬼物左右看了一眼，丢下周清菡撒腿就跑。 获得自由之后，周清菡眼眶泛红地扑进钟离白怀中，带着哭腔道：“小白！吓死我了，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本来好好地正在修炼，忽然从地下冒出来好多厉鬼抓我，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钟离白赶忙拍着她的背安抚道：“没事，我这不是来救你了么，你先委屈一下，进入落魄招魂幡待一会儿，等安全了我再把你放出来。” “好。”周清菡用力点头。 将周清菡收进落魄招魂幡中，钟离白扭头看了一眼还在与血煞雷击木周旋的白骨鬼王，心中有些犹豫。 趁着白骨鬼王无暇顾及他这边，这个时候开溜肯定能顺利逃走，但那就意味着他要舍弃血煞雷击木这一宝物。 血煞雷击木先后两次展现出神异之处，让它在钟离白心中的评价水涨船高，在没有发掘出这件奇物的全部用途之前，钟离白不愿就这么放弃它。 思虑再三，钟离白还是决定冒险一搏。 他手里还有藏锋剑没有动用，先前被白骨飞剑打了个措手不及，没来得及放出这柄蕴养了几百年剑意的高阶飞剑，接下来小心一点，就算再次遇到危险，凭借这把高阶飞剑应该也能全身而退。 第一百七十五章 玄幽法相 血煞雷击木引动道道天雷，轰击在白骨鬼王身上，虽然能造成一点伤害，却无法伤到它的元气。 白骨鬼王试探了一会儿，发现血煞雷击木的攻击手段不过如此，放下心来，开始驱使白骨飞剑反击。 只是这截木头也不知因何原因，异常坚硬，飞剑斩在上面，只能将其劈得在空中连连翻跟头，一丝划痕也无法留下。 越是被攻击，血煞雷击木就越“愤怒”，勾动的天雷愈发密集，到最后白骨鬼王所立的区域几乎成了一片雷池，汹涌的雷光将它高大的身影整个吞没进去。 咻！ 钟离白收敛剑光声势，悄无声息地绕了一圈，从背后偷袭。 赤圭霹雳剑光拖着九道青冥剑影，狠狠刺向白骨鬼王背心。 “小子，隐匿气息的能力太嫩了！” 白骨鬼王冷笑一声，如同背后长了眼睛，反手一把抓向剑光。 钟离白眼神一凛，驾驭剑光灵巧地向上一抬，冲到它头顶，挥手撒下五颗冥火阴雷。 轰轰轰！ 白骨鬼王猝不及防，被炸得身形趔趄了一下。 它干脆抛下血煞雷击木不管，操控白骨飞剑直朝钟离白杀来。 钟离白双指一夹，取出一张紫阳秘箓，扬手朝白骨飞剑掷去。 “敕令天兵，疾！” 粗壮的金色光柱降下，将白骨飞剑拦住。 一尊金甲天兵大踏步从光柱中迈出，挥动长枪用力砸在白骨飞剑上。 锵！ 白骨飞剑倒飞出去，不用钟离白下令，金甲天兵主动杀出，挺枪扎向白骨鬼王。 趁这个机会，钟离白遁光一闪，出现在血煞雷击木旁边，探手想要将它收入蜀珑镯中。 啪！ 血煞雷击木甩了一下，将他的手掌拍开。 钟离白额头青筋跳动，咬牙低声道：“别闹，听话！” 血煞雷击木似乎听懂了他的话语，愣住不动，钟离白再次伸手，成功将它收起。 呼。 舒了一口气，钟离白扭头看去，金甲天兵与白骨鬼王战在一处，打得平分秋色。 白骨鬼王一身骨头也不知用了何种祭炼之法，天兵的长枪戳在上面，直冒火星，一丝裂痕都无法留下。 一张紫阳秘箓接近两万灵晶，为了拦下这只鬼王，他也算付出了不小代价。 “白骨鬼王，我记住你了，等下次再收拾你！” 钟离白狠狠瞪了那鬼王一眼，催动剑光就要离开。 被金甲天兵缠住的白骨鬼王忽然扭头朝他这个方向望来，冷笑一声，伸出白骨大手遥遥一抓。 钟离白面色一变，猛地低头。 嗖！ 一道黑影从蜀珑镯中飞出，疾若流星般投入白骨鬼王掌中。 落魄招魂幡！ 钟离白难以置信地回身望去，脑袋轰地一下，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只鬼王，怎么能直接从他的储物空间中摄走法器？！ 望着他一脸震惊的表情，白骨鬼王哈哈狂笑，不屑地道：“就凭你一个道种境，也想劫走本王看上的小妾？这女子身上早就被我种下了印迹，就算你带着她跑到天涯海角，也逃不出本王的掌心！” 这时，金甲天兵又举枪刺来。 白骨鬼王双眼之中幽光大盛，猛地怒吼一声，身后黑气喷涌，一柄巨大的白骨古剑虚影飞出，遮蔽天空，散发出恐怖威势。 钟离白一颗心提到嗓子眼，抬头望着那道骨剑虚影，心中蹦出一两个字—— 法相！ 道种修士晋升玄幽，最大的门槛便是凝聚法相。 法相者，天道之显化，每个修士的法相几乎都不一样，神通威能也不一样。 那古剑虚影在空中横亘了一瞬，倏地落下，不断缩小，与鬼王的白骨飞剑重合在一处，朝金甲天兵头顶斩落。 天兵怒吼一声，重重一踏，双手持枪奋力上撩。 咚！！ 沉闷如雷的撞击声响起，钟离白下意识抬手挡在面前，狂涌的劲风扑至，吹得他脚踩飞剑摇摇欲坠。 劲风过后，他放下手臂抬眼望去。 金甲天兵已经不见了，大地上出现一个人形深坑，点点破碎金光从深坑中升起，飘散在空气中。 “嘶——” 钟离白倒抽一口凉气，白骨鬼王施展法相的一击，竟然把天兵生生打碎了！ 这一剑要是劈在他头上，妙玄度厄莲台绝对接不住！ 钟离白狠狠攥紧拳头，充满不甘地盯着白骨鬼王深深看了一眼，咬牙施展青莲遁光。 噗噗噗！ 八片青莲花瓣齐齐燃烧，仅剩的一片被法力推动，拖着一条长长的曳尾疾速远去。 白骨鬼王收回法相，望着他逃遁的背影，发出一声讥讽的冷笑。 …… …… 远离战场的某处黄泉岸边，青光一闪，钟离白的身影从中跌落下来。 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扭头望了一眼来路，确认那只鬼王没有追上来后，攥拳狠狠捶在地上。 浪费了一张紫阳秘箓，动用了一次太乙化生的替死机会，结果还是没能将周清菡救出来！ 这是他第二次眼睁睁看着周清菡陷入绝境却无能为力了！ 上一次，周清菡死在他面前，这一次，他又要失去什么？ 钟离白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先是检查了一下自己的情况，体内法力已经耗去大半，或许是身处阴间地府的缘故，周围空气中天地元气少得可怜，要想完全回复法力，至少得两三个时辰。 两三个时辰后，白骨鬼王会对周清菡做什么他都不知道。 而且，就算恢复了法力，他也不确定自己能否从白骨鬼王手中把周清菡抢回来。 他现在身上还能动用的底牌，就只剩未出鞘的藏锋剑。 对于藏锋剑能不能击败白骨鬼王的法相飞剑，他同样也没有信心。 钟离白头疼地吸了口凉气，无奈之下，只能求助青皮古书。 在心底呼唤两次之后，青皮古书宛如刚睡醒一般慵懒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怎么了？我不是说过没事不要叫我么？” 钟离白嘴角微微抽搐，这家伙觉醒灵智之前也没有嗜睡的毛病啊，怎么会说话了之后还不如先前好用呢。 “我现在身处地府，想斩杀一只至少玄幽境界的鬼王，你有没有办法？” 青皮古书沉默了一下，有些惊讶地道：“地府？你怎么跑这里来了？唔，斩杀玄幽境鬼王……有啊，这个简单！” 第一百七十六章 琉璃魂体 “你有办法？”钟离白双眼一亮，急忙问道。 青皮古书道：“只要你修成《太上忘情离恨剑诀》中的任意一道剑意，区区玄幽鬼王还不是手到擒来。” 钟离白怔住，皱眉道：“太上忘情离恨剑诀？可是……” “我知道，你不想舍弃七情六欲嘛，但那本剑诀也不是没有别的修炼方法。” “我该怎么做？” 青皮古书低笑道：“你现在不是在地府么，看到周围那些厉鬼亡魂了没？我可以从它们身上提取魂魄碎片，只要你杀的鬼物够多，就能利用这些魂魄碎片代替自己的七情六欲，修成七情剑之‘怒剑’。” “虽然这样炼出来的飞剑只能用一次，却足以解决你眼下遇到的难题，而且不会对你自身有任何损害。” 钟离白将目光投向远处，盯着那些在荒原上游荡的“干尸”，缓缓攥紧双拳。 “好！就按你说的做。” 落魄招魂幡被白骨鬼王夺去，他必须抓紧时间炼成怒剑回去将周清菡解救出来，每一息都弥足珍贵。 嗤！ 赤圭霹雳剑光贴着地面狂飙，将拦路的干尸尽皆斩成粉末。 “不够，这些远远不够！”青皮古书在耳边催促道。 钟离白掏出春雷惊风琴狠狠一划。 铮！ 扇形音波荡开，干尸们成片倒下。 在阴间回复法力的速度十分缓慢，考虑到就算炼成怒剑，也少不了要和白骨鬼王再大战一场，钟离白必须尽量节省法力。 他就像一只不知疲倦的饕餮巨兽，所过之处，区域被迅速清空，大量魂魄碎片仿佛纷飞的雪花往他胸膛中汇聚而去。 收割了小半个时辰，青皮古书忽然叫道：“不行，这些最低级的亡魂整天浑浑噩噩，魂魄碎片里都没什么怒气，光靠它们，想炼成怒剑还不知要多久，你得去杀些实力比较强的鬼物！” 钟离白抬头望向天空，催动剑光向那些漂泊的“云气”飞去。 这些云气显然也是某种鬼物，之前还试图侵入他的体内。 轰轰！ 钟离白一出手，便是数枚冥火阴雷撒入云气中，雷光乍现，翻涌的冥火将云气烧灼得发出“吱吱”怪声。 冲云！ 数道剑光冲天而起，将千疮百孔的云气狠狠绞成碎片，往他体内飞来。 青皮古书欢快地大笑道：“就是这样，继续！再多来一些！” 钟离白咬咬牙，驱动剑光朝另一团云气飞去。 …… …… 黄泉岸边，小山丘，白骨鬼王端坐王辇之上，望着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的鬼物，大手一挥。 “去将盘罗王、百臂鬼王、魔蝎王请来，本王新纳小妾，要宴请四方！” 在它身侧，周清菡双手被一截黑绳缚住，怒视着它骂道：“呸！你做梦，我死都不会嫁给你！” 白骨鬼王讥笑道：“你现在已经死了，还想再死一次？再死可就是魂飞魄散、彻底消失在这天地间了，连轮回转世都没得份！” 周清菡神情一滞，感受到白骨鬼王不怀好意的目光，眼神瞬间变得坚决如铁，咬紧银牙喝道：“就算魂飞魄散，也比现在强！” “哈哈哈哈！还是个烈性子。” 白骨鬼王不怒反笑，笑完，一只手搭在膝上，将硕大的白骨脸庞凑到周清菡身前，道：“你叫什么名字？” 周清菡冷哼一声，将头转向别处。 白骨鬼王接着道：“算了，现在不说，早晚本王都会知晓。我问你，你可知道自己是什么体质？” “……”周清菡根本不打算理它。 白骨鬼王自顾自地道：“看来你还不知道，我告诉你，你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琉璃魂体！” 瞪着远方沉默了片刻，周清菡收回目光，盯着脚下问道：“什么是琉璃魂体？” 白骨鬼王看起来是真想让她回心转意，彻底死心做自己的小妾，耐心地解释道：“所谓琉璃魂体，其实是一类统称，指的是心思纯净、魂魄澄澈无杂质之人。拥有这种体质，活着时不会展现出什么异常，和普通人别无二致，而一旦死了，以魂魄之躯修炼鬼修法门就会事半功倍，极少遇到修炼瓶颈。” “在阴间地府，有不少割据一方、连阴差都不敢随意招惹的鬼王、鬼将，便是琉璃魂体资质。知道了这些，你还打算和那人族修士返回阳世吗？留在这里对你的修行才有益，你才有成就鬼仙的希望。” 周清菡面无表情道：“鬼仙什么的，我才不稀罕！” 白骨鬼王冷笑一声，手指一勾，绑住周清菡的黑绳从中切断。 “好，本王最佩服的就是贞洁烈女，既然你这么想死，我就给你机会。动手吧，只要你自我了断、魂飞魄散，就能从这里解脱，若做不到，就乖乖嫁给我、做我的双修炉鼎！” 周清菡恢复行动能力，轻轻揉搓着手腕，目光闪动，隐隐有一丝悲戚在眼底浮现。 魂飞魄散说起来轻松，实际上真到了决断关头，却让人难以下手。 人死了还能轮回转世，魂魄消散了，就真的永远归于虚无。 周清菡轻轻咬住嘴唇，抬头望向远方天空。 “哥，对不起，清菡再也不能和你相见了……小白，永别了，你一定要……记得我……” 轻声呢喃到最后，她的眼角已经泛出晶莹的泪花。 就在她高高举起右手，即将一掌朝自己头顶劈下之际—— “清菡——！！！” 一声呼唤响彻四野，猛地钻入她耳中。 周清菡娇躯一颤，劈下的手掌停在半空，难以置信地望着天边。 一道深邃的青光拖着长长的曳尾疾速朝这边飞来。 “小白……小白！” 周清菡下意识叫出心底涌现的那个名字，情难自禁地向前迈出两步，忽然神色一变，惊恐地大声喊道：“不要管我！小白你快走啊！不要过来了！” 白骨鬼王发出冰冷阴沉的笑声，缓缓从王辇上站起，抬手一挥，一道黑气从身上钻出，化作绳索缚住周清菡的双手。 它高高升上半空，面对飞驰而来的遁光骂道：“先前被你捡回一条小命，不知道珍惜，竟然还敢再来？也好，等我杀了你，这个女子自然就会老实了！” 第一百七十七章 琶音镇魂 白骨鬼王一出手，便将飞剑放出，以雷霆之势朝青莲遁光截去。 见识过钟离白的手段，它这次不打算再留任何侥幸，直接以最快最有把握的方式将钟离白击杀，彻底断绝周清菡的念头。 就在白骨鬼王冷笑连连，已经准备好看那人族修士被斩作两截的血腥场面时，异变突生。 钟离白突然从遁光中跃出，扬手用力掷出一抹血光。 “吃我一剑！” 血光出现的瞬间，天地间忽然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仿佛有一股莫名怒气从心底油然升起，令人忍不住咬牙切齿，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直欲狂吼一声，将身边一切都砸个粉碎。 不只是下方的众小鬼，就连玄幽境界的白骨鬼王也被这股情绪影响，体内法力出现一丝波动。 “什么？！” 白骨鬼王耸然一惊，大呼不妙。 不等它有所动作，那道血光已经狠狠撞在白骨飞剑上。 喀嚓！ 能硬撼天兵长枪的飞剑节节粉碎，白骨鬼王受到法力反噬，两个眼窝中的绿焰剧烈波动，闷哼一声。 它惊骇地盯着那道朝自己逼近的血光，心中大吼。 这不可能！ 区区一个道种境修士，怎么能击碎它的本命飞剑？ 这小子到底用了什么妖术！这种奇怪的感觉是什么？ “你以为这样就能弥补境界之间的差距？做梦！” 白骨鬼王长啸一声，身后黑气喷涌，一柄巨大的白骨飞剑虚影飞出。 只不过这一次他的本命飞剑大意之下已经崩碎，无法寻到依托，只能凭借法相之力硬生生去阻拦那道血光。 锵！ 法相虚影与血光撞在一处，掀起一阵狂风。 二者互不相让，针锋相对，摩擦出猩红的火焰，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吱声。 白骨鬼王双臂伸出，疯狂向法相中倾注法力，时间越久，心中的惊骇就越深。 这道血光究竟是什么东西？！ 不是飞剑，也不是法器，更像是某种道法。 它能清晰感应到，血光在与法相虚影角力的过程中，正在逐渐燃烧、消耗，大概再过一刻钟，就会彻底消散。 一个道种境修士，居然能将它一个玄幽鬼王逼到这种地步。 这个年轻修士的前途……不可限量！ 白骨鬼王双眼中暴起杀机，它原本并不在意钟离白的死活，只要那个女鬼愿意做它的双修炉鼎就够了。 但现在钟离白展露出来的资质潜力，却改变了它的想法。 此子不除，结下仇怨，日后必成大患！ 另一边，钟离白同样杀心大盛。 周清菡身上被白骨鬼王种下了印迹，一天不能彻底消灭鬼王，周清菡就一天不能真正获得安全。 为了斩杀鬼物、炼出七情怒剑，他体内所剩的法力已经寥寥无几，再这样僵持下去，等凝练怒剑的魂魄碎片消耗殆尽，他对白骨鬼王就彻底束手无策了。 翻手掏出一张紫阳秘箓，钟离白用力向白骨鬼王掷去。 “敕令天兵，疾！” 轰！ 金色光柱落下，一道魁梧身影缓缓凝实。 看到这一幕，白骨鬼王眼中闪过一丝恼火。 这个人族小子是什么背景，召唤天兵的符箓不要钱吗？怎么一张接一张往外扔！ 它的法相现在被血光缠住，腾不出手再去对付别人，只能被动挨打。 好在白骨鬼王对自己的防御比较有信心，纵然站着不动，任由天兵攻击，它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有生命危险。 ——本该是这样的，直到白骨鬼王发现从那道金色光柱中走出的，不是上次的持枪天兵，而是一个怀里抱着琵琶的陌生金甲天兵。 这天兵身上的金甲看上去比上一次那位更加华丽一些，身上气息也有所不同，怀中的琵琶嵌着各色宝石，惹人注目。 不好！ 白骨鬼王心里猛地一咯噔，直呼糟糕。 天兵迈出一步，面朝鬼王，抬手在琵琶弦上轻轻一拨。 咚！ 沉闷乐音响起。 远在十几丈开外的白骨鬼王如遭雷击，身形猛地一颤，眼窝中绿焰疯狂摇曳。 天兵五指连弹，一道道琶音接连不断轰在白骨鬼王身上。 喀嚓！ 连天兵长枪都无法损伤分毫的骨头表面，迅速浮现出一道道裂纹，并向全身各处蔓延。 “不……不！！”白骨鬼王惊恐地大叫。 数息过后。 白骨鬼王再也坚持不住，怒吼一声，不顾血光的威胁强行收回法相飞剑，与自己合而为一，将源源不断的琶音挡在外面。 “死！！” 它双眼中凶光大盛，以自己的身躯驱使法相飞剑虚影，合身朝琵琶天兵撞去。 琵琶天兵毫无惧色，也不躲闪，高高举起琵琶用力砸下。 轰隆！ 天兵直接炸成一团金色光点，沸沸扬扬落下。 趁此机会，七情怒剑所化的血光接踵而至，重重斩在白骨鬼王后脖颈处。 鬼王身上早已被琶音轰出道道裂痕，骤然遭此重击，全身骨头如同烟花般炸开，碎成无数骨渣，只剩一颗硕大的骷髅脑袋勉强悬浮在空中。 钟离白催动剑光飞过来，怀中抱着一口白玉剑匣，目光冰冷。 “你再动一下，我就放出飞剑将你彻底斩个形神俱灭。” 骷髅脑袋感应了一下那口白玉剑匣中隐隐散发的波动，眼窝中的火焰再次狠狠跳了一下。 “小子……你到底是哪个大宗门的弟子，身上的宝贝连我这个玄幽鬼王都自叹不如……罢了罢了，这次是我眼拙，那女鬼你带走吧。” 钟离白冷笑一声，“这就完了？” 莫名其妙将周清菡掳到地府，逼他用掉了两张紫阳秘箓，那可是三万多灵晶。 现在被打得只剩个脑袋，知道自己不敌了，一句话就想抹平？ 哪有这种好事！ 白骨鬼王怔了一下，沉声道：“怎么，你莫非真觉得本王怕了你？” 说着，它眼窝中的绿色火焰陡然蹿高一大截，剧烈摇晃起来。 大量骨渣从四面八方聚拢过来，拼凑出它的身体，抬起双手将脑袋捧住，按在脖子上。 恢复原身之后，白骨鬼王俯下身子，低头凝视钟离白，“趁我现在还没改变主意，滚！” 钟离白脸上挂着冷笑，丝毫不为所动，抬手按在剑匣上。 “哦？那我们再打一场试试？” 第一百七十八章 收服鬼王 白骨鬼王语气一滞，到嘴的狠话说不下去了。 为了虚张声势，它以法力强行拼凑起身躯，看上去气势汹汹，实际上已是强弩之末，一身实力连三成都没恢复。 不用钟离白拔出白玉剑匣中的飞剑，只需再甩出一张紫阳秘箓唤来一位天兵，就能轻松将它拿下。 白骨鬼王心中长叹一声，只能自认倒霉，踢到了不该招惹的铁板。 “说吧，你到底想怎么办。” 钟离白眼中精光一闪，举起右手，手背上三尸禁神箓的符文缓缓浮现。 “我要你和我签下十年契约，在这十年里，作为我的仆人听从调遣。” 白骨鬼王勃然大怒，眼窝中的火焰如同风中烛光，剧烈摇晃，怒声道：“小子，你是在羞辱我！” 钟离白凛然不惧，将白玉剑匣向前一送，厉喝道：“既然谈不拢，那就打！大不了我今天拼着手段尽出，也要把你打得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 白骨鬼王嚣张的气焰又是一滞，心中像是吃了黄连一般，有苦难言。 怎么就遇上这么一个不讲理、手上底牌又多的离谱的家伙！ 这家伙哪里有一个正常道种境该有的样子！ 僵持片刻，白骨鬼王咬牙道：“十年肯定不行，你就算杀了我，我也绝对不会给一个道种境人族为仆十年。” 钟离白双眼微眯，盯着它沉默不语，心中有了底。 这鬼王看样子已经没有后手了，色厉内荏，根本不想和他开打，只能讨价还价。 这种时候，决不能退！ “既然不愿意，那就什么也别说了，动手吧！” 白骨鬼王直欲吐血，这人族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张口闭口就要动手，到底谁才是修为高的那一个啊！ 它低头瞥了一眼下方，那些追随它的鬼物见它落败，早已逃得不见踪影，指望这群废物是没用了。 要不，以那女鬼为人质…… 这个念头刚刚在它心中升起，就被迅速否决掉了。 仅凭一颗头颅，以及动一下就咯吱作响、摇摇欲碎的身躯，它没有自信能抢在钟离白的遁光前面抓住那女鬼。 万一计划不成，反而惹恼了这个得势不饶人的人族修士，它只怕连讨价还价的机会都没有，真要被打得魂飞魄散了。 长叹一声，白骨鬼王无奈道：“十年太久，这样吧，我答应帮你做三件事情如何？” 钟离白冷笑道：“十年久吗？你一个玄幽境鬼物，寿命何止几百年，十年不过白驹过隙，有什么好犹豫的！你选吧！和我签下魂契为仆十年，还是被我杀个魂飞魄散！” 白骨鬼王憋屈地攥紧双拳，气得浑身发抖。 末了，它仰头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好！十年就十年！” 以三尸禁神箓对白骨鬼王种下魂誓后，钟离白终于松了口气，收起白玉剑匣，悄悄抹了把冷汗。 不到逼不得已，他也不想将藏锋剑积攒了几百年的剑意浪费在这种情况上。 还好七情怒剑足够给力，不枉他为此屠空了附近区域的数千只大小鬼物。 敕令天兵也给了他一个惊喜，钟离白也没想到自己第二次面对白骨鬼王会召来一位不同的天兵，而且看样子琵琶天兵刚好是克制白骨鬼王的存在，不然，他也不会这么顺利就将鬼王击败。 浪费了两张紫阳秘箓，换来一位玄幽境鬼王为仆十年，这笔买卖好像非但不亏，还稳赚一笔。 撇下鬼王，钟离白飘身向下方飞去，来到周清菡面前。 周清菡双手抱在胸口，满脸紧张之色，见到他之后，忍不住哇地一下哭出声来，一把将他抱住。 “呜呜呜！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钟离白抬手揉了揉她的头，触感有些虚幻，温声道：“傻姑娘，我怎么会丢下你呢，好了，不哭了，我这就带你回人间。” 周清菡松开他，后退一步，抬手擦掉眼角泪珠，目光望向远处正在吸纳阴气修复伤势的白骨鬼王。 “我刚才好像听到，你要收那个家伙做十年仆人？” 钟离白点头道：“对，这一切都是因它而起，还害你受了惊吓，怎么可能轻易放过它，必须要让它付出代价。” 周清菡犹豫了一下，试探道：“小白，我……我能不能和你商量一件事？” 钟离白有些奇怪地看着她，“什么事？你说。” 周清菡抿抿嘴唇，鼓起勇气道：“我、我想留在这里一段时间。” 钟离白这下是真的吃惊了，不解地问：“为什么？” 周清菡将白骨鬼王说她是琉璃魂体一事原原本本讲述出来，并道：“小白，我之前就想过了，你是要做大事的人，我想一直跟在你身边能帮到你，而不是作为一个累赘拖你的后腿。” “可是，无论我怎么修炼，境界提升的速度都很慢，这样下去我永远也追不上你的步伐，我们之间的差距只会越拉越大，我不要这样！既然在阴间能提高修行速度，那我就暂时留下好了，等什么时候修到你现在的境界，我再回去人间找你，你看好不好？” 钟离白皱起眉头，思索了片刻，回头朝白骨鬼王招招手。 白骨鬼王飞到近前，钟离白直言问道：“你说清菡是琉璃魂体？这事是真的？” 白骨鬼王用力点头：“自然是真的，若不是她体质特殊，本王怎么可能大费周章把她从阳间抢过来。” 钟离白沉吟道：“这个琉璃魂体，在阴间修炼起来真有那么厉害？” “千真万确。” 钟离白转头看向周清菡，心中几个念头闪过，最终下定决心。 周清菡既然已经转为鬼修，被迫踏上修行路，她的修为境界自然越高越好。 而且自己现在身处通幽洞天事件的余波中，即便躲进胜庆县，也不意味着就一定安全了，万一有宗门势力查到消息追击过来，周清菡留在身边反而更危险。 “好，那你就先留下试试看吧，我会让这家伙保护你，你自己也多加小心，如果真发生什么危险，我不一定能及时赶过来。”他郑重地道。 周清菡欣喜道：“我会的！等下次见面，我一定要变得好厉害好厉害，给你一个惊喜！” 钟离白微微一笑，摸摸她的脑袋，转身对白骨鬼王道：“清菡的安全就交给你了，有什么事随时联系我，你应该有办法将消息送往人间吧？” 白骨鬼王只想赶紧将他送走，不耐烦地挥手道：“知道了知道了，放心吧，有本王看着还能出什么事？” 钟离白暗暗撇嘴，败在自己这个道种境手里的鬼王，还真好意思说。 “那我走了，你多多保重。” 最后叮嘱一句，他御起剑光，往天边飞去。 第一百七十九章 灵器 活人由阳间入地府难，由地府重归阳间却很容易。 循着先前进来时留下的气息，钟离白找到阴路入口，灌注法力劈出一剑，闭合不久的阴路受到活人身上的生气刺激，再次打开。 遁入阴路，不多时，眼前白光一闪，周围气息大变，他已回到胜庆县住处。 “大人，你回来了！” 泥巴的声音响起。 钟离白收起剑光，扭头一看，不光是泥巴，孟张氏也在。 “我不是让你们去追逃走的鬼物了么？” 泥巴委屈道：“是啊，但那些镇妖司的家伙说不用我们出手，交给他们就行，把我们俩赶回来了。” 真硬气…… 钟离白对胜庆县的民风又有了新的认识。 恐怕他就算不派泥巴前去报信，那些鬼物在胜庆县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泥巴看了一眼他的身后，问道：“大人，没找到周小姐吗？” 钟离白摇头道：“找到了，不过因为某些原因，她想在阴间再待一段时日。对了，孟张氏，你要不要也去阴间走一趟？在阴间更有利于你的修行吧？” 孟张氏皱了下眉，答非所问道：“阴间处处危机四伏，强大鬼物奴役弱小随处可见，你就放心留下周清菡一人在阴间？” 钟离白耸耸肩：“这有什么不放心的，我在阴间给她找了一个护道人，修为不算很高，是个玄幽境鬼王，应该足够保护她安心修行了吧。” 孟张氏双眼猛地一瞪，失声道：“玄幽鬼王？！你……你能驱使得动这种存在？” “唔，机缘巧合。” 孟张氏盯着他深深看了一眼，一言不发，纵身化作一抹流光，投入他身后还未彻底关闭的阴路中。 “等一下！” 钟离白急忙伸手，拦了个空，望着闭合的阴路入口叹了口气。 “这急性子，她都不知道方位，能找到清菡汇合吗……” …… …… 接下来数日，胜庆县频频有鬼事发生，但居民们并不如何慌乱，甚至隐隐有些兴奋，把某家某户发生的离奇诡事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一点也不见紧张。 钟离白在镇妖司守了两天，一个来报案的都没有，索性便不再去了，专心在家修炼《青冥化道术》。 《太上忘情离恨剑诀》已经被他搁置一旁，这剑诀继续钻研下去也没有意义，他不可能舍弃七情六欲，又找不到取巧的方法，回到人间后，再没有大量鬼物供他屠杀收集魂魄碎片，青皮古书无法故技重施、凝结出一次性剑光，只能压箱底。 为了掩人耳目，防止锁龙观的青城弟子脑袋抽了跑来胜庆县逛街，撞见他修炼青城道法，钟离白在自家周围布下颠倒五行阵旗，虽然不能遮掩修炼气息，却能防止别人接近住宅，一旦有人试图破阵潜入，他立刻就能有所察觉。 只要他不像上次晋升道种时那样搞出天地异象，除非对方进入十步范围内，否则不可能发现他修炼的是青城道法。 时间一天天过去，转眼已是一个月以后。 去往京城参加仙苑夜市的傀儡身终于返回，带回了治疗神魂伤势的“正阳融灵丹”，以及拳头大一块星陨真金。 购买正阳融灵丹只花了两千多灵晶，药效比他之前服用的乾坤育灵丹还好。 那块星陨真金，却足足花了他十三万灵晶才拿下。 除此之外，他还找到出售符箓的摊位，用剩下的六万多灵晶买了四张紫阳秘箓，将这些时日消耗掉的重新补了回来。 在这一个月时间里，他在青城道法上的修炼也更近一步，将青冥剑影的数量修炼到了十五道，对妙玄度厄莲台的掌控也有所提升，摸索出了将莲台与青莲遁光融合、在保证遁光速度的前提下提升隐匿和防护能力的方法。 从傀儡身手中接过正阳融灵丹和星陨真金，钟离白关上房门，收起傀儡身，在心底呼唤青皮古书。 “又怎么了！咦，星陨真金弄到了？” “嗯，好不容易买来的，你……” 他刚说了几个字，目光注视下，托在掌心的星陨真金忽然凭空少了一半。 好像有谁隐了身躲在旁边，偷偷咬了一口。 “怎么回事？！” 钟离白激动之下，差点把青锋剑放出来。 青皮古书慵懒的声音在心中响起：“别慌别慌，这东西对我有用，我先收走一点儿。” “你……你管这叫一点儿？你知不知道为了找这一块星陨真金，我跑了多少摊位！整个仙苑夜市都转一遍了！” 青皮古书不耐烦地道：“急什么急什么，剩下这些用来把你那把破飞剑提升到灵器品级绰绰有余，大惊小怪个什么劲！” “……” 钟离白攥紧拳头，深深吸了口气，告诫自己青皮古书才是大爷，千万不能跟它一般见识。 不用他操控，白玉剑匣自动从蜀珑镯中飞出，横在面前。 那块被青皮古书啃了一口的星陨真金缓缓浮起，在钟离白惊奇的目光中，迅速变软、液化，融成一滩星星点点璀璨发光的金汁，覆在白玉剑匣表面。 嗡！嗡！ 白玉剑匣周围，突然从虚空中浮现出数十个古朴篆字，散发出玄奥气息，烙印在剑匣上，如同有生命一般呼吸明灭不定。 伴随着时间点滴流逝，星陨真金熔炼后的金汁逐渐被剑匣吸收，那几十个篆字也隐入剑匣纹理深处，黯淡消失。 随之而来的，是一种生机勃勃、愈发强劲的悸动，从剑匣中传出。 “成了！” 青皮古书忽然叫道。 话音落地，白玉剑匣发出一声清越的铮鸣，剧烈颤动，仿佛匣中的飞剑抑制不住想要出世的冲动，就要顶破剑匣，纵横九霄、大放异彩。 这种现象足足持续了十几个呼吸，白玉剑匣才慢慢平静下来，表面有一层宝光流动，细心去看的话，还能看到一个个篆字从光芒深处浮现、隐没。 钟离白用力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伸出双手，托住白玉剑匣。 手掌触碰到剑匣的瞬间，一股血肉相连的亲切感油然而生，他忍不住心神一荡，直欲纵声长啸。 灵器！ 他有一件灵器了！ 第一百八十章 再观剑仙真意图 钟离白很期待，当有一天，他以灵器级藏锋剑释放积攒数百年的剑意时，将会造成怎样恐怖的威势。 抱住白玉剑匣把玩了片刻，钟离白收起藏锋剑，取出正阳融灵丹和剑仙真意图。 在床上盘膝坐下，钟离白深吸一口气，盯着面前的剑仙真意图，心中有些忐忑。 不知这次能否彻底领悟图中的那道惊世剑意，亦或者一如上次那般，被剑意伤到神魂。 回想起被剑意残象折磨的旧景，他就忍不住嘴角抽搐。 怀着郑重的心情，钟离白握住画轴，缓缓展开—— 画布上一片空白，只有一些若有若无的线条铺陈在边角，仿佛云雾蒸腾。 钟离白屏住呼吸，仔细盯着那片云雾。 忽然。 一道精纯、锋利的剑意从云雾中探出。 起先只是一点锋芒，宛如蝎尾毒针，让人忍不住想要挪开视线，产生被洞穿的错觉。 紧接着，那点锋芒迅速扩散，浩浩荡荡，宛如千剑凌空，遮天蔽日，劈开画布与人间的边界，直往灵魂深处斩下。 钟离白浑身绷紧，咬住嘴唇，拼命睁大眼睛，强迫自己直视那仿佛要将世间一切摧毁的恐怖剑光，将其深深刻入脑海，感受它的每一处细节。 死死攥住画轴，他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额头很快布满细密的汗珠。 一个呼吸。 两个呼吸。 五个呼吸。 十个呼吸—— “噗哈！” 钟离白猛地合上画卷，汗流浃背，衣衫已经浸湿，大口喘息个不停。 虽然身心俱疲，但他的目光却十分炽亮！ 即便合上了画卷，那道剑意也没有从他眼前消散，仍旧在脑海中不断重复着出现、盛放、斩落的过程，每一丝细微之处，都在他记忆里纤毫毕现。 急促的喘息逐渐变均匀，钟离白睁大双眼，右手五指微微颤动，下意识做出握剑的动作。 嗖！ 青锋剑自行从蜀珑镯中飞出，落入他手中。 这柄断剑跟随他半年多了，一直没有完全修复，剑身上的裂纹不知何时又添了几道，似乎随时有可能折断。 这一刻，青锋剑却仿佛回到了全盛时期，散发出一股锐不可当、摄人心魄的气势！ 福至心灵，钟离白体内法力运转，尽数倾注剑中，勾动丹田道种，扬手向天一刺！ 锵！！ 一道耀眼到极致的剑光冲霄而起，刺穿屋顶，直入青冥。 一瞬间，以胜庆县为中心，方圆百里之内，街上行人无不心生感应，纷纷抬头。 天色暗淡，太阳仿佛熄灭了火焰，沦为背景陪衬。 只有那道横空的剑意，散发出最刺眼的强光，撕裂天幕，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这一幕场景足足持续了三四个呼吸之久，那道惊人的剑光才缓缓散去，阳光恢复如初，普照大地。 人们收回视线，和身边的人彼此面面相觑，无不惊出一身冷汗。 …… …… 灵穴群山，某座山巅。 一身破旧道袍、衣着寒酸的彭易道人负手而立，身侧，那把疑似灵器的飞剑轻轻铮鸣，颤动不休。 彭易侧头瞥了一眼它，眼神中有些凝重。 “好惊人的剑意，看这个方向，释放剑意的人应当在胜庆县城中……莫非是那个姓钟的年轻骑校？” 他皱了皱眉，思忖道：“此子年纪轻轻，既会呼唤天兵之术，于剑道一途又有如此惊人天资，倒是个好苗子。不如回去之后查一下他的底细，若出身清白，可以试试看能否收为剑仆，纳入我青城山门。” 虽然刚才那道剑光中展露出的剑意让他都有些心惊肉跳，彭易却并不觉得自己想收对方为仆的想法有何不妥。 毕竟，他背后可是青城山，掌控这片中原大地数千年之久的三大仙宗之一。 一个剑道天才，虽然惊艳，却也仅此而已。 …… …… 胜庆县城外，十几里地的一片山林中。 六只身上散发的气息至少也是道种境的妖怪聚在一处，抬头望着天空那道逐渐消散的剑光，窃窃私语： “这剑气好生凌厉，隔着这么远，只是看一眼就让我心里发毛。” “不过剑意虽强，剑意主人的修为却弱了些。” “嘿嘿，也就是说，在前面那座城里有一个还没成长起来的人族剑道天才？嘶——我还从来没吃过剑道天才的血肉呢。” “要不咱们偷偷溜进城去，把那剑意主人找出来杀了？” 另一侧，一名身材高大、手执拂尘的道人冷冷盯着妖怪们的背影，眼神中隐晦地露出几分轻蔑之色。 道人不是别人，正是为十万大山妖族侵犯中原出谋划策、亲力亲为的谷居道人。 为了确保计划能顺利进行，谷居道人选择了离十万大山最近的一处灵穴先行动手，等布下法阵、证明他的方法确实可行后，再向其余妖怪传递消息，教给它们如何施展遮掩天机之术。 “够了，不要招惹是非，先把灵穴拿下才是要紧之事。” 谷居道人一开口，几只妖怪脸上顿时露出不悦之色。 对生活在十万大山中的妖怪来说，人肉可是个稀罕物什，大部分妖怪一辈子都没闻过人味儿。现在好不容易潜入中原，周围到处都是散发着诱人香气的人族，却不能肆意饱餐一顿，叫它们心里如何痛快。 在这个时候，谷居道人开口说教，更加让它们觉得这个人族叛徒面目可憎起来。 气氛僵硬了片刻，一个妖怪忽然指着山下道：“看！常老大回来了！” 众妖纷纷扭头向山下望去，只见一道淡淡的黑线正贴着地面极快地朝这边飞来。 “常老大”是一只耗子精，曾误食过一枚灵果，觉醒了一门毒风神通，是它们这支队伍中唯一的一个玄幽境妖怪。 它们抵达胜庆县地界后，常老大便让它们在这里等着，独自潜入城中打探消息。 黑线蹿进山林，在众妖面前停下，“噗”地一声炸成一团浓雾，一个贼眉鼠眼的瘦小汉子从中钻出，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喜悦道：“哈哈哈，咱们这次撞大运了！你们猜我在城中打听到了什么？” 第一百八十一章 新仇旧恨 见常老大如此失态，妖怪们纷纷被勾起好奇心，七嘴八舌道： “是不是那什么灵穴无人看守，省了咱们动手的工夫？” “不对不对，肯定是城里没什么强大人族修士，咱们可以随便杀人、喝血吃肉，常老大才会这么高兴！” “常老大，别卖关子了，快说！” 常老大嘿嘿一笑，抬手捏了捏嘴唇上的八字胡，忽然不急了，慢悠悠道：“这你们就猜错了，要想拿下那处灵穴，其他先不说，这附近有个锁龙观，里面住着几个青城山修士，领头的好像还是个玄幽境。咱们要想完成将军大人的任务，多少还是要费点力气。” 妖怪们满不在乎道：“就几个？那还不够哥几个塞牙缝的！” “管他什么青城山绿城山，人族所谓的三大仙宗就是个笑话。” “常老大，你要说的该不会就是这个吧？” 常老大晃晃脑袋，神神秘秘道：“上次象山、金鹏带着一堆小妖怪去掺和那什么通幽洞天一事，你们都知道吧？” “知道，那不就是个幌子吗，人族修士的传承怎么可能被我们妖族得到。” “没错，二位妖王表面上是护送赤吾它们去参加洞天考验，实际上是借机探查中原人族的实力底细。” “听说赤吾它们在那座洞天里被人族修士杀得屁滚尿流，哈哈，真是废物！” 常老大挤了挤小眼睛，再次问道：“那你们可知道，那座通幽洞天的传承，最终是落到了谁手里？” 妖怪们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 “这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好像是一个没什么名气的人族小修士吧？” “我知道！我听赤吾说过，好像是个镇妖司的，叫什么钟……钟……” 常老大一拍巴掌，喝道：“钟离白！” 那个抓耳挠腮冥思苦想的妖怪立马双眼一亮，“对对对！是这个没错，听说他从通幽洞天出来就溜走了，人族各方势力都在找他。” 常老大咧嘴笑道：“那你可知道，驻守前面那座城的镇妖司骑校，也是叫钟离白？而且还是上个月刚调过来上任的。” 这话一出，妖怪们纷纷激动了。 “你是说，那个叫钟离白的小子躲到这里来了？” “那可是三花境人族大能的传承，咱们捡到宝了！” “这还等什么？冲进去杀了他！” “把那小子的传承和宝物抢过来，交给将军们，肯定大功一件！” 一直在旁边静静听着的谷居道人神情微微一怔。 获得通幽洞天传承的修士就在前方那座城中？ 这么巧？ 作为曾经的太虚宗弟子，谷居道人十分清楚三花境在中原修士界有着怎样的地位，虽然仅靠传承，几乎不可能在这方被仙人阵法封禁的小世界中再塑造一位三花境，但让人顺利跻身胎动境还是问题不大的。 胎动境。 这个诱惑让他都不由有些心动了。 藏在宽大袖袍里的手指快速掐动，谷居道人施展推演之术，试图获得更多有关那个叫“钟离白”的幸运儿的信息。 忽然，掐动法诀的手指僵了一下，谷居道人面露惊愕之色，心中升起一股荒谬感。 他刚刚居然推演出那个叫钟离白的小子，和自己有过一段因果纠葛！ 谷居道人皱紧眉头，再次进行推演，很快便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这个叫钟离白的年轻修士，就是当初致使他他引诱旱魃前往十万大山计划失败的罪魁祸首！ 得知这一真相，谷居道人心中登时升起一股无名之火。 离开太虚宗后，他在中原各地漂泊数十载，苦心积虑谋划复仇，为此不惜投靠十万大山，欲借妖族之力覆灭太虚宗。 为了博得妖族信任，他打听到十万大山某位妖将修行出错，一身道行几近崩溃，特意查了上古丹方，得知可用至阳至刚、至毒至烈之物治疗那位妖将的伤势。 于是，他又花费了二十多年光阴，查到一只在地下沉眠的旱魃的踪迹，不辞辛苦搜集各种天材地宝，助旱魃增长修为，又扰乱镇妖司的布置，引诱旱魃前往十万大山。 这一切眼看就要成功，偏偏在最后的节骨眼上出了问题！ 用来开启阴门的小鬼祭阴旗不见了，他不得不屠尽一个村落，强行打开阴门，结果旱魃到了，又落入镇妖司的围攻中…… 最后，他不得不提前杀死旱魃，取走尸丹，等到了十万大山、见到那位妖将时，尸丹中的丹力已经消散近半，效力大减。 他虽然得到了那位妖将的认可，却没有彻底解决对方的困境，对方将他扔给青鸾将军后，就闭了死关。 若非如此，他现在在十万大山中的地位，应当更尊贵、更重要才对，实施起计划也会更轻松。 谷居一直不明白自己当初是怎么暴露的，现在推算下来，关键之处都指向那个叫钟离白的镇妖司骑校。 三花大能传承的诱惑，再加上谋划被破坏的旧仇，让谷居道人心中升起了将钟离白抓住狠狠拷问的念头，并且一发不可收拾。 他沉吟片刻，见妖怪们愈吵愈激动，嗷嗷叫着就要下山去捉人，忙重重咳了一声，道：“且慢！” 妖怪们齐刷刷扭头看向他。 常老大以为他要制止自己，皱眉道：“谷居，你的计划固然重要，但人族大能的传承对将军们也有大用。你放心，那小子才道种境，我一出手，他连惨叫都发不出一声就会当场毙命，不会引起旁人察觉。” 谷居摇头道：“那人既然是镇妖司骑校，职责所在，肯定不会离开县城，何须急于一时？城中眼目众多，稍有不慎，难免节外生枝，你们要捉他，不如将他引到城外再动手。” 常老大狐疑地盯着他，心中纳闷。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老道怎么不叫着“万万不可破坏计划”拦住它们了？ “那你说该怎么办？” 谷居略一思索，道：“要想对那骑校动手，需先解决锁龙观里的青城修士，万一他们感应到妖气有了准备，再想拿下灵穴就难了。这样……” 第一百八十二章 妖物暴动 另一边，胜庆县城。 钟离白抬头看着屋顶破洞，一脸惊愕。 良久，他低头凝视着手中的青锋剑，有些不确定地呢喃道：“我这是……悟成了？” 刚才那道剑光，兼具冲云一式的距离优势与碎星一式的杀伤力，并且更加霸道，对敌人的心魄有一定压制能力，但细品下来，与剑仙真意图中的那道剑意，仍有一定差别。 剑仙真意图要更加凝而不散、锐不可当，在这方面，他刚才那道剑光还差了点儿意思。 不过即便这样，钟离白也很满意了。 新悟出来的剑招，被他命名为“斩日”。 抛开敕令天兵不算，“斩日”应该是他目前掌握的杀伤力最大的一门攻击手段。 得益于这次展开画卷没再受伤，辛苦准备的正阳融灵丹可以省下了。 趁热打铁，钟离白暂时没去处理屋顶的那个大洞，盘膝坐回床上细细品悟斩日精髓，试图将其打磨得更加精细一些。 …… …… 半日后，外面忽然传来叩门声。 钟离白睁开双眼，走出房间打开院门。 费明一脸焦急地等在门外，“大人，五灵峰那边出事了！” “五灵峰？”钟离白迷惑道。 “就是藏有灵穴的那片山脉。” 钟离白皱起眉头，沉声道：“灵穴出问题了？” “不是灵穴，是山中出现了大量妖怪！” 一听不是灵穴出现了变故，钟离白悬起的心放下了不少，“那几座山里不是本来就有很多妖怪么？” 费明摇头道：“不一样！五灵峰中的妖怪一般都有自己的地盘，不会离开五灵峰半步，它们知道山外常年有镇妖司力士巡逻，不出山则已，一出来立马就会被缉拿处决，这也是那些妖怪和咱们镇妖司之间长年相处形成的默契。” “那你说的出事是？” “那些妖怪疯了！就在刚刚，在五灵峰周边巡逻的力士有不少遭到了妖怪的袭击，这些妖怪身上的气息与以前大不相同，见人就咬，现在已经有不少咱们的人受伤退下来。” 钟离白神情凝重，只是一两只妖怪作乱没什么大不了，若出现大面积妖怪出山的情况，周围几个村镇的情况就危险了。 “查清楚原因了吗？” 费明摇头：“还没，这些妖怪也不知为何，实力忽然大增，力士们已经快抵挡不住了，请大人移驾出面，镇压妖物！” “好，我去看看。” 钟离白心念一动，青锋剑飞出，展开赤圭霹雳剑光冲天而起，向五灵峰方向电射而去。 不多时，他便来到五灵峰外围，按落剑光低头一看，果然一眼就瞥见数名力士正在围攻一只虎妖。 虎妖头大如斗，一条长尾堪比钢鞭，稍稍一扫，便将碗口粗的大树喀嚓剪断，力士们纷纷避让，不敢上前。 感受了一下虎妖身上的气息，已经有筑基期水准，钟离白心中有些奇怪。 这虎妖双目血红，目光残忍暴虐，不带丝毫人性，明显不正常。 筑基期妖物，大部分都已经可以化形为人，虽然还会保留一部分真身特征，心智方面却已经与常人无异。 而下方那只虎妖，身上却一点也感受不到理性的气息，完完全全是一头嗜血的野兽。 想了片刻，也没想出个答案，眼看几名力士已经快要坚持不住，钟离白放弃思考，决定先将虎妖擒下再说。 “都退下，让我来对付它！” 轻喝一声，钟离白降落地面，手指掐诀，青锋剑嗖地飞出，疾若闪电，在虎妖身侧割开一道伤口。 “吼！！” 虎妖吃痛，咆哮一声，身体伏低正欲扑上来，猩红的双目中忽然闪过一丝错愕。 它身上暴虐的气息忽然减弱了不少。 感受到虎妖身上的变化，钟离白满意地暗暗点头。 斩灵诀第七式用来对付这种比自己境界低的妖物简直太方便了。 换成别的道种境过来，要想擒下这虎妖恐怕还得费点力气，他只要站着不动随便出几剑，虎妖的境界就跌没了，沦为一只普通野兽，都不用钟离白动手，几名力士一拥而上就能将其生擒。 短暂的不解之后，虎妖迅速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奇怪现象抛之脑后，低吼一声，继续朝钟离白扑来。 嗖嗖嗖！ 青锋剑在赤圭霹雳剑光的驭使下飞快在虎妖身上划过，等虎妖冲到钟离白面前，修为境界已经跌到了练气初期。 “拿下！” “畜牲安敢伤人！” 旁边几名力士见钟离白没有闪躲的意思，很有眼力劲儿地齐齐扑过来，将虎妖牢牢按在地上。 “多谢阁下出手相助，敢问尊姓大名？”一名年轻力士抱拳道。 旁边一名年长力士啪地给了他后脑勺一巴掌，“睁眼看仔细咯！这位是咱们县城新上任的骑校大人！” 钟离白微微一笑，抬手道：“无妨。” 自上任之后，他就没怎么在力士们面前露过脸，有人不认识他也很正常。 走到那头动弹不得的虎妖跟前，钟离白俯下身，仔细端详片刻，心中的疑窦越发清晰。 这家伙绝对被动了手脚。 换成一个正常妖物，连他的衣角都摸不到就被制伏，自身修为还跌到了谷底，这会儿早该意识到事情不妙，吓得跪地求饶。 然而虎妖被几名力士使劲按在地上，仍在试图张开血盆大口撕咬他，连野兽最基本的畏惧天性都丧失了。 直起身，钟离白问道：“像这只虎妖的情况，附近有很多？” 先前那名年长力士急忙答道：“回大人，不只是这附近，整片五灵峰区域都是如此，发狂冲出山脉边界的妖物少说也有四五十只。” 钟离白点点头，手指一动，青锋剑贯穿虎妖天灵盖，插入地下，结果了这只已经失去理性的妖物的生命。 “你们速去支援其他力士，如有伤者，立刻送回城镇治疗。” 抛下一句话，钟离白驾驭剑光腾空而起，绕着五灵峰边界地带搜寻下一处战场。 他隐隐有种预感，这些妖物突然发狂的原因，绝对与那口灵穴有关。 第一百八十三章 锁龙观遇袭 五灵峰，某座山峰半山腰。 一座陈旧的道观中，数名身着青袍的弟子正在院中打坐修炼，身上散发的青气连结成片，氤氲成淡淡的雾气，凝而不散，十分玄妙。 道观正殿上方，彭易道人盘坐在屋檐上，膝前横放着那把飞剑，每一次吐息，便有一道尺许长的青气自他鼻间喷出。 天色渐暗，夕阳西斜，橘红色的余晖洒落，穿过山峰，在彭易道人身上投下一道泾渭分明的分界线。 彭易道人上半身沐浴在暖洋洋的余晖中，忽然睁开双眼。 他的目光寒冷如冰，平静地盯着道观外的一条山路。 叮叮！ 横放在膝上的飞剑颤抖起来，散发出凌厉的剑意。 几名弟子被他的剑意惊醒，纷纷睁眼，不明所以地面面相觑。 彭易道人长身而起，飘然落向观外。 几名弟子随即跟上，顺着他的目光望向那条山路。 咚。 咚！ 沉重的脚步声传来。 一股充斥着暴戾、凶恶意味的妖气从山路下漫出，带着沉甸甸的压迫感，让弟子们呼吸急促起来。 彭易道人察觉到弟子们的处境，眉头微皱，上前一步，咤道：“装神弄鬼，何方妖孽！” “嘿嘿嘿。” 山路下方传来阴狠的笑声，渐渐的，一个瘦小身影出现在众人视线中。 一个看上去贼眉鼠眼、相貌猥琐的汉子，穿着破破烂烂的衣物，双手垂在身侧，不急不缓地踏着石阶走上来。 弟子中有人发出惊呼： “玄幽境大妖！” “怎么可能，五灵峰中何时出现了这种妖物？” 彭易道人盯着那汉子打量片刻，沉声道：“你不是五灵峰中的妖怪。” 瘦小汉子仍在一步步朝他们靠近，嬉笑道：“我自然不是那群可怜的废物。” 彭易道人眼神一厉，忽然喝道：“区区一只耗子精，也敢班门弄斧！” 锵！ 他身侧悬浮的飞剑陡然青光大放，一个倏忽斩向几名弟子身侧。 叮叮叮！ 数声脆响，弟子们惊骇地扭头，发现自己身后不知何时多了几根棕黄色的“飞针”，若不是彭易道人的飞剑将它们全部斩断，这些飞针现在大概就已经出现在了他们头颅、心脏里。 阴谋诡计被识破，瘦小汉子神情之间没多少意外之色，舔了一下嘴唇，猛地用力在地上一蹬，化作一道残影扑向彭易道人左侧。 彭易道人刚刚转动身体，那道残影在一株大树上借力变向，忽然又出现在了他右侧。 好快！好灵活！ 彭易道人瞳孔微微一缩，这速度已经快要赶上他的飞剑了。 纯以肉身之力就能做到这个地步，这只妖怪究竟是什么来历？ 心中惊讶之余，他却并不慌张，负在身后的左手掐动法诀，一朵青莲忽然在身前绽放。 嘭！ 一道肉眼可见的波纹荡开，瘦小汉子的拳头被青莲拦下，莲花花瓣微微扭曲，似乎承受了极大的冲击。 盯着近在咫尺的汉子的脸庞，彭易道人双眸之中闪过一抹嘲弄。 区区一只妖怪，就算有什么渊源来历，又如何能是他青城山外门长老彭易的对手？ 不自量力！ 这个念头刚刚闪过，彭易道人心中忽然升起剧烈的危险感，寒毛耸立，扭头向身后望去。 一柄血红木剑倒映在他瞳孔中，逼近的剑尖迅速放大，一鼓作气欲将他脑袋贯穿。 当！ 危急关头，本要斩向瘦小汉子的飞剑及时回防，从侧面撞中那柄木剑，令其偏移出去。 彭易道人侧了一下头，脸颊被木剑上的剑意割开一道细小伤口。 木剑从身畔飞过的刹那，彭易感受到剑上的气息，眼皮忽然一跳。 轰！ 一块坚硬的山石被木剑炸得崩碎开来。 彭易道人瞟了一眼，便收回视线，盯着从锁龙观后方飘起的一道身影。 那是一个身材高大的道人，脸上戴着一张白色面具，藏在面具下的双眼古井无波，丝毫没有为偷袭失败气馁。 施展望气术确定了一下道人的修为，不过是一道种后期，彭易脸上僵硬的表稍微缓和下来，目光变得阴沉。 “太虚宗的人，什么时候和妖怪搅合到一起了？” 那支木剑偷袭他所用的剑光，是太虚宗秘不外传的“长庚梵日剑诀”，彭易道人对这套剑诀十分熟悉，断然不会认错。 面对他的质问，高大道人闷不做声，只是冲那名瘦小汉子淡淡道：“你做主攻，逼他露出破绽，我来解决他。” 瘦小汉子咧嘴一笑，也不回复，只是身影模糊了一下，出现在彭易的另一侧，又是一拳击出。 嘭！ 青莲从原处消失，再度出现，依旧精准地挡下那一拳。 瘦小汉子饶有兴趣地偏头道：“这法术有点意思。” 彭易收回望向高大道人的目光，一剑击退瘦小汉子，沉声道：“你们去把那道人拿下，别杀他，我还要问话。” “是！” 弟子们齐声应道。 他们中最差的也是筑基巅峰修为，还有两人已经是道种后期，以多敌少，生擒那高大道人并无难度。 几名青城弟子纷纷驭起剑光，朝高大道人围去。 出乎意料，高大道人静静悬在原处，既不出手攻击，也不逃走，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 弟子们心中升起警惕，谨慎地收缩包围圈。 忽然！ 嗖嗖嗖！ 从山上又落下数道散发着浓烈妖气的黑影，怪啸着朝他们头顶劈下。 “小心！” “他还有同党！” 弟子们急忙出剑抗衡，与新出现的妖物战在一处。 仅仅过了片刻。 “啊！！” 一名弟子发出凄厉的惨呼，被一只显露出真身的鹤妖啄穿胸膛，命丧当场。 鹤妖叼着一颗血淋淋的心脏，一仰脖子，整个吞入腹中，大叫道：“痛快！痛快！” “许师弟！” 其余几名青城弟子目眦欲裂，心中不由升起难以抑制的恐慌。 这些妖怪好强！ 作为青城山弟子，他们原本并未将这些突然出现、修为境界与自己相差无几的妖怪们放在心上，满心以为和以前一样，很快就能将妖怪斩于剑下。 谁知道打得时间越久，落入下风的反而是他们！ 这怎么可能！ “师父！这些妖怪好厉害，徒儿们扛不住了！”一名弟子大声求救。 第一百八十四章 覆灭 徒弟们危在旦夕，大声呼救，彭易道人却只能置若罔闻，自顾不暇。 那瘦小汉子也不知是从哪里钻出来的耗子精，实力强到离谱，彭易与其修为明明不相上下，竟无法压制住瘦小汉子。 一般而言，中原妖怪都是些“野妖怪”，没有传承根脚，只能从血脉本能中学会一些简单妖术，对上拥有师门传承的人族修士，往往抵抗不了几下就要败下阵来。 更何况他彭易还是青城仙宗外门长老，按照以往经验，应该十个回合之内就能轻松斩杀才对，谁能想到竟陷入苦战。 这妖怪的来历有蹊跷！ 彭易道人心中飞快闪过数个念头，神情一动，厉声喝道：“你们不是中原妖怪，你们是从十万大山来的？！” 嗖！ 瘦小汉子躲开他的飞剑，以一种奇怪的姿势挂在石壁上，双手双脚已经显化出鼠妖的特征，身后拖着一条细长的尾巴，咧嘴一笑：“你猜？” 这个态度，已经近乎于直接承认。 彭易心中忽然升起巨大的恐惧，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他的心脏，让他喘不过气，脊骨发凉。 上千年来，十万大山妖族一直恪守约定，未曾踏足中原半步。 如今先是两大妖王率众搅局通幽洞天，现在又突然冒出来一群实力强悍的道种、玄幽妖物袭击锁龙观。 这不正常！ 彭易仿佛看到有一只巨大的魔掌正从十万大山深处冉冉升起，张开邪恶的爪子向中原大地压下来，而人族修士们对此毫无察觉。 不行，当务之急不是守住锁龙观，要赶回山门将这件事报上去！ 彭易道人心中迅速有了定计，飞快瞥了一眼瘦小汉子，剑指一绕，那把灵器飞剑飞回身边，与他身剑合一，冲霄而起。 至于那几名弟子，虽然于心不忍，却也只能让他们为中原安定奉献生命了。 剑光冲上半空，彭易道人眼角余光瞥到那个太虚宗的叛徒，正木愣愣站在锁龙观屋顶，目光平静地凝视着他。 哼，太虚宗……等回到山门，定要让掌门追究太虚宗的责任！ 就在这时，疾驰的剑光仿佛一头撞上了什么，强大的阻力从剑尖传来，速度一下慢了下来，如同陷入泥沼，寸步难行。 噗噗噗！ 锁龙观四方，忽然有一张张金色符纸凌空显现，无火自燃，散发的金光蔓延成无数丝线，彼此联结纠缠，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彭易道人短暂地怔了一下，蓦地睁大眼睛。 玉霄宗的子午缚灵阵！ 这门阵法他曾经打过交道，隐匿性极好，束缚作用一般，只能短暂冻结闯阵者体内的法力流向，无论成功与否，都会在三个呼吸内失去效力。 “动手！”那名戴着面具的太虚宗道人忽然冷喝道。 咻！ 一道淡淡的黑线笔直朝彭易撞来，眨眼便出现在他眼前。 瘦小汉子原形毕露，却是一只巨大的棕灰耗子，双眼透着疯狂的意味，张开大嘴狠狠朝他的护体剑光咬下。 一抹乌光在耗子精齿间浮现。 “滚！！” 彭易道人怒目圆睁，以飞剑剑意强行震散体内凝固的法力，疯狂催动剑光。 连飞剑都敢咬？ 看我不把你的五脏六腑统统绞成碎肉！ 汹涌的剑光如同咆哮怒江，倾灌进耗子精嘴中。 与此同时，一直静静作壁上观的谷居也动手了，拔下头顶木簪，咬破手指以鲜血涂抹，屈指一弹。 嗖！ 血光一闪而逝，精纯剑意深深内敛，悄无声息朝彭易背后刺去。 叮！ 鼠妖上下颌合拢，一口咬住剑光，本命神通乌光大作，与肆虐的剑意激烈对抗。 道道鲜血从它口中飙出，鼠妖双眼中露出痛苦之色。 以肉躯硬撼灵器级飞剑，纵然有神通加持，它也吃了大亏。 就在占据上风的剑光欲要一鼓作气洞穿它的喉咙、搅烂它的五脏六腑之际，彭易道人忽然浑身一颤，胸前一道血光破体而出。 偷袭得逞的谷居感受着那道剑光上附着的剑意正在迅速溃散，并未掉以轻心，手指一勾，飞出去的血色木簪在空中转了一圈，呼啸着又往彭易道人眉心刺去。 “竖子敢尔！” 彭易道人满口鲜血，怒声大吼，体内忽然传出一声清脆的碎裂声。 喀嚓！ 下一刻，他身上本已虚弱下去的气息陡然又剧烈攀升回去，甚至比之前更加炽盛，一身精纯的剑意陷入暴走，嗤嗤四下激射，不复先前的精妙。 瘦小汉子吓了一跳，急忙后退拉开距离。 咻！ 作出舍命一搏姿态的彭易道人忽然冲天而起，直往天际远方飞去，血色木簪刺了个空。 “别让他跑了！”耗子精大惊失色，作势欲追。 谷居制止它道：“你留下控制局势，封锁灵穴，我去追！” 耗子精不善高空飞遁，而且泄露的妖气很容易被人察觉，说不定追着追着就落入被人族修士围困的境地了。 彭易道人拼着自碎道种激发法力，虽然暂时冲破了他设下的埋伏，谷居心中却并不着急。 他早已看出，彭易道人应当是修炼了某种禁法，将自身法相与那把灵器飞剑融为一体，企图以此将其炼化为本命飞剑，触摸飞剑大道。只是显然修行还不到家，禁法并未彻底完成，导致战斗时无法施展法相之力，飞剑的威势也没多少提升。 现在彭易道种已碎，法相又施展不出，空有玄幽修为，高他一个境界，却已经远远不是他的对手。 最多再过一刻钟，彭易体内残余的法力就会耗尽，道种破碎带来的后遗症也会浮现。 抓住彭易，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彭易、谷居两道剑光一前一后追出五灵峰，直往东南方向飞去。 下方，五灵峰边界区域。 钟离白一剑洞穿一只熊妖的眼窝，抬头望到那两道剑光，心中忽然一跳。 前面那道剑光，看起来好像是锁龙观那位彭易道人。 他在被后面那道飞剑追杀？ 锁龙观出事了！ 钟离白的第一反应是必须赶快进山，锁龙观怎样倒是无所谓，灵穴事关重大，不容有失！ 第一百八十五章 反杀 心中震惊的同时，钟离白也没有失去理智。 连彭易道人都舍弃锁龙观落荒而逃，可想而知，现在的事态绝不是他一个道种境初期能力挽狂澜的。 不过，有太乙化生和血煞雷击木托底，他对自己的保命本事还算比较有自信。 让妖怪们发狂的根源就在五灵峰中，而且几乎可以断定和追杀彭易道人的那道剑光有关联。 为了胜庆县数个村镇百姓的安全，明知山中有危险，钟离白也必须进去探查一番。 如果发狂的妖兽数量继续增多，他肯定管不过来，将会出现大量无辜百姓的伤亡。 综上考虑下来，钟离白决定放出傀儡身赶回胜庆县，自己潜入山中。 如果灵穴真的被什么图谋不轨之人盯上、动了手脚，傀儡身就立刻前往南渊郡郡城上报消息，请银尉加派增援，守护灵穴。 “你们速去增援其他人，告诉大家，再坚持片刻，我这就进山将妖怪们发狂的源头解决掉！” 冲身后的几名力士吩咐了一句，钟离白从蜀珑镯中放出傀儡身，分头行动。 这一次，他没用赤圭霹雳剑光，而是转用太上离恨剑光驾驭飞剑，前者太显眼了，隔老远都能看到一团雷霆霹雳飞过，不利于隐匿身形。 然而，他却不知道，有一双狡诈的眼睛正在暗处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负责围攻锁龙观的，算上谷居道人一共有七人，还有一只螳螂妖，被派来用“妖血丹”制造发狂妖物，吸引镇妖司力士们注意力的同时，将钟离白引诱进山中。 妖血丹是十万大山妖怪们用来快速制造劣等小妖、充当炮灰的常用手段，服下这种丹药后，会短暂激发妖物体内的血性，实力激增的同时失去大部分理智。 盯着钟离白小心翼翼飞进五灵峰的身影，螳螂妖嘴角扯出一抹冷笑，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抛开身为玄幽境的鼠妖常老大以及谷居道人不谈，它的实力在这支妖怪队伍中算是最强的，也是因此，常老大才放心将监视钟离白的任务交给它独自完成。 本来按照计划，钟离白一进山，螳螂妖就该发出信号通知常老大它们，但事到临头，螳螂妖忽然生出了别的念头。 如果通知常老大过来，不用想，最后擒下钟离白、夺得人族大能传承的功劳肯定要落在常老大身上，螳螂妖和其它几只妖怪运气好能跟着沾点儿光，运气不好就什么奖励也捞不到。 这让它怎么甘心？ 修行一途，不管是哪一种族，首重的都是传承。 拥有一门强大的传承，未来才能走得更远，十万大山的妖怪之所以战力比中原妖怪强上一大截，就是因为它们拥有大量妖族传承，而中原大地因为是人族的地盘，妖族传承早就被灭绝得所剩无几，生活在中原的妖怪大多都只能自己摸索、走些野路子，实力弱也是理所当然。 而十万大山里的妖怪传承，几乎都把持在几大妖将手中，下面的小妖们要想学到强力妖术，就只能为妖将们卖命做事、换取功劳，得到赏识后才有出人头地的机会。 妖族内部的竞争，比人族修士界更加残酷无情。 眼下，在这个名叫钟离白的人族修士身上，螳螂妖就看到了鱼跃龙门的机会。 只要它擒下钟离白，就能拿着人族大能的传承向妖将大人邀功，获得赏赐，到时候常老大这种货色，还不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任它摆布？ 一路跟着钟离白来到一座山谷中，螳螂妖藏在暗处，忽然察觉到丝丝寒意。 将视线从钟离白身上挪开，螳螂妖望了一眼山谷中那口硕大的幽深寒潭，心中涌起一股异样感触。 它暗暗想道，这难道就是谷居道人说的灵穴？ 只要按谷居的法子布下阵法，遮掩住灵穴的气机，就能瞒过天上那座仙人大阵的耳目，妖族就可以放心大胆地踏足中原地界。 关于那座仙人大阵的消息，螳螂妖也知之甚少，只知道当年十万大山妖族因为那座大阵狠狠栽了个跟头，差点被弱小的人族修士斩杀殆尽，足足休养了上千年才恢复元气。 盯着寒潭灵穴看了两眼，螳螂妖双臂垂下，化作两柄锯齿狭刀，悄悄施展土遁朝钟离白脚下摸去。 遁到钟离白身后，螳螂妖抬头盯着他的后脖颈，双眼中闪过一抹残忍嗜血的光芒，随后摇了摇头，又将目光转向钟离白的四肢。 要想获得大能传承，还不能一下把这小子砍死了，万一他把传承藏在什么地方，死了就问不出来了，螳螂妖可不会什么招魂法术。 就先斩断双臂，再削去双腿吧。 这样他就掐不了诀、没有反抗能力了。 心中如此想着，螳螂妖轻轻吸了口气，猛地从土中蹿出，杀机毕露！ 双臂化作的狭刀高高举起，从后面朝钟离白肩头斩落。 恰在此时，状似毫无所觉的钟离白忽然转身，大声喝道：“早就等着你了！” 一抹炽盛如同大日的剑光从他身侧爆发，以一往无前之势，轰向螳螂妖门户大开的胸膛。 怎么可能？！ 螳螂妖瞪大眼睛，满脑子都是难以置信。 这小子难道早就发现我了？ 他是怎么做到的……！！ 疑问在心头戛然而止，煌煌剑光碾碎螳螂妖仓促回防的双臂，在它胸口轰开一个大洞，彻底带走它的生机。 剑光去势不减，在后面的山体上开凿出一个深坑，发出轰隆一声巨响，山石簌簌滚落。 这是钟离白第一次在对敌中用出斩日一式，威力比他想象中还要凶猛。 螳螂妖身上的气息至少也是道种境后期，在斩日面前，几乎没感到什么阻力就被摧毁了。 收起青锋剑，钟离白心有所感，低头一看，剑身上赫然又多了几道裂纹。 看来施展斩日一式，对尚还是中阶法器的青锋剑负荷很大，以后要注意了。 胸口微微一烫，熟悉的一幕出现，青皮古书哗啦啦飞出，放出一道光芒将螳螂妖的尸体摄了进去。 钟离白感慨道：“幸亏我提前把你唤醒了，不然单凭我自己，还真发现不了跟在后面的这家伙。” 青皮古书不屑地哼了一声：“这种程度都发现不了，赶紧买块豆腐撞死吧。小子，你还是赶快离开这里比较好，那口深潭中有个你对付不了的大家伙要醒了。” 第一百八十六章 险境 寒潭里的大家伙？ 钟离白怔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它在说什么。 那条鲤龙！ 狠狠打了个寒颤，钟离白不敢耽搁，拔腿就走。 既然灵穴没事，那他就不用担心什么了，接下来去把妖怪们发狂的原因找出来解决掉，就万事大吉。 至于鬼鬼祟祟跟了他一路的那只螳螂妖，钟离白暂时没有什么头绪，也猜不到对方的来历。 一招就给秒了，连试探套话的机会都没有，要怪就只能怪这只妖怪太弱。 事实上，如果不是螳螂妖对自己的潜行之术过于自信，偷袭时完全没想到自己的行踪早已暴露，以至于钟离白转身的那一刻完全僵住了，它还不至于一招都接不下，直接暴毙。 斩日虽然威力强横，但释放时动静太大，正面接敌时，只要有足够的反应时间，很容易被对方躲过去。 离开山谷，钟离白正在思考该去哪里寻找妖怪们发狂的源头，远处忽然传来阵阵破风声。 有什么东西在快速接近。 他眯起双眼，心中提高警惕，双眼死死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咻—— 一道淡淡黑线出现在他视野中，钟离白脸色大变，好快！ 这股妖气，至少也是玄幽境！ 想也不想，钟离白下意识遵循心底最原始的冲动，驾起剑光扭头就跑。 五灵峰中什么时候出现了玄幽境妖怪？ 刚逃出没多远，那道黑线嗖地从他头顶掠过，化作一个瘦小汉子的身影拦在前面。 钟离白止住剑光，冷冷盯着对方喝道：“哪来的大胆妖孽，知不知道我是谁！” 遇到打不过的，先把背景靠山拉出来亮一亮，镇住对方。 瘦小汉子用戏谑的眼神盯着他，挑眉道：“哦？你是谁？” 钟离白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对方这副有恃无恐的态度，摆明已经摸清了他的底细。 知道他是镇妖司的人，还敢动手，这妖怪胆子很大！ 嗖嗖嗖！ 身后又有几道妖气迅速接近，钟离白感应了一下，一颗心迅速沉下去。 算上面前这个瘦小汉子，一共六只妖怪，竟然没有一个境界比他低的，南渊郡居然有这样一伙妖怪势力？ 难怪彭易道人都只有逃跑的份，只是不知追逐彭易道人的那道剑光，又是什么来历。 这些家伙来胜庆县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是为了灵穴，还是冲着他来的？ 钟离白有想过自己躲到胜庆县的消息会泄露出去，但他没想到第一个找上门来的不是哪个修仙世家宗门，而是一伙修为惊人的妖怪。 不管如何，南渊郡境内出现玄幽大妖，绝对是一件大事，必须尽快上报给本郡银尉才行。 心念一动，被他事先放出去的傀儡身腾空而起，现出白龙妖躯，长尾一甩，朝南渊郡郡城方向飞去。 从后面追上来的几道黑影在他周围停下，钟离白飞快瞥了一眼，察觉到这些妖怪眼中的贪婪，心中忽然一动。 他忽略了一件事情！ 抿了抿嘴唇，钟离白沉声问道：“你们是为那东西来的？” 瘦小汉子缓缓朝他逼近，阴声道：“交出大能传承，我可以给你留一具全尸，不然，你可就要被我这几个弟兄大卸八块，分而食之了。” 钟离白死死盯着它，咬牙喝道：“你们是十万大山的妖怪？！” 通幽洞天传承被他得到这件事，只有人族修士和十万大山的妖怪知道，中原本土的妖怪根本不可能靠近洞天入口，不知道是谁拿走了传承，又怎么会追杀到这里来？ 被他一语道破身份，瘦小汉子脸上并无多少意外之色，装模作样地拍了拍巴掌道：“聪明，你猜对了，不过猜出来了又能怎么样？你还是要死在这里。” 钟离白心中一个个念头飞快闪过，总觉得自己遗漏了什么。 不对，且不说这些妖怪为什么能比那些世家宗门先一步找到他，如果它们的目标是抢夺传承，没道理要去招惹彭易真人、制造大量发狂妖物啊。 想想之前金鹏妖王屠灭莲渡观、强抢洞天密令的行径，遮遮掩掩、拐弯抹角明显不是这些妖怪的风格，何必搞这么多旁枝末节。 自己之前想错了，它们的目标果然还是灵穴！ 大概率是正好打听到了自己也在胜庆县的消息，所以才有了这么一出“请君入瓮”的把戏。 见他似乎在“发呆”，一只从他身后接近的妖怪眼中闪过狡诈光芒，忽然张嘴一吐，一条粉红舌头朝钟离白脖颈卷去。 钟离白早就警惕着这些家伙搞偷袭，眼中精光一闪，脑袋一偏，驭使飞剑向身后斩去。 妖怪一击不中，甩了一下头，收回长舌。 钟离白大喝道：“区区几只妖怪，真以为进了人族的地盘可以兴风作浪？这附近有青城山的高人坐镇，等他赶来，定将你们尽皆斩于剑下！” 瘦小汉子嗤嗤冷笑，“你说的莫不是那什么锁龙观？小子，死了这条心吧，那座破道观已经被我们轰成一片废墟，你说的那位高人正在去地府投胎的路上了。” 钟离白也跟着他一起笑。 锁龙观没了？ 彭易道人也离开了。 那他不就可以随便动用青城道法，不用担心被抓现成了？ 嗖嗖！ 又是两道攻击从侧后方袭来，钟离白提起法力，身形一转，噗地化作一朵青莲，分散出九片花瓣四下逃散。 “想跑？” 瘦小汉子脸色一冷，身体一抖，从背后射出数枚棕黄飞针。 嗤嗤！ 纷飞的花瓣逐一被飞针洞穿，燃烧殆尽，只剩最后一片挡住了攻击，青光绽放，重新恢复成钟离白的身影。 他忌惮地盯了瘦小汉子一眼，青莲遁光在高出自己一个境界的对手面前，果然还是稚嫩了些，对方都不用看穿哪片花瓣才是真身，直接将所有花瓣全部拦下即可。 幸好将妙玄度厄莲台与青莲遁光融合起来一并施展了，不然就凭刚刚那枚威力不输飞剑的飞针，恐怕就足以将他打成重伤。 这还是瘦小汉子没有放出法相的情况下，等它放出法相，钟离白很怀疑自己能不能扛下一击。 “杀了他！” 瘦小汉子一声令下，妖怪们一拥而上，朝钟离白扑上来。 第一百八十七章 藏锋剑出 面对扑上来的妖怪们，钟离白掏出一张紫阳秘箓，正要扬手掷出，心中忽然一紧。 嘭！ 瘦小汉子一步跨出，出现在他面前，扬手一拳擂在他胸口，将他狠狠击飞出去。 拳头击中的刹那，一朵莲台在他脚下浮现，流动的青光形成一层屏障，阻下了大部分力道。 即便如此，钟离白也不好受，胸口骨头像是要碎了一般，喉头泛起一股腥甜气息。 不等他喘过气，数道黑影又联手攻来。 钟离白咬牙掐诀，险之又险地避开，心中满是无奈。 面对六个境界都比他高的对手，他根本没有施展敕令天兵的机会。 瞥了一眼冷笑连连、一副猫戏耗子姿态的瘦小汉子，钟离白深深吸了口气，躲避那几只道种境妖怪攻击的同时，将紫阳秘箓收了起来。 不能被这些妖怪缠住，拖的时间越久他就越危险，他不可能每次都能及时避开妖怪们的攻击，一旦哪次慢了半拍，就真的要有性命之危了。 “藏锋！” 钟离白忽然大喝一声，身前一抹白光闪现，一只古朴沉重的白玉剑匣落入怀中。 蕴养了数百年的惊世剑意，看这些妖怪能不能挡住！ 白玉剑匣出现的一瞬间，瘦小汉子神情一怔，随即不屑一笑。 灵器？ 再好的法器，也要主人有足够的修为才能发挥出全部威力。 一个道种境初期的小子，就算提着灵器飞剑，又能闹出多大动静？ 其余几只妖怪和它也是一般想法，浑不在意地继续朝钟离白扑去，甚至速度还更快了几分，只想抢在其它妖怪前面夺下剑匣。 铮！ 感受到主人的心意，白玉剑匣发出一声清鸣，顶部暗格打开一条缝隙。 下一刻。 大量如雪的剑意汹涌肆虐着从缝隙中涌出，宛如天河倒灌，浩浩荡荡，朝扑上来的五只妖怪头顶落下。 “这是……？！” “好强的剑意！” “快退！” 妖怪们脸上狰狞的笑容还来不及撤去，无边的惊恐便爬上眼瞳，纷纷大叫着转变方向，使出吃奶的速度向来路暴退。 站在后方没有动手的瘦小汉子亦是满脸惊愕，被强烈的危机感刺激得寒毛耸立。 “剑出！” 钟离白奋力将白玉剑匣往天上一抛，一抹刺眼的雪光从匣中飞出。 嗤嗤嗤嗤！ 积攒了数百年的剑意疯狂倾泻，毫无章法，只是纯粹的破坏、切割、湮灭着周围的空间。 树叶、山石、浮尘，无不在如海的剑意下化为比微粒更小的齑粉。 这一刻，包括瘦小汉子在内的六只妖怪满脑子只剩下一个念头。 逃！ 逃得越远越好！ 望着妖怪们狼狈逃窜的背影，钟离白嘴角泛起一抹冷笑。 这可是藏锋剑积蓄了几百年的剑意，只能使用一次，威力强弱与否，与他这个主人的修为境界无关，纯粹是飞剑本身在漫长时间作用下自行凝聚出的伟力。 一把普通铁剑，一刻不停地斩击，数百年坚持下来，只要铁剑不断，也足以将一整片山脉的森林砍光。 一柄普通飞剑，一刻不停地杀妖，数百年累积下来，死在剑下的妖怪数量至少要以十万计。 藏锋剑不是铁剑，也不是普通飞剑，这样一把曾经的高阶法器、如今的灵器，积攒了几百年的力量一股脑释放出来，何物不可斩？ 全都给我跪下！ 钟离白大吼一声，以赤圭霹雳剑光催动藏锋剑，遥遥向逃窜的妖怪们斩下。 轰！ 汹涌的剑意如同山崩海啸，铺天盖地砸下，根本不用在意什么准头，轻轻松松便将妖怪们全部吞没进去。 “常老大救我！” “这是什么鬼招式！” “我撑不住了！” 妖怪们惊恐绝望的喊声被天地轰鸣掩盖，几个呼吸后，噗噗炸开两团血光。 身处暴虐的剑意洪流中，常老大拼尽全力，在身体周围撑开一层妖力屏障，双眼眯得只剩一条缝，视野里白茫茫一片，耳畔全是呼啸的狂风。 嗤嗤！ 精纯的剑意仿佛一条条细小的食人鱼，在它体表划开一道又一道血淋淋的伤口。 常老大咬牙催动妖丹，现出真身，以毛发抵御剑意切割，张开四蹄飞快往剑意涌来的相反方向逃去。 那个该死的人族小子！ 到底用了什么道法宝物，才能造成如此骇人的声势。 这铺天盖地的剑意攻击，简直比得上妖将们出手的威力了。 可恶！ 早知道如此，就该第一时间使出全力，一鼓作气将那小子擒下的！ 满心懊悔地不知逃窜了多远，周围无孔不入的剑意逐渐变得稀薄，常老大又往前逃出了一段距离，止步停下，回头看去。 没了。 森林消失了，偌大的山头凭空矮了一截，到处是细密的切割痕迹，地上像铺了一层细沙。 和它一起的几只妖怪，只剩下两个还在苟延残喘，浑身浴血，有一个还丢了一条腿。 最重要的是，那个叫钟离白的人族小子不见了！ “该死！我要杀了他！我要把他碎尸万段、扒皮抽骨！”常老大暴跳如雷，嗖地冲天而起，杀气腾腾地往胜庆县方向飞去。 …… …… 五灵峰边缘区域。 钟离白脚踩剑光，正往胜庆县城赶回去。 刚才那一击，杀死几只道种境妖怪应该问题不大，但能不能重创那只玄幽境妖怪，就很难说了。 如果对方不死，十有八九要追上来，到时他该怎么活命，这是个难题。 直接跑路，跑得越远越好？ 这样做他肯定能活下来，但胜庆县的百姓肯定会遭殃。 那玄幽妖怪抓不到他，很难说不会迁怒城中百姓，只顾自己逃命却让凡俗百姓代替受灾，这种事钟离白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来。 但他现在好像也没有什么能对抗玄幽境妖怪的手段了。 敕令天兵？ 十万大山的妖怪实力比中原修士还强，钟离白不确定天兵是不是那妖怪的对手。 血煞雷击木？ 这截木头通体透着神秘气息，白骨鬼王都在它身上吃了个不大不小的亏，但指望它击败一只玄幽境妖怪……靠一截木头扭转局势？钟离白感觉自己是疯了。 第一百八十八章 十万大山 胜庆县城已遥遥在望，一道陌生剑光忽然闯入钟离白的视野，疾速朝这边飞来。 他用了两三个呼吸反应过来，那不就是追逐着彭易道人离去的那道剑光么！ 来人是敌非友，钟离白急忙按落飞剑向下落去，企图避开对方，谁知他刚一下降高度，对方竟也跟着俯冲而下，摆明了冲他而来。 眼看躲避不过，钟离白抽出一张紫阳秘箓夹在两指间，凝神戒备。 嗖！ 剑光在他身前十步开外停下，现出一个高大道人的身影。 钟离白愣了愣神，仔细打量道人，心中莫名升起一股熟悉感。 总感觉……好像在哪见过此人。 一身道袍，戴着面具，手执拂尘，身材高大…… 等等！ 他瞳孔猛地一缩，脑海中仿佛有一道闪电劈过。 这家伙不就是在白塘镇屠灭牛家村满门、制造阴门召来旱魃的神秘老道么？！ 当初此人闯过六丁六甲拘神阵，从柳岐鸣手中逃脱，遁入十万大山，他还为没能抓住对方给牛家村百姓报仇感到可惜，没想到时隔一年多，居然在这又遇上了。 老道果然投靠了十万大山的妖族！ 钟离白很想一剑结果了这个人族叛徒的性命，但他没有把握稳胜对方，身后还有一只玄幽妖怪随时可能追来，这个时候先脱身才是上策。 手腕一抬，钟离白毫不犹豫地甩手掷出紫阳秘箓。 “敕令天兵，疾！” 轰隆！ 金色光柱降下，一尊威武的金甲天兵倒持长枪大步迈出。 谷居道人面具下的眼神微微一动，惊咦道：“青城山的敕令天兵？你是青城弟子？” 钟离白抬手一指，向天兵发号施令：“拿下此人！” 天兵闷声应是，端起长枪猛地朝谷居扎去。 谷居一甩手中拂尘，尘尾幻化作一条大蛇缠住天兵长枪，天兵往回一扯，竟然没有扯动。 盯着钟离白深深看了一眼，谷居淡淡道：“一群饭桶妖怪，果然靠不住，连一个道种境人族修士都拦不下。既然你是青城弟子，就更不能放你走了。” 说着，他扬起空着的左手，同样甩出一张符箓，飞向钟离白。 符箓眨眼即至，钟离白心中警惕，一剑劈出试图将其毁去。 剑光触及的刹那，符箓突然炸开。 嗡—— 一个幽邃的黑窟窿从符箓中浮现出来，迅速扩张，将来不及闪避的钟离白吞了进去。 “这是……？！” 钟离白大惊，急忙放出般甲神通和妙玄度厄莲台护体，生怕不明不白中了什么古怪道法。 嗤嗤嗤！ 黑窟窿扩张到极致后，飞速旋转着将周围的空气吸入，存在了两三个呼吸工夫，骤然坍缩，化为一个小黑点，“啪”地消失不见。 与之一同消失的，还有钟离白的身影。 …… …… 某片山脉深处。 幽静的丛林中，一张贴在某棵大树上的符箓无火自燃。 以燃烧的符箓为中心，一个硕大的黑窟窿突然出现。 扑通！ 一柄剑和一道人影从黑窟窿中跌落，摔在地上。 钟离白甩甩脑袋，爬起来四下一望，有些傻眼。 这是哪儿？ 周围的景物十分陌生，在林海的尽头，连绵的山势一直蔓延到天际，一望无垠。 ……传送类符箓？ 钟离白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他只防备着神秘老道有什么出其不意的攻击手段，万万没想到对方这么狡诈，竟然甩了一张传送符给他！ 当时不应该冒然击毁符箓的，应该远远避开才对。 驾驭剑光小心翼翼地升上半空，钟离白眯眼打量着远方苍茫起伏的山脉，一颗心迅速沉入谷底。 这里该不会是……？ 想到那个可能性十分强烈的答案，他脸色不禁煞白了几分。 “喂！你在吗？” 钟离白犹豫了一下，在心中呼唤起青皮古书。 片刻后，青皮古书的声音在心间响起：“又怎么了？还能不能让人睡个好觉了？” 钟离白没心情和它贫嘴，直接问道：“你知不知道我现在在哪儿？” “你在哪儿？这种问题你来问我？”青皮古书的声音有些无语，“我又不是什么都知道！” “咦？不是吗？这世上还有你不知道的东西？你连超品道书都能推演出来。” 青皮古书不耐地解释道：“那不一样，超品道书算个什么，只要有一丝蛛丝马迹，推演出全貌轻而易举，毕竟是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但你现在突然问我你在哪儿，什么根据都没有，你让我怎么推算？不如去找个人问问好了。” 超品道书……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钟离白嘴角抽了抽，这家伙究竟是什么来历，连超品道书都不能让它正眼相看？ 想了想，他掐指运起小衍神算，试图自己推演，却只得到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他在原先被传送的位置的北方。 胜庆县的北方，这范围可大了。 按下心头淡淡的不安，钟离白驭起飞剑，贴着丛林上空随便选了一个方向飞行。 刚飞了不到一刻钟时间，一股危险感忽然顺着脊骨爬上后脑，让他忍不住扭头四下张望。 有什么东西在暗中盯着他。 没等钟离白搜寻太久，那双目光的主人自行跳了出来。 “咯咯咯！人族？这还真是稀奇啊，十万大山深处居然出现了一个人族小修士，你是迷路了吗？要不要大爷我带你回家？” 发出刺耳叫声的，是一个身上披着五彩羽衣的高瘦男子，双眼呈浊黄色，面白无须，一边从下方丛林中升起，一边不怀好意地打量着他。 钟离白眉头一皱，深深吸了口凉气。 他的预感应验了，神秘老道果然将他传送到了十万大山里来！ 恐怕当时老道掷向他的那道符箓，应该是老道压箱底的保命手段，能够让人从遥远的南渊郡横跨不知几千几万里，直达十万大山深处，这符箓的效果和莫阳羽的金光挪移之术有的一拼。 一时间，钟离白不知道自己该心如死灰还是该受宠若惊，老道竟然舍得将他的保命手段当成困敌之术用在自己身上…… 他大概不会想到，自己还有一具心念相通的傀儡身，正在赶去南渊郡郡城的路上吧？ 第一百八十九章 搜魂 感应了一下羽衣男子身上散发的浓烈妖气，钟离白心中微松。 一个道种中期的妖怪而已，他应该还是能对付的，用不着逃跑。 正好擒下这家伙，试试看能不能从它口中套出点有用的东西。 如此想着，钟离白从蜀珑镯中取出剑匣，抬掌在上面一拍，藏锋剑顶开暗格飞出，宛如一个顽皮的孩童，绕着他周身飞快盘旋，透露出欢呼雀跃的意味。 尘封了几百年，终于出鞘，这把灵器飞剑大概已经迫不及待要渴饮妖血了吧。 对面，羽衣男子见他摆出应战姿态，眼神中射出几分轻蔑。 “区区一个人族，也想和本大爷过招？也罢，今天就让你领略一下人族和妖族之间不可逾越的实力鸿沟！” 说着，它摇身一变，展露真身，赫然是一只彩羽大公鸡，头顶血冠如玉，昂首挺胸，扑棱着双翅朝钟离白头顶扑下。 “咯咯！” 鸡妖张开铁喙，流转着不易察觉的乌黑光泽，竟十分大胆地往藏锋剑上啄去。 钟离白怔了一下，有心试试这鸡妖是艺高人胆大还是真的缺心眼，没有刻意控制藏锋剑躲开。 叮！ 一声金铁交鸣震动耳膜。 钟离白吃了一惊，藏锋剑可是灵器，这一下居然没把鸡妖的喙削下来，十万大山的妖怪果然个个都有两把刷子。 不过鸡妖的啄击对藏锋剑也没有效果，剑身上连一丝白印都没有留下，只是被力道掀得翻了两个跟头。 藏锋剑仿佛打架受了气的孩子一般，剑尖轻颤，跃跃欲试想再次冲上去较量一番，让钟离白不由感叹，灵器和普通法器就是不一样，压根不用他分神操控，只要源源不断提供法力，藏锋剑就能自行对敌。 没能一下啄断飞剑，鸡妖也很意外，眼热地盯着藏锋剑看了一眼，咯咯叫道：“这把飞剑倒是个好宝贝，看来今天合该本大爷走运，小子，你去死吧！” 它双翼一展，用力抖动，十几只铁羽嗤嗤飞出，缠绕着森然妖力从不同方位刺向钟离白。 铁羽临近，钟离白不慌不忙，手指掐诀，噗地化作一朵青莲，散成花瓣从铁羽缝隙间飞出去，合围向鸡妖。 鸡妖奋力扇动双翅，掀起猛烈的狂风，将扑上来的青莲花瓣阻拦在外面。 与此同时，那些扑了个空的铁羽合到一处，光芒一闪，竟融成了一柄羽毛状长剑，在空中绕了个大圈飞回来。 “咯咯咯——！！” 身处狂风中心的鸡妖猛然引颈，发出高亢啼鸣，叫声如同利剑，刺穿钟离白心神防御，一下将他从青莲遁光中击退出来，体内法力不听使唤地四处乱窜，往下方落去。 嗖！ 羽毛长剑狠狠劈下，一道白光从斜刺里蹿出，险之又险地将钟离白拖离原处。 体内法力流动恢复正常后，钟离白感激地拍了拍藏锋剑，抬头望向鸡妖，扬手抛出六枚冥火阴雷。 阴雷撞到鸡妖掀起的狂风屏障上，轰然炸开，雷光、冥火融进风里，形成一道声势骇人的火旋风，将内里鸡妖的身影掩得影影绰绰。 “小子，放弃吧，你破不开大爷我的护身风障……” 鸡妖在火焰旋风中得意洋洋地讥讽道，正欲操控羽毛长剑再次飞出，忽然听到一个低沉有力的声音响起。 “斩日！” 它心中忽然升起不妙的感觉，凝目向声音来源处望去，视线却被旋风中的雷光和火焰阻挡。 正当鸡妖想要撤开风障时，一道刺眼的剑光忽然撕裂旋风，闯入它的视野。 “这不可能……！！” 鸡妖惊恐地瞪圆眼睛，浑身血液都要凝固住了，下意识想要逃离，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道剑光迅速变得炽盛，直直轰中面门。 这一次，它引以为傲的铁喙没有起到任何作用，被那剑光摧枯拉朽般粉碎了整个脑袋，瞬间毙命。 旋风失去妖力的操控，很快消散停止。 鸡妖硕大的无头尸身直直往下方山林中落去。 嗖！ 青皮古书飞出，射出一道白光，将鸡妖的尸体收摄进去。 钟离白瞥了一眼它，有些好奇地问道：“你已经收走了两具妖怪的尸体吧，这次又能弄出什么奇怪的东西？” 青皮古书似乎冷笑了一下，淡淡道：“这家伙身上的东西现在对你提升不大，我收起来是给自己用的。” “你自己用？”钟离白怔住，“你怎么用？” 青皮古书似乎懒得解释，道：“等以后你就知道了。不过，这家伙身上的东西对你没用，它魂魄里的某些记忆或许能帮上你。” “你还能读取它的记忆？” 钟离白问出这个问题后，就觉得自己草率了。 果然，青皮古书又是冷笑一声，嘲讽意味不言而喻。 读取记忆的手段无非搜魂类法术，青皮古书这么神通广大，拥有搜魂能力也不足为怪。 反正对象是已经死了的妖怪，不用在意强行搜魂产生的后果。 钟离白只能又补了一句：“你从它记忆中看到什么了？” 青皮古书道：“这只鸡妖是某个妖王的手下，前些时日，它们忽然收到上面的命令，准备大举进犯中原……” 钟离白眼皮狠狠一跳，失声道：“妖族真敢撕毁和人族立下的誓约？它们就不担心誓约的反噬效果？” 青皮古书淡淡道：“你可知十万大山有多广袤，山中有多少妖族势力分据一方？” 钟离白咽了口唾沫，摇摇头：“不知道。” “从鸡妖记忆中看，十万大山或许比中原的疆土还要宽广，山中藏匿的妖物更是难以计数。违反誓约承受的反噬？那么多妖族，谁会在乎死几个替罪羊？妖族隐忍千年未曾踏足中原一步，本就不是畏惧誓言的约束之力。” “那它们一直以来是在忌惮什么？” 青皮古书沉默了片刻，语气稍稍变得凝重起来：“它们害怕的是九天之上的守护仙人。” 听到这个答案，钟离白既觉得有些震惊、不解，又有些情理之中。 早在京城面对象山、金鹏两位妖王时，他就有过怀疑，三大仙宗修士作为人族顶尖战力的代表，面对十万大山的妖王也要落于下风，既然如此，当年妖族为何被逼退至十万大山、不敢越雷池一步，就有些耐人寻味。 当时他就猜测妖族的态度或许和天上那座都天玄箓大阵有关，没想到还真让他猜对了。 第一百九十章 上报 不过，虽然证实了自己的猜想，钟离白依旧有很多不理解的地方。 从他之前了解到的消息看，都天玄箓大阵更像是用来封禁这方小世界的，正是有这座大阵的存在，中原修士才止步于胎动境，无法进一步攀升到更高境界。 强如宋常静那般的剑道天才，定然不愿人生就此落幕，明知有更高的境界却无法企及，所以宁愿选择悍然出剑、挑战仙人，也想打破束缚触摸大道。 当时得知这一消息后，钟离白第一反应是守阵仙人背后代表的势力肯定与中原有仇，或者说站在中原人族的对立面，他们不希望看到中原出现强大修士，所以才布下都天玄箓大阵阻断中原修士跻身后四境的希望。 从这个推论出发，守阵仙人应该乐得看到中原人族被消灭才对。 但现在事情出现了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的变化，千年前妖族进犯中原，竟是守阵仙人和都天玄箓大阵保护了中原人族，将妖族隔绝在中原之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难道守阵仙人背后的势力需要中原人族延续存在，他们可以从中获得某种利益好处？ 这种感觉就像中原人族是被监禁的囚犯，不允许与外面的世界接触，不允许出现强大武力，但当受到致命威胁时，又会受到监禁者的保护。 中原人族，究竟做过什么事情，招来这种对待？ 沉默片刻，钟离白想不通，索性不钻这个牛角尖了，转而问道：“那这和灵穴有什么关系？” 妖族准备大举进犯中原，先派了几只妖怪和神秘老道去往五灵峰搞小动作，钟离白不认为它们的目的只是为了找锁龙观的麻烦，这说不通，唯一的可能就是它们打算对灵穴动手脚。 灵穴喷吐灵气，事关天下修士的修行，倘若妖族有办法封住灵穴，人族失去修士的战力，就只能徒劳等死了。 青皮古书看穿他的想法，道：“不是你想的那样，妖族不敢封住灵穴。人族修士修炼依靠天地灵气，妖族就不需要了？妖力、法力，本质上是同一种东西，只不过驱使运用的方式有所不同，把灵穴封了它们损失更大。” “那之前那几只妖怪出现在胜庆县附近的原因是？” “你猜对了一半，妖族确实想对灵穴做手脚，只不过不是堵上它，而是要给灵穴做一层伪装。” “伪装？”钟离白疑惑道。 “你觉得如果妖族大举进攻中原，身处九霄之上的仙人要怎么知道下方发生了变故？” 钟离白想了想，试探道：“难道仙人和灵穴之间有什么感应联系？” 青皮古书道：“差不多吧，如果进入中原的妖族数量超过一定限度，它们吸收天地灵气之后再将妖力释放出来，就会致使灵穴喷吐的灵气性质发生变化，变得更加有利于妖族繁衍修炼。这种变化会影响都天玄箓大阵的运转，引起守阵仙人注意。” 钟离白恍然道：“所以那些妖怪想用某种办法阻止灵穴对大量妖族的入侵产生反应，以此骗过天上仙人耳目，仙人不出，它们自然可以放心大胆地入主中原。不好，其它几处灵穴现在肯定也都被盯上了……我得尽快把这个消息报上去，让三大仙宗、天下修士知晓，早做防范才行！” 胜庆县外的那处灵穴，不出意外应该已经被妖族和神秘老道得手了，锁龙观覆灭，他也被老道传送进十万大山，胜庆县已经无人可以阻挡它们的计划。 如果九处灵穴都被妖族占据，那就真的万事皆休了，凭现在中原修士界的力量，肯定阻拦不住十万大山妖族的进攻。 心念一动，钟离白闭上双目，操控着远在万里之外的傀儡身加快速度，往南渊郡城飞去。 …… …… 南渊郡城，一座雄伟的城关。 天色破晓，东方天际露出鱼肚白，金霞万丈，为城池镀上一层灿金色。 高耸的城墙上，一名黑袍中年人正盘膝坐在城垛上，吞吐朝霞，修炼道术。 远方云层间，有一道细小的白线直直朝郡城飞来。 黑袍中年人心生感应，倏地睁开双目，身形拔地而起，冲上云霄，厉声喝道：“何方妖孽，胆敢擅闯南渊郡！” 舌绽春雷的同时，他右手高高一举，掌心浮现一面圆镜，朝阳的红光照在上面，汇集成一束光剑狠狠劈下。 那白线不是别人，正是钟离白的傀儡身，见对方二话不说就出手攻击，他急忙化为人形，大声喝止： “且慢！我是胜庆县骑校钟离白，这是我的傀儡身！” “嗯？”中年人眉梢一挑，手腕翻转，劈出去的光剑偏离目标，擦着傀儡身的头顶远远飞出去，将一片云海劈出数十丈长的沟壑。 钟离白额头滑过一滴冷汗，中年人至少有道种巅峰的修为，要不是他解释得快，这一剑劈实了，傀儡身非得当场殒命不可。 要是傀儡身死在这里，他就真没办法把妖族入侵的消息传递出去了。 黑袍中年人虽然停下攻击，眼神却依旧怀疑，盯着他仔细看了两眼，确认真的是一具傀儡身而不是活的白龙后，逼问道：“胜庆县骑校不是武越么，何时换人了？你如何证明自己的身份？” 钟离白微微一怔，旋即反应过来，为了保护他，莫阳羽大概刻意将他调任的消息向外界隐瞒了。 好在他早有准备，掏出自己的腰牌，以法力包裹遥遥递过去，道：“我在胜庆县上任已经有一个多月，因为某些原因并未有太多人知晓。还未请教阁下是？” 中年人查看了一下他的腰牌，神情有所缓和，但并未完全放弃戒心，淡淡道：“季家，季唐。钟离白……这个名字有些耳熟，莫非你就是得到了通幽洞天传承、消失不见的那个幸运儿？” 钟离白苦笑一声，幸运个屁啊，全天下都认为他从通幽洞天中得到了天大好处，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有多冤枉。 冲季唐一拱手，钟离白沉声道：“我有十万火急之事要求见本郡银尉大人，不知季兄可否带路？” 第一百九十一章 南渊季氏 南渊郡的银尉名叫季经武，是一位道种巅峰境界的粗犷汉子。 钟离白在季唐的带领下见到这位银尉大人时，对方正在演武场上修炼。 季经武走的并不是寻常剑修、术修路线，他修炼时是站着的，双腿分开扎成马步，双拳握紧放于腰间，每一次吸气，胸膛都会高高隆起，演武场周围的大树哗哗作响，每一次吐气，卷起的热风便会将地板上的灰尘、落叶扬起，在空中飘舞得沸沸扬扬。 听到两人走进来的动静，季经武睁开双眼。 “怎么了？”他看向季唐问道，目光在钟离白身上一扫而过。 季唐侧向一边，介绍道：“此人说他是胜庆县新任骑校钟离白，有要事当面向你禀报。” 季经武重新将目光投向钟离白，眼神中闪过一丝精光。 “钟骑校来到南渊郡的事，玉帅大人已经派人给我打过招呼了。听说钟骑校年轻俊杰，力挫三大仙宗弟子夺得洞天传承，季某早就想见一见，钟骑校何不现出真身一叙？” 钟离白苦笑着抱拳道：“非是不愿，实不能也，在下真身如今远在十万大山深处，恐怕不能如银尉大人所愿了。” 此言一出，季经武、季唐脸色皆是大变。 季经武皱起眉头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你不是为了躲避宗门世家藏身在胜庆县么，怎么会去到十万大山？” 钟离白道：“说来话长，这也和我要禀报给大人的事情有关，大人可知，十万大山的妖怪探子已经潜入了南渊郡地界！” “什么？！” 季经武和季唐面色又是一变。 不怪他们喜怒形于色，实在是钟离白说出的这两个消息一个比一个令人震惊。 对大部分中原修士而言，十万大山只是一个概念上的名词，他们从踏上修行路开始，就一直听说关于十万大山妖族的故事，对这简简单单四个字早已生出根植心底的恐惧和忌惮。 很少有人真正去过十万大山边界看一看，但所有人都知道它的危险性，知道在那片一直延伸到天际尽头的山脉中，藏匿着多少穷凶极恶的大妖，也知道如果放任它们踏入中原地界，人族将会陷入何种生灵涂炭、哀鸿遍野的绝望境地。 季经武神情凝重道：“你确定？你亲眼看到那些妖怪了？你怎么知道它们来自十万大山？” 钟离白迎着他审视的目光道：“属下不但亲眼见过，还和它们交了手。那些妖怪不同于镇妖司以往对付的妖魔鬼怪，实力十分强劲，它们亲口承认自己是从十万大山而来，而且在妖怪之中，还有一个人族叛徒，我曾经和他打过交道。” 季经武和季唐对视一眼，追问道：“细细道来！” “此事要从一年前说起……” 钟离白将旱魃之事从头到尾简略讲了一遍，季经武听完，缓缓点头。 “旱魃之灾，我亦有所耳闻，没想到那神秘道人逃入十万大山后，竟真的投靠了妖族……你说妖族探子已经进入南渊郡地界，它们的目标该不会是……？” 钟离白是胜庆县骑校，胜庆县境内有什么，季经武这个银尉不可能不知道，故而一下就联想到了那方面。 钟离白面容肃穆地一字一句道：“它们想占据灵穴，布下法阵遮掩天机，隔绝仙人耳目，为大举入侵做准备！” 喀嚓！ 一股凶悍气势爆发开来，季经武脚下坚硬的石板忽然碎开数条裂纹，他攥紧拳头，神情震惊地咬牙道：“它们……竟然真的敢撕毁誓约！胜庆县的情况现在如何了？” 钟离白摇头道：“属下惭愧，被那神秘道人以一张挪移符箓将真身传送到了十万大山，这具傀儡身早在真身被传送走之前就已经出发赶来郡城报信，所以胜庆县具体如何，我也不太清楚，灵穴想必已经落入那些妖物手中，至于县城、村镇里的百姓如何……” “那些妖物并不知道属下这具傀儡身的存在，它们应该还未发现自己的谋划已经暴露了，考虑到妖族大军入侵之前，它们要隐匿踪迹、避免提前泄露计划，应当不会立刻对凡俗百姓动手，胜庆县暂时还是安全的。” 季唐忽然出声道：“五灵峰中有青城仙宗的长老驻守，灵穴未必就已经被妖物占据。” 钟离白摇头道：“你说的如果是锁龙观那位彭易道人的话，只怕指望不上了，我亲眼看到他被神秘道人追着离开了五灵峰，有没有成功逃掉不好说，但至少不会继续守护灵穴了。” 他这还是保守的说法，实际上按照神秘老道在旱魃一事上表现出的狠辣手段，彭易道人现在大概已经凶多吉少。 “那位彭易道人我记得是玄幽修为，手里还有一把灵器飞剑，他会被神秘道人追杀？一年前柳岐鸣和那道人交手时，道人还只是道种境吧？”季经武疑惑地问。 钟离白道：“这我就不太清楚了，不过那些潜入进来的妖怪中也有一只玄幽境，彭易或许是被玄幽境妖怪重伤了，才会不敌神秘道人。” 面对同境界下十万大山的妖怪，即便是三大仙宗门人，也很难稳操胜券，这一点他们都清楚。 气氛死一般的沉寂了片刻。 季经武重重吐出一口浊气，双眸中还残留着几分震惊，沉声道：“灵穴事关重大，我这就飞剑传书通知金将大人，利用镇妖司的渠道将消息散布出去，知会天下修士加强戒备、搜查妖族，保护其它几处灵穴。” 顿了一下，他话锋一转，又道：“你确定你是被神秘道人传送到了十万大山之中？” 钟离白无奈道：“我也希望不是，但很遗憾，我不久前刚抓到一只鸡妖，用搜魂之术查阅了它的记忆，那里确实是十万大山深处，具体位置在哪还没搞清楚。” 季经武欲言又止，沉默半晌，道：“十万大山危机四伏，你先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不要试图靠自己走出来，你不可能做到。我会尽快将你被困一事禀报玉帅大人，他对你十分看好，或许有能救你出来的办法。” 第一百九十二章 传递消息 钟离白是莫阳羽安排到胜庆县的，玉帅大人亲手任命一个小骑校的职务，足可见重视程度。 如今钟离白身陷十万大山，在季经武看来，几乎已经等于宣判了死亡，只有玉帅大人亲自出手，才有一丝获救的可能。 不过，钟离白对此并不抱太大希望。 十万大山妖族要想进入中原，就必须穿越莫阳羽镇守监视的边界，这些妖怪悄无声息潜入进来了，玉帅大人都没有发现，指望他深入腹地营救自己多少有些不现实。 心中颇不以为然，表面上，钟离白却做出感激的神情道：“如此就多谢银尉大人了。” 季经武很快写了一封飞剑传书，发往府城方向，而后对季唐道：“召集人手，我们去把胜庆县从妖怪手中夺回来！” “是。” 季唐应声离去。 …… …… 两个时辰后。 泰安府。 一道极快的剑光切开云层，拖着一缕淡淡细线向下方划去。 城池深处，有一八角高楼，飞檐斗拱，静穆庄重。 一名形体清瘦、着锦袍玉冠的男子斜倚在窗前，捏着一只酒盏，醉眼惺忪地俯瞰着窗外风景，举起手臂微微一招。 那缕细线般的剑光宛如投林的鸟儿，乖巧地送入他手中。 男子放下酒盏，取下飞剑上的书信看了两眼，醉醺醺的双眼猛然睁开，寒光四溢，脸上慵懒的神情也被震惊、愤怒取代。 “好，好一个十万大山！” 他咬牙沉思了片刻，一抬眼，身形化作飘忽的清风，飞出阁楼，直往北方掠去。 清风速度极快，只用了一个多时辰，便来到岳麓国与十万大山的交界处，在高空盘旋了两下，往一处山峰落去。 山顶有一座坍塌了一半的小亭子，一个白发男人坐在亭中喝茶。 察觉到他到来，男人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取出一只空茶杯，一边倒茶一边悠悠道：“姜峰，不在你那八宝楼里好好待着，怎么有心情到十万大山转悠？先跟你说好，我这里可没有酒给你喝，只有几杯淡茶聊以解渴。” 名为姜峰的男人，正是岳麓国十三金将之一。 足尖一点，姜峰从清风中踏出身形，神情严肃地拱手道：“见过玉帅。” 莫阳羽怔了一下，收起笑意，微微皱眉道：“怎么，有什么事？” 姜峰取出南渊郡银尉季经武发给他的飞剑传书，一言不发递给莫阳羽。 接过书信飞快读完，莫阳羽脸上的神色也凝重起来，沉声道：“事情属实？妖怪们当真要对灵穴动手？” 姜峰道：“季经武此人向来稳重踏实，若没有十成把握，不会草率传书告知于我。而且，信中提到的那个叫钟离白的骑校，不是玉帅亲自提携的人么？事情是他发现的，玉帅心里应该也有底吧。” 莫阳羽起身走出凉亭，“是不是真的，去胜庆县看看便知，走。” 他掐动法诀，一道金色光柱从天而降，将二人身影吞没进去，轰隆隆裹挟着消失在山顶。 …… …… 胜庆县城外，五灵峰上空。 轰！ 一只巨大的灰毛老鼠虚影将劈至头顶的剑光拍飞出去，天地间响起气急败坏的声音： “谷居！你不是说已经拿下了那个逃走的青城道士和叫钟离白的人族小子，为什么还会有镇妖司的人赶来？这就是你信誓旦旦的计划？还没开始就已经暴露了！” 老鼠虚影旁边，悬立着一道相对渺小的身影。 谷居道人神情凝重地盯着将他和常老大包围的十几道剑光，一颗心已经沉入谷底。 逃走的那名青城道士确实已经被他所杀，为了万无一失，他还特地拘禁对方的魂魄，完全杜绝了道人向宗门传递消息的可能。 钟离白也被他以一张珍贵的大挪移符箓传送去了十万大山预先设定好的地点，那本是他压箱底的保命手段，用一张少一张，当时看到钟离白使出青城山的敕令天兵，他担心自己留不下钟离白，索性一狠心施此下策，将钟离白送入危险重重的十万大山深处。 这两个有可能导致计划泄露的因素都被他解决掉了，为什么，为什么还是惹来了镇妖司的银尉？ 谷居道人百思不得其解，抛开这件事先不谈，他心中清楚，自己的计划彻底失败了。 万万没想到，苦心积虑想出来的方法，连一处灵穴都没能彻底拿下就被人撞破了，而且还是他所在的这支队伍出现了问题。 现在该考虑的已经不是怎么挽回事态，或者搞清楚计划失败的原因了，而是应该如何逃命，返回十万大山。 谷居道人心里很清楚，从他背叛人族、投靠十万大山的那一刻起，他就走上了一条不归路，决不能被人族修士抓住。 悄悄地，谷居道人藏在袖袍里的手指扣住了一张大挪移符箓。 而在他和常老大对面，季经武脸色也很难看。 他是道种巅峰修为，过往的数十年里，斩杀过不计其数的妖魔鬼怪。凭着一身独门请神术，他可以召请天兵天将下界，加持己身获得强大力量，凭此甚至足以与玄幽鬼怪分庭抗礼。 但面对眼前这只来自十万大山的玄幽妖怪，季经武却只扛了对方几下攻击，身上的请神术就隐隐有崩溃趋势，吓得他急忙抽身后退。 幸好他带来了十几名得力干将，结下剑阵将玄幽妖怪困在中央，勉强还能支撑一会儿。 只不过，若是再这样僵持下去，过不了多久，剑阵只怕也承受不住妖怪的蛮力冲撞，他们就只能逃遁了。 这就是十万大山妖族的实力吗？和中原妖怪比起来，果真不可同日而语…… 就在季经武心中念头浮动之际，头顶忽然传来一阵闷雷般的轰鸣。 他下意识抬头，便见一道粗壮金光从九霄之上垂直砸下，轰地落在剑阵范围内，那只玄幽妖怪的对面。 金色光柱持续了数个呼吸，才渐渐收束散去，留下两道散发着强大气息的身影。 一人白发飘飘，一人锦衣飒飒。 看到那两道背影的瞬间，季经武瞳孔一缩，心中一股热流不由自主地顺着脊椎蹿上后颈，激动地脱口喊道： “金将大人！玉帅大人！” 第一百九十三章 玉帅的手段 金将？玉帅？！ 听到这两个名字，谷居道人瞳孔猛地缩紧。 一股巨大的危机感将他笼罩，谷居道人毫不犹豫地发动手中挪移符箓，剧烈的法力波动传出，一个黑色漩涡将他吞没进去。 常老大很快意识到他在干什么，愤怒地咆哮：“谷居！你敢出卖我！我杀了你！” 它高高举起爪子向黑色漩涡扇去，却只扑了个空，漩涡在爪尖带起的劲风中消散无形。 莫阳羽盯着那道漩涡，顺着法力波动感知过去，只隐约推测出漩涡的另一边位于十万大山深处，具体方位毫无头绪。 谷居道人见机得快，他还没来得及出手拦截，谷居就已经传送走了。 不过，好歹还剩下一个。 莫阳羽将目光转向那只显露了法相的鼠妖，脸上冷冽之色一闪而过。 “你是自己束手就擒，还是等我削去你的手足再跪地求饶？” 常老大眼神之中闪过一抹狰狞，怒啸一声，朝他扑来。 被一位胎动境人族修士盯上，旁边还有一位玄幽境、数名道种境，纵然是它也毫无脱身可能。 面对气势汹汹压下的庞大法相虚影，莫阳羽面无波澜，抬手向下一压。 锵！ 一柄金光凝聚而成的巨剑从天而降，势若陨星，与大气摩擦出炙热的火焰，猛地砸在常老大法相背上。 巨剑轻而易举地撕裂法相，带着它钉向地面。 轰隆！ 大地震颤，陷下去一个深坑。 常老大伏在坑底，双眼暴突，狠狠喷出一口鲜血，被金光巨剑贯穿的法相迅速爬满蛛网般的裂纹，喀嚓一声，破碎成无数碎片。 莫阳羽飘然降下，落在地面，足尖轻轻一踏。 砰！ 刚想爬起来的常老大又遭重击，整个嵌进泥土里，狼狈不堪，大口大口吐着鲜血。 莫阳羽眼神冷漠，骈起剑指划动几下，一道道金光自常老大身畔浮现，将它的手足齐根切断。 “啊啊啊——！！” 常老大发出痛彻骨髓的惨叫，几乎疼晕过去，身体不受控制地变回原形。 望着趴在坑底进气多、出气少的大老鼠，莫阳羽掐动法诀，一圈金光收束进它体内，封住它的妖力。 “把这家伙带回去，撬开它的嘴巴，问清楚妖族密谋的来龙去脉。”莫阳羽吩咐道。 “遵命！” 季经武拱手应道，眼神之中满是狂热。 这就是玉帅大人的实力吗？！ 太强了！ 玄幽境妖怪在玉帅大人手里毫无还手之力，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就被轻松拿下。 “钟离白何在？”莫阳羽忽然发问。 季经武赶忙道：“钟骑校真身已经不在胜庆县，只有一具傀儡身，因为修为太低，属下担心和妖怪的战斗会波及到他，便让他留在县城里了。” “让他去灵穴找我。” 抛下一句话，莫阳羽拔地而起，往五灵峰中飞去，金将姜峰随即跟上。 两人先是到锁龙观看了一眼，面对满地废墟，以及几具被啃食得不成样子的尸体，尽皆无言。 “十万大山妖怪，该杀！” 莫阳羽眼中闪过深深的怒气，寒声道。 姜峰心中暗暗叹了口气，玉帅大人也是青城弟子出身，此刻看到门内后辈的惨状，心里不好受也属正常。 “走吧，去灵穴。” 收敛情绪波动，莫阳羽飞下山峰，来到寒潭灵穴，目光一扫，发现了几张贴在山谷周围石壁上的符纸。 他招手摄来那些符纸，看了两眼，道：“这符纹的作用，确实是为了遮掩气息，看来钟离白的消息无误。” 哗啦啦—— 下方寒潭中，潭水忽然起了变化，荡开一圈圈涟漪，仿佛要有什么东西冒出来。 莫阳羽手指一捻，催生火焰将那几张符纸烧成灰烬，低眉看向下方。 一颗硕大的龙头顶破潭面，睁着淡黄色瞳眸与他对视。 莫阳羽冷声问道：“有妖怪靠近灵穴，为何不出面驱逐？” 鲤龙瓮声道：“妖怪？这山中常年有妖怪滋生，每每有妖怪在潭边休憩，难道我次次都要出面将其赶走？我的职责只是看守打捞灵穴中产生的灵石，其它事情与我何干。” 说完，它盯着莫阳羽，缓缓地重新沉入潭水中。 莫阳羽面无表情，冷冷吐出两个字：“孽畜！” 远方，一条白龙张牙舞爪地飞过来，离得很远便现出人形，恭恭敬敬行礼道：“钟离白见过玉帅。” 莫阳羽招手让他靠近，“你的本体被传送到十万大山了？” 钟离白苦笑点头：“一时不防，中了那道人的诡计，早知那符纸是传送用的，我就远远躲开了。” “可知你本体所处的具体方位？” 钟离白摇头：“不清楚，只知道是在十万大山深处，我可以再去抓几只妖怪搜魂试试，或许能得到线索。” 莫阳羽郑重道：“千万小心，十万大山不比中原，随处都有可能藏着厉害妖物，你现在修为还低，万一遇到解决不了的妖怪，暴露自己的存在，就很难捡回性命了。” 钟离白心中一暖，道：“多谢玉帅提醒，我会的。” 莫阳羽沉吟了片刻，手指飞快掐诀，微微皱眉。 “奇怪，十万大山虽然是妖族的地盘，有妖力遮掩，但也不该连一点你本体的方位都推演不到……好像有人故意将你的存在抹去了，难道你已经引起那些妖将的注意了？” “妖将？”钟离白敏锐地捕捉到这个词。 推演不到自己这回事，他心里倒是很清楚，和妖族没什么关系，都是青皮古书的功劳。 若是有人能推演到他身上发生的事，很容易就能发现不对，顺藤摸瓜找到青皮古书的存在。 现在看来，青皮古书这项保护措施，反倒成了他获救的一道阻碍。 莫阳羽解释道：“十万大山妖族的最高统帅是四方妖帝，据传已经沉睡千年之久，俱是三花境界的大妖，我也只从宗门内听过它们的传说，了解不深。” “妖帝之下，有十六妖将各自割据一方，每一位妖将都是胎动境内的强者，倘若你的名字进入它们视线之内，即便是我……也救不了你了。” 第一百九十四章 中原戒备 听了莫阳羽的介绍，钟离白表情凝重道：“多谢玉帅提醒，我会小心的。” 真被妖将盯上，就算有青皮古书在身，他也难逃一死。 本来还打算一路潜行，杀回中原，如今看来，计划倒是要改一改了。 钟离白没指望莫阳羽能来救自己，十万大山是妖族的地盘，莫阳羽这尊胎动境大修士常年驻守十万大山边界，一举一动必然都在妖族的关注之下，妖族不可能放任他深入腹地，莫阳羽也不敢这么托大。 真让他闯入十万大山，下场只能是人族白白少一位胎动境。 但钟离白也并不怎么悲观，十万大山面积广袤，妖族要想抓住他也没那么容易。 “既然确定了妖族潜入中原的目的，我要去青城山一趟，将此事上报宗门，传达给三大王朝各方，我先走了。” 莫阳羽说完，在一片金光笼罩中，身影消失。 姜峰看了钟离白一眼，抛下一句：“十万大山那边如有什么变动，可来泰安府找我。”然后也身化剑光飞走了。 …… …… 妖族潜入中原，妄图攻占灵穴的消息，很快从青城山发布出去，一时间，不到两天时间，三大王朝各方势力已人人知晓。 大胤王朝境内，一座人迹罕至的深山中。 数只妖怪小心翼翼地施展土遁之术穿行在山腹中。 忽然，一个个金色符文大字从黑漆漆的地下亮起，照亮妖怪们的视野。 “怎么回事？” “这里有禁制！” “谁他妈不长眼触动禁制了？” 妖怪们纷纷大惊，匆忙四下逃散。 然而，四面八方相继有符文亮起，散发的金光牵连成线，编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收束起来，将妖怪们困在其中。 为首的一只妖怪嗅到了一丝不对劲，厉声提醒道：“事情不对，这不像是被自动触发的禁制，有人早就埋伏好了在等咱们！” 其它妖怪都感觉不可思议。 “什么？怎么可能！” “他们怎么会发现咱们的行踪？” “这一路赶来，咱们连一个人都没杀过，人族修士不可能事先知道咱们要来！” 首领妖怪顾不得再掩藏踪迹，眉心倏地裂开一条缝，一颗黑白分明的眼珠从皮肉下钻出，射出一道灰光打在那金色大网上。 嗡—— 金光猛地暴涨，将灰线消弭殆尽，大网毫发无损，仍在继续向中间挤压过来，要将它们捉住。 首领妖怪气急败坏地怒吼：“肯定是别的灵穴队伍出了问题，把我们都暴露了！都别愣着，赶紧把这破网子冲破逃命！” 一众妖怪纷纷现出真身，张牙舞爪，各显神通，往四面八方撞去。 就在这时，一个冷漠的声音清晰地在众妖怪耳边响起： “无知孽障，还不束手就擒？” 声音似乎蕴含着无穷的魔力，好几只妖怪的动作立刻停了下来，痴痴地愣在原地，宛如失去了魂魄的空壳。 “该死！我不服！我不甘心！究竟是谁出卖了我们！！” 首领妖怪发出绝望又愤怒的咆哮。 …… …… 这种情形，接下来几天在中原各处轮番上演。 有准备的情况下，面对少数几只潜入进来的妖怪，人族占据绝对优势，几乎没有付出任何伤亡，便将妖怪们尽数抓住。 不过，虽然成功守住了灵穴，挫败了妖族的阴谋，各方势力仍不能安心。 妖族沉寂了千年，如今终于又露出磨利的爪牙，即便攻占灵穴的计划出了问题，十之八九也不会就此轻言放弃。 它们还会再找别的途径、别的办法，不重新踏足中原，绝不会善罢甘休。 一时间，中原修士界的上空蒙上了一层惨淡乌云，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绷紧神经，暗暗提防那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 在这种沉甸甸的氛围下，三十年一度的三宗大会，修士界万众瞩目的盛典，渐渐临近。 …… …… 十万大山。 谷居道人面孔阴沉地驾驭剑光回到青鸾大将军洞府，刚一落地，便有小妖上来传话： “谷居，青将军要见你！” 谷居道人淡淡嗯了一声，轻轻吸了口气，消去脸上的不快，徐步走进洞府。 来到那座巨大的枯骨王座前，谷居道人躬身行礼：“谷居见过青将军。” “嘶嘶——” 盘绕在王座上的大蟒垂下脑袋，两只淡黄色的竖瞳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吐着猩红的信子缩回去。 大殿中响起青将军听不出喜怒的声音： “谷居，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你的计划完成了？和你一起去的那些小家伙呢？” 谷居道人埋下头，请罪道：“谷居愧对将军信任，计划失败了，我们提前被人族修士发觉，同行的妖怪们现在大概都已经落入人族之手。” 青将军低笑了一声，大殿中忽然刮起一股旋风。 谷居道人身体一僵，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冰冷的手掐住脖子，缓缓提上半空。 “谷居啊谷居，离开时你可是信誓旦旦地跟我保证过，你的计划一定能行，现在一点儿成效都没见到，就让我妖族损失了几十条性命，你说，我该怎么处罚你好呢？” 谷居道人面孔憋得通红，双手死死攥住拂尘，从牙缝中挤出声音：“但凭将军发落……” “哼。” 沉默了一阵，见谷居道人摆出束手等死的反应，青将军有些无趣地冷哼一声，轻轻一招手，将他高大的身影砸在地上。 “算了，本来也没指望你能成什么事。人族虽然弱小，脑子却比鬼还精，能让你们顺利将九处灵穴占下就怪了。” 谷居道人大口喘着粗气，从地上爬起来，抬头望着王座上那道娇小的身影，嘶声道：“将军本就是派那些妖怪去做弃子？既然不信在下，为何还要让我带它们去中原？” 青将军侧躺着，以手支着下巴淡淡道：“派它们去，是为了放出一个信号，让中原人族知道我们要来了。” “谷居不明白。” 为什么要让中原修士提前知晓、做好准备？ 偷偷积蓄力量、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岂不是更好？ 只可惜，青将军没有要给他解释的打算，挥手卷起一阵风，将他直接吹出了大殿。 “看在虎将军的面子上，这次办事不力且不罚你，回去老实待着，听候发落。” 第一百九十五章 妖将齐聚 谷居道人离开后，青将军吩咐道：“通知其它几位将军，妖神山议事。” “是。” 白色大蟒细声应道，蜿蜒滑去。 半日后，十万大山腹地中心，一座高耸入云的险峰。 险峰之巅，仿佛被什么人一剑削掉了峰尖，光秃秃的平滑如镜，上面建着一片风格粗犷的宫殿。 殿中，坐着十四道散发强大气息的身影。 这十四道身影便是妖族的十四位妖将，妖帝不出，它们便是十万大山地位最尊贵的存在。 见时候差不多了，青将军以手指轻轻叩击桌面，压下大殿内乱哄哄的交谈声，淡淡道： “除掉已经死了的蛇将军，以及闭死关不能到场的虎将军，该来的都已经来了，废话不多说，该不该进攻中原，大家要拿个主意了。” 她这边话音刚落下，大殿一侧忽然响起砰的砸桌声，将众妖将的视线吸引过去。 发出声响的，是一位唇角被两只粗黄獠牙顶翻的黑毛壮汉，穿着一件兽皮衣，裸露着毛发旺盛的胸膛，瓮声道：“这还用商量？杀！闯进中原，把那些弱小人族都抓起来，豢养为奴！我们妖族才是这方世界的主人！” 另一位头顶双角、身形魁梧的大汉也赞同道：“数千年前，哪有什么十万大山、中原之分，是那些人族从外界迁徙而来，强行从咱们手中占去了土地最为肥沃的平原地区，夺家之仇，不可不报！” 也有妖将发出不同的声音。 一位身披长袍、目光狡诈的瘦小妖将站在座椅上，捋着胡须慢悠悠道：“话虽是这么说，但那些人族背后有天外仙人坐镇，若冒然挑起战事，却没有对抗仙人的手段，保不齐千年前的悲剧又会上演，这次要花费多久才能恢复元气？” 此言一出，原本群情激奋、恨不得立马操刀杀向中原的众妖将们，纷纷冷静下来，沉默不语。 良久，青将军轻咳一声，道：“事情倒也不至于那么严峻。前不久我派了一些小家伙去中原，大家都知道吧？” 妖将们点头。 “听说是虎将军推荐的那个人族，说有办法可以瞒过天上仙人的耳目？” “事情怎么样了，成功了吗？” “肯定没成，成了咱们还用坐在这里商量？直接点齐大军杀过去就完了。” 青将军面色不变，道：“计划出了点问题，失败了，但这并不重要，我本来也没指望那人族的计划能奏效，之所以派小家伙们进入中原，只是想看看人族修士的反应。” “哦？什么意思？”瘦小妖将感兴趣地问道。 “诸位想，如果人族有和九霄之上那些仙人联系的手段，当他们发现我们妖族重新对中原提起了兴趣，准备大军压境时，他们会怎么做？” 瘦小妖将思索道：“人族势弱，倘若我们大举进攻，没有仙人出手相助，他们必败无疑，所以他们肯定会第一时间联系仙人，请求仙人探明情况，或者更直接一点，请仙人出手在十万大山抛下几道灭世剑光以示警告，断绝我们的念头。” 青将军赞许地点头道：“不错，但现在这些都没有发生，仙人没有出手，这意味着什么？” 瘦小妖将双眼亮起来，兴奋道：“说明他们没有和仙人联系的手段！” 青将军道：“不错，以前也有过这种说法，中原人族无法主动联络天上仙人，但我们一直找不到证据，不敢轻举妄动。现在证据有了，除了利用九处灵穴观察中原情势之外，仙人确实并无其它途径了解下方发生了什么事。” 旁边，一名脸上覆有青羽的妖将疑惑道：“可是知道了这一点又能怎样？咱们这些妖将一旦踏入中原地界，灵穴就会发生异变，派遣弱小妖物过去又无法从海量人族修士手中攻占灵穴，知道这个有什么用？” 青将军神秘一笑，道：“当然有用。诸位有没有想过，外面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样子？” 妖将们面面相觑，被青将军这句话问懵了，不知道它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外面的世界……” “这个谁清楚？咱们妖族从诞生之初就生活在这方小世界中，若不是那些人族从外界而来，带来许多修行典籍，咱们到现在大概都还不知道还有其它世界。” “青将军，难道你有关于外界的情报？” 青将军嘴角一勾，幽幽道：“你们猜对了，其实早在一百年前，就已经有外界势力向我传递过消息。” 这句话像是一块大石头投入平静的湖水中，瞬间掀起巨大波澜。 妖将们纷纷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叫嚷起来： “你怎么会有联系外界的途径？” “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和你联系的是什么人？”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们！” “这……此事事关重大，应该唤醒妖帝大人，请妖帝们知晓！” “都给我安静！” 青将军竖起秀眉，蓦然开口，大声压下殿中的议论声。 她扫视过在场妖将的面孔，不紧不慢地道：“事实上，在接到外界的联络后，我也不敢确信对方所言是不是真的。前不久，那道声音又找到我，告诉我现在外界正在掀起一场大风浪，天上仙人们的注意力已经从此界挪开，如果我们想重新夺回这方世界，就只能抓住这个机会。” “它还告诉我，中原人族其实并不是天上仙人们的子嗣，而是囚徒！囚徒们无法主动祈求仙人出手援助，主动权掌握在仙人手中。如今，这则消息已经被证实，我想那道声音的来历应当也并无作假，所以才把你们召集至此，共商大事。” 先前开口说话的那名瘦小妖将眼珠一转，语气激动地道：“难道联系你的那个声音，愿意出手帮助咱们解决仙人？” 青将军轻笑一声，道：“是，也不是。它只答应给我们争取十年时间，十年之内，仙人不会出手干预这方世界发生的事，如果我们在这期间彻底拿下中原、击溃人族势力，它就能里应外合，彻底破去那道都天玄箓大阵，从仙人手中解放这方小世界。” 听到自己这边也有外界援手，妖将们纷纷神情大振，喜上眉梢。 它们之所以明明实力远胜人族，却迟迟不敢动手，千年来一直蜗居在山穷水恶的十万大山之地，就是因为人族背后有仙人撑腰，它们却只能孤军奋战。 如今双方拉到同一水平线上，人族的抵抗就成了笑话！ 瘦小妖将脸上却并无多少喜色，它皱眉思忖了片刻，沉声道：“那道声音不会无缘无故出手帮咱们吧？它有什么条件？切不可因为眼前利益中了圈套。” 青将军眼神微动，瞥了它一眼，淡淡地道：“没什么条件，只是等事成之后，要我们交出埋藏在中原大地之下的某样东西罢了。” 第一百九十六章 仙人沉睡，大阵苏醒 半日后。 九霄之上，茫茫无际的云间。 天空澄澈如镜，微风拂过云海，掀起层层叠叠的波浪， 一位白须白发老人静坐云中，岿然不动，大袖翩翩，仙风道骨，身上有玄奥气息自然流转。 在他身下，浓郁不散的云雾被风吹起时的间隙，偶尔可以看到几道金色线条在云层深处一闪即逝，蔓延发散出去，不知边界，隐隐构成一座巨大繁复的法阵。 老者积年累月盘坐在大阵上，闭目苦修，身上气机已然和阵法连为一体，宛如一座雕塑，成为大阵的一部分。 这座大阵，便是封禁了中原所有修士打破樊笼、跻身三花之境的道路的都天玄箓大阵。 不知何时，一抹血色幽光钻出流动的云海，悄无声息接近老者身后。 血光中，是一只体型纤细的蚊子，有着长长的锋利的口器，双翅振动间，没有带动一丝气流，也没有发出任何声响，透着诡异的氛围。 血蚊晃晃悠悠，飞到毫无察觉的老者脖颈附近，轻轻一探，将又尖又细的口器刺入老者皮肤下。 本该连仙剑剑光都无法轻易斩破的皮肤，很快渗出一滴晶莹血珠。 啪！ 不知维持一个姿势静坐了多久的老者蓦然睁开双眼，一掌拍死叮咬的蚊子，盯着被血液染红的手掌，蹙起眉头，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孽障！” 老者低低吐出两个字，一股强烈的倦意涌上心头，眼神迅速黯淡下去，上下眼皮一阖，脑袋便耷拉在胸前睡着了。 睡过去的一刹那，他的右手自然从膝上垂下，食指指尖轻轻点在身下云雾中。 嗡—— 一圈刺目金光从他指尖亮起，迅速向四周漾开。 金光所过之处，那座上千年未曾真正运转过的都天玄箓大阵“活”了过来，搅动无边云海，各个部分逐一转动起来，喷薄出刺目的霞光。 …… …… 中原大地，所有的人都注意到了头顶天穹的变化，纷纷抬头，目瞪口呆地望着那座从云端缓缓显现的巨大法阵。 “娘亲！娘亲！那是什么呀？” 一座繁荣的城池街头，一名稚童蹦跳着拉扯母亲的衣角，兴奋地问。 “菩萨显灵，菩萨显灵了啊！” 某座寺庙中，一位老僧泪流满面地颤巍巍合十双掌，口诵佛经。 大胤王朝皇都，一身龙袍的太子凝望苍穹，厉声喝道：“此天降祥瑞，在暗示孤应当今日登基！传下令去，立刻起事！” 某座人迹罕至、钟灵敏秀的深山中，一位道人面色大变，笼在袖袍下的十指忍不住微颤起来，“都天玄箓大阵……为何会在这个时候发动？难道妖族真的要对中原动手了？” 各方势力纷纷惊动，反应不一。 先是妖族试图攻占九大灵穴，又是都天玄箓大阵发生异动，所有人心头都仿佛压上了一块沉甸甸的巨石，在昭示着一个可能—— 妖族，要来了！ …… …… 十万大山深处，妖神山一间静室内。 青将军手握一枚造型古朴的玉符，正在闭目与那道“神秘声音”交谈。 “事情办成了，你们现在可以放心大胆地行动，不用再担心仙人强行插手。” 听到那声音平平淡淡的叙述，青将军心中猛地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激动情绪。 然而，还没等她露出欣喜的笑容，那声音忽然接着道：“不过，刚刚出了一点小意外，我或许应该提前和你说一下。” 青将军满心欢喜顿时卡在了嗓子眼，怔了一下，皱眉道：“什么意外？” “看守此界的老头儿，在昏睡过去之前激发了都天玄箓大阵，那座大阵现在处于运转状态，由阵法之灵自行控制，会对你们的入侵做出一些反应。” 青将军眉头皱得更深了，“比如？” “阵法笼罩了中原地区大部分疆域，进入阵法笼罩范围内的妖族，实力会被压制一个大境界，在此之后如果修为仍在胎动境，还会遭到阵法中储存的剑气攻击。”那声音轻描淡写地道。 青将军脑海里轰隆一声，如同降下一道霹雳。 下降一个大境界？ 岂不是说胎动境的妖将进入中原之后，就只能发挥玄幽境实力？ 就算十万大山妖族再厉害，也不可能顶着一个大境界的差距去和人族厮杀啊！ 要想对付人族的胎动境，难道要唤醒沉睡的妖帝们？ 可是人族在胎动境之上，也有三位三花境大修士，如果那三个老家伙苏醒，将修为境界被压制的妖帝击杀，妖族就真的损失惨重、伤及根源了。 这怎么能叫小意外？！ 这意外大了！！ 青将军正要翻脸，那声音忽然笑着劝道：“别生气，事情还不到最糟的地步，你们依然还站在这场战争的上风。” 青将军咬牙低声道：“你之前答应我的，是可以完全解除仙人和那座阵法的威胁，现在的情况跟你承诺的可不一样！” “当然，世事无常，难免出现差错。你以为突破重重阻碍，隔着数个小世界出手暗算一个得道多年的老家伙很容易？能让他安安静静昏睡十年就已经很不错啦。而且，那座都天玄箓大阵运转起来也是要消耗灵气的，你们只要先集中力量攻下九处灵穴，阻断灵气供给，等大阵停下，人族还不是任你们宰杀？” 青将军忍不住怒吼道：“你是让我们无视那一个大境界的实力差距，拿命去赌！要想攻下九处灵穴，我妖族要付出多少具尸体？！” 那声音沉默了片刻，淡淡道：“欲成大事，如何能惧怕牺牲？倘若连这点代价都舍不得，你们还是老实在十万大山窝着，继续坐视人族侵占你们的家园吧。” 青将军缓缓攥紧秀拳，又松开，又攥紧，如此重复数次，深吸一口气，沉声问道：“你确定十年之内仙人不会苏醒，封闭灵穴就能关闭都天玄箓大阵？” “当然，我以道心担保。” “好！我就再信你一回！” 下定决心，青将军收起玉符，起身走出静室，对守候在外面的妖怪们厉声道： “传我命令，十万大山妖族自今日起，重返中原！” 第一百九十七章 拟妖丹 十四位妖将颁下命令之后，整个十万大山的妖怪都躁动起来。 中原土地肥沃，地下藏有灵穴，乃灵气最充盈之地。 十万大山险恶重重，灵气稀薄，两相比较之下，傻子都知道哪块地好。 更何况，中原还有数之不尽的人族，对妖族而言，人无疑是最为肥美多汁的食粮，更有利于它们的修行。 进攻中原的准备命令刚散布出去不久，大大小小的山头便都进入了备战状态。 不过，这些都与谷居道人关系不大了。 奇袭灵穴的计划失败，他对妖族的利用价值已经所剩无几，道种境的修为说高不高说低不低，青将军对他也不再重视。 对此，谷居道人并不在意，妖族怎么看待他无所谓，只要能成功拿下中原，打上玉霄宗山门、了结心愿，其它一切事情他都可以不关心。 在他看来，既然妖族最大的障碍——那位坐镇九霄之上的仙人被解决掉，人族落败就已成定局，他接下来要思考的，就是该如何重返宗门，将那些他深深铭刻在脑海里的面孔挨个踩在脚下。 为此，道种境的修为明显有些不够看了。 他需要尽快提升实力。 听说青将军回到洞府，谷居道人立马前往拜见。 阴森的大殿中，青将军露出几分疲惫之意，斜靠在巨大的枯骨王座上，语气毫无波澜地道：“怎么了，还有何事？” 谷居道人俯首道：“在下回去之后，几经思索，或许想通了在下的计划因何失败。” 青将军皱了下眉毛，挥手道：“那件事已经过去了，怎么暴露的都无所谓……” “殿下，导致计划失败的罪魁祸首，已经被在下传送到这十万大山中，而且此人身上隐藏着通幽洞天传承之秘，倘若殿下将其擒拿回来，或许能助妖族再多一位三花境大妖！”谷居道人语速飞快地抢先道。 青将军的声音停顿了一下，挑起眉梢：“哦？你是说识破了你的计划的，是那个得到了通幽洞天传承的人族小修士？” 谷居道人道：“正是。” 沉默了片刻，青将军道：“我会让下面的小妖们留意此人的行踪，你先下去吧。” 听着它平平淡淡的语调，谷居道人微微怔住。 青将军对洞天传承不感兴趣？ 怎么可能……那可是关系到三花境大能的传承，青将军也只是胎动境妖怪，怎么会不感兴趣？ “将军……” 他还想再说什么，青将军已经懒得和他废话，直接一甩手，掀起一阵恶风将他吹出殿外。 赶走了谷居，青将军不屑地冷哼一声，低声道：“无知的人族，三花境岂是那么简单就能多出一位的，人族传承，于我妖族又有何用。” 说完，它疲倦地闭上了眼睛，轻轻叹息一声，陷入假寐。 …… …… 十万大山深处，某座山谷。 自从莫阳羽说过那番话后，知道了妖族妖帝、妖将的存在，钟离白行事就格外小心翼翼，生怕暴露自己的行踪，被妖将抓去。 他虽然不认为堂堂妖将会有闲情逸致将注意力放在自己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道种境修士身上，但耐不住他头顶还有个“洞天传承获得者”的光环，这东西搞不好会提升他在妖族眼中的重要程度。 为了活着离开十万大山，重返中原，他必须想办法将自己伪装起来。 十万大山中的灵气浓度明显比中原稀薄不少，钟离白藏身在一块大石后面，盘膝打坐恢复损耗的法力，忽然听到一阵由远及近的猿啼声。 他收起道法，悄悄探出头向声音来源望去。 只见一只披盔戴甲、打扮得不伦不类的猴妖正从山上翻着跟斗落下来，似乎要去离他不远的一条小溪边饮水。 钟离白感应了一下猴妖身上的气息，只是个筑基后期的小妖怪。 他放下心，等那猴妖落到溪边，俯下身子够着头去喝溪水时，倏地放出藏锋剑。 灵器飞剑锋锐无匹，猴妖刚刚察觉到风声，脑袋还没扭过来，飞剑就已绕着它的脖子转了一圈，猴头落地。 一击毙命之后，钟离白几个起落跃过去，在心中轻喝一声：“醒醒干活了！” “知道了知道了！催什么催。” 青皮古书不耐烦的声音响起，哗啦啦从他体内飞出，将猴妖尸体摄入书页中。 片刻，一枚妖气森森的白色丹丸“啪嗒”落入钟离白掌中。 青皮古书介绍道：“这枚拟妖丹，吃下去可以让你在十二个时辰之内化作那猴妖模样，一身气息别无二致，就算是胎动境大妖来了也分辨不出。不过你还是得小心一些，外形虽然改了，但你一出手还是会有法力波动，比你境界高的妖怪很轻松就能察觉到不对。” 钟离白点点头，张嘴将那枚拟妖丹吞下。 一股奇异的力量从腹中升起，皮肤下迅速长出细密的绒毛，他低头对着溪水一瞧，自己果然变成了猴妖模样。 青皮古书继续说道：“这猴妖的记忆零散得很，没什么有用的东西，只有两件事值得跟你说一下。” “什么？” “一件是妖族好像准备开始大举进攻中原了，妖将们已经发布征集令，用不了多久，人族恐怕就要面对海量妖族大军压境的局势。” 钟离白深深吸了一口气，对这个消息并不感到意外。 虽然妖怪们针对九大灵穴的阴谋被他提前揭露了，但他并不认为妖族这么简单就会打退堂鼓，它们肯定还会找别的办法绕过都天玄箓大阵，不击溃人族誓不罢休。 先前天上都天玄箓大阵的异样他也看到了，不用猜，肯定是妖族做了什么手脚。 现在看来，都天玄箓大阵对妖族的威慑力很有可能已经失效。 没有都天玄箓大阵和仙人相助，面对妖族的大举入侵，人族修士能坚守多久？ 钟离白一想到这个问题，脑海中就会浮现起三大玄幽修士力战象山妖王的场景，而后感到深深的挫败。 希望人族还有什么藏起来的底牌吧，不然中原苍生真的要沦陷进一场浩劫，难以翻身了。 第一百九十八章 意外情报 “那第二件事呢？”钟离白追问道。 “第二件事，你杀死的这只猴妖是一座山头的小头目，它的首领是一只道种境初期黄猿，见多识广，曾经在十万大山中闯荡，你或许能从那黄猿身上找到回去的路。” 道种境初期，和自己一样么…… 钟离白沉吟片刻，道：“那座山在哪儿？” 手握灵器藏锋剑，又有斩日这种大杀招，先以猴妖的身份骗过黄猿，靠近之后突然暴起发难，钟离白自忖应该可以做到一击必杀。 这样漫无目的地瞎转下去也不是办法，为了辨别回家方向，他有必要冒一次风险。 一个时辰后。 假扮成猴妖的钟离白来到一座光秃秃的矮山脚下，听着漫山遍野此起彼伏的嚎叫，嘴角忍不住微微抽搐。 好家伙，闯进猴窝了。 收拾心情，努力不让自己露出破绽，钟离白大摇大摆地往山上走去。 他假扮的这只猴妖是筑基后期实力，放在这种小山头上，也算一号头目，沿途所过之处，那些练气、筑基境的猴妖纷纷给他让开去路，一路畅通无阻来到了山顶。 钟离白目光一扫，山顶有一片空地，几只猴妖正在围着火堆炙烤一只野猪。 其中有一只通体黄毛的猿猴，生得格外高大，身后披着一条破破烂烂的披风，手边放着一根白骨大棒，大马金刀地坐在石凳上，一副沉思表情。 从它身上，钟离白感受到了道种境的气息，显然就是青皮古书所说的那只首领。 走到黄猿身边，钟离白瓮声瓮气道：“大王！” 黄猿被他打断沉思，猴脸上露出一丝生气的表情，恶狠狠地瞪向他，“什么事？有屁快放！” 钟离白本想直接诱骗这只黄猿下山，寻个僻静的地方敲它闷棍，话到嘴边，心中忽然一动，改口道：“大王好像有心事，在发愁什么？” 黄猿被他问得愣了一下，诧异地盯着他看了一会，稀奇道：“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们这群没脑子的蠢货，居然会主动帮我排忧解难？” 钟离白假装憨厚地挠挠头，嘿嘿一笑。 黄猿叹了口气，似乎也很乐于和他倾诉心中忧愁，竹筒倒豆子道：“再过一段时间，咱们就要杀进中原，这次妖将大人下了令，所有妖怪，不拘是哪一家的，都要参战。” 所有妖怪倾巢而出？ 钟离白心中狠狠跳了一下，那得有多少数量啊。 相比妖族，人族的繁衍能力还算弱的，妖族一生就是一窝，别到时候不光在质量上，数量上人族也要占劣势。 而且还有一点，人族绝大多数都是普通凡俗，妖怪们却不一样，哪怕再弱小，连练气境的修为都没有，一只妖怪也能轻松杀死一个未经训练的普通人。 压下心中的担忧，他强打笑颜道：“这不是好事吗？杀进中原，喝血吃肉，大王为什么不高兴呢？” 黄猿冷哼一声，“事情要是能这么顺利就好了，你抬头看看天上，能看到什么？” 钟离白抬头看了看，蔚蓝的天空一望无垠，白云舒卷，偶尔有一道道金色线条忽然明灭，仿佛仙人随手写下的笔墨干涸淡去。 黄猿自顾自地说道：“看到那些金光了吗，那是人族仙人布下的大阵，笼罩了大部分中原区域。阵法范围内，所有妖族修为都会被压制一个大境界，像我这样的强者，进了那座大阵，实力就会沦落到比你还不如的地步。” 一只道种境初期的猿妖，也算强者？ 钟离白差点笑出声，随后注意力便被它话语中透露的信息吸引住。 都天玄箓大阵会将妖族的修为压制一个大境界？ 他一下精神振奋起来，这可是个好消息！ 有了这个便利，人族岌岌可危的处境一下就缓解不少，似乎也不是那么绝望了。 十万大山的妖族实力再强，也无法越过一个大境界的鸿沟与人族交战，这对妖族的底层战力影响或许不是很大，但对顶尖的那一撮大妖而言，无疑是毁灭性打击。 强如十六妖将的存在，只要踏入中原地界，就会被压制成玄幽境实力，面对莫阳羽等胎动境人族大修士的追杀，必死无疑。 钟离白已经可以想象到，起码在入侵中原的前期，妖族绝不敢让道种、玄幽妖怪大量参与进来，只会派无关紧要的小妖们先消耗一波，试探一下人族的底蕴。 如此一来，人族就又多了一段宝贵的喘息机会。 他光顾着为这个消息高兴，却忘了身边还有一只黄猿在盯着。 “你好像挺开心？”黄猿狐疑道。 钟离白急忙收敛眼底的笑意，遮掩道：“咳咳，没有没有，小的走神了，想到了一桩好事。” 说着，他故意擦了擦嘴巴，摆出一副垂涎欲滴的表情，左右瞄了一眼，凑近黄猿身边低声道：“大王，小的刚才在山下发现了一样宝贝！特地赶回来献给您！” “宝贝？什么宝贝？”黄猿皱眉道。 钟离白舔着嘴唇邪笑道：“一个人！” “人？” 黄猿怔了怔神，呼地站起来，“什么人？你见到人族了？” 它的大嗓门一下吸引了周围其它妖怪的注意，一群猴妖莫名其妙地投来张望的视线。 钟离白本来不想引起其它妖怪的兴趣，此刻却也无可奈何，只能使劲点头道：“没错，一个人族！就在山下，我看的清清楚楚！” 黄猿来回走了两步，眼神闪烁道：“人族？十万大山里怎么会出现人族，你确定没有看错？” “不会错！我都闻到那人族身上的香味儿了，嘶溜……不过那人族身上的气息好像比我强，小的怕打草惊蛇，就立马赶回来告诉大王您了。” 黄猿也没怀疑面前这只手下有问题，钟离白一身纯正的妖气毫无破绽。 它有些兴奋地嘀咕道：“人族……难道是青将军下令要找的那个人族？他在哪儿？快带我去！” 钟离白心中冷笑，很好，鱼儿上钩了。 “大王跟我来，我给您带路！” 第一百九十九章 烂疮蟾蜍 领着黄猿和它的两个筑基巅峰小跟班下山，钟离白将三只妖怪带到先前击杀猴妖的那处山谷中。 “那人族在哪儿？” 黄猿扫视一圈，扭头问道。 一道璀璨炽烈的剑光突兀映入它的瞳孔，迅速放大。 直到此时，它才发现，自己这个手下身上纯正的妖气不知何时一扫而空，竟变成了精纯的法力波动。 “你敢骗我——！！” 黄猿怒吼着举起手中的白骨大棒往剑光砸下，心中充满暴怒。 轰！！ 以灵器藏锋剑催发的斩日剑光摧枯拉朽折断了那根白骨大棒，一头撞在黄猿胸口，将它的胸膛狠狠破开一个大洞。 黄猿双目暴突，被剑光附带的力量击飞出去，在地上滚了几圈，难以置信地盯着钟离白，心中充满不解和懊悔。 为什么这个狡猾的人族也是道种境，它却连一击都挡不下？ 明明应该反过来才对…… 出其不意一击解决了黄猿，钟离白的目光转向另两只已经傻眼了的小妖。 “跑啊！” 其中一只小妖率先反应过来，大叫着扭头就逃。 嗤！ 钟离白以赤圭霹雳剑光驾驭藏锋剑，从后面一剑将其枭首。 另一只小妖吓傻了，扑通一下跪倒，乞求道：“饶命，我……我从没杀过人，愿给仙师做牛做马！” 钟离白冷笑一声，没杀过人是因为没这个机会，十万大山里哪有人给你杀？ 噗嗤！ 藏锋剑飞到远处，转个弯激射回来，从跪下的那只小妖胸膛透体而过。 哗啦啦。 青皮古书飞出，将黄猿的尸体收起，对两只小妖则看也不看。 等候片刻，又是一颗拟妖丹落下，青皮古书道：“算你运气好，这只妖怪的记忆里有十万大山边界的大致方位，往东南方向走，以青莲遁光的速度，大约两三个月就能回到岳麓国境内。” 两三个月…… 钟离白皱起眉头，看来自己还真是跑到了十万大山腹地里来。 考虑到他不可能一刻不停地施展青莲遁光，再加上需要避妖耳目，防止暴露行踪，实际花费的时间肯定比三个月要久。 等回到岳麓国边境，说不定妖怪们已经把那里攻占下来了。 所以，还是得寻求玉帅的帮助，等靠近十万大山边界后再用傀儡身联络莫阳羽，看看能不能请他来接自己吧。 打定主意，钟离白收好黄猿的拟妖丹，身形一晃，化作一道青光往东南方向遁去。 …… …… 两个时辰后。 一道剑光遥遥飞来，在山谷中落下。 谷居道人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地上两具小妖的尸体，感应了一下尸体上残留的丝丝剑气，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他将钟离白传送进十万大山所用的挪移符箓，乃是成对才能使用的，必须先在某处放置好一张子符，才能传送到子符所在的地点。 钟离白被传送到了何处，他是知道的。 青将军对钟离白身上的传承不感兴趣，谷居道人却很有想法。 他是人族，抢到三花大能的传承，他就能直接受益，增长实力，为日后实施复仇做好准备。 方才，他沿着钟离白被传送过来的地点一路搜寻，忽然感应到一股精纯剑意遥遥爆发，便立刻赶了过来，没想到还是慢了一步，没有当场抓住那个小子。 不过，对方的踪迹已经暴露出来了，被他抓到只是时间问题。 东南方是中原所在的方向，那小子往东南去的可能性最大。 一想到自己有可能获得三花大能的传承，谷居道人就心情大好，袖袍一甩，腾起剑光咻地冲天而起。 …… …… 夕阳西下，明月高悬。 夜幕降临，十万大山中到处是鬼哭狼嚎之声，妖气森森。 妖族大多都有吞吐月华修炼的能力，越是夜晚，越是它们活跃的时间。 为了安全起见，钟离白没有继续赶路，而是找了一处相对僻静的山头藏匿起来，打坐恢复法力。 月光如水洒落下来，钟离白盘膝坐在一处崖壁之下，周围是幽暗的丛林，只有清越的虫鸣在耳边回荡。 钟离白运转起青冥化道术心法，正自沉浸在吐纳灵气的过程中，浑然不觉，身后石壁悄悄睁开了一只黑白分明的眼睛。 浑圆硕大的眼球仿佛嵌在石壁中一般，静静地盯着钟离白的背影看了数息。 “嗯？” 钟离白忽然觉得有些脊骨发凉，睁开双眼扭头往身后看去。 在他转头的瞬间，那只眼球迅速闭合，石壁恢复如初。 钟离白有些莫名其妙地看了看陡峭的石壁，心中疑惑，难道自己感觉错了？ 摇摇头，他收回视线，继续运起青城心法。 崖壁上方，一堆杂乱的灌木丛中，缓缓探出一道肥硕庞大的黑影。 月色映照下，赫然是一只体态丑陋、背上长满烂疮的蟾蜍。 蟾蜍步履缓慢地往断崖爬去，行动之间，没有发出分毫声响。 来到断崖边，它转动凸出来的两只眼球，望向下方那个背对着崖壁盘膝而坐的身影，宽大的嘴巴向上勾起一抹弧度。 一个人族？ 十万大山里，什么时候跑进来人族了。 混合在风中飘来的人肉香气，令它不由自主分泌出大量唾液，喉头耸动，恨不得立马一口将其吞了。 蟾蜍再次向前爬出两步，将脑袋探出断崖，微微张嘴—— 咻！！ 一道暗红色残影宛如离弦之箭，以电光不及掩耳之势往那人族后脑射去。 眼看就要得手，那道身影忽然从地上弹起，噗地化作一朵青莲，碎成数片花瓣四下飘散。 喀嚓！ 坚硬的触感传来，蟾蜍眼神微微一滞。 躲开了？ 坚硬的山石被它的舌头凿出一个深坑，蟾蜍精一甩脑袋，收回舌头，肥硕的身躯用力鼓起，背上大大小小的烂疮愈发凸显出来。 “定！” 嘶哑的声音从它口中发出，蟾蜍精背上的烂疮忽然齐齐“睁开”，从中钻出一只只黑白分明的眼球！ 嗤嗤嗤！ 道道灰光从眼球中射出，四下发散，击中那些飘飞的花瓣。 一声闷哼响起，施展青莲遁光意图逃走的钟离白身体一僵，法力凝滞，不由自主从花瓣中现出身形，朝下方丛林中跌落而去。 第二百章 刚出虎穴，又入狼窝 眼看就要撞上地面，钟离白耳边忽然响起青皮古书的一声冷哼。 凝滞的法力重新恢复流转，钟离白急忙掐诀，召出藏锋剑稳住身形。 刚才若不是青皮古书突然出声提醒，他都不知道自己身后爬出来了一只妖怪。 这蟾蜍精行动之间无声无息不说，身上散发的妖气也微不可察，简直是天生的杀手。 感应了一下蟾蜍精身上散发的气息，钟离白心中一凛，道种境后期！ 他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走。 若是个实力比他弱的妖怪，短时间内可以解决，为了掩藏自己的行踪，他不介意施展雷霆手段将其击杀。 但这蟾蜍精修为比他还高出两个小境界，先不说打不打得过，就算能打过，肯定也要花费很大代价。 万一不能尽快解决战斗，制造出动静吸引更多妖怪赶来，他就完了。 只不过钟离白也清楚，放过这只蟾蜍精，他的行踪也就暴露了，接下来的逃生之路将会更加艰难。 见他毫无恋战想法，蟾蜍精咧嘴一笑，发出浑厚的讥讽：“逃？这里是十万大山，你一个人族能逃到哪里去？” 说着，体型肥硕的蟾蜍精将身躯一摇，化作一股乌黑煞风，呼啸着往剑光追去，速度竟不比钟离白的遁光慢。 钟离白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穷追不舍的煞风，心中有些焦躁。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们俩一追一逃，在空中太显眼了，肯定会引起沿途妖怪的注意。 目光迅速在下方一瞥，一处异样山谷忽然闯入钟离白的视线。 夜色中，那座山谷似乎笼罩着一层粉红浓雾，影影绰绰看不真切，让人难以捉摸浓雾中是何场景。 “喂！你知不知道那座山谷是什么情况？” 钟离白向青皮古书求助道。 青皮古书道：“笼罩在山谷上空的，应当是一种桃花毒瘴，下面应该有一株桃花妖。你想躲进那座山谷，甩开后面那只癞蛤蟆？” “嗯。”钟离白应道。 “倒是也可以，你修炼的妙玄度厄莲台有护身驱毒功效，可以将桃花毒瘴挡在外面。不过隔着这么远，又有毒瘴遮掩，我也不确定产生这片毒瘴的桃花妖究竟是什么境界，你小心刚出虎穴又入狼窝。” 钟离白心中迅速权衡了一下，一咬牙，掉转剑光向毒瘴笼罩的山谷俯冲而去。 躲进山谷会不会遇到更危险的妖怪他不知道，但这样下去被蟾蜍精追赶，一定会陷入众妖围困、插翅难逃的处境。 只能赌一把了。 后方，呼啸的煞风飞临桃花毒瘴上空，蟾蜍精钻出大脑袋，向下瞥了一眼，恼火道：“这小子竟然飞进了桃姥姥的地盘，老太婆的毒瘴连我也吃不消……可惜，先在外面守守看，兴许这小子见机得早还能逃出来，给我剩个一肢半腿解解馋。” …… …… 还未冲进毒瘴范围，一股甜腻气味便钻入钟离白鼻孔。 他神情恍惚了一下，眼前似乎出现幻觉，差点从遁光中跌落出来，赶忙收摄心神，现出身形施展妙玄度厄莲台神通。 一朵青莲自脚下绽放，将他托起，濛濛清光从头顶垂下，护持周身，将毒瘴挡在外面。 回头看了一眼，那蟾蜍精所化的黑风已遥遥停下，似乎不敢靠近，这让钟离白喜忧参半。 喜的是这样他就有机会利用毒瘴山谷混淆视线，从另一边偷偷溜走，忧的是山谷中恐怕藏着比蟾蜍精还棘手的妖物，他不一定能顺利离开。 怀着忐忑的心情，钟离白小心翼翼地穿行在毒瘴中，不敢将飞行高度拉得太低，又不能升得太高，以免被蟾蜍精在上空看出端倪，当真是举步维艰。 视野被粉红的毒瘴充满，除此之外什么都看不到，他不好辨认方位，只能凭着感觉找了个方向慢慢摸索。 忽然，两条毒蛇蜿蜒着从下方毒瘴深处爬出，朝他脚腕卷来。 钟离白一直提高警惕注意着暗处袭来的危机，反应迅速，藏锋剑裹着霹雳干净利落地一斩，便将那两条“毒蛇”斩作两截。 定睛看去，哪是什么毒蛇，分明是两条婴儿手臂粗的藤蔓！ 他心中咯噔一下，涌起不好的预感。 下一刻，仿佛捅了马蜂窝一般，密密麻麻的藤蔓倏地从四面八方探出，带着尖利的破风声狠狠抽在护体青光上。 钟离白感觉自己就像个皮球，被抽得东一下西一下，在空中翻来转去。 藤蔓实在太多，即便他用飞剑去砍，很快也会长出新的，情势丝毫不见好转。 “冥火阴雷！” 钟离白咬牙低喝一声，双手齐发，一股脑丢出十几颗冥火阴雷，撞在那些藤蔓上，立刻发生爆炸，惨白的冥火顺着藤蔓一直往来源处燎去。 这个举动仿佛激怒了藏在暗中的攻击者，一道凄厉的尖啸从下方毒瘴深处响起。 密密麻麻的藤蔓瞬间织成一个巨大藤球，将钟离白困在中间。 他皱紧眉头，掌心扣住五颗冥火阴雷，死死盯着毒瘴深处。 一道矮小身影缓缓升起，却是一个面貌丑陋的老妪，脸上坑坑洼洼、遍布老树皮一般的皱纹，眼神阴毒，佝偻着背站在一道由粗壮藤蔓缠绕形成的高台上，隔着藤球与钟离白对视。 盯着他上下打量一番，老妪发出阴沉的笑声，点头道：“好，好，不成想老身被困在这谷中三百年，竟然还有机会撞见一个活着的人族。小子，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十万大山深处？外面怎么样了？” 钟离白心中一动，这妖怪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情？难道是被囚禁在这里的？ 这个念头在他脑海中一闪即逝，随即便被抛在脑后。 眼下可不是打探妖怪来历的时候，得赶紧想办法脱身，这老妪身上散发的气息比那只蟾蜍精还强一些，是个实打实的道种境巅峰。 身在别人的地盘，为免出现意外，钟离白一上来就施展最强攻击手段，力求一击打破樊笼，逃出这座毒瘴山谷。 斩日！ 浩浩荡荡的剑意宛如炽烈日光，撕穿毒瘴浓雾，在藤蔓编织的牢笼上轰开一个洞。 钟离白眼疾手快，掐起青莲遁光，迅速从那洞中钻出，和老妪擦肩而过。 第二百零一章 桃花彩云瘴 “进了老身的毒瘴山谷，还想跑？” 老妪冷笑一声，轻轻抬脚一跺，一圈涟漪自它脚下传出。 嗡！ 粉红色毒瘴笼罩的空间，忽然亮起无数线条，织成一面大阵，红艳艳地压下来。 钟离白感觉自己像是忽然被扔进了沼泽里，拼命催动青莲遁光，飞遁的速度却肉眼可见地慢下来，并且更加消耗法力。 老妪得意地阴声笑道：“这片山谷被老身经营三百多年，地下每一寸土地都有我的根茎，山谷里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过我的眼睛，莫说你一个小小的道种初期修士，就是那些个占据山头的玄幽妖王来了，老身也让它们吃不了兜着走！” 眼看逃脱无望，钟离白索性收起遁光，转过身盯着老妪，摆出迎战的姿态。 “修行三百年也才只是个道种境巅峰，有什么好吹嘘的？” 老妪脸上笑容一僵，恶声道：“若不是你们人族霸占中原沃土，将我们妖族赶进荒芜贫瘠的十万大山，你以为妖族修行会这么缓慢？反倒是你们，占着灵气充裕的中原，修行实力却弱得可怜，才是真的暴殄天物，死不足惜！” 老妪伸出鸡爪一样的枯手，狠狠一抓，数条粗壮藤蔓宛如笔直的标枪一般，裹挟着凌厉的劲风朝钟离白刺来。 “碎星！” 藏锋剑飞出，拖着十五道青冥剑影划了一个圈，将藤枪尽数拦下。 老妪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冷笑道：“你这小子，年龄不大，倒是有点本事，莫非是三大仙宗的弟子？尝尝我这彩云瘴滋味如何！” 她张口一喷，干瘪的嘴中飞出一团霞光，凝而不散，飞到钟离白头上，化作一只大手覆下。 嗤嗤！ 霞光凝结的大手贴在妙玄度厄莲台垂下的清光上，登时响起一阵刺耳的灼烧声。 钟离白眼皮一跳，护体清光竟然被腐蚀掉了！ 他暗叫一声不好，召回藏锋剑，身剑合一，施展赤圭霹雳剑光奋力劈开无处不在的桎梏，企图往毒瘴范围外冲去。 老妪双臂挥动，大量藤蔓从毒瘴深处探出，被剑光摧枯拉朽般斩断了一部分，更多的藤蔓却一拥而上，牢牢缠住剑光。 眨眼间，钟离白所化的剑光便被包成了粽子，动弹不得。 老妪得意地大笑，驱使脚下木台移过去，目光一动，那团霞光顺着无数藤蔓的缝隙渗透进去。 “我这桃花彩云瘴乃是集本命精气、朝霞紫气、谷底毒气，耗费三百年光阴苦练而成，触之肌肤溃烂，吸入一丝，五脏六腑便会化作脓水，任对方有再高的修为，大意之下也要命丧黄泉，更不用说你一个毛都没长全的小子……” 大概是觉得钟离白应该已经死透了，老妪挥手撤去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藤条，神情忽然一滞。 人不见了！ 本应该化作一具尸体的那个人族小子，竟然在它眼皮子底下溜走了！ 被藤蔓包住的，不知何时变成了一截暗红色木头。 老妪怔了片刻，勃然大怒，仰头长啸一声，弥漫山谷的瘴气剧烈翻涌起来，向四周蔓延扩散。 山谷上空，蟾蜍精正密切关注着下方动静，陡然发现瘴气似乎在向外扩张，把它吓了一跳。 “这老妖怪，又发得什么疯？” 它一边咒骂着，一边往更高处退去。 …… …… 另一边。 钟离白以太乙化生之术侥幸又逃过一劫，离开毒瘴笼罩范围，出现在山谷边缘。 他扭头望了一眼影影绰绰的山谷，惋惜地叹了口气。 血煞雷击木接连替他挡下三次必死之局，从太乙化生道术反馈的信息来看，这截灵木已经不能再用了，就这么留在山谷中，倒也不算浪费。 只可惜，他还没解开这截木头上隐藏的秘密，没搞清楚它的其余作用，总感觉自己错过了什么。 怀着几分不舍，钟离白驾起剑光，正欲悄悄贴着地面离开，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冰冷黏腻的触感，让他不由狠狠打了个寒颤。 “找到你了。” 老妪阴惨惨的声音蓦地在耳边响起，钟离白头皮发麻。 他抬头一看，才发现毒瘴不知何时竟扩大了笼罩范围，已经蔓延到他头顶。 快跑！ 顾不得担忧会引起那只蟾蜍精的注意，钟离白正要施展青莲遁光，一团霞光凝成的大手忽然一把向他攥来。 钟离白浑身寒毛竖起，他可不敢肉身触碰这团致命霞光，没奈何，只能再次展开莲台清光，护住周身。 这一耽搁，扩张的毒瘴已经将他吞没进去。 咻咻咻！ 一根根藤蔓突刺过来，钟离白驱使藏锋剑奋力格挡，听着护体清光被彩云瘴腐蚀的声响，心中不由焦灼万分。 太乙化生的保命次数已经用完了，护体清光坚持不了多久就会被破去，要想绝地求生，就只能想办法将老妪反杀掉！ 心中刚升起念头，老妪佝偻的身影从毒瘴中浮现。 在它身侧，几根藤蔓还缠着那截血煞雷击木，举到老妪身边。 “跑，你再跑啊？我倒要看看，你还有多少保命手段！” 钟离白暗暗咬牙，准备取出春雷惊风琴，先让老妪出现短暂的恍神，再以斩日一剑强行击杀。 能不能斩中，能不能杀死，就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他倒是还有几张紫阳秘箓，但这种时候施展敕令天兵之术无异于找死，那么耀眼的一道金光从天上落下来，方圆几百里的妖怪都会被惊动，他更跑不了。 老妪盯着他放完狠话，扭头看向血煞雷击木，抬手一招，几条藤蔓卷着木头送到它面前。 “小子，这木头是什么来历？老身从中感受到了一丝异样的气息……” 说着，它伸出干枯的手臂轻轻触碰了一下血煞雷击木，蹙起眉头沉吟了一下，将一缕妖力从指尖逼出，顺着纹路送入木头中。 帮助钟离白挡下三次死劫后，这截木头相较之前已经灵性大失，给人一种腐朽的感觉，仿佛轻轻一捏就会碎掉。 然而，随着老妪的妖力注入其中，血煞雷击木表面忽然亮起一道道蛛网般的血色纹路，宛如突然活了过来！ 嗯？有情况！ 钟离白心中一紧，暂时打消了取出春雷惊风琴拼命的想法。 第二百零二章 血煞雷击木显威 扭曲的血色纹路顺着老妪缠住血煞雷击木的几根藤蔓蔓延上去，老妪发出惊恐的叫声：“这……这是什么鬼东西？它在吸我的本命精气！” 被血色纹路爬上的藤蔓迅速枯萎下去，老妪当机立断，挥起手臂斩断藤蔓。 然而，血煞雷击木却不肯就这么轻易放过它，几条血色纹路宛如吸饱了的水蛭蜷缩回去，倏地从木头中射出，宛如一根根毒针，闪电般刺入老妪体内。 “给我滚开！” 老妪又惊又怒，操控一条条藤鞭抽打在血煞雷击木上，将其抽得左右摇晃。 它咬牙召回桃花彩云瘴，向血煞雷击木上包裹过去，试图令其腐蚀。 血煞雷击木表面涌出一层血光，夹杂着丝丝赤色雷霆，将桃花彩云瘴挡在外面。 “不！这究竟是什么……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老妪绝望地嘶吼，身体如同被拧干的破毛巾，迅速干瘪、消瘦下去，身上散发的气息也直线跌落，从道种巅峰一直降到筑基中期，而且还在不断下跌。 一旁，钟离白已经看傻了，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遇到的最大危机竟然被血煞雷击木解决掉了。 这截木头究竟是什么来历？滴落在它上面的仙人之血竟令它发生了如此诡异奇妙的变化，连道种境巅峰的妖怪都拿它毫无办法。 数个呼吸后，吸收了老妪本命精气的血色纹路变得更加妖艳灵动，轻轻从老妪体内拔出，缩回血煞雷击木内部。 这截木头重新恢复了灵性，给人的不舒服感甚至比钟离白最开始从花蝶岛上发现它时还要强烈。 “嗬……” 已经几乎化作一具干尸的老妪颤巍巍抬起一只手，似乎想要抓住钟离白说些什么，目光中充满怨毒和悔恨。 只差一点，它就可以杀死面前这个人族修士，万万不该大意之下去触摸研究那截引起它兴趣的诡异木头。 谁能想到，一截枯木竟然可以击溃一个正处于巅峰状态的道种境妖怪。 钟离白眼神一动，藏锋剑呼啸着飞出，一剑洞穿老妪的心脏，带走它最后一丝生机。 失去主人的操控，那团桃花彩云瘴无力地向下方谷中跌去，钟离白胸口一烫，青皮古书飞出，将桃花彩云瘴收入书中。 钟离白暂时没去管它，神经绷紧，盯着那截漂浮在半空的血煞雷击木，慢慢靠近过去。 本来，见识过这家伙的妖异之处后，他应该尽量离这截木头越远越好，免得它再放出那血色纹路，把自己的血液精气也给吸走。 但钟离白转念一想，血煞雷击木在自己身边待了这么久，还被他拿来祭炼成为替死身，都没有对他出手，现在应该也不至于害自己。 这截木头这么强大，别的不说，就算捡回去继续用作替死身也好，就这么丢弃在这里未免太浪费了。 试探着伸出手，轻轻碰了血煞雷击木一下，木头表面“噼啪”一声，闪过一道细小的雷蛇，在他指尖电了一下。 “嘶——” 钟离白猛地收回手，脑海中忽然多了一种情绪。 有点满足，有点欣喜，还有点……得意？ 这是血煞雷击木的感情？ 他蓦地瞪圆双眼。 成妖了……不对，这截木头成“怪”了！ 若是一株活着的树，积年累月吸收天地日月精华，再碰巧获得某种机缘，是有机会成为树妖之流的存在的。 比如花蝶岛那群没头脑的家伙。 但血煞雷击木只是一截被雷劈过的木头，无根无叶，连一丝生命气息都感觉不到，若能诞生自我灵识，必然是成“怪”了！ 钟离白面部肌肉微微抽搐。 这……一截成怪的木头，还能用来做太乙化生的替死身么？ 略一沉吟，他小心地将血煞雷击木收进蜀珑镯中，确定这东西不会突然蹦起来吸自己的血后，终于放心了。 关于血煞雷击木中藏着什么秘密，钟离白心中很是好奇，但眼下不是探究这个的时候。 老妪死后，笼罩山谷的毒瘴正缓慢流失，用不了多久，上面那只蟾蜍精就会发现不对，他得趁现在赶紧开溜。 这时，青皮古书忽然发出“哗哗”的书页翻动声，从中掉出一件物什。 钟离白下意识伸手接住，目光一瞥，差点没吓得给扔出去。 落在他手上的，是一团翻卷变化的霞光，轻飘飘的没什么重量，仿佛一件轻纱，挂在手上煞是好看。 桃花彩云瘴！ 钟离白脸都绿了，这东西连妙玄度厄莲台的护体清光都能腐蚀，他居然用手触碰，没直接中毒身亡真是万幸。 青皮古书不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哼，害怕个什么，这东西是那桃花妖的本命法器，已经被我抹去烙印、炼化完成，不会伤害你。” 钟离白这才放下悬起的心，盯着桃花彩云瘴陷入思索。 这东西在老妪口中那般厉害，或许可以用来对付那只蟾蜍精？ …… …… 夜色深沉，蟾蜍精脚踏黑风，守在山谷上空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若不是贪念那人族血肉的美味，他早就扭头离去。 想来那小子慌不择路之下，闯进桃姥姥的地盘，现在应该是化作一滩血水，已经什么也不剩了。 唉，可惜，还想尝一尝传说中的人肉是什么滋味，最后却便宜了桃姥姥，那老东西一株烂桃树，又不吃血肉，真是白白浪费了。 心中如此想着，蟾蜍精目光随意地往下一瞥，忽然怔住。 一阵夜风吹过，原本笼罩整座山谷、聚而不散的毒瘴，竟然被风吹得向四面八方弥散开来，飘飘荡荡，所过之处，接触到瘴气的花草树木无不生机流逝、枯萎凋零，触目惊心。 怎么回事？ 蟾蜍精心中大惊，桃姥姥的毒瘴失控了？ 难道……它被那个人族小子干掉了？！ 这怎么可能！ 蟾蜍精立马否定了脑海中冒出的念头，桃姥姥可是货真价实的道种境巅峰修为，下面又是它苦心经营数百年的地盘，怎么会死在一个人族修士手中。 就在它心中惊疑不定之际，下方徐徐飘散的毒瘴中，忽然有一道人影顶着濛濛清光冒了下头。 人族修士！ 蟾蜍精瞳孔猛地缩紧。 第二百零三章 毒杀蟾蜍精 钟离白的身影只短暂地晃了一下，弓着腰、以手捂住面部，指缝间似有鲜血滴落。 他“慌慌张张”地抬头看了一眼，猛地瞥见上空蟾蜍精，吓了一跳，一扭头重新又扎进了毒瘴中。 蟾蜍精在原地懵了半天，脑子有些转不过来。 毒瘴飘散了…… 那个人族小子露了一下头…… 难道桃姥姥真的被反杀了？！这怎么可能！ 惊愕过后，强烈的好奇和贪念自它心中油然而生。 桃姥姥多半是出了不测，就算没死，肯定也身受重伤，不然不至于连苦心经营、守卫山谷的毒瘴都散去了。 虽然不知道那人族修士是怎么做到的，但刚刚匆匆一瞥，可以看到那小子也受了重伤，就算他有什么石破天惊的保命手段，应该也已经在桃姥姥身上用完了。 自己现在下去，岂不正是坐收渔翁之利？ 一个能越境击杀桃姥姥的人族修士，想想都让它馋得慌，若是吃了这个人族，它说不定能有望突破道种、晋升玄幽。 妖族吃人一部分是因为口腹之欲，还有一部分，是吃人确实有助于增长修行。 修行天赋越高、根骨越好的人，吃下去之后越能激发妖怪血脉中潜在的力量。 念头敲定，蟾蜍精不再犹豫，将肥胖的身躯一卷，化作黑风呼啸着向下方谷中落去。 此时毒瘴已经扩散了许多，比最初稀薄不少。 蟾蜍精化作的黑风将毒瘴远远吹散，不让其接近，肥硕的身躯从中现出身形，背上大大小小的烂疮逐一睁开，钻出一只只眼球，看向四面八方。 停顿了片刻，它冷冷一笑：“找到你了！” 蟾蜍精心念一动，操控黑风朝某个方向飞去，很快便落到谷底。 这里到处光秃秃的，不见一株草木，因为常年被毒瘴腐蚀的缘故，地面坑坑洼洼，山石嶙峋，布满孔洞，风一吹过便发出如怨如诉的哭泣声，令人不寒而栗。 地上有着一道道隆起的痕迹，蟾蜍精操控风刃将土堆劈开，露出下面粗壮的根茎，风刃斩在上面，轻而易举将其碾碎。 蟾蜍精目光凝重，那人族小子究竟用了什么手段，竟然让桃姥姥的根茎干枯成了这副鬼样子，看来桃姥姥已经彻底凉了。 提高警惕，蟾蜍精朝前方飞去，没过多久便看到了一道藏在山岩下的身影。 出于谨慎起见，它没有立刻飞过去，而是远远停下，沉声道：“臭小子，能让桃姥姥给你陪葬，你也算有两把刷子，人族中像你这样的家伙可不多见。” 话音落下许久，不见回应。 蟾蜍精眯起双眼，仔细望去，那小子似乎是靠着山岩昏了过去，身上的护体光芒忽明忽暗，一副难以为继的样子。 它犹豫片刻，操控着黑风小心翼翼地靠近。 这里到处是毒瘴，蟾蜍精不敢把自己的舌头放出来卷走对方。 缓缓飘到那人族身前十步之处，见钟离白始终一动不动，蟾蜍精逐渐放下戒备，嘴角不自觉地咧起，流下腥臭的涎水。 就在这时，钟离白忽然动了！ 他抬起头，冲蟾蜍精露出一个讽刺的冷笑。 蟾蜍精瞳孔骤缩，心脏瞬间捏紧，对方虽只是个境界比他还低的人族修士，却让它产生了一种不避开就会死的错觉。 “想走？晚了！” 一直在钓鱼的钟离白等的就是这个机会，手指一动，埋藏在地下的桃花彩云瘴破土而出，正好位于蟾蜍精肥硕身躯的正下方。 蟾蜍精虽然因为视线被遮挡的缘故，没有看到下方的桃花彩云瘴，但在强烈的危机感驱使下，它下意识将身躯融进黑风中，飞快卷动着想要逃离。 它的这门神通，可以让自己的肉身与黑风形成一体，躲避飞剑、天雷等诸多法术攻击，是一门极强的保命手段。 然而，桃花彩云瘴却也不是一般的法器，瘴气无形无质，聚则成云，散则成雾，随着气流的卷动渗入黑风之中，随着它一起向远处逃去。 才飞出不远，蟾蜍精就察觉到了不对。 “这……这是什么？你竟收走了桃姥姥的彩云瘴！” 惊恐的叫声响起，蟾蜍精被迫从黑风中跌落出来，痛苦地在地上扑腾着。 它背上的烂疮因为瘴毒侵蚀的缘故变得更加大了，从中流出大量脓水，四肢抽搐，眼耳口鼻皆有黑血渗出。 “怎么……可……能……” 蟾蜍精挣扎了没几下，便两腿一蹬，咽了气。 这还没完，它的尸体迅速塌陷下去，内里支撑皮囊的骨肉如雪般消融，化作脓水流出，不一会儿，就只剩一滩松松垮垮的烂皮，铺陈在地上。 赶过来的钟离白见此情状，虽然知道桃花彩云瘴是自己的法器，不会伤害主人，仍是忍不住有些头皮发麻。 杀人不见血，这法器也太过阴毒了些。 蟾蜍精的尸体被毒瘴化为脓水，失去了回收利用的价值。 伸手一招，桃花彩云瘴从那堆烂皮中飞出，来到钟离白面前。 他微微皱眉，感觉这团毒瘴似乎和之前有些不一样了。 青皮古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这毒瘴吸收了蟾蜍精的血肉和妖丹，倒是可以重新祭炼一番。” 胸口一烫，青皮古书出现，将桃花彩云瘴收进书中，过了一会又吐出来。 这次，桃花彩云瘴却是变成了一颗琉璃剔透的珠子。 青皮古书介绍道：“你现在可以叫它桃花玄姹珠。这彩云瘴本是由桃花妖的精元混合各种毒物、紫气形成，颇具灵性，可以吸收被它腐蚀消化过的东西不断进阶，经过我的祭炼，它现在又多了一样能力，可以让你化身为那只蟾蜍的模样，没有时间限制，并且能驱使毒瘴进行攻击、飞行。” 变成蟾蜍精的模样？ 钟离白皱着眉想了想那副光景，打心底感到恶寒。 这也太丑了吧！ 嘴上说着不要，他的身体却很诚实地托起桃花玄姹珠，注入法力。 视野不断升高、变广，钟离白抬起手放到面前看了看，赫然已经变成一只又肥又丑的蛤蟆爪子。 ……算了，丑就丑吧，这样省得每隔十二个时辰就要去杀一只妖怪练成拟妖丹了，更加不容易暴露踪迹。 如此想着，他心念一动，一团毒云自脚下升起，托着肥硕的身躯往东南方天空飞去。 第二百零四章 妖族先锋营 顶着蟾蜍精的面孔在十万大山中穿行了十余日，钟离白再没遇上什么麻烦，这个身份对他而言恰到好处。 道种境后期的修为不上不下，既不会因为修为太低被路过地盘的妖怪盯上，又不会因为修为太高引起暗中目光的猜疑，照这样下去，他顺利重返中原只是时间问题。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万事不可能一直顺利下去，就在钟离白飞到某片山脉上方时，一道熟悉的身影将他拦截了下来。 这是一只玄幽境妖王，背后生有一对宽大金色羽翼，双脚是修长的鸟爪，瞳孔呈赤金色，身上散发着高傲强横的气息。 钟离白化身的蟾蜍精瞳孔一缩，心中怦怦狂跳。 金鹏妖王！ 他曾和这家伙有过一面之缘——在京城的时候，就是金鹏和象山两位妖王率领的十万大山众妖，袭击了莲渡观，力战洪晋等三位玄幽境不落下风。 如果被金鹏妖王看穿伪装，钟离白自忖没有从它手下逃走的手段。 好在他这些天夜里休息的时候，将血煞雷击木又祭炼了一遍，重新拥有了三次替死机会，或许可以凭借这个尝试逃脱。 不过令人庆幸的是，金鹏妖王并未开口叫破他的身份，只是瞪着一双金色瞳孔冷冷地直视着它。 “你是哪里来的小妖，如今战乱将起，各方都在为入主中原做准备，为何四处闲逛？” “呃……” 钟离白大脑飞快转动，试图找个借口。 但金鹏妖王似乎并不指望他解释什么，自顾自地哼道：“无能鼠辈！倘若都是你这种货色，妖族如何中兴！跟我来，从今天起，你就是先锋营的一员。” 钟离白怔了一下，先锋营？ 金鹏妖王转身朝下方某座山头飞了几步，察觉到他没有跟上，眉头微微皱起，扭头冰冷地凝视着他。 它的目光就像两把刀子，饱含杀气。 钟离白打了个寒颤，急忙跟上，露出讨好的笑容，小心道：“大王，这先锋营……是个什么所在？” 金鹏妖王领着他朝下方飞去，淡淡道：“中原大部分区域被都天玄箓大阵笼罩，只有少数边远地区暴露在阵法之外，先锋营的任务，就是率先出击将这些区域打下来，为大举进攻做好准备。” 都天玄箓大阵没有笼罩的地区？！ 钟离白心中蓦地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犹豫了一下，追问道：“大王，那些区域是？” “问这么多做什么？到了该你们出力的时候，自然会知道。” 金鹏妖王不耐烦地喝了一句。 钟离白急忙闭嘴，生怕对方生起怀疑，发现他的马脚。 跟着金鹏妖王飞进一座大山中，钟离白目光一扫，听着耳边此起彼伏的吆喝声、打斗声，暗暗心惊。 这座大山里，竟然都是像他一样的道种境妖怪，粗略望过去，怕是不下二三百只。 二三百只道种境妖怪，什么概念？ 在神武王朝境内，道种境修士就有机会做一府银尉了！ 现在在这座大山中聚集的，相当于二三百个镇妖司银尉，可能比岳麓国境内的银尉总数加起来还多。 而且，在山顶附近，钟离白还能遥遥感应到十几道更为强大的气息。 这样一股势力，如果闯进没有都天玄箓大阵笼罩的区域，该会掀起怎样一场屠杀！ 除了三大仙宗，恐怕没有哪个人族势力有这样的底蕴。 飞了一会儿，金鹏妖王哼道：“不用跟着我了，你自去找个地方待着，听候吩咐。若让我发现你偷偷溜走、临阵脱逃，定斩不饶。” “小的不敢。” 钟离白匆匆应了一句，逃也似的向下方落去。 待在金鹏妖王身边未免太过紧张刺激，生怕哪句话说错了引起怀疑。 下面，钟离白还没落到地面，便有一只懒洋洋卧着的黑虎精喝道：“滚！哪凉快哪呆着去！” 钟离白身形一僵，盯着它看了两眼，扭头向别处飞去。 身后响起黑虎精和另外几只妖怪肆无忌惮的笑声。 这些妖怪一个个原先都是某座山头的霸主，如今被强行召集到一块，不发生摩擦才怪。 钟离白担心动手会暴露自己身上的法力波动，只好选择不与这帮畜牲计较，寻了一处偏僻的山脚落下，暗暗思忖。 妖怪的先锋部队即将突袭中原边缘地区，这个消息必须得尽早通报上去才行。 …… …… 南渊郡，胜庆县。 傀儡身走出院子，纵身一跃，化作一条白龙冲上天际，一路飞向泰安府。 两日后，钟离白抵达府城，见到金将姜峰。 得知他有事禀报，姜峰立刻抛下手中事务，接见道：“可是十万大山那边出了什么变故？” 钟离白沉声道：“妖怪们聚集了约三百道种境、十几位玄幽境，意图集结力量先拿下都天玄箓大阵笼罩不到的人族区域，请大人立即将消息告知玉帅大人，早做定夺！” 听到他的话，姜峰脸色隐隐一变，目光变得严峻起来。 都天玄箓大阵发生异动，中原修士有目共睹，不少阵法大家已经放出消息，如今的大阵可将一切妖物的修为压制一个大境界。 这本应是一件好事，倘若妖族真的来犯，人族与妖族的实力差距就会缩减一大截，似乎让人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但随之而来的问题让所有人内心都惴惴不安—— 都天玄箓大阵，为什么突然发动了？ 妖族还没有踏入中原，大阵却突然动了，简直就像坐镇阵法之上的那位仙人出了什么问题，不得不提前发动大阵，保护中原一般。 只是，虽然心有疑惑，修士们却也没有办法探听虚实，他们既没有和仙人联络的手段，也不敢冒然飞上九霄、逼近那座大阵，当面确认仙人的情况。 修为太低的修士到不了那么高的高空，修为够高的修士，又爱惜自己的羽毛不敢擅动。 万一仙人还好好的，飞到那座大阵近前触怒了仙人，落得和宋常静一般的下场怎么办？ 是以，在即将到来的两族大战中，人族究竟还能不能依靠仙人的力量，成了笼罩在所有修士心头的一块阴影。 第二百零五章 安置家人 得到钟离白的情报，姜峰迅速意识到事情的不妙。 都天玄箓大阵没有笼罩的区域，势必会遭到妖族的集结猛扑，人族十有八九是守不下来的。 现在能做的，无非是及早将那些区域的普通百姓撤离回来，再看看能不能利用这个机会设伏一波，阴妖族一手。 除此之外，还要考虑保护钟离白的安全，若被妖族提前得知消息，发现他们把边缘区域都清空了，势必会暴露妖族内部有“奸细”的事实。 到时候钟离白还能不能隐藏下去，就不好说了。 沉吟片刻，姜峰从怀中取出一块玉符，灌注法力进去。 不多时，屋外金光大作，一道人影推门而入，沉声道：“消息可是属实？妖族真要动手了？” 钟离白循声望去，来人赫然是玉帅莫阳羽，显然姜峰手里的那块玉符就是联系玉帅大人的某种法器。 他转身行礼道：“属下亲眼所见，金鹏妖王在山中召集了大量道种、玄幽妖怪，不日就将出发，属下亦混在妖怪的先锋营中。具体会攻打何处，暂时还不清楚，别的地方还有没有类似的先锋营存在，也尚未可知。” 莫阳羽皱起眉头，沉默片刻，又舒展开，展露笑容。 他拍拍钟离白的肩膀，赞许道：“你做得很好，若不是有你提前传递消息，不知有多少无辜百姓要惨死妖族之口。” “中原和十万大山接壤的边界，主要集中在岳麓、北骊两国，我会立刻向青城仙宗送去飞剑传书，召集三宗代表共商此事，争取借此机会给妖族迎头痛击。” “你既然混入了妖族先锋营中，当倍加小心，切勿暴露自己的身份，你能活着回来就够了。” 钟离白道：“大人放心，我惜命得很。” 莫阳羽笑着点点头，“等你确定自己会靠近哪一边界区域后，可让姜峰传信给我，我亲自去接你。只要妖将不出面，我保你平安无事。” “多谢大人！” 钟离白感激道。 “事不宜迟，我先去了。” 说完，莫阳羽身形一晃，化作一道金光掠出屋去。 钟离白张了张嘴，终究还是没有出声，将肚子里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他的家乡赤乌县正是与十万大山接壤的边界之一，现在本体不在，钟离白难以照顾到家人，本想请玉帅大人关照一下，但转念一想，玉帅执掌一国事务，哪有闲工夫管他一个小骑校的家事，只得作罢。 至于姜峰，他就更开不了口，这位金将他也不熟。 想来想去，钟离白决定回去请城隍爷出面，或许能托个梦给家人传话。 回到胜庆县，又是两日过去。 来到城隍庙，钟离白有些犯了难。 傀儡身身上又没有带联络城隍爷的信物，他的本体在群妖环伺的山中，也不敢有小动作，要沟通城隍神念，看来只能用老办法了。 缠绕在神像上的生灵愿力刚一搅动，庙中气氛忽然就变了。 傀儡身呼吸一窒，感觉身上似乎压了一座大山，僵在原地动弹不得，不由自主弯下了腰。 一双官靴从神像中迈出，悬停在他面前，头顶传来城隍隐隐含怒的声音： “哪里来的白龙，居然敢动本君的愿力……咦，钟离白？” 城隍的声音最后突然转为惊愕，钟离白浑身压力一轻，呼吸恢复顺畅，脚下一软，差点跪倒在地。 他苦笑着抬头，拱手道：“钟离白见过城隍爷。” 城隍沉默半晌，语气古怪道：“你是不是没把本君说过的话听进耳里，三番两次妄动愿力，真当本君不会罚你？” 钟离白无奈道：“城隍爷息怒，不是在下不想通过信物联系你，实在是暂时做不到，我的本体现在被困在了十万大山中，周围全是道种、玄幽妖怪，这具傀儡身又没带城隍爷给的玉符，只能用这种方法引起城隍爷的注意了。” “十万大山？你怎的跑到那里去了，我记得你这一界人族势弱，你去十万大山不是寻死么？” 钟离白心中忽然一动，希冀地问道：“那城隍爷有没有办法将我的本体从十万大山中带出来？” 城隍摇头道：“本君虽是神邸，也要守规矩，你所在的这一界，已被封禁数千年之久，本君能传递进来的力量十分有限，仅仅能作用在归我管辖的地界范围内，我也帮不了你。” 听到他不能帮忙，钟离白心底倒也没多失望，本来有此一问也只是一时心血来潮。 他的注意力被城隍爷的另一句话吸引住，追问道：“在下一直不明白，我们这一界为何会被大阵封禁？” 城隍淡淡道：“此间缘由，说来颇为复杂，你现在知道了也没用，等你什么时候能跻身胎动，再来问我吧。” 胎动……那还要好久。 钟离白叹了口气，将话题引回正道：“在下此次求见城隍爷，实有一事相求。” “哦？你不是要我把你从十万大山救出来？” “还有一事，十万大山妖族不日就将进攻中原，在下本体被困，分身乏力，不知城隍爷能否向在下在白塘镇的家人托个梦传个话，让他们提前迁往内地？” 城隍道：“此事简单，你要他们去往何处？” 钟离白想了想，南渊郡过于遥远，京城或许是个不错的地方。 他和陈木鱼姐弟素有交情，可以让家人前去投奔她，怎么说也是一位郡主，这点小事应该还是能安排的。 钟离白原本不愿与陈木鱼姐弟有过多纠缠，是担心惹火上身、卷进岳麓国皇宫的什么腌臜事。 但他现在已经是道种境修士了，有了一定的自保能力，再加上如今妖族大举进攻，就算陈木鱼姐弟身上藏着什么事情，大家的重心都放在应对妖族上，应该也不会闹出大乱子。 “请城隍爷告诉我爹娘，让他们赶去京城，投奔平国郡主，报上我的名字，平国郡主自会招待他们。对了，让他们把周朗周大哥也带上。” 城隍微微颔首，“可。” 说罢，一阵清风吹过，城隍身影消失不见。 第二百零六章 扑空 另一边，十万大山中。 在等待了将近半个月后，终于有消息传来，妖族各路大军已经准备好，先锋营可以出发了！ 听到这个消息，早就闲出淡来的妖怪们纷纷激动得长嚎不已，跃跃欲试。 群妖乱舞中，钟离白缩在角落里，心中暗暗庆幸。 还好他已经将家人转移到了京城里，关于先锋营的事情也传递了回去，人族有了准备，应当不会损失惨重。 “都给我安静！” 一片嘈杂中，忽然响起金鹏妖王严厉的喝声。 妖怪们瞬间闭嘴，场面安静下来。 金鹏妖王凶名赫赫，没有妖怪敢顶撞它。 以金鹏妖王为首，十几只玄幽境妖怪飞上半空，俯视众妖。 “你们这些先锋营成员，将会分成十支队伍，分别攻打不同地点，现在，所有人都拿起发下去的骨牌！” 金鹏妖王抬手一挥，大量骨牌飞出，落向山中。 钟离白仰起头，抬手接住飞到自己面前的骨牌，定睛一看，上面有个数字“八”。 这是队伍编号？ 他正如此想着，果然，金鹏妖王宣布道：“你们拿到的骨牌，分别对应不同的队伍！第一队，由苍猿、黑风两位妖王带领，攻打岳麓国谷旗县！” “第二队，由百眼、毒蝎两位妖王带领，攻打岳麓国平鱼县！” “第三队……” 钟离白竖起耳朵听着，忽然精神一振。 “第六队，由象山、角犀两位妖王带领，攻打岳麓国赤乌县！” 听到赤乌县的名字，他忍不住轻轻一震，心中一颗悬起的大石落了地。 赤乌县会出现在先锋营的目标里，早在他的预料之中。 在他身旁不远处，一只熊妖举着手中骨牌，大笑道：“哈哈！我是第六队！那什么赤乌县也不知道人多不多，够不够我一口吃的！” 钟离白心中一动，悄悄靠近过去，对熊妖道：“兄弟，咱俩换换怎么样？我听说赤乌县人烟稀少，面积也不大，人族的守备应该很薄弱。我胆子小，怕出意外，这种小地方正适合我去。” 熊妖怎么也想不到这只丑陋臃肿的蟾蜍精是人变的，丝毫不怀疑钟离白有别的目的，鄙夷道：“你这胆小的蛤蟆，有甚好怕的，人族不过是我们妖族的口粮！你是怎么知道赤乌县人少的？” 钟离白随口胡诌道：“嘿嘿，小弟以前去过十万大山边界，吃过几个误入山中的猎户，这些事情都是从他们魂魄中拷问出来的。” 熊妖两眼一瞪，“你还吃过人？真是走了狗屎运……好吧好吧，换就换，大爷我就喜欢吃强一点的人族修士。” 成功拿到编号为六的骨牌，钟离白回到原处静静等待。 分完队伍后，金鹏妖王一声令下，妖怪们纷纷往自己的小队长方向涌去。 第六队的队长是象山、角犀两位妖王，角犀是谁钟离白不知道，象山他却认得，之前就是这家伙和金鹏妖王一起去通幽洞天搅局的。 来到象山妖王身后，钟离白目光一扫，角犀妖王是一个鼻子上长有黑色独角的矮壮汉子，浑身散发着凶厉气息，给人的感觉比象山妖王更不好惹。 见手下妖怪都汇聚齐了，象山妖王大手一挥，“出发！” 群妖们发出兴奋的怪叫，各展神通，随两位妖王向东南方飞去。 钟离白也放出桃花玄姹珠内的毒瘴，托起肥硕臃肿的身形，夹在众妖队伍中。 一阵风吹来，在他身后飞行的两只妖怪忽然闻到一股腥甜气息，不由头脑发昏，差点跌落下去，纷纷远远避开，咒骂道： “死癞蛤蟆，当心点儿！” “居然敢对大爷下毒！” 钟离白假装没听到，他现在能飞行的手段就这一种，不会暴露真实身份，换成别的御剑法术，立马就要露馅。 众妖昼夜不停全速赶路，一连耗费了十几日工夫，终于抵达十万大山边界。 钟离白心中思忖，时间过去这么久，白塘镇的百姓应当都已经撤离出去，说不定现在还暗中布下了埋伏，就等着妖怪们自投罗网。 为了避免自己也被埋伏误伤，是时候告知玉帅大人，让他来接自己了。 …… …… 傀儡身早已在南渊郡等候多时，直接通过姜峰联系到莫阳羽。 莫阳羽沐浴金光出现，甫一露面，便皱起眉头冲钟离白问道：“如何？可是妖怪们已经准备行动了？” 钟离白点头道：“妖族的先锋营已经分成十支队伍，分别扑向谷旗、赤乌等县，每一队大约有道种境妖怪二十几只，玄幽境妖王两只。我的本体所在的队伍，现在已经到了赤乌县外，很快就要攻进来了。” 莫阳羽眼神中精光一闪，冷笑道：“好，准备了这么久，就让这些妖族看看我人族积累千年的底蕴！” 他拍拍钟离白的肩膀，“你放心，我这就赶往赤乌县，把你的本体从妖怪手中救出来。” “有劳玉帅大人。”钟离白拱手致谢。 …… …… 赤乌县外，牛家村所在的山沟。 二十多只道种境妖怪，在象山、角犀两位妖王的率领下，气势汹汹地扑向牛家村遗址。 “嗯？怎么是空的？” “一个人都没有！” 妖怪们轰飞数座民居，纷纷愣住。 钟离白躲在后面暗暗腹诽，就算他没有提前传递消息让平民百姓撤离，妖怪们也不可能在牛家村大开杀戒。 这里的居民早已被神秘道人炼成鬼物，已经是一座死村。 象山妖王狐疑地飞到原先阴门开启的地方，感受了一下天地间的灵气，皱眉道：“好重的阴气……这里似乎发生过什么变故，居住的人族可能都被鬼物杀了。” 角犀妖王晦气道：“管它发生过什么，一个人都没有，如何填饱肚子？走走走，赶紧去下一个村子，本王已经迫不及待要品尝人族的血肉了。” 象山妖王沉吟了一下，肃声道：“都小心点，总感觉有什么不对。” 众妖怪离开牛家村，往下一处村落扑去，到了地方一看，嘿！还是一个人都没有！ 这下不只是象山妖王，众妖怪都感觉到了不对劲。 第二百零七章 埋伏 飞进一间院子中翻看了片刻，角犀妖王神情凝重地飞出来，沉声道：“这些人族肯定是提前得知消息跑了，有用的东西都带走了，留下的净是些破铜烂铁、不值钱的家伙。” 象山妖王挠头道：“提前得知消息？他们怎么会知道咱们要来？” 一只蜘蛛精用尖锐的声音叫道：“必然是我们妖族之中出了奸细！” 这话一出，众妖怪神情猛地一凛，彼此面面相觑。 妖族之中还会出奸细？ 眼看众妖有互相猜忌的倾向，角犀妖王摇头驳斥道：“别乱猜！咱们要对中原动手这事，人族早就知道了，天上那座大阵的变化瞒不过人族修士的眼睛。他们或许是看出了阵法的端倪，主动将阵法笼罩之外的人都撤走了。” 象山妖王忽然抬头看向周围，冷声道：“这些家伙不会早就准备好，在哪里埋伏咱们吧？” 角犀妖王陷入沉默。 “走，再去下一处看看，如果还是一个人都没有，咱们就要小心了。” 妖怪们离开村落，继续往前扑去。 下一个村子，依然空无一人。 到了这里，象山、角犀两位妖王已经不说话了，妖怪之中的氛围凝重起来。 人族有了准备，这已然是板上钉钉的一件事。 但不管周围有没有埋伏，它们这些先锋营成员都没有退路。 妖族要想攻打中原，率先拿下包括赤乌县在内的诸多未被都天玄箓大阵笼罩区域，是必须经过的步骤。 如果连紧靠十万大山边界的这几处地方都拿不下，还谈什么入主中原，对妖族的士气将会是巨大的打击。 他们先锋营的任务，就是拿下这些区域，虽然明知前方可能有埋伏，却退无可退。 谁敢现在折返回去，势必会被妖将们抓起来处以极刑，以儆效尤。 钟离白悄悄看了看其它妖怪的表情，又看看象山、角犀两位妖王的反应。 两位妖王虽然也表情沉重，但还算泰然自若。 这里没有都天玄箓大阵的压制效果，它们还是实打实的玄幽修为，就算遭遇埋伏，也有冲出去的把握。 毕竟，人族也不太可能出动胎动境大修士对付它们。 别看妖将们一个个都隐居幕后，并未出面，只派了它们这些玄幽、道种境妖怪来打头阵。 真要是有人族胎动修士露面，离开都天玄箓大阵笼罩范围、对它们出手，妖将瞬间就会从十万大山中冲出，降临此地，将胎动修士就地格杀。 人族的胎动修士每死一个，将来妖族侵入中原时遭遇的阻力就会减少一分。 只要胎动修士不出现，两大妖王有自信能逃走，但剩下二十几只道种境妖怪，就没那么有底气了。 氛围一时凝重起来。 角犀妖王深吸一口气，道：“走，去赤乌县县城看看！” 众妖怪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先前出声的那只蜘蛛精支支吾吾道：“大王，要不咱们还是再等等吧？既然这里的人族都已经撤空，咱们不妨就在这里等大军压至……” 不等它说完，角犀妖王眼神一厉，抬手一巴掌将它远远扇飞，怒声道：“你想违抗妖将大人的命令？” 蜘蛛精被它这一巴掌扇得半张脸都塌了下去，急忙求饶：“小的不敢！不敢！求大王恕罪！” 角犀妖王冷哼一声，腾空而起，“跟上！” 一众妖怪战战兢兢地往赤乌县方向飞去。 快要到赤乌县县城时，飞在最前面的两位妖王忽然停下。 钟离白微微一怔，抬头望去。 只见在赤乌县城墙上，赫然站着一名青衣道人，长须飘飘，背负宝剑，目光淡然地望着袭来的众妖怪。 钟离白心中讶异，就一个人？ 其它妖怪心中也有同样的疑惑，那道人身上的气息不过玄幽境，孤身一人站在墙头，不慌不乱，事出反常，必有蹊跷。 将近三十只妖怪，就这么被一名玄幽修士拦在城外，不敢冒进。 僵持了片刻，道人朗声长笑，语态之中充满闲适恬淡：“诸位远道而来，皆是客人，贫道有一宝物，想请诸位妖族道友一观，如何？” 象山妖王和角犀妖王对视一眼，眼神凶光毕露，忽然齐齐飞出，朝那道人压去。 “装神弄鬼！” “小小人族，也敢猖狂！” 面对凶焰滔天的两大妖王，道人哈哈大笑，竖起剑指向天一挥，背后宝剑龙鸣一声，冲天而起！ 锵锵锵锵！！ 天地间忽然响起一道又一道可裂金石的剑吟声，日光黯淡三分，众妖无不惊骇抬头，向天空望去。 只见天空好像被割裂了一般，一道道赤红色匹练纵横切割，笼罩四野，数十把剑光各异的飞剑悬在天边，围拢成一个大圆，将它们困在中间。 两大妖王飞到道人头顶，一左一右挥拳砸下。 这两位妖王走的都是刚猛路线，以肉身伟力为傲，拳头还未落下，掀起的拳风已经将地面刮得飞沙走石、草木折腰，声势骇人。 这一拳如果砸中，就算那道人有神佛庇佑，也要被碾成一滩肉泥，再难生还。 危急关头，两道赤色匹练忽然从天空垂下，发出尖锐的爆鸣声，向两位妖王头顶抽去！ 强烈的危机感油然而生，两大妖王寒毛耸立。 角犀妖王大吼一声，宛如平地炸了一个春雷，强行收拳拧身，鼻尖独角绽放乌光，撑开一层黑光屏障，挡在它和象山妖王头顶。 轰隆！ 象山妖王奋力递出一拳，将坚固的城墙一砸到底，生生轰开一个大豁口。 大地震颤，砖石崩落。 钟离白一颗心猛地悬起，那道人就这么死了？！ 砰砰！ 沉重的碰撞声响起，角犀妖王矮壮的身形被两条赤色匹练硬生生抽退一步，神通乌光摇摇欲碎。 它扭头看了一眼，象山妖王脸色难看地收回拳头，盯着轰出来的废墟咬牙道：“障眼法！” “哈哈哈哈！” 天地间陡然响起青衣道人讥讽的笑声，众妖齐齐抬头，那道人脚踩飞剑，好端端地悬在高空之上，正眼神冰冷地俯视着它们。 “十万大山妖王，不过如此，连区区障眼法都看不破。” 第二百零八章 都煞炼妖阵 独自面对两大妖王，青衣道人态度自若，双手掐了一个法诀，身后飞剑光芒大盛，贯通天地。 “都煞炼妖阵，起！” 四面八方高悬天空的飞剑轰然落下，这一刻，所有妖怪心中都升起深深的胆寒！ 大量暗红色的煞气从天而降，化作剑的形状，宛如嗅到血腥味的鱼群，朝妖怪们席卷而去。 “小心！” “这些狡猾的人族修士，竟然提前布下了阵法！” 煞气飞剑杀伤力极强，不少妖怪刚一照面，便被攻破防御，受了轻伤。 而且，被煞气伤到的部位还会迅速呈现侵蚀状态，搅乱它们体内妖力的流动，更加不利于战斗。 一时间，众妖怪阵脚大乱，纷纷各展神通，四下躲避。 在一片混乱中，唯独钟离白化身的蟾蜍精是个异数，一道朝他攻来的煞气飞剑都没有。 钟离白暗暗纳闷，难道操控阵法的修士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坚持了不到半刻钟，大部分妖怪已是累得气喘吁吁，有几只实力较弱的，已经展露败相，被煞气逼得手忙脚乱，岌岌可危。 象山、角犀两位妖王见此情状，纵然内心一百个不情愿，也只得大声下令道： “撤！先撤回十万大山！” 到现在为止，除了一个装神弄鬼的青衣道人，它们连敌人的影子都没见到，自己这边就已经战力大减，这还怎么打？ 就算事后被妖将追责，也好过白白送死。 “都靠拢到我这里来！” 象山妖王大吼一声，双手合十，在胸前重重一拍。 当！！ 一声沉重的洪钟声响起，象山妖王浑身金光大作，一轮法相从它背后迅速放大。 这法相象头人身，身披袈裟，结印而坐，宝相森严，有莲花宝座辉映，与象山妖王的外形十分不符。 面对四面八方袭来的煞气飞剑，象山妖王的法相举起一只手，向天托起，放出漫漫金光，形成一层帷幕将围拢过来的道种境妖怪们罩在其中。 叮叮叮！ 煞气飞剑撞在帷幕上，纷纷被弹开。 象山妖王就这么撑着屏障，带着一众妖怪徐徐向来路退去。 上空，青衣道人见此情形，冷笑一声，双手连连结印，弥漫四野的煞气飞速朝他头顶汇聚而去，源源不断融为一体，形成一条通体猩红的苍龙。 “去！” 青衣道人伸手一指，冷喝道。 “嗷吼——！！” 苍龙威风凛凛地朝象山妖王法相扑下，龙嘴大张，用力一吐，喷出一道猩红雷霆，狠狠轰击在金光帷幕上。 轰隆！ 集结了所有煞气的苍龙威力惊人，象山妖王背后高耸的法相微微一颤，金光屏障被轰开了一处大窟窿。 “好厉害的阵法，竟能破开我的法相金光。”象山妖王瞳孔一缩，震惊道。 角犀妖王哼道：“人族修士打杀起来弱得很，在这些旁门左道上倒是在行。不用怕，到了阵法范围边缘，必能看到维持阵法的施术者，只要杀掉其中一个，阵法不攻自破。” 象山妖王大怒：“你说得倒轻巧，快来帮我对付这该死的煞气！” 喀嚓！ 上方，煞气凝结而成的苍龙一个神龙摆尾，狠狠抽在金光上，直接将金光帷幕彻底打碎大半，张牙舞爪地扑下来。 砰！ 苍龙张口咬住一名躲闪不及的道种境妖怪，上下颚发力，直接将其咬成两半，头颅一甩，将尸体咕咚吞下。 明明是阵法衍生变幻出来的产物，却像是真的有实体一般，令剩下的众妖无不心惊胆战。 “看我撕了你！” 象山妖王大吼一声，奋力踏前一步，身后法相探出双手，一把扯住苍龙的尾巴，发出震天咆哮，举到胸前用力撕扯。 哗哗！ 令它意想不到的是，苍龙却根本不在意被它抓住，庞大的身躯如同幻影般破碎，象山妖王法相两手一空，大量细碎的剑芒从指缝间流淌而出，在它身上翻卷着刮过，留下大量细碎伤口。 剑芒长河飞上半空，重新汇聚成苍龙，嘶吼着扑下来一口咬住法相的右肩，拼命甩动头颅。 “给我滚！” 象山妖王怒吼一声，操控法相反手抓住苍龙头顶的双角，试图将其从身上扯下来。 一龙一象就这么扭打在一起，剩下一堆道种境妖怪面面相觑，站得远远的，不敢靠近。 这种层次的战斗，它们冲上去也是徒增伤亡，帮不上什么忙。 角犀妖王发号施令道：“都散开！去把维持阵法运转的人族修士找出来，杀了他们！” 妖怪们闻言四下散开，怪啸着朝阵法笼罩边缘扑去。 角犀妖王抬头看了一眼天上正在操纵苍龙的青衣道人，对象山妖王吼道：“象山，再坚持一阵，我去把那道人杀了！” 象山妖王顾不得回答，全神贯注与苍龙搏杀。 这条苍龙乃是集整座都煞炼妖阵之力凝聚而成，纵然它天生巨力，身怀大妖机缘、有佛门法相相助，也只能苦苦支撑，长时间消耗下去，肯定是它先撑不住。 角犀妖王也明白这一点，决定速战速决，先解决了天上那个碍眼的道人，阵法失去阵眼控制，威胁程度就会大减，到时说不定还能反扑回去，成功占领赤乌县。 “吼！！” 如同战场巨鼓般的沉闷吼声响起，角犀妖王背后显出一尊巨大的犀牛法相，头顶尖角，身披厚重甲壳，迈开四蹄朝空中道人撞去。 青衣道人面色隐隐一变，急忙空出一只手来掐诀，引动天上阵法之力，在身前形成一道屏障。 咣！ 犀牛法相四蹄踏空，狠狠一扬脑袋，屏障连一个呼吸的时间都没坚持住便炸成碎片。 好强！ 青衣道人瞳孔一缩，飞身后退。 本以为提前近一个月准备，借阵法之力可以轻松将闯入的妖怪炼成飞灰，没想到这两只玄幽妖王实力如此强悍，硬生生拖到现在仍有还手之力。 没办法，只能硬拼了！ 青衣道人脸上狠辣之色一闪而过，从怀中掏出一个八卦阵盘，扬手朝冲来的犀牛法相甩去。 咚！！ 阵盘脱手之后，爆发耀眼光芒，从中展开一面巨大的八卦太极图，旋转着将犀牛法相拦下。 第二百零九章 偷袭玄幽妖王 轰！ 犀牛法相独角黑光大绽，宛如一支长矛，狠狠戳在八卦太极图上，二者抗衡，爆炸出一道又一道恐怖的冲击波。 “噗！” 青衣道人脸色一白，喷出一口血，身上气势萎靡下去。 以一人之力，对抗两大妖王，纵然身后有都煞炼妖阵相助，对他而言也有些太过艰难了。 角犀妖王在下方疯狂输出妖力，催动法相一步步往前推进，将八卦太极图逼得节节后退。 苍龙和象山妖王的法相还在亡命搏杀，象山妖王法相金身上已经崩开道道裂纹，随时都有可能彻底碎裂。 此时，青衣道人已经陷入两难境地。 若是放弃继续攻击象山妖王，令苍龙回防，他还能防下角犀妖王的进攻，全身而退。 但这样一来，象山妖王有了喘息之机，他就再难击杀这两位妖王中的任意一位。二十多只道种境妖怪已经奔往阵法边缘，维持阵法运转的修士们一旦被妖怪所杀，都煞炼妖阵破去，他更没有获胜的机会，赤乌县必将失守。 退无可退，是拼上自己的一条性命换掉象山妖王，还是保全自身，暂时撤退，成了一道难题。 青衣道人仅仅犹豫片刻，便露出坚毅神色，加快手上法印施展的速度。 与十万大山妖族的第一战，对人族而言同样意味深重，赢下这一场，才能给人族修士带来信心，他退无可退！ 战场远处，钟离白化身的蟾蜍精，将青衣道人的神情变化尽收眼底。 他瞬间明白了这位道人心中的决意。 有些焦急地望了一眼南方，钟离白心中暗叫，玉帅大人怎么还没来？ 青衣道人宁可拼上自身性命，也要独战两大妖王不退半步，他如何能眼睁睁坐视不管？ 眼看角犀妖王发出狰狞的冷笑，一步步艰难向前踏进，操控着犀牛法相逐步逼至青衣道人面前，钟离白狠狠咬紧牙关，下定决心！ 不能再藏下去了！ 身为人族修士，怎能畏缩不前！ 斩日！！ 钟离白眼底闪过疯狂之意，藏锋剑呼啸飞出，精纯的剑意如大日凌空，江河倒灌，浩浩荡荡向角犀妖王背后袭去。 “嗯？！” 斩日剑意过于惊人，不加任何遮掩，角犀妖王瞬间有所察觉，皱眉扭头望来。 看到一只“蟾蜍精”恶狠狠地瞪着自己，角犀妖王只是短暂地怔了一下，便勃然大怒。 奸细！ 妖怪中竟然真的混进了奸细！还潜伏进了先锋营中！ 该死的人族！ 然而，尽管心中愤怒万分，角犀妖王却没有收回天上的法相。 一个道种境修士的飞剑，能有多大威力？ 它可是犀牛成精，一身防御不比象山妖王弱，完全有自信硬抗下钟离白的飞剑。 ——它本来是这么想的。 直到第一缕剑气侵入体内时，角犀妖王才耸然一惊，察觉到不妙。 这个人族的剑光……好强！ 短短不到一个呼吸的时间，角犀妖王背后就渗出血迹，锋锐的剑气刺入皮下，疯狂摧毁接触到的一切肌肉筋络。 “给我死！！” 角犀妖王瞬间做出决策，毫不犹豫地散去对法相的控制，转身冲拳！ 若不阻挡奸细的攻击，它就算不死也要重伤，这个人族的飞剑威力远远超出它的预料。 轰！ 黑色拳芒后发先至，狠狠击中钟离白的胸口，他连施展青莲遁光躲避的时间都没有，只来得及放出妙玄度厄莲台，垂下濛濛清光。 仿佛被一只狂奔的犀牛撞中，钟离白喉头一甜，双眼一黑，高高抛飞出去。 嗤嗤嗤！ 斩日剑光在角犀妖王身上划开一道血槽，被它狠狠一巴掌拍中，藏锋剑悲鸣着翻飞。 上方，青衣道人神情一怔，望着下方突然发生的“内讧”，很快反应过来钟离白的身份。 有一名人族修士被传送进了十万大山，将妖族入侵的消息和计划提前传递出来，让人族修士得以提前准备，这个传言在中原各地早已人尽皆知。 或许是出于保护目的，传言中并未透露那名修士的具体身份，青衣道人也不知道对方会夹杂在攻打赤乌县的这支妖族队伍中。 明白钟离白的身份后，青衣道人心中一暖，为对方不顾自身安危出手相助的举动心生感激。 不过…… 这位道友怎么才是个道种境初期啊！ 虽然刚才那一剑展露出的剑意颇为亮眼，但在绝对的境界差距面前，这样冒然出手很危险！ 一瞬间，青衣道人甚至有种放弃象山妖王，操控苍龙去救钟离白的冲动。 毕竟，钟离白提前传回的消息至少保住了数十万凡人性命，让修士们得以抢占先机，他对人族功不可没！ 但这股念头只在他心中短暂停留了一瞬，便被强行压下。 就算他放弃象山妖王，也不一定能挡下两大妖王接下来的联手攻击，搞不好他和钟离白都得折在这里。 可惜了…… 青衣道人心中升起一丝愧疚，向那道抛飞坠地的身影投去深深一瞥。 就在这时—— 轰！ 一道粗壮金光从天而降，狠狠轰在大地上，天地为之震颤。 一股强大的威压从金光中散发出，象山妖王、角犀妖王、青衣道人心中齐齐一震。 胎动境？！ 千钧一发之际赶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姗姗来迟的岳麓国镇妖司玉帅，莫阳羽。 他伸手接住昏死过去的钟离白，低头看了一眼，眉头微皱，翻手取出一粒丹药塞入钟离白口中。 远处，青衣道人看清来人面孔，脸上一喜，紧接着又是一惊。 这里可不在都天玄箓大阵的笼罩范围内，莫阳羽现身，很有可能引起十万大山妖将的注意，遭到围攻！ 念头刚刚升起，从北方天空深处，忽然爆发起两道冲天妖气，令风云为之变色，极速朝这边冲来。 嗡！ 一层莫名波动降临，青衣道人抬头望去，头顶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支古朴长枪，宛如呼吸般闪烁着黄光，将整片空间镇压住。 象山妖王、角犀妖王本来看到胎动境人族出现，已经绝望，此时陡然又兴奋起来。 “人族胎动境，你走不了了！” “没想到竟然引出一个胎动境大修士，值了！” 第二百一十章 青城四道 望着急速逼来的两大妖将，莫阳羽面色淡然，静静地站在原地等待。 看到他如此从容，象山、角犀两位妖王对视一眼，却有些难以心安。 不容在场众人过多考虑，两大妖将已裹着漫天乌云飞至。 左边一位，是身材娇小的青将军，长裙飘飘，头顶王冠在阳光下闪烁出异样光彩。 右边一位，却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头顶生着两只分叉的鹿角，宛如森森利剑，身披战甲，足踏金靴，现身后抬手一招，悬在众人头顶上空的那支长枪咻地飞入它手中。 象山、角犀纷纷下跪，呼道：“恭迎青将军、鹿将军！” 莫阳羽抬头与两大妖将对视。 青将军瞥了一眼他怀中的钟离白。 此时钟离白昏死过去，桃花玄姹珠的效果已经消去，变回原本样貌。 她目光微微闪动，开口道：“此次突袭中原边界各处的妖怪，均遭到人族修士埋伏，不少精锐已经覆灭，看来是有人通风报信。” 莫阳羽抱着钟离白飞上半空，与两大妖将对峙，青衣道人神情严肃地飞到他身后，默然不语。 莫阳羽道：“不用拐弯抹角了，将妖族的阴谋提前探明，让你们的一举一动皆暴露在我们视线之中的，就是我怀中这人，两位妖将有何指教？” 鹿将军冷哼一声，提着长枪轻轻一甩。 嗤嗤！ 如雪的枪芒蔓延出去十几丈远，在大地上划出一道深深的沟壑。 鹿将军浑身战意昂扬，抬起下巴，以枪尖指着莫阳羽，淡淡道：“用那些废物的命，换你一个人族胎动境的命，它们也算死得其所。” 莫阳羽微微一笑，“你们能留得住我？” 鹿将军不置可否道：“你可以试试看能不能遁走。” 莫阳羽目光下移，落在他手中那杆长枪上。 从这杆枪出现，一直到现在，它都在散发一股无形波动，隐隐封禁住了整片空间。 莫阳羽不用尝试就知道自己的金光挪移之术已经无法施展。 他看了看跃跃欲试的鹿将军，再看看一脸若有所思、皱着眉头打量周围的青将军，忽然神秘一笑，道：“如果我不需要遁走呢？” 话音落下，天地间异变再起！ 锵锵锵锵！ 四道恐怖剑光从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同时冲天而起，撕裂天幕，散发出毁灭气息。 哗啦！ 仿佛镜子破碎的声音响起，鹿将军手中的长枪发出一声悲鸣，震颤不休。 鹿将军脸色一变，它的封禁被人破去了！ 非但如此，一股更加强大的力量还反过来将这片天地纳入了新的封禁之中，它和青将军从捕猎的猎人，变成了被困的猎物！ 短暂的惊愕过后，鹿将军眯起双眼，露出危险的目光，沉声道：“好一个狡猾的以身为饵，你的目的本就是为了引我们两个出现？胃口倒不是不小，就看你有没有本事吃得下两位妖将！” 它猛地举起长枪，踏前一步，上半身微微后仰，奋力将长枪掷出。 天地间陡然响起刺穿耳膜的嗡鸣，长枪在鹿将军的妖力加持下，化作一道虹光射向莫阳羽胸口，似乎要一箭双雕，将他和怀里的钟离白一同贯穿。 莫阳羽哈哈大笑，一把掀开身后青衣道人，飞快倒退，朗声道：“你们的对手另有其人，我还要送钟骑校去安全的地方，就不陪你们交手了。” 在他抽身退开的同时，四道散发着胎动境气息的身影从四个方向御剑飞至，其中两人剑诀一指，驭使飞剑交叉挡在他身前。 叮！ 长枪枪尖撞在飞剑上，往前飞出数十步，被稳稳拦下。 另两道身影二话不说，直接朝青将军杀去。 青将军目光冰冷，口中吐出四个字：“青城四道？” 向它杀去的两人之一大笑道：“没想到十万大山的妖将也听过我们师兄弟的名声，当真是快哉！” 面对两道气息恐怖的剑光，青将军不敢托大，旋身一甩手臂，背后飞出数十道青色羽箭，汇成一股洪流迎向两人。 另一边，鹿将军飞身上前抓住长枪，也陷入激战。 这四名道人一个个实力不俗，且配合默契，攻防一体，渐渐的，青将军心中升起几分退意。 对方明显有备而来，纵然它贵为妖将，以一敌二也有些吃力，万一后续再有别的人族修士赶至，它就将陷入被动局面。 这里毗邻中原地盘，其余妖将远在十万大山，纵然能赶来支援，也要拖延一段时间，人族修士却可以随时入场，情况对它和鹿将军十分不利。 青将军逼退从身后刺来的一柄飞剑，叹息一声，罢了，这次是妖族棋输一着，没必要在这里和人族死磕下去。 “鹿将军，走了！” 它轻喝一声，摇身一抖，身后蓦地飞出一道法相。 天地间响起清越的雀鸣声，狂风四起，一只青鸾虚影甩开两名道人的纠缠，直往北方扑去。 鹿将军激战正酣，措不及防听到青将军要走，暗生恼怒。 堂堂妖族将军，难道还怕了这些人族修士不成？ 但它虽然心高气傲，终究还有判断能力，知道青将军一走，自己以一敌四肯定打不过，没奈何只能长枪一甩，磕飞对手飞剑，也跟着往来路扑去。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哪有这种好事！” 一名道人冷笑着喝道，口诵剑诀追上去，身后浮现一柄巨大古朴长剑法相，与自身飞剑合而为一，轰隆隆朝鹿将军头顶斩下。 另外两名道人本想拦住青将军，但青将军施展法相之后，飞行速度奇快，双翅一扇便远远飞出去百丈远，追之莫及。 两人心意相通，转过身来面朝鹿将军，齐齐大喝一声，放出法相融合飞剑，一左一右朝鹿将军拦去。 这四名道人显然是修行了某种秘术，所凝结的法相皆为同一柄古剑，四道剑光合在一处，威势暴涨，剑芒蔓延出去数十丈长，宛如要将整座大地劈开一道裂缝，直探九幽地府一般。 “给我滚开！！” 鹿将军抬头怒吼，急忙放出法相真身，化作一只梅花鹿护住自己，头顶双角绽放黄光，向那柄巨剑顶去。 喀嚓！ 巨剑狠狠斩落，绕着巨鹿法相脖颈一切，轰隆一声，鹿将军本体连着法相已身首异处。 “这笔仇我记下了！” 天地间响起一道怨毒的声音，一团青光从鹿将军尸体中飞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青将军离去的方向追去。 第二百一十一章 周朗的宽恕 钟离白醒来时，外面正是朝阳初升，一夜的寒气还未完全退去，院子里的树叶挂着露珠。 浑身上下酸痛无比，他睁开眼，看到一道有些熟悉的身影在床边忙忙碌碌。 抬手一抓，额头上覆着一张湿毛巾，钟离白撑着床坐起来，看清那人是谁后，不禁错愕道：“娘？” 在床边照顾他的，赫然是许久未见的钟母。 见他醒来，钟母脸上一喜，一把抱住他道：“哎呦我的白儿，你可算醒了，你再不醒，娘可就要担心死了！” 钟离白有些没搞清楚状况，他的记忆还停留在自己被角犀妖王击飞的那一幕。 “这是哪儿？” 钟母松开他，道：“这里是京城呀！平国郡主府，你忘了？是你让城隍老爷托梦给我和你爹捎话，告诉我们来这儿的。” 钟离白拍了拍脑袋，脑海里隐隐作痛，大概是被角犀妖王那一拳打出的伤势还没完全恢复。 京城…… 所以最后莫阳羽及时赶到，把自己救下来了？ 那位青衣道人没事吧？ 正当他胡思乱想之际，钟母有些神秘地凑近低声问道：“白儿，你跟娘说实话，你和那位平国郡主究竟是什么关系？” “什么什么关系……以前她路过赤乌县的时候我帮过她的忙。” “就这么简单？” “不然呢？”钟离白一脸无奈地望着她。 钟母狐疑道：“那这位郡主也太好了吧，你帮她一个忙，她就买下一座大院给我们住？……我跟你说，你可不能对不起清菡，之前咱们就理亏，这可不能第二次伤人家姑娘的心了……” 钟离白一个头两个大，只好再次强调道：“我和郡主真没什么，娘你就别乱猜了！” 提到周清菡，他心中忽然一动，问道：“娘，周大哥有没有和你们一起来？” 钟母点头道：“来了啊，不是你让带着他一起的么？哎这说起来，周家夫人是什么时候过世的？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呢，问周朗那孩子，他也不说，清菡也不见人影……她是不是和你在一起？” 钟离白被她问得哑口无言，周母和周清菡被鳖太公杀了一事，他还没和家人提过，也没有和周朗交代过。 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当时他信誓旦旦说要救下周母和周清菡，后来周母身亡，周清菡转为鬼修，这码事终究要和周朗说清楚，哪怕他知道后怨恨自己、打骂自己，也还是得面对。 对周朗，钟离白是实实在在的心怀愧疚。 他忍着身上的伤势，起身穿上衣物，道：“周大哥在哪儿？我有事要和他说。” 钟母慌忙扶住他道：“哎呦，你身上还有伤，有什么事我把他叫过来说不就行了？哪用得着你下地走动。” 钟离白摆摆手，坚持道：“我没事，周大哥在哪儿？” 钟母没奈何，只能扶着他出门。 到了屋外，钟离白目光四下一扫，终于明白为什么钟母要怀疑他和陈木鱼有什么特殊关系了。 好家伙，陈木鱼直接整了一套大四合院给他家人住，而且看院子外面的建筑，这里应当还位于京城靠中心地带，寸土寸金，这样一套四合院肯定价值不菲。 钟父耗尽几十年积攒的财富，也不知道能不能买下这样一套院子，陈木鱼却说送他就送他了，怪不得钟母多想。 周朗的房间在西厢房，钟母将钟离白搀扶到门口，钟离白低声道：“行了，我自己进去就行，娘你去忙你的吧。” 钟母只以为他有什么秘密要和周朗说，点头道：“哎，那我去给你熬点鸡汤，你爹这会儿不知道出门去哪儿了，等他回来，我再让他去药房给你抓点养身体的药回来。” 目送钟母离开后，钟离白深吸一口气，收拾心情，轻轻扣响房门。 “进来。” 房间内传出周朗平静的声音。 钟离白推门入内，微微一怔。 将近两年没见，周朗清瘦了不少，脸颊颧骨微微凸出，给人的感觉也更加凌厉，身上隐隐散发出筑基境的气息。 见到钟离白进来，他面无表情，一点也未显露愤怒之色。 钟离白缓缓攥紧双拳，低下头道：“周大哥，我对不起你……” 周朗忽然抬起一只手，制止住他往下说，盯着他问道：“我娘和我妹妹，都死了对吧？” 钟离白心中一紧，抿嘴道：“是……” 周朗身形微微一晃，平放在膝上的手攥成拳头，沉默半晌，他松开拳，道：“杀害她们的人呢？” 钟离白道：“死了。” “你给她们报了仇，对吧？” “嗯……” 周朗长长吐出一口气，垂下眼帘道：“这样就行了。” “周大哥，我……” 周朗打断他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确实，我娘和清菡是因为你才被卷进海鱼帮一事，但我不恨你。身为镇妖司一员，被妖魔鬼怪盯上、祸及家人，也是没办法的事，只能怪当时你和我都不够强大，没能从海鱼帮手里把她们救下来。” 钟离白惭愧道：“可是我当时夸下海口一定会救周姨和清菡回来，我辜负了你对我的信任。” 周朗起身下床，走到他面前，拍拍他的肩膀道：“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就算我再怎么责备你，我娘和清菡也不可能死而复生，没有意义。我听说，十万大山的妖族很快就要攻过来了？” 钟离白点点头。 周朗双眼中闪过坚毅的光芒，沉声道：“我娘和妹妹已经死了，我不希望看到更多的人像我一样，因为妖怪的缘故家破人亡。振作起来吧，如果你真的对我娘和清菡心存愧疚，就多杀几只妖怪，告慰她们的在天之灵！” 盯着周朗炽烈的目光，钟离白心中忍不住涌起一股热流，重重点头：“好！” 顿了一下，他又道：“对了，清菡虽然死了，但我当时保住了她的魂魄，如今她已经转为一名鬼修，如果周大哥你想见她的话，我可以把她带过来。” 周朗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一把抓住他的肩膀，失声道：“什么？我妹妹她……成了一名鬼修？！” 第二百一十二章 陈木鱼的托付 “她现在在哪儿？我能见她吗？” 周朗有些激动地问道。 钟离白点头道：“可以，她现在在九幽之地修行，你想见的话，我去将她带回来，不过应该要花上几天时间。” “九幽之地？”周朗疑惑道。 钟离白只好解释道：“就是凡人说的阴曹地府。” “地府？！”周朗吓了一大跳，“那岂不是很危险？” “还好……这样吧，我去把她带回来，让周大哥你见一面就知道了，你先不用着急，给我一点时间。” “好。”周朗答应道。 他本以为自己再也无缘见到家人，没想到妹妹周清菡还“活”着，心中登时又有了盼头。 走出周朗的房间，钟离白想了想，决定去见一见陈木鱼，当面向她道一声谢。 陈木鱼送给他家人的院子离平国郡主府不远，钟离白通报之后，很快便被带入府内，见到陈木鱼。 将近一年不见，陈木鱼长高了不少，穿着一袭素白长裙，出落得越发美丽动人。 一般而言，到了这个年龄，郡主就应该已经被皇帝许配婚事了，陈木鱼却还没有任何动静，由此可见，她和皇帝之间肯定有什么间隙。 “房子的事，多谢郡主费心。”坐下后，钟离白直接道明来意。 陈木鱼微微一笑，道：“钟司徒……啊不，现在应该叫钟骑校了，你我之间何须如此客气，一栋宅子而已，也不值多少钱，在你们这些大修士眼里，俗世的金银又算得上什么。” 钟离白汗颜道：“郡主切勿嘲笑在下，钟某不过区区一道种境，哪算得上什么大修士。” 陈木鱼忽然正色道：“木鱼听闻，如今十万大山妖族已经做好侵犯中原的准备，不日就将大举进攻，钟骑校可知此事？” 钟离白点头道：“此事属实。” 他就是那个将妖族动向传回中原的探子，这事他不知道，还能有谁更清楚？ 陈木鱼微微咬紧嘴唇，低声道：“我岳麓国毗邻十万大山，若妖族倾巢而出，岳麓国势必首当其冲。钟骑校，我听说十万大山的妖族凶残无比，人族……能挡住它们的攻势，将它们拒之门外吗？” 钟离白沉默了一下，安慰道：“郡主不要担忧，十万大山妖族虽强，人族修士亦是英杰无数，定能击溃妖族阴谋。更何况，如今在咱们头上还有一座仙人法阵在运转，能够压制一切进入中原的妖族的修为境界，郡主大可放心，人族一定能胜的。” 陈木鱼缓缓摇头，紧盯着他的双眼道：“木鱼想知道的是，岳麓国在这场人妖两族的战争中，有几分幸存的可能？” 钟离白忽然哑住，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他先前所说的那番话，不过是用来宽慰陈木鱼的，人族究竟能不能抵挡住妖族的大举进攻，他心里也没底，更别说岳麓国能不能幸存下来。 虽然中原上空有都天玄箓大阵守护，能将所有闯入阵法范围的妖怪强行压制一个大境界，但谁能确定妖族没有应对的手段？ 如果妖族能找出破解都天玄箓大阵的手段，中原失去阵法庇佑的那一刻，恐怕就是人族覆灭之际，除非在此之前人族能利用大阵带来的便利，将妖族的有生力量消耗大半，让双方实力摆在对等的位置上，如此才有取胜的可能。 只是如此一来，不说中原内陆，起码岳麓国这种与十万大山交界的地方，势必会沦为双方激烈交战的绞肉场，能守下来的几率十分渺茫。 这番道理，钟离白心中清楚，陈木鱼大概也是明白的，但他不能说出来。 陈木鱼不是来听他分析形势的，她需要的是安慰，是坚定的信念，或许，还需要一个承诺…… 钟离白大概已经知道这位郡主殿下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果不其然，只见陈木鱼忽然站起身走到他面前，一把攥住他的手，一双美目紧紧盯着他，流下两行清泪，神情凄婉地道：“钟骑校，木鱼有一事相求，若有一天岳麓国被妖族占据，请你念在往日情分上出手救一救阿皓，让他活下去！木鱼愿意为此付出任何代价！” 纵然已经有所预料，钟离白还是忍不住吃了一惊。 他本以为陈木鱼是想让他保护自己的安危，没想到陈木鱼到现在心里惦念的都是她弟弟陈皓。 好家伙，这可真是个尽职尽责的弟控啊…… 钟离白抽了一下手，没抽出来，只好道：“郡主殿下何须如此？你对钟某的恩情在下没齿难忘，若真有一天岳麓国出了什么事，钟某定会竭尽全力保护贵姐弟的安全，郡主大可放心。” 见他答应下来，陈木鱼破涕为笑，“多谢钟骑校！” 离开平国郡主府后，钟离白抬头望了一眼皇宫方向，轻轻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陈木鱼姐弟和那皇帝陈褚之间究竟有何隔阂，竟让这位郡主殿下面临危难之际，首先想到的竟不是向皇帝求助，而是来拜托他一个外人。 不过到了如今这步田地，钟离白对岳麓国皇宫里的恩怨纠葛已经不那么在意。 妖族入侵在即，整个人族命运都维系在这一件事上，相比之下，朝廷皇宫里的龌龊事又算得了什么。他如今已是道种境修为，就算遇上麻烦，也有一定的自保能力，再不必像以前那样畏手畏脚、避之不及。 回到住处，推开院门，一道意想不到的身影闯入眼帘。 “玉……”钟离白张口就要叫出对方的身份。 一身白袍、风流倜傥，打扮得如同书生般的莫阳羽轻轻抬手，止住他想说的话，道：“不必多礼，我此次来，是有两件事情要向你交代，我们出去说。” 这时，钟母端着一锅热气腾腾的鸡汤从厨房中出来，见状惊讶道：“咦，马上就吃饭了，你们要去哪儿？白儿你可得好好谢谢这位公子，前两天你昏迷不醒的时候，就是他把你抱回来的。” 钟离白随口道：“我们出去说点事情，娘你们先吃吧。” 说完，便和莫阳羽走出了大门。 第二百一十三章 天元离火炉 京城一条河岸边，莫阳羽和钟离白一前一后徐步前行。 莫阳羽率先开口道：“那日接到你傀儡身的消息后，我立刻前往青城山寻求师门相助。我若在赤乌县现身，一定会引起妖族妖将的注意，为此须有其他道种境暗中随行，方能安然无恙，借机反压妖族一手。” “从南渊郡到青城山路途颇远，再加上门内几位师叔正处于炼剑的紧要关头，不得已耽误了些许时间，等我赶到赤乌县时，你已经被那妖王出手重伤了，幸亏我随身带着师门秘药，保住了你的性命，没有出大问题。” 钟离白拱手道：“多谢玉帅大人。” 莫阳羽转身笑道：“你为人族传递重要消息，功劳重大，我喂你服下的那粒丹药，不但能治疗你的伤势，还对你后续的修行颇有益处，等你伤好之后，应该用不了多久就能突破至道种中期。” 说着，他手掌一翻，一道白光闪现，掌心忽然多了一只造型精致的小巧铜炉，炉上有三只活灵活现的小龙盘绕，大张的龙口中不时有丝丝缕缕火焰喷出，将周围空气都炙烤得扭曲起来。 莫阳羽介绍道：“此物名为天元离火炉，高阶法器，以法力催动可唤出三条火龙助阵杀敌，亦可将妖魔鬼怪之属困入炉中，以天元离火熬炼成丹，辅助修行，乃是青城山中一件秘宝。为了表彰你的功劳，我特意奏请掌门将此物赏赐于你，还不接着？” 钟离白大喜过望，这种时候可不能客气，急忙伸手接过炉子，入手颇为沉重。 “多谢玉帅栽培！属下定尽心竭力杀妖斩魔，护佑人族太平！” 莫阳羽哈哈大笑，“护佑人族太平？哈哈，好，年轻人就该有这种气势！对了，还有一事，三大仙宗已各自放出消息，通告天下，无论你是否得到通幽洞天传承，今后都不得再有任何人打你的主意，你以后不用再在胜庆县躲着了。” 钟离白心头一松，好家伙，终于摆脱这口莫名其妙的黑锅了！ 这接连两道奖励还真是丰厚，不枉他十万大山走一遭。 莫阳羽拍拍他的肩膀，神情逐渐严肃起来，道：“人妖两族大战在即，好生修行，你有天赋，切勿在有所成就之前半途夭折，人族的未来就靠你们这一辈了。” “为了在妖族大举进攻之前铲清不安定因素，三大仙宗已经决定，彻底清查中原境内妖族势力，愿意归顺的就给它们种下禁制，不愿臣服的直接剿灭。你这次从十万大山回来，就不用再去胜庆县做骑校了，我给你安排一批人手，你做斩龙尉，掌银尉之权，专门负责带队剿杀岳麓国境内各地妖魔，如何？” 钟离白重重抱拳，沉声道：“定不负玉帅所托！” 莫阳羽满意地点点头，又道：“斩妖事关重大，但你自身修行也切记不可落下，刚才给你的那件天元离火炉可好生利用，有了此宝，你杀妖越多，对自身修行就越有裨益，一举两得。” “是。” 莫阳羽转身负手望着波光粼粼的河面，道：“再有八个月，便是三十年一届的三宗大会召开之时。此次大会，不仅会像往常一般有三宗年轻弟子的比试，还会增添收徒环节，只要是没有师承、跟脚清白的年轻修士皆可报名参加，成绩优异者可被三宗破例收入门墙。” 钟离白微微一怔，三宗大会增添了收徒环节？ 自从在封氏姐弟那里听说了关于三元灵宝钟、三宗大会的事情后，他就一直惦记着这回事，指望通过三宗大会成为青城山外门执事，好让自己一身青城道法能光明正大在人前施展。 没想到现在三大仙宗主动增添了收徒环节，若是他能在三宗大会上取得一个好名次，得到的就不止是外门执事的身份，而是可以正式成为青城山弟子。 八个月…… 钟离白微微眯起眼睛，这八个月里，他得想办法把修为再往上提一提了，争取晋升道种后期，才有十足把握拿下青城弟子名额。 莫阳羽不知他心里所想，继续道：“你能通过通幽洞天的考验，力挫三大仙宗、各方势力夺得传承，天资方面已经无需自证，只要在三宗大会上表现说得过去，我就能说服门内长老将你收为弟子。好好努力吧，三大仙宗底蕴深厚，能拜入青城门下，抵得过你一甲子苦修，切勿错失良机。” 妥了！这不妥了嘛！钟离白心中狠狠攥紧拳头。 “属下必竭尽全力！” 莫阳羽轻轻点头，眉头忽又锁起，道：“除此之外，这次三宗大会各方势力皆会到场，共同商议抵御妖族大事……唉，人族能否延续传承，就看和妖族的这一战了。” 他有些意兴阑珊地挥挥手，道：“行了，你先回去吧，安排给你的人手很快就会抵达京城，你回去等消息就行了。” 钟离白犹豫了一下，道：“大人，属下还有个不情之请……” 莫阳羽扭头看了他一眼，“哦？说吧。” “大人能不能把在下送去胜庆县一趟，在下的那只牛妖宠兽和傀儡身还留在胜庆县。”钟离白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玉帅大人日理万机，身为胎动境大修士，却被他当成赶路工具，这说出去有点让人哭笑不得了。 莫阳羽哈哈大笑，抬手抓住他的肩膀，“这有何难？” 轰！ 金色光柱坠下，两人瞬间横跨千万里，脚下一晃，已来到胜庆县城外。 钟离白拱手道：“多谢大人，回去的路属下自己慢慢飞就行，不劳烦大人了。” 他回到胜庆县不只是为了接泥巴和傀儡身，还要打开上次那条阴路，前往地府，把周清菡接回来。 顺便还能把白骨鬼王也带到阳世来，这家伙可是玄幽境，答应给他为仆十年，值此多事之秋，这份战力可不能浪费了。 莫阳羽大概是看出他有事要做，也不点破，含笑道：“好。” 说完，金光落下，莫阳羽身影消失不见。 第二百一十四章 再入地府 胜庆县依然还是老样子，大街上没什么人。 回到自己住的小院子，刚一进门，听到动静的泥巴便从房间中跑出来，惊喜道：“大人，你回来了！” 傀儡身也跟着走出来，钟离白随手一招，将其收入蜀珑镯中。 拍拍泥巴的肩膀，钟离白勉励道：“这段时间我不在家，辛苦你了。” 泥巴一脸憨厚地摇头：“不辛苦哩，一天天在家快闲出鸟来了。” “……” 钟离白一巴掌将它扒拉到旁边，走进上次阴路入口出现的那个房间，仔细感应了一下。 锵！ 藏锋剑飞出，剑光大盛，以斩日一式循着丝丝阴气泄露的位置刺进去。 本就不稳定的阴路被再次打开，钟离白纵身一跃，跳入其中。 地府也依然还是那副昏昏沉沉的光景，钟离白辨认了一下方向，直接往白骨鬼王的老巢飞去。 还没到地方，他就微微一怔，视线中出现了一座模样十分丑陋的石殿。 “站住！” 一只身材矮小、手中提着一支白骨大棒的鬼物迎上来，刚要开口，忽然怔住，旋即惊叫着往回跑：“那个人族来了！那个人族来了！快去禀报大王！” 地上还在活动的鬼物们便都惊恐地往石殿中跑去，仿佛看到强盗进村后惊慌失措的村民。 钟离白摸摸自己的脸颊，我有那么可怕？ 摇摇头，他按落剑光向下方落去，白骨鬼王得到手下通报的消息，急忙出来迎接，身后跟着许久未见的周清菡。 “小白！” 看到钟离白，周清菡笑颜如花般绽放，欣喜地脚尖一点飘过来，一把握住他的手。 钟离白眉梢一挑，周清菡的双手虽然带着丝丝凉意，没有正常人应有的体温，却有了一分近似真实的触感，不再像以前只是一道虚无的幻影，他轻轻一握就能从周清菡手掌心穿过去。 “清菡，你的修为……” 感应了一下周清菡身上散发的气息，钟离白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筑基巅峰？ 这才过去多久，怎么就突然筑基巅峰了，这都快赶上他了！ 这就是琉璃魂体的恐怖之处吗。 这一刻，钟离白忽然有些感谢白骨鬼王了，若不是这家伙将周清菡掳至地府，他还不知道周清菡有特殊体质，周清菡的修为也不可能提升这么快。 周清菡略带得色地昂起头，骄傲道：“怎么样，我的修行速度还可以吧！” “可以，何止是可以，你这天赋说出去能吓死一堆人。”钟离白摸摸她的头笑道。 白骨鬼王走过来，感慨道：“琉璃魂体名不虚传，和这小丫头待的时间久了，本王都有些自惭形秽了。你这次下来有什么事情？” 钟离白收起脸上的笑意，盯着周清菡道：“清菡，我把你的事情告诉你哥了，周大哥他现在想见你。” “真的吗？我能见我哥了！”周清菡激动地攥紧他的手道，“我们什么时候回人间？” “现在就可以。” 钟离白抬头看向白骨鬼王，“你也跟着来。” “我？”白骨鬼王指着自己，“我跟你去阳间干什么？” 钟离白道：“如今中原人族与十万大山妖族大战在即，我需要帮手，你没忘记为奴十年的约定吧？” 白骨鬼王眼窝中鬼火跳动了一下，无奈道：“记得记得，不过你说的中原人族、十万大山什么的，是什么玩意儿？” 钟离白微微一怔，“你不知道阳间的情况？” 白骨鬼王耸耸肩，道：“大千世界何其辽阔，你所在的那方小世界不过沧海一粟，本王自是不太了解。” 听到这句话，钟离白脑海中轰隆一声，降下一道霹雳。 他一直以来，都忽略了一件事情！ 倘若在中原之外还有别的世界，都天玄箓大阵封住了通往外界的通路，无法从上面出去，那下面呢？ 地府是所有生灵死后轮回往生的场所，难道每个小世界都有一个地府吗？还是所有的世界都共用一个地府、连通向一个地方？ 这个问题他之前一直未曾想到，现在经白骨鬼王这么一提，突然无法抑制地从他脑海中蹦了出来。 钟离白一下激动起来。 “听你的意思，你是不是知道别的世界的情况？你去过别的小世界？” 白骨鬼王摇头道：“没去过，不过听别的鬼王提起过，他们有的带着生前的记忆，或是偷偷离开过地府，知晓那些大千世界的一些事情。” 钟离白急忙追问道：“地府中有来自别的世界的鬼物？难道所有大千世界的生灵死后，魂魄都会来到这里？” 白骨鬼王理所当然地道：“那是自然，人间有千万个，仙界、地府却各只有一处，不拘是哪个世界的生灵，死后都会被牵引到这里。” “那我可以通过地府去别的小世界？” 白骨鬼王再次摇头：“别人可以，你不行。” “？？” 钟离白狐疑地看向他，目光不善，觉得这家伙在消遣自己。 他又没有什么特殊的身份背景，为什么别人可以，他就不行？ 察觉到他目光中的疑惑，白骨鬼王急忙解释道：“哦，我说错了，别的世界的修士可以，你所在的那方小世界出来的修士不行。不只是活人，就算是死了的魂魄，也只能被困在这方区域，继续在你那方小世界里轮回，无法转生到其它世界去。” 钟离白一下呆住，“为什么？” 白骨鬼王：“具体的情况本王也不知道，本王只知道，你脚下踩的这片土地，四面八方皆有城墙围困，墙内的所有鬼物皆不得出去。本王当初被仇敌追杀，无奈逃进墙内，一直在这里被困了两百多年，一样也不能离开。” 钟离白哑口无言。 这还真是……彻底封死了中原修士去往外界的所有出路，天上地下，都被阻拦。 究竟有什么内幕，发生过什么，让他所在的这方小世界如此为外界敌视？ 钟离白暗叹一声，暂时抛开这个问题，道：“算了，先不说这个了，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回人间吧。” 白骨鬼王看了看紧紧牵住他的手不放的周清菡，忽然道：“如果阳间的情势很危险，我建议你先等这小丫头突破到道种境，再带她走也不迟。” 第二百一十五章 彼岸花 钟离白顿了一下，看了周清菡一眼，她身上的气息确实已经到了筑基巅峰，再往下就要破境了。 “我又不是带她去战场，到了阳间再突破不行么？” 白骨鬼王道：“她修炼的那部道书，最好是用彼岸花作为破境材料，才能修成最上品的玄司阴神道种，彼岸花只有在黄泉岸边才能找到，人世间可没有。” 一听关系到周清菡凝结的道种品相好坏，钟离白立马严肃起来，询问道：“彼岸花？除了这个还需要什么？” 白骨鬼王竖起一根手指道：“没有了，只需这一种材料即可。你可不要觉得简单，彼岸花是凝聚黄泉阴气、九幽死气而生的奇物，数量稀少，生长之地几乎都有强大鬼物看守，千金难求，纵然是我也难以得到，不过，我倒是知道去哪能找到此物。” 钟离白皱眉道：“你也打不过看守彼岸花的鬼物？你知道的那处地方，霸占的鬼物是什么修为境界？” 白骨鬼王回忆道：“应该是一只玄幽后期的千面鬼婆，比我略高两个小境界。” 玄幽后期…… 钟离白微微吸了一口凉气，有些头痛。 当初为了对付白骨鬼王，他屠尽了周围区域的大小鬼物，靠着青皮古书的帮助凝聚出一把七情怒剑，才侥幸获胜。 如今要对付一只玄幽后期鬼王，难道还得再故技重施一番？ 犹豫片刻，钟离白对周清菡柔声道：“你先进落魄招魂幡中待一会儿，等到了人间我再把你放出来，好不好？” 周清菡先是点点头，继而有些担忧地道：“小白，你不用去摘彼岸花，就算没有彼岸花也没关系，我还可以用别的材料凝聚道种，不一定非得要这个。” 钟离白笑着摸摸她的头，“好，我知道了。” 掏出落魄招魂幡将周清菡收进去，钟离白忽然想到孟张氏也被他送来了地府，便问白骨鬼王：“上次我离开后，有没有一个红衣女鬼来找你？” 白骨鬼王茫然道：“红衣女鬼？没见过啊。” 没有？ 钟离白愣了愣神，难道孟张氏迷路了？走错方向了？ 当时孟张氏着急忙慌地就飞进了阴路，他也没来得及叮嘱几句，没想到这家伙居然没和周清菡汇合，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地府可不是什么太平之地，孟张氏筑基期的修为在地府明显不够看的，孤身一人流浪在外，也不知道现在还活着没有。 他扭头看了看四周，都已经过去这么久，现在就算想找也没有线索，只能先将此事暂时搁置了。 “走吧，去你说的那个地方看看，试试能不能把彼岸花抢到手。” 白骨鬼王阴声一笑，道：“可以是可以，但如果这能得手，抢到的彼岸花须分我一株。” 钟离白斜眼看它，“你还跟我谈条件？忘了你现在是什么身份了？” “……” 白骨鬼王一下僵住，这才想起自己是和这个人族修士立过魂誓的，现在是他的奴仆。 钟离白根本不用理会它的条件，直接逼它带路就行了。 不过钟离白也没太绝情，道：“放心，我这人对待手下从不苛责，只要你认真出力做事，等清菡破境成功，余下的彼岸花肯定有你一份。” 白骨鬼王闷闷地应了一声，对远处的小鬼们挥手大声道：“本王要暂时离开一段时间，你们好生在此看守，等本王回来！” 小鬼们纷纷跪下，齐声大呼：“恭送大王！” 一人一鬼腾空而起，由白骨鬼王带路，沿着黄泉飞了大约半个时辰，遥遥一点红色闯入视线。 “那就是了。”白骨鬼王指着那点红色道。 钟离白眯眼望去，那红色在视野中迅速放大，赫然是一片紧邻黄泉的植被群落。 这些植株大多都只有一枝光秃秃的杆茎，生有狭长的双叶，通体如血涂般鲜红，只有少数几株上托着硕大的花蕊，迎风怒放，美不胜收。 这就是彼岸花？ 钟离白在心中感叹了一句，目光一动，注意到在彼岸花群落旁边，有一只狰狞鬼物正在休憩。 这鬼物形如一个瘦得皮包骨头的老人，躯干、四肢十分修长，肌肤干枯，脖子宛如蛇身一般蔓延出去数丈之远，顶着一个光秃秃没几根毛发的丑陋脑袋，煞是可怖。 “那就是你说的千面鬼婆？”钟离白问道。 隔着老远，他也能感受到那鬼物身上散发的凶煞气息，其身上不断升腾的黑色怨气隐隐在半空凝聚成一张变幻不定的痛苦面庞，如在无声嚎叫。 白骨鬼王用忌惮的语气道：“不错，就是这老婆子，本王曾和它交过一次手，这老怪物极擅幻术，能变出千张面孔惑乱敌人心智，难缠得紧。” 擅长幻术？ 钟离白想了想，道：“你先上去挑衅一番，我从旁偷袭。” “这……会不会有些不妥？”白骨鬼王一听钟离白要拿它当诱饵，登时变得有些慌乱起来。 它一身白骨坚逾金铁，唯一不擅长应对的便是针对神魂之类的攻击，幻术也在其列。面对千面鬼婆，坚持不了几个回合就要败下阵来。 钟离白虽然曾经击败过它，但白骨鬼王心中并不认为钟离白比它强大，上次之所以败北，全是因为那个抱琵琶的天兵，还有那柄用完之后就消失了的血色飞剑。 以白骨鬼王的眼力，自然能看得出七情怒剑是某种一次性道法产物，如今钟离白没了七情怒剑相助，在它眼里算不上什么战力。 钟离白却不管它怎么想的，一脚踹在它小腿上，“别废话，快上！真要是打不过，你还不会跑？” 钟离白现在有灵器藏锋剑撑腰，又多了桃花玄姹珠和天元离火炉两样法器，虽然没有七情怒剑可供驱使，但以二打一，心中多少还是有些底气的。 白骨鬼王没奈何，只能磨磨蹭蹭朝那片彼岸花飞去，心中做好准备，一旦情况不对，扭头撒丫子就跑。 没等它靠近，守护在彼岸花旁假寐的千面鬼婆忽然睁开双眼，抬头望来，露出凶恶狠毒的目光！ 第二百一十六章 千面鬼婆 只见千面鬼婆扭动着长长的脖子，扬起头冲白骨鬼王张开嘴巴，发出一声无声尖啸。 嗡—— 无形波动扩散开来，白骨鬼王前冲的身形一僵，愣在原地，眼眶中的火焰疯狂摇曳。 趁白骨鬼王陷入僵直状态，千面鬼婆四肢快速地在地上爬行，宛如一条骨蛇般攀附上来，长长的脖子绕住白骨鬼王的身躯勒紧，将丑陋的脑袋凑近它面前，张嘴狠狠一吸。 呼！ 一阵强大的吸力从千面鬼婆口中传来，白骨鬼王眼眶中的火焰摇摇欲坠，几乎要被拉扯进去。 “滚！” 白骨鬼王受到刺激，猛地从僵直中挣扎出来，使劲一撑，将千面鬼婆本就细长的脖子撑得更细了几分，却没能一鼓作气将其扯断。 “嗷！！” 千面鬼婆再次张开嘴，发出尖利的啸声，令白骨鬼王的动作停止下来。 远处，钟离白脚踩妙玄度厄莲台，头顶濛濛青气垂下，将音波挡在外面，并未受到影响。 看到白骨鬼王接连吃瘪，他知道，自己如果再不出手，白骨鬼王下次再从僵直中挣脱出来，大概就要脚底抹油开溜了。 千面鬼婆别的本事还没使出来，单单就这一个尖啸能力，就将白骨鬼王吃得死死的。 “敕令天兵，疾！” 钟离白扬手将一张紫阳秘箓扔上天，金光落下，一尊手持长枪的神武天兵大步迈出，高举长枪向千面鬼婆杀去。 看到这次出现的不是琵琶天兵，钟离白微微有些失望，他无法操纵召来的天兵的类型，也不知道上次那尊琵琶天兵因何出现，只能碰运气。 天兵出枪如龙，裹挟着凌厉杀气向千面鬼婆脖子上扎去。 千面鬼婆正在努力吸食白骨鬼王的魂火，感受到来自天兵的杀气，不得已只能放下即将到嘴的猎物，迅速松开白骨鬼王，缩回脖子退向一旁。 放出天兵后，钟离白没有闲着，翻手取出刚得到不久的天元离火炉，灌注法力望空一抛。 “吼！！” 嘹亮的龙吟响起，三条威风凛凛、头角峥嵘的火龙张牙舞爪从炉子上飞出，扭动着向千面鬼婆杀去，龙口一张，便是几丈远的火舌喷出，将空气炙烤得都微微扭曲。 千面鬼婆恶狠狠地扭头向钟离白望来，用嘶哑难听的嗓音吼道：“小子！你是什么人？为何与这贱骨头一同对老身出手？” 钟离白甩出天元离火炉后，仍未停手，继续取出许久未用的春雷惊风琴，抱在怀中狠狠一划，音波汇成风刃朝千面鬼婆割去。 “打狗还须看主人，这厮是我新收的奴仆，我是来替它找场子的！” 千面鬼婆勃然大怒，猛地张嘴喷出大量黑气，风刃噗噗撞进黑气中，宛如石沉大海，顿时没了声响。 “一个道种境的毛头小子，也敢口出狂言？看老身先把你吞下肚，再去收拾那贱骨头！” 千面鬼婆蛇一般扭动着长长的脖颈，身体贴附在地面上，四肢飞快划动，鬼魅一般朝钟离白冲来。 天兵的长枪用力刺下，却总能在间不容发的关头被千面鬼婆恰巧躲过，三条火龙的攻击也被它躲掉大部分，偶尔有火舌落到身上，也被千面鬼婆直接无视，造成不了多少伤害。 钟离白不慌不忙，收起春雷惊风琴，掐动剑诀。 “斩日！” 藏锋剑裹挟着炽烈的剑意飞出，宛如煌煌大日，配合天兵和三条火龙的攻击一同落下，从不同方位围堵千面鬼婆的退路，不管它躲开哪一道攻击，都势必会被剩下的击中。 “老虔婆！吃本王一剑！” 不远处，白骨鬼王直接放出法相白骨飞剑，与自身孕育出的骨剑合二为一，发动最强杀招，往千面鬼婆脖颈处斩落。 同时面对数道攻击，千面鬼婆桀桀冷笑一声，并不惊慌失措，修长的身躯迅速盘成一圈，上半身竖起，两只枯枝一般的手掌左右撑开，厉声大喝：“千面浮屠！” 一瞬间，千面鬼婆蛇一般的脖颈上忽然鼓起密密麻麻的肿包，涨大到一定程度后纷纷破裂，从中钻出一个个脑袋。 这些脑袋样貌不一，有老人的，有小孩的，有男人的，也有女人的，每一张脸上都刻着恶毒、痛苦、哀怨、愤怒等负面情绪，尽皆张开大嘴，冲四面八方放声尖啸。 嗡——！！！ 刺耳的啸声一瞬间击穿耳膜，刚刚掐住法诀准备凝聚几颗冥火阴雷丢出去的钟离白两眼一黑，感觉自己像是被无形重拳击中，喉头腥甜，不受控制地往后飞去。 已经逼近千面鬼婆身边的天兵、藏锋剑、火龙以及白骨鬼王的飞剑，如同陷入泥潭之中，速度瞬间慢了下来，艰难地前行数寸之后，更是停在了空中动弹不得。 千面鬼婆冷笑一声，收起神通，多出来的那些脑袋迅速收回去，蜿蜒着从包围圈中爬出来，眼中凶光一闪，朝钟离白扑过来。 尽管脑袋还在发懵，钟离白潜意识察觉到危险，来不及多想，急忙掐动青莲遁光法诀，身化莲花，噗地一声炸成九片花瓣四下激射。 喀嚓！ 伸长脖子扑上来的千面鬼婆张开狰狞大嘴，咬了个空，目光中露出几分恼怒，张口喷出大量黑气，将还未飞远的花瓣尽皆吞没。 “咳咳！” 钟离白浑身一痛，不由自主从遁光中跌落出来，咬牙从蜀珑镯中取出桃花玄姹珠。 “放毒？尝尝我这个！” 一团星星点点的霞光从桃花玄姹珠中飞出，化作一只大手，正好抓住扑上来欲将钟离白吞掉的千面鬼婆的脖子。 嗤嗤！ 剧烈的腐蚀声响起，千面鬼婆大吃一惊，干瘪修长的脖子迅速出现溃烂迹象，它急忙伸手去抓毒瘴凝成的那只大手，抓了几下却什么都没抓到，反倒是手掌也被毒瘴腐蚀了一部分。 钟离白擦掉嘴角的血迹，心中冷笑，这毒瘴连妙玄度厄莲台的护体青光都能腐蚀，区区一只鬼物，一旦被缠上，还想轻易摆脱？ 天下诸般攻敌手段，以修士飞剑、雷法之属威力最强，也最为堂堂正正，但极易被人以各种手段破开、躲避。反倒是蛊毒、巫咒、音波等旁门手段，虽然威力可能并没有那么强悍，却极难被化解。 第二百一十七章 绿毛兽爪 察觉到普通手段对毒瘴无效，千面鬼婆情急之下，直接放出法相。 轰！ 一只巨大的绿毛兽爪从地下破土而出，指甲又长又尖，轻轻抓住缠在千面鬼婆脖子上的毒瘴，指甲上冒出惨绿的火焰，将其生生撕扯下来。 钟离白看得目瞪口呆，这家伙的法相好生奇怪，竟然是一只绿毛兽爪，也不知道是怎么修炼出来的。 看样子，毒瘴似乎被这兽爪指甲上附带的某种力量克制，就这么片刻工夫，已经被那惨绿火焰消磨了不少。 好在此时天兵已经摆脱了千面鬼婆的控制，举枪大步刺来，钟离白急忙召回毒瘴，收起桃花玄姹珠，对远处的白骨鬼王大声吼道： “去摘彼岸花！” 白骨鬼王本来也想冲上来帮忙，见到千面鬼婆放出法相，这家伙立马怂了，停住脚步，正好听到钟离白的命令，二话不说扭头就往盛开的那几朵彼岸花飞去。 千面鬼婆怒声道：“就知道你们是想打彼岸花的主意！既然来了，就都别想走，全都成为彼岸花的花肥！” 它伸手一指，背后兽爪法相五指摊开，往钟离白头顶抓来，自己扭身就要去追白骨鬼王。 钟离白哪能让它如愿，他本来也不想和千面鬼婆拼个你死我活，只要拖住片刻，等白骨鬼王摘了彼岸花就能全身而退，忙下令让天兵拦住千面鬼婆。 兽爪尚未袭至，一股强烈的危机感便已涌上心头，寒毛耸立。 钟离白急忙再度施展青莲遁光，扭头就跑，同时操纵藏锋剑斩向兽爪手腕。 千面鬼婆修出的这尊法相，只有一只手臂，藏锋剑从后面绕过去猛砍手腕，那兽爪向下探了一下，五指却够不到飞剑，只能对藏锋剑的攻击置之不顾，对准逃遁的钟离白虚虚一握。 嗡！ 无形压力从四面八方袭来，钟离白心中一惊，一个念头发出，八片青莲花瓣齐齐燃烧，试图以最快的速度将他寄身的那片花瓣送出去。 然而，尽管他拼了命的催动法力，花瓣也只是勉强向前飞出了几步远，便被淡淡的黑光挤箍住。 绿毛兽爪狠狠一攥，“噗”地一声，钟离白真身所在的花瓣被碾成齑粉，一截暗红色木头炸了出来。 强大的碾压力对血煞雷击木完全不起作用，兽爪似乎愣了一下，再次用力一握，这次血煞雷击木依然毫发无伤，还被它惹毛了。 喀嚓！ 一道粗壮的血色雷霆从天上坠下，劈在兽爪上，登时留下一小块焦黑痕迹。 不远处，正在与天兵纠缠的千面鬼婆耸然一惊，扭头投来不可思议的目光。 那截木头……竟然能伤到它的法相？！ 要知道，就连身为灵器的藏锋剑，绕着绿毛兽爪劈砍了好一阵子，也才只留下几道细微的红痕，都没能让兽爪见血。 这截木头究竟什么来历？ “彼岸花采到了，快跑！” 远处突然响起白骨鬼王猥琐的叫声，千面鬼婆回过神，扭头望去，差点没被气死。 这家伙不光把仅有的几朵盛开的彼岸花摘走了，还把没开的花踩倒了一大片！ “你……你……你这贱骨头，我杀了你！！” 千面鬼婆彻底陷入暴走，一巴掌拍飞面前的天兵，招来法相兽爪，直接将天兵握在掌中，狠狠捏成一团金光炸散，怒不可遏地朝白骨鬼王追去。 白骨鬼王见势不妙，哪敢停留，立马用最快的速度亡命飞逃。 嗖！ 藏锋剑和三条火龙飞到血煞雷击木旁边，将其裹挟了，也往另一个方向飞去。 不多时，用了太乙化生传送至远离战场的某处的钟离白，抬手接住血煞雷击木收入蜀珑镯中，三条火龙飞回天元离火炉上盘踞不动，他脚踩藏锋剑，直往阴路入口方向飞去。 白骨鬼王只要不傻，就肯定会去阴路入口找他。 半个时辰后，钟离白抵达地方，等了没多久，便看到白骨鬼王狼狈飞来的身影。 “快！快走！” 还没飞到跟前，白骨鬼王就急迫地大喊。 在它身后，一只绿毛兽爪托着千面鬼婆正紧追不舍，气得哇哇乱叫。 钟离白不敢怠慢，急忙打开阴路，纵身跃进去。 穿过阴路，重新回到人间，钟离白两脚刚踩在地面上，白骨鬼王庞大的身躯便从身后挤了过来。 “快快快！快把阴路封上！” 钟离白一脸懵逼地问：“怎么封？” 白骨鬼王吼道：“我怎么知道？” “我境界还没你高，你都不知道，我更不可能知道了！” 两人大眼瞪小眼，沉默了一瞬。 “快跑！”白骨鬼王火急撩烧地腾空而起，“哪里有强大的修士？那老虔婆追来咱俩肯定拦不住，得找人帮忙！” 钟离白心念飞快转动，锁龙观被妖族毁了，彭易道人没了，这附近哪还有能敌得过千面鬼婆的玄幽修士？ 等等！ 他忽然想到了一个存在，急忙道：“我知道一个地方！” 就在这时，旁边忽然响起泥巴惊恐的叫声：“这、这是什么妖怪？！” 钟离白顾不得解释，一把揪住它的衣领，脚踩飞剑升上半空。 这边前脚刚离地，下方的院子便发出轰隆一声，一只绿毛兽爪撑开地面，撞破屋顶追了出来。 “两个无耻之徒！就算你们跑到天涯海角，老身也要把你们抓回去杀了做花肥！”千面鬼婆凄厉的吼声响起。 钟离白打了个寒颤，催动剑光往五灵峰中飞去。 彭易道人虽然不在了，五灵峰里却还有一个强大存在仍然驻留。 灵穴寒潭里的那条鲤龙！ 现在，钟离白只能指望这条有过一面之缘的鲤龙能给个面子，帮他拦下千面鬼婆，不然若是去府城找金将姜峰求援，路途未免太远，只怕还没到地方就被千面鬼婆追上了。 一路飞进五灵峰，钟离白领着白骨鬼王直奔灵穴。 飞到寒潭上空，他大声叫道：“龙兄！请现身一见！在下镇妖司钟离白，有事请龙兄相助！” 喊了几声，下方静悄悄地什么动静也没有，眼看千面鬼婆就要追上来了，钟离白大急之下，只好放出藏锋剑钻入寒潭之中，猛力搅动，逼那鲤龙出来。 第二百一十八章 凶残的鲤龙 哗啦啦！ 随着藏锋剑的用力搅动，灵穴寒潭顿时波涛汹涌，乱成了一锅粥。 不消片刻，一条通体闪耀着红光的鲤龙破水而出，裹挟着漫天水箭，钟离白和白骨鬼王急忙向两旁躲避。 “吼！！” 鲤龙垂下脑袋，目光冰寒地盯着钟离白，口吐人言：“人族，你想怎么死？” “龙……龙！！” 被钟离白拎在身后的泥巴面对无边龙威，直接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感受到这鲤龙身上丝毫不加掩饰的玄幽巅峰修为，钟离白有些紧张地咽了口唾沫，急忙报上身份：“龙兄，我乃镇妖司斩龙尉钟离白，正在被一厉鬼追杀，还请龙兄出手相助！” 鲤龙扭头向钟离白飞来的方向望去。 不远处，气势汹汹追上来的千面鬼婆被突然出现的鲤龙吓了一跳，惊疑不定地停住脚步，忌惮地和鲤龙互相打量。 千面鬼婆虽然恨透了钟离白和白骨鬼王这两个偷彼岸花的小贼，但还没到丧失理智的地步。 鲤龙身上的气息一看就比它强，境界高出一头不说，鲤龙身上有一丝纯正的龙类血脉，千面鬼婆却只是一只不知什么东西修炼出来的幽冥鬼物，双方在品阶上就差了一大截，真打起来，肯定是有龙类血统的鲤龙更占优势。 鲤龙瞥了千面鬼婆几眼，有些不屑地收回目光，寒声道：“镇妖司？斩龙尉？小子，你莫不是在挑衅本尊？” 钟离白一下哑然。 斩龙尉……斩龙…… 莫阳羽随手给他的这个官职真是造孽啊！ 当着一条鲤龙的面说自己是斩龙尉，还请人家帮忙，这不是搞笑么？ 没奈何，钟离白只能硬着头皮道：“龙兄误会了，本官官职乃是玉帅大人亲自钦定，并无冒犯龙族之意。” 鲤龙冷哼一声，尾巴一甩，在潭面上拍出大蓬浪花，就要扎回潭中。 “我不管你是什么狗屁官职，镇妖司还管不到我头上，你们要打架就滚远点，再敢打扰本尊清净，一口将你们全都吞了！” 眼看唯一的强援就要甩手离去，钟离白心中一急，大声喝道：“慢着！” 鲤龙身形顿了一下，目露凶光地扭头朝他瞪来，微微龇起森森利齿，作势欲扑。 事到如今，万万不能露怯，钟离白毫不示弱地瞪回去，掷地有声道：“大胆鲤龙！本官敬你守护灵穴有功，好言相劝，你别不识抬举！” “如今十万大山妖族进攻中原在即，三大仙宗已经下令，彻底清查天下妖物，不归顺者斩立决！本官领玉帅大人之命督察四方，你若袖手旁观，便是对人族心存间隙，他日定遣大能修士将你扒皮抽骨、炼成法器日夜驱使，你自己掂量吧！” 鲤龙听了几句，眼中凶光更盛，裂开大嘴就要一口咬向钟离白的脑袋，等钟离白一番话说完，它却犹豫了。 绕着钟离白游了几圈，鲤龙目光闪动，沉声道：“妖族欲进攻中原？此言可属实？” 钟离白道：“此等大事，岂能儿戏？你若不信，自可去外面打听打听！” 鲤龙沉默片刻，哼道：“本尊被青城山修士困锁此地已有数百年，若能离开一步，早腾云驾雾快活去了……” 它双眼中露出几分思索神色，显然正在权衡利弊。 看到这一幕，钟离白心中大定。 鲤龙如果不说它被困寒潭无法离开，钟离白心里还有些忐忑，知道这一隐情之后，就没什么好担忧了。 既然不能离开，那就代表它修为再高，也不过是一条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若不选择归附，人族有千百种方法收拾它。 为了自身性命着想，这鲤龙只能选择出手帮他，换取人族的信任。 果不其然，短暂地思索后，鲤龙猛地扭头朝千面鬼婆望去，浑身鲜红鳞片散发出微微毫光，一股凶戾之气散发开来。 “？！” 千面鬼婆原本还在观望，想搞清楚突然出现的鲤龙和钟离白究竟是什么关系，然而还没等它搞明白状况，突然就被鲤龙凶恶的视线盯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跑！ 千面鬼婆瞬间作出决断，身下托着的绿毛兽爪掉转方向，就要往来路飞走。 “吼！！” 鲤龙猛地从寒潭中冲起，带起漫天水花，宛如一道红色电光，只一闪便扑到了千面鬼婆近前。 “不！！” 千面鬼婆惊恐地回头，被危机感所迫，修长的脖颈上猛地暴出密密麻麻鼓包，一个个狰狞鬼脸张大嘴巴，朝扑至的鲤龙发出刺耳尖啸。 与此同时，它身下的绿毛兽爪也张开五指，狠狠往鲤龙脖子上掐去，指甲上燃起森绿火焰。 面对这些攻击，鲤龙眼神中闪过一丝不屑，龙躯一震，身后猛然浮现出一条苍龙虚影，散发出莽荒、古老的气息，仰头冲天怒吼。 轰隆！ 一道惊雷劈开天地，撕裂苍穹，笔直落下。 绿毛兽爪一下便被劈成了无数碎块，四下迸射，千面鬼婆惨叫一声，被鲤龙本体一口咬住，使劲一甩，喀嚓扭断脖颈。 钟离白和白骨鬼王已经看傻了。 这也太凶残了吧！ 那怎么说也是将他们从地府追到人间的玄幽后期鬼王，就这么被一口咬断了脖子？ 那只绿毛兽爪，连灵器飞剑都砍不动，却被这条鲤龙召来的雷电一下劈成了碎肉？ 解决掉千面鬼婆后，鲤龙缓缓扭头看向钟离白，杀气弥漫的眼神让后者不由自主打了个寒噤。 嘶—— 小瞧这条鲤龙了！ 钟离白急忙赔上一副笑脸，正要说些什么圆场的话，鲤龙却根本不打算继续甩他，直接冷哼一声，一言不发地扭头扎进寒潭之中，消失不见。 钟离白松了口气，这样也好，见识过鲤龙的凶残手段后，他打心眼里不想和这家伙打交道。 真要是惹火了这家伙，恐怕只有玉帅莫阳羽亲至才能制住它。 望了一眼远处跌落在地的千面鬼婆尸体，钟离白心中一动，取出落魄招魂幡对白骨鬼王道：“你这副模样，在人间行走恐会惹来麻烦，先进此幡中待着，等安全了我再将你放出来。” 白骨鬼王郁闷道：“……听你的，你说如何就如何。” 第二百一十九章 潘莹的建议 将白骨鬼王收入落魄招魂幡后，钟离白放出青皮古书，将千面鬼婆的尸体摄进去。 这可是玄幽鬼王的尸体，不能浪费了。 做完这些，他提着仍在昏迷当中的泥巴驭起剑光，飞往京城。 …… …… 七日后。 回到京城，钟离白刚在自家院子中落下，周朗便听到动静走出来。 钟离白取出落魄招魂幡，心念一动，将周清菡放出来。 当一身白裙的周清菡漂浮在空中现身后，周朗双眼一红，忍不住脱口叫道：“妹妹！” “哥！” 周清菡又惊又喜地叫道，飞过去扑进他怀里，痛哭流涕。 一年多未见，本以为生死相隔的兄妹再度重逢，满腔言语全都化作眼泪汹涌而出。 钟父钟母听到声音出来，看到周清菡浑身微微透明、脚不沾地的模样，皆大吃一惊。 “这……这是怎么回事？”钟父指着周清菡问道。 钟离白走过去低声道：“清菡现在是一名鬼修，之前发生了一些事情，爹娘你们就不要多问了。” 钟父欲言又止，盯着他看了片刻，长叹一声，道：“你现在是镇妖司的大官了，我这个当爹的管不了你，只有一句话送给你，切莫亏待人家姑娘。” 钟离白苦笑着点点头。 钟母在一旁突然道：“对了，之前有两个人来家里找你，说等你回来了就告诉你，让你去镇妖司见什么潘金将。” 去见潘莹？ 钟离白想了想，道：“好，我这就去。” 他看了一眼还在哭得稀里哗啦的周氏兄妹，没有打扰他们，将泥巴交给父母之后，便离开了家，前往镇妖司府衙。 通报姓名后，很快得到潘莹的接见。 在一间正殿中，钟离白见到了久未逢面的孟珂。 孟珂身上气息已经大变，原先的怨毒魔气已经淡到微不可察，脖颈、手腕、脚腕处皆戴着一个金箍，正在做端茶送水的杂务。 见到钟离白，他微微怔了一下，冲钟离白展颜一笑，点点头走了出去。 “坐吧。” 潘莹在上首淡淡道。 钟离白行礼谢过，走到一旁坐下。 “你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干得不错，让你做斩龙尉也算找对了人。玉帅给你调配的人手已经到了，我让他们出来和你见见。” 说着，潘莹拍了拍手，冲外面喊道：“让马柏他们进来。” 不一会儿，八名身穿锦袍、目光坚毅的男子走了进来。 这些人中，有五人是道种境，三人是玄幽境，境界最低的是筑基后期，最高的一人，赫然是道种中期，年龄都不大，有人甚至看上去比钟离白还年轻。 修为最高的一名浓眉男子行礼道：“马柏见过潘金将！” 潘莹以手示意道：“这位就是你们以后的上司，斩龙尉钟离白，互相认识一下吧。” 马柏等人扭头看向钟离白，齐声行礼喝道：“属下见过银尉大人！” 钟离白的斩龙尉与普通银尉官阶相同，称呼他为银尉也并没有错。 钟离白回礼道：“诸位无须客气，今后还要仰仗各位出力，一同斩妖除魔。” “但凭银尉吩咐！”八人齐声喝道。 逐一做过简单的自我介绍后，潘莹挥手让八人退下，等大殿中只剩下她和钟离白两人后，开口道：“这八人，都是出自岳麓国各大名门世家的天才，你和他们打好关系，就等于交好了他们背后的势力，今后在各地降妖时会得到很多帮助。” 钟离白心思活络，很快便明白过来莫阳羽给他安排这八名手下的用意。 用意之一大概就是像潘莹所说，让他利用这八人身后的关系，减轻斩妖除魔时受到的阻力，更方便办事。 用意之二，或许也有借此机会整合岳麓国各方势力的意思，大战将至，那些名门世家早晚要听从镇妖司、镇妖司背后的神武王朝及青城山的调遣，现在先试探一下各方反应，让他们知道镇妖司的意思。 见他若有所思，潘莹忽然问道：“玉帅任命你为斩龙尉，剿杀各地妖魔，你现在心中可有想要动手的目标？” 钟离白摇头道：“暂时还没有。” “我给你指条路如何？” 钟离白有些感兴趣地道：“大人请讲。” 潘莹淡然道：“长澜江龙宫盘踞已久，麾下势力盘根错节，牵动着不少人的利益，也是明面上聚众最多的一处妖怪居所。” “漓珞死后，长澜江失去皇宫背景，那群妖怪往外探出的爪子收回了一些，但还是有些不安分，一副不愿认命的样子。你不如先拿长澜江龙宫试试手，若能一举拿下，日后再对付其它妖怪势力，想必会轻松得多。” 长澜江龙宫么…… 钟离白对这个提议有些心动。 当初致使周清菡和周母身亡的两大主谋——鳖太公和漓珞娘娘虽然都已经死在他的手中，但长澜江龙宫也不能说和这事毫无关系。 毕竟，漓珞之所以想炼制魇魔血傀丹，一方面是为了巩固自己的权势地位，一方面，也是为了保证长澜江龙宫的利益。 沉吟片刻，钟离白拱手道：“多谢金将大人指点，钟某定竭尽全力，说服长澜江龙宫彻底归顺人族。” 要想让妖怪们表明忠心、站稳立场，无非只有一种法子，逼其立下毒誓，协助人族一同对抗十万大山妖怪。 长澜江龙宫会乖乖答应吗？ 钟离白不这么想。 打，肯定是要打的。 不打，怎么让他出心中一口恶气？ 潘莹端起茶盏，啜了一口，忽然道：“你如果能打进长澜江龙宫，我倒是有一件事想拜托你，不会让你白帮忙，事成之后，有你的好处。” 钟离白眼皮一跳，就知道这位金将大人不会闲得没事劝他去打长澜江龙宫，正题来了。 “大人请讲。” 潘莹道：“长澜江龙宫宝库中，有一副画，名叫《沧海真意图》，你把这幅画带回来给我，我送你一场机缘，可以让你至少突破到道种境后期。” 道种境后期？ 三宗大会在即，钟离白现在缺的就是修为境界，略一思索便答应下来：“好，我尽量找找看。” 第二百二十章 剑指长澜江 离开镇妖司，马柏等人已在外面等候。 “你们先回去准备准备，我们等会儿就走。”钟离白吩咐道。 马柏好奇道：“去哪？” “长澜江，龙宫！” 回到家，钟离白怕吓到家人，让父母进屋后，唤出白骨鬼王。 “彼岸花呢？” 白骨鬼王翻手掏出四朵红艳艳的彼岸花，钟离白盯着它气笑道：“你是当我没看见？一共摘了六朵才对吧？” 被他拆穿，白骨鬼王这才不情不愿地将剩下两朵也掏出来。 彼岸花轻若无物，游丝般的花蕊颤颤巍巍，散发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奇异香气，细看之下，花蕊中散发出丝丝红色气息，竟凝成一个个小人模样在花瓣上曼妙起舞，十分玄妙。 能让千面鬼婆如此珍视，足以说明这彼岸花价值珍重。 钟离白看向周清菡问道：“清菡，你破境需要几朵？” 周清菡道：“一朵应该就够了。” 钟离白分出两朵给她，又分出一朵抛给白骨鬼王，剩下三朵收进蜀珑镯中，以备不时之需。 这等奇物，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派上用场。 白骨鬼王不满地嚷道：“她一个筑基境都能分两朵，凭什么我就只有一朵？这可是本王拿命换来的……” 钟离白瞪眼道：“不要算了，不要把那一朵也还给我。” 从头到尾，真正出力承担风险、引来鲤龙解决千面鬼婆的都是钟离白，白骨鬼王虽然没有打酱油，发挥的作用也和打酱油无异了，分它一朵就已经算是仁至义尽。 被他这么一威胁，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白骨鬼王不敢再说什么，骂骂咧咧走开了。 钟离白对周清菡道：“你先在家安心破境，这里是京城，不会有什么危险，注意不要离开这座院子太远，我已经和镇妖司打过招呼，他们不会对你动手。” “好。”周清菡认真地点点头，“你要出门吗？” 钟离白道：“嗯，还记得害死你的那群妖怪吗？我去找它们背后的主人讨个公道。” 周清菡和周朗皆是一惊。 “我……我和你一起去！”周清菡轻咬嘴唇道。 钟离白笑了笑，摸摸她的头道：“刚才不是说好了？你在家安心破境，等你晋升道种，以后我再去打妖怪就让你跟着。” 周清菡有些不甘心地应道：“好吧……那说定了噢。” 一旁，周朗欲言又止，拳头几番攥紧又松开，终究还是没能说什么。 他现在才筑基中期，修为比妹妹还弱，虽然很想跟钟离白一起去给母亲报仇，奈何实力太低微，去了也只能拖后腿。 安排好后，钟离白取出落魄招魂幡，冲白骨鬼王招了招，“进来。” 白骨鬼王眼窝中火焰跳动，道：“周清菡晋升道种，旁边最好有人看护，我就不跟你一起去了吧，留下来照顾小姑娘安全破境更重要……” 钟离白冷笑着打断它：“这里又不是地府，用得着你护法？少废话，快进来！” 展动落魄招魂幡将白骨鬼王收起后，钟离白离开家，返回镇妖司，与马柏等人汇合。 “大人！” 八人抱拳行礼，眼神中都隐隐带着兴奋。 长澜江龙宫在岳麓国修士界人尽皆知，早就有许多人看它不顺眼，这次如果能一举将其端掉，增添资历、面上有光不说，还能趁机捞一笔好处。 龙宫豪奢，随便搜刮几件宝物，就能让众人不虚此行。 “走。” 钟离白简短地道，手指一动，藏锋剑飞出，率领八人化作一道霹雳电芒直冲天际。 …… …… 数日后。 封岩郡境内，长澜江某段流域上空。 钟离白止住剑光，望向下方江面。 从之前得到的消息看，龙宫就在这附近。 “大人，可要在下先去探探虚实？”马柏飞到他身边，主动询问道。 钟离白摇摇头，“不用那么麻烦，直接冲下去。” 如今十万大山妖族意图进攻的消息早已传得人尽皆知，便是什么都不懂的凡人，也知晓天下即将大乱，长澜江龙宫不可能不知道此事。 越是到这种关头，中原妖怪们就越不敢轻举妄动，在这种关键的节骨眼上，谁敢乱跳，那不是摆明了要被修士们抓出来当典型，杀鸡儆猴？ 妖族都还没打进来呢，你们就敢猖狂，这不得先把内部不安定因素消灭了，再去对付外面虎视眈眈的妖族大军？ 更何况，如今都天玄箓大阵已经发动生效，中原境内所有妖族实力都被压制一个大境界，长澜江龙宫中就算有玄幽境大妖，如今也已跌落至道种境，修为比他高不了多少，真要动起手，就算打不过，全身而退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所以，钟离白根本不担心冒然闯入江中会发生什么不测。 长澜江龙宫现在剩下的选择无非只有两个，一是爽快立下誓约，彻底和人族绑在一条船上，二是能推则推，先拖一段时间再观望观望，看看人族有没有与妖族一战的底蕴。 轰轰轰！ 八道剑光丝毫不加掩饰地撞入长澜江中，登时炸起数丈高的浪花，动静隔着几里地都能清晰感知到。 入水之后，钟离白法力外放，将江水隔绝在身体之外，凝神向江底望去。 隔着幽深湍急的江水，他瞅了几眼，也没能看出这长澜江究竟有多深，倒是有几个面色惊惶的妖怪远远注意到他们，吓得扭头就溜，大概是去龙宫报信了。 钟离白也不心急，带着八名手下慢悠悠往那几只妖怪逃走的方向追去。 不多时，前方忽然有两盏猩红灯笼亮起，目光不善地凝视着他们。 “来人止步，前方乃龙宫禁地，不得擅闯！” 钟离白眯眼望去，借着江中幽暗的光线，看出拦路的竟是一只大螃蟹。 这大螃蟹在江中乃是以本来面目示人，体型大如小山，背上长着乱石水藻，一双大钳隐隐闪烁着幽光，显然修有相关神通。 大螃蟹身上散发出道种后期的修为气息，透着一股警告之意。 钟离白脸上露出一丝冷笑，凛然不惧，喝道：“镇妖司斩龙尉办案！给我让开！” 大螃蟹怔了一下，目光在他身上扫了几下，瓮声道：“斩龙尉？镇妖司何时有了这么个官职？你莫不是在戏耍本将军？” 钟离白懒得跟它掰扯，直接带人冲过去，藏锋剑“锵”地一声爆发出锋锐剑芒，直指大螃蟹眉心。 “我再说一遍，让开！” 第二百二十一章 闯入龙宫 大螃蟹犹豫了一下，心中暗恼，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向后退开。 它本是玄幽境大妖，一身战力在龙宫中已是顶尖，平素里行走在长澜江千里水域中，何曾受过这种委屈，被别人用剑指着鼻子呵斥？ 这几个人族修士，简直不把龙宫威严放在眼里！ 大螃蟹憋着怒火，转身往江水深处游去，不多时，一座金碧辉煌、气势恢宏的龙宫便出现在它视野中。 它扭头往后面看了一眼，那几个人族并未立刻紧追上来，一副不慌不忙、气定神闲的态度，让它心中更加恼火。 呸！ 大螃蟹吐了口口水，身形迅速缩小，变成一名身穿金甲、手执铜锤的大汉，游向龙宫入口。 “蟹将军！” 守护入口的几名虾兵恭敬行礼。 蟹将军匆匆道：“后面过来的那几个人族，尽量拖住他们！” “是。” 虾兵们还未明白事情的严重性，望向远处那几道人族身影的目光隐隐透出不善。 蟹将军进了龙宫，一路遇到许多龙宫守卫、侍女冲它行礼，它也顾不得理会，快步来到龙宫正殿。 龙宫正殿装潢得极为豪奢，此刻，龙王正和龙母宴饮作乐，下方数名侍女身着长裙翩翩起舞，管弦丝竹，靡靡之音，惑人心智。 蟹将军大步闯入正殿，挥手斥退侍女和乐官，“都出去，出去！” 上首，龙王敛去笑容，放下酒杯皱眉喝问：“何事如此惊慌？” 蟹将军走上前，急声道：“陛下，外面有一行人，领头的自称是镇妖司斩龙尉，往这边来了！现在已经到了龙宫门口！” 龙王闻言眼皮一跳，忽地站起来，“真是镇妖司？” 蟹将军道：“应该不会出错，末将警告他们不得靠近龙宫，这些人根本不曾理睬，气焰之嚣张，也只有镇妖司能做得出来。” 龙王面色阴沉，咬牙道：“不好，人妖两族大战将至，他们定是来逼我向人族臣服的，若不能让这些人满意，只怕龙宫覆灭在即。” 蟹将军提起铜锤，“咚”地砸在地上，竖眉道：“那就和他们拼了！杀了镇妖司的走狗，咱们顺着长澜江逃进十万大山，归顺妖族！” 龙王眉头深深拧在一起，沉默片刻，摇头叹道：“不行，此地离十万大山还有一段距离，倘若宫中妖怪大量异动，沿岸修士很快就会察觉。如今我等被天上仙人阵法压制，修为跌落一个境界，若是引来人族修士围堵截杀，龙宫这么多妖怪，又有几个能平安逃出中原？” 这时，一旁的龙母忽然发话：“陛下，你前些时日派人去尺海寻你那位表兄，那位怎么说？” 龙王扶额道：“派去尺海的人还未归来，本王也不知道……” 大殿内静悄悄地沉寂了片刻，龙母幽幽道：“如今人妖两族纷争刚起，还未真正交过手，谁也不知道彼此的真正实力底蕴如何。十万大山兵多将广，实力雄厚，但如今中原有都天玄箓大阵笼罩，就算妖族再如何厉害，隔着一个大境界的落差，恐怕也难以攻下中原。” 龙王疑惑道：“夫人的意思是，归附人族？” 龙母面露迟疑之色，忽又改口道：“不过……人族能守住中原的假设，全建立在都天玄箓大阵能正常运行的基础上，倘若十万大山那些妖将有办法破去都天玄箓大阵，只怕局势瞬间就会反转，妖族可平推中原……” 龙王一阵无语，好嘛，这一番分析有理有据，说了等于没说！ 结果还是没能拿个主意，到底该投向哪一边。 龙王来回走了片刻，下方蟹将军忍不住催促道：“陛下，是打是降，您快拿个主意，那些人族很快就要过来了……” 话音未落，大殿之外忽然传来几声惨叫，伴随着利器撕裂肉体的声响。 龙王猛地顿住脚步，对龙母咬牙道：“夫人，这里就先交给你了，本王必须亲自去尺海一趟，询问表兄意见。在我回来之前，先拖住镇妖司的修士！” 说完，不等龙母瞪大眼睛，它足尖一点，化作一道金光激射而去，从后门离开。 龙母愣了半晌，狠狠一跺脚：“这个杀千刀的！竟然自己跑了！” 蟹将军更是傻眼，这……只说让拖住，怎么拖啊？ 不等两人思考对策，一道黑影忽然从大殿外飞进来，重重摔在蟹将军脚下，滑出去老远，一头撞在上首台阶下昏死过去。 蟹将军下意识凝神望去，却是负责看守龙宫入口的一只虾兵。 它霍然扭头，便见之前喝令他退开的那名人族修士，领着一群手下飞身进来，目光肆无忌惮地四下打量。 钟离白扫视一圈，目光从蟹将军身上掠过，望向站在上首的那名妇人。 妇人身穿华裳，头戴珠冠，雍容华贵，气度不凡，他很容易就猜出对方的身份。 “镇妖司斩龙尉钟离白，见过龙母娘娘。” 钟离白也不行礼，就直挺挺地站着自我介绍道。 龙母盯着他打量了几眼，面色淡然道：“只听说过骑校、银尉、金将，镇妖司何时出了个斩龙尉的官职？” 钟离白亮出自己的新腰牌，“本官乃玉帅大人亲自授职，负责巡察各方，有先斩后奏之权。龙母娘娘若对本官身份心存疑惑，可随本官去镇妖司鉴别确认。” 龙母眼神微动，淡淡道：“不必了，不知阁下此番来我龙宫，有何要事？实在不巧，龙王陛下如今云游外出，不在宫中，阁下若有什么紧要的事，本宫也做不了主，不妨等陛下来了再说，请回吧。” 钟离白心中冷笑，避不见客？ 想用这种粗浅把戏糊弄过去，想得美！ “龙王不在没事，我也不是来找它的。请龙母娘娘将宫中所有妖怪召集至此，命它们发下毒誓、死忠人族，做完这件事，本官自会离去。” 龙母蹙起眉头，语气微寒道：“阁下要求好生无礼，我龙宫妖怪安分守己、兢兢业业，靠自己的本事在这长澜江中扎根落户，对人族秋毫无犯，凭什么非得立誓效忠人族不可？” 第二百二十二章 龙宫宝库 听到龙母的无耻言论，钟离白勃然大怒。 “秋毫无犯？放屁！” “这些年你们暗中指使海鱼帮鱼肉乡里、把控渔运，大肆敛财、为非作歹，你竟敢说与人族秋毫无犯？！” “两年前，你们为了将皇帝变成任由操控的傀儡，残忍折磨无辜凡俗，炼制魇魔，多少人因此而死，你竟敢说你们安分守己？” 龙母神情一滞，辩解道：“炼制魇魔一事，是龙女漓珞与鳖太公串通密谋，龙王与我并不知情……” 钟离白毫不客气地冷笑道：“哦？这就开始甩锅了？你们一句不知情就想将责任推得一干二净？漓珞身为龙王之女，鳖太公更是龙宫总管，这两人仗着龙宫背景、利用海鱼帮残害性命，你们就算不知道，难道就没有督管不力之责？” “有第一个漓珞，就可能会出现第二个、第三个漓珞！往日旧账可以不提，龙宫上下必须立下血誓、效忠人族，否则，新账旧账一并算，我倒要看看，一个长澜江龙宫是不是真能翻了天！” 面对钟离白犀利的言辞，龙母眼神慌乱，一时竟想不到反驳之法。 海鱼帮的背后是长澜江龙宫，这件事根本由不得狡辩，天下皆知的事情，再纠缠只会让它陷入更被动的地步。 漓珞的事情也很难将龙宫摘出去，毕竟漓珞是龙王之女，她出了什么事，龙宫难逃责任，更何况漓珞炼制魇魔血傀丹还是为了控制皇帝，巩固龙宫的地位，若当初的谋划成功，漓珞是第一受益者，第二受益者就是长澜江龙宫。 这一刻，龙母心中不由升起了几分不好的预感。 这个看上去年轻的镇妖司修士，不是好糊弄的！ 眼珠一转，龙母忽然打起了别的心思。 既然讲道理讲不过对方，那就换一种方式，收买人心即可。 龙母展颜一笑，走下台阶，温声道：“钟银尉何必动怒，海鱼帮的事确实是龙宫疏于管教，让下面的下人们钻了漏子，打扰了两岸民生。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如今海鱼帮和从前已经大不一样，钟银尉如若不信，可去长澜江两岸打听打听，海鱼帮绝对没有再行欺男霸女、为非作歹之事。” 钟离白冷笑一声，不置可否。 漓珞身死之后，朝廷不再成为龙宫的靠山，龙王只要不傻，就不可能再任由海鱼帮像从前那样横行霸道。 见他仍是绷着脸，龙母暗地咬紧银牙，强作欢笑道：“诸位远道而来，一路辛苦，我龙宫为表对各位的支持，愿将宝库打开，任由各位进入宝库挑选一件宝物，犒劳诸位，钟银尉意下如何？” 龙宫宝库收集天下奇物，每一件的价值都在数万灵晶之上。 龙母自信拿这个做诱饵，不怕这几人不上钩。 它也不指望靠这点儿贿赂就能将钟离白等人打发走，只要能拖延时间，拖到龙王从尺海回来敲定主意就够了。 不管最后是效忠人族还是投靠十万大山，都得先稳住眼下再说。 钟离白微微眯起双眼，盯着龙母，嘴角微微上挑。 “哦？早就听闻龙宫宝库包罗万象，能有机会一睹真容，自然不可错过。” 见他答应得干脆利落，仿佛先前历数龙宫罪状时的慷慨激昂、愤气填膺都是假象，龙母微微怔了一下之后，不由在心中大骂无耻。 这态度转变得也太快了吧！ 你倒是先推脱几句啊。 在龙母心中，已经将钟离白认定成了那种借着职务之便来龙宫打秋风捞好处的无耻小人。 鄙夷的同时，它也暗暗松了口气。 不怕这些人族修士贪婪，只要靠财帛能打动他们，保住龙宫周全，便是值得的。 …… …… 龙宫宝库位于整个龙宫最深处，周围有重兵把守—— 说是重兵，也不过一群虾兵蟹将，穿着金灿灿的甲胄，手持斧钺，抬头挺胸在宝库周围巡逻，看上去威风凛凛，身上散发的筑基气息却多少有些拉胯。 钟离白大概数了一下自己一路走来见到的筑基境龙宫妖怪，算上巡逻的士兵，至少不下三十只。 这还只是他目前为止看到的。 一想到在都天玄箓大阵生效前，这些筑基境妖怪其实都是道种修为，他就忍不住暗暗心惊。 一个长澜江龙宫，居然藏着这么多道种境妖怪，难怪敢把控整个长澜江的渔运生意，成为无人敢惹的庞然大物！ 要知道，道种境在镇妖司里都有资格做一郡银尉了。 得亏这些家伙都被都天玄箓大阵压制了修为，不然就凭他们闯进来的这九人，还真有些心虚。 走到近前，龙母掏出一块环形玉珏按在宝库大门上，一道金光沿着门缝蔓延开去。 轰隆隆。 伴随着沉重的石门碾动声，宝库内的全貌逐渐呈现在钟离白等人眼前。 “嘶——” 九人齐齐倒吸一口凉气，差点没被宝库中的金光闪瞎眼睛。 也不知龙王是有喜欢金光的恶趣味还是怎么着，宝库中陈列着一排排高大货架，每一个格子中放置的物品都被金色光球笼罩。 放眼望去，整座宝库都浸泡在金光的海洋中，一股财大气粗感油然而生。 龙母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九人脸上的震惊神情，心中暗暗讥笑，不动声色道：“这座宝库中，积攒了陛下六百年来从中原各地收集到的奇珍异宝，每一件都价值连城。” “宝库被可斩杀玄幽巅峰修士的禁法笼罩，诸位可慢慢观看挑选，选中哪一样和我说，切勿动手触碰宝物上的金光屏障。不然万一引发禁法攻击，以各位的修为，只怕须臾就会被撕成粉碎，莫怪本宫事先未曾提醒。” 它心中却是打得一手好算盘，这宝库中收集的宝物没有一万也有八千，涵盖各种类别，只能隔着金色光球挑选，鬼知道哪个更有价值，保准让九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挑花了眼都不知道该选哪个好。 最好是挑个七天七夜，一直挑到龙王从尺海归来，那它就谢天谢地了。 第二百二十三章 《沧海真意图》 走进宝库，钟离白一列列货架粗略扫过去，心中不由感慨。 不愧是龙宫，收集的宝物还真是什么都有。 灵物，秘药，法器，道书，阵盘…… 搭配上那土豪气质的璀璨金光，光是一件件看过去，就能晃瞎人眼。 马柏等人此时已经顾不上什么降服妖族了，全部心神都被面前浩如烟海的宝物吸引进去，扑到货架前一个个查看，不时发出阵阵奇怪的惊叹声。 他们全都出身于世家名门，也算见过不少大场面，但和眼前龙宫的收藏相比，都是小巫见大巫。 若能从这些宝贝里挑中一件适合自身、品阶又高的，立马就能让他们的实力提升一个档次，抵得过几十年苦修。 钟离白瞥了一眼八人全神贯注的神情，又看了看站在宝库门外，面含微笑的龙母和蟹将军，哪还能不知道龙母在想什么。 虽然不知道龙母拖延时间是为了什么，他却一点也不心急，乐得将计就计。 正好潘莹托他寻一副《沧海真意图》，本来还想着如果龙宫主动配合、立誓效忠人族，该找什么借口溜进宝库，没想到龙母主动为他解决了这个难题。 至于什么每人只准挑选一件…… 哼，进都进来了，怎么可能只拿一件就走。 这里摆放的宝物，都是龙王从长澜江沿岸百姓身上搜刮来的民脂民膏！ 若不是担心影响太大难以脱身，他非得制造点混乱，尝试将这座宝库洗劫一空不可。 收起念头，钟离白决定先将潘莹要的《沧海真意图》找出来。 凑近一列货架，钟离白盯着一柄陈列的白骨小剑，凝神感应了一下。 里面东西的气息被金光圆球完全封禁住，没有丝毫外泄，只能凭肉眼观察，猜测宝物的品阶和效用。 从那层薄薄的金光屏障上，他感应到了一股危险的气息，仿佛伸手碰一下就会引来严厉的天罚，让他潜意识打消了将手探入其中的念头。 不能用手触碰么…… 钟离白略一沉吟，直接在心中呼唤起青皮古书。 这里的画卷类藏品不知凡几，且都是卷起来的，又没有标注名字，他就算一件件看过去也看不出哪一副是《沧海真意图》。 只能寄希望于青皮古书身上了。 很快，青皮古书慵懒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又怎么了……咦？你这是跑到什么地方来了？” 自从恢复灵智后，这家伙似乎一直都在沉睡，严重地消极怠工。 钟离白在心中道：“长澜江龙宫宝库，听着，我现在要找一副《沧海真意图》，应该就在这里，你能不能找到？” “龙宫宝库？” 青皮古书的声音一下高昂了起来，显然激发了兴趣，“嘿，龙族的宝库可都是些好东西，别急，让我看看……” 说完，便没了声响。 为了不展露异样，钟离白装模作样地在货架前慢慢挪动脚步，研究起龙王的藏品。 …… …… 宝库门口，蟹将军盯着那几个人族的背影，咬牙切齿地低声道：“娘娘，咱们就这样将陛下辛苦寻来的宝物拱手让人？这些家伙的修为不过尔尔，不如趁此机会关闭宝库大门，将他们困在宝库中……” “住嘴！” 龙母眼神一厉，狠狠瞪了它一眼。 “陛下的心意还未知晓，若陛下最终选择投靠人族，得罪了这几个修士，将来又是一大祸端。几件宝物而已，给他们便是，反正这些家伙隔着禁制也挑不出什么好东西来。” 蟹将军欲言又止，握紧大锤，一脸忿忿不平之意。 …… …… “找到了，在你左手边第三个货架最下面那层。” 青皮古书的声音忽然响起，正在观摩一座血珊瑚台的钟离白神情一振，迈步朝它说的地点走去，一副用蓝色丝线束起来的画轴映入眼帘。 这就是《沧海真意图》？ 钟离白暗暗生奇，也不知这副画有什么奇妙，让身为金将的潘莹都为它惦念。 就在这时，他忽然眼皮一跳，察觉到戴在手腕上的蜀珑镯中，某物似有异动。 意念探入蜀珑镯瞟了一眼，他不禁大吃一惊。 那副他至今仍未完全吃透的《剑仙真意图》，竟微微颤动起来，画轴上散发出雪白的毫光！ 一瞬间，一个念头从他心中闪过。 《沧海真意图》和《剑仙真意图》有关？ 难道这两者是同一人所画？ 不对，《剑仙真意图》是青皮古书斩杀蛇蛊老妇后爆出来的东西，来源是那道斩在蛇蛊老妇身上、将它生生打残的剑仙剑意，准确来说，作画的应该是青皮古书。 似乎是听到了他的心声，青皮古书主动解释道：“这副《沧海真意图》中蕴含着一道水系道法的真意，其来源主人，应当与剑仙真意图中那道剑意的主人是同一人，两者结合，或有可能悟出更强的水系剑意，说不定能达到仙品层次。” 仙品？ 钟离白一整个愣住。 又一个新的名词，听起来好像是超品之上的存在。 他不禁浮想联翩，能创造出《剑仙真意图》和《沧海真意图》的那位大能，又该是何等存在？ 莫非是九天之上的仙人？ 既然这副《沧海真意图》对他也有帮助，那就不能就这么简单地带回去交给潘莹。 “你能不能把《沧海真意图》里的道法烙印一份？”钟离白问青皮古书。 青皮古书道：“小事一桩，直接烙在你脑海里都成，不过那样你大概率会承受不住变成傻子。” “你可靠谱点吧。”钟离白翻了个白眼叹气道。 “右边第二排第四层，有一块石板，是一块碎裂的悟道石，可以作为烙印真意的材料，而且对你领悟真意也会有帮助。” 钟离白走过去看了一眼，所谓的悟道石，是一块巴掌大小的粗糙石板，表面坑坑洼洼，看上去就像随手从山间捡来的石头。 将这件东西的位置记在心里，他又道：“你看看这座宝库里还有什么值得带走，挑最好的。” 青皮古书不屑道：“值得带走的？在我眼里，这里的东西都是垃圾，没什么价值……咦？等等！” 第二百二十四章 残破的上古仙器 眼看青皮古书似乎发现了什么，钟离白急忙在心中问道：“怎么了？” 青皮古书语气中带着一丝惊讶道：“在这种地方居然能找到一件上古仙器……虽然是残破的，小子，你走运了。” 仙器！ 听到这个词，钟离白心中狠狠一颤，自动将后面补充的那句“虽然是残破的”忽视了。 “仙器？在哪儿？” 青皮古书道：“往前走，最里面那一排，最上面一层，有一只铜皮葫芦。” 钟离白依言走过去，按照它的指引，果然看到一个小巧的铜皮葫芦。 这只葫芦似乎是某种挂在腰间的装饰品，只有巴掌大小，外面裹着一层坑坑洼洼的铜皮，镌刻着几个古怪的篆字。 葫芦底部，有一个古字，钟离白恰好认得，乃是一个“秦”字。 秦？ 难道是制作了这只葫芦的人的姓氏？ 钟离白暗暗揣测，仔细打量那葫芦。由于有金光禁制的阻隔，葫芦给他的感觉没有丝毫神异之处，很不起眼，若不是相信青皮古书不会走眼，他都要以为这东西只是龙王随手放进来充数的次品。 远处，宝库门口，龙母本来还用嘲讽的视线淡淡注视着众人，笃定他们挑不出好东西。 忽然，她看到钟离白直直朝最后一排货架走去，脸上神情不由一紧。 她很快在心中安慰自己，那小子应该只是随便转转，他不可能发现那件宝物的端倪，不用担心…… 直到钟离白在铜皮葫芦前停下，抬头仔细打量时，龙母脸上终于变色了。 “不可能……！” 她压低声音惊呼一句，下意识迈出一步，很快便意识到不妥，迅速收起脸上的焦急神色，收回脚步。 这个时候绝对不能慌乱，一旦表现出紧张、激动等情绪，就会让那小子认定自己挑到了好东西，反而会把事情搞砸。 “没事的，没事的……那件宝物没有对应法门催动时，就只是一只普通的葫芦，宝库里有那么多流光溢彩、一看就品相极佳的宝物，那小子不可能独独看中一只没有任何特点的葫芦……” 龙母不停在心中安慰自己，一颗心不知不觉间却提到了嗓子眼。 铜皮葫芦的事情，整座龙宫只有她和龙王两人知道，连历任龙宫大总管都不清楚。 那只葫芦是龙王早年间游历尺海，从海域深处发现的，也被龙王视为迄今为止遇到的最大机缘。 将葫芦带回龙宫后，龙王苦苦钻研数百年，由于没有催动宝物对应的法门，一直未能真正掌控这件宝物，唯一摸索出来的一点用途，也要耗尽龙王一身法力才能勉强施展。 由于带在身边对实力也没多少提升，担心发生什么意外被别人夺去，龙王便将这只葫芦封禁起来，放在了宝库里，只在无人时才会取出来继续钻研其中蕴含的秘密。 周围有那么多奇珍异宝做掩护，龙王自信没有人会发现这只葫芦的神异之处，放在宝库中是最安全的选择。 龙王曾经对龙母说过，整座宝库中其它所有宝物加起来的价值，都不如这一只铜皮葫芦贵重，据它推测，这只葫芦很有可能是传说中的仙器。 正因如此，看到钟离白在那只葫芦前驻足观望，龙母才会紧张得近乎失态。 怀着忐忑的心情，她死死盯着钟离白的背影。 忽然，钟离白似乎有所察觉，回头和它对视了一下，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 龙母眼皮猛地一跳，急急忙忙收回视线，心中直呼要糟。 难道真被那小子看出了什么异样？ 不可能！ 隔着宝库禁制，就算是它，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也绝对不会对那只葫芦产生兴趣。 难道这小子对葫芦类宝物有什么特殊癖好……？ 心中漫无边际地胡乱揣测着，龙母下意识又悄悄抬头看去，微微一怔。 放有铜皮葫芦的货架前，空无一人。 那小子……离开了？ 龙母暗地里长长地松了口气，一颗悬起的心落了回去。 看来是自己多想了，那小子肯定没有发现葫芦的秘密。 只不过……刚刚那个诡异的微笑是什么意思？ …… …… 在宝库中又转了一圈后，钟离白等了一会儿，催促八名手下尽快挑选到各自满意的宝物后，回到宝库入口。 见他们这么快就完事，龙母多少有些诧异，面上堆起笑容道：“诸位这么快就挑选好了？宝库中奇珍异物浩如烟海，无需着急，慢慢挑选便是，若不能挑到合适的，岂不是白走这一遭？” 钟离白心中冷笑，表面不动声色道：“不劳龙母费心，尽管将大家心仪之物取来便是。” “这……” 见他态度如此坚决，龙母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将八名手下看中的物品一一取来。 只见它将用来开启宝库大门的那块玉珏往金光禁制上一放，笼罩宝物的金色光球便应声碎裂。 拿到宝物后的马柏等人纷纷面露喜色，能被龙王收入宝库的东西，哪一件都不是凡品，不过是好与更好的区别。 什么力气都没出，就能白得一件宝物，谁会不开心？ 八人逐一上前指认完，龙母将探寻的视线投向钟离白，心中不由敲起小鼓。 千万别选那只葫芦，千万别选那只葫芦…… 龙母脸上堆笑，心中拼命默念。 钟离白似笑非笑地盯着它，故意停顿了片刻，缓缓抬手指向某个方向道：“那里有一副《沧海真意图》，请龙母帮我取来。” 他张嘴的刹那，龙母一颗心差点从胸膛里蹦了出来。 还好！ 还好不是那只葫芦！ 谢天谢地！ 龙母心潮大起大落，一瞬间竟有种头晕目眩的感觉，彻底放下心，转身向钟离白所指的那排货架走去。 走出没几步，它忽然心中一咯噔，意识到一个问题，脸上刚刚升起的喜色瞬间僵住！ ……《沧海真意图》？ 这小子怎么知道那副画卷的名字？ 宝库中共有二百七十九副画卷，每一幅都是卷起来的，上面并无落款，他怎么会知道龙宫中有一副《沧海真意图》，还能精准地指出存放的位置？ 难道……这小子能透过禁制查看宝物的详情？ 不可能！ 第二百二十五章 戏耍龙母 带着满腹疑虑，龙母掏出玉珏打开禁制，将《沧海真意图》取出，心中又升起几分释然。 不管这个人族修士究竟能不能看穿禁制，眼下都不重要了，自己只答应送给他们每人一件宝物，这副《沧海真意图》虽然也价值不菲，但和宝库中其它更珍贵的宝物相比，还在承受范围之内。 捧着《沧海真意图》走到钟离白面前，龙母挤出笑容，将画卷交到他手中，道：“既然已经挑选完了，咱们不如去前厅坐坐，诸位远道而来，想必乏了，我这就让下人准备接风酒宴，为各位洗尘。” 龙母原本还指望着能用宝库多拖延一会儿，现在发现钟离白似乎能看穿宝库禁制，吓得它也不敢再用这个借口做文章了，巴不得钟离白赶紧从宝库中退出去才好。 只是，令龙母意想不到的是，钟离白接过《沧海真意图》后，两腿像是在地上扎了根一般，动也不动，戏谑地笑道： “谁说我挑选完了？” 龙母心中咯噔一声，这小子难道要反悔？ “钟银尉说笑了，咱们先前说好的，诸位每人可进宝库中挑选一样宝物，难道银尉说话不算数不成？” “算数，当然算。” 钟离白毫不犹豫地道，“但谁说这副《沧海真意图》我是给自己挑的了？” “？？？” 龙母和蟹将军都惊呆了。 不是给自己挑的？什么意思？ 钟离白捧起画轴，昂然道：“这副《沧海真意图》，是统管京城的潘莹金将命本官带回去的，并非是我挑选的宝物。怎么，难得金将大人如此挂念长澜江龙宫，龙母娘娘难道不愿赠送潘金将一件礼物？” “这……” 龙母目光有些发直，几番张嘴想要反驳，却又说不出口。 金将的面子，能不给吗？ 它要是敢说个不字，只怕钟离白能让手下把到手的宝物扔了，直接就地翻脸。 思前想后，龙母只能忍下这口气，无奈道：“既然是金将大人指明索要之物，我龙宫自然不能小气……那钟银尉挑选的宝物是哪一个？” 钟离白微笑着抬手又朝某个方向一指。 “那里有一块悟道石，请龙母帮我取来。” 龙母脸色顿时一僵。 倒不是因为钟离白想要的那块“悟道石”有多珍贵——虽然确实是一件极罕见之物，但在宝库中的排名也不过中等水平，还不足以让龙母肉疼。 真正让龙母暗暗感觉不妙的是，钟离白这次又说对了一件宝物的来历！ 悟道石外形与普通石头无异，如果不亲手触摸，就算是龙母也发现不了它的神异。 隔着宝库禁制，他是怎么确认这块石头就是悟道石的？ 联系之前那副《沧海真意图》，龙母愈发确定，这小子绝对有看穿禁制的本事！ 这让龙母大为震撼，不禁对钟离白高看一等。 龙宫宝库里的禁制连玄幽巅峰修士都能斩杀，区区一个道种初期修士，居然能无视禁制看穿里面宝物的来历，这个叫钟离白的年轻修士身上肯定藏有秘密。 怀着复杂的心情，龙母取来悟道石，交给钟离白，面无表情道：“这下钟银尉应该满意了吧，咱们可以离开了？” 钟离白接过悟道石，随手将其和《沧海真意图》一同塞进蜀珑镯里，看向龙母微笑道：“别急，实际上，这件宝物也不是为我自己挑选的。” 这话一出，不只是龙母，连蟹将军都愤怒了。 “你难道又要说是替哪个金将挑选的？岳麓国一共十三位金将，难道个个都嘱咐你来龙宫索取宝物？”蟹将军攥紧大锤，怒不可遏地吼道。 钟离白一脸淡定，摇头道：“不不不，委托在下的只有潘莹金将一人，这块悟道石，本官是替它要的——” 说着，他取出落魄招魂幡一摇，将白骨鬼王放了出来。 骤然从落魄招魂幡中放出来，白骨鬼王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骷髅头四下转动，眼窝中燃烧的森森绿焰映出宝库中无数宝物的倒影。 “这、这里是何处？好多宝贝！” 白骨鬼王惊呼一声，无视身上散发着道种境气息的龙母和蟹将军，张开双臂就要往宝库中闯去。 钟离白赶忙再度一卷落魄招魂幡，将它收回去。 好家伙，这宝库里的禁制可是能斩杀玄幽巅峰，他害怕白骨鬼王不知好歹擅自触碰禁制，直接被拍成一地碎骨渣。 将落魄招魂幡收起之后，钟离白一脸理所当然地对龙母道：“如你所见，这只玄幽境的白骨鬼王也是本官手下之一，我这八名手下都有礼物，没道理就没有它的份吧？” “……” 龙母和蟹将军对视一眼，直接木住了。 “噗嗤！” 钟离白身后忽然传出一道笑声，也不知是马柏他们之中谁憋不住了，瞬间让氛围变得古怪起来。 他们一个个看向钟离白的目光，都带着几分敬佩，暗中竖起大拇指。 论起不要脸的程度，还得是大人你啊！ 嗫嚅半晌，龙母心在滴血，咬牙一字一句道：“是……是该有它一份。” 玄幽鬼王！ 这小子身边竟然还有一尊玄幽鬼王！ 龙母心中飞快盘算了一下，如今龙宫中修为实力最高的就是蟹将军这个道种巅峰，如果真撕破脸，不说别的，光是那一尊玄幽鬼王就能闹得龙宫天翻地覆。 还好，还好之前没和这些人来硬的，不然谁吃亏还不一定。 念及此处，龙母深吸一口气，平复汹涌澎湃的心情，盯着钟离白道：“现在，该轮到钟银尉你挑选自己的宝物了吧？你不会还有什么藏起来的手下吧？” 钟离白一拍脑门，伸手往怀中探去，“你还别说……” 一看他这个动作，龙母和蟹将军顿时疯了。 有完没完！ 欺人太甚！！ 你一个人到底是要挑几件才肯罢休啊？！ 蟹将军情不自禁提起沉重的铜锤，已经按捺不住想要一锤把这个万恶的人族砸成肉糜的冲动了。 还好，钟离白装模作样掏了一会儿，伸出手，空空如也，耸肩道：“……没了。” 呼—— 龙母和蟹将军通红的双眼迅速冷静下来，从疯狂的边缘止住脚步。 这个臭小子…… 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 龙母从未有过如此疲惫的感觉，有气无力道：“那不知钟银尉看中的宝物，是哪一件？” 钟离白盯着龙母看了片刻，露齿一笑，缓缓抬起手，指向宝库某处。 望着他刻意放慢的动作，龙母瞳孔忽然骤然缩紧，一股不妙的预感涌上心头！ —— “我要，那只铜皮葫芦。” 第二百二十六章 大打出手 “不行！” 短暂地失神片刻，龙母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下意识拒绝道。 宝库里随便哪一件宝物都能让人带走，唯有那只葫芦，绝对不行！ 钟离白勾起嘴角，饶有深意地盯着龙母幽幽道：“哦？为什么不行？” 龙母咬紧牙关，迅速在心中组织措辞。 “那只葫芦……对龙王陛下有特殊的意义，虽然本身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宝物……阁下还是另选一件吧。” 钟离白冷笑，“本官就喜欢收集一些没什么用的小物件，请龙母为我取来。” 龙母死死盯着他戏谑的双眸，心中不由暗恼。 这小子，绝对发现了那只铜皮葫芦的秘密！ 这一刻，龙母心中多多少少生起几丝后悔，本想用宝库拖延时间，没想到偷鸡不成蚀把米，反而被眼前这个狡猾的小子惦记上了真正的宝物。 无论如何，铜皮葫芦不容有失，否则等龙王赶回来，发现铜皮葫芦被人取走了，指不定会发多大的怒火。 念及此处，龙母心中无奈，只能用近乎哀求的语气对钟离白道：“钟银尉，宝库中的其它东西任你挑选，唯独那只葫芦绝对不行，这样吧，本宫做主，可以再额外送给阁下一件宝物，你看怎样？” 钟离白哈哈大笑，笑毕，盯着龙母的双眼一字一句道： “我看不怎么样。” 眼看平素里雍容高贵的龙母娘娘，此时竟然用乞求的态度与一名人族修士交谈，而且对方还存心戏耍，丝毫不把龙母的面子、龙宫的尊严放在眼里，一旁的蟹将军感觉受到了奇耻大辱，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冲动，猛然抡起那柄厚重的铜锤！ “竖子欺人太甚！真以为龙宫是你们可以撒野的地方？！” 在它举起铜锤的瞬间，钟离白身后，马柏等人迅速反应过来，剑光暴涨，厉声大喝道： “放肆！” “你想动手？！” “保护大人！” 八道剑光闪电般飞至钟离白头顶，与落下的铜锤狠狠撞在一起。 锵！ 刺耳的金铁交击声响起，火花四溅，蟹将军后退数步，手中铜锤被反震力道高高扬起，怒瞪的双眸中满是怒火。 被一群筑基、道种境的小子拦下攻击，让它更加觉得受到了羞辱。 若非天上那道都天玄箓大阵的缘故，导致它的境界生生从玄幽巅峰跌落至道种境，就凭这几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哪能经得住它一锤之力？ 另一边，龙母一看蟹将军动了手，眼中闪过一丝阴沉，盯着钟离白问道：“阁下当真认准了那只葫芦？本宫劝你还是三思之后再回答，龙宫虽小，比不得岳麓国势大，但对付你们几个玄幽境都不到的小修士还是轻而易举，莫要为了逞一时之快，白白葬送自己性命！” 钟离白大笑数声，也不答话，飘身向宝库门外飞去。 要打架？ 左右不过一群境界压制在道种境之下的虾兵蟹将，有何可俱！ 从踏进龙宫的那一刻起，他就没打算轻易放过这群妖怪。 若龙王龙母一见面就降了，当初眼睁睁看着周清菡、周母被鳖太公斩杀于面前的那口恶气，该找谁出？！ “龙宫诸妖执迷不悟，拒不降伏，众人听命，给我放开手脚，拆了龙宫，把这群妖怪打到服气！” 随着他一声令下，马柏等人齐声应是，驭使飞剑朝蟹将军头顶斩去。 抛开钟离白是怎么想的不谈，马柏八人皆出身岳麓国名门世家，从小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背后有家族宗门撑腰，胆子一个比一个大。 拆龙宫？他们动起手里心里不但一点负担没有，反而会激动兴奋！ 蟹将军以一敌八，狼狈地向后退去，大声喝道：“龙宫诸将何在？速速将这群小贼拿下！” 话音落，一队队虾兵蟹将举着刀枪冲过来，与马柏等人战在一起。 龙母冷眼旁观，并未制止蟹将军的举动。 它已经一再退让，甚至不惜拿出龙宫宝物“收买”这些镇妖司修士，摆平了身段，对方却一再得寸进尺，蔑视龙宫的威严，纵是泥人也有三分火性，哪能一忍再忍。 既然谈不拢，那便打过一场，把这几名修士擒住，等龙王回来之后再决定如何处置！ 随着冲进来的妖怪越来越多，马柏等人逐渐有些应付不过来，险象环生。 见此情状，钟离白取出落魄招魂幡，用力展动，将白骨鬼王放了出来。 轰隆！ 身材高大的白骨鬼王落地之后，登时引起一片混乱，其身上散发的玄幽境气息让周围的龙宫妖怪们唯恐避之不及，纷纷面露惧色。 “咦？刚才那座堆满宝物的宝库呢？”白骨鬼王还在惦记着先前看到的那一幕。 钟离白踢了它一脚，“先干活，把这些妖怪都打趴下，少不了你的好处。” “嘿嘿！” 白骨鬼王左右扫视一圈，发现围攻上来的只是一些道种、筑基妖怪，登时放下心来，狞笑一声，伸手一捞，从背后抓出一柄骨剑，一个横扫便斩飞大片虾兵蟹将。 不远处，龙母看到白骨鬼王大发神威，不禁面色微变，寒声喝道：“都别慌乱，速速结阵！” “喝！” 一众蟹将应声上前，个个翻手取出一面圆盾，盾面光滑如镜，围成一个大圈，将白骨鬼王和钟离白包围在里面。 钟离白眉头微蹙，心念一动，脚踩剑光倏地从盾阵中飞了出去，留下白骨鬼王一人被困。 紧接着，又有一众虾兵高举长枪从后面扑上来，在蟹将们身后站定，大喝一声，抡起长枪砸向蟹将们手中的圆盾。 当！！ 一瞬间，仿佛万钟齐鸣，掀起的音浪震得在场众人血气翻涌，纷纷运起法力咬牙对抗。 伴随着刺耳的声响，一道道金色光束从圆盾中激发，宛如雷霆轰在白骨鬼王身上，登时冒起黑烟，留下一块块焦黑印迹。 白骨鬼王大怒，正要还手，后面忽然又有一群虾兵蟹将涌出，手执锁链，望空一抛，锁链纷纷化作一条条黝黑毒蛇，电射而出，一口咬在它身上。 妖怪们齐声嘶吼，转过身去，扛着锁链往四面八方扯动，将白骨鬼王束缚在原地，动弹不得。 第二百二十七章 压制 龙母见白骨鬼王被制住，心中略定，冷笑道：“钟银尉，现在认错还来得及，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钟离白瞥了它一眼，并未将威胁放在心上，剑诀一掐，驭起藏锋剑以赤圭霹雳剑光朝龙母斩去。 白骨鬼王好歹也是地府里的一方鬼王，若这么简单就被一群虾兵蟹将制住，那死了也就算了。 “都给本王滚开！” 果不其然，白骨鬼王大吼一声，背后骨剑法相飞出，绕着周身一转，叮叮当当一连串响，便将锁链全部斩断，奋力拉扯的妖怪们登时人仰马翻。 “喂！小子，本王若是拆了这破宫殿，没事吧？”白骨鬼王高声道。 钟离白已经与龙母交上手，闻言笑道：“凭你本事！” “哈哈哈哈，有这句话就够了！” 白骨鬼王双手捏印，眼窝中火焰疯狂跳动，背后法相飞剑与骨剑合为一体，疯狂涨大。 轰隆隆！ 宫殿屋顶被白骨飞剑捅开一个大窟窿，砖瓦碎石簌簌落下，下方妖怪们纷纷闪避，一时间阵型大乱。 “都不许退！杀了这鬼物！” 蟹将军奋力嘶吼，摇身一变，现出原形，抡起双螯往白骨鬼王身上砸去。 它本是玄幽巅峰妖怪，论实力比白骨鬼王还要高出两个小境界，虽然眼下修为被压制了，眼光和胆识却还在，又有诸多虾兵蟹将从旁掠阵，丝毫不怵白骨鬼王。 “结鱼龙大阵！” 蟹将军大喝一声，虾兵蟹将们纷纷聚到一处，口诵真言，打出一束金光落在它身上，宛如披了一层金甲，煞是神武。 “鬼物受死！” 蟹将军横冲直撞，挥动大螯与白骨鬼王的飞剑重重撞在一起，金光迸溅，后退一步，竟挡下来了。 “这是什么阵法，有意思！” 白骨鬼王大笑着继续抢攻，将蟹将军逼得节节败退。 另一边，钟离白和龙母战在一处，操控藏锋剑上下翻飞的同时，取出天元离火炉，唤出三条火龙不断分散龙母的注意力。 斗了片刻，龙母索性现出真身，却是一条鳞爪森寒的白龙，身上鳞片坚硬逾铁，竟用龙爪硬生生拍飞藏锋剑，丝毫不怕被斩断手脚。 “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待本宫将你打得跪地求饶！” 龙母张口一吐，喷出一颗湛蓝珠子，周围温度瞬间下降，空气中迅速凝结出一根根儿臂粗的冰锥，朝钟离白激射而去。 此时周围人多眼杂，钟离白无法放出妙玄度厄莲台护身，心中一动，忽然想起一物。 “逆鳞盾！” 一面被他搁置许久的小盾飞出，迅速涨大，将冰锥尽数挡下。 “什么？！” 龙母惊呼一声，蓦地瞪圆双眼。 从那面盾牌上，它感应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 钟离白冷笑道：“怎么样，是不是感觉很熟悉？这件法器，有没有让你想起一个名字？” 龙母面色难看至极，咬牙道：“漓珞！” 钟离白仰头大笑，“不错！是我斩杀了漓珞，将它身上的逆鳞炼成这面盾牌！” “好一个心肠狠毒的小子！” 龙母气得脸都扭曲了，漓珞虽然不是它的亲生女儿，但到底是龙王的子嗣，钟离白居然这么堂而皇之地拿漓珞身上逆鳞炼制的法器来对付它，简直就是在打龙宫的脸！ 听到龙母的怒斥，钟离白脸上笑意倏地散去，怒视它喝道：“我狠毒？当初漓珞和鳖太公串通一气炼制魇魔血傀丹，被我发现之后，意图挟持我的未婚妻来要挟我！我亲眼看着她被鳖太公刺穿胸膛！” 听到这句话，龙母眼中闪过一丝错愕，恍然大悟，原来这个人族修士从一开始就是奔着报仇来的！ 这个时候再去争辩漓珞、鳖太公的事情和龙宫有没有关系，已经意义不大，龙母一咬牙，瞬间起了杀心。 既然不能善了，索性将这些镇妖司修士全都抓起来杀了，离开长澜江，去投靠十万大山！ 毕竟，同为妖族，还是十万大山更对龙宫的胃口。 龙母杀心一起，身上气势登时一变，钟离白很快有所察觉。 想杀我？ 做梦！ 他双手掐诀，召回藏锋剑，猛然大喝一声，身剑合一： “斩日！” 一道炽亮的剑光将龙宫映得通明，煌煌剑意如江河奔涌，势不可挡地撞向龙母。 “死！！” 龙母同样不闪不避，将浑身妖力注入面前湛蓝珠子内，发出一道碧波般的蓝光，与剑意正面相撞。 霎时间，宫殿内剑意横流，无数奇珍摆设被搅了个粉碎，天摇地晃。 龙母眯起双眼，盯着对面那道逐渐被蓝光压制的剑意，心中冷笑。 它再怎么说曾经也是玄幽境大妖，如今虽然被都天玄箓大阵压制，境界跌落，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怎么也要比普通道种境修士强上不少。 钟离白居然敢跟它正面相抗，岂不是老寿星吃砒霜，活腻了？ 这个念头在心中闪了一下，龙母忽然耸动鼻尖，闻到了一丝飘来的异香。 它心中疑惑了一下。 龙宫内的每一件物什它都了如指掌，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以前怎么从来没嗅到过这种香气？ 下一刻，一股酥麻的感觉迅速传遍全身，龙母猛然瞪圆眼睛—— 毒！ “卑鄙小儿……！！” 龙母大惊之下，急忙收回妖力护住体内经脉。 这毒毒性猛烈，它不过才吸入了一丝，浑身寒毛便炸起来了，必须赶紧从体内驱除出去！ 然而，它却忘了，自己还在对抗钟离白的剑光…… 轰！ 汹涌的剑意毫无花哨地撞上龙母的脑袋，一下将它横推着倒飞出去，撞塌了一面墙壁。 碎石滚落，将昏迷过去的龙母掩埋在下面。 钟离白收起剑光，抬手一招，被他悄悄放出来的桃花玄姹珠飞回掌心。 回头看了一眼，白骨鬼王已经将有阵法之力加持的蟹将军按在地上猛捶，看样子用不了多久就能拿下，马柏等人面对大量妖怪，虽然未能占据上风，倒也还能撑一会儿。 放下心，钟离白走到昏迷的龙母身旁，摸索了一阵，翻出一枚环形玉珏。 看了一眼大门紧闭的龙宫宝库，他咧嘴一笑。 一件？ 一件都不给你们留！ 第二百二十八章 灵韵鲛珠 掏出玉珏打开宝库，钟离白将禁制一一打碎，所有的宝物全部扫进蜀珑镯中。 不过，他心中却并没有多少激动。 这么多宝物，钟离白一个小小银尉，肯定是吃不下的，大部分都要上交给镇妖司，才能后患无忧。 将宝库搜刮一空后，他来到外面，鼓荡法力扫清堆压在龙母身上的碎石，大声喝道： “龙母已经被我拿下！谁敢继续反抗，格杀勿论！” 声音如滚滚冬雷，传遍龙宫上下。 厮杀正酣的妖怪们纷纷怔住，难以置信地望向倒地不起的龙母，一时失去了主心骨。 高贵在上的龙母娘娘，居然被一个道种境人族修士打败了？ 龙王呢？ 龙王大人怎么还不出面阻止？ 这些妖怪们并不知道龙王去尺海的事，龙王不现身，龙母昏迷被擒，剩下能做主的，就只有蟹将军。 于是一堆妖怪又齐刷刷将目光投向蟹将军—— 喀嚓！ 白骨鬼王一剑劈下，将蟹将军的一只大螯斩飞，痛得它哇哇直叫，哪还顾得上回应众妖的目光。 白骨鬼王可是货真价实的玄幽境，蟹将军依靠阵法加持之力能与它战到这个时候，已经殊为不易，败下阵也是意料之中。 一看连蟹将军被不敌贼手，被打成了残疾，妖怪们顿时陷入绝望。 龙宫，要变天了！ 意识到这一点，不少虾兵蟹将急忙丢掉武器，瑟瑟发抖地跪伏在地上以示投降。 没了龙宫这处存身之所，它们也生不起逃跑的念头，在龙宫都活不下去，离开更没有出路。 外面是人族修士的天下，有镇妖司的鹰犬四处搜捕剿杀妖怪，逃出去只有死路一条。 一时间，整座龙宫到处是锵啷啷丢盔弃甲的声音。 “我们赢了！” “大人威武！” 马柏等人早已力竭，全凭一口气支撑到现在，此时忍不住欢呼起来。 接下来，钟离白带领马柏等人监督龙宫众妖发下血誓、效忠人族后，让他们将这些妖怪，包括昏迷的龙母、重伤的蟹将军押送往最近的镇妖司府衙，进行登名造册，好在将来对抗十万大山妖族时听候调遣。 他自己则带着收缴上来的龙宫宝物，返回京城。 …… …… 回到京城，钟离白直接在镇妖司落下，面见潘莹。 “龙宫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潘莹没有废话，上来就开门见山地问道。 钟离白拱手道：“长澜江龙宫上下，除龙王不知所踪外，其余妖怪皆已拿下，正押往附近的府衙进行收编。” 潘莹满意地点点头，“干得不错，让你找的东西呢？找到没有？” 钟离白取出《沧海真意图》，在来的路上，他已经让青皮古书将其中的道法真意拓印了一份。 将《沧海真意图》放在潘莹面前的桌上，钟离白又取出一枚戒指放在上面，后退几步，道：“这枚储物戒指中，装的是龙宫宝库中收藏的藏品，数量约在一万左右，请潘金将过目。” 潘莹对此似乎早有预料，瞥了他一眼，翘起嘴角道：“好，你有心了，我会向玉帅大人禀报这件事，记你一功。” 说完，她抬手一抛，一枚闪烁着淡黄光泽的珠子朝钟离白怀中扔去。 “这枚宝珠，名叫灵韵鲛珠，是我前些年在尺海边上得到的一件奇物，内中含有大量精纯灵气，佩戴在身上修炼，可快速增长修为，对修行水系道法也有一定的辅助作用，赏给你了。” 钟离白接住灵韵鲛珠，感应了一下里面蕴含的庞大灵气，不由暗暗吃惊。 这个灵气数量，供他修炼到道种后期估计还能有剩余。 而且，对水系道法的修炼有增益？这不正好帮他领悟《沧海真意图》中拓印来的那道真意吗。 “多谢大人，没什么事的话，属下就先告退了。” 潘莹挥挥手道：“去吧。对了，三宗大会召开在即，我看玉帅好像挺看好你的，抓紧修炼，别让玉帅失望。” 离开镇妖司后，钟离白回了一趟家。 周清菡还未破境完毕，她要凝结的“玄司阴神道种”在品阶上与钟离白的“混沌青莲道种”相差无几，一旦凝结成功，定会引发天地异象，引来各方关注。 不过钟离白已经事先跟潘莹打过招呼，有这位金将照看，应该没人会来找周清菡的麻烦。 周朗不在家中，据钟母说，他加入了京城的镇妖司府衙，如今正随其他力士一道解决京城附近的妖魔诡事。 除此之外，小黄牛泥巴也到了筑基巅峰，即将凝聚道种，钟离白直接甩给它两万灵晶，让它自己去仙苑夜市购买破境材料。 短暂地在家停留了片刻，钟离白赶往封岩郡，与马柏等人汇合。 解决长澜江龙宫只是个开始，接下来他还要去各地降服其余妖怪势力，同时提升自己的修为，为即将到来的三宗大会做准备。 …… …… 数日后，长澜江江底。 一抹青灰色影子在江水中一闪即逝，下一个呼吸，在龙宫废墟上方停住。 “这……这……本王的龙宫呢？！” 从尺海去而复返的龙王呆立在水中，差点没气得脑淤血。 离开时还好好的，回来家就被人拆了？ “来人！护卫！蟹将军！夫人！！” 龙王一边大声呼喊，一边冲进龙宫废墟中四处寻找，半个人影也没见到，心中不禁越来越凉。 等遥遥望见宝库洞开的大门时，它浑身热血猛地上涌，疯了一般狂冲过去，盯着宝库里空空如也的景象，抱住脑袋发出痛苦的哀嚎： “不——！！本王的宝贝，本王的心血！本王的仙器啊！” “是谁？！” “是谁毁了本王的龙宫、掳走本王的手下、抢光本王的宝贝？！” “究竟是哪个混蛋！！” 龙王竭嘶底里地怒吼着，双手连连掐诀，在面前凝聚出一面水镜。 水镜中射出一道毫光，打在宝库入口处，隐隐勾勒出一副虚影，赫然在重现不久前曾经在这里发生过的场景。 看着看着，龙王的注意力逐渐被画面中钟离白的身影吸引过去。 飞快地将事情经过浏览一遍，看到钟离白收走了宝库中的所有物品，龙王气得狠狠一跺脚。 轰隆！ 地板瞬间裂开数条深深的裂缝。 龙王散去水镜，抬头向上方深深看了一眼，咬牙切齿、面孔扭曲地道： “好，好一个镇妖司斩龙尉……不杀你，本王誓不为龙！！” 第二百二十九章 前往流云山 转眼间，几个月一晃而过。 这天清晨，一座人迹罕至的深山中，钟离白盘坐在山顶，经过一夜苦修，浑身气息忽然一震，变得更加醇厚凝实。 睁开双眼，他张口一吐，一道尺许长的白色气箭从口中喷出，将面前的一块石头击成粉碎。 “终于道种后期了。” 他欣喜地感受着体内汹涌澎湃的法力，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灵韵鲛珠，原本散发淡黄色光辉的鲛珠此时已经近乎变成纯白色，里面的灵气已经被他消耗得几乎见底。 原本预计着这枚灵韵鲛珠足够支撑自己修行到接近道种巅峰，没想到，却是低估了混沌青莲道种的“贪婪”。 他破境所需的灵气总量，比之一般修士要高出不少。 扫去浑身疲惫，钟离白长身而起，望着远方朝阳初升的天际，心念一动，一条水龙从脚下盘旋升起，栩栩如生，绕着他上下翻飞。 这几个月时间，他带着马柏等人辗转岳麓国各地，专挑那些臭名昭著、难以处理的妖怪势力下手，斩获不少成果。 一有空闲，钟离白除了利用灵韵鲛珠潜心修炼，还会将之前得到的一本道书《游龙御水诀》拿出来仔细研习。 这本道书，是他斩杀龙女漓珞时，和龙魂石、逆鳞盾一起掉落的东西，是一门中品控水法术，共分七层，每修成一层，就会获得一层神通。 水系道法杀伤力不如雷法、火法，更不如飞剑之术，故此钟离白得到这本道书之后，就随手将它扔到了蜀珑镯的角落里，迟迟没有拿来修炼。 如今有了《沧海真意图》中的水系道法真意，他要想将《沧海真意图》与《剑仙真意图》融合，得到仙品水系剑意，就不能再对水系道法置之不顾了。 《沧海真意图》中的那道道法真意，并非能让人领悟某种强横的水系道法，而是可以起到一种辅助作用，让修士在修行水系道法时更能领悟到术法的精髓，增强道法威力。 如今，钟离白已经修成了《游龙御水诀》的前五层，获得布雨、操流、重水、匿形、水遁五种神通。 之所以进境这么快，一是有《沧海真意图》的帮助，二则是钟离白本身境界高的缘故，他以道种境的身份去修习一门中品法术，如果再被卡在门槛处，就太说不过去了。 剩下的两层境界，对应吞江、覆海神通，就没那么容易掌握了。 钟离白有种感觉，等自己将最后两层游龙御水诀修成，《沧海真意图》就能领悟得差不多了，到时就可以尝试着将其与《剑仙真意图》融合，窥得仙品剑意的真容。 他现在一身道法神通倒也不少，但却缺乏真正顶尖的杀伐手段，反倒是在保命、逃遁这一块，有着远超同境修士的实力。 相信糅合了《沧海真意图》和《剑仙真意图》诞生的仙品剑意，能帮他弥补这点不足之处。 心中正自感慨间，远方忽然有一抹剑光划破云海，朝这边坠来。 钟离白微微眯眼，待那剑光飞得近了，抬手一招，取下上面的书信迅速读完。 原来是潘莹发来的飞剑传书： “三宗大会将在流云山召开，玉帅已至京城，速归。” 三宗大会终于要开始了！ 收起书信，钟离白心中一阵激动。 只要通过三宗大会取得青城山的弟子身份，他就不用再在旁人面前藏着掖着，可以尽情施展一身青城道法。 长啸一声，钟离白驭起剑光，和半山腰处的马柏等人打了个招呼，先行一步飞回京城。 …… …… 回到京城，钟离白马不停蹄直接赶去镇妖司府衙，见到了玉帅莫阳羽。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熟人”。 钟离白看到对方，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上前行礼道：“见过玉帅大人，见过柳大人。” 没错，和莫阳羽站在一起交谈正欢的，不是别人，正是从离开通幽洞天后就再没见过的柳岐鸣。 柳岐鸣进入通幽洞天，就是被莫阳羽举荐的，眼下三宗大会开启在即，莫阳羽将他一并带去也在情理之中。 柳岐鸣笑着冲钟离白拱手回礼，打趣道：“钟大人如今‘斩龙尉’的名头在岳麓国境内可是响当当，不知让多少妖怪闻风丧胆，这一声‘柳大人’我可当不起，哈哈哈！” 嘴上说着，他双眼中不禁涌起几分感慨。 想到第一次和钟离白见面时，对方才只是一个小小的练气境通判，这才几年过去，就已经蹿升到和他一样的道种境银尉了。 一想到这一点，柳岐鸣就忍不住在内心发问，这小子……该不会是哪个宗门世家流落在外的天才吧？ 这破境速度也太离谱了！ 一旁，莫阳羽笑道：“你们两个就不用互相吹捧了，有那个工夫，不如想想怎么在三宗大会上取个好名次，我也好向宗门内帮你们多争取一些修炼资源。” 提起这个，钟离白忍不住问道：“玉帅，以前三宗大会不是都在尺海龙宫举行么，这流云山是个什么地方？” 莫阳羽解释道：“尺海位于都天玄箓大阵笼罩范围之外，如今十万大山妖族虎视眈眈，已经兵临境外，再去尺海召开三宗大会太不明智，所以便重新选择了地点。” “流云山位于大胤、神武、禹鼎三大王朝的交界处，又在中原腹地中心，在那里举行三宗大会，邀请天下各方势力共商抵御妖族大事，妖族的爪子触及不到，更加安全。” 钟离白缓缓点头，“原来是这样，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莫阳羽拍了拍他的肩膀，“就等你了，现在就走，关于三宗大会的一些注意事项，我在路上慢慢给你俩介绍。” 说完，他探手从袖中一掏，取出一只小巧玲珑的银色飞舟，注入法力往上一抛。 嗖—— 银色飞舟迎风见涨，变成一艘长约七八丈的法船，表面光滑如镜，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走，我们坐这艘素色云界舟去。” 莫阳羽抬手抓住钟离白和柳岐鸣的肩膀，纵身一跳，带着他俩跃入舟中，破空而去。 第二百三十章 仙灵古境 飞舟上，莫阳羽为钟离白和柳岐鸣讲解本次三宗大会的规则： “……往年三宗大会最多只有三十多人登台比试，几乎都是三宗内部弟子，采取抽签制一对一轮番比试，直至决出前三名，获得由三宗共同准备的大赛奖励。” “如今十万大山妖族入侵在即，为了扩大宗门力量，三宗决定免去非本门弟子的报名费用，并将奖励名额从前三名扩展到前十名——不过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就算如此，这些奖励也与你们这些非三宗弟子无缘，你们如果能挺过初试，在一对一比赛中获得前三十的名次，就有机会被三宗选中收入门内。” “大会报名还未截止，这次究竟会有多少人参加还未可知，但你们记住，不管参赛者共有多少，初试之后，能有机会登上擂台一对一比试的，只有六十四人。” 听到这个数字，钟离白和柳岐鸣对视一眼，彼此都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如果三宗各自参加大会的弟子人数与往年相仿，那初试之后，进行一对一比武的三宗弟子与非三宗弟子应该人数持平，这样看来，他们闯入一对一比武环节的概率还是挺大的。 柳岐鸣且不用说，钟离白在通幽洞天中可是笑到了最后的那个人，尽管这其中运气、悟性等因素也占了不少比重，但多少说明就算和各方势力同一辈人比起来，他也有可取之处。 此次参加三宗大会的，基本上也都是年轻一代，钟离白猜测，自己这道种境后期的修为在参赛者中应该不算特别拉胯，那些修为最高的，顶天了也就玄幽初期、玄幽中期，不会太过变态。 进入前三十名就有机会被三宗收入门墙，相当于让他们这些非三宗弟子去抢占三宗弟子的名次，只要证明自己比三宗弟子更强，就能得到认可。 暗暗攥紧拳头，钟离白问道：“既然正式比试是一对一，那初试会采取什么形势？该不会让所有人乱战一场吧？” 莫阳羽摇头道：“那倒不会，无论怎样，三宗大会都是本着考校年轻弟子实力、公平比试的宗旨召开，如果让你们不加限制混战一通，影响结果的因素实在太多，不符合公平原则。具体初试会采取什么规则，现在我也不知道，你们也不用太担心。” 柳岐鸣忽然好奇道：“前十名的奖励是什么？” 莫阳羽耸耸肩，道：“这个同样不清楚，不过据我所知，这次大会的前三名极有可能会获得进入仙灵古境的机会，初次之外，还有别的灵器、道书赏赐。” 灵器！ 钟离白眼皮一跳，前三名的奖励着实令人心动。 他的藏锋剑是青皮古书强行从高阶法器提升到灵器品阶的，在灵器行列中应该属于垫底的那一批，即便如此，对他的实力提升也十分显著。 若能在三宗大会上获得前三名，再拿到一件灵器，自己的实力就又能飞跃一大截了。 钟离白心中暗暗想着的同时，柳岐鸣的注意却被莫阳羽口中的另一个词吸引了过去。 “仙灵古境？那是什么地方？” 莫阳羽沉默了一下，道：“仙灵古境，是中原唯一一处‘福地’，你们或许还不知道，我们如今生活的这方小世界，原本并无人族居住，是一处由妖魔占据的蛮荒天下。” “数千年前，一座自九天而降的福地落在中原地界，自此之后，人族才开始在这方小世界中繁衍生息，驱除妖魔、建立王朝国度。可以这么说，你们现在修行的每一种道法都是源自仙灵古境，那里是中原修士所有传承的根源所在，关系到人族在这方世界立足的根本。” 听完他的介绍，钟离白和柳岐鸣面面相觑，他们还是第一次知晓这种秘辛。 原来人族并不是这方小世界原本的主人，而是随着那座“仙灵古境”从九天之外落下来的。 联系都天玄箓大阵和守阵仙人的存在，钟离白感觉自己离揭开这方世界历史迷雾、获悉真相又近了一步。 “不管如何，在初试环节，若有机会，你俩应互帮互助，共同闯过初试，我很期待能看到你们两个都拜入青城门下。”莫阳羽最后叮嘱道。 钟离白和柳岐鸣拱手抱拳，齐声应道：“属下定竭尽全力！” …… …… 素色云界舟飞遁速度极快，不过两天工夫，便横穿半个中原地界，抵达流云山。 据莫阳羽介绍，流云山一带不属于三大王朝任何一方管辖，是一片独立区域，也没有凡俗百姓定居。 钟离白很容易就联想到了那座“仙灵古境”，这块福地极有可能就位于流云山一带附近，不然解释不通为何非得要将这一片单独划分出来，不并入三大王朝的版图。 到达之后，莫阳羽没做任何停留，直接驾驭素色云界舟带两人去了报名地点。 报名点位于山脚下，还未靠近，钟离白便通过飞舟内部的圆镜看到了下方景象。 或许是为了准备这次三宗大会，流云山脚下临时兴建起了大量房屋建筑，放眼望去，人来人往，热闹得宛如集市一般。 收起素色云界舟，莫阳羽带着两人朝被围得水泄不通的报名处走去。 “都排好队伍！一个一个来！谁再乱挤，就取消参赛资格！”有三宗修士震荡法力大声呼喊。 莫阳羽看到这幅景象，不由皱了皱眉头，转身道：“看来我们赶到的时间不凑巧，这里的人也太多了，你们先排着队，我去找宗门长老打听打听初试的消息。” 莫阳羽离开后，钟离白和柳岐鸣站在队伍末尾，举目向前方人群中望去，很快发现了不少熟悉的身影，都是曾在通幽洞天见过面的老面孔。 “钟大哥！” 一道惊喜的声音忽然传来，钟离白循声望去，许久未见的林彩儿正踮起脚尖，站在人群中拼命朝他挥手。 钟离白微微一笑，抬手打了个招呼，目光落向她身后，与林羽冥恰好对视。 第二百三十一章 青雷神砂葫芦 片刻之后，林彩儿奋力挤出人群，俏生生站到钟离白面前，撅嘴埋怨道：“钟大哥你也太不够意思了吧，从通幽洞天出来之后，这么久了都不联系彩儿，亏我之前看到你被那些坏人围住，还帮你担心来着！” 钟离白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她说的是自己从通幽洞天出来后，被各方势力抓住逼问洞天传承一事，有些尴尬地哈哈一笑，道：“我的错我的错，你和你哥也来参加三宗大会？” 林彩儿撇嘴道：“是我哥要来啦，我这点儿修为去参加三宗大会，那不是自找丢人么。” 说着，她眼珠骨碌碌一转，目光敬佩地盯着钟离白问道：“钟大哥，妖族入侵的情报真是你从十万大山传回来的？你好厉害呀！消息传开后，听到你的名字，我们都吃了一惊呢！” 钟离白笑道：“侥幸，侥幸而已。” 他目光四下搜寻，忽然又看到了一个“熟人”。 神武王朝十三皇子，赵英。 这位曾在通幽洞天中用一双拳头生生打穿大力魔防线的狠人，依旧穿着那身显眼龙袍，孤傲地站在人群之中，周围三步之内，无人胆敢靠近。 钟离白猜测，不说前十名，这次三宗大会前三十名之内，必有这位十三皇子一个名额，他的实力绝对是非三宗修士中顶尖的。 队伍缓缓前行，即将轮到钟离白和柳岐鸣时，前方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 “……凭什么！凭什么不让我报名！我不服！” 一个蓄着山羊胡须的干瘦道人被两名修士一左一右抬着扔出了人群，还要继续吵闹，脖颈间忽然横了两把吞吐寒芒的飞剑。 道人咽了口唾沫，恨恨地看了一眼报名处，转身拂袖离去。 钟离白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心中无语，这老道也不知多大年纪了，还跑来冒充“年轻一辈”，真是好笑。 又等了一会儿，终于轮到他们，钟离白走上前报出自己的名字。 负责记录的一名老修士诧异地抬头，盯着他仔细看了两眼，点头微笑道：“钟离白，很好，年轻人，希望你能在这次三宗大会上取得一个好名次。” 钟离白有些受宠若惊地应了一声，退出人群。 一旁，林彩儿嬉笑道：“看吧！钟大哥，你现在也算是个名人了！” 钟离白哭笑不得，这个名人当得可真不轻松，稍有不慎他就留在十万大山回不来了。 林羽冥走过来，盯着他看了数息，忽然出声问：“通幽洞天传承，当真是个险境？” 钟离白认真点头：“句句属实。” 听到他亲口承认，不知为何，林羽冥脸上多出了几分怅然之色，似乎又有些释怀。 看了林彩儿一眼，林羽冥道：“走吧，我们还要去拜访玄真长老。” 闻言，林彩儿有些不情愿地撇了撇嘴，冲钟离白挥手道：“钟大哥，我先走了，等我回来找你玩哇！” 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钟离白叹了口气，林彩儿这小姑娘，该说她是天真烂漫呢，还是心大呢，好像丝毫没有被妖族入侵的事情影响到，都这个时候了还无忧无虑的。 不多时，柳岐鸣也报完名，两人站在原处，一直等到莫阳羽回来。 “走吧，我带你们去落脚的地方。” 莫阳羽匆匆说了一句，便带着两人往远处走去。 柳岐鸣跟上去低声问道：“大人，初试的消息？” 莫阳羽摇头道：“没打听出来，只知道可能与某件法器有关，算了，你们先安心准备吧，以不变应万变。” 将两人领到一座小阁楼前，莫阳羽道：“这几天，你们俩就先在这里住下，初试后天开始，先调整好状态。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等后天再来接你们。” “恭送大人。” 钟离白和柳岐鸣行礼道。 进了阁楼，钟离白看了一圈，随便挑了一个房间走进去，关上门。 青皮古书的声音忽然在脑海中响起： “哎呦！可累死我了，终于把这破东西搞明白了！” 钟离白心中一喜，急忙在心中问道：“怎么样？弄清楚铜皮葫芦的来历和用法了？” 收服长澜江龙宫后，钟离白将悟道石和铜皮葫芦留了下来，其它东西全都上交给潘莹金将。这段时间，青皮古书一直也没闲着，在全力破解铜皮葫芦的使用方法。 按照青皮古书所言，仙器这一品阶的宝物，都有各自的驭使法门，如果不得法门，就算手中握有仙器也和废铜烂铁无异。 “算是吧，这葫芦名叫‘青雷神砂葫芦’，乃是采昆仑天雷、化血神砂祭炼而成的仙器，施展之后，可喷发青雷、煞风攻击敌人，寻常护体神光、法器飞剑等物被击中，顷刻便能毁于一旦，威力尚算马马虎虎。但是……” 听到这个“但是”，钟离白心中一紧，情不自禁追问：“但是什么？” 青皮古书道：“就像我之前说的，它是残破的，你得先想办法将它修补完整才能使用，不然威力还不如一件高阶法器。” 钟离白紧张道：“你能修好它吧？” “你是看不起我？这种事情还用问？只要你能拿得出修复的材料，修补这种老古董还不是简简单单。” 钟离白心中一松，“需要什么材料？” “乙木真精、化血神砂，只这两样即可。” 钟离白一下懵了，这两种东西他听都没听过，“哪里能找到这两种材料？” 青皮古书不确定道：“唔，让我想想……这两种材料虽然不算如何稀有，但考虑到你所在的这方小世界物产贫瘠，还真不一定能找到……只能去先前那个叫莫什么的说的仙灵古境碰碰运气了。” 仙灵古境？ 钟离白瞬间僵住。 要想进入仙灵古境，至少得获得三宗大会前三的名次，这跟他原先计划好的目标可不一样。 “没有别的办法了？” 青皮古书一副爱莫能助的语气道：“没了。” 钟离白沉默下来，半晌，从蜀珑镯中取出拓印有《沧海真意图》的那块悟道石，目光缓缓变得坚毅起来。 要想在三宗大会拿下前三，唯一的希望，就在这块悟道石上面了！ 第二百三十二章 初试 时光在修炼中匆匆流逝，转眼一晃，已是到了初试之日。 钟离白脚踏剑光跟在莫阳羽身后，心中仍在回味《沧海真意图》中的那道真意。 这两天，他已经将《游龙御水诀》第六层修成，获得吞江神通，第七层也隐隐摸到了门槛。 得加快速度了。 钟离白对这个结果仍不满意。 不多时，三人来到流云山顶，这里有一座巨大的广场，三人抵达时，广场上已经挤满了来自中原各地的修士。 “不知道这次能排到第几名。” “听说报名参加的一共有四百多人，比往年人数足足多了十几倍！” “反正不用交那几十万的灵晶费用，都想上去试试吧。” “这要是被三大仙宗看中，以后可不就一飞冲天了！” 周围嘈杂的议论声传来，钟离白眉梢不禁一挑。 报名的共有四百多人？ 如果莫阳羽说的是真的，那仅一轮初试就要淘汰掉三百多人，淘汰率高达八九成！ 想到这里，他不禁心中一凛。 得小心了，别阴沟里翻船，连初试都没通过就被淘汰出去。 没等多久，广场中央，忽然有三道剑光从高空云层之中徐徐落下。 居中的是一名中年道人，相貌威严，右手平端着一副画轴，目光淡然地扫视下方人群。 “肃静！”道人身侧的一名修士大声喝道。 声音在法力的加持下盖过广场上空的嘈杂，议论纷纷的众人很快安静下来，千万道目光汇聚在上空那三道身影身上。 中年道人停顿片刻，开口道：“诸位远道而来，参加本次三宗大会，因报名人数众多，经三大宗门共同商议，决定在正式比试之前，先进行一场初试。” 说着，他手腕轻轻一抖，手中画轴哗啦啦打开垂下，露出画卷中的内容。 钟离白眯眼望去，那幅画竟是一副百鬼图，画中一只只狰狞恶鬼姿态各异，活灵活现，隔着画布都能感受到那股凶恶煞气。 中年道人介绍道：“我手中这副画卷，名为《百鬼乱世图》，画卷内另有一番天地，自成一界。初试内容，便在这《百鬼乱世图》中进行，所有报名参加者将神识投入画卷，便可将自己的一身道法修为、法宝飞剑烙入画中，凝出一具假身。” “初试共进行十二个时辰，进入画卷者可击杀画中鬼物，获得‘魄光’，十二个时辰之后，持有魄光数量在前六十四名之列者，便算通过了初试考验。” 此言一出，下方刚刚安静下去的人群又乱了起来，不少人根本不知道还有初试这回事，面面相觑。 “四百余人进入一副画卷，靠斩杀鬼物的数量决定谁能通过初试？” “这不公平！那些恰好修行了擅长对付鬼物的道法的人，岂不是占了大便宜？” “法宝飞剑都能带进去？这样一来，三宗弟子和那些底蕴深厚的世家宗门更有优势吧？” “如果有人结伴同行，仗着人多不杀鬼物，直接攻击其他参加者怎么办？” “这初试内容不合理之处也太多了吧！” 听着下方嗡嗡的吵嚷声，中年道人微微皱起眉头，双眼中寒光闪动，沉声道：“肃静！再有喧哗者，直接驱逐出去！” 话音落地，广场四周立马有三宗子弟御剑腾空，目光不善地向场中望去。 众人纷纷闭嘴。 中年道人面色不变道：“法宝飞剑，亦是修士实力的一部分，此外，在《百鬼乱世图》中，禁止修士互相攻击，若发现蓄意扰乱他人者，直接淘汰！” “现在，所有报名参加者，可以将神识注入这副画卷中了。” 下方，钟离白和柳岐鸣对视一眼，柳岐鸣低声道：“没想到初试会是这种形式……进入画卷后，你我大概就不在同一处了，小心。” 钟离白展颜一笑，道：“好，希望我们都能通过初试。” 柳岐鸣点点头，闭上双眼，将神识向那中年道人手中的画卷触及过去。 钟离白看了看左右众人的反应，暗叹一声，也闭起眼睛，控制神识向上空飘去。 这次三宗大会虽然报名参加者众多，但看起来三大仙宗并不想放低收徒的水准门槛，初试内容虽然简单粗暴，却能直接筛选出实力出众的一部分修士，至于那些被淘汰的人中有没有天赋出众、却因为种种原因导致实力有所欠缺者，他们并不是很关心。 想想也是，三大仙宗最不缺的就是“天才”，只要他们随便抛出一句话，整个中原的天才修士都会疯了一般削尖脑袋往前冲。 如今十万大山进攻在即，三大仙宗需要的是既有天赋、实力又强的已经成长起来的“天才”，是能够很快发挥战力的新鲜血液，而不是有潜力的幼苗。 怀着这些念头，钟离白的神识触及到那副《百鬼乱世图》，眼前忽然光景变幻，一股吸力传来，一下将他扯了进去。 唰！ 白光一闪，钟离白来到一处陌生天地。 他低头一看，自己身上衣着打扮与本体毫无二致，蜀珑镯中的东西也都还在。 试着在心中呼喊了一下青皮古书，没有得到回应，钟离白心中一动，看来这画卷并不能将青皮古书也“复制”进来。 就在这时—— “吼！！” 一声残暴的嘶吼从前方传来，钟离白抬眼看去，一只头上顶着稀疏的毛发、衣不蔽体、手执白骨大棒的青面鬼物正朝这边跃来，身上散发着道种境中期的气息。 心意一动，藏锋剑从蜀珑镯中飞出，裹着赤圭霹雳剑光朝青面鬼物当头斩下。 锵！ 青面鬼物挥动大棒，将藏锋剑磕飞，身形一个趔趄，下意识朝手中大棒望去。 白骨大棒上赫然被藏锋剑崩出了一个豁口。 经过这一下碰撞，钟离白对这鬼物的实力大概有了些底，不慌不忙地向后飘身拉开距离，操控藏锋剑继续攻击，同时翻手取出春雷惊风琴。 铮！ 春雷惊风琴扫出一道音波，命中正挥棒拦向藏锋剑的青面鬼物，后者身形登时一僵。 喀嚓！ 藏锋剑灵巧地一个变向，绕着它脖子一转，一颗硕大头颅坠地，从断开的脖颈中飞出一团白光，朝钟离白飘来。 见到这么轻松就解决了一只鬼物，钟离白不由露出一丝微笑。 对付鬼物，他可是很有一套。 第二百三十三章 鬼物融合 一边斩杀鬼物，一边谨慎地向前探索，钟离白逐渐发现，这副《百鬼乱世图》中的天地颇为宽广，一个时辰过去了，他竟然没有遇到一名陌生修士。 而且，这里的鬼物实力也并不都是一个水准，一路行来，钟离白遇到的境界最低的一只鬼物只有筑基巅峰，斩杀之后连魄光都没有。 最高的一只，则是道种境巅峰，那是一只形似猛虎的恶鬼，身上燃着漆黑火焰，卧伏在一座小山岗上。 钟离白远远望了一眼，便悄悄改变方向，从它所在的山岗附近绕了过去。 既然实力太低的鬼物不会掉落魄光，那猛虎恶鬼这种头目级别的鬼物，按理说掉落的魄光应该比他先前斩杀的那些要多才对。 只不过，冒然对上这种境界比自己还高的存在，无疑是一种不太明智的做法。 有春雷惊风琴、天元离火炉和藏锋剑相助，他斩杀鬼物还算比较轻松，没必要冒险招惹麻烦，只要保持这种速度继续下去，最终成绩不说名列前茅，挺近前六十四名应该问题不大。 这种想法一直持续了两个多时辰，钟离白忽然感觉到一丝不妙。 一路走来，鬼物的踪迹明显变少了。 目光所及之处，也不见有修士与鬼物交手留下的痕迹，仿佛鬼物们知道有修士在大肆猎杀它们，都躲了起来。 带着几分疑惑，钟离白略微提速，飞了一会儿，前方突然传来一阵痛苦的低吼。 他心中一凛，按低剑光高度，靠近过去看了一眼，眼皮猛地一跳！ 只见前方一片丛林中，一只形态丑陋的鬼物正在完成“蜕变”，它仿佛是由数只不同的鬼物融合而成，除了脖子上顶着一个长有独角的脑袋外，左胸部位、腹部、大腿位置都有狰狞鬼脸浮现，四肢扭曲，身体各处不时鼓起一个个大包，触目惊心。 钟离白心中升起一个猜测，难道随着时间流逝，这方天地中的鬼物还会互相融合进阶？ 从这“缝合怪”身上散发出的气息，几乎堪比他之前遇到的那只猛虎恶鬼了。 如果是这样，那这场初试内容就没那么简单了。 可以预见，时间越往后，残余的鬼物数量就会越少，个体实力就会越大，出现“狼多肉少”的局面。 到时候，很有可能一只鬼物会被数名修士同时盯上，发生乱战。 虽然中年道人说了，修士在《百鬼乱世图》中不可互相攻击，但真和鬼物动起手来，变故频生，谁能确保自己不会被其他人的法术“波及”？ 而且，就算大家互不影响，各自为战，最终杀死鬼物时，得到的魄光又该如何划分？ 钟离白缓缓攥紧拳头，接下来，要提防的就不只是这些鬼物了，还有身为竞争者的其他修士。 如何在保证自己安全的情况下，成功击杀鬼物，并且获得战利品，这是一门考验，不是仅凭略胜他人一筹的实力就能简单做到的。 望着那只气息还未完全稳定下来的鬼物，钟离白深吸一口气，目光一寒，藏锋剑陡然飞出。 斩日！ 一出手，便是威力最强的剑术。 浩浩荡荡的剑意眨眼便袭至鬼物面前，正在痛苦融合的鬼物猛然惊觉，身上数张鬼脸同时张嘴，发出一声刺耳高亢的尖啸。 嗡！ 鬼物面前似乎凝结出了一面墙，剑光撞在上面，推着鬼物不停后退，双脚在地上犁出深深的痕迹。 喀嚓！ 终于，随着一声清脆裂响，无形的墙破了，残余的剑光正面击中鬼物胸膛，将它狠狠钉在一株大树上。 钟离白抱起春雷惊风琴，正要抬手划下，神情忽然一动，扭头向远处望去。 那边，正有一道剑光飞快朝这边赶来。 钟离白皱起眉头，看来刚才这鬼物的啸声吸引来了周围的修士。 略一思量，他翻手收起春雷惊风琴，只操纵藏锋剑绕着那只融合鬼物攻击。 数息之后，不速之客飞至，却是一名神情冷漠的黑袍男子。 他瞥了一眼正“全神贯注”操控飞剑与鬼物颤抖的钟离白，眼神之中轻蔑之色一闪而过，似乎对钟离白显露出来的修为气息颇为不屑。 这名黑袍男子浑身一震，道种巅峰修为毫不掩饰地展露出来，背后咻咻咻接连飞出七道剑光，首尾相连攻向鬼物。 钟离白眼角余光瞥到这一幕，心中微奇。 同时操控七把飞剑的修士，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而且，这黑袍男子七把飞剑的威力还都不弱，冲到鬼物身边，如同灵动的鱼群绕着它上下游曳，留下一道道伤口。 “吼！！” 发现又多了一个敌人，鬼物凶性大发，不顾八柄飞剑的阻拦，直接朝二人扑来。 狂奔的过程中，鬼物身上数张面孔齐齐张口喷吐黑烟，浓郁的黑烟犹如有生命一般在其体表升腾盘绕，逐渐形成一层厚实的重铠。 钟离白望着鬼物身上的变化，扭头看了一眼黑袍男子，默不作声地飘身向一旁退去。 果不其然，黑袍男子身上散发的气息对鬼物威胁更大，那鬼物连看都不曾看他一眼，闷头向黑袍男子冲去。 黑袍男子注意到钟离白的小动作，脸上不屑之色愈发浓重，冷哼一声：“胆小鼠辈！” 他双手连连掐诀，轻喝一声，鬼物前行的必经之路上忽然有数根粗壮藤蔓拱破泥土，朝它身上卷来。 钟离白在一旁看到这一幕，心中飞快思量。 不知几名修士同时击杀一只鬼物，得到的魄光如何分配？ 是按各自出力多少，由《百鬼乱世图》进行分配，还是靠自己争抢？ “魄光”是有实体的，乃是某种不知名材质凝聚而成的珠子，进入《百鬼乱世图》的修士有四百多人，就算《百鬼乱世图》是灵器，有自己的灵智，应该也同时顾不过来这么多人。 所以，最大的可能还是击杀鬼物之后，谁抢到魄光就是谁的。 心中暗暗有了决断，钟离白干脆连藏锋剑都召了回来，静静立在一旁看鬼物和黑袍男子表演，准备坐收渔翁之利。 第三百三十四章 收获颇丰 没过多久，又有两道剑光被动静吸引，赶来加入战局。 那鬼物对付一个黑袍男子就已经颇为吃力，如何抵挡得住三名道种境修士的围攻，不多时便败下阵来，被黑袍男子抓住机会，剑光一闪，割下头颅。 在场边旁观的钟离白见此情景，眼神一动，朝鬼物断首处望去。 嗖嗖嗖—— 这一次，从鬼物尸体中飞出的魄光足有六团！ 黑袍男子离鬼物尸体最近，眼中贪婪之色一闪而过，飞快地冷眼瞥了一下左右，双手一捏剑诀。 咻！ 七把飞剑分列各方，组成一套剑阵，将他和鬼物尸体围起来。 锋锐的剑芒四下溢散，将空气切割地嗤嗤作响，透出浓浓的警告意味。 一名修士怒道：“这是什么意思？你想独吞？” 黑袍男子也不正眼看他，身形一动，探手向那六团魄光抓去。 “拦住他！” 另一名修士大喝道，扬手甩出一个小匣子，抛上半空。 匣子飞出的过程中，顶盖被打开，一只拇指大的黑色小虫子扑扇双翅飞出来，发出刺耳的尖鸣。 嗡—— 一股无形波动降临，正要将魄光收入囊中的黑袍男子身形陡然一僵，仿佛石化一般，停在了远处。 他转动眼珠，有些恼怒地盯向那名放出虫子的修士，知晓自己是中了某种法术，急忙运起法力对抗。 这时，另一名修士抓住机会，驱使剑光往剑阵上撞去。 当！ 飞剑还未撞上剑阵，剑阵光芒大放，一下便将其弹开。 黑袍男子眼中露出一抹嘲弄之色，闷不做声继续鼓荡法力，终于夺回一丝身体的控制权，手指微微动了一下。 操纵虫子的修士急得大叫：“快打破他的剑阵！我最多只能再撑三个呼吸！” 当！ 飞剑折返回来，又被剑阵弹飞，驭使飞剑的修士气道：“这是什么龟壳阵法，怎么这么硬！攻不破啊！” 话音刚落，一道明亮无比的剑光忽然从他身畔飞出！ 这剑光浩浩荡荡，如天上大日，携雷霆万钧之势，一头轰在剑阵上，摧枯拉朽般将其撕个粉碎。 锵啷！ 伴随着一声清脆的飞剑折断声，半个身子已经恢复了行动能力的黑袍男子猛地瞪大眼睛，脸上满是难以置信之色。 怎么可能……？！ 不等他反应过来双眼看到的事实，那道煌煌剑光便光明正大地从他面前一卷而过，呼啸着迅速冲向远方。 黑袍男子和另两名修士都愣住了。 片刻。 “无……无耻之徒！！我要抓住你碎尸万段！” 黑袍男子猛地发出一声凄厉怒吼，双眼猩红地盯着地上跌落的断剑，心中都在滴血。 他这七把飞剑乃是一整套法器，缺一不可，如今被钟离白用斩日毁去其中一柄，战力瞬间大打折扣，承受的损失可比丢了六团魄光大多了。 嘶吼一声，黑袍男子一挥衣袖，卷起剩下的六把飞剑和断剑残片，展开遁光直朝钟离白离去的方向追去。 另两名修士面面相觑，对视片刻，虫修问道：“这……咱们也追上去？不能让那小子白捡便宜，他刚才一直在边上看戏！” “追，追个屁啊……刚才那道剑光如果是冲你而来，你挡得住吗？而且这里又不许修士互相争斗，就算追上了又能怎么办？有那个工夫，还不如多杀几只鬼物。” “也是……” …… …… 驾驭剑光一直飞出老远，钟离白瞥了一眼身后，那个用七把剑装逼的男人还在穷追不舍。 邪了门了，这家伙难道不知道在《百鬼乱世图》中不能对其他修士出手吗？ 不就几团魄光，至于这么急眼么。 哦，说起来，刚才施展斩日时，好像听到了“啪”的一声响，好像不小心把什么东西弄断了……该不会是那家伙的飞剑吧？ 钟离白额头滑过一滴冷汗，如果真是不小心把人家飞剑弄断了，可得躲远一点。 想到这里，他脚下剑光顿时又快了三分。 好不容易将黑袍男子甩开后，钟离白搜寻了一会儿，不出意外又发现了一只融合鬼物。 这次的鬼物体型比之前那只还要大，身上气息也更强，实力直逼玄幽境，钟离白发现时，已经有五名修士在围攻了。 在旁边看了两眼，五名修士法宝、飞剑齐出，也只和那鬼物打成平手，钟离白皱了皱眉，驭起藏锋剑杀出。 有了他的加入，场中局势很快发生转变，鬼物被逼得手忙脚乱，连连嘶吼，不多时便伤痕累累，被一名修士抓住机会，驭使一块法宝大印将脑袋砸成了肉泥。 鬼物一死，修士们十分默契地飙起剑光，从四面八方往鬼物尸体扑去。 “滚开！” 一名修士大喝一声，探手一抓，凝出一只法力大手印向前探去。 钟离白匆匆一瞥，这次鬼物尸体中冒出的魄光足有十几团之多，为免突生变数，他直接放出斩日剑光，往那只大手印撞去。 轰！ 剑光剧烈震颤，钟离白吃了一惊，这大手印也不知是什么神通法术，竟然比之前那黑袍男子的剑阵还要坚硬，斩日剑光竟未能一下将其劈开，只是撞得偏移了一段距离。 算了，人不能太贪心。 钟离白心中闪电般划过一个念头，剑光一卷，收起四团魄光，抽身便走。 “……小贼！” 大手印修士也是一惊，没有想到居然有人能撞开自己的道法，惊怒之下，却来不及阻止，因为其他人还在惦记着剩下的魄光。 “哼！” 他冷哼一声，瞥了一眼钟离白迅速离去的背影，护住魄光，和其余几名修士争斗起来。 …… …… 接下来的几个时辰里，钟离白四处游荡，收获颇丰。 凭借斩日一式，他每每能从人群中有所斩获，实在不行，就放出桃花玄姹珠，用毒瘴裹住自身埋头往前冲。 毒蛊一类法术最难应付，别的修士一看他用这么赖皮的打法，只能捏着鼻子骂娘，躲向一旁，被他捞住几团魄光飞走。 而随着时间流逝，剩下的鬼物们实力也越来越强，几乎都到了玄幽境层次…… 第二百三十五章 佛门传承 最终，十二个时辰过去，修士们纷纷被传送出去。 神识回归肉体，钟离白紧闭的双目缓缓睁开，轻轻出了一口气。 他抬头望了望天上，又扭头看向身侧的柳岐鸣和莫阳羽。 见两人醒来，莫阳羽关切地问道：“如何？” 柳岐鸣道：“我应该没问题，钟银尉呢？在画里我一直没找到你。” 钟离白笑道：“多谢柳大人挂念，我应该也问题不大。” 听到两人都对自己有信心，莫阳羽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没过多久，上空，手执画卷的中年道人朗声道：“初试已过，现在公布通过者名录。” 只见他大袖一挥，天上便有道道金光凝现，构成一个个名字。 钟离白凝神望去，从后面往前看，一个个数过去。 “……第五十七，柳岐鸣。” 他的目光略微停顿了一下，继续往前看去。 “第五十三，钟离白！” 看到自己的名字赫然在列，钟离白心中瞬间踏实了许多，脸上露出笑容。 虽然凭直觉推测自己肯定能进前六十四，但看到最终名次前，还是难免有些忐忑。 还好，他的预感没有出错。 柳岐鸣在一旁感慨道：“你的名次竟然比我还靠前，看来这段时间钟银尉遇到的机缘可不少。” 钟离白笑笑，“哪有什么机缘，危险倒是碰上好几回。” 莫阳羽道：“过了初试，你们拜入青城的事基本就成了一半，接下来只要再赢一场擂台就行，怎么样，有信心吗？” 钟离白和柳岐鸣拱手道：“定不负大人厚望！” …… …… 初试之后，便是一对一的擂台赛，安排在第二天开始，并公布对阵名单。 时间紧迫，为了冲击前三名、获得进入仙灵古境的名额，钟离白回到住处，一刻也不耽搁地投入到《游龙御水诀》的修炼中。 只要将第七层的覆海神通修成，他就能彻底领悟《沧海真意图》中的水系道法真意。 一夜无话。 第二日，钟离白随柳岐鸣、莫阳羽回到山顶广场，查看对阵名录。 搜寻了一会儿，他找到自己的名字，第二十三场，对手是一个叫“古山”的修士。 莫阳羽也在观察对阵名录，盯着钟离白的名字道：“古山……没听说过这个名字，岐鸣，你知道这个人吗？” 柳岐鸣摇摇头，“没有。” 莫阳羽想了一下，道：“那应该就不用担心了，就算对方是三宗弟子，既然名声不显，想来实力也不会太强。” 钟离白听出来，这是在安慰自己呢。 至于柳岐鸣，他只看了一眼自己的对手名字，脸上便露出几分稳操胜券的表情，想来应该是有必胜的把握。 擂台赛是一场接一场逐一进行，钟离白排在第二十三场，估计还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轮到他，便和莫阳羽告罪一声，请他在快到自己的时候飞剑传书通知一声，独自返回了住处。 望着他离去的身影，柳岐鸣轻笑道：“看来钟银尉还是对自己的实力不太放心，不过，这么短的时间，就算抓紧修炼，又能提升几分实力？” 莫阳羽摇头道：“他才修炼几年，能有现在这个成就已经殊为不易，就算这次进不了前三十名，凭他的天赋和之前从十万大山传回来的几条消息，宗门也该考虑将他收入门下。” “大人说的是。” …… …… 为了进入仙灵古境，获得修复青雷神砂葫芦的材料，钟离白豁出去了。 直到莫阳羽发来飞剑传书，告诉他马上就轮到他上场了，钟离白才起身离开住处，返回广场。 等他抵达时，对手已经站在场中等候。 万众瞩目下，钟离白脚踏剑光，飞入广场中央。 一道道议论声响起： “此子叫钟离白？这名字似乎有些熟悉。” “之前从十万大山提前将妖族进攻的情报传回来的，就是他？” “此人对我人族有大功！” “看上去还很年轻，或许三大仙宗应该考虑直接将其收入门下？” 没有理会下方的种种议论，负责主持的中年道人瞥了一眼场中二人，淡淡道：“不可故意伤人性命，退出广场范围者淘汰，开始吧。” 钟离白抬眼望去，那个名叫古山的矮小修士抱拳行礼道： “古山见过钟道友。道友为人族立下大功，为表敬意，请道友先出手。” 钟离白皱了下眉头，盯着表情真挚的古山，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什么叫为表敬意，请我先出手？ 你直接认输不更好？ 谁先出手谁后出手，有区别吗，这又不是武侠小说，让人站着不动先打三掌。 谨慎起见，钟离白心念一动，藏锋剑飞出，以许久未曾用过的冲云一式朝古山攻去。 古山定定地站在原地，直到剑光即将临体的刹那，猛地双手合十，沉声一喝。 嗡——！！ 一道大钟虚影从他体内展现，金色光晕缭绕，钟上镌刻着飞天罗汉图，宝相庄严。 锵！ 剑光撞在钟上，发出一声轰响，以更快的速度朝来路折去。 嗖！ 钟离白闪身躲避，剑光擦着他的肩膀飞出，射向广场边缘。 “快躲开！” “这小子好不地道！” “说什么让人家先出手，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围观的人群一阵骚乱，有人出手将剑光拦下，忿忿地道。 不少修士则注意到了另外一点。 “这小子竟然是个佛门修士，哪里来的传承？” “中原散落的佛门传承一共就那么几种，都被几大世家把控着，怎么从未听说过还有这门大钟神通，能将剑光反弹回去。” “难道又有新的传承问世了？” 嘈杂的议论声传入耳中，钟离白有些诧异地盯着罩在金色大钟里的那名矮小修士。 幸亏他之前有所怀疑，没有一上来就动用斩日搞什么一击必杀，不然万一反弹回来一道斩日，他可能就要被自己给打下台去了。 这小子，表面憨厚，实则有够奸诈！ 古山静静站在金色大钟虚影内，含笑望向钟离白，身形不动如山。 他要表达的意思很简单： 我就站在这里不动，想赢？来打我啊。 第二百三十六章 获胜 钟离白才不惯他的臭毛病，真以为有个乌龟壳就万事大吉了？ 做梦！ 翻手取出桃花玄姹珠，祭出毒云朝古山笼罩而去。 古山看到那团朝自己缓缓飘来的粉红色瘴气，脸上的悠然神色瞬间一变，异常紧张地注视着毒云。 他似乎从来遇到过这种情况，不知道自己的神通能不能将毒云阻挡在外面，有些担忧害怕，却又不舍得收起神通。 毒云慢悠悠飘到金钟上方，向下落去。 钟离白眉头一皱。 毒云触碰到那层金色的大钟虚影，仿佛碰到了某种实物，竟无法渗透进去。 这就有点麻烦了。 古山脸上则是神情一松，露出几分喜色，朝钟离白投来挑衅的目光。 场外，众修士们面面相觑，都对这一幕感到新奇。 这还是头一次见有人在擂台上用乌龟壳打法，不主动进攻，就等着对手出招。 “这……这要打到什么时候？” “任何道法都有极限，不知道那古山的佛门神通所能承受的极限是什么，换成我是他的对手，我也不会冒然出手。” “古山不过是道种境巅峰，那金钟就算再硬，难道还能阻挡得住玄幽境的攻击？说到底还是钟离白修为太弱，不然这种对手一点威胁性都没有。” “他该不会就只有这一种手段吧？” “等等看，等对峙久了说不定就会施展其它神通了。” 众人翘首以盼，眼看着太阳一点点爬上头顶，场中两人就是不动，人群开始逐渐不耐烦起来。 “不会吧，那古山还真就只会这一式乌龟壳法术？” “还打不打了！” “难道要等到古山法力用尽、神通自动解除？” “那不得等个十天半个月！” 听到下方的议论声，负责主持的中年道人也不由露出不悦之色，朝钟离白和古山喝道：“你们两人准备耗到什么时候？这场比试是用来测试你们的天赋实力，不是让你们来耍小聪明的！” 古山脸上露出无辜之色，抬头道：“前辈明鉴，晚辈就只有这一式法术拿得出手，晚辈已经出招，钟道友若对自己有信心，尽可放手攻击，晚辈也没拦着他啊。” 中年道人面皮微微颤抖，嘴唇蠕动了一下，什么也没说出口。 虽然古山的打法是很无赖，但他确实是祭出了自己的神通，迟迟不肯出手、让比试陷入僵持境地的反而是钟离白。 钟离白轻轻叹了口气，望着古山摇了摇头。 古山这么有恃无恐地激他出手，说明他有十足的把握能接下自己的攻击并反弹回来。 自己若冲动应战，十有八九要吃亏，但若不出手，又不能就这么干耗着拖延时间。 真是头疼。 心中念头飞快转动，钟离白瞥了一眼围观的人群，忽然生出一计。 他冲古山咧嘴笑了一下，将藏锋剑召回来，收进蜀珑镯中。 看到他非但没有出手，还把自己的飞剑收起来了，古山面色微微一怔。 下一刻，只见钟离白双手连连结印，一股精纯的法力波动从他身上传出。 古山面露疑惑之色，围观众修士也有些不解，不知道他要干嘛。 渐渐的，钟离白身边开始氤氲起一层浓郁的雾气，将他的身影都遮掩得朦朦胧胧。 随着时间流逝，这些雾气凝结成一滴滴水珠，悬浮在空中，又渐渐汇成小溪，河流、大江…… 《游龙御水诀》，布雨、操流、吞江！ 到最后，偌大的广场中央，凝聚出了一条张牙舞爪的巨大水龙，龙首狰狞，鳞爪鲜活，在广场上空飞舞盘旋，极具压迫感。 “这是……” “他难道想将那古山冲下擂台？！” 围观的修士中，很快便有人猜出钟离白的意图，惊呼出声。 而钟离白随后的举动，也印证了他们的猜想。 “去！” 随着他剑指一挥，庞大水龙嘶吼着朝被金钟笼罩的古山冲去！ “快躲！” “闪开！” 站在古山身后方向的修士们脸色大变，慌忙御剑升空躲避。 轰！ 水龙撞上金钟，龙首瞬间碎裂，大量浪花翻卷着向反方向涌去。 钟离白掐起操流法诀，让因金钟神通反弹回来的水流重新汇入水龙体内，源源不断，如此往复，持续冲刷。 ——你不是能反弹受到的攻击吗？ 我这水龙是由千千万万的水滴凝聚而成，没有附带任何法术之力，每一颗水滴就算被反弹回来也没什么威力，轻轻松松就能接下，重新发起攻击。 这样的攻击，虽然如同蚍蜉撼大树，根本不可能冲破金钟的防御，但却能一点一点将古山连同他的乌龟壳防御推出场外，毕竟，古山的神通又不是扎根在大地上。 只要将古山推出广场范围，钟离白就赢了，用不着费尽心思去攻破他的防御。 “这……这……” 感觉到自己正在不断后退的古山一下慌了，咬牙坚持了一会儿，却对眼前的情况束手无策。 没奈何，他只能长叹一声，高高举起一只手道：“罢了罢了，是我输了！钟道友，你可以收起法术了。” 钟离白闻言，撤去法诀，庞大的水龙瞬间碎裂，浇灌在地上，将广场冲刷了一遍。 古山撤去金钟神通，苦笑道：“没想到你竟能想出这种应对之法，是我想当然了。” “我也没想到，你还真就只会那一招。” 钟离白回以一笑，这人虽然奸诈了点儿，倒也还算洒脱，不至于太让人讨厌。 上空，中年道人面无表情地宣布道：“第二十三场，钟离白胜！” 赢了！ 钟离白情不自禁攥紧拳头，如此一来，自己基本上就等于一只脚踏入青城山山门了，以后再也不用藏着掖着，可以尽情施展青城道法。 若不是不能动用青城道法，对付古山哪还用这么麻烦，直接召一尊天兵下界，看不把他的乌龟壳砸个稀烂。 飘身飞向场外，柳岐鸣迎上来笑道： “你这场比试可真算是三宗大会上的另类了，遇到一个只会挨打的对手，这下就可以拜入青城仙宗了。” 莫阳羽也飞过来勉励道：“做得不错，下一轮争取再赢一场，说不定有机会成为内门弟子。” 第二百三十七章 挺进前八 第一轮比试结束后，钟离白未作过多停留，直接返回住处，继续沉浸到《游龙御水诀》第七层的体悟中。 时间一晃，转眼来到第二日。 这一次，钟离白的运气稍稍有些微妙，抽中了第一场。 他的对手，是一个名叫蓝叶灵的女修，擅使雷法，在第一轮比试中差点将对手劈成焦炭，其全力出手之威，已经可以触摸到玄幽境的门槛。 站在广场上，对面蓝叶灵傲然挺立，拱手抱拳道： “钟道友，虽然很敬佩你为人族做出的贡献，但我可不是古山那种窝囊废能比的，待会儿交起手来，可别怪我出手太重！” 钟离白不动声色地回以一礼，心中暗暗提高警惕。 雷法在修士的进攻手段中，威力不啻于飞剑，且更加难以防范。 他倒是也会雷法，但眼下还未加入青城仙宗，冥火阴雷万万不可在人前施展。 既然没有有效应对雷法的手段，那就只能抢在对方法术完成前，抢先出手，打断蓝叶灵的施法！ 中年道人刚一宣布比试开始，钟离白就动了。 冲云！ 一出手，便是接连数道冲云剑光飞出。 自《剑仙真意图》中领悟的三式剑意，冲云距离最远、速度最快，他要一鼓作气逼近蓝叶灵，不给她喘息的机会，让她空有雷法却施展不出。 面对袭来的剑光，蓝叶灵冷冷一笑，抬手取出一团红球，往上一抛。 红球迅速伸展，化成一匹红绫，绕着她上下翻飞，冲云剑光撞在红绫上，将其击打得微微变形，却无法彻底突破防御。 钟离白心中咯噔一下，直呼不妙。 他急忙身形一晃，整个人迅速化作透明，在广场上失去了踪迹。 被红绫护住的蓝叶灵美目四下一扫，自语道：“匿形法术？哼，看我把你揪出来。” 她双手连连掐诀，身体周围凝出五个雷球，朝四面八方滚去。 雷球翻滚之间，不断向四周散发跳跃的电弧，片刻之后，一个淡淡的人形虚影被电弧扫过，暴露出来。 “找到你了！” 蓝叶灵眼中寒光一闪，娇咤一声，抬手招来一条水蛇般粗大的雷霆，朝那道人影轰去。 哗啦！ 人影被雷霆劈中，预想中的抵抗并未出现，几乎瞬间就炸成了漫天水花。 “假的？！”蓝叶灵错愕当场，心中警铃大作，猛地扭头向身后望去。 一团明亮炽盛的剑光陡然在她瞳孔中映现，蓝叶灵浑身寒毛都炸了起来。 此时再想躲避已经来不及了，她只能咬紧牙关，抛却心中的恐惧，奋力掐动法诀朝前方击出。 轰隆隆！ 天上乌云密布，大量狂舞的雷蛇倾泻而下，试图将那道璀璨剑光拦住。 到了这一步，双方都已经没有退路，只能硬着头皮往前冲，谁先后退，谁就会被淘汰！ 电光火石间，钟离白的斩日剑光撞在红绫上，嗤啦一声将其撕裂，朝蓝叶灵胸口攻去。 大量落雷劈在剑光上，炸成无数雷光，令人更加无法直视。 上空，中年道人俯视着这一幕，眉头忽然蹙起，手指一动，掐了个法诀。 “噗！” 剑光被雷蛇淹没的刹那，施展匿形法术躲在广场边缘的钟离白如遭雷击，喷出一口鲜血，现出身形向后方倒去。 围观人群发出一阵惊呼。 数息之后，雷光散去，那道停滞不前的剑光也缓缓归于黯淡。 一团柔和青光出现在众人视线中，那青光仿佛天下最坚实的屏障，扛下斩日剑光后丝毫无损，蓝叶灵站在青光中，脸色一片煞白，紧紧绷着嘴角，一言不发。 修士们面面相觑。 “这……是这女修赢了？” “好像不对吧。” “那青光是洪真长老的手笔吧？” 一片议论声中，中年道人沉声开口道：“比试结束，获胜者，钟离白！” 听到这句话，瘫坐在地上、身体因为雷击的原因止不住微微发颤的钟离白，脸上艰难地露出一丝笑容，勉强举起胳膊冲蓝叶灵拱了拱手。 蓝叶灵面色灰败，失魂落魄地扭头就走，竟连回礼都忘记了。 刚才若不是中年道人出手相助，她现在已经被斩日剑光洞穿胸膛，成为一具尸体。 “没事吧？” 一道身影从场外飞过来，关切地询问。 钟离白摇头笑道：“还好，就是两腿有点不听使唤……” 莫阳羽哑然失笑，伸手搀扶起他，“走吧，我送你回住处。” …… …… 拿下第二轮比试后，挺进十六强，钟离白进入青城仙宗的事情已经彻底稳了，心里踏实不少。 至于能不能挤进前三，就看造化了。 服下莫阳羽留下的疗伤丹药后，钟离白一夜修炼，感觉离领悟《游龙御水诀》第七层又近了一步。 第三日，他的对手是一名来自大胤王朝的修士。 这一次比试，两人交手再无任何花哨，手段尽出，互不相让。 钟离白驭使藏锋剑不断变幻招式，一会儿是冲云，一会儿是碎星，一会儿又变成赤圭霹雳剑光、太上离恨剑光，同时放出天元离火炉的三条火龙骚扰对手，桃花玄姹珠毒瘴伺机渗透，连春雷惊风琴也没闲着，被他用来打断对方的施法。 使出浑身解数之下，最终，钟离白凭借桃花玄姹珠的毒瘴侥幸取胜，自身也差点被对方的飞剑将一条胳膊卸下来。 依然是莫阳羽扶他下场，叹息道：“以道种后期的修为，你能做到这一步，已经难能可贵，等三宗大会结束，一个内门弟子的身份是跑不掉了，安心歇息吧。” 钟离白连拱手道谢的力气都没了，只能惨笑道：“多谢大人。” 回到住处，是夜，钟离白调理完伤势，继续修炼《游龙御水诀》。 经过白天的一场激战，他对修炼又有了新的体会，没过多久，便陷入某种明悟状态，自然而然地掌握了第七层覆海神通！ “成了！” 钟离白猛然睁开双眼，目光在黑暗中闪闪发亮。 《游龙御水诀》第七层修成的刹那，《沧海真意图》中道法真意的全貌也呈现在他脑海中，彻底领悟。 “如此一来，仙品剑诀……就是囊中之物了！” 钟离白狠狠攥紧拳头。 第二百三十八章 陆归尘 次日，第四轮比试开始。 这次，钟离白没有再在住处待着，而是随莫阳羽和柳岐鸣一起在场边观战。 柳岐鸣也进了前八，他抽到第二场，钟离白在他后面，第三场。 望着场中正在交战的两名修士，柳岐鸣不无感慨地道：“没想到钟银尉能以道种后期的修为打进前八，你才修行多久？这天赋，别说内门弟子，直接被收为真传弟子恐怕都有可能。” 莫阳羽摇头道：“真传还有些难度，三大宗门的真传弟子不只是一个头衔，还牵扯到一些资源的分配，真传名额只有固定的那么几个，要想成为真传，至少得进入前四名才有机会。” “前四啊……” 柳岐鸣咂了咂嘴，别说钟离白，他自己对能不能进入前四都没信心。 上一场对战，钟离白手段齐出、差点两败俱伤才勉强取胜，在莫阳羽和柳岐鸣眼中，钟离白的比试已经到此为止了。 不只是他们二人，看过上一轮比试的修士都这么认为。 现在排在前八名的，除了钟离白，全都是道种境巅峰修士，甚至还有三人已经达到了玄幽境。 “钟大哥！” 一道脆生生的呼唤从旁传来。 钟离白扭头看去，却是这几天都没见踪影的林彩儿，踩着一柄飞剑飞了过来。 来到钟离白面前，林彩儿睁着大眼睛，有些委屈地瘪嘴道：“对不起啊钟大哥，前两天因为一些事情，一直都没来看你的比试。我听说了喔，钟大哥你进入前八名了，好厉害！” 钟离白笑笑，道：“侥幸而已，对了，你哥怎么样了？” 林羽冥在第三轮比试中不幸遇上一个玄幽境对手，被对方完败。虽然能进入前十六名，就已经可以被三大仙宗收为弟子，但以林羽冥的高傲性子而言，这种结果恐怕对他打击也很大。 林彩儿撇撇嘴，道：“他能有什么事，反正能拜进三大仙宗就行了呗。” 两人正闲聊间，场中，第一场比试已经决出胜负。 “该我了。” 柳岐鸣御剑飞出，表情淡然地落向广场中央。 他确实很淡然，毕竟对手是一名来自玉霄宗的玄幽境修士，且被认为是本次三宗大会最有可能拔得头筹的人，不淡然又能怎么样？ 柳岐鸣一上场，钟离白便停止了和林彩儿的交谈，专心盯着场中形势。 先前几轮比试，他因为急着修炼《游龙御水诀》第七层，一直都未观看，现在正好从旁观摩玄幽境是如何出手的。 比试开始，柳岐鸣没有冒然进攻，只是驭起飞剑护住周身，谨慎地等待对手的动作。 盯着他的背影，钟离白忽然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见到柳岐鸣时的情景。 在柳岐鸣开启蜀珑镯时，他曾在柳岐鸣身后见到了一条苍龙虚影，后来就再也没见过那一幕情形，哪怕再通幽洞天中，柳岐鸣也没有展现过这方面的神异。 不知这一次，他会不会动用那种手段。 柳岐鸣严阵以待，他的对手，那个名叫陆归尘的玄幽境却相当闲适。 闲庭信步般往前踱了几步，陆归尘忽然抬头看向柳岐鸣，微笑道：“此次三宗大会，旨在发掘有潜力、有天赋的新人弟子，我已是玉霄宗真传，拿不拿第一都无所谓，不如将这个机会让给新人。你若能接我一剑，我便就此认输，送你进入前四名，如何？” 听到这话，场外诸多修士一片哗然，大部分人都为陆归尘的胸襟气度折服。 三宗大会奖励丰盛，若能挤进前三，少说也能获得一件灵器。陆归尘本来有十成把握可以进入前四，提出这个条件，虽然柳岐鸣获胜的希望依旧很渺茫，却多少有了一丝机会。 然而，另一部分人却不这么想。 钟离白眼皮一跳，看向陆归尘的目光带上了一丝鄙夷。 倘若不是已经事先从莫阳羽口中知道，这次三宗大会的前三名可以获得进入仙灵古境的资格，他也要被陆归尘的态度骗过去了。 陆归尘身为玉霄宗真传弟子，莫阳羽能打听到的消息，他不可能不知道，也绝对不会对中原修士传承起源的仙灵古境不感兴趣。他之所以提出这个条件，摆明了是看不起柳岐鸣，认为柳岐鸣连自己的一剑都接不下。 道貌岸然，伪君子！ 钟离白暗暗骂道。 场中，陆归尘说完那句话，也不管柳岐鸣答不答应，自顾自地放出了飞剑。 他的飞剑形制十分特殊，宛如一根女人插头发用的簪子，剑身呈圆锥状，通体晶莹剔透，散发着淡淡的蓝色光晕，尾端拖着一道虹光，宛若流苏。 钟离白忽然听到身旁一个声音说道：“青簪剑，玉霄宗排名第四的灵器，原来是冰姑的弟子。” 他扭头看向神情严肃的莫阳羽，问道：“冰姑是谁？” 莫阳羽摇摇头，“之后再和你说，先看岐鸣能不能接下这一剑吧。” 钟离白收起好奇心，屏住呼吸朝场中望去。 只见陆归尘双手随意地掐了几个法诀，那柄青簪剑上流淌的光芒愈发浓郁起来，悬停在空中微微颤抖。 众目睽睽之下，青簪剑蓄势片刻，猛地一震，留下一阵青烟，自原地消失！ 嗖嗖嗖嗖！！ 霎时间，漫天落下青色剑雨！ 密密麻麻的剑影铺天盖地朝柳岐鸣砸下，美如画卷，却带着化不开的危险杀气。 柳岐鸣深吸一口气，怒目圆睁，猛地朝前踏出一步，并未放出飞剑，而是翻手取出了一杆长枪。 长枪通体黝黑，只有枪尖泛着一点猩红，随着他挺身的动作，裹挟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刺向前方。 他没有去管头顶落下的无边剑雨，眼中只有站在远处的陆归尘！ “吼——！！” 一条苍龙虚影猛地从他背后飞出，弥漫着洪荒古老的气息，缠绕着仿佛要贯穿天地的枪芒，眨眼便扑到陆归尘面前。 “找死！” 感受到枪芒上传来的惊人威势，陆归尘脸上的平静淡然瞬间被撕成粉碎，拧起眉毛怒喝出声。 叮！ 青簪剑在法力催动下悍然飞出，与苍龙狠狠撞击在一起。 第二百三十九章 仙品剑意 苍龙在青簪剑面前节节崩溃，最终彻底炸散成一团炫目的光雨，缓缓消散。 陆归尘面色阴沉如水，脚下摩擦出两道醒目的痕迹。 另一边，那无边的剑影同样结结实实命中了毫无防备的柳岐鸣，只不过后者身上多了一层青色光幕，涟漪点点，将诸多剑影尽皆挡了下来。 柳岐鸣保持着出枪的姿势静止了很长一段时间，深深吸一口气，收枪转身便走。 “玄幽境果然厉害，柳某改日再来讨教。” 从陆归尘说出那句话开始，他就没打算照着对方的节奏走。 接下一剑就能获胜？ 这样的胜利不要也罢，就算他侥幸接下那一剑，也没有人会认可他进入前四的成绩。 与其被对方羞辱，不如抛开胜负，赢回一点尊严。 不过话说回来，这样做风险也是极大。刚才若不是负责主持的洪真长老早早看出他的意图，出手将他护住，这会儿柳岐鸣大概已经躺在地上，进气多出气少了。 “获胜者，陆归尘。”身后传来洪真长老的宣布声。 来到场外，柳岐鸣表情平静，冲钟离白笑了一下，“加油，该你了。” 钟离白点点头，和他擦肩而过的刹那，低声道：“干得漂亮，柳大人。” 柳岐鸣哑然失笑。 来到广场中央，钟离白目送虽然赢得胜利却表情难堪的陆归尘下场，又注视着一个年轻白衣修士朝自己走来。 这名白衣修士来自青城山，名叫陈枝，与陆归尘一样，也是一名玄幽境。 场外的修士们看到两人上场，纷纷面露惋惜之色。 道种境和玄幽境之间的分水岭实在太过巨大，身为道种巅峰的柳岐鸣连陆归尘一剑都接不住，更不要说钟离白这个道种境后期了。 没人认为钟离白有赢的机会，一丝都没有。 除了钟离白自己。 两人在广场中央站定，中间隔着约二十步的距离。 陈枝不像陆归尘那般咄咄逼人，身上散发的气息很是儒雅，拱手行礼道：“见过钟道友，能和钟道友交手，陈枝不胜荣幸，希望此次大会结束后，钟道友能考虑加入我青城山，日后多多交流切磋。” 他大概还不知道钟离白和莫阳羽的关系，竟然直接在比试中做起了说客，企图为宗门招揽钟离白。 钟离白轻笑着回礼，“多谢道友好意，加入宗门的事不急，道友可别因为我是道种境就掉以轻心，小心会吃亏。” 对方主动释放善意，钟离白也不介意提醒一下他。 听了他的“劝告”，陈枝微微一怔，旋即露出几分郑重神色，肃然道：“好，请钟道友出剑。” 话音落，两人同时放出飞剑。 “道友小心！” 陈枝轻喝一声，没有废话，直接驭剑发起进攻。 他的飞剑样式十分古朴，拖着九道青冥剑影，快忽绝伦地朝钟离白当头斩下。 钟离白修习《青冥化道术》，对青城剑法再熟悉不过，知道这时候绝对不能让陈枝占到先机，不然九道青冥剑影次第攻来，他一个疏忽就有可能落败。 双方境界相差悬殊，要想取胜，只能速战速决，迟则生变！ 打定念头，钟离白双手掐诀，目光中露出坚定之意。 “水龙吟！” 伴随着三字吐出，他的身影陡然模糊起来，和藏锋剑融为一体，朝陈枝的飞剑迎上去。 日光照耀下，广场上空忽然多了一道潋滟波光。 仿佛九天银河倒灌，轨迹如羚羊挂角，浑然天成，轻轻地撞上陈枝的飞剑。 犹如山涧溪流遇上横亘的峭石，波光自然而然地一分为二，继续流淌，撞上九道青冥剑影，又分化成更多更细的支流。 这些支流犹如天女手中的丝线，划出不同的弧线，朝着同一个方向穿去。 “什么？！” 陈枝陡然睁大眼睛，脸上露出几分难以置信，随即迅速反应过来，抖手取出一件道袍披在身上。 嗤啦！ 十几道轻柔的水光落在道袍上，绕着他周身轻轻一绞，那件至少是高阶法器的道袍还没来得及展现神异，便在布帛撕裂声中割开了数道口子。 陈枝呼吸一窒，瞳孔猛然缩紧，浑身僵硬，不敢动弹。 在他脖颈上，横着一把锋利的剑。 一道身影站在他身后，轻轻道：“陈道友，得罪了。” 广场上空一片寂静，针落可闻。 上千道目光落在那个如鬼魅般消失又出现的年轻人身上，惊愕、怀疑、茫然、不解、难以置信……各种各样的情绪在围观者心中蔓延，没有一个人敢相信自己双眼见到的这一幕。 发生了什么？ 钟离白的剑为什么架在了陈枝的脖子上？ 他是怎么做到的？ 陈枝败了？ 怎么可能？ 数不尽的疑问在发酵，包括陈枝自己，脑海中都是一片空白。 这种死一般的沉寂足足持续了十几个呼吸，广场上空，洪真长老深吸一口气，用灼热的目光盯着钟离白，沉声喝道：“获胜者，钟离白！” 他的声音仿佛是砸进湖泊的一块石头，瞬间掀起惊涛骇浪。 如梦初醒的修士们纷纷嚷起来： “不可能！道种境后期怎么可能赢得了玄幽境？假的！一定是假的！” “陈枝放水了？他是故意认输？” “刚刚是怎么回事，那道剑光是怎么回事？那是什么招式？” 人群中，有一个年老修士颤抖着嘴唇嗫嚅道：“超品……不，不对！刚刚那一剑绝对超过了超品，那是……仙品剑意！” 他这句话一出，周围纷乱的嘈杂声顿时为之一静。 数息后，修士们纷纷嗤之以鼻： “开什么玩笑！钟离白又不是三宗弟子，他怎么可能会仙品剑意！” “仙品剑意，就算在三大仙宗里也只有太上长老才能掌握。” “这老家伙疯了，胡言乱语！” 忽然，有个修士大声喊道：“刚才究竟是怎么回事，请洪真长老给大家一个解答！” 洪真长老扫了一眼下方乱糟糟的场面，沉默片刻，抬手向下一压。 骚乱声很快平息下去。 洪真长老表情肃穆，缓缓道：“方才那一剑，确实是……仙品剑意！” 第二百四十章 第四种仙品剑术 听到洪真长老亲口确认，人群一片死寂。 在场的绝大多数修士都没见过仙品剑意是什么样子，很多修士甚至都不知道还有这个品阶，现在经由一个道种境后期的年轻修士施展出来，还得到了青城长老的肯定，所有人都呆住了。 洪真长老内心亦是十分震撼。 震撼过后，便是难以抑制的激动。 如今中原已知的三种仙品剑术，分别被三大仙宗把控，且只有太上长老方可习得，堪称是三宗压箱底的不传之秘。 第四种仙品剑术的问世，必然是震惊整个修士界的大事！ 有资格竞争此物的，只有三大仙宗，而无论是哪一方得到此术，都能力压另外两宗一头，打破千年来三足鼎立的局面，成为中原霸主。 所以，钟离白是从哪里得到的第四种仙品剑术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该怎么把这个年轻人招入自家门下！ 洪真长老侧目瞥了一眼身旁另外两宗派来的监督长老，知道他们肯定也在想同一件事，心中不禁有些庆幸。 钟离白和莫阳羽的关系他是知道的，莫阳羽昨夜还去住处找过他，希望他能将钟离白收为内门弟子。 有这层关系在，青城山面对另外两宗无疑有巨大优势。 “阳羽。”洪真长老运用法力将声音逼成丝线，传入下方站在人群前列的莫阳羽耳中。 “等会钟离白退场后，直接带他去我的住处，务必小心提防玉霄、太虚两宗的人，不要让他们把人抢走了！” 莫阳羽抬头看了他一眼，微微点头。 洪真长老放下心，瞥了一眼仍站在场中的钟离白和陈枝，朗声道：“第三场比试已经结束，你们两个退下吧。” 钟离白收起藏锋剑，转身朝场外走去，心绪还沉浸在方才施展的那一式“水龙吟”中。 昨晚领悟《沧海真意图》后，他将融合两幅图悟出的剑意命名为“水龙吟”，刚才也是第一次施展，个中玄妙，连他自己都有些恍然。 这一招剑术，重在“变化”，模仿水流的真意，遇山绕山，无缝不入，可以轻松避开对手的攻击，使自己近乎立于不败之地。 相较之下，“水龙吟”的威力也就比超品剑意强出一截，并不算特别变态，幸亏陈枝最后使用的那件护身道袍只是高阶法器层次，不然他不可能赢得这么轻松。 若是再遇上撑开金钟防御的古山，他大概需要十几个呼吸的时间，才能切开金钟，正面击败古山。 总体来说，“水龙吟”这一招单论威力，比斩日略强一些，但也强得有限，更倾向于保命。 想到这里，钟离白不禁苦笑，本以为悟出仙品剑意会弥补自己缺乏强力沙发手段的短板，没想到却是这种效果。 弥补了，但没完全弥补。 怀着满腹心思来到场外，莫阳羽迎上来低声道：“跟我走。” 钟离白这才从沉思中惊醒过来，抬头目光一扫，发现广场周围修士们的视线仍集中在自己身上，有不少人似乎正在朝这边靠过来。 ……是因为仙品剑意？ 钟离白心中猜测，但并不如何惊慌。 当着天下各方势力、三大仙宗的面，他不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动歪脑筋，打自己的主意。 不远处，柳岐鸣、林彩儿似乎也要飞过来，不等钟离白和他们打招呼，肩膀忽然被莫阳羽抓住，身不由己地飞向天空。 “糟了！” “快拦住他……” 隐约间，钟离白好像听到有不少惊呼从四面八方传来，而后耳廓便被呼呼的风声灌满。 眼前景物飞速变幻，模糊成了复杂的线条。 钟离白暗暗心惊，这就是玉帅全力飞行的速度吗，比自己的赤圭霹雳剑光快出不知多少倍。 身形微微一晃，站稳脚跟，钟离白举目环顾，发现自己来到了一处陌生的小楼中。 身旁，莫阳羽温声道：“这里是洪真长老的住处，不用担心。现在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你要据实以答。” 钟离白扭头看向他，心中一跳，知道重头戏来了。 连青城山的《太一妙玄青冥宝箓》都只是超品道书，可想而知，仙品该是个什么层次。 不过，“水龙吟”是他从《剑仙真意图》和《沧海真意图》中悟出来的，来历清白，不怕盘问。 “玉帅请讲。” 莫阳羽盯着他的眼睛，郑重问道：“你刚才施展的那式剑术，可是仙品剑术？” 钟离白坦然道：“是。” 莫阳羽大概没想到他回答得这么干脆爽快，愣了一下，继而追问道：“这招剑术你从何而来？可有完整传承？” 钟离白道：“没有传承，‘水龙吟’是我自己悟出来的。” “你悟出来的？！”莫阳羽失声道，睁大眼睛，明显不相信这个说辞。 钟离白只好解释道：“真是我悟出来的，这事还要从我在白塘镇时说起……” 他将自己在白塘镇斩杀蛇蛊老妇的事情简略讲了一遍，没有提及青皮古书的存在，只说杀了蛇蛊老妇之后，从它身上搜出了一副名为《剑仙真意图》的画卷，觉得有些意思，便留在了身边。 后来他观摩《剑仙真意图》神魂受损，随平国郡主陈木鱼一道前往雀灵仙会购买丹药，还有赤乌县骑校楚洞玄可以背书，莫阳羽回头一问便知，绝无半点作假。 “前段时间，潘莹金将托属下从长澜江龙宫带回一副《沧海真意图》，属下看了一眼那副画卷，觉得和《剑仙真意图》有互通之处，便拓印了一份，日夜揣摩，终于将两幅图融会贯通，悟出了这一式‘水龙吟’。” 听完钟离白的讲述，莫阳羽半天说不出话来。 还能这样？ 从两幅画中悟出了仙品剑意？真的假的，这小子难道是什么千年难得一遇的剑道天才？ “那两幅图，你可带在了身上？” 钟离白取出《剑仙真意图》和拓印着《沧海真意图》的悟道石，“玉帅请看。” 领悟出水龙吟后，这两幅图在他这里已经没有价值，交给青城山也无所谓。 钟离白不怕有更多人学会水龙吟，如今妖族大举入侵在即，若是天下修士都能学会水龙吟，把妖族彻底赶回十万大山，他才高兴。 更何况，东西都收了，你们青城山能不表示表示？ 第二百四十一章 对阵陆归尘 握着两幅图细细体味了片刻，莫阳羽眉头微微蹙起。 从这两幅图中，他确实发现了一丝钟离白之前施展的那招剑术的影子，但很模糊，若想领悟完整的剑意，还得潜心钻研一段时间。 而且，最终领悟出来的是什么东西还不好说，毕竟这种东西不是现成的剑术道书，每个人都有不同的体悟，钟离白能悟出仙品剑意，换一个人未必就能效仿。 抬头看了钟离白一眼，莫阳羽眼中的炙热之意消散了大半。 他和其他修士一样，都以为钟离白获得了一门完整的仙品剑术传承，哪想到事情根本不是这样，钟离白只会那一招而已。 一招仙品剑术虽然依旧很珍贵，却还不足以让三大仙宗为之疯狂。 将钟离白领进楼中坐下，莫阳羽将悟道石和《剑仙真意图》放回他面前，道：“就在这里等洪真长老回来吧，你现在进入了前四，长老应该能许你一个真传弟子的名额。” 两人静坐了约半个时辰，屋外传来一阵破风声，一道人影飘然飞进来，正是洪真长老。 莫阳羽起身迎上去，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洪真长老脸上露出几分惊讶之色，似乎有些失望。 他走到桌前，先是拿起悟道石和《剑仙真意图》感悟了片刻，而后叹息道：“这两幅图中蕴含的真意，确实有可能催生出仙品剑意，但恐怕只有剑道天赋极高者才能将其完整地领悟出来。” 说完，他扭头看向钟离白，沉默了一下，道：“你能有此机缘，已经殊为不易，再加上能领悟出仙品剑意，天赋之高可见一斑，我可以提前给你一个真传弟子的名额，你，是否愿意拜入青城门下？” 钟离白毫不犹豫地恭敬行礼道：“弟子愿意！” 他苦心等待这么久，不就是为了这一刻？ 洪真长老点点头，“好，这两幅图，你是否愿意交给宗门，让更多的人有机会体悟仙品剑意？当然，宗门会给你一些相应的奖励。” 钟离白再次答道：“弟子愿意。” 洪真长老满意地收起两幅图，道：“好，你先回去吧，等大会结束，我会带你登上山门，为你寻一位合适的师父，届时再正式行拜师之礼。” 说完，他又抬手将莫阳羽招到近前，低声吩咐了几句。 出了门，被莫阳羽抓着肩膀送回自己的住处，刚一落地，便有大量早已守候在周围的修士蜂拥而来，叫嚷道： “钟道友！你先前所使的仙品剑术叫什么名字？” “钟道友，我有一女，长相秀美、天资出众，深深为道友的魅力折服……” “呸！不要脸……钟道友！我愿给你为奴三十年，只求一观仙品剑术！” “……” 人群乱糟糟地挤成一团，不等钟离白开口，莫阳羽鼓荡法力撑开一层屏障，将挤上来的人推开，大声喝道： “钟离白已经拜入青城门下，仙品剑术也已交给本宗处理，诸位若对剑术感兴趣，且等比试结束，本宗长老自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众人听到他的话，愣了片刻，不少人大失所望，摇头离去。 三大仙宗是屹立在中原修士界顶端的庞然大物，第四种仙品剑术落入青城山手里，基本就和他们无缘了。 这般珍贵的东西，三大仙宗不可能白白拿出来和天下修士分享，即便能让旁人观看，所需支付的代价必然也极其昂贵。 也有一部分人仍不死心，剑术虽然交出去了，但还有钟离白这个已经学成了的人啊，只要说服他，还是有机会从钟离白手中学会一招半式的。 对于这部分人，莫阳羽就没什么好脸色了，冷冷地四下一瞥，淡然道：“钟离白已是我青城弟子，不管诸位心中怀着什么心思，都请先考虑清楚再行动。” 将钟离白送入楼内，莫阳羽和闻声出来的柳岐鸣打了个招呼，没有立即离开。 “你自去忙你的，有我在这里，外面那些人不敢乱来。” 钟离白拱手行了一礼，转身登上台阶，回到自己房间。 即便已经得到了洪真长老的亲口允诺，加入青城山已成定局，他仍不能松懈，还要为接下来的第五轮比试做准备。 只有在第五轮胜出，他才能进入此次大会前两名，拿下进入仙灵古境的资格。 水龙吟作为仙品剑意，其中蕴含的玄妙钟离白自己也还处于一知半解的状态，要想完全吃透这一招剑术的精妙，还需不断体悟。 每多领悟一分，他在第五轮胜出的机会就增加一分。 …… …… 一夜很快过去，转眼又是一天。 一大早，钟离白从修炼状态中醒过神，走下楼梯，莫阳羽和柳岐鸣已经等在下面。 来到广场，等候不多时，洪真长老出现，宣布第五轮比试名单。 “第一场，钟离白，对陆归尘！” 听到洪真长老口中念出的名字，钟离白眼皮不禁狠狠一跳。 运气不佳，竟然撞上了剩下的三名对手中最难对付的一个。 虽然不太看得起陆归尘的人品，但对他的实力，钟离白却没有半分怀疑。 他是唯一一个参加三宗大会的玄幽境中期，修为比上一场的对手陈枝还高出一截。 一旁，莫阳羽见他脸色不好看，出言宽慰道：“不用太在意，这场比试输赢已经不重要，你现在修为还低，等拜入宗门，以你的天赋，超过陆归尘之流只是时间问题。” 钟离白笑了笑，催动剑光向场中落去。 输赢不重要才怪，这场比试，他一定要赢！ 飞入场中，钟离白与陆归尘遥遥对立，陆归尘面无表情地望着他，问道： “听说你已经答应加入青城山？” 钟离白对他观感不佳，故懒得搭理，只是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陆归尘眯起双眼，“那我就不用手下留情了。” 言下之意，如果钟离白还未决定加入哪一宗，他还可以放一下水，释放一下来自玉霄宗的“善意”。 钟离白不愿再看这家伙装逼，挑眉道：“打就打，哪里那么多废话，放马过来！” 第二百四十二章 消耗战 陆归尘脸上闪过一丝隐晦的恼怒之意，不再言语，手指一动，青簪剑拖着一道云烟般的尾迹朝钟离白刺去！ 或许是忌惮钟离白仙品剑术的威力，这一次，他没有再搞什么一剑定胜负的把戏，选择了抢先出手。 毕竟，即便在三大仙宗内部，仙品剑术也是只存在于典籍记载里的手段，谁也没见过这个品阶的剑诀威力究竟如何。 倘若因为大意轻敌，阴沟里翻船，败在比自己低一个大境界的钟离白手下，他可就亏大了，以后再也抬不起头。 咻！ 青簪剑轨迹晦涩莫测，钟离白目光飞快地四下一扫，竟完全预判不出对方究竟会从哪个方向进攻。 这就是玄幽境中期的实力？ 钟离白不敢托大，直接掐动剑诀，身剑合一，化作一道潋滟波光，朝陆归尘冲去。 面对陆归尘，他能依仗的就只有水龙吟这一招！ 嗤嗤嗤！ 波光刚飞出五步距离，忽然凭空就被切成了五段。 钟离白甚至没看清对方那把青簪剑是如何出现在自己身边的，就遭到了攻击。 好在这对他并没有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波光往前又飞了两步，重新汇合至一处，继续往前飞去。 远处，陆归尘看到这一幕，飘身后退，保持距离的同时伸出五指虚虚一按。 “剑雨！” 咻咻咻！ 随着他话音落下，之前用来对付柳岐鸣的那招再现，无边青色剑雨从天空落下，直接覆盖了小半个广场。 钟离白无处可躲，潋滟波光被剑雨反复撕裂、洞穿，宛如狂风暴雨中即将倾覆的一叶小舟。 剑雨足足持续了十几息，广场表面被摧残得坑坑洼洼，触目惊心。 围观的众修士忽然发出一阵惊呼。 那道波光竟然没事！ 承受了如此密集的攻击，即便是古山的金钟神通恐怕都足以破碎十遍八遍了，那道潋滟波光居然毫发无损！ 水无常势，水无常形。 这就是“水龙吟”的玄妙之处，任你剑光汹涌，也无法撼动分毫。 用飞剑来阻挡水龙吟，这个选择本身就错了。 见过能被剑截断的水流么？ 陆归尘很快也发现了这一点，目光一闪，从手腕上摘下一物，抬手掷出。 “啾——！！” 一声雀鸣响彻广场上空，空气温度骤然上升，一只由烈火构成的火鸟展开双翼，出现在钟离白和陆归尘二者之间。 火鸟用力一扇翅膀，卷起灼热的旋风，朝钟离白扑来。 不好。 钟离白眼皮一跳，急忙催动剑光转变方向。 但广场就那么大范围，火鸟体型巨大，没过多久就将他逼到了角落。 再往外走，飞出广场范围，就是他自动认输了。 没奈何，钟离白只能咬牙回头，操纵剑光向火鸟斩去。 锵！ 火鸟张开尖利的爪子，试图抓住剑光，二者碰撞，大量水雾蒸腾，钟离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法力一下消耗了不少。 不远处，陆归尘见到自己的法器克制住了那道仙品剑术，脸上不禁露出喜色。 然而，下一刻，只见一只造型古朴的炉子从火鸟身下飞出，三条火龙从炉子中朝他扑来。 陆归尘鄙夷地冷哼一声，驱使青簪剑当空划过，将其中一条火龙斩作两截。 被斩断的火龙哀鸣一声，化作团团烈焰消散。 陆归尘心中更加不屑，凭这种东西也想伤到他？ 做梦！ 青簪剑接连划过，将剩下两条火龙也解决掉，陆归尘正欲专心操控火鸟，眼角余光忽然瞥到一个珠子出现在自己身前。 这是什么……？ 念头刚在心中升起，一股强烈的危机感忽然降临，陆归尘来不及多想，在本能的驱使下放出护身法器，祭出一盏铜灯悬在头顶，垂下道道玄黄气流将他周身护住。 呼—— 一团粉红烟雾从那颗珠子中涌出，一下将他笼罩。 “毒瘴？！” 陆归尘眼皮一跳，钟离白对战古山那一场比试，他也看了，知道这团粉红色烟雾是什么。 “该死，好强的毒性！” 感受到头顶铜灯垂下的气流正在不断被毒瘴腐蚀渗透，陆归尘面色难看，急忙抽身后退。 然而，那团毒瘴就像是粘在了他身上一样，他往哪飞，毒瘴就往哪飘，始终将他困住，无法摆脱。 他又试着用青簪剑去斩、招来罡风吹，毒瘴始终不见丝毫减少。 这样一来，情况就变成了消耗战。 要么钟离白的水龙吟先被火鸟破去，要么毒瘴先攻破陆归尘的防御，比的就是看谁能坚持到最后。 落入这样的地步，陆归尘十分不甘心。 那小子……居然用这种卑鄙的手段，用三条火龙掩人耳目，诱使他上当！ 而他还偏偏没有有效的应对之法！ 蛊毒之流，最让修士头痛，有所防范、不中招还好，一旦被缠上，不死也得脱层皮。 哪怕你是玄幽境修士，也照样吃瘪！ 场外，围观众修士面面相觑，谁也没想到这场比试会进行到这一步。 在所有人看来，即便钟离白掌握了仙品剑术，两人修为境界上的沟壑仍难以填补，他能在陆归尘手下撑个盏茶工夫就已经顶天了。 能将陆归尘逼到这个地步……虽然手段不太光彩，也足以让人心生敬意了。 渐渐的，随着时间点滴流逝，与火鸟缠斗的那道潋滟波光不断变小，似乎随时都有可能被蒸发殆尽，而另一边，陆归尘的脸色也越来越绿了。 他头顶悬浮的那盏铜灯，正在微微颤动不已，发出阵阵哀鸣。 又坚持了二三十息，在最后一丝玄黄气流从铜灯中倾泻而下之际，陆归尘咬紧牙关，闭上双目，不得不用耻辱、不甘的声音大声吼道：“我输了！” 嗖！ 一层青色光幕立刻将他笼罩，将散发着致命气息的毒瘴隔绝在外。 上方，洪真长老宣布道：“获胜者，钟离白！” 话音落地，全场哗然。 谁也没想到，所有人都不看好的钟离白，竟然赢了！ 失去主人法力的操控，那只伤痕累累的火鸟清啼一声，化作一道红光朝陆归尘飞去。 钟离白大汗淋漓地从剑光中退出来，双脚刚一接触广场地面，立刻踉跄了一下，差点跌倒。 这一番缠斗，真是差点把他丹田里的最后一丝法力榨干！ 陆归尘若是能再坚持片刻，输的就会是他了。 “赢了……我赢了，哈哈，仙灵古境，仙器……” 迎着四面八方投来的惊愕目光，钟离白嘴角缓缓咧开，喃喃自语道。 第二百四十三章 青城山门 比试结束后，钟离白无心继续留下来观看第二场对阵，先行返回住处。 休养了一天一夜，终于将体内消耗的法力补充回来。 最后一天的比试，将会决出前三名，钟离白胜了陆归尘，这次将会和一位叫郑余的太虚宗修士决出谁是第一。 有了前两个“前车之鉴”，郑余已经为这场比试做出充足准备，一上场就掏出三件火系法器，远远与钟离白拉开距离，消耗他的水龙吟。 钟离白追不上，只能眼睁睁看着体内法力一点点流失，无奈认输。 双方差着一个大境界，郑余又使出了这种针对性的打法，赢不了也正常。 对此，钟离白心中也没多少负担，第二名也很好，能拿到进入仙灵古境的资格，这趟三宗大会之行就算圆满了。 第二场比试，陆归尘毫无悬念地碾压对手，获胜之后脸上却并无多少喜色。 他原本应该是夺得第一名的最佳人选，却在四进二的比试中被钟离白以仙品剑意和桃花毒瘴淘汰，心情能好就怪了。 至此，三宗大会弟子比试环节终于结束，接下来，将会由三大仙宗的宗主亲自为前三名送上奖励，并进入下一个环节——与各方势力共同商议抵御妖族一事。 万众期待的目光下，三位宗主联袂而至，脚踏剑光，在广场中央缓缓落下。 郑余、钟离白、陆归尘三人恭敬上前。 第一名的奖励是两件灵器、一部超品道书，以及五十万灵晶，第二名和第三名则是一件灵器、一部超品道书，以及各自三十万灵晶、二十万灵晶。 将一顶散发着蒙蒙光晕的玉冠、一部黄皮道书、一枚储物戒指交到钟离白手上，满头白发、蓄着银须的青城山宗主眼含笑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错，不错，听说你想入我青城门下，我欲亲自收你为徒，你可愿意？” 钟离白怔了一下，伶俐地躬身行礼：“拜见师尊。” “好，你先和洪真长老他们返回宗门，等此间事了，我回去之后再正式传你道法，行拜师之礼。” “弟子遵命。” 钟离白应道，心中感慨，从这一刻起，自己终于也是有宗门有组织的人了。 领了奖励，钟离白三人便离开广场，之后商议妖族之事与他们无关。 与莫阳羽、柳岐鸣一同，再次来到洪真长老的住处前，已经有不少人等在那里，有好几个钟离白看上去十分眼熟的，应该是大会上表现出众、和他一样新加入青城山的新弟子。 见他们赶来，洪真长老道：“人到齐了，我们这就出发，返回宗门。” 说着，他翻手取出一物，抬手一抛，化作一片巨大的树叶，脉络纹理清晰可辨，如同一整块碧玉雕成，散发出盈盈青光。 莫阳羽低声道：“去吧，我还要回岳麓国坐镇，就不和你们一道了。进入山门后，切记不可懈怠，如今人族大劫将至，当潜心修行、时刻警醒，你们两个都天赋出众，将来必能在人妖两族大战中大放异彩。” 钟离白和柳岐鸣齐声应道：“谨遵玉帅教诲。” 莫阳羽拍拍他两人的肩膀，目送两人与其他修士一同跳上那巨大树叶，微笑着挥了挥手。 树叶在洪真长老的法力催动下，光芒大放，将众人笼罩在内，破空而去。 …… …… 神武王朝西部，一片连绵的大山中。 这里人迹罕至，重重叠叠的险峰峻岭如同迷阵，飞鸟难渡、猿猱难至，是天然的屏障，将凡世的喧嚣隔绝在外。 群山中央，有数座格外雄奇的山峰，直插云霄，钟灵敏秀，山体间飞楼琼宇熠熠生辉，气势恢宏。 一片绿叶法器从云海上方沉下，向当中的那座主峰飞去。 钟离白坐在绿叶上，望着越来越近的宫殿阁楼，心中不由有些期待。 加入青城仙宗，能给他带来什么变化？ 很快，众人在一座大殿前徐徐降落，钟离白目光一瞥，殿前立有十几名修士，身上皆散发着玄幽气息，有几位甚至是胎动境。 洪真长老收起法器，转身对众人介绍道：“你们中有不少是新加入本宗的弟子，站在你们面前的，都是本宗德高望重的长老、峰主，你们可自行抉择要拜入哪一位门下。” 众人一听可以自己选择拜师，纷纷眼睛一亮。 洪真长老又冲钟离白招招手，“你随我来。” 钟离白走过去，跟着洪真长老朝大殿一侧行去。 “宗主已经数十年不曾收徒，能拜在他的门下，也是你的造化。你的修行府邸已经安排好了，这是你的腰牌，这几日你先在门中四处转转，熟悉熟悉，具体对你如何安排，要等宗主回来之后才能知晓。” 钟离白接过那枚玉质腰牌瞥了一眼，正面有“青城”两个篆字，背面则是一把剑的形状。 将他领到一座门口被繁茂的绿藤遮掩的山洞外，洪真长老顿住脚步道：“这里就是你的新住处了，山脚下有一座真法阁，里面藏有本宗所有道法传承，你可自去挑选适合自己的道书。我还要返回流云山一趟，就不与你多说了，若遇到什么不懂的，山中弟子杂役皆可问询。” 抛下一句话，洪真长老驾驭剑光冲天而起，眨眼便化作一个光点消失在云端。 钟离白攥着腰牌，扭头看了看自己的新住处。 这座洞府显然是在山腹中开凿出来的，也不知多久未曾住人，厚重的石门上爬满了青苔，透着一股古老荒芜之感。 ……这地方能住人么？ 心中嘀咕着，他凑近过去定睛一看，石门中央有一块凹槽，看形状正好和他手中的腰牌契合，便抬手将腰牌扣了上去。 腰牌置入凹槽，钟离白等了数息，脚下忽然轰隆隆轻微摇晃起来，两道石门缓缓打开。 一股阴冷湿气扑面而来，钟离白正要捂鼻，眼前忽然一花，一道金光从门内窜出，迅捷地从他身边飞过。 什么东西？！ 钟离白愣了一下，急忙放出藏锋剑，将那金光拦住。 第二百四十四章 真法阁 金光被藏锋剑截停，钟离白招手将其摄入掌中，低头一看，原来是一块小小的玉牌。 这玉牌有一指长，正反面刻有繁复花纹，边角处以黄金包裹，握在手中，散发丝丝凉意，一看就不是凡品。 钟离白感应了一下，有些稀奇。 不是法器？ 只是一块普通玉牌？这怎么可能，刚才这东西可是差点自己飞走，他还以为是一件灵器。 摇摇头，钟离白将其收入蜀珑镯中，准备等回头离开青城山了，再找青皮古书“鉴定”一下。 在没搞清楚青城山的底细，不确定他们能不能发现青皮古书的存在之前，钟离白不打算因为一点小事就冒然召唤青皮古书，还是谨慎一些为好。 此时石门已经彻底开启，里面的湿气也散得差不多了。 钟离白迈步走进山洞，里面光线略暗，他抬手放出一团火焰照明，环顾一圈。 一个简简单单的山洞，没有床铺桌椅，没有装饰摆设，原主人似乎是一位苦修者，只在山洞中央放了一张蒲团，除此之外就什么也没有了。 钟离白苦笑着摇摇头，这样也好，反正他对修炼环境也没有什么要求。 走到那张蒲团面前，他心中忽然一动，从蜀珑镯中取出得自通幽洞天的静心蒲团，将原本那张破破烂烂的蒲团换下。 盘膝坐上去，他的眼底忽然闪过一抹惊讶之色。 好浓郁的灵气！ 丹田吸收灵气的速度一下快了数倍不止，静心蒲团的效果有这么厉害？ 他起身将蒲团挪到一旁，直接席地坐下，再次运转心法。 吸收灵气的速度虽然慢了一些，但仍比他平日里修行快上许多。 钟离白心中大喜，原来这座山洞还有这般奥妙！ 洞府下面，很有可能刻有一座聚灵阵，他所坐的位置就是阵眼所在。 只是不知道，这种聚灵阵是青城山每个弟子都有的待遇，还是只他这一处洞府特殊。 若每个人都有，那作为青城弟子也太幸福了，不愧是俯瞰众生、统治中原数千年的三大仙宗。 感慨过后，钟离白想了想，起身走出洞府，驭起剑光往山下飞去。 好不容易加入青城山，得尽早让自己一身青城道法变得名正言顺起来，先去那真法阁把青城道法典籍借一份，以后再慢慢展露实力，这样就不会引人怀疑了。 不多时，一座九层高楼闯入视线，钟离白飞过去在门口停下，抬头一看，果然是洪真长老之前所说的“真法阁”。 入口处有两名佩剑弟子值守，钟离白刚靠近过去，便被拦下。 “站住！” 一名弟子上下打量他，“好生的面孔，你是何人？真法阁重地，非本门弟子不得擅入！” 钟离白取出自己的腰牌递过去。 那弟子接过腰牌看了一眼，脸色忽然大变，慌忙拱手低头行礼，喝道：“外门弟子柳程，拜见真传师兄！” 另一名弟子也神情惶恐地跟着行礼。 钟离白取回腰牌，扶起两人道：“两位无需多礼，我是今日才刚拜入本门的新人，不知进这真法阁借阅典籍，可有什么规矩？” 听到他的话，柳程思索了一下，眼中露出几分了然。 这个时间加入宗门，而且一来就是真传弟子，想必是在三宗大会上取得了非常靠前的名次，被破例收入青城的外界散修。 “真法阁借阅典籍并无什么规矩，只有一条，外门弟子只可在下三层活动，内门弟子可登上中三层，真传弟子可入上三层，每一层都有值守弟子把守，师兄上去的时候直接亮明腰牌便可。” 钟离白点点头，“好，多谢。” 进了真法阁，迎面便是一排排的书架，环境十分安静，不少年轻弟子在走动浏览。 钟离白略微逛了一下，便直接登上第七层。 越往上的楼层，摆放的典籍品阶就越高，说不定能直接找到《太一妙玄青冥宝箓》，省了他自己搜集灵物推演道书的工夫。 在第六层，钟离白还能看到几个人影，到了第七层，就空无一人了。 他独自从一排排书架前走过，目光迅速扫过一卷卷书名，寻找着《太一妙玄青冥宝箓》的踪迹。 不多时，整个第七层逛完，没有找到。 第八层，也没有。 来到第九层，也是真法阁最高的一层，这里摆放的道书数量大大减少，放眼望去，一共也就二三十部。 钟离白正欲上前搜寻，一道身影忽然悄无声息地从旁边闪出来，拦住了他。 “嗯？” 钟离白眼皮一跳，猛地顿住脚步。 挡在面前的人，老态龙钟，一头稀少的银发，佝偻着背，身上穿着一件宽大道袍，身上散发的气息只是一个垂垂老矣的普通老人，宛如风中残烛，生命之火随时有可能扑灭。 这个老人……是怎么出现的？ 钟离白心中升起警惕，刚才他登上这一层时，目光先扫了一圈，可没发现除自己之外还有第二个人。 老者闪身拦在他面前的动作，他甚至都没有看清。 ……难道是扫地僧之流的人物？ 正当他暗暗猜测这老者的身份时，对方抬起眼皮，浑浊目光在他身上停顿了一下，不见嘴唇蠕动，直接在他耳边发出声音道： “小子，你是谁的弟子？” 钟离白想了想，他还不知道青城山宗主叫什么，只好道：“在下是本宗宗主新收的弟子，阁下是？” 老者盯着他定定地看了一会儿，答非所问道：“嬴无涯的新弟子？既然是新弟子，为何已经习会了青城道法，还凝聚出了这百年难得一见的混沌青莲道种？” 什么？！ 钟离白被他一句话惊得直接变色，浑身寒毛耸立。 这老家伙……能看穿自己修行的是什么道法？ 这怎么可能！ 他刚才根本就没有催动青冥化道术，半点气息也没泄露，怎么可能会被发现！ 一瞬间，钟离白差点转身就逃。 好在他生生止住了这个想法，迎着老者古井无波的目光，咬牙否认道：“阁下说笑了，在下才刚加入青城，还没来得及修炼本门道法，阁下一定是看错了。” 老者冷笑一声，“想骗我？小子，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钟离白硬着头皮道：“你是？” 老者负起双手，一边冷笑一边道：“老夫就是这青城山的太上长老，三花聚顶境修士，你跟我撒谎？你觉得能骗得过我？” 第二百四十五章 太上长老 太上长老！ 听到老人道明身份，钟离白心中蹦出四个字——这下栽了。 胎动境修士他见过，三花境还是头一次见。 之前倒是有一个通幽洞天主人也是这个境界，但当时通幽洞天主人已经死去多时，只剩一缕残魂，并未展现多少三花境大佬的威能，所以对于三花境究竟有何神妙之处，钟离白还不清楚。 而且，他也不认为自己有机会从三花境大能手中逃脱。 心念电转间，钟离白反倒平静下来，既然偷学青城道法一事已被看破，又逃不掉，还不如坦然承认，这老者既然没有立刻动手将自己擒下，说不定还有转机。 “不知太上长老当面，还望恕罪，弟子确实身怀青城道法……” 老者打断他道：“这还用你说？老夫虽然老了，但还没瞎！你的道法是从谁那里学来的？” 钟离白面不改色地撒谎道：“在下年幼时偶得一部道书，名为《青冥化道术》，当时不知此术是青城道法，学成之后才知晓青城仙宗存在。弟子一心向道，对青城山仰望已久……” 老者有些不耐烦地挥手道：“行了行了，屁话少说。《青冥化道术》？老夫怎么不知有这么个玩意儿，你这一身青城道法，比本宗大部分内门弟子都还正宗，若无名师指点，凭你自己能修行到这个地步？” 钟离白不可能无中生有，给自己再捏造出一个师父出来，那样势必要编织更多谎言，露馅的可能也会大大增加。 “太上长老明鉴，弟子确实是自己看道书学的。” 老者伸出手，“好，那道书呢？” 钟离白从蜀珑镯中取出《青冥化道术》递给他，心中暗自庆幸，还好这《青冥化道术》不是以石板形式存在的，不然他拍一下就学会了，石板消失，现在肯定拿不出来。 有了这部道书，他的说法就能增加一些可信度。 老者接过道书，随手翻看了几页，眉头逐渐皱起。 “嗯……有点意思……确实是我青城道法，和本宗的典籍有些地方还有些出入，似乎被人修改过……咦？有意思……” 老者一边翻看，一边喃喃自语，最后惊讶地抬头看向钟离白，“抄写这道书者是何人？此书相较本宗原典有不少改动，却都是点睛之笔，非但不是画蛇添足，改动之后反而更加契合大道……能写出此书的，至少也是三花修士，中原地界还有这种人物？” 钟离白摇头，“弟子也是偶然得到这部道书，真不知道是谁写的。” 老者狐疑地盯着他又看了几眼，冷哼一声，忽然探手攥住他的手腕。 钟离白浑身一僵，体内法力如同被掐住了七寸的蛇，丝毫翻不起波浪，只能任由老者将神识探入丹田肆意查看。 数息之后，老者又是一惊，双眼瞪得滚圆。 “咦？这剑意……仙品？！” 他忽地松开手，神情肃然地喝道：“小子，你哪来的仙品剑术？” 水龙吟剑意被发现了？ 关于这一点，钟离白是有底气的，不慌不忙道：“长老误会了，在下没有什么仙品剑术，只是偶然得到两幅画卷，从画卷中领悟了一道仙品剑意，关于此事，有岳麓国镇妖司玉帅、本门弟子莫阳羽，及洪真长老可以作证。” 老者眯起双眼，“两幅图？什么图？” 钟离白道：“一幅《剑仙真意图》，一幅《沧海真意图》，两幅图都已经交给洪真长老保管，等他回山，您可以亲自确认。” 出乎意料的，听到这两个名字，老者脸上竟露出了一丝恍惚神情。 “沧海真意图……原来是那一位留下的传承么，剑仙真意图倒是没有听说过，难道也是那人所作？” 听到他的自言自语，钟离白心中一动。 之前他拿出这两幅图时，莫阳羽和洪真长老都没什么反应，显然并不知道《沧海真意图》的来历，眼前这位太上长老却知道，而且言辞之间，似乎还认识作画的那位大能。 果然那位大能也是三花境么？ 不是说这方世界只有三位三花境，分别是三大仙宗的三位太上长老吗？ 那位作画的大能又是谁？ 潘莹金将又是怎么知道《沧海真意图》的？ 几个问题接连在他脑海中冒出，还不等他理出个头绪，就被老者出声打断： “你这小子……倒是福缘深厚，能从两幅图中悟出仙品剑意，天赋也马马虎虎。” 说着，老者用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他，“这么一个胚子，杀了未免有些可惜，如今人妖两族大战在即，正是用人之际，便暂且留你一条性命。” 他停顿了一下，忽然是伸手一招，远处书架上，一部道书“嗖”地飞过来，悬停在钟离白面前。 “这本《洞玄子剑经》你拿回去，半年之内，参悟出上面的剑术，你过去偷学本宗道法的事便一笔勾销，若练不成，就把你制成一具符傀，送去边疆与妖族厮杀！” 听着老者用平淡的语气说出这番话，钟离白心中直冒冷气，哪敢再逗留下去，捧起道书扭头就走。 “师兄这么快就出来了……” 离开真法阁，他没有搭理凑上来和自己搭话的值守弟子，剑光一纵，直接飞上天空，回到自己洞府中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盘坐在静心蒲团上，那股心惊肉跳感逐渐淡去，钟离白瞥了一眼手里的剑经，脸上露出苦笑。 本以为加入青城山就万事大吉了，没成想刚进山门的第一天就遇上一个老妖怪，被狠狠吓唬了一通。 再怎么说自己现在都已经是青城山的真传弟子了，就算以前学过青城道法，也不至于一死吧？ 做人不要太顽固！ “洞玄子剑经……那老头开出那种条件，这门剑经肯定不简单，唉，本打算接下来潜心钻研青冥化道术，再多学会几样法术神通的，这下只能往后搁置了。” 钟离白叹了口气，翻开《洞玄子剑经》，很快沉入心神，细读起来。 第二百四十六章 九真风雷瞳 将《洞玄子剑经》大致看过一遍，钟离白合上道书，轻轻揉了揉眉心。 能被放在真法阁第九层，就足以说明这部剑经的非同凡响，乃是一部实打实的超品剑经，并且极难修成。 太上长老给他半年时间修炼这部剑经，看似时间不少，但钟离白还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去仙灵古境，想来等宗主回山之后应该就可以安排了，到时又得耽误不知多久时间。 头疼，真是头疼。 钟离白沉默片刻，忽然想起拿到三宗大会第二名的奖励还没有细看，便从蜀珑镯中取出灵器和道书，审视起来。 灵器是一颗拇指大的珠子，透明无暇，里面有细小雷光闪动，名叫“九真风雷瞳”。 这颗珠子使用方法很特别，灌注法力之后，能够融入眉心，化为第三只“眼”，使人看破虚妄，一个念头便能操控巽风、引落天雷，对阴魂邪煞等物有极强杀伤力。 道书乃是一部符法，名为《灵隐天遁符》，可吸收日月精华、天地灵气，在丹田内凝结一枚神符，一经催动，便可隐去身形踪迹，破空飞遁，与莫阳羽的金光挪移之法殊为相似。 捏起九真风雷瞳，钟离白将其贴在眉心，轻轻注入法力，珠子便缓缓融入皮肉之中，在肌肤表面留下一道淡淡的纹路。 他心念一动，眉心倏地“裂开”，一只紫色瞳孔显现，喀嚓一声射出一道雷霆，劈在山洞岩壁上。 嗡—— 岩壁表面亮起一层蓝光，剧烈波动不已，将雷霆拦下。 钟离白吓了一跳，这雷霆威势比冥火阴雷还更甚数分，若不是山洞中布有防御禁制，刚才那一下说不定就把这座山洞轰塌了。 好东西，不愧是灵器。 至于《灵隐天遁符》，他现在首要任务是修成《洞玄子剑经》，这部超品道书就只能先放一放了。 …… …… 三日后。 咚咚咚。 有人在击打石门。 钟离白睁开双眼，从静心蒲团上站起，伸了个懒腰，走向门口。 这三天他一直在钻研《洞玄子剑经》，这部剑经难就难在虚无缥缈，并没有固定的修炼方法。 说它是剑经，其实更像是作者随手记录的剑道心得体悟，没有明确剑术招式，通篇都是玄之又玄的剑道理念，能否从中学到什么，全靠个人天赋。 若将书中的剑道完全吃透，就能获得一颗“洞玄剑心”，之后再施展其它任何剑术，威力都会暴涨数倍——起码书中是这么描述的。 前景很美好，修炼起来也是真的难，钟离白埋头研究了三天，仍然一无所获。 打开石门，外面站着一个陌生弟子，见到他后，恭敬地行礼道：“见过钟师兄，宗主召见，请随我来。” 宗主回来了？ 钟离白精神一振，同时有些忐忑起来。 不知道太上长老有没有将自己已经学过青城道法的事告诉宗主，若他知道了，会不会改变收自己为徒的意愿。 不收自己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怕连仙灵古境都不让去，那就真亏大发了。 跟着陌生弟子御剑来到一座大殿前，钟离白收起剑光，步入大殿，一眼就看到坐在上首正露出一副沉思表情的青城山宗主。 太上长老好像说过这位宗主的名字，记得是叫嬴无涯来着？ 见他走进来，嬴无涯收起思绪，和蔼一笑，起身走下来道：“怎么样，这几日在山门内待得可还习惯？已经去过真法阁了？” 看到嬴无涯的反应，钟离白心中略松了一口气，这态度不像是翻脸不认人的节奏，看来宗主应该还不知道自己的秘密。 “回师尊，真法阁已经去过，蒙太上长老厚爱，指点弟子选了一部剑经。” 嬴无涯微微一怔，“太上长老？你见过他了？他让你学的哪一部剑经？” 钟离白答道：“洞玄子剑经。” “……” 不知道是不是看错，嬴无涯的嘴角似乎抽了一下。 这位宗主表情有些古怪，沉默片刻，点点头道：“看来太上长老对你的天赋很是看好，不过，《洞玄子剑经》……咳咳，多少有些难度，你看不懂也不用勉强，想修成这部剑经，不比你从两幅图中领悟仙品剑意容易。” 我也不想勉强啊，钟离白内心吐槽，但那老家伙威胁我，我这是被迫赶鸭子上架。 “随我来。”嬴无涯转身道。 两人离开大殿，来到一座神祠内。 嬴无涯指着神祠中供奉的一尊石像道：“这位便是我青城山开派祖师，拜过祖师，你就算正式入我青城门下了。” 祖师石像雕刻得十分写意，完全看不出生前长的什么样子，让钟离白忍不住又有吐槽的冲动。 上前拜过祖师，起身之后，他又冲嬴无涯行过拜师大礼。 嬴无涯微微点头，取出一枚储物戒指递给他，道：“听说你有一柄灵器飞剑，不缺法宝，这里有一些修行用的辅助丹药，你先拿去，日后若有什么需要再来找我。” 待钟离白收起戒指后，他接着道：“这次三宗大会的前三名，被破例特许进入仙灵古境修行一个月，这件事，你大概已经从莫阳羽那里知道了。仙灵古境是中原修士界的起源福地，内含机缘无数，你要好好把握这次机会。” 钟离白等得就是这句话，急忙追问道：“师尊，我什么时候可以出发？” 嬴无涯哑然失笑，“你还真是性急，我可先提醒你，仙灵古境中虽然藏有机缘，但也有诸般凶险，一个不慎，即便是胎动修士也有可能身殒其中，切勿贪心。” 钟离白神情一凛，福地里还有危险？ 这跟他想象中的可不一样。 “师尊，仙灵古境里是什么样子？师尊进去过吗？” 嬴无涯摇头道：“去过，但里面有什么我无法告诉你。” “为什么？” 嬴无涯叹道：“因为从那座福地中离开后，关于福地里的一切记忆都会被抹消。” 还带这样的？ 钟离白一下懵了，这听起来怎么感觉不像是什么好地方？ 嬴无涯瞥了他一眼，安慰道：“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进入仙灵古境后没有出来的修士，历史上也寥寥无几，只要守住贪念，谨慎行事，不会出什么问题。走吧，我这就送你去古境入口。” 第二百四十七章 妖魔之地 半日后。 望着脚下熟悉的流云山，钟离白心中感慨，果然不出自己所料，仙灵古境就在这里。 嬴无涯操控剑光直往流云山脚下飞去，在一座小山谷中落下。 钟离白目光一扫，太虚宗、玉霄宗两位宗主，已经带着郑余、陆归尘两人赶到等候了。 三宗宗主齐至，嬴无涯翻手取出一块玉符，道：“开阵？” 太虚宗宗主点头道：“可。” 三位宗主分立山谷一角，身后各跟着一人，抬手将玉符送上半空。 玉符散发出柔和白光，齐齐往山谷中央汇去。 嗡—— 一道无形波动降临，九天之上风云变色，日光昏暗，猎猎狂风卷起落叶，呼啸不止。 白光汇聚之处，空间扭曲，形成一个两人高的球型区域。 钟离白心中一惊，似乎从那球中看到了一个模糊的小世界，有悬浮在天上的仙山、从天而降的银河、行走的奇珍异兽，令人头晕目眩。 嬴无涯低声催促道：“快快进去，福地入口打开的时间有限，莫要耽搁！” 钟离白急忙收摄心神，微微一咬牙，掐起剑诀，脚踏剑光往那扭曲空间中飞去。 他本以为福地和之前进过的通幽洞天一样，都是以一座传送法阵作为入口，现在看来却不是这样，三位仙宗宗主手中的玉符，更像一套扭曲空间的法器，直接将此地与仙灵古境强行打开了一条通道。 这个猜测意味着什么，他也来不及多想，为了寻找修补青雷神砂葫芦的两种材料，即便心中隐隐升起不安，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唰！ 飞入球型扭曲空间的一瞬，钟离白脑海中“轰”地一下，感觉像是被一只巨大的铁锤狠狠砸中了神魂，两眼一黑，便干脆地失去了意识。 …… …… 不知过去多久，钟离白悠悠醒来，只感觉头痛欲裂。 他捂着额头，单手撑地坐起，抬眼打量周围环境。 潮湿的土壤，空气中弥漫着花草清香气息，令人神情为之一振。 阳光明媚，树叶被风吹动，沙沙作响，空气中的灵气浓郁程度高得惊人，简直和他在青城山洞府中修炼时的感觉差不多。 这里就是仙灵古境？ 他好奇地站起来，往前走了几步，视线豁然开朗。 原来他身处一座高山之上，站在山顶，放眼望去，脚下是茫茫云海，有成群的白鹤张开双翼穿梭其间。 抬头向上望去，钟离白心中一惊，瞳孔缩紧。 在他头顶上方，竟然有无数大大小小的山峰悬浮在天上，放眼望去，目光所及之处全是这种奇观异景。 飞在天上的山峰？自己之前进入仙灵古境入口时看到的“幻象”是真的？ 钟离白叹为观止，心中忽然升起了飞过去一探究竟的念头。 想到就行动，他架起剑光，直往离自己最近的一座“飞峰”上冲去。 一边提防着可能出现的危险，钟离白小心翼翼地靠近那座“飞峰”，绕着转了半圈，发现了一些建筑遗迹。 那是一片宫殿，建在飞峰边缘的一座断崖上，钟离白驾驭剑光落下去，在宫殿遗址中转了一圈，没有发现活人存在的痕迹。 推开一扇腐朽的大门，钟离白步入一座大殿。 大殿里积满了厚厚的灰尘，显然已经不知几百几千年未曾有人踏足，空荡荡的不剩下什么东西，钟离白目光转了一圈，有些失望地退出来。 ……这种地方还会有什么传承留下么？ 大概已经被历代进入此地的中原修士们搬空了吧。 又搜索了几座建筑，一无所获，钟离白飞上半空，正欲离开，眼皮忽然一跳。 他低头盯着那片宫殿遗址看了片刻，心中忽然升起一个念头。 这片宫殿的布局，不像是故意建在山崖边的，似乎残缺了很大一部分。 反倒像是原本有一座正常的平地，不知因为什么原因破碎掉了，这才形成了眼前的断崖遗址。 难道……？ 钟离白忽然驾驭剑光冲天而起，在周围巡视了一圈，猛地在另一座飞峰边上停住。 这座飞峰，也有一处断崖，断崖边上也有一片残破的宫殿！ “果然，这些悬浮的山峰并不是天然生成的，而是被某种伟力打碎的！”钟离白喃喃自语道。 他低头瞥了一眼下方厚厚的云海，心中升起兴趣，想要知道下方的大地是什么样子。 或许，这些破碎之后飞上天空的山峰，其实本是大地的一部分？ 搞清楚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或许有助于帮他了解福地的真相，更方便他寻找自己需要的东西。 驾驭剑光一个猛子向下扎去，钟离白不断俯冲，穿过重重云层，眼前视线重新恢复光明。 然后他怔住了。 云海下方，还是大大小小不计其数的破碎飞峰！ 难道自己还在高空中？ 短暂地停留之后，钟离白继续下潜，又穿过一片云海，看到的依然是与之前毫无二致的景象。 “这……难道仙灵古境是一片虚空？根本就没有陆地？” 钟离白忍不住有些发懵，他不信邪地继续向下飞去，接连穿过四重云海，眼前景象猛地一变。 轰隆！ 赤红色燃烧的大地闯入眼帘，扑面而来的高温让钟离白急忙止住剑光，心下骇然。 不……说是大地其实并不准确，在他眼前横亘无垠的，是一只巨大的活物！ 难以想象这东西究竟是一个怎样庞大的存在，钟离白前世曾经看过一个神话故事，说人类生活的世界其实建立在一只巨龟的背上，而现在在他脚下的这个东西，就像是神话传说中的那只巨龟！ 放眼望去，“大地”上遍布一个个巨大的火山口，不时向外喷发炙热的“血浆”，鲜红血肉一般的地表下，一个个狰狞鬼脸拼命挣扎，似乎想要冲破桎梏逃离出来。 这些鬼脸大的有方圆千里，小的也有一座村庄那么大小，将地表撕扯地狠狠变形，让人忍不住怀疑下一刻它们就真的要扑出来了。 钟离白打了个寒颤，这是一片活着的“土地”！ 令人从心底升起强烈不适、脊骨发寒、起鸡皮疙瘩的妖魔之地！ 第二百四十八章 化血神砂 按捺不住内心毛骨悚然的情绪，钟离白掉转剑光向上攀升，穿过云海，直到那副骇人场景从视线中彻底消失，被阻隔在云海之下，才终于松了口气。 仙灵古境……到底是什么地方？ 这情形可一点都不仙灵！ 钟离白在心中呼唤起青皮古书，青皮古书神通广大，在他眼中就是无所不知的代名词，它应该能解答疑惑。 片刻后，青皮古书慵懒的声音在心中响起：“又怎么了？” 钟离白将自己进入仙灵古境，以及刚才看到的那一幕和它迅速讲了一遍。 青皮古书罕见地也变得严肃起来，“血肉形成的大地？等一下，等我推演推演……” 安静了一会儿，青皮古书又道：“啧，不行，推演不出来，这方小世界有古怪，斩断了和大千世界的一切因果联系，自成一界。一般这种地方，都是用来封印某些大妖魔的，你看到的那个存在很可能就是上古天魔之类的东西，千万不要试图接近。” “上古天魔？”钟离白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若有所思道，“仙灵古境难道是一处封印地？被封印的东西还活着？” 他又联想到了被都天玄箓大阵笼罩的中原，莫阳羽说仙灵古境是在数千年前从九天降落到中原的，难道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中原才被仙人以阵法封印，严禁中原修士接触外界？ 如果能彻底解决云层下方那个巨大存在，说不定就能…… 这个念头刚刚升起，就被钟离白迅速按了回去。 开玩笑，那种体型的庞大存在，谁能解决它？胎动境修士？恐怕都不够给它塞牙缝的。 就是因为无法彻底消灭，所以九天之外的仙人们才会选择将它封印吧。 这么危险的念头，还是趁早从脑海中打消比较好。 摇摇头，钟离白拉回思绪，转而问道：“你所说的化血神砂和乙木真精，能推算出它们在仙灵古境中的下落么？” 青皮古书哼道：“这有何难。” 停顿了数息工夫，它道：“找到了，往右上方飞。” 钟离白心中一喜，依言催动剑光，向目的地赶去。 飞了大约半个时辰，一座硕大的飞峰闯入眼帘，半山腰处有一片建筑遗迹，看模样似乎是一座道观。 青皮古书提醒道：“小心，前面有被魔气侵染的腐尸，不要被它们近身，如果染上魔气会很麻烦。” 腐尸？ 钟离白眼皮一跳，翻手取出天元离火炉，眉心浮现九真风雷瞳，严阵以待，小心翼翼地朝遗迹中落去。 双脚刚一沾地，他就听到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异样响动。 “嗬……嗬……” 一道蹒跚的黑影从前方残破大殿中绕出，血红双目直直朝这边盯来，让人忍不住头皮发麻。 这是一个不知死去多久的中年道士，血肉肌肤已经干枯，一件宽大道袍空荡荡地挂在身上。在它身体表面，爬满一道又一道忽明忽暗的血红纹路，有淡淡黑气在其身边缭绕，给人邪恶、危险的感觉。 “去！” 钟离白先发制人，翻手凝出三枚冥火阴雷，弹指射出。 腐尸张嘴发出一声嘶吼，抬手抛出一张符箓，在面前展开一层冰晶盾牌，冥火阴雷撞在上面，炸作一团电光，将其击个粉碎。 这东西居然还会使用符箓？ 钟离白吃了一惊，而后便见一抹血红剑光穿破雷云，直朝自己面门激射而来。 还会驭使飞剑？！ 这东西到底是死了还是活着？ 钟离白不敢怠慢，法力催动，天元离火炉上三条火龙扑出，绕过血红剑光，直接往腐尸本体袭去，同时放出藏锋剑，以许久不用的青城道法驱使，拖着长长的青冥剑影拦向血红剑光。 喀嚓！ 眉心九真风雷瞳闪动，一道粗壮雷霆悍然劈出，正好打在血红剑光上，将其劈得一个趔趄。 轰轰！ 冥火阴雷爆炸后生成的雷云此时终于消散，钟离白目光一瞥，三条火龙竟然扑了个空，那腐尸不见了踪影。 跑去哪了？ 他目光四下搜寻，一股危机感忽然爬上后脑勺。 来不及多想，钟离白直接催动青莲遁光，化作九片花瓣往不同方向飞遁。 下一瞬，一双干枯手臂狠狠合拢，从他原本所站的位置穿过，扑了个空。 青光一闪，钟离白在二十步外现出身形，惊出一头冷汗。 这腐尸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怎么什么法术都会？刚才绕到他身后那一招，似乎是某种遁法，悄无声息，让他差点都着了道。 太危险了，还是不要托大，直接用最稳妥的方法快速将这家伙解决掉。 打定主意，钟离白召回藏锋剑，身剑合一，施展水龙吟往腐尸身上斩去。 血红剑光飞过来拦截，潋滟波光自然而然地分化成两股波流从其两侧越过，飞到腐尸面前，绕着它脖颈狠狠一转。 喀嚓！ 腐尸脑袋落地，干瘦的身体晃了两晃，轰然倒地，一张没来得及放出的符箓从指缝间滑落。 剑光掠至一旁，钟离白在十步开外现出身形，挥手一指，三条火龙争先恐后朝腐尸尸体扑去。 呼哧——！ 腐尸遇火即燃，没有再发生什么诈死复生的把戏，让钟离白心中稍稍安定了一些。 还好，这家伙虽然能使用生前的修为法术，但并不怎么聪明，反应也不快，不算特别难对付。 “小心，还有两只。”青皮古书忽然从旁提醒道。 话音刚落，果然又有两只腐尸从遗迹中钻出来，放出剑光。 钟离白才刚喘了口气，不得已，只能又施展水龙吟朝两只腐尸迎上去。 花了一点时间，将其逐个击破之后，钟离白烧了尸首，双手掐诀，唤出妙玄度厄莲台垂下青光护体，抬腿迈入遗迹中央保存最为完好的一座大殿中。 目光一扫，大殿里横七竖八躺着不少尸骸，并未变成腐尸那种骇人模样，而是都风化成了累累白骨。 在其中一具白骨怀中，有着一个小匣子。 “那盒子里装的便是化血神砂，赶紧拿了，我再带你去找乙木真精。”青皮古书催促道。 第二百四十九章 葫芦之威 化血神砂是一团流动的血色物质，看上去像是沙子，伸手触摸却轻若无物。 钟离白将化血神砂收好，在青皮古书的指引下，又飞了一个多时辰来到另一座飞峰，击杀几只腐尸后，得到了乙木真精。 乙木真精形似一根竹子，晶莹剔透，隔着老远便能嗅到一股草木清香。 盯着手里的两样材料，钟离白不禁感慨，仙灵古境虽然来历诡异，但确实是个寻宝胜地，没费多大工夫就找齐了两种修复材料。 接下来就交给青皮古书发挥了，要把青雷神砂葫芦修复完好，还得等上几个时辰。 …… …… 拿出《洞玄子剑经》看了一会儿，青皮古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好了。” 面前光芒一闪，青雷神砂葫芦落入手中，沉甸甸的，微一摇晃，能听到里面传出风雷之声。 从外表看，这件上古仙器并没有什么出彩之处，卖相平平。 与此同时，一段操控法诀传入钟离白脑海中，他很快掌握了这件宝物的使用之法。 正想找个地方寻些腐尸试试青雷神砂葫芦的威力，青皮古书忽然在耳边出声道： “《洞玄子剑经》？你从哪里得来这部道书？” 钟离白有些惊讶，听这语气，青皮古书知道这部剑经？ “青城山太上长老给我的，他发现我偷学青城道法，让我半年之内练成这部剑经，不然就要把我制成符傀送去与妖族厮杀。” 提起这个，钟离白就满心无奈，《洞玄子剑经》本就难以修炼，能不能在半年之内修成还没个定数，现在又得在仙灵古境中耗费一个月时间。 若说放弃搜寻宝物机缘的机会，在仙灵古境中找个安全之地潜心修炼《洞玄子剑经》，钟离白又心有不甘。 这可是中原修士传承的起源地，入得宝山却空手而归，岂不是太浪费？ 青皮古书道：“唔，我对写这本书的家伙隐隐有些印象，在大千世界好像是个很有名的剑仙。以你的资质，半年内练成这部剑经基本没什么希望，不过好在这仙灵古境中有不少魔化的修士，虽然死去多时，体内却还留有部分神识碎片。你可以去找一些擅长飞剑之术的腐尸，我有办法大大加快你修炼剑经的速度。” 钟离白心中一喜，急忙应道：“好！” …… …… 两天后，一座残破的古塔外。 钟离白收起小衍神算，抬头看了一眼面前高耸的古塔，祭出藏锋剑和妙玄度厄莲台。 这里，应该有他要找的东西。 一剑劈开古塔大门，钟离白没有冒然进去，凝神望向古塔内部。 咻！ 一道血色剑光忽然从门内飞出，速度之快，宛若霹雳惊鸿，一闪便来到钟离白面前。 锋利、凶煞的剑气刺得肌肤隐隐作痛，钟离白抽身急退，心中暗自庆幸，还好有先见之明，事先放出了妙玄度厄莲台护体。 藏锋剑感应到主人危险，自动飞回来架住血色剑光，两柄飞剑一青一红，绞在一处，剑气四溢，在周围地面、墙壁上割裂出道道痕迹。 趁此机会，钟离白转动目光望向古塔入口，那里，一具年老腐尸正缓缓踱步而出。 这具腐尸一看就是生前地位尊贵之人，身上穿的道袍至今仍发出耀眼宝光，头顶有一玉冠，行走之间背负双手，傲气横生。 锵！ 钟离白正观察之际，忽然听到一声铮鸣，扭头一看，不禁微微变色。 藏锋剑竟然被那道血色剑光压制住了，正在苦苦哀鸣。 好家伙，不愧是自己苦苦寻找的目标，死了之后一手飞剑之术还这么凌厉。 钟离白翻手取出青雷神砂葫芦，口中诵咒，左手并起剑指，向葫芦口一指。 啵！ 葫芦塞子自动跳起，一道苍青雷光从葫芦中喷出，击打在血红剑光上，一下便将其打得倒飞出去，撞翻一堵断墙。 年老腐尸身形轻轻一颤，显然因为这一击遭到了反噬。 趁它病，要它命，一看青雷神砂葫芦威力这么凶猛，钟离白又是一指，第二道雷光飞出，轰向年老腐尸本体。 腐尸来不及召回剑光护体，双脚一点，化作一道模糊残影就要躲进古塔内，却被雷光追上，一下轰中背心，当场炸成两截。 “好霸道的神雷！” 钟离白又惊又喜，这年老腐尸的实力至少也有玄幽境水准，竟然两下就被青雷神砂葫芦解决掉了，恐怖如斯！ 胸口微微一烫，青皮古书飞出，射出一道白光罩住腐尸的上半身。 片刻，一团荧光从腐尸眉心飞出，飘飘悠悠来到钟离白面前。 青皮古书道：“不要抵抗，让这团神识碎片融入你体内。” 钟离白皱起眉毛，一阵恶寒，“你确定？这腐尸不是没魔气侵染了么，我吸收它的神石碎片，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有我出马你还担心什么？赶紧！” 压下心头不适，钟离白放出法力，卷住那团荧光缓缓飞向眉心。 一股清凉触感传来，钟离白闭上眼睛，大量陌生的剑道感悟自心底疯狂涌现。 他好像喝醉了酒一般，身形摇晃两下，差点跌倒。 “那座塔里已经安全了，进去找个地方把神石碎片消化掉，再修炼《洞玄子剑经》就会简单许多。”青皮古书提醒道。 钟离白一步两晃摸进古塔内，目光一扫，有一枚鸟蛋大小的金色珠子悬浮在空中，散发出刺眼光芒。 “这是什么？”他脱口问道。 青皮古书轻描淡写地道：“一颗真佛舍利，对你没什么用，可以收起来回头丢给你的那只宠物牛妖，能帮它觉醒几门佛门神通。” 钟离白抬手将真佛舍利取下，匆匆瞥了一眼，便扔进蜀珑镯里，而后找了一块干净地方盘膝坐下，放出藏锋剑自行护主，闭目开始消化从神识碎片中获得的大量剑道感悟。 吸收别人的剑道感悟化为己用，不用青皮古书说明，他也知道这样做无异于揠苗助长，肯定有所不妥。 但为了在半年内修成《洞玄子剑经》，他也只能两害相权取其轻，故意无视这一点。 第二百五十章 戮仙十绝阵 接下来的二十几天里，钟离白都在四处寻找强大剑修腐尸，用它们的神识碎片辅助修行《洞玄子剑经》。 托青皮古书的福，如此持之不懈的努力下，他成功用大半个月时间凝聚出了洞玄剑心，并且修为也晋升至道种巅峰。 洞玄剑心形似一枚鹅卵石，散发出柔和白光，静静悬浮在丹田内，与混沌青莲道种相互呼应。 眼看即将离开仙灵古境，钟离白决定找一处有强大腐尸把守的遗迹试试手，一方面验证一下洞玄剑心的威力，一方面也希望能找到什么有价值的宝物传承。 他搜寻了十余座飞峰，最终选中一处看上去保存较为完整的遗迹，刚一靠近，便有七八只腐尸嗅到生人气息，从遗迹各个角落中冲出来。 面对腐尸，钟离白不慌不忙，驱使藏锋剑一式斩日劈出。 轰！！ 炽亮的剑光悍然飞出，将一条直线上的两只腐尸吞没，轰击在下方遗迹中，撞塌一座宫殿。 钟离白双眼一亮，洞玄剑心的增幅效果好强！ 斩日一式原本只重杀伤，速度方面只能说一般般，远不及碎星、冲云两式，但现在在洞玄剑心的加持下，硬是将速度提升到了超过碎星、直追冲云的水准，威力也增强了一大截，变得更加具有威胁性了。 剩下几只腐尸见自己这边一下就减员两人，纷纷凶性大发，放出剑光朝钟离白围攻而来。 水龙吟！ 钟离白身化潋滟波光，避开腐尸们的攻击，闪电般连续转折数下，将剩下的腐尸斩作两截。 水龙吟的威力也提升了接近一半！ 这洞玄剑心真是个好东西，对仙品剑意的增幅也丝毫不打折扣。 喜滋滋地向下方遗迹落去，钟离白心中忽然警铃大作，神情微变，急忙施展青莲遁光躲开。 轰隆！ 下一刻，两道粗壮的触手猛然撞破地面，掀起漫天泥沙，从他原本所立之处横扫而过。 青光一闪，钟离白出现在十几丈之外，盯着那两条章鱼一般长有丑陋吸盘的触手，暗暗心惊。 “是……谁……” 低沉嘶哑的吼声从地底深处传来，整片遗迹都在颤抖。 轰轰轰！ 又是数条粗壮触手从地下探出，声音的主人却不见踪影。 这股气息…… 钟离白神情凝重，藏在地下的那怪物至少也是玄幽后期存在！ 咻咻！ 一道道灰败光线从扭曲的触手吸盘中射出，扫在周围的山石、建筑上，坚硬的石头如同豆腐一般轻易被抹消，整座飞峰都回荡起震耳的轰鸣。 钟离白心中念头飞快转动，这下大概是惹到大家伙了，对方连脸都没露，只是几条触手就造成如此威势，自己虽然新凝结出洞玄剑心，实力大涨，恐怕也不是这庞然大物的对手。 此地有如此恐怖的存在驻守，下方遗迹中应该有贵重宝物，不如抢了宝物就走，没必要和怪物死斗到底。 打定主意，他翻手取出青雷神砂葫芦，轻轻抛起，喝道：“去！” 葫芦塞子打开，飞上天空，倒转过来，葫芦口对准下方，喷出一道道苍青雷光，轰在那些触手上。 又有大片血色神砂从中飞出，形如蜂群，飞到一条触手跟前，绕着它轻轻一转，丑陋的触手登时如同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齐根而断。 青雷神砂葫芦作为上古仙器，自身灵性极强，不用他可以操纵，也能自由对付敌人。钟离白趁怪物的注意力被青雷神砂葫芦引开。身形一晃，施展青莲遁光往遗迹中钻去。 绕开狂舞的触手，他接连搜寻了数座大殿，一无所获，最终在一座阁楼中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这是一副画轴，散发出五彩宝光，有汹涌剑气从中溢出，不断冲刷着周围，导致在它附近没有半点尘埃，桌案光洁如新。 钟离白飞扑过去，刚一伸手抓住画轴，外面陡然响起愤怒的吼声： “无耻贼子！把吾宝还来……” 轰！ 头顶墙壁忽然破开一个大洞，一条触手劈头盖脸砸下，钟离白来不及细看画轴是何物，随手塞进蜀珑镯中，身化青光从窗户中逃出去。 飞到天上，将正在狂吐雷霆的青雷神砂葫芦收起，塞上塞子，钟离白察觉身后有异，回头一看，登时吓得魂飞天外。 那怪物似是十分重视被他拿走的画轴，先前只冒出十几根触手忽然攻击，此时终于露出了本体！ 怪物的本体酷似一只大头章鱼，脑袋竟然不是藏在地下，而是躲在遗迹后面的大山中，此时奋力从山中挤出来，登时引起落石滚滚，整座飞峰剧烈震荡，即将坍塌。 快溜快溜！ 钟离白没有和这家伙掰掰手腕的想法，催动青莲遁光迅速逃向远方。 怪物体型巨大，也正因如此，本体要从山石中完全拔出来十分吃力，钟离白飞到极远处的时候，回头一看，那家伙还卡在山体中徒自挣扎咆哮。 “……等下次有人进来，不会恰好遇上这家伙吧？” 摇摇头，他继续往前飞行，一直到完全看不到那章鱼怪物的影子后，才找了一个安全的地方停下，掏出画轴细细打量。 随着轻轻展开画轴的动作，大量细小剑气升腾而起，在他面前汇成一行小字： “吾一生痴迷阵法，承蒙青钰仙帝厚爱，讲解剑道三日，深有体悟，作此《戮仙十绝阵图》，留赠后人。” 尾款是一个名字，“北山老人”。 《戮仙十绝阵图》？ 钟离白带着几分疑惑，将画轴完全打开，上面却是一片空白。 “怎么什么都没有？” 他懵了一下，下一刻，画卷中猛然传出一股吸力，将他的心神拽了进去。 十几个呼吸后。 “嘶——！！” 钟离白僵硬不动的身体忽然一颤，回过神来，大汗淋漓，目光中闪过一丝深深的心悸。 原来这画卷中藏有一套剑阵之术，名为“戮仙十绝阵”，需由十名修士协同配合，各司其职，发挥出远胜十人加起来的威力，完全可以做到越阶击杀敌人！ 他合上画卷，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激动。 这东西，如果让天下修士都学会，绝对是对付妖族的一大利器！ 第二百五十一章 嬴无涯的震惊 两天后，钟离白正在一处山巅闭目修行，忽然感觉到阵阵排斥之力传来。 要传送出去了么？ 他睁开双眼，瞥了一眼脚下厚重的云海，心中暗道，不知自己被传送出去，会不会也忘了在这里看到、经历过的一切。 三大仙宗皆将仙灵古境奉若神明，认为这里是大机缘所在之地，却不知，仙灵古境中很可能隐藏着中原被仙人封禁的缘由秘密。 数息后，眼前光景尽数褪色，周围被黑暗笼罩了短短一瞬，脚下忽然一顿，光明大作。 钟离白脑海中“轰”地一下，似乎有什么伟力从他神识中扫过，耳边隐隐传来青皮古书的闷哼，随即一切恢复如常。 他眨眨眼，扭头环顾，自己已然从仙灵古境中退了出来，正站在流云山脚下的山谷中，身旁不远处，师尊嬴无涯正面带微笑地注视着自己。 仙灵古境……记忆没有消失？ 钟离白心头一跳，他还清晰地记得在仙灵古境中经历的每一件事情，那些飞在云海之上的巨峰，残破的遗迹，虽然死了却能施展道法的腐尸，以及层层云海的最底下，那个绵延不知几万里的巨大血肉存在…… 是青皮古书的功劳？ 联想到刚才耳边响起的闷哼，钟离白了然。 这时，嬴无涯走过来按住他的肩膀，淡然道：“是不是什么都不记得了？没关系，每一个从仙灵古境中出来的修士都会失去在里面的记忆，你先检查一下自己身上有没有多出来什么东西，或者有没有什么变化。” 抱歉，在仙灵古境里的一切我可都记得清清楚楚。 钟离白心中腹诽，同时装作一脸茫然的表情，低头翻了翻蜀珑镯。 “咦？多了一副画卷，《洞玄子剑经》好像也修成了……” 嬴无涯表情微微错愕，“什么？你把《洞玄子剑经》练成了？这……倒也是可喜可贺。” 停顿了一下，他又道：“具体有什么收获，等回到山门再细细查看吧，我们走。” 说着，他展开剑光，带着钟离白冲天而起。 临走时，钟离白瞥了一眼不远处的郑余、陆归尘两人。 不知道这两人从仙灵古境中获得了什么，自己在仙灵古境里转了那么久，居然没有遇见他们。 …… …… 回到青城山，嬴无涯带着他来到自己的住处，位于青城山主峰后面的一座小院子里，询问道：“怎么样，在仙灵古境里就只得到一副画卷吗？” 仙灵古境是中原修士传承的发源地，即便是三大仙宗这样的庞然大物，也对门下弟子能从古境中带回什么东西十分感兴趣。 毕竟，如果能撞大运获得一门新的道法传承，说不定就能让宗门实力暴涨一截。 钟离白犹豫了一下，心中纠结要不要将青雷神砂葫芦的存在说出来，伪装成是从仙灵古境中获得的机缘。 短暂思考之后，他否决了这个念头。 到现在为止，他还不知道仙器级宝物在三大仙宗眼中重要性如何，万一嬴无涯让他把青雷神砂葫芦上交宗门，他交还是不交？ 取出《戮仙十绝阵图》，钟离白道：“就只有这一物，请师尊过目。” 嬴无涯眼神中闪过一丝失望，在他看来最重要的东西莫过于新的强大传承，剑术也好，道法也好，能为宗门注入新鲜血液就是最好的。 一副画卷，显然不会是完整的道法传承。 接过《戮仙十绝阵图》，嬴无涯随手展开，视线落在上面，身体微微一震。 钟离白观察着他的神情，见他两眼发直、表情呆滞，知道他的心神已经被画卷中的阵图扯了进去。 十几息后，嬴无涯猛地深吸一口气，回过神来。 他“啪”地合上画卷，抬起头，难言震惊神色。 “这……这是仙品剑阵！” 钟离白这时候自然要配合他的表演，附和着露出询问的神情，毕竟在嬴无涯看来，他是已经失去了在仙灵古境中的全部记忆，路上也没有翻开《戮仙十绝阵图》查看里面的内容，应该不知道这副画卷上记载了什么才对。 “仙品剑阵？师尊，画卷中究竟有什么？” “你自己看看。” 嬴无涯将《戮仙十绝阵图》交还到他手上，目光凝重，露出沉思神色。 得，又得进图中体验一下戮仙十绝阵的恐怖杀力。 钟离白心中无奈，只得演戏演全套，按部就班经历了呆滞、震惊的神情转变，咽下一口唾沫，道：“师尊，这套剑阵，如果让天下修士都学会，定能助我们斩杀更多妖族！” 嬴无涯从沉思中醒来，缓缓点头道：“不错，这种宝物，不能敝帚自珍，学会的人越多，它能发挥的作用就越大……徒儿，你可愿将此图传与天下人？” 钟离白郑重应道：“弟子愿意！” 戮仙十绝阵确实很强，但这东西需要十个人配合才能发挥作用，钟离白身上藏着不少秘密，不可能时刻带着九个人在身边一起行动，这副阵图对他的实力提升影响并不大。 如果天下修士都学会此阵，或许能成为压死骆驼的一根稻草，将妖族赶回十万大山。 得到肯定的答复，嬴无涯满意地点点头，赞许道：“很好，你将此图献出，天下修士、黎民百姓皆当感恩于你，等我和太虚、玉霄两宗共同商讨之后，会给你一些奖励以作补偿，不会让你白白付出。” “多谢师尊。”钟离白道。 “你先回去吧，我这就去联络另外两宗，争取早日让中原修士都学会戮仙十绝阵。” 说完，嬴无涯身形一晃，化作一道剑光冲上天际，转眼消失不见。 离开嬴无涯的住处，钟离白思索了一下，驾驭飞剑往真法阁飞去。 太上长老给了他半年时间修炼《洞玄子剑经》，他只用了一个多月就练成了，这不得赶紧去那老头面前显摆显摆？ 自己展露出的天赋越高，太上长老就越舍不得对自己动手，说不定还会震惊于自己的机缘天赋，给些好处，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第二百五十二章 混沌种青莲 再次来到真法阁，钟离白直上九层，刚一进门，耳边便响起太上长老的声音： “不好好修炼剑经，又跑来这里做什么？莫非以为老夫说的话是吓唬你，不会真对你动手？” 话音落地的同时，太上长老佝偻的背影从一排书架后转出，目光冷漠地盯着他。 钟离白不慌不忙地先拱手施了一礼，而后取出《洞玄子剑经》道：“弟子已经练成了洞玄剑心，特来找太上长老复命。” “什么？” 太上长老愕然一瞬，皱起眉头喝道：“小子，你在拿老夫寻开心不成？《洞玄子剑经》高深奥妙，这才过去一个多月，你就练成了？” 钟离白道：“弟子有没有说谎，长老一试便知。” 看他一副成竹在胸的淡然神情，太上长老面色逐渐凝重起来，身形一晃，出现在他面前，伸手扣住他的手腕。 闭目感应了一下，太上长老猛然睁开双眼，难掩震惊之色，惊呼道：“真是洞玄剑心？！这……这怎么可能！” 《洞玄子剑经》有多么难练，他心里十分清楚，只给钟离白半年时间本就是刻意刁难，然而现在只过去了一个月，这小子竟然真的练出了洞玄剑心！ 难道青城山挖掘到了一枚千年难遇的剑道至尊天才？ 太上长老忍不住问道：“你是怎么练成的？” 这话问得有点傻，钟离白心中暗笑，据实以答道：“弟子上次从真法阁离开后，没过多久就进入了仙灵古境，也不知在仙灵古境中发生了什么，一出来记忆全失，丹田内就多了一枚洞玄剑心。” “仙灵古境……原来如此。” 太上长老松了口气，悬起的心落了回去。 仙灵古境是中原修士传承的起源地，是从九天之外仙人居所落下来的福地，其中蕴含无数机缘，这小子大概是在里面寻到了什么修行圣地或者灵丹妙药，这才能在短短一个月内练成洞玄剑心。 这样一解释，就比较容易让人接受了。 默不作声地盯着钟离白定定地看了片刻，太上长老忽然劈手将《洞玄子剑经》夺过来，再一招手，一部道书从深处书架中飞来，悬在钟离白面前。 “既然完成了老夫的考验，老夫说话算话，你之前偷学本宗道法一事就此一笔勾销。我观你已经到了道种巅峰境界，再过不久应该就要着手破境、凝聚法相，这里有你破境所需的天材地宝，以及本门完整道法《太一妙玄青冥宝箓》，你拿回去吧。” 他取出一枚储物戒指放在道书上，一同飘向钟离白。 钟离白心中一喜，《太一妙玄青冥宝箓》他渴望已久不说，破境所需的天材地宝也是雪中送炭，倘若让他自己搜集，还得耗费好一番工夫。 背后有宗门靠山就是方便，不用花什么力气，就有人帮忙把后面的路铺好。 “多谢长老。”钟离白行礼道。 太上长老冷哼一声，身形一晃从他面前消失，只留下一道淡淡的叮嘱：“妖族进攻在即，天下已是大乱之相，尔当抓紧修行，也好多一份自保之力。” 离开真法阁，返回自己的洞府，钟离白略一思索，决定先巩固一下境界，等晋升玄幽之后，再返回岳麓国，去把泥巴、周清菡接过来。 …… …… 时间一晃，半个月过去。 这天清晨，不少青城弟子正沉浸在刻苦修炼中，忽然被周围异动的天地元气惊醒，纷纷走出洞府，顺着天地元气流动的方向，抬头朝天上望去。 只见天上仿佛有一无形海眼，将大量天地元气汲取过去，形成一层层元气潮汐，发出哗哗的冲刷声。 “怎么回事？” “这动静……莫非有哪位长老炼出了了不得的法器，引起天地异象？” “不对，这场景我见过，是有人突破道种，正在凝聚法相、晋升玄幽！” “突破境界能引起这么大动静？开玩笑吧！” 众人议论纷纷，各执一词。 山脚，真法阁第九层内，太上长老闪身飘到窗边，抬眼望着天空，微微点头，嘀咕道：“按这时间推算，应该是那小子在凝聚法相。混沌青莲道种……嘿，不知这小子会凝聚出什么法相。” 轰隆隆！ 随着天地元气的不断汇集、压缩，原本朝霞万丈的天空逐渐被乌云笼罩，沉甸甸地压下来，云层深处，隐隐有雷蛇狂舞，让人触目惊心。 这种情形持续了盏茶功夫，忽然，有点点光雨从云层中落下，淅淅沥沥飘向青城山诸峰。 “这是……？” 青城弟子们纷纷面露好奇之色，有人伸手去接那光雨，入手却抓了个空，光雨穿过手心，落入地下。 几个呼吸后，光雨钻入的地面忽然冒出一点绿芽，并且迅速长大，嫩叶招展，摇摇晃晃，化作一片阔大的荷叶。 随之，整个青城山地界，无数大大小小的荷叶从地下钻出，并且有莲花绽放，馨香弥漫，蔚为壮观。 真法阁内，太上长老瞳孔一缩，失声道：“混沌种青莲！他竟凝聚出了这一法相？！” 异象持续了十几息工夫，重新化作光雨散去，天地间重归平静，笼罩头顶的乌云也悄然散去。 大部分青城弟子还处于一脸懵逼的状态中，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 …… 洞府内，钟离白长长吐出一口气，睁开双眼，攥起拳头。 一股远较之前精纯深厚的法力在他体内涌起，手掌摊开，几片玲珑小巧的荷叶和一朵青莲自掌心轻轻绽放。 “混沌种青莲……” 他低声呢喃道，这就是自己凝聚出的法相的名字。 展开此法相，可将敌人纳入混沌种青莲的天地异象中，迅速生长的荷叶会吸取敌人体内的法力，反过来自行阻挡来自对方的攻击。 在法相中，钟离白可以随意穿梭，任何一株青莲、一片荷叶都可以是他的分身，只要敌人不能同时破坏所有荷叶和青莲，就无法对他的真身造成伤害。 这些还只是混沌种青莲在战斗中的应用，它的真正难能可贵之处，不在于对敌，而是辅助修行！ 修炼时展开混沌种青莲法相，可以使钟离白更加接近大道本源，提高悟性，大大加快修行速度。 如果现在再让他从头修炼《洞玄子剑经》，在混沌种青莲的加持下，就算没有神识碎片，钟离白也有把握在三个月内凝结洞玄剑心。 “我这法相，也算攻防一体，奥妙无穷了。”钟离白眼中闪过一抹喜色，随即又有些纳闷，“不过就是杀伐能力弱了点，更倾向于保命……难道我天生就该苟起来不成？怎么修行至今，一直是保命能力稳压杀敌能力一头。” 摇摇头，将这个念头抛之脑后，钟离白起身打开洞府大门，刚一抬头，忽然怔住。 门外站着一个道袍宽大的佝偻身影，赫然是太上长老。 第二百五十三章 返回岳麓国 “见过太上长老。”钟离白怔了一下，行礼道。 太上长老上下瞥了他一眼，哼道：“混沌种青莲？” 钟离白又是一愣，太上长老怎么知道自己修成的法相是什么？ 联想到凝聚混沌青莲道种时的情形，他很快反应过来，自己凝聚法相时恐怕又招来了天地异象，引起旁人注意。 他才刚加入青城山一个多月，突然就凝聚出了青城一脉的顶级法相，这说出去就很是耐人寻味了，只怕包括嬴无涯在内的不少人都能察觉到这其中的猫腻，识破他早已修炼青城道法的秘密。 不过现在钟离白已经不是很在乎这些了，反正太上长老已经认可了他的身份，就算被旁人发现又能怎样？ 更别说他前不久才交出《戮仙十绝阵图》，又为人族立下一大功，嬴无涯多半会选择对他之前偷学青城道法一事视而不见。 心中念头飞速闪过，钟离白道：“长老慧眼如炬，确实是混沌种青莲法相。” 太上长老点点头，这一次难得地没有摆脸色，淡淡道：“前不久传来消息，妖族已经开始派遣大军侵犯中原边境，不少地方都被攻占。听嬴无涯说，你是岳麓国人？为解后顾之忧，可将亲人眷属带来青城山，别等出了什么事情，耽误你的修行。” 钟离白心中一凛，道：“弟子这就去将家人接来！” 太上长老似乎就是为了来提醒他这件事，说完，抬脚轻轻一跺，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钟离白面色冷峻，驾驭剑光直冲天际。 妖族已经开始进犯边境，岳麓国首当其冲，他要尽快赶回去，保护自己的家人。 还有和陈木鱼的约定，那对姐弟俩也得好生安置。 …… …… 晋升玄幽境后，钟离白的剑光飞遁速度又增数倍，赤圭霹雳剑光本就极快，现在单就赶路而言，已经超过了青莲遁光。 耗时将近十天，他终于重返岳麓国，直扑京城。 一进岳麓国，一股异样的紧张氛围立刻将他笼罩，下方城镇中，可以看到有不少难民出现，驱赶着牛车，拖家带口往南方逃难。 也幸亏他提前从十万大山传来消息，人族早有防备，将妖族大举进攻的时间硬生生往后拖延了这么久。 不然，这些难民恐怕连举家逃跑的机会都没有。 抵达京城，钟离白收起剑光，在自家院落中落下。 钟母正在院中忙活，听到声响，回头一看，脸上露出惊喜之色。 “哎呀，白儿回来了！” 屋内，钟父、姐姐、姐夫等人闻声赶出来。 “小白回来了？” “平安回来就好！听说现在北边有很多妖怪吃人，爹娘都在担心你呢！” 钟离白安慰道：“我没事，我这段时间不在岳麓国，去了神武王朝。爹，娘，岳麓国很快就会不太平，你们待在这里太危险，我想安排人把你们送往神武王朝，你们觉得如何？” 钟父钟母对视一眼，钟父沉默片刻，道：“都依你，都听你的。” 他们二老原本极力反对钟离白加入镇妖司，现在钟离白“官”越做越大，连一国郡主都因为钟离白的原因对他们客客气气，钟父钟母早已把钟离白当成这个家的主心骨，自然对他的提议言听计从。 “好，我等下就去找人安排，你们先收拾收拾要带走的东西。” 钟父钟母等人离开后，站在一旁的泥巴这才凑近过来。 泥巴现在也已经到了筑基巅峰境界，这个修炼速度对一般妖族而言已经很快了，但在钟离白身边，却已经渐渐跟不上他的步伐。 “喏，这个给你。”钟离白取出从仙灵古境中得到的真佛舍利，丢给泥巴。 泥巴接住打量了两眼，好奇道：“这是什么？” “好东西，灵丹妙药，吃下去能帮你增长修为。”钟离白随口答道，环顾一圈，“周大哥和清菡呢？” 他上次返回京城，顺便将落魄招魂幡连同白骨鬼王一起留给了周清菡，有白骨鬼王在，也不怕出什么事情。眼下不见这两人的身影，颇有些奇怪。 泥巴道：“周姐姐突破到道种境的时候，引起天地异象，有一个镇妖司的女人找上门来，把她和周大哥带走了。” 镇妖司的女人？ 钟离白脑海中闪过一道身影，道：“我去看看。” 驾驭剑光直奔镇妖司府衙，钟离白刚在大门外落下，耳边便响起潘莹的声音： “大老远就察觉到了你的气息，年轻人，刚突破玄幽，可不要太得意忘形哟？” 钟离白步入府衙，来到主殿，潘莹正体态闲适地斜倚在上首，端着一只茶盏轻啜。 见他进来，潘莹挑了下眉毛，“来找你那相好的？” 钟离白拱手道：“见过金将大人，不知清菡现在何处？” 潘莹放下茶盏，翻手取出一座白骨小塔，道：“那小姑娘是阴魂之体，虽然修为已达道种境，人间阳气太重，终究不宜修行，我便将她收入这里面了。” 她轻轻一指，一道幽光从塔中飞出，落在地上，现出一道窈窕身形。 骤然出现在外界，周清菡神情恍惚了一下，目光一扫，看到钟离白，立刻露出笑颜。 “小白！你回来啦！” 钟离白摸摸她的脑袋，晋升道种之后，周清菡的身体又凝实了不少，现在两人接触，除了手感有些冰凉外，已经与常人无异。 潘莹道：“她的兄长，听说妖族进犯边境之后，自愿调回赤乌县，已经离开十几日了。” 周朗回赤乌县了？ 钟离白微微皱眉，对周清菡道：“你先回家，我还有事和潘金将说。” 周清菡点点头，一转身化作缕缕轻烟，飞出殿外。 潘莹起身走到钟离白面前，盯着他饶有兴趣地问：“听玉帅说，你在三宗大会拿到了比试的第二名，拜入了青城门下？” “侥幸而已。”钟离白道。 “这次回来，是为了接你的家人回青城山？” 钟离白坦然承认道：“是。” 潘莹踱了两步，道：“青城山那边，对岳麓国是什么态度？” “态度？”钟离白疑惑道。 “是准备放弃岳麓国，还是从神武王朝抽调修士过来死守？” 钟离白不解道：“妖族不是才刚发起攻势么，潘大人觉得我们守不住？” 潘莹嗤笑一声，道：“守？妖族进攻之后，你还没去十万大山边境一带看过吧，你知不知道那边现在是什么情况？从十万大山涌进来的妖族比人还多！就算有头顶那座大阵压制，妖怪们实力下降一个境界，可那数量也不是单靠岳麓国修士就能抵挡的。” 听了她的话，钟离白当场愣住。 他想过妖族大举进攻之后，人族会打得很艰难，却没想到这才刚刚开始，岳麓国就已经要支撑不住了。 潘莹重新坐回上首，端起茶盏，淡淡道：“我记得你是赤乌县出来的，如果有心，可以回去看看，把那边的情形如实转述给青城山的宗主长老们，说不定他们能动一动恻隐之心，让岳麓国多坚持几个月，给凡俗百姓多留些逃命的时间。” 钟离白沉默片刻，转身离开。 刚走出镇妖司大门，他忽然感应到有一股奇怪的妖气从京城中爆发。 循着方向望去，钟离白微微错愕，那不是……自己家么？ 难道是泥巴吃了真佛舍利，出了什么变故？ 剑光一闪，钟离白合身飞往家中，还未落下，便见自家院子里金光大作，有阵阵梵音喝唱传出。 “怎么回事？”他一边收起剑光落下，一边出声问道。 身旁幽光一闪，周清菡现出身形，有些慌张地道：“我刚回来就这样了，那金光照得我好不舒服。” 周清菡是鬼修，对佛门金光和梵音产生抵触在所难免。 钟离白皱起眉头，喝道：“泥巴！你在做什么？” 院中金光迅速收缩，尽数没入一道孩童身影体内。 泥巴此刻形象大变，一双眸子变成了赤金色，头顶牛角消失，皮肤白嫩如藕，系着一个红肚兜，赤脚踩在地上，看上去宝相庄严，不像妖怪，反倒像个侍奉佛祖的童子。 只见它一脸茫然地挠挠头，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忽然惊叫道：“哎呀！我突破到道种境了？！” 第二百五十四章 陈木鱼的决意 望着形象大变的泥巴，钟离白大吃一惊。 真佛舍利果然玄妙，不但让泥巴脱胎换骨，一举突破至道种境，还直接跨到了道种中期。 “泥巴，感觉怎么样？” 泥巴一脸新奇地打量着自己浑身上下，迟疑道：“我好像学会了两门新的神通，分别是真佛金光和降魔梵音，而且……我感觉我现在已经是铜皮铁骨！” 说着，它走向院子一角，举起右手，竖掌成刀狠狠劈下。 喀嚓！ 坚硬的石凳应声裂开，碎成两半。 泥巴惊喜地举起手，手掌上连一丝白印也没留下。 两门新的神通，真佛金光可用来远距离接敌，降魔梵音专门针对神魂，对鬼怪、天魔之属有克制效果，俱是十分实用的神通。 看到泥巴变强了，钟离白心中颇为高兴，如今泥巴和周清菡都晋升到了道种境，他可以考虑将戮仙十绝阵传授给他们，日后和妖族交起手来，说不定能发挥大用。 被院子里的声响惊动，钟父钟母等人走出来，看到形象焕然一新的泥巴，眼中均露出惊叹之色。 “好粉嫩的小娃娃！” “这是泥巴？都认不出来了！” 确认泥巴平安无事，钟离白让周清菡留在家中，自己又出了门，前往平国郡主府。 将家人护送至青城山一事，还得拜托陈木鱼帮忙，正好他向陈木鱼承诺过会照顾她们姐弟俩，干脆让这两人随自己家人一同迁往青城山。 他现在身为青城山真传弟子，又是掌门之徒，皇帝陈褚不会不给这点面子，硬留住陈木鱼姐弟不让走。 来到平国郡主府，门房显然已经记住他这位客人，不用通传，直接带着他找到了陈木鱼。 “钟银尉。”见到他走进来，正在刺绣的陈木鱼放下手中东西，起身道。 钟离白开门见山道：“郡主殿下，我有一事相求。” 陈木鱼神情稍微郑重起来，道：“请讲。” “不知殿下能否组织一队人手，将我家人护送前往青城山？” 陈木鱼吃了一惊，“青城山？！” 她似乎还不知道钟离白参加三宗大会、拜入青城门下的事。 钟离白点头道：“我已拜入青城门下，如今妖族大举进犯边境，我想先将家人送往青城山接受庇护，如此才能放心留下来对抗妖族。郡主和七皇子也可一同前往，如今大战方始，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变成什么情况，留在岳麓国很危险，一起去青城山吧。” “啊……你，你拜入了青城仙宗门下？” 陈木鱼目光闪动，定定地望着他，还沉浸在这个消息带来的震撼中。 她第一次见到钟离白时，钟离白还只是一个籍籍无名的小力士，没有背景，修为低微，谁能想到这一转眼几年过去，钟离白的修为境界和身份地位噌噌上涨，如今更是成为了青城弟子，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对了，她和钟离白第一次见面时，还送给了钟离白一本《青城吐纳术》来着，如今钟离白真正拜入青城仙宗，或许这也算是一种缘分吧。 只不过…… 陈木鱼有些担忧地道：“可是，这样做会不会不太好？你才刚加入仙宗，大战刚开始，就将自己的家人眷属迁往宗门，会不会惹得宗门不快？” 钟离白笑道：“郡主多虑了，这件事是太上长老亲自授意我做的，不会有人说闲话。” “太上长老？！” 陈木鱼又是一惊，她虽然不清楚“太上长老”在青城山究竟是什么地位，但光从这个名字上看就知道肯定是很重要的人物，钟离白刚加入青城仙宗就能和这样的大人物攀上关系，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略一迟疑，陈木鱼的眼神迅速坚定起来，点头道：“车队护送的事就交给我吧，我马上就去组织人手。” 钟离白拱手道：“如此便劳烦殿下了，我先去赤乌县看看那边情况，三天之内便回来，到时再商量具体事宜。” “好。” 陈木鱼走出厅堂，目送钟离白身化剑光冲天而去，轻咬银牙思索片刻，呼唤道：“英叔，英叔！” 不多时，一名两鬓斑白的道种境修士急匆匆走进来，行礼道：“请郡主吩咐。” “去安排十辆马车，再找一些靠得住的人手，还有，把咱们在京城的店铺、宅院都卖了，所有家当折成现银，三天之内处理完！” 英叔眼皮一跳，惊讶地抬头：“郡主这是要？” 陈木鱼淡淡道：“先不要问，尽管去做便是了，我要进宫一趟。” 离开郡主府，陈木鱼孤身一人直入皇宫，守门的将士见到她纷纷行礼，一路畅通无阻，来到皇宫中的“博通苑”。 宫中的年幼皇子们，都在博通苑中生活起居，陈皓也在这里。 来到陈皓所住的小楼外，陈木鱼瞥了一眼立在门口一侧的黄金傀儡，开口问道：“阿皓可在里面？” 黄金傀儡缓缓点头。 钟离白第一次与陈木鱼姐弟相见时，就是这尊黄金傀儡守候在姐弟俩身边。 推门入内，陈木鱼上楼找到正在盘膝打坐的陈皓，抓起他的手道：“阿皓，跟姐姐走。” 陈皓从修炼状态中退出来，有些茫然地望着她，还没来得及询问发生了什么，便被拉着蹬蹬蹬下了楼。 黄金傀儡紧紧跟在姐弟俩身后，往宫外走去。 “郡主止步。” 刚离开博通苑，转过一处走廊拐角，忽然冒出来一名侍卫，拦住去路。 “不知郡主打算带七皇子去哪？” 陈木鱼面无表情道：“出宫。” 侍卫神情微肃，“陛下有令，皇子离开皇宫，必须持有陛下手谕，请郡主出示。” “没有手谕。” “没有手谕便不得出宫，郡主请回！” 陈木鱼直视着他，一字一句道：“今天，我一定要带阿皓走，你想拦我，就动手试试！” 面对她咄咄逼人的目光，侍卫脸上露出难堪的神色。 他不可能真对郡主出手动粗，虽然宫中都知道这位平国郡主很不受皇帝待见，但再怎么说她身上也流着皇室的血统，没有皇帝的命令，谁敢动她？ 犹豫片刻，侍卫沉声道：“郡主请不要为难在下，若执意要带七皇子离开，需先请示过陛下旨意！” 陈木鱼凛然不惧道：“好，带我去见他！” 第二百五十五章 赤乌县，危 陈木鱼被带到陈褚面前时，这位皇帝正在湖边钓鱼。 看到陈木鱼牵着陈皓的手走来，陈褚挑了一下眉毛，只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视若无睹地继续垂钓。 陈木鱼木着脸走到他身侧五步距离，也未行礼，直直地站着道：“我来带阿皓出宫。” 湖边一片寂静。 许久之后，陈褚起身将鱼竿交给一旁的太监，“去哪儿？” 陈木鱼干脆地吐出三个字：“青城山！” 陈褚脸上浮现出一抹惊讶，扭头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道：“青城山？是因为那个钟离白？” 和陈木鱼不一样，三宗大会刚一落幕，陈褚就收到了消息，知道钟离白取得比试第二名，并被青城仙宗宗主嬴无涯亲自收为真传弟子。 钟离白是土生土长的岳麓国人，曾当面揭露漓珞娘娘的计划，在通幽洞天中出尽了风头，后来又孤身犯险闯入十万大山，将妖族入侵的消息提前传回中原，这一连串事迹早就引起陈褚的注意，派人把他的身世经历打听得一清二楚。 自然而然地，陈褚也知道了这位一飞冲天的无名小子，在还是练气境时就和陈木鱼姐弟相识，双方交情似乎还不错。 现在陈木鱼一说要去青城山，陈褚立马便联想到了钟离白身上。 陈木鱼抿紧嘴唇，没有说话。 片刻，陈褚轻叹一声，道：“你不相信朕能守住岳麓国？妖族才刚打过来，就急着送你弟弟离开？” 陈木鱼仍是绷着脸一言不发。 陈褚背过手去在湖边踱了几步，思忖片刻，道：“想走可以，我不拦你，让钟离白来见我一面，你们姐弟俩就能离开，随便去哪都没人管你。” 陈木鱼深吸一口气，冷冰冰地道：“好，我会转告他。” 说完，转身拉着陈皓大步离开。 直到姐弟俩走远后，立在湖边的一名老太监才靠近陈褚身边，小心翼翼道：“陛下，要不要派人盯着郡主和七皇子……” “不用。” 陈褚平静道，望着湖对岸，目光中带着继续迷茫和疲惫，忽然问道：“你说，这世间真有天命注定的说法？” 老太监被他问得一怔，心思飞快转动，斟酌着措辞道：“陛下天威浩荡，您的一念，对下面这些人来说就是天命……” “哼。” 陈褚嗤笑一声，没有搭理他，只是感慨道：“钟离白……呵，一个布商之子，从小练过几年三流武艺，加入镇妖司后，短短数年，如鱼入水、鲤跃龙门，从练气境直入玄幽，通幽洞天夺得头筹，三宗大会跻身第二，现在更是成了青城宗主的亲传弟子……” “此人或许才是天命注定之人？朕出身皇室，坐拥一国，兢兢业业数十年，消耗不知多少修炼资源，却只堪堪吊住性命，修为始终无法寸进。好不容易得到一卷《东华上经》，虽然解除了血脉之忧，修行境界却进展缓慢……” “朕乃一国之君，体内流淌上古神兽血脉，却输得如此彻底，难道修炼一途，真的与朕无缘？” 老太监满头大汗，深深埋下头颅，一个字也不敢说出口。 陈褚凝望远方久久伫立，最终，发出幽幽的一声长叹。 …… …… 皇帝在京城湖畔悠然垂钓，另一边，封岩郡赤乌县却已是杀声震天，血流成河。 “东柳镇被妖族攻下！” “三丁镇也快撑不住了！” “大人，咱们撤吧！” “好多妖族，这些妖怪数量实在太多了！” 长澜江畔，数十名镇妖司力士、司徒正在骑校楚洞玄的带领下，与数倍数量的妖族浴血搏杀。 “滚开！” 周朗一声大喝，手臂刚刚扬起，筋肉虬结，握紧大刀用力劈下。 喀嚓！ 一只山羊妖刚冲到他面前，一颗脑袋便被赤红匹练一般的刀芒削飞出去。 嗖！ 斩杀羊妖后，周朗来不及喘口气，脚下一蹬，斜刺里蹿出去，将一只正欲偷袭另一名力士的妖怪砍翻。 “谢了！”那力士扭头匆匆吐出两字，恶狠狠地啐了口唾沫，举起腰刀大吼着向其它妖怪杀去。 周朗提着刀立在原处，手臂肌肉因长时间用力过猛开始发酸，两腿好似灌了铅一般沉重。 他扫了一眼周围，心头蒙上一层绝望情绪。 目光所及之处，全都是狰狞妖物，远处还有更多蜂拥而来，照这个趋势下去，他们这点人手就算不被妖怪杀死，迟早也得力竭而亡。 “坚持住！” 头顶忽然传来一声大喝，周朗下意识抬头，便见一道身影从空中掠过，挥手放出一道剑光，落入对面妖怪密集之处，如同一条大蟒般狠狠翻搅，一时间残肢碎肉漫天飞舞，不知夺去多少妖怪性命。 楚洞玄落到众力士身前，飞剑呼啸着转过一圈飞回来，将朝他扑上来的几只妖怪拦腰斩断。 “再坚持一段时间！郡城的同僚已经在赶来支援的路上，一定要把妖怪们拦在这里！” 大声鼓舞着手下，楚洞玄盯着远处高高跃起朝这边快速逼近的几道强大身影，眼神中充满凝重。 这一次妖族突然掀起的攻势，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三宗大会刚过去一个月，各地势力虽然在三大仙宗的牵头下完成了各自部署，分别被派往与十万大山交界的边境城镇增援，但还需一段时间才能赶到。 本以为将周围几个县城镇妖司的人手抽调过来，可以先暂时守住赤乌县，将妖族拦在外面，谁知道这一次妖族竟然派了这么多练气境妖怪前来攻城！ 要知道，在都天玄箓大阵的压制下，这些被他像割草一样大量斩杀的，本来可都是筑基境妖物！ 这个境界，在镇妖司都已经有资格做一县骑校了，妖族却拿它们当炮灰，十万大山究竟有多少筑基境妖怪？！ 心中思虑间，那几道散发着筑基气息的身影已经掠到近前。 “人族，死！” “都闪开，他是我的！” 伴随着戏谑的叫嚷，一只灰狼妖掀起腥风，挥动雪亮的前爪狠狠朝他头顶拍下。 天空中，一只鹰妖尖啸一声，俯冲下来，与狼妖两面夹击。 楚洞玄驱使飞剑横扫，剑光如虹，将狼妖逼退，却无法拦住头顶黑鹰，躲闪不及，被鹰妖的双爪在背上狠狠犁开数道血槽。 第二百五十六章 独战四妖 “灵符，去！” 遭受重创，楚洞玄非但没有后退，反而扭身朝鹰妖甩出一张木符。 木符脱手飞出，噗地无火自燃，从中激射出十几道白光。 鹰妖没想到对方竟能忍住疼痛反手还击，来不及躲避，大半白光都击中了它的背部。 “救我！” 鹰妖惨叫一声，被十几道白光生生扎成了刺猬，光箭从背后进入，从胸前透体而出，带走了它的生机。 其余三只妖怪皆是一愣，旋即大怒。 四个原本是道种境的妖怪围攻一个筑基境人族，虽然只有两只妖怪动手，但这都能被对方反杀一个，简直是奇耻大辱。 “让开！让我撕碎了这小子！” 一只鼻子上顶着独角的犀牛妖大步踏出，它身形敦厚，四肢粗短，沉重的脚步踩在地上发出战鼓一般的声音，震撼人心。 一股近乎实质化的浓郁妖气从它身上升腾而起，狞笑着朝楚洞玄逼近。 这些妖怪虽然被都天玄箓大阵压制修为，跌落到筑基境，但实力几乎都在筑基境水准之上，毕竟妖族不单单修炼妖力，随着修为的提升，肉身也会跟着发生变化，被锤炼得十分结实、甚至生出各种神通。 相比之下，大部分人族修士抛去一身法力修为、法宝飞剑外，身体的脆弱程度就跟普通凡俗没什么差别，一旦被妖族近身，来不及施展遁法逃走，几乎必死无疑。 犀牛妖踏步之间，身体表面逐渐凝上一层黑光，化作铠甲将它的身体包裹得严严实实，只有一双发红的眼睛露在外面。 它提起双拳，拳头上的铠甲长出狰狞倒刺，一下下对撞着，发出沉闷的轰击声。 “保护大人！” 远处，周朗见楚洞玄被三只筑基境妖怪围攻，虽然眼皮狂跳不止、被恐惧填满胸腔，却还是硬着头皮大声吼了出来。 他们这些人之所以能撑到现在，将妖族拦在这里，大半功劳都在楚洞玄身上。 若楚洞玄一死，这里的防线顷刻就会被撕碎，他们这些人一个也逃不走。 察觉到周围几名力士有朝这边靠近的倾向，楚洞玄咬牙喝道：“都别过来！” 周朗等人脚步为之一怔。 “做好你们该做的，这三只妖怪，交给我！” 沉声吐出一句话，楚洞玄取出一枚淡绿色丹药吞下。 丹药入口，立刻化作一股津液流入腹中，升腾而起的药力迅速止住背后伤口的流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痊愈起来。 这枚丹药，是他花费大价钱买来保命用的，价值三千灵晶！ 在药效持续时间内，只要身上各处要害不被击中，他就能迅速止血恢复。 药效一过，就会元气大伤，进入一段时间的虚弱期。 所以，他必须在丹药起作用的这段时间内，将剩下三只筑基境妖怪全部解决掉！ 双眉一竖，楚洞玄深吸一口气。 “杀！” 飞剑刺出，剑芒直指犀牛妖裸露在外的右眼，楚洞玄不进反退，双手一动，各扣住一张符箓，朝另外两只妖怪甩去。 轰隆！ 两道雷光符炸开，电浆四溢，令那两只妖怪不得不朝一旁跃开躲避。 叮！ 刺向犀牛妖的飞剑被犀牛妖抬手用手背挡住，飞剑切开它体表黑光凝聚的铠甲，刺入肌肤数寸，犀牛妖却好像感觉不到痛楚一般，咧嘴大笑着双腿微屈。 轰！ 恐怖的爆发力从它腿上炸开，犀牛妖好像一座小山冲上天空，裹挟着千钧之势砸向楚洞玄所处的位置。 “疾！” 楚洞玄暗叫一声可惜，抬手召回飞剑，驭起剑光躲开。 犀牛妖撞在地上，地面登时被它的双脚踏下去一个深坑，随即泥土四溅，粗壮的身影再次飞出，朝楚洞玄的剑光横击而去。 “你跑不了——！！” 犀牛妖双目猩红，癫狂大笑着叫道，伸出一只手抓向剑光。 就在这时，令它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 楚洞玄所化的剑光忽然止住，仿佛主动送上来一般，“冲”进了它的怀中。 “什么？！” 犀牛妖瞳孔一缩，因为这突如其来的转变，它抓了个空，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只苍白的手从剑光中伸出，印在它的胸膛上—— 那只手的掌心扣着一张紫色符箓，对准它的心窝处，涌现雷光。 轰！！ 仿佛天地初开之时一道九霄雷霆轰击在山巅上，炽热的雷火喷涌而出，瞬间洞穿犀牛妖体表的黑光防御，撕碎它的皮肤，摧毁心脏，最后又从背后喷薄而出，足足溅射数尺之远。 这一击带走犀牛妖性命的同时，楚洞玄自己也不好受，被近距离下的反冲力道炸得倒飞出去，狠狠摔在地上，飞剑也滚落一旁。 他的右手赫然已经扭曲得不成样子，整条手臂寸寸碎裂，白生生的骨茬暴露在肌肉组织外，半边身子的衣物都被雷火炸烂，焦黑一片，冒出黑烟。 狼妖和另一只妖怪看到这一幕，纷纷呆了。 ……这小子，不要命吗？不怕疼吗？ 即便在十万大山里，这么惨烈的以命搏命的打法也十分罕见，没想到如今会在一个人族修士身上看见。 短暂的恍神过后，两只妖怪非但没有退缩，反而目露凶光，狞笑着朝楚洞玄冲过去。 比狠？ 妖族可从来不怕这一套！ “咳咳！” 楚洞玄趴在地上，艰难地用左手撑地试图爬起来。 眼角余光瞥到向自己扑来的两只筑基境妖怪，他感受了一下体内的情况，忍不住有些绝望。 即便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他还是低估了那张天心雷符近距离释放的威力，此刻体内法力一团乱麻不说，半边身体都失去了知觉，这种情况下，要怎么对付剩下两只妖怪？ 扯动嘴角，露出谁都看不到的凄惨一笑，楚洞玄放弃从地上爬起来，颤抖着扣住一直藏在袖子里的一枚石珠，努力榨出一丝微弱的法力，送入石珠中。 古朴、不起眼的小石珠缓缓亮起红光，震颤起来。 头顶，两只妖怪动作掀起的破风声已近在咫尺，死亡的阴影笼罩而下。 楚洞玄面朝下闭上眼睛，脸上露出一丝平静的微笑。 临走前能拖四个原本是道种境的妖怪下水，这样，好像也不赖…… 第二百五十七章 钟离白赶至 不远处，周朗等人看到楚洞玄马上就要葬身于两只妖怪口中，急得目眦欲裂。 “大人！” “妖怪滚开！”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明亮剑光忽然从天而降！ 仿佛空间裂开了一条线，那剑光在时空的缝隙中匆匆一闪，便从极远的天边飞到楚洞玄身前。 嗤嗤！ 所有人都没看清那一刹那究竟发生了什么，剑光好像动了一下，又好像一直静止在那里，什么也没做，飞扑上来的两只妖怪就莫名其妙从中劈成两段，倒飞了出去。 扑通！ 妖怪地尸体落在地上，掀起尘埃。 被厮杀、怒吼、狂笑充斥的战场忽然之间安静下来，针落可闻。 不管是妖怪们，还是镇妖司的力士，都愕然地望着那两具尸体，脑海中回荡着一个疑问： 发生了什么？ 死一般的寂静足足持续了数息，察觉到情况不对的楚洞玄挣扎着抬起脑袋扭头一看，瞥到狼妖的尸体，一下怔住。 他已经做好了死亡的觉悟，手中那颗石珠还在不断变红，此时已经像烧红的烙铁一般，进入了一种极不稳定的状态，随时都有可能爆炸。 但是……敌人怎么还没扑上来，就被斩杀了？ 是谁？ 楚洞玄茫然回头，一双漆黑靴子映入眼帘。 一道温和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楚大人，你手里握着什么？好像很危险。” 话音刚落，一只手伸过来，趁他还没缓过神直接把石珠夺走了。 “等一下……！” 楚洞玄昂起脑袋，终于看清了来者是谁。 钟离白？！ 脸上挂着一丝微笑，姿态随意地站在他面前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个曾在他手下做过司徒的钟离白！ 只是，他身上的气息…… 玄幽境？！ 楚洞玄脑袋轰地一下，被震惊得无以复加。 上一次见面，钟离白晋升到道种境就已经很让他吃惊了，这才过去多久，怎么就变成玄幽了？ 在他呆滞的目光中，钟离白翻手取出一个铜皮葫芦，拔开塞子，将那枚石珠丢了进去。 盖上塞子，他抓着葫芦轻轻摇晃了一下。 噗！ 葫芦里隐隐传出一声闷响，稍稍震颤了一下。 钟离白松了口气，将青雷神砂葫芦收起，弯腰将楚洞玄扶起来，打量着他的伤势。 “大人伤得好重……且去安心养伤，这里就交给我吧。” 随口说着，钟离白扭头冲不远处的周朗招手，“周大哥！来搭把手，把楚大人扶回去休息。” 他的声音不高不低，刚好能让在场所有妖怪都听见。 妖怪们彼此面面相觑，没有谁能搞清楚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 新来的这个人族好像很强，一下就出现在战场中央，将两位首领杀死，它们这些小妖是该继续战斗，还是暂时撤退，等待上面的命令？ 妖怪们微微躁动起来。 周朗提着刀走到钟离白身边，扶过楚洞玄，低声道：“你怎么来了？我妹妹呢？” 钟离白一挥手，将周清菡从落魄招魂幡中放出，“在这里呢。” “哥！” 周清菡一现身，看到周朗，立刻高兴地叫道，旋即注意到他狼狈的样子，身上沾满血迹，脸上的表情瞬间冰冷下来。 “哥，是谁把你伤成这个样子？” 怕她一时冲动，身犯险境，周朗急忙说道：“我没事！这些大多都是妖怪的血，你怎么也跟来了？不要胡闹，快离开这里！” 周清菡皱眉道：“哥，我现在已经是道种境了，不用担心我。就是这些妖怪伤了你吧？看我替你报仇！” 她抬手一抓，一条散发出淡淡黑气的锁链落入手中。 这条锁链名为“幽魂锁”，乃是《幽魂正经》中的一门神通。此物以鬼修自身的阴魂怨气凝练而成，不但能帮助修炼者净化自身的怨气杂念，还能用来攻击敌人，一鞭抽下去，直击神魂，妙用无穷。 只见她飞身飘出一段距离，来到一群妖怪上空，手腕一抖，幽魂锁发出哗啦啦的声响，狠狠抽下去。 啪！ 被锁链抽中的妖怪登时惨叫连连，身上没有明显伤势，却痛得仿佛扒皮抽骨一般，满地打滚。 而且这幽魂锁还是范围攻击，锁链抽过之处，直接从妖怪们体内穿过，将一个扇形区域的妖怪全部纳为攻击目标。 “这女的是鬼修！” “好诡异的手段！” “先杀了她！” 没被攻击到的妖怪纷纷吓了一跳，有的掉头就往远处跑，有的嗷嗷叫着要冲上来，乱成一团。 周朗看到妹妹如此威风，愣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周清菡虽然在修为境界上早就超过了他，但一直未曾在他面前与人交手过，故在周朗心中，周清菡一直都还是那个柔弱清纯的妹妹，和眼前长裙飘飘凌空而立、一条锁链抽得众妖怪鬼哭狼嚎的形象完全联系不起来。 钟离白拍拍他的肩膀，“周大哥，你先带楚大人回去疗伤，放心，这里有我在，清菡绝对不会出事的。” 周朗动了动嘴唇，沉声道：“好，这次一定保护好她。” 钟离白怔了一下，郑重点头。 楚洞玄被周朗搀扶着，欲言又止，只虚弱地留下一句“一定要拦住妖族”，往县城方向去了。 钟离白抬眼扫过在场的其他镇妖司力士，大声道：“各位辛苦了，接下来事情交给我，各位都回去歇息吧。” 力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连楚骑校都走了，说明眼前这个人是可以信赖的，他们也就没有继续死战下去的必要了。 毕竟他们就算留下，看起来也只会拖后腿。 目送力士们远去，钟离白忽然心中一动，眯眼向妖怪大军涌来的方向望去。 在极远的天空下，有六道黑影正在朝这边飞来。 道种境？ 感受着那股强大气息，钟离白扯动嘴角，露出一抹冷笑。 这个时候踏入中原地界还能拥有道种境修为的，原本可都是货真价实的玄幽妖王。 若是在他突破至玄幽之前，同时面对六只道种境妖怪，或许还要退避三分。 但现在嘛…… 钟离白瞥了一眼正奋力挥动幽魂锁的周清菡，轻声喝道：“清菡，这里你先守着，不要让妖怪们过去，我很快就回来！” 说完，拔地而起，朝那六道黑影迎去。 第二百五十八章 六位妖王 飞行在蔚蓝的天空下，脚下是一望无垠的沃土，象山妖王心潮澎湃。 相比穷山恶水的十万大山，中原就连泥土、空气中都洋溢着富庶安逸的味道，这样的好地方，竟然被那些弱小人族占据了数千年，禁止妖族踏足。 一想到这里，象山妖王就打心底升起一股暴躁怒火，恨不得立刻将所有人族修士杀光，将中原抢过来。 感受着自身跌落至道种境的修为，它不满地冷哼了一声。 那座什么玄箓大阵，殊为可恶，竟然将所有妖族的修为都压制了一个大境界，大大阻碍了妖族攻占中原的步伐。虽然据说妖将们已经找出了破阵之法，开始暗地里实施，但究竟什么时候能解开大阵的禁锢，谁也说不清楚。 有这层禁锢在，象山妖王现在只能发挥出原本十分之二三的实力。 之所以还能留有三成实力，是因为它的一身修为有不少都体现在肉身上，修为虽然被压制，肉身神通却不会消失，只不过威力相比之前弱了一些而已。 在妖族大军中，有不少妖王都和象山妖王情况差不多。 所以虽然修为降低了一个境界，象山妖王却并不把道种境人族修士放在眼里。 从玄幽境“跌”下来的它，对上人族道种修士几乎可以做到轻松虐杀。 至于玄幽境修士，单对单打起来或许会吃力一些，但现在加上它，一共有六位妖王一同行动，对面飞过来的那个修士不过是玄幽初期，绝对不是自己这边的对手。 如此想着，象山妖王眼神一动，发现那个不知死活主动冲过来的人族修士停下了。 他一停下，包括象山妖王在内的六位妖王，也跟着稳住了身形，立在空中遥遥对峙。 ……好年轻的修士。 象山妖王打量着那人族，心中暗暗惊讶。 与此同时，一丝熟悉感从他心中升起。 这小子……以前见过么？怎么好像有些印象。 就在它苦苦思索之际，那名孤身一人的人族修士开口说话了。 “一，二，三……一共六只道种境妖怪，也就是六位妖王，呵呵，这还真是好大的阵仗。” 年轻修士的目光在六位妖王脸上逐一扫过，最终停在象山妖王身上，咧嘴一笑。 “咦，这不是象山妖王吗，还真是巧了，又见面了。” 象山妖王愣了一下，发现其它几位妖王都向自己投来询问的视线，它自己也懵了。 “我们见过？你是谁？” 年轻修士轻笑一声，“严格来说，只是我见过你，妖王认不出我也正常。在京城外第一次见到妖王时，我还只是一个筑基境小修士，混在人群中，如何能被妖王注意到。” 京城外？筑基境？ 象山妖王脑海中猛然划过一道闪电，想起了什么。 它的表情逐渐变成惊愕，瞳孔缩紧，指着年轻修士难以置信道：“你……你是那个得到通幽洞天传承的小子！是你？！” 当初，象山妖王与金鹏妖王一同前往京城搅合通幽洞天一事，暗地里打探人族实力底细，和洪晋道人等交过手，陆陆续续见过不少人族修士，都没有留下什么深刻印象。 后来通幽洞天关闭，象山妖王曾在远处远远观望，依稀记得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族小子爆冷夺得了传承，至于那小子相貌如何，离得太远，隔着人影重重，并未如何看清。 后来回到十万大山，据说那小子被谷居传送到了妖族地盘上，还引得好多妖怪一通寻找，最后也没抓到，反而被那小子探听到情报，提前通知人族在边境各地设下了埋伏，让妖族先锋营损失惨重。 这才过去多久，他怎么就玄幽了？！ 这晋升速度也太离谱了！ 象山妖王死死盯着那道年轻身影，以妖力将声音逼成线，送入其它五位妖王耳中。 “诸位，这小子极有可能是人族三宗极为罕见的天才，破境速度堪称恐怖，若是让他继续修行下去，人族说不定又要多一位胎动巅峰大能。务必将他留下，杀之以绝后患！” 五位妖王虽然不是很清楚究竟怎么一回事，但都被象山妖王严肃的语气说动，彼此对视一眼，交换了一下眼色。 “杀！” 一位身披黑色大氅的妖王摇身一晃，现出原形，变成一只体型硕大的乌鸦，双翅一振，化作一道模糊黑影向年轻修士身后扑去，欲要阻断他的退路。 “区区玄幽初期，也敢在爷爷们面前托大？” 另一位妖王怒吼着用力捶打胸膛，身形暴涨，变成一只赤目巨猿，张口一吐，喷出一道火舌。 另外几位妖王也各展神通，从左右不同方向夹攻。 如此一来，就算年轻修士的修为，比现在的它们高出一个境界，也插翅难逃！ 然而，出乎六位妖王意料的是，面对它们的联手围攻，那人族修士脸上竟没有露出丝毫慌张表情，甚至还勾起嘴角微笑了一下！ 乌鸦妖王冲得最快，它本是要绕到年轻修士身后断了他的退路，此时见到对方游刃有余的态度，不由被激起了怒火。 不过是一个小小玄幽初期而已，它们六位妖王，若没有都天玄箓大阵压制，哪一个境界不比这小子高出一头？ 太嚣张了！ 乌鸦妖王双翼一卷，在空中翻转一周。 咻咻咻！ 一根根铁羽利箭般从它身上射出，裹挟着乌光，往年轻修士身上扎去。 羽箭之后，是巨猿妖王喷出的烈焰。 再往后，还有其它四位妖王的手段。 面对这些攻击，年轻修士脸上笑意不减，双手掐诀，轻轻一喝。 一朵青碧莲台自他脚下生起，蒙蒙青光从头顶垂下，形成一层光幕，将他笼罩在里面。 羽箭射在光幕上，激起道道涟漪，顺着轨迹向两侧弹开。 呼—— 火舌紧随其后，将年轻修士的身影吞没。 “小心！”巨猿妖王出声提醒。 火焰消散，年轻修士毫发无损，笑吟吟地看着它们，手中托着一只铜皮葫芦。 “各位妖王，我有一宝，请各位过目。” 第二百五十九章 四死二逃 不等妖王们扑到面前，钟离白已抬手拔下青雷神砂葫芦的塞子。 轰轰！ 数道苍青雷光从葫芦口中喷出，轰向六位妖王。 同时，又有一条条暗红绸带般的飞砂，紧跟在雷芒后面。 乌鸦妖王首当其冲，距离太近，来不及闪避，只能眼睁睁看着雷光劈在自己胸口中央。 一声炸响过后，焦黑羽毛飘散，乌鸦妖王直接被劈成了血肉模糊的数块，连惨叫都没发出一声，便一命呜呼。 “什么？！” “好霸道的雷法！” “快躲开！” 剩下五位妖王纷纷大惊，抽身躲避。 它们虽然对自身实力有自信，但也不愿在不知底细的情况下硬抗对方的攻击，尤其是看到乌鸦妖王连一点挣扎都没有就被解决掉，更是令它们暗暗心惊。 本以为这个年轻修士只是空有一身修为，靠吃什么灵丹妙药将境界强行拔升上去，没想到一出手竟这么狠辣，这雷光威力，不比它们巅峰时期出手的威势弱。 五位妖王先后躲避，只有两位因不擅长速度没有避开，一是象山妖王，另一位则是那巨猿妖王。 “不动如山印！” 象山妖王闷吼一声，双掌在胸前重重一拍，浑身散发金光，皮肤表面好像镀上了一层古铜。 轰！ 雷光劈在它身上，象山妖王身形巨颤，张口喷出一口鲜血，被击飞出去好远。 另一边，巨猿妖王随手一抓，扯出一根巨大石棒，双手攥紧抡圆了往雷光上砸去，企图将雷光打散。 石棒与雷光相撞，瞬间寸寸崩碎，凶猛无匹的苍青雷光一往无前，将整根石棒毁掉后，在它双手间炸开。 巨猿妖王痛得发狂大吼一声，双手被炸飞数根手指，骨头都支了出来，一头栽倒，头下脚上坠向大地。 跟在雷光后面的飞砂趁此机会追上，绕着它的双脚一卷，血肉立刻消融，只留下森森脚骨。 “痛死我了！” 巨猿妖王接连剧痛攻心，一身妖力更加施展不出来，眼睁睁看着那飞砂将两条腿全都“啃光”，又往腰上缠来，两眼一翻，竟是昏死过去。 其余四位妖王瞥到它的下场，无不露出骇然之色。 只是一道雷光就有如此威力，毁了巨猿妖王辛苦炼制多年的法器，更别提那诡异红砂，只要碰到血肉立马就会像阳光照到积雪一样消融殆尽，这年轻修士的手段好生狠辣！ 转眼间，六位妖王已去其二，象山妖王也身负重伤，胸膛凹下去一块，不知道还有没有再战之力。 剩下三位妖王彼此对视一眼，忽然扭头就跑。 不打了！ 这小子是个怪物，年纪轻轻就是玄幽境不说，手上的法器还如此霸道，它们现在受到都天玄箓大阵的压制，一身实力只能发挥十之二三，六个联手都不一定能拿下对方，更别提现在只剩三个。 身为玄幽妖王，就这么死掉也太亏了，不如先行撤退，具体拿这个年轻修士怎么办，等回去请示过妖将大人再行决定。 “象山，走！” 一位妖王展露真身，化作一只身上有神秘花纹的黝黑豹子，路过象山妖王身边时大声叫道。 象山妖王面露不甘之色，却又无可奈何，飞身扑到黑豹妖王身上，抱住它的脖子。 黑豹妖王四爪一蹬，虚空中生出四团苍白火焰供它踏足，化作一道模糊黑影，以远胜另外两位妖王的速度朝十万大山方向逃去。 “该死！” “这家伙太快了！” 另外两位妖王见状大急，忙使出浑身解数，拼命提快飞遁速度。 钟离白岂会放弃痛打落水狗的机会，比速度，这几位压制到道种境的妖王给他提鞋都不配。 赤圭霹雳剑光一闪，钟离白很快追上一位妖王，身剑合一，以水龙吟一式朝它身后斩去。 “给本王滚……啊！” 妖王愤怒地回头大吼，还没来得及施展手段，便被潋滟波光迅疾地划过身体，直接切成了两半，尸首朝下方坠去。 另一位妖王见同伴被杀，又惊又怒，知道以自己现在的速度肯定逃不掉，索性放弃了逃遁，大声叫道： “黑豹！一定要回去禀报妖将大人，这小子现在不除，将来必成大患！” 已经逃出很远的黑豹妖王扭头看了一眼，目光复杂，旋即毫不犹豫地再次加快速度，埋头狂飞。 钟离白瞥了一眼身影逐渐远去的黑豹和象山两位妖王，盯着留下来的那位妖王冷笑道：“你倒是挺有骨气，牺牲自己也要成全同伴。” “去死！” 妖王合身一扑，变成一只披满鳞甲的巨鳄，张开血盆大口用力一吞。 一股强大吸力传来，钟离白身不由己往它巨口中飞去。 “哈哈哈！被本王吃掉吧……” 巨鳄狂笑道，话音还没落，钟离白再次施展水龙吟，顺着吸力飞身上前，直接将它的上下颚切开，削掉了半个脑袋。 剑光冲出去老远，盘旋一圈停下。 钟离白现出身形，望着落向下方大地的巨鳄尸体，撇嘴道：“这是什么神通？不是只能让自己死得更快吗。” 扭头一看，黑豹和象山已经跑了个没影儿，追不上了。 “斩杀四位妖王，倒也够了，赚了赚了！” 钟离白脸上露出笑容。 如果是在十万大山，他想杀一位妖王都很吃力，不动用青雷神砂葫芦的话，恐怕只有三四成把握。但在中原地界，有都天玄箓大阵压制，妖王就是一坨烂泥，随他怎么揉捏。 哗啦啦。 胸口微微一烫，青皮古书出现，朝下方山林飞去，将四位妖王的尸首收起来。 钟离白心中一动，青皮古书好久都没有给他带来过新的道书法器了，不知这次一下吸收了四位妖王的尸骸，能爆出什么好东西。 似是看出他心中所想，青皮古书飞回来悬停在他面前，哼道：“别多想了，从现在起，你斩杀的妖魔鬼怪都是我的。你的修为已经到了玄幽境，又有《太一妙玄青冥宝箓》和青雷神砂葫芦在手，短时间内无需再学其它道法，这些妖王尸骸留给我吸收精元血气，恢复伤势，说不定能找回一些以前的记忆。” 第二百六十章 林家来援 六位妖王一死，剩下的小妖们也停止了攻势，一股脑彻底撤出赤乌县，回到了十万大山。 经此一战，赤乌县算是暂时守下来了，只不过镇妖司这边伤亡也很严重，死伤过半，若妖族现在立刻再发起一波进攻，赤乌县很有可能就会失守。 好在还没过半天时间，增援便赶来了。 在三宗大会结束后，由三大仙宗牵头，中原各方叫得上名字的势力共同协商，确定了应对妖族进攻的方案。 在中原与十万大山接壤的边界地带，人族准备设立一百三十五个据点，由各方势力共同派遣修士进行驻防，同时组建巡逻队伍，防止小规模妖族精锐钻空子摸进中原腹地。 钟离白从仙灵古境中带出来的《戮仙十绝阵图》，也由青城山拓印了大量副本，分发给各方势力。 也是因此，三大仙宗决定将每支巡逻队伍的人数定在十人，所有参战的修士都必须学会戮仙十绝阵方可前往边境据点。 此外，为了防止妖族故技重施，用什么特殊手段绕过边境防线，偷偷对灵穴做手脚、破坏都天玄箓大阵，三大仙宗决定加强对灵穴的防护力度，派遣胎动修士进行坐镇，以保万无一失。 在中原境内，有胎动修士在的地方，就是绝对安全的。 就算妖族妖将亲至，其实力也会被压制在玄幽境，根本不是人族胎动修士的对手。 除非妖帝苏醒，但那样的话，自有三大仙宗的太上长老出面应对。 考虑到这样做顶多只能将妖族大军挡在外面，无法真正解除威胁，万一哪天头顶的都天玄箓大阵出现变故，不再有压制效果，人族又将陷入绝望处境，三大仙宗决定开放藏书阁，将自家门下拥有的一部分道书典藏拿出来，与天下修士分享，帮助人族培养出更多强大修士。 各方势力，应当广开门户，大力吸收新鲜血液，不再牢牢把控住传承不放，让更多的凡俗有成为修士的机会。 倘若有一天人族能在实力上真正站稳脚跟，不怵妖族，就可以杀出中原，将妖族彻底打得服气，永绝后患。 …… …… 赤乌县外，长澜江边。 钟离白和楚洞玄并肩而立，身后站着周清菡、周朗以及姗姗来迟的泥巴。 ——在从京城赶往赤乌县的路上，钟离白嫌带着泥巴一同飞行速度太慢，想尽早赶到赤乌县看看妖族攻势究竟如何，便将泥巴抛下，让其自己追上来。 结果就是，一直到钟离白击杀了四大妖王，妖族大军退去，他和周清菡都回到赤乌县了，泥巴才带着一路风尘气喘吁吁地赶来。 嗡—— 令人气血翻涌的嗡鸣传来，大片黑影从空中洒下。 一艘巨大的飞舟缓缓降落，停靠在长澜江岸边，飞舟上插着钟离白十分熟悉的旗子。 “钟大哥！周姐姐！” 飞舟还未停稳，一道倩影已从舟上扑下来，欣喜地叫道。 林彩儿一身淡蓝长裙，开心地和钟离白打招呼。 钟离白冲她点点头，目光向她身后投去。 一身黑衣的林羽冥木着脸从飞舟上下来，看到他，微微皱眉。 “你怎么也在这里？” 钟离白笑道：“林公子难道不知道我就是赤乌县人吗？” 林羽冥表情一滞，淡淡道：“这种事情，我哪里记得。” 在三宗大会上，林羽冥也取得了第二十八名的成绩，只不过不知是何原因，他并未被青城山收入门墙，而是拜在了太虚宗的门下。 “镇妖司赤乌县骑校楚洞玄，见过林公子！”楚洞玄行礼道。 林羽冥点头询问道：“情况如何？” 楚洞玄神情黯然道：“妖族上一波攻势刚刚退去，本县力士死伤惨重，幸亏钟银尉关键时刻赶来，守住了县城，下一次妖族再攻过来，恐怕就只能仰仗林公子你们了。” 钟离白如今依然挂着斩龙尉的头衔，按理说当着他的面，楚洞玄这个骑校应该叫一声“钟大人”，但两人曾经是上下属关系，钟离白又比楚洞玄年轻不少，实在很难叫得出口。 好在钟离白也不在意这些，视线在那艘巨大飞舟上逡巡了片刻，好奇问道：“林家这次派了多少人来？” 林羽冥平静答道：“十位道种，三十二位筑基，二百七十位练气。” 听到这个数字，楚洞玄神情一振，肃容道：“多谢林家出手相助！有这么多增援赶至，赤乌县一定不会出问题！” 林羽冥摇头道：“现在还不能确定妖族那边实力究竟如何，驻守赤乌县的也不只有我林家，后面还会有其它势力赶到。走吧，我们先进城，麻烦楚骑校为我林家修士安排住处。” “好，请随我来！”楚洞玄带路道。 钟离白站在原地没动，目送林羽冥和几名手下离开，心中暗道，林家这次派来的人虽然也不少，却没有一位玄幽境，是怕妖族妖将杀来，导致自家顶尖战力折损在赤乌县么？ 若说林家没有一位玄幽境，钟离白是打死都不信的，好歹是神武王朝八大世家，这点底蕴应该还是有的。 摇摇头，他转身看向林彩儿，“你不和你哥一起？” 林彩儿嬉笑道：“好久没见周姐姐了，我要和周姐姐待在一起！” 钟离白想了想，道：“行，那就让清菡先带你在城中逛逛，我还要赶回京城一趟，就不陪你们了。” 周朗现在还在赤乌县中，如果妖族再杀过来，有周清菡和泥巴这两个道种境在，足以护得周朗周全，不然万一周朗出什么意外，周清菡肯定要伤心欲绝。 等他将家人迁往青城山的事安顿好，也会赶回来继续镇守赤乌县。 “好，周姐姐，我们走！” 林彩儿走过去牵起周清菡的手，往城中行去。 钟离白微微一笑，示意泥巴跟着她俩，身形一晃，驾驭剑光冲天而起。 他前脚刚一离开，谁也没发现，在湍流的长澜江江水深处，有一条黑影缓缓游曳，往十万大山方向游去…… 第二百六十一章 妖将的谋划 赤乌县与十万大山交界处。 一道黑影迅捷无比地从天空中闪过，刚飞出不远，前方忽然出现一道娇小人影，拦住去路。 看清那娇小人影的样貌，黑豹妖王眼皮狠狠一跳，急忙停下，口干舌燥地低头行礼道：“见过青将军。” 在它背上的象山妖王也跟着滚下来行礼，两人深深埋低头颅，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六位妖王一同出手对付一个玄幽初期人族年轻修士，非但没能伤到对方，还被反杀了四个，剩下两个狼狈逃窜回来，这说出去简直能让其它妖王笑掉大牙。 青将军眼神淡漠地看着它俩，出声问：“另外四个呢？” 黑豹妖王小心翼翼地答道：“乌鸦妖王它们……死了。” 青将军眉梢一挑，声音微微拔高，“死了？元光镜不是只照出来一个玄幽初期修士么，难道还有别的玄幽境埋伏在旁边，躲过了元光镜的窥察？” 黑豹妖王和象山妖王对视一眼，硬着头皮道：“没有，在场的确实就只有那一个玄幽境……” “一个玄幽初期，就把你们打成这样？” 黑豹妖王解释道：“那小子虽然年纪轻轻，修为却很扎实，手里还有一件厉害的法器葫芦，能喷出雷电和毒砂，乌鸦妖王冲得太靠前，一个照面就被雷劈死，巨猿妖王的石棍也挡不住那雷电……还有毒砂，十分阴狠，蹭到一点血肉就会消失不见……” “够了！” 青将军眼神冰冷地喝道，“不成器的废物，倒是挺会找借口！” 黑豹妖王和象山妖王齐齐一缩脖子，一点声响也不敢发出。 冷冷地盯着它俩看了一阵，青将军转身道：“行了，回去吧，把伤养好，十天之后再行攻打赤乌县，还是你俩压阵。” 听到前半句，两位妖王紧绷的神情顿时一松，还以为逃过了一劫。 谁成想青将军还有后半句，两位妖王脸色一下就绿了。 这次六位妖王一同出手，都没能拿下那人族小子，下次就它们俩上，那还不是直接有去无回？ 天知道那小子十天后会不会离开赤乌县！ 眼看青将军就要飞远，黑豹妖王为自己的性命着想，一咬牙，不顾接下来的举动有可能会惹得青将军不快，追上去低声道： “将军，现在中原有那座大阵罩着，咱们一味地强攻很不利啊！不如先想办法解决了那座大阵，再踏平中原。” 青将军停住身影，扭头瞥了它一眼，似笑非笑道：“你这蠢货能想到的事情，你觉得十几位妖将会想不到？” “……” 黑豹妖王愣了一下，疑惑道：“那为何将军还要让我们强攻边境各地？” 青将军眼底闪过一丝不耐烦，一扬手，强烈劲风扇出，直接将黑豹妖王远远掀翻出去。 “蠢货，自己想吧！” 说完，头也不回地往十万大山腹地飞去。 黑豹妖王想的不错，中原有都天玄箓大阵守护，进入阵法范围的妖族修为直接下降一个大境界，在这种情况下，想靠蛮力击溃人族修士的抵抗，几乎是不可能的。 低境界或许体现得还不是很明显，但在高端战力上，别说一个大境界，就算只是一个小境界的跌落，也会导致实力大幅下滑。 就算四方妖帝复苏，亲自出面攻打中原，只要有那座大阵在，也绝对没有一丝获胜的希望。 要想赢下这场战争，必须先解决都天玄箓大阵。 而破坏阵法的关键，则在位于中原的九处灵穴上。 经过上次的事，人族修士已经意识到灵穴成为了妖族的目标，眼下必然会严加防范。九处灵穴又分散在中原各地，妖族若是倾巢而出，将所有力量汇成一把锥子，从某处强行突入，直奔其中一处灵穴，搞不好会迎来人族所有修士的集结剿杀，能不能冲进去都很难说，这个办法风险太大，根本行不通。 所以，经过妖将们的一致商讨，决定发动大军大举压境，沿着中原与十万大山的交界线铺开力量，正面进攻，给人族造成它们就是想从正面顶着大阵的压力强冲的错觉，暗地里，则派遣精锐通过遁法、传送等方式秘密潜入中原腹地，破坏灵穴。 只要能破坏九处灵穴中的任意一处，都天玄箓大阵就会不攻自破，难以维继下去。 为此，正面的攻击越猛烈越好，绝对不能停下，也不能造假演戏，否则一旦被人族修士发现它们是在佯攻，洞察到妖族的真实目的，那就真没有赢下来的希望了。 妖族数量繁多，练气、筑基境更是数不胜数，就算大量死在战场上，这点代价也还在承受范围内。 心中想着这些，青将军一路飞遁，回到自己的洞府，吩咐道：“把谷居叫来。” 不一会儿，谷居道人赶来。 青将军斜倚在巨大白骨王座上，盯着下方道：“谷居，上次你的计划败露，令我折损了不少人手，现在你将功赎罪的机会来了，我要召集一批玄幽妖王组成精锐，潜入中原腹地破坏一处灵穴，你可有什么建议？” 谷居道人略一思索，道：“大胤王朝境内有一处灵穴，位于西海群岛，远离岸边，而且那附近有弱水环绕、海妖肆虐，守备力量较为薄弱，应该是最容易攻克的一个。” 青将军点头道：“好，那就将此处定位目标，你可愿带队前往？” 谷居道人沉声道：“求之不得！” 大胤王朝背后是太虚宗，他投靠妖族为的就是覆灭太虚宗，眼下终于有机会踏出第一步，怎能忍得住袖手旁观？ 就算青将军不说，他也会主动要求同行。 青将军满意地点头道：“很好，你去找吞星妖王吧，这次任务，吞星为主将，你做它的副手。吞星的神通可以让你们遁入地底深处，逃过人族修士的感应，谷居，这次别再搞砸了，如果出什么意外，你就别回来了，落在人族修士手里也会比落在我手里强。” 听到这丝毫不加掩饰的威胁，饶是谷居早已习惯将情绪变化深藏在心底不展露出来，额头也忍不住渗出几滴冷汗，背后升起彻骨的寒意。 他急忙低头：“谷居明白，这次定不会让将军失望。” 第二百六十二章 陈褚的往事 另一边，离开赤乌县的钟离白，刚一赶到京城，便来到平国郡主府。 剑光在郡主府后院落下，钟离白一眼就看到许久未曾见面的七皇子，微笑着打了声招呼：“七皇子殿下，好久不见。” 陈皓眨了眨大眼睛，站起来有些怯生生地道：“钟银尉。” 一旁的陈木鱼也放下手中的书卷起身走过来。 钟离白询问道：“郡主，前往青城山的事，可曾安排好了？” 陈木鱼脚步停顿了一下，迟疑道：“安排好了，不过……” 看她似乎有些难以启齿，钟离白皱眉道：“怎么了？有什么困难，但说无妨。” 陈木鱼轻轻吸了一口气，道：“父皇要见你一面，这样他才肯放阿皓和我一起离开。” “见我？见我做什么？”钟离白有些莫名其妙地问。 对这位皇帝，他一直都没什么好印象。 为了自己续命，纵容漓珞和背后的长澜江龙宫肆意妄为，搅乱民生。 魇魔血傀丹事发之后，展现出冷酷一面，对漓珞的死活丝毫不在意，堪称无情。 而且陈木鱼似乎和他关系不佳，钟离白是陈木鱼的朋友，站在陈木鱼这边，他自然也会多多少少看陈褚不顺眼。 以前修为低微，没身份没背景，惹不起一国之君倒也罢了，现在他身为青城山宗主真传弟子，别说区区一个岳麓国皇帝，就算是神武王朝皇帝当面，他不爽了照样甩脸色。 这陈褚平白无故叫他过去，到底想干啥？ 难不成要开出什么条件，以此作为放陈木鱼姐弟离开的价码？ 陈木鱼见他似乎不愿去见陈褚，忙道：“钟银尉不愿去就算了，反正阿皓现在已经出了宫，只要甩掉宫里派来的眼线，悄悄离开岳麓国也是一样的，不用去见他也行……” 钟离白摇摇头，道：“倒不是不愿见，他又不能把我怎么样，只是有些好奇见我的理由而已。行，你们等我一下，我这就去皇宫看看他要说什么。” 抛下一句话，钟离白驾驭剑光冲天而起，直投向皇宫方向。 平国郡主府距皇宫不远，几个呼吸便飞至皇宫上空。钟离白在天上扫了几眼，便在下方找到陈褚的身影，省去了找人问路的麻烦。 这位皇帝似乎十分喜欢钓鱼，这次依旧在那座湖边。 钟离白收起剑光飞过去落下，还未靠近，周围的护卫便拔刀怒道：“大胆！什么人，敢在皇宫上空御剑飞行！” 钟离白撇撇嘴，别说是皇宫上空，咱就算骑在皇帝头上赖着不走，你们又能怎样？ “退下。” 陈褚抬头望过来，轻声喝止道。 他放下钓竿，起身朝钟离白走过来，脸上看不出喜怒，用平静的语气道：“短短几年不见，当初的小小司徒已经贵为斩龙尉，非但跻身玄幽境大修士，还成了青城仙宗掌门的亲传弟子，钟银尉这福缘，真是深厚得让人艳羡不已。” 钟离白懒得跟他绕弯子，直言道：“听说你想见我，有什么话直说吧。” 他语气十分不客气，周围的侍卫一个个怒目而视，陈褚却轻笑一声，并不着恼。 踱到钟离白面前，陈褚道：“好，钟银尉快人快语，那我也开门见山。你想带陈木鱼和陈皓去青城山，可以，但还要再加上一个人。” “谁？” “三皇子陈吉。” 钟离白沉默片刻，没有回答行与不行，而是问道：“你是怕岳麓国有一天沦陷，提前给自己留下继承大典的人？” 陈褚哈哈大笑，“继承大典？若朕的岳麓国都没了，他还继承谁的大典？朕所希望的，不过是将陈氏血脉延续下去，不至于在我这一代彻底断绝没落而已。” 钟离白忍不住问道：“只是为了延续血脉，为何一定要加上一个三皇子？陈皓不也是你的儿子？” 面对他的反问，陈褚脸上的笑容倏地消失，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看了片刻，淡然道：“不，陈皓并非我陈氏血脉。” ？？？ 这个回答一下把钟离白捶懵了。 什么情况？ 什么叫陈皓并非陈氏血脉？ 难道……陈褚不是陈皓他爹？ 可是陈皓确实是岳麓国七皇子啊…… 难道陈皓的母亲把陈褚绿了，而这位皇帝明知道此事，还是头顶绿帽忍辱负重，把别人的孩子立为了皇子？ 不不不……这也太离谱了吧。 看到他一脸震惊的表情，陈褚忽然自嘲地一笑，转身走出两步，回头道：“钟银尉曾经追查过漓珞一案，对朕的过去应该多少有点了解吧？” 钟离白迟疑了一下，点点头。 陈褚早年因重明鸟血脉力量太强，反噬其主，差点被搞死，后来偶遇漓珞，借漓珞的龙属血脉压制重明鸟之力，他是知道的。 陈褚抬头望着天空，叹道：“朕将漓珞带回皇宫后，每年都有不少大臣上奏，要我废掉漓珞的妃位，将龙女驱逐出宫。长澜江龙宫屡屡惹事，势力愈发壮大，不少修士家族、镇妖司统领也来对我施压，要我不得再继续纵容长澜江妖物为非作歹。” “朕自己也知道，依靠龙女续命并非长久之计，就算漓珞一直待在宫中，总有一天她也会被朕连累，血脉枯竭而死，到时朕亦是时日无多。所以，多年来朕一直遣人四处探访，寻找彻底解决体内血脉之力困扰的方法，终于让朕得知在苍梧山深处藏有大能传承，或可解我忧愁。” 说到这里，陈褚又是叹息一声，摇头道：“因那传承需有缘人亲至方会现世，朕便带着一众侍卫亲身前往，一路遇到诸多凶险，最终虽然找到了大能洞府，却和手下侍卫走散，只得了两卷古书，孤身一人离开苍梧山。” “许是上天作弄，朕离开苍梧山的时候，天降大雨，苍梧山周围又有无名阵法笼罩，隔绝灵气流动，无法施法御剑，朕只得徒步前行。翻过一片山坡时，脚下打滑，摔下山崖昏死过去。” 钟离白静静听着，神情逐渐古怪起来。 这是什么狗血展开？当朝皇帝孤身一人在山中摔断腿，这时候不从哪蹦出来一个山姑村女把皇帝捡回去，能对得起这剧情？ 第二百六十三章 《东华上经》 没有注意钟离白表情的异样，陈褚继续讲道： “等朕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破木床上，一个山里的猎户之女发现了昏迷的朕，把朕背了回来。” 来了来了，这剧情发展果然不出所料，钟离白心中暗暗吐槽。 不用说，那猎户之女肯定就是陈木鱼姐弟的生母了。 讲到这里，即便时隔多年，陈褚脸上仍是不知为何展露出几许愤怒之色： “朕向那女子道了谢，询问是否见过两卷天书，那女子说一并带回来了，但其中的一卷天书在触碰到她的手指时，化作一道白光钻进了她体内，只剩下一卷拿给我。” 陈褚攥起拳头，眼神中满是不甘和悔恨。 “朕起初不相信那女子的话，因怀疑她是故意藏起天书想趁机讨些好处，便道明身份，答应如果她肯交出天书，便让她全家封官进爵、享受荣华富贵。那女子得知朕乃本国皇帝后，吓得不知所措，却怎么都拿不出剩下那一卷天书，朕当时摔断了腿，又无法使用法力，只好不再继续逼问，安心养伤，等随行侍卫搜寻而来。” “可那女子……那女子和她父亲担心朕伤愈后会怪罪他们弄丢了宝物，竟想出一个馊主意，在给朕喝下的汤药中动了手脚……朕一夜醒来，那女子躺在身边，说会怀上朕的孩子，还逼朕立下毒誓日后不会害她……” 说着说着，陈褚拳头攥得更紧了。 想想也是，堂堂一国君主，竟然被一介山野村姑下药给“强上”了，还被逼立下毒誓。那山姑长相多半不怎么好看，山里讨生活的女子，哪能入得皇帝法眼，也不知当时陈褚具体是个什么心情。 “所以后来你遵守誓言，将那女子带回宫中立为妃子，并且生下了陈木鱼和陈皓姐弟？”钟离白猜道，心中却隐隐觉得事情肯定没这么简单。 如果是这种发展，虽然是不情愿之下诞生的子嗣，但陈木鱼和陈皓确确实实是陈褚的血脉啊。 陈褚仰天不语，半晌，方才叹道：“不错，朕一是为了履行诺言，二是舍不得那消失的一卷天书。将女子接回宫中后，朕遍访名家，找人以推演之术探查消失的那卷天书下落，竟发现那天书一分为二，藏进了女子腹中两个胎儿体内。” 他忽然转头，恶狠狠地盯着钟离白，咬牙切齿道：“说来可笑，从朕认识那女子到接她入宫，左右不过一个月时间，但那两个胎儿……却都已经三个多月了！！” “……” 钟离白哑然失语，一阵头大。 这……还真是实实在在被扣了一顶大绿帽子啊。 不，这位皇帝其实也不算被绿，他是在那女子怀了别人的孩子之后才被迫和女子发生关系的，这应该算是……接盘侠？ 真有你的。 钟离白在心中不禁对那名村姑暗生敬意，这应该算是接盘侠界的最高成就了吧？居然让一国皇帝接盘，牛啊。 难怪陈褚对陈木鱼、陈皓姐弟态度如此疏离，没直接把那村姑连带着肚子里的两个胎儿处死就已经算是沉得住气了。 嗯，多半还是因为毒誓和天书的缘故，陈木鱼姐弟也是那村姑的家人，陈褚如果下令杀了这两姐弟，那就违背了自己的誓言，会被反噬身亡。 而且，他大概也还对消失的那卷天书不死心，企图将天书重新从陈木鱼姐弟体内弄出来。 就是不知道好好的一卷天书为什么会钻进村姑体内，还一分为二附在了陈木鱼姐弟身上，这其中又有什么隐情？ 陈褚又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似乎在压制心中的怒火。 钟离白忽然想到一事，疑惑道：“等等，不对吧？陈木鱼和陈皓年龄不一样，这两人怎么会是双胞胎？陈皓体内还有你陈氏的重明鸟血脉，这总做不了假吧？” 陈褚面无表情道：“他俩虽是双胞胎，出生的时间却有所不同，陈木鱼出生后，足足过了两年陈皓才生下来。朕也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或许是那卷天书的作用。血脉也是，那小子绝非朕的子嗣，不知为何却有了陈氏血脉之力，着实令人一想到就心生厌恶。” 钟离白一整个呆住。 我不理解，但我大受震撼。这就是仙侠世界？与这相比，李靖夫人怀胎三年零六个月产下肉球化为哪吒都算小儿科了。 有没有可能，陈木鱼姐弟确实是陈褚的子嗣，只不过因为那卷天书的缘故，导致两人在娘胎中被“催熟”了一段时间，本来只怀胎了一两个月，却展现出三个多月的状态？ 钟离白认真思索，微微点头。 嗯，这样一来，陈皓体内会有重明鸟血脉也说得通了。 不然，难道陈皓是在怀胎一个月之后，又在他娘亲和陈褚那啥的时候得到了重明鸟血脉？这就有点离谱了。 不管怎么说，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和那卷一分为二的天书脱不了干系。 “这么多年你一直将陈木鱼姐弟留在身边，就是为了想办法从两人体内重新取出那卷天书？现在应该还没成功吧，怎么舍得放她俩走了？”钟离白忽然问道。 陈褚的情绪已经平静下来，淡淡道：“妖族大军都已经打到了门口，事到如今，天书已经无所谓了。朕花了快二十年时间也没能令那卷天书重新出现，再过二十年，大概也还是如此。” “经过这些年，朕逐渐想通了，福缘乃上天注定，不是人人都像钟银尉你这样得天独厚、气运独钟，能从一个毫无修为背景的普通凡俗变为青城仙宗真传弟子，朕的福缘，大概也就只值一卷天书……呵呵，甚至连一卷天书都不能完全参透。” 他忽然抬手从左手一枚储物戒指上抹过，白光一闪，一捆卷起来的不知名兽皮落入掌中，扬手朝钟离白抛来。 “这便是朕获得的那卷天书，名为《东华上经》，留在朕这里也没什么用，给你了。拿了这卷天书，带三皇子去青城山，给他争取一个拜入青城山的机会，这笔交易如何？” 第二百六十四章 被耍了？ 钟离白接过天书，心中略一思索，翻手收下，点头道：“好，我只能尽量帮他争取一个机会，能不能成功拜入青城，还要看他自己的造化。” 陈褚嘴角上翘，道：“如此足矣。” 他扭头对一旁候立的太监道：“去将三皇子带到平国郡主府上。” 事情谈妥，钟离白不欲多留，“没什么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陈褚问道：“钟银尉接下来是要返回青城山闭关修炼，还是继续留在岳麓国，以斩龙尉的身份坐镇某处？” 钟离白道：“赤乌县是我家乡，我会努力守住那里。” 陈褚沉声道：“朕代岳麓国百姓，谢过钟银尉。” 如果不是钟离白提前从十万大山传回消息，岳麓国现在大概早就沦陷了，至少北边数府之地难逃妖族魔掌。 从这一点上，陈褚这个皇帝确实该对钟离白说一声谢。 钟离白不咸不淡地笑了一下，没有答话，十分无礼地直接放出剑光，离开了皇宫。 他之前对陈褚观感不好，如今听陈褚讲述了和陈木鱼姐弟生母的相识经过，对陈褚的态度依然没变。 守护赤乌县，不是为陈褚和岳麓国守护的，只是因为那里是他这具身体的家乡。 回到平国郡主府，钟离白在庭院中落下。 陈木鱼和陈皓一直等着，见他归来，陈木鱼立马起身走近，有些担忧地问道：“怎么样？父皇没有为难你吧？” 钟离白摇头道：“没有，我和他已经约好了，他会放你和你弟弟离开岳麓国，不过还要加上一个人，三皇子陈吉。” “三皇兄？”陈木鱼怔了一下，对这个名字倒是没有流露出什么抵触情绪，“多一个人一起，倒是也无妨，三皇兄肯定会带着随身护卫，这样路上也更安全。” 钟离白要来纸笔，快速地写了一封书信，装进信封中封好，将书信和自己的青城腰牌一起交给陈木鱼。 “等到了青城山，你拿这块腰牌给守山弟子看，将这封信交给我师尊，自会有人来安顿你们。路上如果遇到什么危险，也可以亮出这块腰牌，就说你们是青城山真传弟子、宗主之徒的家眷，应该没人敢胡乱妄为。” 让陈木鱼安排人手护送自己家人同行，主要是为了防止路上遇到不开眼的凡俗强盗，陈木鱼的护卫都是有修为的，对付凡俗轻而易举，至于修士却不用担心。 连陈木鱼的护卫都解决不了的修士，修为境界肯定不低，不是那种没见过世面、连三大仙宗是什么都不懂的愣头青，不会冒着得罪一位青城山真传弟子的风险对车队动手。 毕竟，他现在在中原修士界中也算有几分薄名——从十万大山提前传回妖族入侵的消息，以及在三宗大会上取得第二名，都足以让“钟离白”这个名字传进中原各方势力耳中。 当然，还有那套即将全面散布开来的“戮仙十绝阵”，等天下修士都学会这套阵法，钟离白大概就真是“天下谁人不识君”了。 他在修士界又没有什么死敌，双重保障之下，家人前往青城山的旅途定会安全无比。 陈木鱼郑重地收起书信和腰牌，拉过陈皓的手，按着他的脑袋，姐弟俩向钟离白深深鞠了一躬。 “钟银尉大恩，木鱼没齿难忘，他日若有机会，定会报答！” 钟离白哑然失笑，急忙扶起他俩。 “这是搞什么，咱们认识这么久了，以后又不是不打交道，这不是给我添堵么？行了，事情就这么定了，赤乌县那边说不好什么时候就会迎来妖族的下一波进攻，我得尽快赶回去，就不在这里久留了。” 陈木鱼眼睛有些湿润地盯着他道：“钟银尉，珍重！” 钟离白笑着道：“好，也祝你们一路顺风。” 说完，驾驭剑光直往北方天际飞去。 陈木鱼仰头一直注视着那道剑光消失在云层深处，深深吸了一口气，脸上显露出别样神采，用力搂住陈皓的肩膀，低声呢喃道： “我们终于要离开皇宫，离开岳麓国了……” …… …… 站在剑光上，用法力在身前铺开一层屏障，将迎面而来的狂风分向两侧，钟离白取出那卷《东华上经》，展开观看。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还是从潘莹口中，那位金将当时的语气似乎对这卷天书也十分在意。 能解决困扰陈褚几十年的血脉问题，这卷《东华上经》究竟有什么奇妙之处？ 兽皮卷手感细腻，铺开之后，一股沧桑古老之感油然而生，上面交错着许多凌乱的线条，看上去像是一副杂乱无章的涂鸦画作，钟离白目光扫了一遍，竟无半点字迹。 什么情况？ 他还以为是自己拿反了，翻过来看了看背面，背面更是空空如也。 “这难道还真是什么天书，非有缘人不得观看？” 钟离白大失所望，被陈褚摆了一道！ 这么多年，陈褚或许也给别人看过这卷《东华上经》，早已得知其中藏有猫腻，在别人眼中兽皮卷上根本就没有《东华上经》，有的只是一堆凌乱线条。 难怪潘莹当时是那副语气，有些心动，却又保持着克制。 潘莹大概也和陈褚做过什么交易，看过《东华上经》，却一无所获。 这么一卷神乎其神的“天书”，怎么会不引起旁人的垂涎？像莫阳羽这样身份的人，大可以直接开口向陈褚讨要，借来一观，陈褚也很难拒绝。 区区一个岳麓国朝廷皇帝，在那些传承深厚、势力庞大的修仙势力眼中，也不过是个可以肆意揉捏的纸老虎，没人会真当一回事。 《东华上经》的价值如果足够珍贵，陈褚是保不住这卷天书的。 想明白这一点，钟离白不禁有些丧气，因为这卷天书，他还答应帮三皇子争取一个拜入青城山的机会呢。 拜？拜个锤子！陈褚这是空手套白狼啊！ 就在这时，青皮古书的声音忽然在他心中响起： “咦？这是《华庭经》的其中一卷？小子，你从哪里弄来这种好东西的？” 第二百六十五章 大阵异动 华庭经？ 钟离白心中一动，问道：“你知道这是什么？” 青皮古书道：“《华庭经》在仙界也算鼎鼎有名，是有数的紫府秘法，奥妙无穷，不过更让它为人熟知的是另一个作用——将此术修至大成者，能得到太清华庭的接引。” “太清华庭？那又是什么？”钟离白更加迷糊。 “这个你暂时也不用了解太多，只需要知道那是一处凌驾于所有洞天福地之上的神秘所在就行，是无数仙人趋之若鹜却终生难得有缘一见的仙府。” 钟离白有些吃惊地瞪着手中兽皮古卷，“这东西这么珍贵？” 青皮古书嗤笑一声，道：“都跟你说了，你手上这卷只是《华庭经》的其中一卷，要想集齐完整的《华庭经》，你还差十二卷。小子，不要想太多，你现在的修为离那个层次还远着呢。” 钟离白挠挠头，“那这一卷上记载的是什么，你能看到吗？在我眼里就只有一堆凌乱的线条。” 青皮古书道：“看倒是能看到，但这东西对你也没什么用，这一卷最多只记载到道种境的法术，你有《太一妙玄青冥宝箓》，比单纯一卷《华庭经》强多了。” 只到道种境吗…… 钟离白有些惋惜地摇摇头，将兽皮重新卷起来放进蜀珑镯。 他现在都已经玄幽了，这卷天书确实用不上。 算起来，他接触过的和外界有关的东西还真不少。 秘神返我大化魔经、青雷神砂葫芦、戮仙十绝阵图……甚至连蜀珑镯，大概率也不是中原之物。 毕竟那个什么“天南妖宗”，他之前也留心查探过，中原境内并无这样一个势力，倒是有不少与之相关的物品曾经在各处出现过。 “天南妖宗”就像一个不存在的影子，到处都找不到它的蛛丝马迹，却又经常能听到这个名字。 唯一能解释这种现象的，只有一个结论： “天南妖宗”并不在此界，而是位于中原之外的某个势力，只有部分和这个宗门有关的物品不知什么原因流落到了中原境内，被各地修士们得到。 打消了对《东华上经》的念头，钟离白专心赶路。 外界的势力、连仙人都垂涎欲滴的仙府什么的，现在不是他应该优先考虑的问题。 最要紧的，是该如何守住赤乌县，守住岳麓国。 …… …… 回到赤乌县，钟离白略微放下心，妖族还没有再次攻过来。 在他返京的这段时间，又有两方势力抵达赤乌县增援，分别是与林家一样同为神武王朝八大世家之一的于家，以及一个叫“清渊门”的门派。 至此，驻守赤乌县的修士人数已经接近八百，其中包括八十余位筑基、三十余位道种境。 这么多修士齐聚一座小县城内，让人心安不少。 此时，县城里的凡俗百姓已经往南方撤走大半，大量民居房屋空置出来，也不怕这么多修士没有地方落脚。 林家、于家、清渊门经过商讨，划分了各自的巡视范围，派遣弟子轮番巡守边境地区，一旦发现异常，驻守在县城内的大部队立马就能赶到。 钟离白先是去了城里镇妖司府衙一趟，楚洞玄还在卧床养伤，他便退了出来，直奔自己的那栋小院子。 不出所料，果然找到了周清菡、泥巴还有周朗。 林彩儿和林羽冥也在，前者钟离白倒是能理解，来找周清菡的嘛，但林羽冥也出现在这里，又是怎么回事？ “钟大哥，你回来啦！” 林彩儿瞥到他从空中落下，欣喜地用力挥手打招呼。 只不过，不等钟离白回应，一旁的林羽冥忽然神情严肃地走了过来，拦在他面前。 “你能联系到镇妖司在岳麓国的玉帅吧？或者，有没有能立即联系青城山的方法？” 被他的语气感染，钟离白莫名有些紧张起来，道：“应该能联系上，但可能要花些时间，青城山太远了……怎么，发生什么事了吗？” 这时，钟离白注意到，本来正要走过来的林彩儿被周清菡拉了一把，院子里陷入一种沉闷的氛围。 林羽冥盯着他，目光凝重地道：“都天玄箓大阵笼罩的范围，在变小。” “什么？！” 钟离白脑海中轰地一下，仿佛炸开了一颗冥火阴雷。 他一时有些呆住了，足足过了数息，才反应过来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变小……你怎么知道？确定属实？” 林羽冥道：“跟我一起来的，有一位擅长阵法的道种境长老，四个时辰前，我们去十万大山边缘转了一圈。” “都天玄箓大阵笼罩范围外，有不少小妖在山林中窥伺，发现我们后并未冲进来。我们查探了一遍地形，好安排日后家族修士的巡游路线，就在将要离开返回赤乌县的时候，那位长老忽然发现了一丝蹊跷。” “那位长老从修行开始，钻研了七十多年的阵法，对阵法气息感应十分敏锐，他说，都天玄箓大阵好像不是静止不动的，感觉有些奇怪，就停下仔细观察了一会儿。” 说到这里，林羽冥的脸色几乎变成了铁青，咬牙沉声道：“为了验证长老的猜想，我们按照他的指引，站在阵法笼罩边缘处静止不动，一直静立了将近两个时辰……” “原本，阵法的边缘处是贴着我的鞋尖，两个时辰后，我能明显感觉到，边缘处那一道泾渭分明的‘线’，触碰到了我的脚趾！” 钟离白感觉自己有些口干舌燥，他想了想，道：“有没有可能，其实是你自己动了……” “若只有我一个人也就罢了，同行的一共有七人，七人都是这样，难道大家全都感觉错了？”林羽冥打断他道。 短暂的压抑过后，钟离白眉头紧锁，低声道：“此事你还告诉了谁？” 林羽冥摇头道：“除了一同前往的那六人，就只有这座院子里的人知晓。” “暂时先别对其他人提起，我立马联系玉帅，查清实情！” 钟离白匆匆抛下一句，驾驭剑光直扑封岩郡郡城方向。 第二百六十六章 一天一寸 都天玄箓大阵的存在，关系着人族能在妖族的虎视眈眈之下坚持多久，若林羽冥发现属实，那人族内部原本刚刚稳定下来的局势很快又要动荡起来。 暴露在都天玄箓大阵笼罩范围之外的土地，以现在的形势来看，人族肯定守不住。 和林羽冥认识的这段时间，钟离白能感觉得出他是一个相当沉着冷静的人，没有十足把握，他不会将这种冲击性消息随便告诉自己。 那么，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大阵缩小的速度究竟有多快。 一路上，钟离白拼命燃烧法力，施展赶路速度最快的青莲遁光，不断燃烧花瓣加快速度，仅仅用了半天时间，便感到封岩郡郡城。 柳岐鸣参加三宗大会，与他一起拜入青城山后，封岩郡银尉就换了，现在是一个名叫李长明的道种巅峰修士在管理封岩郡镇妖司。 钟离白直接驾驭剑光飞进镇妖司大殿，把这位新任银尉吓了一跳，还以为是有什么心怀不轨之人要冲进镇妖司对他动手。 “什么人？！” 李长明刚刚召出飞剑，剑光还未凝实，钟离白便已收起藏锋剑，显露出身形。 “你是……” 看清来者模样，李长明微微一怔，迅速有了印象。 “钟银尉？” 钟离白点头道：“见过李银尉，事态紧急，我就直说了，你有办法立刻联系到玉帅大人吗？” 李长明茫然摇头：“不……你和玉帅关系不是不错吗，现在又是同门师兄弟，你们没有互相留一个传书印迹？” 传书印迹，是道种境以上修士才会拥有的一门手段，主要用来在飞剑传书时寻找对方位置。 钟离白有些尴尬地道：“之前有想过这件事，不过在三宗大会期间忘了……算了，我去府城一趟，金将那里应该能联系到玉帅吧。” 见他举步欲走，李长明急忙道：“金将大人那边的话，我倒是可以发一封飞剑传书过去，应该比你御剑速度快些。你有什么事情，不妨写一封书信，由我飞剑传书递给金将大人，让大人转交给玉帅。” 钟离白顿住脚步，道：“好。” 将林羽冥的发现写了一封书信交给李长明后，钟离白飞回赤乌县，掠过县城上空，往十万大山边界方向飞去。 先前没有亲自前往确认，一是这个消息实在太过惊人，越早让上层知道越好。 第二则是，林羽冥也说了，他们一行人足足在边界处一动不动伫立了两个时辰，大阵边缘才挪动了从鞋尖到脚趾的短短一点距离，他如果要先亲眼确认，恐怕还得花不少时间。 反正这则消息就算是假的，提前让玉帅知道，顶多也不过是虚惊一场，不会造成什么损失。 现在飞剑传书已经发出，他也终于有了余暇可以亲自验证消息真假。 …… …… 越是靠近与十万大山接壤的边界，下方地面上出现的尸体就越多。 虽然放眼匆匆望去，大多都是妖族的尸体，但从那横尸遍野的情景也能看出，之前在这里发生的战斗，一定十分惨烈。 赤乌县附近镇妖司的力量，在先前那一波妖族攻势中几乎折损了三分之二。 若是没有都天玄箓大阵，那些横七竖八的尸体，只怕绝大多数都要变成人族修士了吧，钟离白心中无奈地想到。 不多时，他便来到阵法笼罩边缘处。 都天玄箓大阵就像一个巨大的华盖笼罩在中原上空，华盖边缘垂下一层淡淡的“轻纱”，散发着柔和白光，将空间一分为二。 钟离白驾驭剑光在轻纱前停下，目光越过这层薄薄的纱雾，望向外面苍茫的群山。 一道道不怀好意、凶狠贪婪的视线从山林各处射出，汇集在他身上。 钟离白可以肯定，此时一定有不少玄幽妖王在暗中窥伺自己，只要迈出阵法笼罩范围一步，很有可能就会被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攻击给突然敲晕抓走。 而且，在这么多妖族的注视下，他的一举一动很容易会引起怀疑。 ——不，先前林羽冥他们的行动说不定就已经被妖族尽收眼底，并且让它们发现什么端倪了！ 钟离白深深吸了一口气，催动飞剑慢慢向前挪动，在剑尖刚刚触及那层薄纱时静止下来。 他视线微微低垂，落在与剑尖接触的薄纱处。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一炷香后，钟离白额头缓缓滑落一滴冷汗。 剑尖……穿过去了！ 他很确定自己没有移动哪怕一分一毫，但藏锋剑的剑尖，现在确实刺破了那层薄纱，暴露在了阵法笼罩范围之外。 心脏一阵绷紧之后，钟离白又轻轻松了口气。 因为事先从林羽冥那里知道了这个结果，所以亲自验证属实无误之后，他并没有过多震惊，很快就冷静下来。 都天玄箓大阵在收缩，这一点已是不争的事实。 好在阵法收缩的速度不算快，甚至可以说十分缓慢，照这个速度下去，大概一天才能缩小一寸之距。 一天一寸，看起来似乎并不算什么大问题，相比中原广袤的土地，就算过个十年八年，也不过是微不足道的沧海一粟，完全可以忽视。 但问题是，这个速度，会一直维持现在这个样子恒定不变吗？ 假如今天是一寸，明天就加快到两寸怎么办？ 在没有弄清楚出现这种现象的原因前，谁也不敢保证它不会在某天突然加快，甚至凭空消失。 就在钟离白眉头紧锁之际，头顶天空忽然风云涌动，轰鸣之声响起。 他抬头望去，一道粗壮金光从天而降，落在身旁不远处。 莫阳羽从金色光柱中一步跨出，身形一闪，便来到钟离白身边，神情凝重地盯着那层薄纱，沉声道：“你的飞剑传书我已经看了，具体情况如何，看来你已经确认过了。” 钟离白点头道：“阵法确实在缩小范围，按照目前的速度，大概一天会缩进一寸距离。” 莫阳羽伸出手掌，轻轻贴在轻纱上。 阵法之外，远处群山之中，忽然有数道气息惊人的身影冲天而起，遥遥散发出令人窒息的威势，朝两人这边迅速逼近。 第二百六十七章 发现端倪 数息后，五六道身影悬停在距钟离白两人数步之遥的阵法范围外，目光冷漠地注视着他们。 这几道身影，皆显露出部分非人的特征，有的体型壮硕，好似一座小山，有的眼神阴狠，给人以滑腻粘湿的不适感，唯一的共通点，就是它们身上都散发出强烈的妖气，清清楚楚地昭示出它们玄幽妖王的身份。 钟离白不动声色地瞥了莫阳羽一眼，玉帅大人双目微闭，仿佛没有看到靠近过来的数位妖王，神色淡然地保持着手掌贴在“轻纱”上的姿势，一动不动。 收回视线，钟离白朝外面的数位妖王投去一个挑衅的眼神，嘴角微微上翘，朝它们勾了勾手指。 他这个挑衅的动作并未令妖王们暴跳如雷，它们的目光全都落在莫阳羽身上，对钟离白视而不见。 见鱼儿不上钩，钟离白有些惋惜地叹了口气，摇摇头，目光不经意间扫过远处群山。 眼下有莫阳羽在身边，这些妖王冲进来就等于送死。 真正需要小心提防的，是仍藏在暗处还未现身的“大鱼”。 钟离白敢肯定，在对面那苍茫的群山之中，至少有一位妖将坐镇。 只要自己或玉帅踏出阵法范围一步，就会遭到雷霆手段倾力剿杀。 就这样，对峙了约半柱香时间，僵持凝固住的空气被莫阳羽睁开双眼的动作打破。 收回手掌，莫阳羽看了一眼妖王们，什么也没说，扭头便走。 钟离白急忙跟上。 两人走出一段距离后，钟离白低声道：“大人，现在怎么办？” 莫阳羽平静的脸上出现一丝愁容，叹息道：“都天玄箓大阵竟然真的在收缩，这可不是一个好消息……无论如何，我得先回青城山一趟。” “在三大仙宗没有做出决定之前，此事勿要声张，不要再让更多的人知道。妖族入侵的消息本就引起不少人的恐慌，面临压力，许多势力有所动摇，如果这个消息传开，恐怕会出现谁都不想看到的局面。” 钟离白点头道：“好，我会让林家人守口如瓶。” 妖族势大，人族势弱，这是不争的事实。 都天玄箓大阵会自动缩小的消息如果传开，必定会引起人心浮动、惶恐不安，到时人族内部一乱，就给了妖族可乘之机，这场战争就更难打赢了。 交代完后，莫阳羽施展金光挪移之术，在金色光柱的接引下冲天而去，消失在天际尽头。 钟离白回头看了一眼十万大山方向，那几位妖王隐约还伫立在原先的位置，没有离开。 他皱了皱眉，返回赤乌县。 …… …… 另一边，都天玄箓大阵外。 几位妖王目视那两个人族远去，终于开口说话。 一个双颊消瘦、身上覆有黑羽的阴鸷男子龇牙道：“那个可恶的小子……若让本王有机会抓到他，定要将他扒皮抽骨、喝血挖髓！区区人族，竟敢在我们面前如此嚣张！” 他旁边的一位妖王冷哼道：“铁羽，可别小看了那小子，象山它们就是栽在这小子手中。” “象山不过一个废物，不带脑子的家伙，也配和本王比？” 另一位体型高大、头顶生有双角的妖王盯着莫阳羽先前触摸的轻纱位置，若有所思道：“刚才那个人族胎动境，在这里站了许久，是在做什么？” “说起来，下面的小家伙们似乎禀报过，先前有一队人族修士也来过这个地方，一动不动待了半天，后来神情慌张地走了。” 双角妖王目光闪动，“有意思。” 它缓缓向前飘出数步距离，伸出蒲扇大的手掌，轻轻贴在都天玄箓大阵垂下的轻纱上，学着之前莫阳羽的样子闭上眼睛。 其它几位妖王见状，纷纷闭嘴，将目光集中在它身上。 半盏茶工夫后，双角妖王忽然睁开眼睛，神情大变，满脸难以置信之色。 几位妖王见它这般反应，纷纷大吃一惊，上前询问： “怎么？” “发现了什么？” “可是这阵法有什么异动？” 双角妖王深吸一口气，沉声道：“这座阵法，在往前移动……不对！不是在往前移动，是在缩小！” …… …… 回到赤乌县，钟离白将莫阳羽的吩咐与林羽冥等人说了，让他们暂时不用多想，安心修炼。 不管怎样，要想将妖族赶回十万大山，追根究底还得人族自身强大起来才行。 都天玄箓大阵只是一时的防御手段，并不能改变人族和妖族不对等的实力关系。 遣散众人后，钟离白回到自己的房间，刚准备掏出《太一妙玄青冥宝箓》，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进来。” 房门推开，周清菡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 虽然身为鬼修，她就算不动用法力也可以浮空飞行，完全用不着走路，但周清菡似乎还是更适应身为活人时的行为习惯，一举一动都尽量保持生前的模样。 “怎么了？”钟离白露出微笑，轻声问道。 周清菡走到他面前站定，犹豫了一下，道：“小白，我想先回下面一趟。” 钟离白微微一怔，旋即反应过来她是指地府。 “为什么？在阳间待久了哪里不舒服吗？” 周清菡摇摇头，道：“我想让自己尽快变得更强一些，多帮上你的忙，在地府才是最适合我的修炼环境。而且，小骨也说一直待在旗子里太无聊了，它也想回地府。” 小骨？哪位？ 钟离白又短暂地困惑了一下，很快恍然，噢，是说白骨鬼王啊。 这名字还真是……很难让人与白骨鬼王狰狞魁梧的外表联系起来。 不过，去地府么…… 钟离白略一沉思，点头道：“好，那你在地府多加小心。以你的修为，现在应该可以自由来往两界了吧？如果遇到什么危险，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好，我会的！”周清菡展颜一笑，“那我去和我哥说一声。” 目送她离开房间，钟离白心中感慨，当年那个面对地痞流氓只能束手无策的弱女子，不知不觉也已经成长起来了啊。 自嘲地一笑，取出《太一妙玄青冥宝箓》，钟离白很快沉浸到对道法的领悟中。 第二百六十八章 再次交锋 转眼十几日过去，钟离白修行《太一妙玄青冥宝箓》一日千里，大有收获。 青冥剑影数量再次提升，达到惊人的三十六道，一剑出，三十六道剑影如影随形，对付与自己相同境界的敌人时威力或许还不明显，但用来大面积扫荡远比自己弱小的敌人，效果将十分显著。 若妖族再次大举攻来，钟离白一人一剑便可将上千练气筑基境小妖拦下，不放跑一只。 他还将妙玄度厄莲台与混沌种青莲法相融合，展开法相之后，便会自然生成莲台保护，无需刻意分神施法，进一步提高自保能力。 除此之外，在洞玄剑心的帮助下，钟离白还从《太一妙玄青冥宝箓》中领悟出一门独属于自己的剑术，为之取名“青莲剑歌”。 这门剑术同样依附于混沌种青莲法相而生，展开法相后，在法相笼罩范围内，一念便可催生百余道剑气，每一道都有玄幽境修士倾力一击的威力，纵横切割，威势惊人，只不过对法力的消耗亦是极大。 这天，钟离白正坐在县城城楼上闭目修行，远处风中忽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哨鸣。 他睁开双眼，长身而起，向北方望去。 呼—— 一道剑光在他身边落下，林羽冥眉头微蹙，低声道：“终于来了。” “你去通知于家和清渊门，我先过去看看。” 钟离白匆匆丢下一句，驾驭剑光离开赤乌县。 离上次进攻才过去二十几日，这些妖怪就按捺不住了。 这一次，来了可就没那么容易走了！ 剑光划破长空，不多时，一眼望去黑压压的妖族大军便闯入眼帘。 钟离白有些吃惊，这个数量怕不是有数万了吧，不知道的，还以为妖族这是倾巢而出发起总攻了。 “小心！” “坚持住！增援马上就来！” “都别落单，妖怪数量太多了，聚到一起打！” 负责巡守边界的修士小队已经动起手，两个筑基修士脚踩飞剑在上方指挥，下面七八个练气境神情紧张地边打边退，根本站不住脚。 面对数量如此庞大的妖族，这些修士没有吓得立马扭头就跑，已经算有骨气了。 “去！” 钟离白心念一动，脚下藏锋剑飞出，拖着长长一溜青冥剑影，往潮水一般的妖族大军中扫去。 霎时间，残肢乱飞，惨叫连天，被剑影扫到的妖族犹如豆腐般轻易一切两段，毫无反抗之力。 操纵着飞剑在妖群中来回翻滚几趟，黑压压的潮水便出现了一片空缺，周围的小妖们吓得肝胆俱裂，拼命往两边乱冲，想要离那剑光远一些。 而在那片空出来的土地上，大地已经失去了原本的色彩，蒙上一层暗红色，到处是肢体分离的小妖尸首，横七竖八铺陈一片。 上空，钟离白看到自己造成的惨状，微微有些皱眉，旋即又很快恢复平静。 若是被这些妖族占据上风，不知有多少无辜人族要惨遭屠戮，这个时候决不能心软！ 抬手掐动法诀，凝聚出数颗冥火阴雷，朝下方妖族密集之处丢去。 片刻之后，雷光迸溅，又是一片哭天抢地，不知多少小妖被炸成碎片，五脏六腑淋了同伴满头。 就在钟离白驱使剑光肆意绞杀众妖时，远处，隐藏在大军中的妖王们终于无法坐视不理，厉啸着飞扑出来。 “来得好。” 钟离白目光一动，脸上露出一抹冷笑。 那些小妖不过是开胃小菜，就算他不动手，自然也会有林家、于家和清渊门的修士处理。 潜伏在暗处的妖王们，才是他真正想杀的目标！ 如今驻守赤乌县的玄幽境只有钟离白一人，妖族的玄幽妖王被都天玄箓大阵压制后，实力比普通道种境修士要强出不少，若是被它们蒙混过去，盯上林家、于家和清渊门的道种境，定然会造成大量伤亡，搞不好赤乌县都有可能因此失守。 所以，钟离白要做的，就是逼这些玄幽妖王现身，将它们解决掉，好让其他修士专心对付筑基、练气境小妖。 “一起动手，杀了他！” “狂妄的小子，今天就抓你回去领赏！” 一瞬间从各处杀向钟离白的玄幽妖王，足足有八位之多，比上次还要多出两位。 这些妖王显然都已经知道了钟离白先前的战绩，故此时一动手，便齐齐施展倾力一击形成合围之势，打算一鼓作气将他重创，不给他喘息脱身的机会。 在它们看来，即便高出一个境界，同时面对八位妖王的攻击，这个玄幽境小子也绝无幸存的可能。 钟离白目光一扫，在攻来的身影中发现了一位“老熟人”。 象山妖王手持一柄开山大斧，赫然也在八位妖王之中。 只不过，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这位妖王前冲的势头明显比其它七位妖王要慢一拍，落在最后面位置。 钟离白只是从它身上迅速地扫了一眼，便收回视线。 攻过来的八位妖王中，速度最快的是一只浑身覆有黑羽的鹰妖，收拢双翅从天上俯冲而下，其身体周围，隐隐有一只苍鹰虚影显现，鹰嘴处亮起铁灰色的光芒。 只是短短两三息工夫，它便冲到近前，直直往钟离白头顶凿下。 眼看钟离白不闪不避，傻了一般愣在原地不动，鹰妖眼中闪过一抹喜色。 这小子……死定了！ 它这一啄用上了本命神通，即便是灵器级护身法宝也能一击凿穿，这小子居然托大到硬接它的神通，简直是自寻死路！ 怀着兴奋的心情，鹰妖鼓荡法力，厉啸一声，狠狠撞中钟离白的身影。 下一刻，钟离白整个人就像一团流动的液体，嘭地炸开。 “什么……？！” 鹰妖瞳孔猛地一缩。 这一击，丝毫没有命中的感觉，扑空了！ 这怎么可能！ 不等它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四下溅射的“液体”宛如有生命一般猛然重新往中间聚拢，绕到鹰妖身后。 喀嚓！ 一抹寒光闪过，鹰妖维持着原本的冲势一头撞向大地，砸在一处小山坡上，被切下来的头颅高高弹起。 第二百六十九章 第九位妖王 半空中，那团液体迅速变幻，重新恢复成钟离白的身影。 “铁羽！” “发生了什么？” 鹰妖死得干脆利落，留给另外几位妖王的，则是困惑、不解和愤怒。 为什么它的攻击没有效果？ 刚刚那仓促一瞬，钟离白是怎么从被动防守迅速完成反杀的？ 铁羽妖王不仅擅长速度，一身黑羽在常年祭炼之下，更是变得极其坚硬，拔下来激射而出，杀伤力堪比修士飞剑。有这层防护在，怎么会像切豆腐一般被钟离白轻易斩掉脑袋？ 疑问一个接一个涌上心头，几位妖王看向钟离白的目光，不由蒙上了一层凝重之色。 本以为同时出动八位妖王对付一个玄幽初期修士是小题大做，现在看来，还是小看了这个人族小子！ 尽管还未搞清楚刚才钟离白究竟是用了什么手段击毙铁羽，剩下的七位妖王已无暇思考更多，纷纷施展全力发起攻击。 “死！” 一位身形瘦长的妖王手执长剑递出，眨眼间出现大片残影，仿佛同时刺出数十剑，将钟离白浑身上下每一处角落都笼罩进去。 势在必得的一剑落在钟离白身上，钟离白一如先前，不闪不避，任由那些剑光刺入“体内”。 “又是这一招！” 妖王神情一凛，看到钟离白身形一阵扭曲变幻，犹如翻滚的液体一般顺着剑刃朝自己手臂上蔓延过来，急忙催动妖力，剑刃急促颤动，将其震开。 “吃我一锤！” 另一侧，一位黑壮妖王双手抡动巨锤，狠狠砸下，掀起沉闷的呼啸声，仿佛就算是一座坚不可摧的大山挡在面前，也要砸出一个大坑来。 噗嗤！ 巨锤势大力沉，将钟离白所化的那团液体砸得四下溅射，洒落成一场小雨。 黑壮妖王咧嘴一笑，露出森森利齿：“这下看你还怎么恢复原形！” “闪开！” 一声厉咤从旁传来。 呼——！！ 一位身披鲜红长裙的女妖王深吸一口气，鼓起嘴巴用力一吹，吐出大量火焰，将那片小雨吞噬进去。 其它妖王见状，纷纷露出如释重负的神色。 “这下看他还怎么逃！” “火克水，就算这小子能变成水滴躲避攻击，也要被烈火烧成灰烬。” “他死定了！” 就在妖王们都以为尘埃落定之际，一抹青光忽然从那团烈火中飞出，闪至一旁，化作钟离白的身影。 “什么？” “这都不死！” “这小子究竟是用的什么古怪法术！” 妖王们大吃一惊，短暂地愣神之后，再次朝钟离白杀来。 “呼，好险好险，差点就被烤焦了。” 钟离白捋了一下有些蜷曲的发梢，心中一阵心悸。 刚才若不是他见机得快，催动法力形成光罩护住自己，恐怕就真要在这些妖王的联手之下吃个大亏了。 水龙吟别的都不怕，就是对火系攻击束手无策，这一点着实是个问题。 眼皮一抬，望着朝自己冲杀过来的七位妖王，钟离白双手掐诀，目光一冷。 “来而不往非礼也，试试我这一招！” 轰！ 一股苍莽气息从他体内磅礴喷出，眨眼间，天地变色，日光昏暗，仿佛混沌重新降临，有一朵朵遮天蔽地的青翠荷叶自虚空中冒出，迅速舒展，迎风摇曳。 无数大大小小的荷叶之间，又有朵朵青莲含苞待放，隐现杀机，藏匿于各处。 “这小子施展法相了！” “小心！” “好诡异的法相，竟然令天地景象都变了。” “那小子跑哪里去了？” 七位妖王四下张望，刚刚还站在眼前的钟离白此时竟失去了踪影，不知是被荷叶遮挡住了，还是施展什么法术藏了起来。 身为玄幽妖王，它们都很清楚，法相之力才是玄幽境最可怕的地方。如今身陷钟离白的法相之中，七位妖王不由心生忐忑，担心分开会被各个击破，下意识聚拢到了一起。 殊不知，它们这样做正好合了钟离白的意。 站在最高的一朵荷叶之上，低头望着下方小心戒备的七位妖王，钟离白嘴角勾起讥讽的笑意。 “青莲剑歌，起！” 一念之间，七位妖王所处的那片空间，猛然暴起大量锋锐无匹、气息凌厉的剑光！ 唰唰唰！ 百余道剑气出现得如此突兀，毫无章法乱切一通，七位妖王猝不及防之下，根本来不及阻挡，身上被割开一道道深可见骨的血口。 这些攻击每一道都有玄幽境水准，笼罩范围又广，妖王们躲都无处躲，只能硬抗。 “啊啊啊！救我……” 最先殒命的是先前喷吐烈火的那位红裙女妖王，承受了十几道剑气，惨叫还卡在喉咙里便曝尸当场，身形一阵涨大，化作一条红艳艳的蟒蛇。 剩下的六位妖王中，相继又有三位支撑不住，纷纷身亡，现出原形。 还活着的三位妖王也不好受，浑身血淋淋的，遭受重创，不知还剩下几分战力。 望着青莲剑歌造成的战果，钟离白站在最高处，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一招虽然几乎耗去了他一半的法力，但威力也是肉眼可见的，若目标只有一人，他还能将杀伤范围进一步压缩，剑光更加密集，更具威胁性。 就算是在都天玄箓大阵外面，凭借这一招，他也有信心一击重创一位玄幽妖王。 ——当然，玄幽后期、玄幽巅峰那些就算了，修为越高，小境界之间的实力差距就越明显，他现在才玄幽初期，要对付比自己高两三个小境界的妖族还不太现实。 就在钟离白心中闪过这些念头，放松警惕的同时。 咻！ 一抹乌黑光芒悄无声息地从他身后虚空中浮现，刺向他的脖颈。 这抹黑光又快又狠，行动之间没有掀起一丝风声，甚至连气流都没有牵动，仿佛只是一道幻影，连一眨眼的工夫都没用到，便扎在了钟离白身上。 嗡—— 空间一阵波动，水一般的涟漪涌现，一个身材瘦小、黑袍蒙面的身影被无形力量从虚空中“挤”了出来。 这身影略微有些佝偻，手中倒攥着一柄匕首，正是这柄匕首散发乌光，刺中了钟离白的脖子。 暗杀完成，蒙面身影目光闪动，非但没有露出喜悦之色，反而焦急地低呼： “糟了！” 第二百七十章 跑了一个 就在蒙面身影直呼不妙，抽身欲退时，一柄剑忽然从后面探去，顶住了他的后背。 “……！！” 蒙面身影一下僵住，立在原地不敢动弹。 呼。 一阵风吹过，它面前的那道人影随风消散，原来只是个幻影，难怪没有刺中的实感。 “若不是这混沌种青莲法相中，任何一举一动都逃不过我的感知，还真就要被你得手了。”钟离白在它身后轻笑道。 在法相笼罩范围内对他搞偷袭简直就是搞笑，这里的每一片荷叶、每一朵青莲都是他的化身，只要一个念头，他就能在无数荷叶青莲之间任意挪转身形，轻松避开袭杀。 此外，混沌种青莲之所以叫这个名字，重点不仅仅在于“青莲”，“混沌”二字也暗藏玄机。 天地未开之际，充斥于宇宙洪荒中的气流谓之混沌，钟离白的法相虽然还不能完美再现那副景象，但此刻充斥在法相空间内的“气”，已然不只是单纯的空气或者灵气了。 在这里，空间任何一丝微小的变化都会放大无数倍传递到他脑海中，蒙面身影自以为消除了风声和气流的扰动就能掩人耳目，实在太过小瞧他的混沌种青莲法相。 短暂的僵持之后，蒙面身影猛地动了，以极快的速度朝前扑去，试图摆脱威胁生命的那柄飞剑。 然而，区区一个只能躲在暗处伺机刺杀的妖怪，又怎么可能快得过钟离白的飞剑。 “冲云。” 一声轻念，蒙面身影浑身一颤，前冲之势戛然止住。 它缓缓低头，看了一眼洞穿自己胸膛、正在缓缓消散的那道明亮剑光，双目迅速失去神采，无力地向下坠去。 杀了突然冒出来的第九位妖王，钟离白轻轻松了口气。 妖族果然奸诈，明面上用八位妖王的阵容迷惑人心，让他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受到重视，专心对付围攻的八位妖王，实则真正的杀机却悄然隐在暗处。 若不是那家伙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拖到他展开法相之后才冒然动手，钟离白还真没发现有一位擅长隐匿的妖王盯着自己的后背。 目光一瞥，活下来的那三位妖王已经失去斗志，逃到了混沌种青莲的边缘。 钟离白心中一动，身形凭空消失，再出现时，已经来到飞在最后面的那位妖王身后。 好巧不巧，这个跑得最慢的，正是和他有数面之缘的象山妖王。 “打过这么多次交道，也算有缘，你就别走了，留下来跟那几具尸体做个伴吧。” 钟离白冷笑着说道，取出青雷神砂葫芦，拔出塞子对准象山妖王一指，一道青雷劈出，狠狠击中它的后背。 “救我！” 象山妖王惨叫一声，不受控制地落向地面，背后焦黑一片，炸开一个血洞。 那两个跑得快的妖王听到呼救，头都没有回一下，拼命飞遁，眨眼便冲出老远。 “一个都跑不了！” 钟离白一边驱使藏锋剑去斩象山妖王的头颅，一边再次举起葫芦喷发神雷，轰向两个妖王。 察觉到身后迅速逼近的危险气息，两个妖王脸色巨变，一个转变逃跑路线往侧前方躲去，另一个身上猛地涌出大量血雾，又被尽数吸入体内，而后咻地一下速度激增，电射而去。 青雷落空，钟离白再度抬手，放出神砂，追上那名改变方向的妖王，神砂狂风扫落叶般一卷，那妖王浑身血肉便消失得一干二净，只剩下一堆白骨，哗啦啦坠入下方山林。 至于最后一位妖王，钟离白望着那道已经只剩下一个小红点的背影，摇摇头放弃了追赶。 收起混沌种青莲法相，天地景物恢复原状，钟离白胸口一热，青皮古书飞出，往几位妖王尸首扑去，趁增援的修士还没赶到，将其收起来。 嗖！ 藏锋剑飞回，钟离白遥遥望了一眼象山妖王脑袋分家的尸体，脚踩剑光，向杀往赤乌县的妖族大军追去。 青皮古书三两下收了尸首，紧跟而上。 …… …… 第二次大举进攻，在三个时辰后逐渐落幕。 妖族抛下数千尸体，潮水般退去，留下被鲜血残肢染红的山野和残破村庄，昭示着战况的惨烈。 ——不过这只是相对妖族来说，驻守赤乌县的人族修士这边，伤亡并不严重。 这也是多亏了钟离白一人将九位妖王全部拦住，不然局面会怎么样，就很难说了。 站在城楼上，钟离白望着远方地平线，总觉得似乎哪里有些不对劲。 “在看什么？” 林羽冥落在他身旁，问道。 钟离白沉默片刻，道：“你说，妖族这两次进攻，是为了什么？” 林羽冥皱眉道：“自然是为了攻破这里，占据土地建立巢穴据点，以图中原。” “可是这两次进攻，它们什么也没得到。” “显然它们小看了我们的实力，或者，这两次只是试探，为了看看究竟要投入多少妖族炮灰才能攻破这里。” 试探么…… 第一次是试探还算合理，第二次又是这般情况，除了损失数千小妖、八位玄幽妖王外，一无所获，无论怎么看都十分可疑。 就算十万大山再如何广袤，妖族大军数量再多，这种毫无意义的送死也不可能毫无影响吧？ 小妖们倒也罢了，玄幽妖王在十万大山也算霸占一方山头的强者，两次进攻接连死在他手里十二位，即便对妖族而言应该也算损失惨重。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来送人头呢？ 难道…… 是因为错估了自己的实力？ 钟离白细细思索，双眼猛地一亮。 说不定还真是这样！ 细想起来，妖族第一次进攻时，他斩杀四位妖王，只暴露了青雷神砂葫芦的存在，虽然也施展了水龙吟，但当时逃走的两位妖王并没有回头看到那一幕，不知晓他还有这般手段。 这一次九位妖王围杀，原本对他来说应该是必死之局，就算能挡住八位妖王接连袭来的攻势，也会被缠住一时无法脱身，那时隐在暗处的妖王再暴起偷袭，十有八九能得逞。 只要他一死，九位妖王就算折损一二，剩下的几位也足以率领大军攻破赤乌县，击溃林家、于家和清渊门的抵御。 局面之所以没有如此演变，全是因为他身怀水龙吟剑术以及混沌种青莲法相，又新领悟了青莲剑歌，一举反杀八位妖王，才使得妖族大军无功而返。 嗯，只有这样才说得过去。 钟离白缓缓点头，心中豁然开朗，脸上浮现一丝微笑，感觉自己找到了合理的解释。 第二百七十一章 吞星妖王 数日之后，莫阳羽出现在赤乌县，带来了三大仙宗的消息。 对于都天玄箓大阵范围缩小一事，经过认真查探，三大仙宗验证属实，决定暂时压下这则消息，不向外界公布。 目前来看，都天玄箓大阵缩小的速度还十分缓慢，相比中原辽阔的领土，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为了避免引起人心浮动，三大仙宗只将此事告知了前往边境各处驻守的一部分高境界修士，并让他们看住下面巡逻的修士，如果有人发现此事，务必及时封住口舌，不得外传。 另一边，三宗决定拿出大量资源，召集天下修士，修建大型飞舟、群攻法器。 拟定建造的飞舟，每一艘都在百米以上，飞舟刻画法阵，依照规模大小，可以由数名到数十名修士共同操纵，发出威力强大的法术攻击，以此来弥补面对妖族时修士数量上的劣势。 这一点，在三宗大会上已经做过商讨，只不过因为具体实施步骤还有许多有待商榷的地方，迟迟未能正式展开。 或许是都天玄箓大阵缩小的消息让三宗产生了危机感，这次向各方势力传出的命令十分坚决，若有谁阻碍飞舟建造进程，视同私通妖族，由三宗共同降下惩罚，严重的甚至可能丢掉性命。 有了大型飞舟，就能把弱小修士的力量集中起来，大大提升人族战力，届时便可主动离开都天玄箓大阵笼罩范围，掀起对妖族的反击。 不然，凭现在两族之间的差距，无论是数量还是质量上，人族都处于绝对劣势，根本没有还手的机会。 建造大型飞舟是一个漫长艰难的工程，历史上人族修士界如此大兴土木，还要追溯到几千年前上一次人妖两族大战。 也只有三大仙宗牵头放开宝库，拿出各种资源支持，才能完成如此壮举。 莫阳羽传递完消息便离开了，钟离白留在赤乌县继续镇守，日夜修炼《太一妙玄青冥宝箓》，修为进境稳定提升。 …… …… 大胤王朝，西海域。 一片嶙峋峭石上空，一团乌黑气息猛地炸开，数道高矮不一的身形从中钻出，悬浮在空中，警惕地打量着周围。 谷居道人站在中间，瞥了一眼脚下汹涌不息拍打着石壁的浪涛，目光落向远处荒无人烟的平原，搜寻片刻，没有发现人影，松了口气。 “这里就是你说的藏着灵穴的地方？” 一道阴沉沙哑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谷居道人脸上戴着面具，转身看向说话者，点头道：“不错，就是此处。” 发出沙哑声音的，是一位披着黑袍的瘦高妖王，肤色苍白，一头银发略微蜷曲，瞳孔是两道竖缝。它表情很是冷漠，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难以接近的危险气息，正是此行的妖族主将，吞星妖王。 吞星妖王本体是罕见的异兽“吞天兽”，天生有本命神通，腹中空间可藏万物，它又极其擅长隐遁之术，此次众妖之所以能瞒过边境大能修士的耳目，抵达此地，全靠它的本事。 吞星妖王转动视线，在无边海面上扫了一圈，淡淡道：“你说的岛屿呢？” 放眼望去，大海波浪滔天，别说一片群岛，连块落脚的石头都没有。 同行的其它七位妖王朝谷居道人投去凶狠的视线，显然怀疑他在撒谎。 谷居道人似是没注意到这些妖王的眼神，“那片岛屿周围有弱水环绕，天然生成屏障，又被太虚宗布下阵法，隐匿形迹，你们看不到也很正常。” 吞星妖王皱眉，“既然看不到，又怎么找到海岛的位置进去？” 谷居道人道：“要想接近灵穴，从正面肯定不行，先不说如何度过弱水，你们这么多妖王聚在一处，光是靠近就会激发护岛大阵的感应，暴露行踪。要想潜入，只能像之前那样由吞星妖王你深入地下，从海底土遁过去，灵穴通往地底九幽深处，就算无法目视，只要靠近一些，也能感觉得到周围灵气的变化，自然能摸到方位。” “此外，接近灵穴后，切不可冒然行动，如今人族修士必然已经提高灵穴的守备力量，诸位被都天玄箓大阵压制，只能发挥出道种境实力，万一岛上有玄幽甚至胎动修士坐镇，一旦动手不成反被察觉，我们都要留下性命。必须先探查清楚岛上守备情况，再做缜密计划，徐徐图之。” “都天玄箓大阵由九大灵穴共同支撑维系，我们只拿下一处灵穴，还不知道会对大阵造成什么影响。稳妥起见，必须把这处灵穴控制在手里一段时间，才能给妖将那边留出驱使大军攻入中原腹地、抢占其它灵穴的机会。所以，岛上的修士决不能放跑一个，只要走漏一点风声，等人族援兵赶至，我们就算失败。” 吞星妖王静静听他说完，眉头皱得更深了。 沉吟片刻，它开口道：“既然只是先去打探情况，我自己一人前往就够了，免得万一失手被岛上修士发现，一锅端了。” 说完，吞星妖王身上猛地喷发出大量黑气，缠住他往地上一钻，消失得无影无踪。 谷居道人本来还想多叮嘱两句，张了张嘴，只能作罢，在心中暗骂一声刚愎自用之辈，对其它几位妖王道：“这里太过显眼，先去找个地方躲藏起来。” 他是此次行动妖将亲自任命的副将，吞星妖王不在，剩下的妖王就要听他的。虽然对这个只有道种境的人族很是看不上眼，几位妖王倒也没说什么，找了一处地方窝着，安静等候吞星妖王归来。 这一等，便是四五个时辰过去。 直到天色完全暗下来，星罗满天，吞星妖王仍没有回来，妖王们开始躁动不安，面面相觑，低声交谈道： “吞星怎么去了这么久？” “该不会被人族修士抓住了吧。” “吞星老奸巨猾，应该不会轻易暴露。” “你们谁擅长隐匿之术，要不去找一找。” “呸，连吞星都回不来，现在再去岂不是送死？” 第二百七十二章 天妖噬魂阵 就在一众妖王争执不休，拿不定主意之际，大量黑气从地下喷涌而出，吞星妖王回来了。 正在吵嚷的妖王们立马闭嘴，争相询问道： “吞星，找到灵穴了没？” “怎么去那么久。” “没被人族修士发现吧？” 吞星妖王皱了皱眉头，冰冷眼神一扫，围上来的妖王们纷纷却步。 他看向站在最后面的谷居道人，沉声道：“确实如你所说，有一片海岛被阵法笼罩，藏匿在这片海域。” “灵穴呢？” “你进去了吗？” 吞星妖王摇头道：“笼罩那片海岛的阵法十分高明，我从阵法中感应到了人族胎动境修士的气息，不敢冒然擅闯，绕着阵法边缘转了一圈，也没找到破绽。不过，那片海岛周围灵气十分浓郁，十有八九就是灵穴所在，这一点可以确信。” 听到它找到了灵穴，众妖王纷纷一喜，却很快又被新的难题难住。 “连吞星都无法钻进护岛法阵，咱们怎么拿下灵穴？” “岛上有胎动境修士坐镇，咱们就算在实力巅峰时期也不一定能打得过，更何况现在修为都被压制在道种境，一旦被那胎动境发现咱们的存在，只有死路一条，逃都逃不掉。” “得想办法把胎动境引出来。” “怎么引？谁去引？差了两个大境界，只要露出一点苗头，说不定就会被顺藤摸瓜把咱们所有人都揪出去，太危险了！” “不错，依我看，我们只有等，等那胎动境修士自己离开海岛，才有机会。” “他要是一直待在岛上不动呢？咱们就这么跟他耗下去？” “妖将大人肯定不同意这个办法。” 妖王们你一言我一语，越说越愁。 硬闯是没可能了，胎动境修士一只手就能把它们这些境界压制在道种境的妖王碾死，偷偷摸进去也不可能，先不说逃不过法阵的感应，就算摸进去了，胎动境修士也不是瞎子，只要有谁稍微泄露一丝妖气，势必会遭到狂风骤雨般的攻击，依然难逃一死。 面临如此处境，虽然嘴上不说，妖王们心里都开始埋怨起妖将的决策。 让它们这点人手深入中原腹地搞什么奇袭，简直是异想天开！ 沉默半晌，吞星妖王缓缓开口道： “虽然想要夺下灵穴确实无比艰难，但也不是没有成功的可能。” 其它妖王闻言精神一振，齐刷刷向它投去询问的目光。 吞星妖王继续道：“出发之前，妖将大人已经预料到此行会遇到困难，提前给了我天妖噬魂阵的布阵之法。” “天妖噬魂阵！” “妖将大人连这个都给你了？” “太好了，有此阵在，就算人族胎动境来了也可斩杀！” 站在最后面安静旁听的谷居道人瞳孔一缩，心中暗惊。 天妖噬魂阵的大名，他在十万大山待了这么些年，早就有所耳闻。 这套阵法乃是四方妖帝联手所创，需有四方妖帝赐下的本命之物方可布置，阵法一旦成形，即便胎动大能身陷其中，也绝难逃脱，撑不了半个时辰就得身殒，堪称此界最为霸道的阵法之一。 妖将赐予吞星妖王这套阵法，定然是得到过妖帝的授意，难道沉睡千年的妖帝们已经苏醒？ 这个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谷居道人不由轻轻颤了一下。 妖帝，传言是比三大仙宗太上长老更为可怕的存在，活得更加悠久，从上一次人妖两族大战中就有它们的身影。若不是此界受天地规则约束，四方妖帝大概早就突破三花聚顶境，达到更高的五气朝元境界了。 四方妖帝一旦苏醒，人族……还能抵挡多久？ 谷居道人下意识抬头看了一下高远澄净的天空，那座高悬云层之上的仙人法阵，在他眼中也不再是那么固若金汤，而是变得岌岌可危、摇摇欲碎了。 待妖王们激动的情绪稍稍平息下去，吞星妖王冷哼一声，又给它们泼了一盆冷水。 “天妖噬魂阵虽然强大，布置条件也极为苛刻，而且有几样材料只在中原才有，十万大山搜寻不到。” 它抬手点了四名妖王，道：“你们四个，等下就离开此处，去搜集布阵所缺的几样材料。记住，搜寻材料固然重要，但若不小心暴露了自己的身份，让人族修士知道我们潜入进来，就算找到材料也没有机会布下大阵了，一定要隐瞒行踪，不能惹来人族修士的怀疑！” 被它点到的四名妖王神情一肃，沉声答道： “放心！” “只要咱们有心躲起来，就算挖地三尺，那些人族蠢货也绝对发现不了。” 吞星妖王又道：“剩下的，随我一同潜入海底布置阵法，为了不让那人族胎动境有所察觉，只能将天妖噬魂阵布置在海底深处，至少需要半年时间方可布置完成。” “这么久？” “半年！” 妖王们惊讶道。 吞星妖王面无表情道：“天妖噬魂阵本就复杂，海域上方又有人族胎动境镇守，稍微闹出大一点的动静，牵动这附近的灵气变化，就有可能让他发现端倪。稳妥起见，只能慢慢布阵。” 妖王们面面相觑，心中不由升起几分郁闷。 要在暗无天日的海底土壤中躲藏半年，这谁受得住！ 它们原本可都是在十万大山呼啸一方的霸主，何曾这么忍气吞声、提心吊胆过。 埋怨归埋怨，事关妖族大计，妖王们也不好说什么，事情便这么定下来。 安排好任务，待所有妖王都行动起来后，吞星妖王最后来到谷居道人面前。 “你是人族，在中原行动起来比我们方便得多，这里不需要你，你可以去周边转转，打探打探修士宗门势力的动向，发现什么有价值的消息就回来找我。” 谷居道人默默点头，转身离去。 “记住，你现在是站在我们这一边，不要做不该做的事。中原，早晚是妖族的。” 身后传来吞星妖王冷漠的声音，谷居道人顿了一下，身形拔地而起，向远方飞去。 第二百七十三章 三年之后 时间一晃，光阴飞逝，转眼已是三年过去。 赤乌县，钟离白迎着朝阳睁开双眼，瞳孔中有一抹青气一闪而逝。 长身而起，检视了一下自己的修为，钟离白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三年里，他坐镇赤乌县，一边击退来犯的妖族大军，一边刻苦修炼，终于将修为提升到玄幽境后期，丹田内的法力总量比之前增了一倍还多。 越到高境界，修士之间的实力差距就会越来越大，一个小境界的门槛就有可能是天壤之别。 除了修为提升到玄幽后期外，钟离白在《太一妙玄青冥宝箓》的修行上也大有收获，除了将原有的神通法术继续精进之外，还新学会了两样法术。 一是玄牝瑛雷大法，和冥火阴雷一样，这也是一门雷法，威力更加强劲，乃是借由天地间朝阳初升之时产生的一缕至玄至妙灵气，配合九天雷火融炼而成。 此术一经施展，看上去不过牛眼大小的一颗晶莹珠子，发射出去，轻松便可毁去一座小山、蒸发湖泊，寻常玄幽修士硬吃这么一记，顷刻便是粉身碎骨的下场。 除此之外，它就没有什么其它特点了，纯粹突出一个威猛霸道，不管对面是什么，一记雷法打过去，遇山开山，遇海焚海，是极致的杀伐之术。 另一样法术，名为小挪移术，与莫阳羽的金光挪移之术同出一源。施展此术，效果类似传说中的“缩地成寸”，一步踏出，便已身处千里之外，神鬼莫测，且能无视许多阵法阻碍，来去自如。 钟离白试过，从赤乌县到京城，以剑光飞遁，他现在玄幽后期的修为大概要花三四个时辰，用小挪移术却只需半个时辰不到，只不过消耗的法力也得翻上数倍。 长长吐出一口气，扭头望了一眼北方，那层如纱一般的都天玄箓大阵边界线，已经逼近到了离赤乌县不足两里地处。 三年过去，如今大阵收缩的速度已经提升到了每天十丈，不用贴近伸手触摸，也能实实在在感受到阵法边缘的变动。 消息早已传开，天下皆知。 刚发现这一点时，靠近十万大山边界的区域着实混乱了一阵，人心惶惶，大量凡俗百姓举家迁徙，修士界也人人自危，本已开始渐渐稳定下来的情绪迅速面临崩溃。 即便在阵法笼罩范围内，去过边境的修士也能明显感觉到十万大山妖族的凶残暴虐，让人不禁怀疑，假如有一天都天玄箓大阵消失了，人族究竟还能不能做出像样的抵抗。 不过，好在三大仙宗及时出面，制止了恐慌的蔓延。 三大仙宗放出消息，表明他们早已发现了都天玄箓大阵在收缩的事实，并言明这属于正常现象，因为阵法每天运转都要消耗大量灵气，随着时间流逝，为了稳固阵法的根基，收缩是不可避免的选择，但绝不会出现阵法有一天凭空消失的事情。 而在阵法收缩到人族无法承受的范围之前，他们就能完成大型飞舟战舰的建造，拥有可以与妖族正面抗衡的实力。 故此，各方势力只需安心完成发配下来的任务，按部就班建造飞舟即可，无需过多忧虑阵法一事。 三大仙宗的威信很快起到作用，骚乱得到制止，原本有些势力出于私心并未拿出全力完成飞舟建造工作，现在迫于压力，也暗中加大了建造力度。 从这方面来说，都天玄箓大阵收缩的消息传播出去，反而起到了好的效果。 收回视线，钟离白身形一动，一步跨出，眼前景物飞速变幻，已经来到自家院内。 “收拾得怎么样了？” 泥巴正在院子里忙碌，听到他的声音，停下来笑着答道：“已经差不多了，咱们什么时候出发，大人？” 大阵边缘如今已经过于接近赤乌县，再在这里守下去，很有可能会遭到大量妖族高境界妖王甚至是妖将的偷袭，城池失守倒还算小事，若是因此让驻守此地的上千修士白白送死，那就太不值了。 故经过三宗商讨，决定放弃一部分城镇，将防线向内收缩一段距离，赤乌县便在放弃的城镇名录之内。 此时的泥巴，身高相较三年前没有多大变化，让人不禁怀疑这头小牛是不是发育不良，长到这个个头就停下了，但它的修为却惊爆所有人都眼球，已经突破到了玄幽境。 这一切，大概都要归功于钟离白从仙灵古境中带回来的那枚真佛舍利，不然仅凭小牛妖自己，断然不可能晋升这么快。 泥巴晋升玄幽，凝聚的是一尊牛头罗汉法相，身体是披着袈裟、肌肉贲张的金身罗汉，脑袋却是一颗硕大的牛首，通体金光璀璨，看上去多少有几分不伦不类。 不过，论起防御和力量之大，泥巴的这尊牛头罗汉法相还是足以自傲的，一般的玄幽妖王都不一定是它的对手。 钟离白道：“等我去地府一趟，回来就走。” 心念一动，藏锋剑从蜀珑镯中飞出，轻轻一划，便在面前撕开一条漆黑的口子，钟离白抬脚跨进去，飞了片刻，来到地府。 辨认了一下方向，御剑飞行不多时，便遥遥望见白骨鬼王的老巢。 “小白！” 剑光还未靠近，一道倩影便从下方升空飞起，朝他迎过来。 周清菡的修为也已经到了道种巅峰，距离凝聚法相、突破玄幽已然不远。 随着修为越发高深，她的身形也变得更加凝实，时至今日，除了体温还是有些冰凉之外，其余之处已经与常人无异，而且更加具有一股缥缈出尘之感，丝毫不像一个阴魂鬼修。 若是不知道她的身份，就算说她是三大仙宗哪个长老座下的天之娇女，大概也不会令人怀疑。 钟离白微笑道：“我来告诉你一声，今天大家就要从赤乌县撤去封岩郡了，你如果离开这里重返阳间，千万别回之前的那座院子，再过不久，赤乌县就要落入妖族手中，你从那里返回会遇到危险。” 周清菡想了想，道：“那我不如现在就跟你一起回去吧，反正修炼到现在，也吸收不了多少阴气了，只等修为感悟到了就能破境，没必要继续待在地府。” 对此，钟离白自然不会不同意，“好啊，那你等我一下，我去把白骨鬼王那厮叫来，我们一起回去。” 第二百七十四章 围岛 另一边，遥远的大胤王朝，经过三年准备，潜入中原腹地的众妖王也终于完成了天妖噬魂阵。 “终于布成了。” 感受着整座阵法隐隐散发的恐怖气息，吞星妖王感慨道。 这三年，它和其它妖王没日没夜地潜伏在海底深处，因为害怕惊动上方坐镇的胎动境修士，一举一动都小心翼翼，已经不知多久没见过天上的阳光了。 “走！” 招呼一声，吞星妖王施展神通，将其余几名妖王收摄起来，沿着地底飞遁至海岸边，钻出地面。 重新回到陆地的妖王们纷纷激动得热泪盈眶，差点跪下。 “三年了！” “终于又见到太阳了。” “海底那股烂泥味儿都快让本王把三百年前的饭都吐出来了，终于不用再闻了！” 一道人影从远处飞来，落在众妖王面前，正是谷居道人。 “吞星妖王，大阵已经布成？” 吞星妖王转身看向海面某处，那里看上去空无一物，实则却有一片连绵岛屿被阵法遮掩，岛上至少有数百修士。 在海岛正下方，就是蓄势待发的天妖噬魂阵。 吞星妖王舔舔嘴唇，瞳孔中露出冷酷的光芒，“天妖噬魂阵，虽然很久以前就听说过这套阵法的名字，但它具体威力如何，本王也从未亲眼见过。胎动境修士……哼，不知道能不能抗住妖帝大人赐下的阵法，就让我来试试吧。” 说着，它双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大量精纯的妖力从体内涌出，顺着双脚钻入地下，往天妖噬魂阵布置的地方蔓延而去。 …… …… 一座八角楼阁中。 一名须发苍白、身披宽大道袍的老修士正在静坐，在吞星妖王施展妖力之后不久，老修士花白的眉毛忽然颤了一下，睁开双眼。 侧耳“听”了片刻，老修士脸上露出几分疑惑的神色，喃喃自语道：“好精纯的妖力……这附近应该没有修为如此深厚的海妖，莫非是十万大山的妖族探子潜了进来，意图对灵穴动手？” 略一思索，老修士负起双手，念头一动，飞身从窗子飘出，悬至海岛上空。 他眯起双眼，目光蒙上一层淡淡的紫色，投向远方，一寸一寸地仔细搜索。 数息后，妖力来源还没找出来，老修士脸上神情剧变，猛地低头看向脚下，失声惊呼道： “这是——？！” 轰！ 仿佛沉眠千年的海底火山喷发，一道粗大的紫黑色光柱忽然从下方海域升起，磅礴涌动，直冲云霄，将老修士脚下的数座海岛全部笼罩进去。 海水沸腾，巨浪滔天，岛屿轰鸣震颤，不少建筑在天摇地晃中纷纷坍塌，一道道惊惶的剑光接连从各处升起，茫然地注视着这一场惊变。 “吼！！” 一团黑气从沸腾的海水中飞出，翻卷着化作一张巨大鬼面，嘶吼着扑向最近一名修士。 “什么鬼东西——啊！！” 那修士察觉到危险靠近，匆忙转身，迎面便是一张倾盆血口咬来，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便被吞了进去。 鬼面上下颚一合，喀嚓一声，那修士自腰部以下的躯体便断裂下来，喷涌着血水向下方海面坠去。 “陆师弟！” “小心！” “这鬼东西不止一个，大家注意脚下！” “敌人在哪？快把敌人找出来！” 一张张鬼面接连不断从海水下方飞出，大小形状不一，却都十分凶残，拖着滚滚黑气追逐岛上修士，见人就咬。 咻！ 一名修士操纵飞剑横空一斩，雪白剑光轻而易举将一张鬼面切成两半，穿透过去。 然而，下一刻，那张鬼面却如同散开的烟雾般重新汇聚到一处，轻轻一卷，便恢复了原先的模样，丝毫未曾受损。 “不可能！我的飞剑竟然没用？”修士一下傻眼了。 事实上，不只是飞剑攻击对这些鬼面无效，其他修士施展的法术同样无法伤到鬼面分毫，这些东西在遭受攻击时仿佛瞬间就能失去实体，任凭大卸八块、雷劈火烧，攻击落空之后，立马恢复如初，咆哮着朝施术者杀去。 “这究竟是什么妖术？” “救救我，我还不想死！” “师兄，师兄救我！” “快向宗门求援！保护灵穴！” 有修士慌乱之下不忘向外界传递消息，然而飞剑传书刚一飞出海岛范围，便一头撞上紫黑色光柱边缘，弹飞回去。 “消息送不出去！” “完了，没有人会来救我们了……” 不少修士见到这一幕，情不自禁露出绝望的表情。 高空中，身为岛上修为最高的一人，胎动境老修士将下方惨状尽收眼底，冷哼一声，身形一晃，头下脚上直往海面钻去。 “吼！” 一只鬼面拦路杀来，张开大口冲他咬下。 “滚！” 老修士竖眉冷喝，袖袍一甩，那只鬼面还未靠近，便如同被一柄巨锤迎面击中，轰地炸开，碎成一缕一缕极细的黑雾四下溅射，几乎蒸发殆尽。 直到数息之后，老修士飞出好远，四散的黑雾才缓慢重新聚拢，恢复原先的模样。 只不过，这只鬼面的体型比先前小了一圈。 一头扎进翻涌的大海中，老修士撑开法力屏退海水，目光一扫，往海底深处遁去。 “好浓烈的妖气，这是妖将的气息么……不，不对！” 离海底越近，老修士对那股从下方源源不断喷涌而出的强大气息感受就越清晰深刻，脸上露出前所未有的凝重和惊惧。 “这股气息是……妖帝？！！” 一个念头猛地浮现心头，有那么一刹那，老修士感觉自己的心跳都停了一拍。 “死！” 一道若有若无的咆哮从下方漆黑海底传出，老修士瞳孔缩紧，反应极快地掐诀，唤出一枚金镯飞向下方。 金镯刚出现时只有指环大小，随着飞出迅速涨大，爆发出璀璨金光，一个个古朴篆字从金镯内圈飞出，排列成一圈，映彻方圆数十丈黑暗海域。 当！！ 令人气血沸腾的金铁交击声响起。 一只布满黑鳞、指甲尖锐的兽爪从海底探出，狠狠击打在金镯上。 老修士浑身剧震，张口喷出一团血雾，与金镯一同倒飞出去。 第二百七十五章 妖帝分身 海岛上空，一片人间炼狱景象，到处都是修士的哭喊和惨叫。 面对天妖噬魂阵的攻击，这些筑基、道种境弟子丝毫没有还手之力，只能四下逃窜。 忽然，海面升起数丈高的浪花，一道人影以极快的速度从海水下倒飞出来，身体表面有一层黄光笼罩。 轰！ 一只布满鳞甲的兽爪紧接着从下方追出，张开五指对准人影狠狠一攥，掌心有白色火焰升腾。 老修士大喝一声，咬牙鼓荡法力，尽数注入面前一盏黄铜小灯中，那层黄光登时浓郁了数倍，撑开一道球型屏障，将他护在其中。 兽爪五指合拢，用力挤压，黄光屏障被捏得变形，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呼哧！ 白色火焰炙烤着黄光，老修士体内的法力迅速流失，额头不禁冒出大滴冷汗。 好强的阵法！ 究竟是何时，这片海岛下方竟然布下了这样一座繁复的大阵，更可怕的是，岛上那么多人，竟然没有一个对此有所察觉！ 不行，就算拼上这条性命，燃烧修为鱼死网破，也要冲出阵法的阻拦，将灵穴被袭的消息传递出去。 老修士盯着缓缓朝头顶压下来的尖利兽爪，眼神中闪过一抹决绝。 他很清楚如果灵穴落在妖族手里会引起什么后果，决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就在老修士准备使出压箱底的手段突破兽爪禁锢，逃离这里时，眼角余光忽然瞥到有数道黑影从紫黑色光柱外面飞了进来。 妖族？！ 老修士心中一下闪过这个念头，凝神望去。 从阵法外面闯进来的，是七道妖气缭绕的身影，居中一道披着长长的黑袍，只露出一双猩红眼眸，冷冷地迎着老修士的目光与他对视。 就是这几个家伙，绕过边疆那群人的耳目，偷偷在岛下布置了阵法？ 老修士眼中寒光闪动，沉声喝道：“开！” 一道剑光自他背后飞出，宛如银河倒挂，拖着炫目的轨迹从头顶切过。 黑鳞兽爪上，一道细细的线顺着飞剑的轨迹裂开，坚不可摧、力大无穷的兽爪无声裂开一道长长豁口，老修士背负双手腾空而起，从那道豁口中穿过，飞向闯入海岛上空的七位妖王。 “妖族受诛！” 老修士厉喝一声，驾驭剑光瞬间杀到面前。 面对犀利无匹的剑气，众妖王纷纷面露惊惧之色，下意识往两侧躲闪。 它们本就只是玄幽境，如今又在都天玄箓大阵的压制下降到了道种境，被胎动境修士的剑光锁定，心惊胆战实属正常。 唯有居中的那名黑袍妖王，猩红目光中没有流露丝毫惧意，连波动都未曾有一下，静静地立在原地，注视着迅速逼近的剑芒。 “吼！！” 眼看剑光就要将黑袍妖王撕成碎片，数只鬼面忽然半路杀出，奋不顾身地往剑光上撞去。 “滚开！” 老修士怒声吼道，剑气四下一绞，便将冲上来的鬼面清扫一空。 然而，不等他继续向前，又有更多鬼面前仆后继地围上来，堵住了他看向黑袍妖王的视线。 “噗……” 老修士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丝鲜血，锋锐惊人的剑光也随之一颤。 为了强行破开兽爪，他催动禁术，已然伤了根基，此时再被这些鬼面纠缠，纵然心有不甘，却也只能无可奈何地放弃了灭杀那几只妖族的想法。 相比杀了这些小喽啰，逃出这里、返回宗门报信无疑更为重要。 轰！ 身后传来巨大的轰鸣，老修士回头一看，透过大量鬼面的间隙，看到又有两只兽爪从海面下方探出，朝这边抓来。 “暂且绕过你们一命。” 隔着鬼面们的阻隔，他冷冷看了一眼黑袍妖王的方向，震荡剑光逼退鬼面，往上方高空飞去。 刚刚摆脱鬼面们的纠缠，一只兽爪横空挥来。 嗤啦！ 老修士催动剑光劈开兽爪，正要冲向阵法边缘，脑后忽然响起一阵尖锐的破风声。 强烈的危机感笼罩心头，老修士眼皮狠狠一跳，来不及多想，猛然转身祭出金镯。 锵！ 金镯刚刚张开防御，一道形似羽箭的凝练黑光便狠狠撞在上面。 一股巨力传来，老修士如遭雷击，喷出一口鲜血，被击飞出去。 喀嚓！ 先前承受了兽爪数次攻击都安然无恙的金镯，竟然被那黑光直接撞碎成了数截，四下散落。 “不可能……！” 老修士内心满是惊骇，目光迅速一扫，落在下方某处海面上。 在那里，有一道由大量黑气缠绕构成的模糊身影静静伫立，双脚踩在海水之上，如履平地，任周围海域如何兴风作浪，在它周围五尺之内，海面平滑如镜，掀不起一丝波澜。 瞥到那身影的一瞬间，老修士脸上骤然失去血色，一股极端恐怖的情绪涌上心头。 “妖帝！” 老修士失声惊叫，想也不想，疯狂燃烧法力，以剑光裹挟住自身，化作一道璀璨流星直往紫黑色光柱边缘撞去。 咻咻！ 又是两道黑光追上来，老修士拼尽全力躲过其中一道，冲到光柱边缘时，被剩下的一道擦中尾部，痛呼一声，剑光崩碎，将紫黑色光柱炸开一个窟窿，翻滚着跌落出去。 远处海面上，模糊身影招手正欲凝聚下一道黑光，见老修士逃到了阵法之外，动作微微一滞，愣在原地。 数息之后，构成模糊身影的黑气翻涌着沉入海下，消失不见。 另一边，看到老修士拼着身受重伤逃出天妖噬魂阵，妖王们大惊失色。 “不好，那老头逃出去了！” “快追！” “别傻了，那老家伙是胎动境，咱们现在只有道种境，追出去岂不是送死？” 妖王们你一言我一语吵嚷起来，一直安静无声的吞星妖王缓缓皱起了眉头。 “够了，都闭嘴。” 它一开口，其余妖王瞬间没了声响。 吞星妖王瞥了一眼老修士消失的方向，淡淡道：“那胎动境被妖帝大人的分身打中一道灭绝神光，就算不死也要丢掉半条命，逃不了多远，外面有谷居守着，交给他吧。你们随我来，时间紧迫，立刻布置阵法将此处灵穴封住！” 第二百七十六章 朱雀鼎 天妖噬魂阵外。 噗通！ 一道人影从高空坠落，摔进海水中，溅起丈高浪花。 数息之后，老修士挣扎着从海水中飞出，浑身湿漉漉的，样貌狼狈，再无之前的高人风范。 在他脚下，原本连坚硬兽爪都能轻易斩开的剑光，此时像是一条萎靡小蛇一般，光芒呼吸明灭不定，似乎随时都有可能破碎。 回头望了一眼那道将数座岛屿笼罩进去、接通天地的粗大紫黑色光柱，老修士眼中闪过一抹惊悸。 “妖帝分身……十万大山的妖帝终于苏醒了么？得赶紧将这个消息带回宗门。” 咬牙榨出丹田内所剩不多的法力，老修士催动飞剑，晃晃悠悠地向海岸飞去。 没飞出多远，他便止不住地张口咳出大量黑血，血液中有腥臭气味，夹杂着脏器碎块。 老修士低头看了一眼衣襟上沾染的血迹，面色愈发苍白。 只是被那黑光擦中剑光一下，就让他遭受如此重伤，妖帝分身的实力未免太过强横。 一道分身都有这种威势，妖帝本体又该是何等恐怖的存在？ 都天玄箓大阵能压制住妖王妖将，但若妖帝出世，这座大阵对三花聚顶境的大能，是否也能起到相同作用？ 心中纷杂念头闪过，老修士奋力维持剑光，又飞了一段距离，忽然眼皮一跳，扭头向某个方向望去。 一道陌生剑光正以极快的速度朝这边飞来。 说是陌生，但从那剑光中散发出的，却是极正宗的太虚宗道法气息，只不过在老修士印象中，被调派来驻守海岛的本宗弟子中似乎并无此人。 难道是碰巧从宗门赶过来的修士？ 心中虽然有些狐疑，但老修士并未多想，停下飞剑等那剑光靠近过来，出声问道：“来者何人？” “弟子林朝年，奉师尊之命来给师叔传递消息……” 剑光中传出一道略显惊慌失措的声音，飞到老修士近前，话音还未落地，忽然猛地提速，爆发出凛冽杀意，往他胸前刺来。 与此同时，又有一张银丝细网兜头罩下，试图将老修士束缚住。 “雷来！” 数张符箓从剑光中飞出，无火自燃，喷发出惊人的雷霆轰向老修士。 这一番暴起杀机来得如此突兀，距离又十分贴近，饶是老修士心中始终抱有警惕，仍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竖子敢尔！” 老修士竖眉怒喝，脚下剑光大绽，无视袭来的飞剑与雷光，往上一冲，绞碎了那银丝细网便欲抽身飞走。 “哪有这么容易就让你跑掉。” 一道阴沉的声音忽然自下方响起。 老修士面皮一抖，匆匆向下一看，便见一道蓝色残影追上来。 嗤！ 护身剑光被破，一股钻心的疼痛传来，老修士狠狠咬紧牙关，埋头向前冲出数十丈远，这才停下查看伤势。 一把蓝幽幽的飞刀插在小腿上，鲜血止不住地下流。 有毒！ 老修士拔出飞刀随手抛入海中，盯着那道剑光，一字一句道：“你是何人，太虚宗门下何时出了投靠妖族的叛徒？” 在他的注视下，那道剑光缓缓收敛，露出御剑之人的身影。 一个身材魁梧的道人，脸上覆着一张白色面具。 道人抬手揭下面具，目光平静地看了老修士一眼，旋即重新将其戴上。 “……是你？！” 老修士双眼猛地瞪圆，失声惊呼，仿佛看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景象。 道人低声答道：“是我。” 两人僵持了数息，老修士忽然催动剑光，转身往岸上飞去。 突然拦路杀出、偷袭老修士的，正是守在天妖噬魂阵外的谷居道人。 看到老修士不战而走，谷居道人并未追赶，沙哑着嗓子呢喃道：“中了五目蓝蝎毒，你还能逃出多远？就算返回太虚宗也已经晚了。去吧，把我回来的消息带回太虚宗，当年的债，是时候让太虚宗上下偿还了。” 说完，他回头看向天妖噬魂阵方向。 透过紫黑色光柱，可以看到里面众修士被鬼面残杀的景象，一道巨大阵法正在海岛上空缓缓成型。 片刻之后。 天地间突然响起一声清戾的雀鸣！ 海岛上空，那道由七位妖王共同布下的大阵中央，一只栩栩如生的朱雀展开双翼，浑身笼罩熊熊烈焰，目光高傲，张口一吸，将下方海量灵气吞入腹中。 “朱雀鼎……” 谷居道人轻声念出那件妖器的名字。 攻下灵穴只是打破都天玄箓大阵的第一步，将局面控制住后，还要想办法封住灵穴，令其无法再向九天之上的都天玄箓大阵输送灵气。 然而，一座灵穴中每时每刻喷发的灵气何止海量？就算是妖帝亲至，也不可能将灵穴彻底堵上，为此，只能另辟蹊径。 朱雀鼎，是四方妖帝中南方朱雀妖帝的本命法器，有此器在，便可将一座灵穴中喷发的灵气尽数纳入鼎内，炼化成药液丹丸，不管有多少灵气都来者不拒。 此器只有朱雀妖帝能够驱使，就算此次计划失败，朱雀鼎也会自动飞回十万大山，无惧落入人族手中，故此妖帝才能放心将其交给吞星妖王使用。 从灵穴中喷涌的灵气都落入了朱雀鼎内，都天玄箓大阵失去九道支撑之一，自然难以维系。 如此想着，谷居道人抬头向天上望去。 高空中，云层舒卷，碧空如洗，似乎一切如常，并未有什么变故发生。 谷居道人很有耐心地维持着仰望的姿势不动，足足过了盏茶工夫，一阵细微的轰鸣自极远处传来。 “来了。” 谷居道人无声道。 下一刻，高空中堆积的云层仿佛被一只无形大手搅动，猛然四下散开！ 一座极其繁复的大阵露出冰山一角，缓缓旋转着从云端沉下来，玄奥的阵法脉络闪过一道道流光，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 就像九天之上的仙阙崩塌，日光黯淡，天地为之变色，海面上忽然掀起猛烈的狂风！ 谷居道人目光狂热，缓缓举起双手，颤声道： “成了！中原，危矣！” 第二百七十七章 率众迎战 都天玄箓大阵的变动，很快引起所有中原修士、人族的注意。 封岩郡。 距离镇妖司府衙较近的一座庭院中，钟离白听到天上传来的动静，心中一惊，纵身飞出窗外，抬头望去。 只见云层掩映间，长久以来在九天之上恒定存在的都天玄箓大阵，似乎正在经历某种巨变，阵纹脉络光芒闪烁，发出山呼海啸一般的嗡鸣。 “发生什么了大人？”泥巴惊慌失措地从侧厢房中跳出来问。 钟离白没有回答，目光死死盯着云层间隙，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 周清菡、白骨鬼王也飘出来站到他身侧，面露忧色。 短暂地沉闷压抑过后，钟离白瞳孔猛地一缩。 都天玄箓大阵消失了！ 高空之上，云层仿佛被某种巨力搅动，四下散开，露出幕后真容，都天玄箓大阵正以极快地速度向中原腹地收缩。 仅仅眨眼工夫，代表阵法边缘的轻纱光幕便从钟离白面前掠过，拂过他的身体，往南方退去。 “不好！” 钟离白脑海里轰地一声，脱口喊道。 他猛地扭头看向周清菡，语气急迫地道：“你和白骨快离开这里，去找你哥，组织城中百姓往南边撤逃，如果遇到危险，谁也不要管，一直往南逃！” 自赤乌县落入妖族手中后，封岩郡百姓也开始陆续南下，但谁也没想到异变来得如此突然，时至今日，封岩郡城中还有数万百姓驻留。 没有都天玄箓大阵的庇护，这里很快就会被妖族攻占，现在不逃，等会儿就真来不及了！ “那你呢？”周清菡问。 钟离白沉声道：“我留下看看情况，尽量将妖族的攻势阻挡片刻，为你们多争取一些时间。放心，以我现在的保命本事，就算妖将亲至，也不见得能留住我。” 周清菡轻咬嘴唇，情知眼下不是该犹豫的时候，钟离白身为镇妖司斩龙尉、青城山宗主亲传弟子，不可能带头逃窜，他必须留下殿后。 “好，我等你！如果你不追上来，我会回到这里找你！” 周清菡眼眶微红地喝道，说完，转身飘向墙外。 “小子，小心点儿，自己小命要紧！”白骨鬼王叮嘱一句，也跟着冲了出去。 周清菡和白骨鬼王前脚刚离开，后脚便有数道剑光飞进院中落下。 “钟银尉！” 来者之一赫然是封岩郡银尉李长明，与他一同赶来的，还有楚洞玄、林羽冥及另外几位道种境修士。 “李银尉，林公子。” 钟离白没有废话，皱眉直言道：“都天玄箓大阵出现变故，肯定是九大灵穴被人动了手脚，我们都被妖族骗了。” 这几年间，妖族一直在组织力量攻打边境各处修士据点，抛下无数尸体，将山野都染红了。渐渐的，所有人都认为妖族是要靠这种方式与人族死磕，缓慢推进，蚕食都天玄箓大阵退去后留下的地盘。 但现在看来，一切不过是妖族的障眼法！ 它们表面上用这种极其笨拙、很不明智的办法麻痹人族修士，暗地里却盯上了支撑都天玄箓大阵运转的九处灵穴，企图一举解决阵法困扰，直取中原全境。 而现在，还真让它们得逞了！ 人族，危矣！ 李长明扭头看了一眼云层上空疾速往南方收拢的都天玄箓大阵，沉声道：“情况究竟如何，我们现在还不清楚，但这里肯定不能久留，城中还有不少百姓，若丢下这些人任由他们被妖族残害，我李长明过不去自己心里的这道坎！” 一道而来的几名修士也目光坚毅地附和道： “没错！我辈修士，当以救扶苍生为己任！” “城中百姓撤离之前，绝不先走！” “拼上玄火宗数百修士性命，也要将妖族拦上一拦！” 林羽冥虽然静静站在一旁没有说话，目光平淡，但他与李长明等人一同出现在这里，就已经说明了他的选择。 听着一声声慷慨激昂的宣告，钟离白胸中忍不住热血翻涌，他咬牙喝道：“诸位的想法，与钟某不谋而合！镇妖司以斩妖除魔、护佑太平为己任，岂能坐视百姓惨遭妖族屠戮？” “杀！将妖族拦在封岩郡以北！” 他竖起一只手掌，随着话音狠狠斜着切下！ “杀！” “杀！” “杀！” 李长明等人齐声喝道，吼声直冲云霄。 咻咻咻！ 众人脚踏剑光，接连冲天而起，向北方飞去。 在他们身后，一道又一道剑光从城中各处升空，坚定地汇到一处，形成一道璀璨洪流，数千名来自中原各处的修士，面无惧色地迎向十万大山。 这些修士，大部分都只有筑基境，尽管境界低微，尽管知道此去很有可能难逃一死，尽管知道即将面临的是数倍于己方的凶残妖族大军，仍然选择了昂首应战。 修士若不能为斩妖死，如何无愧道心？！ 钟离白脚踏藏锋剑，飞在所有人的最前方，眼神中燃着两团不灭的炽火。 身为封岩郡中为数不多的玄幽境，又是青城仙宗宗主之徒，他俨然成了众修士的主心骨，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着他。 他进，则众人进，他退，则众人退！ 这一刻，钟离白真切感受到了身上所背负重担的分量，那是数千修士的信任，以及数万凡俗百姓的性命之重。 浩浩荡荡地修士大军飞出封岩郡不远，前方高空之上，忽然有一团云雾降下。 “钟离白！你趁老夫不在，毁我龙宫，杀我妻儿，霸我财宝，欺人太甚！如今没了都天玄箓大阵，看你如何在十万大山妖族的围攻下跪地求饶！” 一阵恶毒的叫骂从云雾中传出，狂风翻涌间，隐约可见一道修长苍劲的身影在其中游弋。 钟离白眉梢一挑，已然猜到拦路的老家伙是谁。 他先前还有些好奇，这老东西怎么一直未曾露面，难道连妻儿财产也不顾，直接夹着尾巴逃了？没成想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老东西狗眼昏花、脑袋糊涂，居然选在这个时候跳出来装逼，简直找死！ 冷笑一声，他翻手取出青雷神砂葫芦，拔掉塞子，对准那团云雾朗声喝道： “何方宵小，躲在云中装神弄鬼，吃我一葫芦！” 第二百七十八章 厮杀 长澜江龙王也不过是玄幽境，面对仙器级别的青雷神砂葫芦，连一个回合都没撑住，便被雷光从云雾中打落出来，显露真身。 “咳咳咳！” 老龙王大口咳血，身上被青雷凿出一个洞，周围鳞片破碎，皮肉焦黑，看上去好不凄惨。 “这、这是什么法器？！” 老龙王又惊又怒，完全没想到自己刚发完狠话，就被啪啪打脸。 钟离白暗自冷笑，这老龙大概消息不怎么灵通，不知晓自己青雷神砂葫芦的厉害，居然选择硬抗，你不吃亏谁吃亏？ 当着身后众多修士的面，他懒得和老龙消耗时间，单手结印，法力涌动，施展玄牝瑛雷大法搓出一颗雷珠，扬手朝老龙王打去。 吃了青雷神砂葫芦的亏，老龙王知晓自己小觑了对手，不敢再托大，长长的龙躯一盘，往下方潜去，试图避开雷珠。 然而玄牝瑛雷大法岂是那么容易躲的，它刚一动，雷珠也跟着拐了个弯，转变方向向下追去。 老龙王见避无可避，慎重起见，祭出自己身上最强的一件防御法器，张口一吐，喷出一面光可鉴人的铜镜，上面有龙凤缠绕，拦在雷珠前面。 轰！ 玄牝瑛雷撞在铜镜上，刹那间天地一声怒吼，汹涌的雷光将铜镜击个粉碎，去势不减，接着往老龙王身上撞去。 “不可能！！” 老龙王惊得瞪圆双眼，急忙转身欲逃。 雷光眨眼就追上它，将老龙王大半个龙躯吞没进去，一阵凄厉惨叫过后，伤痕累累、可见白骨的老龙无力朝下方坠落。 先后被青雷神砂葫芦和玄牝瑛雷正面击中，这老龙又并非十万大山妖族，身为中原土生土长的妖物，实力本就一般，这下再也吃不住，当场昏死过去。 咻！ 一抹剑光疾速赶至，绕着老龙王脖颈一切，硕大的龙首便与身体分家，老龙王至此彻底身殒。 潜伏数年之久，终于等来报仇的机会，却只放了句狠话便被斩于剑下，这老龙也算悲催得可以。 藏锋剑托着老龙王的首级返回，钟离白随手收入蜀珑镯中，率领众修士继续向前。 而他这一番干净利落的降妖手段，也让后方不少修士士气大振，仿佛看到了胜利的希望。 众人继续往前飞行，没过多久，便见到前方地面有一道黑线往这边涌来。 “来了！” “是妖族！” 钟离白眯起双眼望去，心中暗叫不妙，这次杀过来的，至少有上万妖族！ 而且与以往不同，没了都天玄箓大阵压制，这些妖族可都是原原本本的境界。 这意味着以前修士们能随意斩杀的练气境妖物，现在变成了筑基境，以前拼尽全力才能伤到的筑基境妖物，如今则变成了更加强大、更难对付的道种境。 凭他们这数千修士，能挡住妖族大军多久？ 不敢再想下去，钟离白将杂乱的念头强行清出脑海，振奋精神，鼓荡法力高声喝道：“众道友，随我——杀！！” 声音在法力的加持下远远传开，如同冬日惊雷，点燃了所有修士的热血。 “杀！！” “杀光这些妖族！” “把它们拦在这里！” 数千修士怒吼着催动剑光，发起攻势。 霎时间，天空仿佛落下了一场流星雨，五彩斑斓的各式剑光划过长空，义无反顾地往黑压压潮水一般的妖族大军中落去。 “吼！” “人族血肉！” “吃了他们！！” 面对主动攻上来的修士，妖族们也纷纷目露凶光，按捺不住杀戮的本性，咆哮着发起冲锋。 作为众人脊骨，钟离白首当其冲，一头撞进妖族大军。 嗤嗤嗤！ 藏锋剑剑光暴涨，拖着三十六道青冥剑影冲进妖族密集之处，一个横扫，便是漫天残肢兽血飙起，惨叫声连成一片。 任由藏锋剑依着自己的灵性在周围飞舞，这些顶多不过道种境的妖物交给它完全可以应付，钟离白抽出心神，双手十指连弹，冥火阴雷宛如雨点般洒下。 轰轰轰！ 雷光炸裂，在妖族大军中绽放一朵朵血红大花，每一颗冥火阴雷都能带走数只妖族性命。 以钟离白如今的修为和法力水准，他可以这样持续一整天，一人屠灭数千妖族不在话下。 但前提是没有碍事的家伙来打扰。 仅仅过了不到十几个呼吸，钟离白闹出的动静就引来了数位妖王的注意。 “把那个玄幽境修士解决掉！” “这小子我有印象，就是他之前杀了我们许多妖王！” “现在没了阵法压制，他不过是砧板上的鱼肉，撕碎他！” 伴随着怒吼，三位妖王从大军中飞出，朝钟离白扑过来。 “来得好！” 钟离白长啸一声，驱使藏锋剑荡开周围妖族，飞上半空，掏出青雷神砂葫芦对准最近的一位妖王。 乱军之中，不与敌人过多纠缠才是明智之举，能一击解决就决不磨蹭，当以雷霆手段杀之！ 看到黑洞洞的葫芦口对准自己，那位妖王脸色剧变，大概是听说过青雷神砂葫芦的威名，毕竟之前有不少妖王就是死在这件法器之下。 “别让他用出那只葫芦！” 另外两位妖王加快速度扑过来，其中一位张口喷出数枚火球，试图打断钟离白驱使法器。 然而已经迟了，一道苍青雷光从葫芦口中激射而出，只一闪便来到那妖王面前。 “定！” 妖王双眼之中闪过一道金光，张口大喝。 一股无形波动从它口中发出，所过之处，空间仿佛都凝固住了。 只不过，这门神通遇上苍青雷光，却似乎失去了效用。 雷光破开凝固的空间，速度丝毫不减，一头撞在妖王胸上，将它炸飞出去。 “噗！” 妖王张口喷出一道血箭，胸膛皮开肉绽，伤可见骨，连内脏都焦黑一片，已然失去再战之力。 它怎么也没想到，即便没有都天玄箓大阵压制，以玄幽境界施展本命神通仍然无法对抗那件葫芦法器，只一个回合便被重创。 这个年轻修士未免强得太过分了！ 第二百七十九章 青将军现身 依仗青雷神砂葫芦接连轰飞两位妖王，面对最后一位，钟离白弹指一挥，玄牝瑛雷射出。 那妖王看到他收起青雷神砂葫芦，还以为这件法器不能再用了，有机可乘，眼中带着狂喜飞身扑过来，浑然没把玄牝瑛雷当回事。 轰！ 恐怖的雷光炸开，妖王哼都没哼一声，便被掀飞了脑袋，无头尸体直挺挺坠入下方混乱的大军中。 单论威力，玄牝瑛雷与青雷神砂葫芦中的苍青雷光可以说不分上下，只不过青雷神砂葫芦用起来更加方便，消耗的法力也更少，还能接连喷发，不像玄牝瑛雷一次只能凝聚一枚。 没了妖王阻拦，钟离白冲入下方群妖中，又是一阵砍瓜切菜，虐得小妖们闻风丧胆，四处奔逃，有不少竟被同伴活活踩死。 这就是高端战力的作用，任由钟离白这样杀下去，只要给他足够的时间，一人就能覆灭上万大军。 不过，没有了都天玄箓大阵的压制，妖族那边自然不会对眼前发生的不利局面坐视不理。 钟离白忽然察觉到一丝危险气息在逼近。 这股直觉很隐蔽，若有若无，就像一根毒刺一般扎在他心上，让他本能地后背发凉，瞬间提高警惕。 操控飞剑荡尽方圆三丈之内的群妖，钟离白循着直觉扭头向北方望去。 他瞳孔猛地一缩。 一道娇小身影悬浮在源源不断涌来的妖族大军上空，正朝他这边飘来。 那是一个年轻女子，身穿青色长裙，头戴冰晶王冠，双眸散发出魅惑的莹莹青光。她有着姣好的身材，如同冰山雪莲一般的容颜透着些高高在上的骄傲和寒意，正用淡然的目光盯着钟离白。 钟离白像一只炸了毛的猫，心中瞬间划过两个字： 妖将！ 胎动境大妖！ “你就是那个夺走了通幽洞天传承，给我妖族造成诸多损失的人族修士？我记得是叫……钟离白？谷居提到过你。” 年轻女子一边靠近，一边张口说道。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至钟离白耳边，不带多少情绪，仿佛只是在简单地陈述一件事情。 轻风吹过，拂动她的长裙，女子凹凸有致的身材一览无遗。 ——这个女子，但看外表，简直丝毫不能让人将她和妖族联系起来，更像是某个修仙名门的大小姐。 钟离白心中迅速闪过几个念头。 怎么办？ 是逃，还是战？ 有小挪移术、青莲遁光在身，他若想逃，至少有四成把握能平安脱离战场，但那样随他一起来的几千修士肯定就要遭殃。钟离白现在已经是这里实力最强的人族，他一走，就再没有人能拦住年轻女子，等待那几千修士的将会是一场残忍屠杀。 迎战？ 对方可是胎动境妖将，整个妖族也只有十六位，钟离白就算再强，也不过是个玄幽境后期，能在妖将手下撑几招都是个问题，留下来似乎也无力改变结局。 不知封岩郡那边撤离得怎么样了，这点时间还远远不够啊…… 望着越来越接近的女子身影，钟离白咬紧牙关，心头一狠。 拼了！ 大不了打不过再跑，现在重要的是争取时间！ “青雷降世，荡尽诸邪，疾！” 钟离白扬手将青雷神砂葫芦掷上半空，双手接连掐诀，打在葫芦上。 轰隆！、 一道水桶粗的青雷从葫芦口中喷出，发出震彻天地的轰鸣，朝年轻女子劈去。 周围的妖族无不惊惶避让，下意识挪开视线，以免被雷光刺瞎双眼。 盯上钟离白的年轻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十六妖将之一的青将军。 面对狂涌而来的雷蛇，青将军双眼之中闪过感兴趣的光芒，嘴角向上勾起。 “哦？这个威势……那件葫芦，莫非是一件仙器？” 她伸出纤细食指，在面前轻轻一点，青色长裙瞬间如同一朵莲花绽放，向后飘起。 天地间猛然响起一声清亮的凤啼！ 一只巨大的青鸾虚影从她背后飞出，张开双翼，对着冲过来的雷蛇发出厉啸。 猛烈的罡风从青鸾身上涌出，雷蛇首当其冲，如同迎面撞上一堵风墙，瞬间停了下来。 数息之后，那条威猛无比的雷蛇竟被罡风硬生生吹散，化成了无数细碎电芒消失在空中。 下方，钟离白看到这一幕，不禁头皮发麻。 这可是他现在动用青雷神砂葫芦所能发出的最强一击！ 居然连妖将的皮毛都没伤到？ 雷光消散，青将军的衣裙缓缓飘落，遮盖住两条圆润玉足，背后青鸾虚影也随之隐没。 她看向钟离白，冷笑道：“仙器虽强，在你手中，却连十分之一的威力都发挥不出，实在浪费了。” 钟离白按下心中恐惧，一言不发，驱使藏锋剑朝青将军斩去，暗中疯狂倾注法力，凝成一颗玄牝瑛雷，跟在藏锋剑后面激射出去。 “雕虫小技。” 青将军姿态随意地屈指一弹，剑光煌煌宛如大日的藏锋剑就这么被她轻松弹飞，翻转着倒飞回去，连近她的一根发丝也没能切断。 咻！ 藏在剑光后的玄牝瑛雷暴露出来，青将军眼神中稍稍带上了一丝郑重，竟伸出莲藕般纤细的手臂，张开五指去抓那雷珠。 看到这一幕，钟离白眼皮一跳。 炸你个头冒黑烟！ 玄牝瑛雷直直撞入青将军掌心，触碰到的一瞬间，狠狠炸开。 砰！ 青将军五指合拢，刺目的雷光透过她的指缝传出，闪亮了短短一瞬。 钟离白差点惊掉下巴。 这也太离谱了吧？！ 徒手抓住玄牝瑛雷？ 这就是胎动境妖将的实力？ 青将军松开五指，轻轻甩了甩手腕，瞥了一眼，掌心留下些许焦黑痕迹。 “这雷法倒还有几分意思。” 说着，她盯向钟离白，似乎厌倦了这种对峙，身形一动朝下方飘来。 “不和你浪费时间了，再没有人来救你，就跟我回十万大山的地牢里待着去吧。” 她再次伸手一抓，五指之间忽然传出惊人的吸力，仿佛海眼旋涡，平地升起一股狂风，将钟离白遥遥锁定束缚住。 不好！ 钟离白心中暗暗叫糟，急忙施展小挪移术，然而周围空间仿佛被无形的墙困住，他一步迈出，竟然丝毫没有挪动位置。 小挪移术失灵了！ 第二百八十章 实力差距 青将军讥讽地一笑：“在我面前，还想逃？” 她五指合拢，向自己身前狠狠一拽，巨大吸力裹挟着钟离白身不由己向前飞去。 眼看就要落入青将军手中，钟离白鼓荡法力强行冲开无形桎梏，身形一扭，化作一道潋滟波光，顺着吸力主动飞近。 水龙吟！ 情急之下，钟离白用出了自己最强的一式剑术。 然而令人绝望的是，青将军面色平静地注视着他杀向自己，不闪不避，任由水龙吟斩中手掌，皮肤表面有青色羽毛虚影一闪而逝，水龙吟竟被她轻松地拨向一边。 钟离白心中大惊，青将军并非挡下了水龙吟，而是用某种神通之术护住了周身，令水龙吟无法靠近，自然也就伤不了她分毫。 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破解水龙吟的手段，有种有力无处使的憋屈感。 身形一转，青将军又伸手向钟离白抓来。 从始至终，她都没展露什么通天手段，只是平平淡淡地屈指一弹、抬手一抓，便让钟离白的攻击无功而返。 这就是十六妖将的实力……钟离白心中不由涌起了一股挫败感。 “停止无用的抵抗，乖乖跟我回十万大山，等我的耐心消耗完，就不能保证将你完整带回去了。”青将军冷冷地威胁道。 钟离白咬紧牙关，心念一动，混沌种青莲法相降临！ 天地间景色陡然一变，混沌占据空间，一株株荷叶从虚空中冒出，极速生长，眨眼间便遮蔽天地，有朵朵莲花盛开。 嗖。 青将军的手掌正要抓住钟离白的脖颈，面前人影一闪，忽然消失，令她抓了个空。 青将军微微蹙眉，扭头看了一眼周围变化的天地，有些惊讶道：“这是你的法相？有点意思……看来人族中也出了些说得过去的家伙。” 一抹淡淡青色从她双眸中闪过，青将军忽然扭头看向某个方向，抬手一挥，数道青色羽箭朝远处一朵莲花射去。 嗤嗤！ 青色羽箭速度极快，一下便将莲花斩成了数截。 钟离白惊出一身冷汗，刚刚他就寄身在那一朵莲花上，若不是在混沌种青莲法相中一念就能变幻身形位置，现在说不定就和那朵莲花一样碎成几段了。 一击落空，青将军脸上露出几分不虞之色，冷哼道：“我把这些荷花荷叶都拔个干净，看你还如何躲藏！” 她双臂一抬，衣裙无风自动，大量青色羽箭宛如梨花暴雨向四面八方激射，所过之处，莲花荷叶无不应声折断。 只是片刻，偌大的混沌种青莲法相便被破坏了个七七八八，只剩下少数几株幸存下来。 钟离白现出身影，嘴角挂着一丝血迹，脸色苍白。 法相被人毁去大半，对他也会造成不小的伤害，这也是混沌种青莲这一类天地异象类法相的缺点，敌人甚至不需要攻击施法者本身，只要破坏掉法相，就能间接影响到施法者。 收起混沌种青莲法相，钟离白心中念头飞快转动。 法相无用，青雷神砂葫芦、玄牝瑛雷也伤不了青将军，水龙吟更是连近身都做不到，他还有什么手段能威胁到对方？ 掏出一张紫阳秘箓，钟离白扬手一抛，“敕令天兵，疾！” 一道金光从九霄之上垂落，金光消散，一位手执长枪的威武天兵从中跨出。 青将军抬手一挥，天兵右脚还没落地，便被打爆，炸成一团金光原地消失。 钟离白心头一颤，太凶残了！ 自己绝不是这位妖将的对手！ 他忽然抬脚一跺，放出藏锋剑，身剑合一。 “斩日！” 剑光如同煌煌大日，悍然杀出，目标却不是青将军，而是与她相反的方向。 青将军一步迈出，身影鬼魅般追上，抬手向剑光压下。 无形桎梏再度降临，欲将钟离白困住，他把心一横，驱使剑光不管不顾一头撞在那堵“墙”上。 哗啦！ 耳边似乎有镜子碎裂声响起，斩日剑光黯淡下去，拦在钟离白面前的无形墙壁也不复存在。 他心中大喜，急忙施展小挪移术，抓住这难得的机会逃向远方。 眼前光景变幻，数步迈出，他已远离战场，来到一片荒山上空，周围再无半个妖族的影子。 “呼，总算逃出来了。” 钟离白心有余悸地庆幸道。 十六妖将，果然名不虚传，与玄幽妖王相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若是知道妖将这么恐怖，他一开始肯定二话不说转身就跑，哪还会傻乎乎地试图与对方动手。 至于被他甩在身后的那几千修士怎么办，尽管心中怀有愧疚，钟离白却也无能为力。 他就算留下来，也无法改变战场局势，顶多陪那些修士一起去死，没有任何意义。 有妖将在场，只能能跑一个是一个。 “逃出来了？如果这都能被你跑掉，我也别做什么妖将了。” 一道讥讽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身边响起。 钟离白一颗心瞬间悬到了嗓子眼，寒毛耸立，浑身血液冰凉。 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大喝一声，便施展水龙吟化作一道潋滟波光，试图向远方逃去。 “哼。” 悄然跟上来的青将军闪电般探手，一把抓住剑光，原本无形无质、可以任意变化的水龙吟竟被她徒手制住，扭曲不定却无法逃脱。 “老实点！” 青将军手臂一震，一股力道传递至剑光上，钟离白两眼一黑，张口喷出大量鲜血，水龙吟竟被生生震散，他一下跌落出来，被青将军扣住脖子。 “你身上似乎有不少有趣的地方，随我回去，等本将军得闲了再慢慢和你审问。” 青将军一边自语，一边提着钟离白往来路飞去。 忽然。 一抹凛冽剑光从斜刺里杀来，瞬间跨越数十丈距离，朝青将军提着钟离白的手腕斩落。 这剑光出现得如此突兀，如此果决，即便以青将军的实力，也是在剑光临体之后才猛然发现，已经来不及躲闪。 青将军眼中闪过一丝恼怒，不得已松开手，翻转手腕以素手向剑光拍去，寒声喝道： “莫阳羽！” 第二百八十一章 死守灵穴 钟离白只觉得身体一轻，不受控制地向下落去。 一只手忽然从旁边伸来，抓住他的衣领，将他揪过去。 一阵头晕目眩，脚下光景迅速变幻，钟离白强打精神抬头看去，欣喜地叫道：“玉帅大人！” 将他从青将军手中救出来的，正是莫阳羽。 发现都天玄箓大阵出现异样，莫阳羽立刻联系宗门，将情况上报之后，便赶赴边境察看情况。 等他飞到封岩郡时，恰好遇到组织凡俗百姓撤离的周清菡、白骨鬼王等人，一眼就认出对方身份，飞下来一番询问之后，得知钟离白率领城中修士前往北方阻截妖族大军，情知不妙，便赶来救援。 莫阳羽出现的时机，简直恰到好处，若是再晚一步，钟离白就要被青将军带回十万大山了。 钟离白扭头四顾，发现身处之地已经不是被青将军追上的那处荒山，知道自己安全了，不由松了一口气，浑身瘫软下来。 这一番可真是死里逃生，太惊险了。 “大人，妖将……！”他忽然想起被困在战场的数千修士，以及那实力强得可怕的妖将女子，急忙张口道。 莫阳羽抬手示意他不用说了，道：“我已知晓，先前将你擒下的那女子，是十六妖将中的青将军，论难缠程度，在所有妖将中也要排在前几位，我和她算是老对手了。” “大人，封岩郡众修士还在前方与妖族大军交战，请大人出手救他们一救！” 莫阳羽眼神黯淡，叹息道：“以我之力，顶多只能带数人逃离战场，至于其他人，就只能……” 后面的话，他没有往下说，钟离白也跟着陷入沉默。 两军交战，岂能没有伤亡？ 莫阳羽拍拍他的肩膀，道：“你先离开这里，青将军知道我来了，肯定不会再追过来。都天玄箓大阵发生异变，暂时还不知道会产生什么后果，你尽快通知各处镇妖司，组织百姓往南方撤离……岳麓国，怕是保不住了。” 钟离白抬头望向南方天空，从他这里，已经看不到都天玄箓大阵的影子了。 他忧心忡忡地道：“岳麓国失守，南渊郡的那口灵穴怎么办？” 没有都天玄箓大阵压制，妖族大军群起攻之，胜庆县灵穴岂不是要落入妖族手中。 都天玄箓大阵之所以突然剧烈收缩，定是九处灵穴中的某处出了问题，倘若再有别的灵穴落入妖族手中，大阵将会更加难以维系，人族的溃势将如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直至中原全境都陷入战乱之中。 莫阳羽摇摇头，沉声道：“等三宗共同商议决定吧。” 这种大事，关系到人族命运未来，并非哪一方势力、某一个人所能独自决定。 “好了，我得去救人了，你速速联络各郡镇妖司府衙，把我的话传达给各位金将！”莫阳羽匆匆叮嘱道，言毕，化作一道剑光朝北方电射而去。 钟离白本来还想拜托他能不能顺带把林羽冥也带回来，还没开口莫阳羽就飞了个没影儿。 他张了张嘴，只得作罢。 林公子，你自求多福吧。 …… …… 同一时刻，远在千万里外的神武王朝境内，青城山主峰。 青城仙宗宗主嬴无涯表情冷峻，注视着面前一面耸立的巨大镜子。 这面镜子边缘以青铜铸就，镜面如同湖水一般泛起道道涟漪，画面中，是另外两道同样表情严肃的修士身影。 这两人，分别是玉霄宗宗主陆无双、太虚宗宗主秦远。 “都天玄箓大阵突生变故，我们已经派出门下弟子巡视各处灵穴，寻找大阵异变源头，最多再过两个时辰，便能知道是哪一处灵穴出了问题。”太虚宗宗主秦远道。 玉霄宗宗主陆无双一脸忧虑道：“刚从北边传来消息，北骊国已经彻底暴露在阵法范围外，大量妖族正在向位于北骊国的那处灵穴靠拢。” 嬴无涯道：“岳麓国情况也差不多，若我们再不动作，南渊郡的灵穴势必落入妖族手中。” 秦远皱眉道：“一下有两处灵穴暴露在都天玄箓大阵范围之外，这可不是个好兆头。这两处灵穴不能丢，否则必将导致都天玄箓大阵进一步收缩，甚至完全崩溃，情形对我们会更加不利。” 嬴无涯点头道：“不错，就算死再多人，也要守住两处灵穴，坚持到都天玄箓大阵恢复原样。” 陆无双道：“这三年里，各方势力建造的大型飞舟一共完工了十四艘，便将这十四艘飞舟尽数派出，召集各方势力，死守灵穴！” 嬴无涯颔首道：“此外，也要尽快找出是哪一处灵穴出了问题，只有解决掉这个问题，让都天玄箓大阵恢复到原本的正常模样，我们才有机会保住灵穴。单凭十四艘飞舟，还不足以和海量妖族大军抗衡。” “不错。” “那就两头行动。” 陆无双、秦远皆点头表示赞同。 铜镜镜面一阵模糊，两位宗主身影消失。 嬴无涯面无表情地转身，大步走至门外，对守候在一旁的弟子道：“传我命令，所有筑基境以上弟子，速速赶至山门集结！” …… …… 大胤王朝境内。 先后被妖帝分身重创、谷居道人偷袭的胎动境老修士驾驭剑光，晃晃悠悠飞过一片群山。 老修士右腿被谷居道人伤到的部位，此时已经血肉溃烂，即便吃了许多解毒药也毫无作用，猛烈的毒性一阵一阵冲击脑海，如同万蚁噬心，让人难以忍耐。 他完全是凭借着一股惊人的毅力在维持清醒，饶是如此，脚下明灭不定的剑光也已濒临极限，随时都有可能散去。 咬牙又飞过一片山脉，前方忽然出现数道剑光，直朝这边靠近。 “玄镇子长老！” “长老你怎么了？快来人！” 骤然听到耳边传来关切的惊呼，老修士知晓是自家宗门中人赶到，心弦一松，脚下剑光登时一暗，一跤跌落下去。 一名中年修士急忙飞上来接住他。 老修士勉力睁开眼皮，含糊不清地说道：“呷贝岛……有妖帝分身……速去禀报宗主……谷居回来了……” 第二百八十二章 飞舟玄霆 另一边，岳麓国境内，封岩郡南方。 钟离白御剑飞行，不多时便看到下方开始出现逃难的百姓，又飞了一会儿，果然在人群中找到周清菡和白骨鬼王的身影，小牛妖泥巴也在。 他收起剑光落下，周清菡等人早已察觉他来了，一脸担忧地打量道：“小白你回来了！怎么样，有没有哪里受伤？” 钟离白摇摇头，“我没事。” 不远处，一道俏丽的身影飘过来，急切地问道：“钟大哥！你见到我哥了吗？他有没有和你一起回来？” 钟离白扭头一看，赫然是许久未见的林彩儿，心中不由一紧。 “林公子还在与妖族交战中，不过你放心，玉帅大人已经赶过去，用不了多久他应该就回来了。” 以林羽冥的身手，就算没有莫阳羽搭救，只要不被数位玄幽妖王同时盯上，全身而退应该没问题。 “这样啊……”林彩儿迟疑地点头答道，双眼之中带着抹不去的忧色。 一旁，白骨鬼王忽然怪声道：“不过，钟小子你怎么一个人先回来了？该不会是临阵脱逃了吧嘿嘿。” “别胡说！”周清菡生气地瞪向它。 林彩儿也喝道：“钟大哥才不是那样的人！” 白骨鬼王一脸呆滞，“周女娃也就罢了，怎么连你这小丫头也向着他说话？” “咳咳。” 钟离白有些惭愧地轻咳两声，道：“我确实是一个人先逃回来的……” “看吧，我就说嘛！”白骨鬼王叫道，“这有啥好害臊的，打不过就应该跑，难道白白等死不成？” “你闭嘴！”周清菡气得给了它一脚。 泥巴在一旁举起拳头，跃跃欲试：“臭骨头狗嘴吐不出象牙，看我一拳打烂你这厮！” 钟离白按住泥巴，无奈道：“我在杀妖的时候被妖族一位妖将盯住，手段尽出也不能伤她分毫，逃出很远又被追上，还差点被擒住带回十万大山，若不是玉帅大人及时赶至，这次就真回不来了。” “妖将？！” “你和妖将交手了？” 周清菡、林彩儿、泥巴齐齐吓了一大跳。 与妖族开战至今，已有三四年时间，人族这边早已知晓十万大山的妖族势力划分情况，“妖将”两字意味着什么，众人再清楚不过。 那可是胎动境大妖！ 钟离白居然能从妖将手下活着逃回来，这战绩都能拿出去和人吹嘘一番了。 钟离白看了一眼浩浩荡荡的逃难人群，叹息道：“先不说这些了，玉帅大人命我去各府各地传递消息，让镇妖司组织百姓南下逃难，离开岳麓国躲进神武王朝，我这就得离开。” 周清菡急道：“要一直逃到神武王朝？那我们去哪找你？” 钟离白想了想，道：“等我去找你们吧。” 一旁，林彩儿抢着答道：“神武王朝与岳麓国接壤的有一座北樵郡，那里是我林家的地盘，周姐姐你们就去那里等钟大哥吧！” 钟离白和周清菡对视一眼，“好，就定在北樵郡！” 说完，不再耽搁，驭起飞剑直冲云霄，朝最近的一处郡城飞去。 妖族大军势如潮水，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时间，早一刻组织百姓南下，就能多挽救数万性命，他必须尽快行动。 …… …… 两日后。 一道剑光匆匆划过长空，钟离白神情疲倦，双目泛红地踩在剑光上，直直瞪着远方。 这两天，他一分一刻也没歇息，一直在奔走各处转告消息，将玉帅的命令迅速传开，岳麓国境内各地百姓均已动身南下。 如今任务完成，他便打算前往神武王朝北樵郡，与周清菡等人汇合。 飞了一会儿，前方天际忽然出现一个黑点。 钟离白视线一动，盯着那个黑点逐渐变大，最终化作一艘巨型飞舟的模样，缓缓逼近，心中难掩震撼。 这艘飞舟，长约二百余丈，宽五十余丈，就像一只飞翔在天空中的巨大海兽，气势恢宏，令人不由自主升起一股渺小之感。 钟离白心神激荡，这就是三大仙宗下令建造的巨型飞舟？ 注意到飞舟上插有青城山的旗帜，钟离白升高剑光，往甲板上落去。 “什么人？” 还未靠近，便有修士大声喝问。 钟离白高声答道：“我是青城山真传弟子，钟离白！” 飞舟上升起几个年轻修士，彼此对视。 “钟离白？” “是那位通过三宗大会，拜在宗主门下的钟师兄？” “我记得钟师兄好像确实是岳麓国出身。” 一名为首的修士连忙收起飞剑，拱手行礼道：“内门弟子徐胜，见过钟师兄！” “见过钟师兄！”其余弟子也跟着喝道。 众人落回甲板，钟离白收起剑光，望着光秃秃一览无余的甲板，心中不由觉得有些怪异。 整艘飞舟大多采用木质结构，表面到处镌刻着繁复的阵纹，也不知具体是什么阵法。 这样大的一艘飞舟，没有风帆也就罢了，居然连舱房楼阁都没有。放眼望去，一排排修士密密麻麻盘膝而坐，头顶青天白日，连个遮阳的地方都寻不到，颇为寒酸。 三宗下令建造这些巨型飞舟，究竟有什么用？ 名叫徐胜的弟子似乎看出他心有疑惑，主动介绍道：“师兄这段时间不在宗门，可能不知道，这艘飞舟乃是本宗和玄工阁联手所造，舟名‘玄霆’，载有‘五行崩灭神光’、‘太清两仪大阵’、‘金甲天兵阵’三种大型法术。现在飞舟上共有修士七千八百人，此行是去南渊郡胜庆县守卫灵穴，师兄风尘仆仆，欲往何处？” 钟离白眉梢一挑，去胜庆县？ 稍一思索，他便明白了其中缘由。 天下九处灵穴，一处也不能落入妖族手中，否则人族必将一步退、步步退，永远陷入被动局面。想明白这一点，他沉声道：“我随你们一起去胜庆县。” 徐胜和其他弟子对视一眼，欣喜道：“有师兄在，此行守住灵穴的把握又添一分！师兄请随我来，我为你介绍舟上法术的操控之法和用途……” 第二百八十三章 五行崩灭神光 两个时辰后，玄霆飞舟驶入南渊郡地界，抵达胜庆县附近。 还未靠近县城，冲天的喊杀声便遥遥传来，远处有大量剑光、法术的光芒闪现。 妖族已经动手了？ 钟离白心中一紧，对徐胜道：“直接去五灵峰，不用管县城！” 飞舟掉转方向，往灵穴飞去，很快接近战场。 钟离白站在甲板边缘往下望去，从高空俯瞰，可以很明显看出妖族在数量上占据绝对优势，人族修士退守在五灵峰山脚下，结成一座座阵法，艰难抵御妖族大军潮水般的冲击。 他从仙灵古境带回来的戮仙十绝阵，此时发挥了重要作用，这门阵法修炼起来不难，威力却十分不俗，成为对抗妖族的一大利器。 不过，面对数倍于己方的敌人，尽管采取守势，有地形和阵法之利，人族修士中还是不可避免地出现了大量伤亡。 钟离白飞快地观察了一下战场形势，沉声道：“让飞舟上的人从后方杀过去，把妖族大军的退路堵住，让它们见识见识飞舟的威力！” “是，钟师兄！” 徐胜兴奋地应道，转身对早已进入备战状态的修士们大声吼道：“操控阵法的留下，其他人都下去，堵死妖族的后路，把它们围起来，注意不要被飞舟上的阵法误伤！” “杀妖！” “为人族！” 修士们热血沸腾地齐声大吼，驭起剑光，纷纷从甲板上一跃而下，分散成一条线，落向妖族大军屁股后面。 …… …… 妖族大军中，一位皮肤漆黑、瞳孔是两条黄色竖缝的妖王抬头望着天边那艘逐渐逼近的庞然巨物，眼神中闪过一丝疑惑。 “墨羽大人，快看！好大的船！”旁边一只狼妖惊叹道。 妖族崇尚个体力量，对炼器一道极少涉猎，大多数妖族连件像样的法器都没有，更别说飞舟这种大型造物。 玄霆飞舟一出现，便将许多妖族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感受着玄霆飞舟庞大体积带来的压迫感，墨羽妖王不由皱起眉毛。 身为玄幽妖王，它的见识比手下小妖要多不少，知道飞舟是人族用来大规模运送修士的常用手段，当即喝道：“都给我打起精神来！人族的增援到了，别让他们……” 话说到一半，墨羽妖王忽然收声。 只见那艘飞舟还未闯进战场，便有大量人族修士驾驭剑光从甲板两侧飞落，一字排开，向两边延展开去。 看到这一幕，墨羽妖王差点笑出声。 这些人族脑子坏掉了么？ 现在可是它们妖族占据绝对上风，从飞舟上下来的人族最多不过一万之数，而妖族这边，却有足足七万！ 双方数量差距如此悬殊，这些人族怎么还敢分散开，而不是集中力量攻打一处？ 难道他们以为能凭区区一万人反过来包围妖族大军？ 简直不自量力！ “墨羽大人，您想说什么？”狼妖没听清他刚才那句话，一脸疑惑地扭头问道。 墨羽妖王挥挥手，冷笑道：“没什么，让后面的小妖们不用往前冲了，先把人族的增援吃下！” 分散成长长一列的人族修士，在它眼中就是等待宰割的羔羊，用不了一刻钟，这些蠢货的鲜血就会把大地染红。 …… …… 飞舟上，钟离白望着下方妖族大军的动作，嘴角同样勾起一抹冷笑。 妖族那边，现在肯定以为自己这个指挥者昏了头吧？ 那就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叫洗地式打击！ “发动五行崩灭神光，给我打！照着妖族最密集的地方，狠狠地打！” 下一刻。 飞舟甲板上，位于首尾两端及中间位置的三座大阵，在三百名修士的共同操纵下，迅速亮起刺目光芒。 随着大量法力注入阵法核心，一道道阵纹次第亮起，三座大阵上空有灰光凝聚，翻滚着形成三颗直径数丈的光球。 这三颗光球就像三只眼睛，盯着下方注视了短短一瞬之后，猛然发射出粗壮光柱！ 轰！ 光柱扫到妖族大军密集之处，顷刻间大地颤动、天空怒吼，被光芒擦到的妖族瞬间蒸发，连残骸都没留下，彻底被分解成尘埃融入到空气中。 轰轰轰！ 三道光柱各自转向，专挑妖族扎堆的地方挪动，所过之处，没有任何妖族能侥幸逃生，甚至连一丝惨叫也未传出。 喧嚣的战场短暂安静了一瞬，数万妖族目光惊恐地望着那三道光柱，陷入深深震撼中，连眼前正在厮杀的敌人都忘了。 作为土生土长的十万大山妖怪，它们哪见过这种怪物？ 墨羽妖王也被这意想不到的一幕惊呆，愣了足足数个呼吸，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双眼赤红地嘶声大吼： “该死的人族！那艘飞舟！不要管灵穴了，先毁了那艘飞舟！把那东西打下来！” 它现在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从飞舟上下来的修士要排成一字长蛇阵，他们本就没打算凭这点人数反包妖族大军，他们只是要堵住自己的退路，方便那艘飞舟进行屠杀！ 眼看同伴被光柱一扫便成了飞灰，不少身处战场边缘的妖族都吓破了胆，大惊之下，下意识想要远离战场。 “滚回去！” “拦住它们！” “结阵！结阵！” 妖族大军后方，修士们纷纷结成戮仙十绝阵，一道道阵法光芒贯通天际，连成一片，死守阵线。 不少妖族一看退路被封死，情知不解决头顶那艘庞然大物就无法活命，纷纷腾空飞起朝玄霆飞舟扑去。 钟离白站在甲板上岿然不动，盯着黑压压冲上来的众妖，下令道：“发动太清两仪大阵！” 数息后，玄霆飞舟上下方各有一幅巨大太极图浮现，分别朝一正一反两个方向转动，宛如两个大磨盘，产生惊人吸力。 嗤嗤嗤！ 冲在最前面的一批妖族一头撞在太极图上，立刻被卷入磨盘，惨叫一声，骨头血肉都被磨成了粉末，死状比被五行崩灭神光扫到还惨。 后面的妖族见状急忙停下，不敢靠近，一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陷入两难境地。 轰隆隆！ 一道五行崩灭神光扫过来，僵在空中的妖族瞬间有不少化成飞灰，活下来的纷纷吓得一哆嗦，哪还敢再留在空中当活靶子，扭头四散逃跑。 第二百八十四章 激战墨羽妖王 看到冲上去的妖怪被打回来，墨羽妖王气得咆哮：“不许退！谁敢后退一步，死！” 它一把揪住一个逃跑的妖怪，抓住小妖的脑袋用力一拧，便将其拧了下来，提着血淋淋的头颅，目光凶狠地瞪视着其余众妖。 “都给我上！那飞舟挡不住所有攻击，用你们的身体撞，也要把它给撞下来！飞舟不毁，谁都别想活！” 迫于妖王的威慑，再加上周围同伴不断被五行崩灭神光扫中、化为灰烬，妖怪们被逼入绝境，纷纷凶性大发，嘶吼着重新向玄霆飞舟发起攻势。 轰轰！ 一只只妖怪撞在太清两仪大阵上，宛如飞蛾扑火，惨叫声连绵成片，两幅太极图迅速被染成了血色，玄霆飞舟也被持续不断的冲击撞得颤动不已。 飞舟上，钟离白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下方，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五行崩灭神光、太清两仪大阵虽然威力不俗，消耗法力的速度却也极为恐怖，照这个速度下去，船上操纵阵法的修士顶多只能再坚持盏茶工夫。 没了太清两仪大阵的保护，玄霆飞舟不消片刻就要在众妖的围攻下坠毁。 巨型飞舟每一艘都十分珍贵，不可能只经历一战就毁在这里，在修士们法力消耗完之前，玄霆飞舟必须撤离战场。 而经过一开始的慌乱，下方妖族大军已经有了警惕，五行崩灭神光虽然依旧所向披靡，妖怪们却也学会了躲避，再难造成先前那般战果。 驻守五灵峰的修士还在结阵抵御，保护灵穴，无法冲杀出来支援，他必须想办法在玄霆飞舟撤退之前尽量削弱妖族大军的战力。 思虑片刻，钟离白盯住下方靠近飞舟的那只浑身漆黑的妖王，身形一动，化作剑光主动离开飞舟，朝对方扑去。 擒贼先擒王，他已经看出这只妖王就是妖族大军的统帅，如果能解决掉它，肯定能大大打击妖族的士气！ 下方，墨羽妖王抬头，看到一道剑光从飞舟上冲下来，怒吼道：“来得好！” 墨羽妖王身形一摇，大量黑气从身上涌出，化作一只巨大黑雕，双翼一抖，放出数十道铁羽劈头盖脸朝剑光打去。 钟离白施展水龙吟，铁羽毫无阻力地从潋滟波光中穿透过去，撞在太清两仪大阵上，溅出点点火花，迅速被大阵磨灭。 波光一阵颤动，重新化作人形。 钟离白毫发无损，翻手取出青雷神砂葫芦，拔出塞子往下一倒。 喀嚓！ 一道粗大的青色雷电劈出，伴着血色神砂，卷向墨羽妖王。 墨羽妖王目光一凝，看到那只葫芦，顿时知晓了面前人族修士的身份，厉啸道：“是你！你就是那个杀了我族许多妖王的钟离白！” 青雷神砂葫芦的威力早已为十万大山妖王熟知，钟离白的不少手段也随之广泛流传开。 墨羽妖王收拢双翼，猛地一扇，一道怪风卷过，青雷与神砂不由变了方向，朝旁边落去。 “啊啊！” “大王救命！” “快跑！” 几只倒霉的妖怪正好挡在改变路径的青雷前方，刚逃出不远，便被雷光追上劈成焦炭，又被神砂一吹，顷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看到青雷和神砂如此狠毒霸道，墨羽妖王不禁微微变色，盯向钟离白的目光带上了几丝贪婪。 “好一件威力超凡的仙器，留在你手里实在可惜了！” 它双翼一震，背后冲出一尊冥鸦法相，身上血肉腐烂，带着浓郁的死亡气息，朝钟离白冲去。 “嘎！” 冥鸦的叫声中夹杂着厉鬼咆哮、婴儿啼哭之音，钟离白本想施展小挪移术躲开，不料鸦叫声入耳，竟然神魂剧震，仿佛要被抽出体外，身体僵在原地无法动弹。 呼！ 乌光一闪，冥鸦扑至近前，张开如钩利爪狠狠抓向钟离白头顶。 这一爪若抓实了，定是个脑浆迸裂、立时殒命的下场。 墨羽妖王看到钟离白中招，眼中已经露出笑意，然而下一刻，它却露出了惊愕之色，脱口叫道：“什么？！” 只见冥鸦爪下本该是一具尸体的钟离白，竟噗地变成了一截暗红色木头！ 这截木头不知是何材质，任凭冥鸦如何用力，竟无法将其切断，反而喀嚓一下从中冒出一道血色雷霆，劈在冥鸦腹部，令它吃痛之下大叫一声，松开了双爪。 暗红色木头坠向下方，一道剑光从远处疾冲过来，一把将其捞住收入储物空间。 “呼——还好有太乙化生和血煞雷击木，不然这次说不定就真的栽了。”钟离白抹了一把额头冷汗，抬头望着墨羽妖王，心中暗自庆幸。 冥鸦盘旋了一圈，发现他的身影，怪叫着又俯冲下来。 钟离白心念一动，混沌种青莲法相降临，将周围空间连带着墨羽妖王笼罩进去，一株株莲花、荷叶从虚空生出，他身形一晃，原地消失，轻易便躲过了冥鸦的扑击。 墨羽妖王看到他也展开法相，发出大量风刃将身体周边的荷叶与莲花切碎，冷哼一声：“想躲？！” 冥鸦振翅飞上高空，离开混沌种青莲边界，深吸一口气，猛地冲下方张口长啸。 嗡！ 无形音波回荡在混沌种青莲法相中的每一个角落，所有荷叶莲花全都簌簌乱颤。 扑通！ 墨羽妖王身后二丈开外，钟离白浑身僵直，从一株莲花中被迫显出身形。 墨羽妖王察觉到气息，冷笑着转身，“在本王法相面前，一切障眼法、藏身术都无处可遁……什么？！” 在它瞳孔中，一颗晶莹珠子迅速放大。 轰隆！！ 暴虐的雷光四下逸散，墨羽妖王惨叫一声，被玄牝瑛雷炸飞半只翅膀，浑身直冒青烟，一个倒栽葱向下方坠去。 失去妖力维持，盘旋在上空的冥鸦不甘地鸣叫一声，化作一团黑雾随风吹散。 重新恢复对身体的控制权，钟离白顾不得喘口气，放出藏锋剑，施展斩日一式追上墨羽妖王，摧枯拉朽般狠狠洞穿它的胸膛，洒落大片血迹。 墨羽妖王，死！ 第二百八十五章 夺回呷贝岛 墨羽妖王一死，妖族的士气瞬间一落千丈，原本豁出性命冲向玄霆飞舟的妖怪们纷纷却步，抱头鼠窜。 片刻之后，玄霆飞舟停止释放五行崩灭神光，缓缓掉头，驶离战场。 随玄霆飞舟而来的修士重新聚到一处，形成一把尖刀，在钟离白的率领下朝战场深处插去，与驻守五灵峰的修士汇合。 而没过多久，妖族大军也在其它几位妖王的组织下重新稳定下来，双方继续投入到绞肉机一般的攻防战中。 打到这一步，两边都在苦苦坚持，谁的援军早一点到，谁就能获得胜利。 大战一直持续到两个时辰后，随着姗姗来迟的另外两艘巨型飞舟接近战场，妖族不得不暂停攻势，退到五灵峰以北地界，转为守势。 夕阳余晖洒落，漫山遍野的尸体见证着这一战有多惨烈。 “做得不错，多亏你们及时赶来，不然这口灵穴怕是真要落入妖族手中。” 天兴府金将韩千塞带着季经武等银尉飞过来，对钟离白嘉许道。 钟离白一边抓紧时间恢复几乎见底的法力，一边勉强笑笑，谦逊道：“令人敬佩的是韩金将才对，若不是金将带人死守五灵峰、一步不退，我们就算来了也无济于事。” 韩千塞拍拍他的肩膀，目光投向远方，“走吧，去见一下新来的诸位道友。” 钟离白应了一声，跟在韩千塞身后向两艘飞舟飞去。 这场大战，现在不过是一时的停息，等妖族那边援军赶至，将会变得更加艰难、更加惨烈。 毕竟，妖族一方的妖将、人族这边的胎动大能，都还没有露面。 暗叹一声，他抬头望着昏暗下去的天空，心中暗暗祈祷。 希望都天玄箓大阵能尽快恢复吧，留给人族的喘息之机，不多了。 …… …… 与此同时，大胤王朝。 得到老修士的情报，太虚宗宗主秦远勃然震怒，亲自率领五名胎动境大能赶赴呷贝岛。 失守的灵穴出现在大胤王朝境内，简直就是在打他们太虚宗的脸。 大胤王朝地处中原南方，是离十万大山最远的一座王朝，按理说也应该是最安全、最不可能被妖族得手的一方，然而现在呷贝岛灵穴却莫名其妙被妖族占据了，若是因此致使人族大败，太虚宗必将背上千夫所指的骂名。 为了尽快恢复都天玄箓大阵正常笼罩范围，他们必须速战速决，赶在岳麓国、北骊国两处灵穴失守前，将呷贝岛夺回来。 胎动境修士赶路极快，离开山门不过半个时辰，秦远五人便抵达呷贝岛。 望着那道贯通天地的紫黑色光柱，秦远眼中闪过一丝狠意。 “天妖噬魂阵？难怪玄镇子守不住呷贝岛，此地必有一件妖帝本命法器坐镇，诸位长老，随我一同出手，破了这妖阵！” 玄镇子遇到太虚宗修士后，只说了几句话就昏死过去，是以秦远此时只知道呷贝岛有妖帝分身，却不知道究竟是哪一位妖帝。 “赤磷剑！” 秦远低喝一声，袖中一道赤色匹练飞出，有如一条游龙，在他身边盘绕了一圈，发出摄人心魄的呜鸣声，昂首撞向紫黑色光柱。 其余五位胎动境也一同出手，各自放出最强攻击手段，攻向同一处。 轰隆！ 同时承受六位胎动境的攻击，天妖噬魂阵一阵剧烈摇晃，紫黑色光柱隐隐有崩碎迹象。 “再来！” 又是一轮攻击落下，这次紫黑色光柱终于坚持不住，哗啦一声碎成了无数镜子般的碎片，在黑气中逐渐溶解。 秦远面色冷若寒霜，飞身上前，目光一扫，双眼中几欲喷出火来。 下方几座海岛上，赫然已经空无一人，所有修士全都惨遭毒手，没有一个活下来。 在最中央灵穴所在的岛屿上空，漂浮着一尊四四方方的赤红色小鼎，正将下方灵穴中逸散的海量灵气源源不断吸入其中。 秦远瞥了一眼凌空伫立在小鼎旁的七道身影，瞳孔中倒映出它们身上浓烈的妖气。 “就是你们在搞鬼，杀我太虚宗修士，对灵穴做了手脚？” 他咬牙一字一句道，手指微动，身边盘旋的赤磷剑悍然飞出，裹挟着无边威势，朝那七道身影斩去。 眼看剑光就要落下，将那七名妖王一口气全部斩杀，一道黑光忽然从赤红色小鼎中飞去，撞在赤磷剑上。 锵！ 剑光倒飞回来，秦远目光一凝，死死盯着那道突然从小鼎中钻出来的黑影。 “妖帝分身……诸位长老，速速诛杀此獠！” 身为太虚宗宗主，秦远十分清楚三花聚顶境的可怕，哪怕只是一道分身也不容小觑，唯有他们六人全力出手，齐心协力，方有十成把握将其击破。 可惜，为了保护暴露在都天玄箓大阵外的两处灵穴，三大仙宗的三位太上长老皆已暗中赶往岳麓、北骊两国，不然，让太上长老亲自出面对付妖帝分身，才是最稳妥的办法。 得到他的命令，五位胎动长老各自打起十二分精神，驱使飞剑法术与妖帝分身战成一团。 秦远则移开目光，盯上了那七位妖王。 “听说谷居投靠了你们，那个忘恩负义的弃徒呢？让他出来见我！” 七位妖王沉默片刻，纷纷出手朝他攻来，算是应答。 秦远不怒反笑，也懒得再问，催动赤磷剑，一剑将一位妖王从中劈开，狂笑道：“就这点本事？” 别说现在七位妖王受到都天玄箓大阵的压制，境界已经跌落到道种境，就算它们全盛时期，七个一起上，也远远不是秦远的对手。 胎动境和玄幽境的差距，宛若天壤之别。 短短盏茶工夫，七位妖王尽皆身殒赤磷剑下，秦远冷哼一声，目光搜寻片刻，确认没有其它妖族藏匿在暗中，驱剑杀向妖帝分身。 相比七位妖王，妖帝分身要难对付得多，五位胎动长老激战许久，竟也只是隐隐占据上风，无法彻底取胜。 这一刻，时间成了最宝贵的东西，早一刻击败妖帝分身，岳麓、北骊两处灵穴失守的可能就会降低一分。 心中闪过这个念头，秦远的剑光不由更盛了几分。 第二百八十六章 专挑弱的下手 胜庆县。 刚与赶来支援的各方势力打了个招呼，还没认全面孔，妖族退去的方向忽然又传来喊杀声。 妖族的援军也到了。 之前的交手只是先头部队浅尝辄止，真正的大战现在才拉开帷幕。 人族这边，以青城山和玉霄宗为首，一共新到了十三位胎动境、三百多玄幽境，道种、筑基不计其数，总计大约有三万余人。 妖族同样不甘示弱，虽然不知道具体情形如何，但从那漫山遍野的妖族大军中，忽然冒出数十道令人心惊胆战的冲天妖气，便可得知赶来的援军质量绝不比人族差。 有胎动境插手，这场战争势必要比先前残酷惨烈得多，对钟离白而言，也意味着他必须暂时“夹起尾巴做人”，尽量低调，以免再次引来某位妖将的注意。 “结阵，迎敌！” 发布号令的是青城山一位年迈长老，随着他一声令下，数万修士发出震天彻底的怒吼，自发十人一队，结成一个个戮仙十绝阵。 这些小的戮仙十绝阵，每十个聚在一起，又能组成一个大的戮仙十绝阵，发挥出更多玄妙变化，威力大增。 数万修士列阵守在五灵峰外，像是给群山批了一件鳞甲，面对气势汹汹逼近的妖族大军，有一种视死如归的壮烈感。 轰隆隆—— 包括玄霆号在内的三艘巨型飞舟缓缓向前压进，飞舟两侧有大量修士守护，五行崩灭神光大阵次第亮起，发出一道道灰色光束，率先朝妖族大军中落去。 光柱所过之处，黑压压的妖族大军中迅速出现大量留白。 “杀！” “儿郎们，随我冲！” “撕碎人族！” 妖族并未因此胆怯，反而气焰更盛，被眼前的死亡激发了凶性，黑压压的潮水提速朝五灵峰淹来。 数十息后，两边正面撞上！ 轰！ 嗤啦！ 咻咻咻！ 一时间，剑光、法术、阵法光芒成片亮起，喊杀、惨叫、咆哮声几乎要将天穹顶翻，山河也为之动摇！ 钟离白没有与人结成戮仙十绝阵，他的实力比一般玄幽修士还要强出一大截，相比与不熟悉的人配合行动，还是一个人比较方便。 道种境以下的妖族在他眼中自动被忽略，钟离白身化剑光，迅捷无比地穿梭在战场中，专门找道种境妖族下手。 以他的实力，道种境妖族只要被盯住，基本就难逃一死，连青雷神砂葫芦、玄牝瑛雷都用不到，随手一道斩日剑光或是几枚冥火阴雷便能解决。 如此施为不久，杀的道种境妖物太多，数位妖王注意到他，怒骂着朝这边靠拢。 “杀了这个小崽子！” “别让他跑了！” “小心，这家伙好像是钟离白，手上有一件仙器！” 有妖王认出他的身份，高声出言提醒。 钟离白冷笑一声，不闪不避，催动剑光劈开拦路小妖，往喊话的那名妖王斩去。 “能被十万大山的诸位妖王记住，钟某实在不胜荣幸！” 那妖王十分狡诈，或许是忌惮他的手段，不愿孤身犯险，竟然扭头就跑，打算拖到其它妖王杀至近前，形成合围之势再与钟离白动手。 钟离白怔了一下，放声大笑。 和妖族打了这么久，这还是他遇到的第一个不战而逃的玄幽妖王。 “不是要来杀我吗？哪里跑！” 一步迈出，钟离白施展小挪移术，身形原地消失，再一闪，便出现在那妖王身侧。 “吼！” 那妖王反应也快，一看没能逃掉，立马扭头放出法相，背后跃出一只斑斓猛虎，双目血红，带着一股浓郁腥风朝钟离白当头扑下。 身后有数位妖王正在逼近，钟离白不敢多做纠缠，直接施展水龙吟绕开猛虎法相，扬手甩出一枚玄牝瑛雷。 轰！ 玄牝瑛雷炸开，妖王只来得及往旁边挪了一下，被炸烂半边身子，惨叫一声，又被钟离白追上一剑削掉脑袋。 “该死！” “这老虎太弱了，竟然都不能拦那人族一下。” “追！不能让他继续杀下去！” 其余几位妖王冲到近前，钟离白已经抽身退走，气得它们咬牙切齿，纷纷跟上穷追不舍。 …… …… 大胤王朝，呷贝岛。 秦远操纵赤磷剑劈出一道剑光，被妖帝分身挥手一道黑气打得倒飞回来，狼狈避开，心中越发急躁。 六位胎动境联手对付一尊妖帝分身，竟然久久未能拿下，太耻辱了！ 不知岳麓、北骊那两处灵穴情况如何，他们这里多拖一会儿，两处灵穴就更危险一分。 没时间继续耗下去了！ 念头刚刚闪过，一股莫名的悸动感忽然笼罩心头，秦远脸色大变，豁地抬头朝天际望去。 只见因为呷贝岛灵穴失守、缩小了接近五分之一覆盖面积后终于稳定下来的都天玄箓大阵，赫然再次动荡起来！ 一道道阵纹亮起，都天玄箓大阵在剧烈的震颤中又开始往中心缩小。 “糟了！” 秦远脸色铁青，遍体生凉。 岳麓、北骊那边出事了，没能守下！ 是丢了一处，还是两处都被妖族占了？ 都天玄箓大阵，这次又要缩减多少覆盖面积？ 纷乱的念头迅速从脑海中一闪而过，秦远深吸一口气，目光中闪过一抹悲怆和决绝。 他召回赤磷剑，并起右手食指、中指在剑刃上狠狠抹过，殷红的血色瞬间为赤磷剑镀上一层妖异红光。 “诸位长老，困住妖帝分身！” 五位太虚宗长老闻声回头，看到他的动作，不禁大吃一惊。 “宗主，万万不可！” “再给我们一些时间，定能击破此獠！” “宗主三思啊！” 秦远双目赤红，额头青筋毕露，一边双手结印一边咬牙吼道：“没时间了！拖住它！快！” 五位长老见他态度坚决，只能配合，舍身扑上，拼着自己受伤也要把妖帝分身束缚在原地。 赤磷剑光越来越亮，最后变得像血一样鲜艳浓郁，散发出丝丝邪恶、霸道的气息。 秦远仿佛一瞬间老了几十岁，头发花白，脸颊消瘦下去，颧骨高高凸起，双目也失去原本的神采。 望着被五位长老艰难制住的妖帝分身，秦远惨然一笑，屈指在赤磷剑光上一弹。 “太虚宗有过，秦远愿以命挽之，去！” 第二百八十七章 妖帝的传闻 胜庆县外，五灵峰。 大战一直持续至深夜，两边抛下无数尸体，终于迎来暂时的喘息时机，各自退去。 钟离白驾驭剑光飞至玄霆号上，寻了一处干净空地盘膝坐下，抓紧时间打坐恢复法力。 不多时，忽然有一道剑光从远处夜空飞来，往旁边一艘飞舟上落去。 钟离白只抬头瞥了一眼，便收回目光。 又过了一会儿，徐胜脸色难看地从那艘飞舟上飞过来，落到他身边，低声道：“钟师兄，大事不妙，北骊国的灵穴失守了！” 听到这个消息，饶是在开战前便早已做过心理准备，钟离白还是忍不住呼吸一窒。 “……消息属实？” “赵长老刚才收到了宗门飞剑传书，不可能有假。” 钟离白深深蹙起眉毛，沉默良久，问道：“怎么会失守？” “说是……有妖帝现身。” 钟离白浑身一震，妖帝？！ 不止是妖将出马，连妖帝这种传说中的存在，果然也忍不住出手了。 不过…… “妖族有妖帝，我们人族也有太上长老，难道就没有相同境界的大能出面迎战？” 徐胜面露苦涩道：“有，玉霄宗太上长老出手，败了……” 钟离白愣住，倒吸一口凉气。 败了？ 意思是人族这边的顶尖战力，不是妖族妖帝的对手？ “咱们青城的那位太上长老呢？太虚宗呢？为什么只有玉霄宗出手？” 他脑海中闪过真法阁内那位佝偻老人的身影。 徐胜左右看了两眼，凑近压低声音道：“这只是师弟听来的小道消息……太虚宗那位，据说修行状况出了问题，不便出手，咱们自家的太上长老，不在北骊，而是在……” 说到最后，他用眼神偷偷往四周瞄了瞄，没有继续说下去。 钟离白瞬间领悟，北骊国是禹鼎王朝藩属国，归玉霄宗掌管，所以玉霄宗太上长老会出现在北骊国灵穴。 同理，自家真法阁那位，当然要盯着岳麓国这边。 妖族有四方妖帝，岳麓、北骊两处灵穴都有可能出现妖帝插手，不可能三位太上长老都去驻守一处。 不过…… “太虚宗太上长老不能动手？那情况岂不是更糟了？玉霄宗那位已经败在妖帝手中，难道要咱们青城的太上长老以一敌四？” 本来就是三打四的局面，已经很吃亏了，现在一个缺席一个不敌，怎么看都是输定的下场。 这仗还怎么打？ “嘘！” 徐胜竖起手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小声道：“这只是传言，传言！太虚宗具体情况如何，除了他们自己，谁也说不好。依我看，如果这则消息传到妖族那边，它们的四位妖帝反而更不敢轻举妄动了。” “这话怎么说？”钟离白皱眉问道。 徐胜挠挠头，道：“据我所知，妖族那边虽然有四位妖帝，但情况和咱们人族还不太一样。妖族的妖帝只有境界却无传承，如果它们死了，妖族中就无法诞生新的妖帝，十六妖将没有打破胎动桎梏、晋升三花境界的手段。咱们却不一样，就算哪一宗的太上长老不幸陨落，也会留下传承，用不了多久就会出现新任太上长老，始终保持三位三花聚顶境大修士。” 钟离白听了他的解释，脸上缓缓露出惊愕神色。 原来……还有这般隐情。 如此一来，倒是能解释得通，为什么妖族四方妖帝一直处于沉睡状态，从千年前的上一次人妖两族大战活到了现在。 这四位妖帝如果死了，妖族就会失去顶尖战力，中原与十万大山的强弱关系将会瞬间颠覆，妖族沦为势弱的一方。 在顶尖战力的对决中，人族打得起消耗战，妖族打不起。 所以在没有十足把握前，除非逼不得已，妖帝不会轻易涉险。 这一次妖帝亲自现身攻打北骊国灵穴，实在是不得已为之，只有趁着都天玄箓大阵范围缩减、境界不受压制的这个机会，拿下至少一处灵穴，妖族才能打破僵局，掌握主动权。 因为地理位置分布的缘故，拿下岳麓、北骊两处灵穴中的任意其一，都天玄箓大阵就不会恢复原状，剩下的另一灵穴依旧暴露在阵法笼罩范围外，就可以徐徐图之。 而等它们将第二处灵穴也占据住，都天玄箓大阵再次失去一部分灵气供给，又会再次缩小，大概率会暴露出更多灵穴…… 如此一来，就像滚雪球一般，妖族将步步蚕食中原，直至将人族逼入绝境。 所以，哪怕拼着身死道消的风险，妖帝也不得不现身攻打灵穴。 现在看来，它们显然将北骊国当成了第一个打下的突破口，而不是钟离白身处的胜庆县这里。 想通这一点，钟离白就有了更多的猜测。 恐怕实际上出现在北骊国灵穴附近的妖帝，并不是只有一位，很有可能四方妖帝都到了。 在没搞清楚人族三位太上长老的动向之前，只有四方妖帝共同出现在一处，才是最稳妥的做法。 以四敌三，妖帝绝不会落败。 玉霄宗那位太上长老和妖帝交手时，其余三位妖帝大概就在暗中盯着，一旦太虚、青城两宗太上长老现身，或者场中妖帝情况不妙，它们就会冲出来扭转战局。 ……这样一看，虽然是三打四的局面，但行动之间需要小心翼翼、步步算计的，反而是数量占优势的妖族一方。 想到这里，钟离白忽然注意到一个重要的问题，急忙问道：“北骊国灵穴失守，都天玄箓大阵是不是又缩减范围了？这次有没有新的灵穴暴露在阵法范围之外？” 从他这里，现在已经看不到都天玄箓大阵的覆盖边界，无法得知大阵运转情况如何。 徐胜摇头道：“没有，北骊国灵穴虽然被妖族占据了，但先前出问题的那处灵穴似乎也夺了回来，一增一减，都天玄箓大阵维持原样，没什么变化。” 钟离白松了口气，道：“那就好，那就好。” 只不过，攻占北骊国灵穴只是第一步，下一步，四方妖帝大概就会联袂而至，出现在胜庆县这里了吧？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钟离白刚刚轻松起来心情瞬间又变糟了。 第二百八十八章 互唱空城计 又打坐恢复了半个时辰，钟离白心有所感，睁开眼，看到一道熟悉的剑光从远处朝这边飞来。 剑光在三艘飞舟上盘旋了一圈，落到钟离白面前，化作一身白衣的莫阳羽。 “玉帅。”钟离白起身道。 莫阳羽点点头，开门见山地道：“北骊国灵穴失守，听说了吧？” 钟离白道：“已经知道了，接下来是不是妖族就要集中力量攻打这边了？” 莫阳羽沉声道：“还说不好，不过极有可能。现在有一件差事，需要一批实力够强的玄幽境，很危险，你愿不愿意做？” 钟离白毫不犹豫地道：“玉帅请讲。” 莫阳羽抬手按住他的肩膀，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跟我来。” 金光从天而降，映亮夜空，两人的身影霎时消失。 …… …… 五灵峰北边，妖族大军中，某座大帐。 青将军斜倚在石床上，一手支着额头，眉毛微蹙，不知在想些什么。 呼~ 一阵暗风涌来，帐内烛光为之一暗，摇曳不定。 待烛光平息，石床前赫然多了一道高大身影。 正在出神的青将军耸然一惊，看清来者面目，急忙翻身下床，单膝跪地，俯首道：“青儿见过朱雀大人！” 来者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转过身去，负手道：“这边情况如何？” 这人一身朱红长袍，头束玉冠，皮肤白皙，眼角有红色阴影，目光犀利，看上去像是某个世家出身的贵公子，正是从北骊国马不停蹄匆匆赶来的南方妖帝，朱雀。 青将军起身来到他身边，小心地道：“人族负隅顽抗，短时间内难以攻占灵穴，但有大人出手，必能速战速决。” 朱雀扭头瞥了她一眼，目光中流露的冷意令青将军心尖一颤，急忙埋下头颅。 “我来就是告诉你一声，我暂时不会出手，你们该怎么打就怎么打，慢一点也没关系，原计划作废。” 青将军怔了一下，心中有疑惑，却不敢多问什么，只能应道：“谨遵大人法旨。” 又是一阵妖风刮过，待帐内安静下来后，青将军小心翼翼地抬头，看到面前已无那人身影，才终于松了口气。 重新坐回床上，她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原计划作废？ 为什么？ 为什么只有朱雀大人自己现身，另外三位大人呢？ 难道出了什么问题…… 幽幽思索片刻，青将军越想越乱，手心不由渗出一片细腻冷汗，索性不再去想这些，大步走至帐外，冷声道： “传令下去，不用再等了，进攻！” …… …… 眼前景象变幻，金光消散，钟离白抬眼一看，自己来到一座陌生山巅。 这里已经有十几个人在等着了，观其气息，大部分都和他一样是玄幽修士，也有几个是胎动境。 钟离白还看到两个熟人—— 一个是京城金将潘莹，一个是曾主持三宗大会的青城山洪真长老。 他和莫阳羽似乎是最后到的，两人刚一现身，洪真长老便开口道： “既然人都到齐了，那便说正事。” 说着，他抬手打出一道法诀，展开一层屏障将众人笼罩进去。 洪真长老环视众人，沉声道：“北骊国的事，诸位大概已经知道了。南方朱雀妖帝现身，与玉霄宗太上长老交手，将其打伤，攻占灵穴。玉霄宗太上长老已经返回山门闭关疗伤，据老前辈所言，那朱雀妖帝也吃了他一剑，受了不轻的伤。” 钟离白看了看其他人的神情，大家都没有露出什么意外之色。 洪真长老停顿了片刻，道：“这中间有件很奇怪的事，妖族四方妖帝向来惜命如金，为了多活几百年，极少将自己暴露在危险中，即便是上一次人妖两族大战，传下来的史书中关于四方妖帝受伤的记载也寥寥无几，这次却被玉霄宗老前辈顺利地以伤换伤，十分蹊跷。” 联系先前从徐胜那里得到的情报，钟离白略一思索，便明白了洪真长老话里的含义。 四方妖帝是妖族仅存的顶尖战力，在没有十足把握彻底击溃人族之前，妖帝不容有失，哪怕折损一位，都会对人妖两族的实力差距产生巨大影响。 在这个前提下，妖帝甚至不敢轻易受伤，万一损伤根基，就算不会当场死亡，也有可能影响妖帝的寿命。 “我们本以为四方妖帝不会单独出现，但在北骊国，即便朱雀妖帝被玉霄宗老前辈打伤，另外三位妖帝也始终不曾露面，甚至任由重伤的老前辈逃回都天玄箓大阵范围内，这很不正常。” 钟离白神情逐渐严肃起来。 确实不正常，除非另外三位妖帝当时根本就不在北骊国。 “此外，先前出现异常的灵穴也查出来了，是位于大胤王朝呷贝岛的那一处。太虚宗宗主传来消息，压制住灵穴的是朱雀妖帝本命妖器‘朱雀鼎’，他们夺回呷贝岛后，朱雀鼎破空飞走，不见踪影。” 朱雀鼎？ 钟离白心念转动，将这两件事联系到一起，双眼不由地一亮，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猜测，脱口道：“所以这次露面的从始至终就只有朱雀妖帝一个，唯一的合理解释是，另外三位妖帝并非躲在暗处，而是很有可能还在沉睡，并未苏醒？” 洪真长老扭头看了他一眼，点头道：“不错，这是唯一能说得过去的理由。” 按照四方妖帝惜命的尿性，它们不可能只让一个朱雀妖帝独自醒来对付人族，另外三位肯定是出了什么状况，没能醒过来，朱雀妖帝才只能铤而走险单独出现。 这样一想，玉霄宗太上长老在北骊国和朱雀妖帝那一战，反而是被对方利用了“妖帝绝不会单独出现”的固有观念，反过来上了妖帝的当？ 好嘛！双方都在玩儿空城计！ 人族修士这边在故布疑云，让妖族摸不清楚三位太上长老究竟藏在何处，不敢轻举妄动，殊不知妖族也是同样的想法，用三个根本不在场的“妖帝”唬住了人族大军。 这…… 钟离白一时无语，忍不住扼腕叹息。 若是早一点看穿此事，说不定就能想办法将朱雀妖帝永远留在北骊国了。 第二百八十九章 偷袭老巢 短暂地停顿过后，洪真长老环视一圈，道：“今夜将你们召集至此，又对你们讲这些话，是有一项任务要交给诸位道友。” 一个中年修士忍不住道：“洪长老，听你的意思，该不会想让我们去调查三位妖帝无法苏醒的原因吧？” 洪真长老摇头道：“原因如何不重要，重要的是怎么让还没苏醒的妖帝继续沉睡下去。”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皆是一惊。 不是去调查原因，而是要封印妖帝？ 众人纷纷道： “这怎么可能，我们连妖帝沉睡在十万大山何处都不知道。” “十万大山可是妖族的地盘，人生地不熟，恐怕有去无回。” “更何况，就算找到了又该怎么让妖帝继续沉睡？现在外面可是有一个朱雀妖帝醒着的。” 眼看众人越吵越乱，洪真长老只好出声将众人的声音压下去： “安静！听我一言。” “如今妖族倾巢而出攻打中原，十万大山已经不再危险，留下的也不过是一些不成气候的小妖，诸位都是玄幽、胎动境中的佼佼者，只要小心行事，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朱雀妖帝被玉霄宗太上长老打伤，以其谨慎的行事风格，现在肯定已经返回十万大山老巢闭关修养，以免落下暗疾影响寿命。那位太上长老在朱雀妖帝身上留了一丝剑意，一个月之内剑意都不会消散，玉霄宗的道友可以凭借秘法感知剑意方位，已经派出一支队伍出发，寻找朱雀妖帝沉眠之所，幸运的话，或许还能顺藤摸瓜找出另外三位妖帝的下落。” “此外，大胤王朝境内灵穴被妖族偷袭，已经查明原因，是一个名叫谷居的太虚宗弃徒勾结妖族，暗中兴风作浪。太虚宗已经派出数位长老前往十万大山搜寻其下落，若能将其抓住，或许可以拷问出有用的情报。” 听到谷居的名字，钟离白微微一怔。 这个老道还真是阴魂不散，从旱魃作乱开始，不少事情中都有他的影子，实在该杀。 洪真长老继续道：“北骊国失守，下一步妖族攻打的重心就会转移到岳麓国，为了保住胜庆县灵穴，不让都天玄箓大阵进一步缩减，青城只有全力以赴，再难分出精力顾及妖帝一事，故，只能拜托诸位。” “这里有一件法器，名为‘定妖罗生盘’，可以感应妖气浓郁之地，显示方圆三百里范围内玄幽境以上的妖族数量，帮助各位避开危险、搜寻妖帝沉眠下落。” 说着，他翻手取出一只巴掌大的古铜罗盘，其上刻画着九宫八卦，观其气息，至少是一件灵器。 “值此人族存亡危急之秋，还望各位道友鼎力相助，共渡难关！”洪真长老最后沉声道。 在场众人纷纷陷入沉默，犹豫不决。 片刻，一名玄幽修士咬牙上前一步，目光坚毅道：“我去！” 有了带头的，很快便有人跟着表态： “算我一个！十万大山现在守备空虚，说不定比留在胜庆县还安全，这可不是什么苦差，依我看，是一件好事才对！” “我也加入，与妖族交战，何惧生死？” “我也去……” 一时间，在场的十几人接连出声，竟无一人拒绝。 能被召集至此的，都是在与妖族的战斗中表现耀眼之人，本就活跃在战争最前线，没有几个人是怕死的。 钟离白也跟着表态，他之前就已经在十万大山走过一遭，对进入十万大山毫无抵触心理。 见众人尽数答应，洪真长老拱手道：“青城山代天下修士百姓，谢过诸位道友。” 最开始站出来的那名玄幽修士道：“洪长老，如果我们真找到了妖帝的老巢，该怎么把它们封印？” 洪真长老取出一叠红色符箓，展示给众人道：“找到妖帝沉眠场所后，就激发这些血玉符，三宗会接到感应，由太上长老亲自出手，隔空施术，将血玉符圈定场地封禁。” 他抬手一抛，血玉符自动飞起，飘到每个人面前。 钟离白抬手接住，看了一眼，便收入蜀珑镯中。 他扭头看向莫阳羽，发现莫阳羽面前没有血玉符，好奇道：“玉帅，你不去十万大山？” 莫阳羽摇头低声道：“我要留下来守御灵穴，你自己多加小心，遇到危险不要逞强，保住性命最重要。” “好。”钟离白轻轻点头。 发完符箓，洪真长老环顾一圈，目光落在一名两鬓斑白、面上有皱纹的胎动境修士身上，道：“此行需有一个主事之人，在场各位，以于道友修为最高，我提议便让于道友作为这支队伍的队首，各位以为如何？” 其他人彼此对视，纷纷应道： “可以。” “久闻于前辈大名！” “让于前辈做队首，大家都服气。” 莫阳羽低声为钟离白解释道：“此人名叫于征，神武王朝于家的大长老，修成胎动境已有七十多年，是神武王朝最顶尖的一批人之一。” 于家？ 钟离白回忆了一下，记得于家好像也是八大世家之一。 得到众人认同，于征也并未推辞，欣然应下。 事情都安排完毕，洪真长老郑重道：“既然如此，便请各位及早出发，切莫耽搁良机，洪某静候诸位道友凯旋！” “必不负重托！” 众人齐声喝道，纷纷驭起剑光，在于征的带领下向北方破空飞去。 转眼间，山上就只剩下洪真长老和莫阳羽二人。 旁人不在，莫阳羽不再遮掩，轻叹一声，道：“此去危险重重，凶多吉少，为何一定要让钟师弟跟着去？” 洪真长老目光平静道：“他是太上长老亲自点名的人选，你若有疑问，可自去宗门询问太上长老。” 莫阳羽苦笑一声，“算了，我怕见那位老前辈……” 洪真长老面皮微微抽动，转头望向东方，天色已近破晓，夜空微微泛白。 他有些出神地低声念道：“但愿他们能成功吧，今次不同以往，没有了九霄之上仙人的威慑，四方妖帝若同时苏醒，人族……希望渺茫……” 第二百九十章 谷居道人的往事 趁着黎明，钟离白等人悄悄绕过妖族大军驻扎地，直扑十万大山。 由于害怕剑光显眼被发现，他们甚至不敢御剑，而是用遁法赶路。 好在南渊郡本就离十万大山不远，两个时辰后，众人便抵达十万大山边界。 在一处山谷中停下，众人稍作休息，恢复法力的同时，也商议一下接下来该往哪边走。 十万大山连绵无尽，若是像个无头苍蝇一样瞎转，指望碰运气，很可能直到人妖两族大战结束了他们还没把十万大山转个遍。 取出定妖罗生盘，于征沉声道：“此物只能显示方圆三百里内妖族的分布，用来直接寻找妖帝沉眠之地，派不上几分用场。依老夫愚见，虽然可能会有些风险，但要想早日找到目标，还是得抓几只妖物过来问话。” 有人附声道：“不错，咱们对十万大山都不熟悉，还是抓妖怪来搜魂比较方便，而且必须得抓境界高的，筑基道种小妖就算抓了大概也没甚用处，妖帝的沉眠位置不是它们能接触到的。” “咱们有定妖罗生盘，可以先找落单的玄幽妖王下手，看看能不能得到想要的情报，这样比较保险。” 一番简单的商讨，众人很快便决定下来。 商议完正事，沉默片刻，一名修士忽然出声道：“若是能抓到那个叫谷居的叛徒，说不定也能找到妖帝位置。” 旁边一人啐道：“呸！若是逮到此人，李某定要将其碎尸万段！身为三宗修士，竟然投靠妖族，简直欺师灭祖、大逆不道！” 也有人疑惑道：“说起来，这谷居究竟是何人物，为什么之前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能得到妖族重用，应该不是寂寂无名之辈吧。” 场中一时陷入安静，似乎竟无一人知晓谷居的具体来历。 过了良久，一直在潜心研究定妖罗生盘的于征缓缓开口道：“谷居此人，你们没听说过也不奇怪，真要算起来，他应该是和老夫同一个时期的修士。” 其他人惊讶地投去目光，一人问道：“于前辈知道他的来历？” 于征轻叹一声，收起定妖罗生盘，抬起头，目光中露出追忆之色，道：“提起谷居道人，在百年前，也是修士界一位颇负盛名的修道天才，鲜少有人没听过他的名字。” “此人普通凡俗出身，在其七岁时，据说太虚宗有一位长老外出办事，于闹市偶遇幼年谷居，一眼便惊为天人，将其带回太虚宗，收为弟子传授道法。” “谷居天资聪颖，勤敏好学，修行法术一日千里，很快便成为三宗年轻弟子中最耀眼的新星，一路顺风顺水，二十二岁便修至道种境，并且与当时太虚宗宗主之女结为道侣，不知羡煞多少旁人。” 听到这里，先前发问的那人疑惑道：“那他后来为什么销声匿迹，还做了人族叛徒？” 于征面露唏嘘之色，道：“因为他后来去了仙灵古境。” “仙灵古境？” “这不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众人纷纷不解，到了他们这个境界，没有人不知道仙灵古境意味着什么，那可是关系到中原修士传承起源的上古福地，一般人削尖脑袋都进不去，仅有的几个名额牢牢把控在三大仙宗手中。 于征摇头道：“本来确实是一件好事，但在谷居进入仙灵古境前，他的师父交给他一个任务，让他进入仙灵古境后务必寻到某样东西，只要他能将那东西带出来，便许诺让他做下一任太虚宗宗主。” “太虚宗宗主？！” “什么东西这么重要，竟然用宗主之位相许。” 众人大惊，除去历来不问世事的太上长老，三大仙宗的宗主几乎就等于这方世界最有权势、地位最高的三人，这个条件不可谓不丰厚了，换成是谁恐怕都得动心。 于征继续讲道：“那东西具体是什么，外人无从知晓，只知道是一件只在仙灵古境中才有的物什。谷居道人本就想报答宗门栽培之恩，师父又许以重利，自然满口答应，和妻子携手进入仙灵古境。” “他的道侣也进去了？” “这……还真是足以令人眼红。” “夫妻二人都能进仙灵古境，何等福报！” 于征叹息道：“事情坏就坏在他的妻子也跟着去了。” “此话怎讲？” “莫非那位宗主之女在仙灵古境中遭遇了什么不测？” 众人纷纷猜道。 于征沉声道：“因为从仙灵古境里出来的人都会失去里面的记忆，所以在仙灵古境中究竟发生了什么，没人知道，只是等一个月后古境入口再次开启，两人从里面出来时，已是双双身负重伤陷入昏迷，谷居的妻子更是……情况诡异。” 最后四个字，于征在嘴边犹豫了许久才吐出来。 众人面面相觑，忍不住追问：“诡异……是怎么个诡异法？” “此事我也未亲眼所见，只是事后听人提起，谷居的妻子仿佛是被剥了皮一般，全身上下畸变得不成人形，几乎成了一块大肉瘤，惨不忍睹。” 众人纷纷倒吸一口凉气，感觉脊骨发寒。 “啊……” “这，究竟是在里面遭遇了什么才会变成这样？” “听起来就很可怕。” 唯有钟离白，听到于征的描述后，脸色猛地一白。 一瞬间，他的脑海中闪过了仙灵古境中所有云层最下方，那座宛如有生命一般的暗红色血肉大陆。 于征口中的情况，与他当时所见何其相似…… 而且，“只在仙灵古境中才有的东西”？ 到底是什么？ 正常猜测，有可能是什么独特传承，灵丹妙药，道法典籍。 但，那座蔓延无边、散发着邪恶恐怖气息的血肉大陆，不也是只在仙灵古境中才有的东西么…… 想到这里，钟离白不禁打了个寒颤。 “那交代给谷居的任务呢？东西他找到了没？”有修士忽然问道。 于征道：“找到了，两人刚从仙灵古境中出来，东西就被收走，据说，是送去了太上长老手中……” 第二百九十一章 悲惨的遭遇 “太上长老？” 众人皆是一怔，事情怎么又扯到太虚宗太上长老身上去了。 于征停顿了一下，似乎有些犹豫，在众人的催促下才继续讲道：“在这件事结束后，有消息传出，说当年发现谷居、将他带上山的那位长老，并非是无意间撞见谷居，而是受了某人的指使，特意下山将谷居接回宗门。” 众人面面相觑，被这个反转给搞得有些糊涂了。 “那……是受谁指使呢？”一个修士小声地问。 于征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众人心中隐隐都明白了。 能开出让谷居接任掌门的条件。 指使一位长老专门下山收徒。 东西带出来后立马就送去了太上长老那儿。 时任宗主的女儿和谷居一起进入仙灵古境，出来之后变成了怪物。 ——答案已经很明显，布置这一切的人，正是太虚宗太上长老。 “可是，太……那位老前辈为什么要这么做？有什么目的？”那修士紧接着又脱口问道。 于征绷着脸道：“这大概就只能你亲自去问那位了。” 于征虽然没有给出答案，但所有人心中都有了猜测。 自然是因为那件谷居从仙灵古境中带出的东西。 这是一个局，一个布置了十几年的局。 从谷居被带上太虚宗的那一刻起，他就被人领上了一条安排好的路，路的终点便是仙灵古境。 “后来呢？谷居就此叛出了太虚宗？”另一个修士问道。 “谷居醒来后，忘记了在仙灵古境中的记忆，不知道自己遭遇了什么，但妻子的惨状让他痛不欲生。然后，不知是谁告诉了他一件事，他从仙灵古境中带出来的那件东西，可以让妻子恢复原状，于是谷居就去求见太上长老，希望救他内人一命。” ……又是一个神秘人。 众人已经麻木了。 于征所讲的这段往事，有太多情节被迷雾遮掩，只能靠他们自己推测。 是谁告诉谷居那件东西可以救他妻子的？ 这个问题也很好猜，有谁不惜触怒太上长老、站在太上长老的对立面，也要帮他妻子恢复正常？ 自然只有太虚宗宗主，谷居的老丈人，那个可怜姑娘的亲生父亲。 以他的身份地位，自然可以知道一些旁人不知道的内幕。 “但是，谷居在太上长老的洞府门外跪了三天三夜，从苦苦哀求到痛哭流涕，从满怀希望到濒临绝望，最后指着洞门破口大骂，太上长老始终没有出现，他也没有得到那样东西。” “在那之后，发生了两件事。一是当时的太虚宗宗主让位于门内一名长老，之后不知所踪，二是谷居的妻子被宗门秘密处理掉，谷居也自此沉沦，地位、名声一落千丈。” 众人听完，久久沉默。 本是春风正得意，一转眼却家破人亡、境遇大变，换成谁也不好受。 而且，一宗之主居然因此“不知所踪”，未免有些让人细思极恐。 一名修士握紧拳头，皱眉道：“谷居的遭遇，确实悲惨，但他因此就投靠妖族，实在令人无法同情！” 于征摇头道：“你们以为那件事这样就完了？不，谷居的遭遇还不止于此。” 还有后续？ 众人的好奇心又被激发了起来。 于征整理了一下思绪，回忆道：“从仙灵古境中出来后的两年里，谷居郁郁寡欢，离群索居，独自一人搬到太虚宗主峰山脚下，终日酗酒买醉。” “不知怎的，在喝醉酒后，他渐渐开始做梦，梦到自己的妻子并没有死，而是被囚禁在一处山洞里。” “谷居每天都会做这个梦，而且梦中的场景越发清晰，日复一日，他被折磨得疯了，有一天竟趁夜黑风高、无人看守之际，提剑冲到了太上长老闭关的洞府外，打破阵法、劈碎石门闯了进去。” 众人再度陷入震惊。 “嘶——” “那可是太上长老的洞府，他疯了吗？” “谷居当时才什么修为，他闯进去的时候，太上长老没有发现？没有将他赶出去？” 于征没有理会众人的发问，自顾自地道：“谷居冲进洞府后，在山洞的最深处，幽暗的地下石室里，见到了自己的妻子。还是那堆肉瘤，发出痛苦而又惊悚的呻吟，一双变形的、透露出绝望和怨恨情绪的眼睛，身上留下各种各样的伤口……” “谷居差点真的疯了，然后，他又看到了更难以接受的一幕——” “在那堆肉瘤旁边，有一张小小的石床，用鲜血刻画着法阵，法阵中央，摆放着一个小小的婴儿。” “这婴儿左半边身体正常，右半边身体和旁边那堆肉瘤一样，让人看上一眼就忍不住想要挪开视线，或许是被谷居闯进来的动静吓到，哇哇地哭着，却无法动弹，因为他的四肢都被木钉牢牢钉住……” 听到这里，已经没有人说话了。 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不一样，震惊，不敢相信，难以忍受，愤怒…… 原来谷居的妻子没有被宗门处死，而是被秘密藏了起来进行研究。 甚至，她还生下了一个孩子…… 或许连谷居自己都不知道，他们进入仙灵古境的时候妻子已经怀有身孕。他本以为两年前经历了那种事情，就已经是自己人生中最悲惨的遭遇了，却不知更令人绝望的事情还一直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缓慢进行。 沉默了许久，于征长长吐出一口气，沉重道：“在那之后不久，谷居就被闻讯赶来的新任宗主和长老们带走，从此和前任宗主一样，不知所踪。有人说他被太虚宗以扰乱太上长老修行的名义处死，也有人说他成了一个疯子，失足跌下山崖，还有传言说他主动离开了太虚宗，发誓要让太虚宗为自己做过的事情付出代价。” “无论怎样，从那以后，谷居这个名字就从中原修士界消失了，再也没有人提起，关于那件事的来龙去脉也鲜少有人知道。” 看到他一脸唏嘘的表情，一个修士随口道：“但是于前辈倒是知道得很清楚啊。” 于征猛地扭头看向他，双拳攥紧，目光中闪烁着不明的光彩，似乎是咬着牙道： “知道为什么我这么清楚吗？因为当年……对我来说，他可是我最好的朋友啊！” 第二百九十二章 疑点重重 “……” 望着于征咬牙切齿的面容，所有人一时都呆住了。 片刻，似乎是失去了力气，于征面部的肌肉缓缓松垮下来。 他垂下眼帘，缓慢地摆了摆手，“不过，那都是过去了。谷居现在背叛人族，投靠了十万大山，无论是何因由，他已经是整个人族的敌人，倘若被我们遇到，除了飞剑相向，没有第二种可能。” 听到他表明立场，众人这才稍稍放松心弦，舒了口气。 万万没想到，吃个瓜居然吃到了正主的好友头上。 难怪这么一桩丑事，按理说应该被太虚宗极力掩埋事情经过、不被外人知晓，于征却知道得这般清楚，许多细节甚至好像亲身经历过一样，作为道听途说来的“传言”，未免有些太不真实。 但假如谷居百年前真的和他是至交好友，那就不好说了…… 或许，谷居从太虚宗离开后，两人曾经见过，所谓的“传言”其实是谷居亲口讲述…… 一想到这里，原本还对这个故事有所怀疑的众人，心态不由地发生了些许变化。 与其他人的吃瓜心态不同，钟离白想到的东西更多。 于征的故事里，有好几个让他很在意的细节。 其一，整个故事的源头显然是太虚宗那位太上长老，他为什么要让人把谷居接进宗门？ 钟离白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可能，那位太上长老当时遇到了麻烦，或者是预见了某些事情，用推演之术推演未来，找到了谷居这个“破局之人”。 这种事情在修士界十分常见，擅长推演之术的修士为了趋吉避祸，往往都会在灾劫降临之前早做布置。以太上长老三花境的实力，会这种法术并不奇怪。 其二，谷居从仙灵古境中带回来的是什么？ 这个问题，时隔百年，恐怕知道真相的人已经不多，于征应该也不知道，不然刚才就直接讲出来了，他连太上长老牵涉其中这件事都不避讳，没必要在那东西是什么的问题上故意隐瞒。 而于征不知道，基本上就等同于谷居自己也不知道，毕竟于征所谓的“传言”很可能就是谷居亲口告诉他的事实经过。 谷居从仙灵古境中出来的时候就是昏迷状态，还没见过那件东西的模样，东西就被太上长老收走了。 太上长老能推演出谷居是破局之人，应该也能预知到仙灵古境之行的风险。即便搭上宗门内一个天才弟子的前途也要得到的东西，需求肯定十分迫切。 钟离白猜测，那东西很有可能是某种灵物或者解药，能解太上长老的燃眉之急。 这一点，从另外两个方面也可以论证。 于征说谷居闯入太上长老的洞府，见到了自己的妻子和孩子，最后又被闻讯赶来的新任宗主带走——从始至终，都没有提到太上长老的存在。 本该待在洞府里的太上长老，为什么坐视谷居一个晚辈闯进来，无动于衷？ 是不愿出面阻拦，还是出于某种原因，无法出手？ 此外，先前在胜庆县时，徐胜曾经跟他说过，太虚宗的那位太上长老修行出了状况，无法出手对抗妖帝。 这三件事，有没有可能其实可以联系起来，是一件事情？ 太虚宗太上长老，百年前遇到了某种麻烦，修行出了差错，不得不需要某物治疗。动用推演之术后，他发现有一个叫谷居的人将来可以替自己找到那东西，便让人将谷居带回山门传授道术。谷居从仙灵古境出来后，他如愿以偿得到了那物，使用之后却并未达到如期的效果，伤势一直延续到今天，导致即便妖帝来袭、人族处于生死存亡关头，他也无法出面动手。 还有第三个让钟离白十分在意的疑点。 谷居的妻子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提到仙灵古境中的危险，除了那些生死不明、会使用飞剑道法的行尸走肉外，钟离白知道的，就只有层层云海下方的血肉大陆了。 太虚宗太上长老，为什么要将异化后的谷居的妻儿藏起来？ 一般人看到那副妖异邪恶的样子，肯定会下意识想要将其斩杀消灭吧，谁会闲得没事对一摊烂肉感兴趣？ 更何况是太虚宗的太上长老，以他的身份地位，更不应该、也没必要对这种东西产生兴趣。 钟离白只能想到两种可能。 要么，那位太上长老知道一些关于仙灵古境的内幕，他想通过研究谷居的妻儿，接触仙灵古境最深层次的秘密，得到更强的力量、提升自己的修为。 要么，他就是遇到了和谷居的妻儿情况类似的麻烦，要从那堆肉瘤中找到解救自己的方法。 综合之前的推测考虑，钟离白心中更倾向于第二种猜测，这样一来整件事情似乎就说得通了。 不过，他也明白，这只是自己根据已知的情报做出的推测，事情真相究竟如何，还不能妄下定论。 能明确的只有两件事。 仙灵古境并不是其他人眼中美好的“福地”，以及，太虚宗太上长老现在自身难保。 轻叹一声，钟离白揉揉眉心。 第一件事倒还罢了，暂时跟他关系不大，只要不再次进到仙灵古境里就不会有危险，但第二件就要了命了。 本来人族三位太上长老对上妖族四方妖帝就不占优势，现在突然有一位掉链子，这还怎么打？ 真就只能指望他们这些人把剩下三位妖帝封印住了呗？ “行了，休息得差不多了，故事也听完了，继续干正事吧。” 沉思忽然被于征的声音打断，钟离白抬头一看，其他人都已经准备动身了，急忙跟着站起来。 于征一手托着定妖罗生盘，法力催动之下，罗盘上亮起一个红点。 他抬头辨认了一下方向，道：“这附近藏着一只玄幽妖王，我们去把它抓来审问一番。” 钟离白看了一眼身边的人，他们这支队伍中一共有九位玄幽修士、四位胎动修士，堪称阵容豪华，集体出动抓一只玄幽妖王，应该不会出什么差池。 咻咻咻！ 众人身化剑光，贴着地皮跟在于征后面，向玄幽妖王所处的地点飞去。 第二百九十三章 玄武妖帝 半个时辰后，一处荒芜的山谷中， 一只额头上有大大黑色“王”字的玄幽境虎妖趴在地上，从脑袋到屁股被十几道寒意凛然的剑光指着，瑟瑟发抖。 十万大山的妖族也并不都是顽固分子，被十几把飞剑指着，任谁都硬气不起来。 虎妖：“各位，有话好好说……你们想问什么，尽管问！我一定知无不言……” 于征面无表情上前，探指点在虎妖眉心上，虎妖一双眼睛顿时瞪得溜圆。 想问什么你倒是问啊！都说了会告诉你们，怎么还一上来就搜魂！！ …… 十几息后，于征皱眉后退两步，道：“没有我们要找的东西，看来玄幽境还是太低了，应该去抓一只胎动境妖将，十有八九能找到妖帝沉眠位置的所在。” 众人有些犹豫。 “对妖将动手？万一擒不住，被它闹出大动静怎么办？” “咱们现在可是在妖族的地盘上，万一被发现，肯定会遭到围剿。” “要不……还是再去抓其它妖王试试吧。” 于征面容一肃，喝道：“都已经到了这里，还怕什么危险！我们每拖一会儿，人族获胜的机会就越少一分！成大事如何能不冒风险，没有时间再去一个个抓玄幽境搜魂了。” 他目光扫过众人，鼓励道：“我们一共有四位胎动境、九位玄幽境，这么多人对付一位妖将，足够了！” 十三对一，听上去成功的机会确实很大。 “可是现在十万大山里还有妖将吗？会不会都跑去攻打灵穴了？” 于征唇角上挑，眼中精光毕露道：“这个不用担心，刚刚从这虎妖的记忆中，我已经得到了一位妖将的动向。” 于是计划就这么变了，众人改去找一位妖将的麻烦。 驭起剑光准备跟上的时候，一道身影忽然从钟离白身边擦过，低声道： “小心，发现事情不对，赶紧扭头跑。” 钟离白愣了一下，望着前方潘莹的背影，心中不由提高了几分警惕。 于征的提议，多多少少有些铤而走险，缺乏稳重。 …… …… 与此同时，十万大山的另一处。 一队修士悄无声息地落在某座山头，为首的一名老修士翻手取出一块六角令牌，法术催动之下，令牌上冒出一根细细红线，指向东北某个方位。 “离谷居那叛徒还有多远？”旁边一人问。 拿着令牌的老修士摇头道：“用命牌寻踪之法只能探知方向，无法辨别距离，现在还说不好。而且，这块命牌的年头太久了，上面刻印的神魂气息已经淡褪，指引的方向准不准都不一定……” “没办法，毕竟那叛徒叛出宗门已经快百年，能找到这块命牌就已经很难得了。” “走吧，希望能尽早抓住他回去交差。” 一行人隐去身形，施展土遁之术继续前行。 过了不知多久，他们来到一条大河边，老修士收起遁法从土里跳出来，藏在一块大石后面，低头盯着命牌惊道：“就是这里！” 他又确认了一下，对身后同门压低声音道：“命牌显示那叛徒就在附近，分开寻找！” 同门纷纷点头，悄无声息地四下散开。 足足找了大半个时辰，众人又回到大石头后面碰头，彼此面面相觑。 “有发现吗？” “连个鬼影都没有。” “别说人了，这地方连妖怪都找不到。” 老修士面露疑惑之色，“……难道命牌真的不灵？明明应该就在附近，你们把所有地方都搜过了？” “都搜遍了，就差挖地三尺。” “我连树上都找过。” “还没有搜过的就只有那条大河了，难道他藏在水中？” 众人齐齐扭头看向最后说话那人。 老修士咬牙道：“不是都搜过了么？为什么不搜大河！” “那河里有种古怪的气息……” “肯定有危险！” “灵觉告诉我，我们不应该靠近那条大河。” 老修士气得伸手去打他们的脑袋，“这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怕危险！留在中原对付妖族大军的那些人不危险！都给我滚去搜！把河底给我翻个底朝天也要揪出来那叛徒！” 一行修士无奈地从石头后面出来，小心翼翼靠近河边。 大河湍急，浪涛汹涌，越是靠近河边，修士们心中无形的恐慌感就越是强烈。 站在河边犹豫了片刻，一名修士鼓起勇气，率先运起剑光护体，跳入河中。 等了数息，见下方似乎没有什么异动，其他修士也纷纷放出飞剑，正要尾随其后。 轰！ 一个巨大的存在忽然从水面下方冲出，掀起数丈高的浪花，劈头盖脸地朝岸上砸下。 修士们吓得急忙后退，惊恐地抬头，看到一团庞大的透明虚影在阳光下隐隐现出轮廓，在空中停滞了片刻，似乎在低头打量他们，而后猛地俯冲下来。 “快跑！” “有大妖！” 众人扭头就跑，没有一人升起转身应战的心思。 从那看不见的敌人身上散发出的浓烈恐怖气息，就像一只大手，狠狠攥住每个人的心脏，使他们升不起抵抗的念头。 就连为首的老修士，也在这一刻僵在原地。 但他毕竟是胎动境，而且成名已久，很快从僵硬状态中挣脱出来，怒睁双目，奋力吼道： “妖——帝——！！” 一道炽烈剑光从他背后飞出，令天地都为之一黯。 但那截剑光只堪堪飞出一半，老修士的身体便被某个无形存在一口咬住，喀嚓一声，只剩双脚留在原地，上半身连带大腿不翼而飞，在空中洒过一溜血花。 “吼！！” 冥冥中，似乎有一个沧桑古老的存在发出悠长怒吼，响彻大河两岸。 十几息后，所有的修士全都消失了，只留下一些断手断脚，或是一滩血迹，证明他们遭遇了不测。 从河底冲出的无形存在饱餐一顿，悬停在大河上空，并未就此离去，而是盯住了靠近岸边的某段流域。 哗啦！ 一道人影带着浪花从河水中跃出，落在岸上，张口吐出一枚妖丹，扔在地上。 正是从大胤王朝呷贝岛一路奔逃，躲回十万大山的谷居道人。 抬头望着那无形存在，谷居道人努力辨认着对方的轮廓，面具下发出诡异的声音： “谷居……见过玄武妖帝。” 第二百九十四章 围杀枭将军 在进入十万大山的太虚宗修士全军覆没的同时，钟离白这边也遭遇了危险。 据于征从虎妖记忆中搜魂得到的情报，他们盯上的，是妖族十六妖将之一的“枭将军”，其真身是一支白毛大枭，实力在妖将中算是中下游层次。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枭将军没有随妖族大军一同前往中原，但这并不影响于征想要对它动手的决心。 利用定妖罗生盘确定枭将军周围只有一些零零散散的小妖，没有别的需要特意分出人手去对付的敌人后，一行人悄悄散开，呈合围之势向枭将军所在之处聚拢。 钟离白施展小挪移术来到一座山头，藏身在一株古树后面，凝目朝另一座山头望去。 枭将军就在那座山上。 这次动手的主力是四位胎动境，钟离白他们这些玄幽境的任务是守住四面八方，不让被惊动的小妖们逃走报信。 如果于征等胎动境没能第一时间拿下枭将军，被枭将军冲出包围圈逃跑，他们还可以出手阻拦一下，拖住枭将军。 从钟离白的视角望去，可以看到在对面山头有一座开凿出来的洞府，洞府门口有几只筑基境小妖聚在一起懒洋洋地晒太阳，似乎正在谈论着什么。 这些妖怪大概不会想到有人敢深入十万大山找它们老巢的麻烦，完全没有戒备，松松垮垮。 钟离白目光微动，看向那几只小妖不远处的一条山涧。 一抹剑光藏在溪流中，缓缓靠近。 钟离白认出，那是一位名叫康朋的胎动境修士的飞剑。 康朋悄无声息地顺着山涧游到几只小妖身旁，猛地从水中飞出。 噗嗤！ 双方境界实力相差悬殊，几只小妖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就被剑光干净利落地抹了脖子，重重摔倒在地上。 康朋的进攻就像一个信号，在他暴起发难的瞬间，另外三位胎动境也同时出手。 咻咻！ 两道飞剑一先一后冲向洞府石门，坚硬的石门在它们面前仿佛是豆腐渣做成的一般，一下便被轰碎。 嗡—— 数张符箓飞上天空，将洞府罩在其中，符箓无火自燃，放出道道金光串联成线，构成一座大阵。 这是四位胎动境中一位擅长阵法的老修士的手段，用来封禁众人与妖将交手时泄露的气息，以免招来附近其它妖怪的注意。 万一有别的妖将恰巧路过此处，感应到战斗波动，情形将会对众人很不利。 两道剑光冲进洞府没过多久，一道黑光忽然从山洞中极快地飞出来，身后跟着刚才冲进去的两道飞剑。 “拦住它！” “别让它跑了！” 两声暴喝传来，处理完小妖的康朋闻言急忙驭使飞剑升空，拦在那道黑光必经之路上，朝它杀去。 “滚开！” 黑光中传出一道阴鸷的声音，猛地一卷，化作一个身披黑色斗篷、眉毛雪白的高大男子，他双手弯曲如同鹰爪，指甲又弯又长，挥手一撩，与康朋的剑光撞在一处。 锵！ 金铁交击之声响起，康朋的剑光一颤，竟被打飞回去。 “这是妖将中下游的实力水准？！”康朋面色潮红，有些气血浮动，惊呼出声。 “速战速决！” 于征的声音传来，两道剑光追上枭将军，一左一右朝它背后偷袭。 “不知死活的人族，竟然敢跑到十万大山来撒野！” 枭将军狞笑一声，旋身扯动披风一挥，黑色披风化作一道旋涡，从中喷出大量黑光，朝于征二人刺去。 当当当当！ 黑光撞在两人飞剑上，犹如实质，竟将二人的飞剑打得偏移些许。 “死！” 枭将军松开披风，双手猛地探出，伸长数倍，十指张开，直挺挺往两道剑光抓去。 于征心中一跳，隐隐感觉到几分危险气息，急忙驱使飞剑变向，夺过枭将军爪子的抓取。 另一位胎动境灵觉没有他那般敏锐，没有察觉危机，看到枭将军竟敢徒手来接飞剑，心中大喜，不但丝毫未避，反而更加倾注法力，驱使飞剑更快地往前撞上去，意图一击将枭将军的爪子砍下来，予以重创。 锵！ 剑爪相交，迸溅出大蓬火花。 枭将军身上猛地浮现出一只巨枭虚影，这巨枭通体羽毛漆黑一片，只有脑袋上长着两撮白毛，像是两道眉毛，两爪向前伸出，与枭将军的双手重合，朝剑光抓去。 锵啷！ 还没等于征出声提醒，只听一声脆响，那名胎动境修士的飞剑竟然硬生生在枭将军的爪下折断了！ “嘶——” 远处，站在另一座山头上看到这一幕的钟离白都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可是胎动境修士的飞剑！ 这枭将军的双爪是用什么做的，竟然能徒手折断飞剑，就这还只是十六妖将里的中下游水平？ 感觉比他之前遇上的青将军都要恐怖！ 飞剑被毁，那名胎动境修士遭到反噬，痛呼一声，当场从剑光中跌落出来。 枭将军长手一捞，一把攥住他，锋利如刀的指甲轻轻一合，便将那修士切成了数截，鲜血肠子流了一地。 “呵呵呵呵……不自量力，谁来第二个送死？” 枭将军阴声冷笑着转动眼珠，目光从于征等三位胎动境脸上一一扫过。 “该死！” 于征暗骂一声，眉头不由地狠狠皱起。 本以为十拿九稳的围杀之局，竟然一上来就折损了一个人手，自己难道被那虎妖骗了？不可能，搜魂术可做不得假！ 在虎妖的记忆中，这枭将军确实是十六妖将中排名靠后的存在，怎么交手之后却这么强？ 难道……这家伙之所以没有跟着大军去往中原，是因为修为有所突破，留在此地闭关，恰巧被他们撞上？ 真是晦气！ 于征目光冰冷，虽然死了一位胎动境，但他却并没有萌生退意。 到了这一步，如果不能在这里解决枭将军，他们就算暂时能逃走，很快也会遭到十万大山中留下来的妖怪群起攻之，几乎不可能逃回中原。 “别愣着了，一起上！” 于征大吼一声，催动剑光悍然扑出。 以三对一，数量上还是自己这边占优势！ 第二百九十五章 以命换命 察觉于征那边情况不妙，钟离白解决了几只朝自己这边逃过来的小妖后，犹豫了一下，驾驭剑光直往山顶战场冲去。 山顶，三位胎动境修士和枭将军的战斗陷入胶着状态。 枭将军一双利爪硬撼飞剑不说，背后那条披风也十分神异，于征等人的攻击有数次眼看就要命中枭将军，却被那披风拦下，犹如石沉大海，不管是剑光还是法术，一撞在披风上就没了声息，没有丝毫效果。 相对的，枭将军一时间也无法奈何得了他们。 最开始死去的那名胎动境是吃了大意轻敌的亏，主动撞在枭将军最强的一双爪子上，现在于征等人有了防备，不和它硬碰硬，枭将军的速度虽然快，却还追不上剑光，只能被动防御。 双方打来打去，将山顶摧残得一片狼藉，洞府坍塌，山石崩碎，树林犹如被龙卷风扫过一般东倒西歪。 若不是那位擅长阵法的修士事先布下大阵遮掩了这里的气息，只这么一会儿，战场传出的动静就足以吸引方圆数百里妖怪的注意了。 钟离白身剑合一飞到山顶下方，抬头观察局势，忽然注意到身侧数十丈外，也有一道剑光潜伏在一块大石后面。 看来其他几位玄幽境修士也和他抱着同样的心思。 他们这些人现在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枭将军若是逃走，谁都别想好过。 是以，即便知道胎动境的战斗玄幽境很难插手，这些修士也不愿袖手旁观，纷纷围到山顶附近静待良机，只要抓住一丝机会，帮三位胎动境大能拖住枭将军片刻，或许就能一锤定音。 又过了盏茶功夫，好端端的一座山顶已经被三人一妖的战斗毁去大半，枭将军大概是按捺不住了，厉啸一声逼退三人剑光，摇身一晃，身形猛地涨大数倍，现出原形。 它的真身，和先前短暂出现过的那只巨枭虚影一模一样，双翼一拍，便直直冲天而起，试图抛下三位胎动境修士暂时逃离战场。 “哪里跑！” 于征大喝一声，操控飞剑追上去。 有了死去的那名胎动境的教训，于征三人现在都不敢施展身剑合一之术，只能以心念操纵飞剑与枭将军交战。 这样做的好处是提高了安全性，即便一时失手，被枭将军抓毁飞剑，顶多也就遭受反噬心神受创，不会连肉体也被切成几段，但代价是飞剑的威力难免大打折扣。 修士隔空御剑，即便能做到如臂指使的地步，一些细微的法力流动、剑光变向也难以全方面顾及到，只有身剑合一，才能发挥出飞剑的全部实力，战斗中的任何一丝细节都纳入掌控之中。 也正是因为有这层顾忌，不敢身剑合一，三位胎动境才会和枭将军僵持不下，谁也奈何不了谁。 不然，即便枭将军修为有所突破，不再是十六妖将中排名靠后的存在，也对付不了三个胎动境修士同时围攻。 眼看飞剑就要刺中枭将军背后，巨枭猛地收拢双翼一个俯冲，擦着剑光边缘躲过，冷笑道：“几个畏手畏脚的蠢货，没空陪你们玩了，既然来到十万大山，就做好永远留在这里的准备吧！” 说着，它用力振动双翼，往北方飞去。 “休想逃跑！” 一声大喝忽然从枭将军前方响起，枭将军目光一怔，看到一抹剑光从下方拦截过来。 它仔细一看，不由地露出狞笑。 “区区玄幽境，也敢在本将军面前撒野？” 枭将军猛地张嘴一吐，喷出一口黑色烈焰。 刚才面对三位胎动境时，它从未施展过这种手段，那冲出来拦路的玄幽境修士也没想到会有这一出，一心都在防备枭将军的双爪和发射的黑光，及至反应过来时，剑光已经被黑焰吞没。 “啊啊啊！” 黑色烈焰中传出一阵渗人的惨叫，数息之后，一具焦黑冒烟的尸体从火焰中跌落，坠向下方山林。 “可恶！” 遥遥看到这一幕，钟离白用力攥紧拳头，又有一位道友牺牲了！ 不过，被那人这么一拦，枭将军逃走的势头受阻，很快就被于征三人追上。 “这里已经离开阵法范围，必须尽快杀了这妖怪，拖的时间越久，越有可能引来其它妖怪的注意！”擅长阵法的胎动境大声提醒道。 于征咬紧牙关，“不能再缩手缩脚了！让这家伙逃走，谁都活不了，杀！” “杀！！”飞在最后面的康朋也跟着吼道。 情况危急，三位胎动境不得不忘却个人安危，纷纷施展身剑合一之术，剑光暴涨，奋不顾身地杀向枭将军。 “拼命了？”枭将军一愣，眼神中闪过一丝恼怒。 它自己也很清楚，若是这几个人族胎动境修士不管不顾冲上来，就算能杀掉其中一两个，自己也难以活着逃走。 然而，是否以命换命，主动权并不掌握在他手中。 “孽畜，吃我一剑！” 于征长啸一声，剑光如同一颗燃烧的流星，带着视死如归的决意，杀气腾腾地往枭将军身上撞去。 被这股气势所迫，枭将军心中一慌，急忙收拢双翼躲避。 它的爪子虽然厉害，但也并不是所向无敌，于征身剑合一后的剑光过于犀利，就算能将其折断，它自己肯定也要遭受重创。 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枭将军并不想和这几个人族修士换命。 “太乙青灵缚！” 另一位胎动境甩手飞出数张符箓，后发先至，封住枭将军的逃跑路线，放出数条水蛇粗的青色光索，缠在它身上，捆了个结结实实。 枭将军更加焦急，低头张口朝自己身上吐出黑色烈焰，烧灼青色光索，却不见效果。 “该死！” 它匆忙抬头，看到于征催动剑光已经快要杀到脸上，只好拼着受伤奋力张开双翼，将紧紧捆缚的光索撑开。 嗤嗤！ 光索坚韧无比，在枭将军身上勒出一道道血淋淋的伤口，它忍着疼痛撑开一点空间后，终于能够挪动爪子，用力一撩，将其尽数切断。 “噗！” 光索断开的刹那，施展法术的那位胎动境修士张口喷出一蓬鲜血，昏迷过去，向后栽倒。 第二百九十六章 妖帝行宫 “前辈小心！” 钟离白驾驭剑光疾冲过去，将昏倒的胎动境救起，然后便看到于征的剑光与枭将军狠狠相撞。 锵！ 两者交手的瞬间，枭将军竭力转身，避过正面锋芒，伸出一只爪子去挡飞剑，同时张口喷出黑焰。 喀嚓！ 枭将军惨叫一声，一只鸟爪被切掉，疼得浑身抽搐。 于征也不好受，先是硬碰硬接了枭将军一爪，剑光被震散大半，然后又被黑焰烧了一下，勉强驾驭飞剑冲出一段距离，闷哼一声，一头扎向大地。 “妖孽受死！” 最后一名胎动境修士康朋赤红双眼从背后杀向枭将军，想趁它受伤分心之际偷袭，彻底结果掉其性命。 枭将军一身实力有大半都凝聚在双爪上，此时被于征毁去一爪，又惊又怒，剧痛钻心，竟没来得及躲避康朋的飞剑，剑光临体之际才惊觉过来。 “想杀我？一起死吧！” 情知逃不掉的枭将军豁了出去，身后法相扑出，张开大嘴朝飞剑啄去。 噗嗤！ 康朋的飞剑从枭将军背后捅入，从胸前洞出，摧毁它的心脏，带走了这位妖将的生机。 而他自己，也被枭将军临死前的舍命一击震散了剑光，身体跌落出来，巨枭法相竖起铁翼用力一劈，登时拦腰断作两截。 “呵……呵……” 枭将军低头盯着自己胸膛透出来的剑尖，艰难地冷笑两声，坠向大地。 那只巨枭法相也随之消散。 远处，刚刚追上来的玄幽修士们望着这一幕，目瞪口呆。 为了捉住一位妖将，四位胎动境一齐出手，居然还折损两位，剩下的两人也重伤昏迷，这个结果大大超出所有人的预料。 同样是胎动境，为什么四打一还这么吃力？ 就在众人发愣之际，下方，一道剑光摇摇晃晃地从山林中飞起来，喝醉酒似的往枭将军坠落之处飞去。 “于前辈！” 钟离白刚叫出声，身边一人已经冲过去，将于征扶住。 于征状况凄惨，胸前有三道深深的爪痕，衣襟被黑焰烧得破破烂烂，不断地往外咳血，咬牙道：“妖将……快……搜魂……” “我去！” 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钟离白扭头一看，却是潘莹在说话。 他们此行的目的是从妖将记忆中搜寻妖帝沉眠之地的下落，刚才的打斗动静不小，很有可能引来别的妖怪窥伺，必须尽快办完正事离开此处，找个地方躲起来。 一名修士飞过来，取出一个小瓷瓶对钟离白道：“我这里有百花凝露散，是疗伤圣药，快喂前辈服下！” 服下药后，没过多久，因为法术被破而昏迷过去的胎动境修士醒转过来，扭头四顾，询问道：“妖将呢？” 钟离白道：“已经死了，潘金将正在对它搜魂。康前辈……也牺牲了。” “是吗……唉，希望能顺利找到妖帝行宫的下落吧。” 片刻，潘莹从下方飞上来，眉头微微蹙起，道：“妖帝沉眠的地方……在那妖将记忆里，确实有一处。” 众人闻言皆神情一振，纷纷围拢过来。 “咳咳！在何处？”于征捂嘴咳血问道。 潘莹指着某个方向，“就在那边，离此地大约一千二百里。” 于征忍住咳嗽，沉声道：“事不宜迟，我们立刻赶过去！” “可是，前辈你的伤势……”扶着他的那名修士忧虑道。 于征脸色铁青道：“没事，死不了。妖帝不知什么时候会苏醒，没时间耽搁了，走！” 说着，他翻手取出几枚丹药服下，推开搀扶自己的修士，催动剑光率先往潘莹所指的方向飞去。 见他如此坚持，其余人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跟上。 钟离白落在众人最后面，待其他人都飞走，他按下剑光，冲到枭将军尸首坠落处，手一挥，将其收进蜀珑镯。 胎动大妖的尸首，用来炼器炼丹也是宝贝。 按理说，枭将军是四位胎动境联手斩杀，尸首如何处理也该由他们决定。只是刚才于征一门心思都扑在妖帝沉眠的场所上，另一位胎动境忙着疗伤，谁也没提此事，其他玄幽修士也无人开口，这具尸体就这么被抛下了。 不拿白不拿，正好青皮古书需要这类东西，早点填满它的肚皮，钟离白才能像以前那样捞到好处。 收了妖将尸首，钟离白加快剑光追上众人，心中有些嘀咕。 对付一个妖将就死了两位胎动境，就算真找到妖帝沉眠之处，他们的计划能顺利进行吗？ 一路无话，由于担心沿途撞上妖怪被发现，众人一边盯着定妖罗生盘一边小心前行，等抵达潘莹所说的地方时，已是六七个时辰过去，进入深夜。 “就是这里？”于征疑惑地道。 钟离白也停下来，扭头环顾四周观察情况。 虽然是深夜，但在法力加持下，周围的景物看得还算清晰。 他们身处的地点是一座大山脚下，周围黑漆漆、静悄悄的，看不出有任何妖族活动的痕迹。 潘莹肯定道：“那妖将记忆中的地点就是这里，但它也只是从别的妖将口中听说的，妖帝具体沉眠在这一带的何处，还得我们自己寻找。” 一名玄幽修士皱眉道：“枭将军自己没亲眼见过？听说来的消息，有可能是假的……” 于征挥手打断他的话，沉声道：“先别说这么多，分开四处找找，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蛛丝马迹。妖帝沉眠的行宫肯定不会很显眼，都仔细小心着点。” 钟离白收回四处逡巡的目光，问道：“于前辈，定妖罗生盘有什么动静吗？” 于征摇摇头，低头盯着定妖罗生盘道：“探查不到，大概是被什么阵法遮掩住了气机……” 更大的可能是这附近根本没有什么妖帝吧，钟离白心中想到。 忽然，于征的声音顿了一下，继而惊呼道：“等等！有了！这……这是……？！” 众人纷纷一惊，急忙围过去，看向他手中的定妖罗生盘。 阵盘中，赫然有一个鲜红的光点停在靠近中央的位置，显现了片刻，一眨眼又黯淡下去，消失了。 第二百九十七章 功亏一篑 消失了？ 众人面面相觑，一同扭头望向不远处的大山。 刚才定妖罗生盘上那枚红点显示的位置，就在这座大山中。 准确地说，应该是在大山山体内部。 潘莹推测道：“难道妖帝就沉睡在这座大山下面？或许是气息不太稳定，定妖罗生盘不能准确捕捉到，所以一开始于前辈看的时候才没发现。” 于征沉声道：“这枚红点比之前枭将军代表的那个光点还大，十有八九就是四方妖帝之一，所有人沿着大山仔细搜查，一定要把隐藏的入口找出来！” 众人当即四下散开，小心翼翼地靠近大山脚下，仔细探查任何一处可疑的地方。 他们现在离妖帝沉眠之处已经很近了，由不得大意。 大山寂静无声，看上去就只是一座普通的山脉，没有丝毫异样。 修士们缓缓靠近，忽然，一道惊呼声传来！ 钟离白唰地循声扭头望去，惊呼来源于一名玄幽境修士口中，他一手捂着肩膀，惊慌失措地倒退几步，眼神中满是惊骇和不解。 咻！ 一道红光在夜空高处炸开，十分醒目。 刚才，这名修士似乎无意间触发了什么机关，被突然冒出的红光伤到了肩膀。 于征含怒飞过来，咬牙低声喝道：“你在做什么！不是说了让你们小心一点？” 修士苦着脸结结巴巴道：“我……明明没有感觉到异常……我也不知道碰到了什么……” 就在这时，又是两声异响，分别从另外两名修士处发出。 咻咻！ 血一般的红光接连在天上炸开，于征看到这一幕，脸都青了。 一个人出现状况还可以说是失误，几个人接二连三发生意外，肯定不正常！ “该死，这里早就布置了阵法！居然连我也没能察觉。”于征焦急地呼道，“不用找了，妖帝肯定就沉睡在山里，直接分开，将这座大山围住，激发血玉符！” 钟离白等人怔了一下，这座大山占地不知几十万亩，将整座大山围起来激发血玉符？ 三大仙宗那边，能将这么大一座山整个封印住吗？ 见他们愣在原地没动，于征吼道：“还不快去？这阵法连我都察觉不到丝毫气息，肯定是妖帝的手笔，再磨磨蹭蹭，朱雀妖帝就要赶过来了！” 听到“朱雀妖帝”四个字，众人一个激灵，匆忙御剑飞上夜空。 一个枭将军就让他们折损了两位胎动境，要是朱雀妖帝亲至，他们这些人够不够妖帝一根手指头的？ 被恐惧驱使着，众人很快极为默契地分列四方，各自占据一角，将大山围了起来。 钟离白飞了一会儿，感觉差不多了，扭头向来路看看，黑漆漆一片，隔得太远也看不清其他人情况如何，只好先行激发自己手里的血玉符。 嗡！ 法力注入符中，符纸轻颤，从他掌心飞起，悬在空中。 轰！ 一道纤细的光柱从天而降，撕破黑夜，打在血玉符上，宛如一支光枪杵在天地间。 几个呼吸后，在钟离白左右两侧极远处，又有两道光柱贯穿天地出现。 钟离白下意识向后退开一段距离，屏息凝神盯着光柱，等待之后的变化。 忽然，一股悸动笼罩心头。 他一下慌了，好像将有什么恐怖的事情即将发生，心神意乱，说不出地难受。 有什么东西正在靠近这里！ 钟离白心中闪过一道明悟，遵循着直觉转身向南方夜空某处望去。 那里，漆黑的天幕下，正有一个小小的红点迅速放大。 ——朱雀妖帝！ 钟离白瞳孔瞬间缩紧，呼吸都为之一窒。 于征的话应验成真，刚才修士们无意间触碰到的阵法，提醒了朱雀妖帝这里有异动，把它给引来了！ 钟离白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收起剑光，一步跨出，施展小挪移术来到山脚地面，矮身躲在一块大石后面。 虽然这样做的意义不大，在妖帝眼中，他们这些玄幽境、胎动境的藏匿手段或许简陋得可笑，一眼就能看破、发现他们身上泄露的气机，但钟离白还是忍不住这样做了，以此带来一丝心理上的安慰。 他不敢在这个时候溜走，一方面血玉符虽然已经激发，洪真长老说的封印却还没有降下，他们的任务还没有彻底完成，如果就这么走了，那就真的前功尽弃。 另一方面，从那红点放大的速度就能看出，朱雀妖帝的飞遁速度肯定比他快上不知多少倍，这个时候，逃与不逃区别不大，留下来或许还会出现一丝转机。 就在这时，一股强烈波动从头顶传来。 钟离白精神一振，抬头向头顶望去。 黑夜中，隐约可以看到十一道光柱围成一个圆圈，笔直地探入云端，一道璀璨金光从云层深处落下，像是一颗燃烧的流星，拖着长长的尾巴朝被光圈困住的大山直直砸下。 钟离白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那道金光就是洪真长老说的封印？是一件法器，还是符箓，或者其它什么东西？ 三宗究竟用了什么手段，竟然能将其远隔几千万里，从中原投放到十万大山腹地中来。 不过，眼下朱雀妖帝已经被惊动，知道他们盯上了沉眠中的其它妖帝，封印了这一个，还有两个怎么办？ 这些纷杂的念头闪电般从他脑海中划过，还没等钟离白想出个所以然，令人目瞪口呆的一幕发生了。 只见一道赤红色流光突然从斜刺里杀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眨眼便横跨半个天空，撞在那道金光上。 轰！ 刺目的光焰炸开，夜空瞬间犹如白昼，钟离白下意识眯起眼睛，抬手挡了一下。 等他放下手掌时，惊愕地发现，那道从天而降、用来封印沉眠妖帝的金光，竟然被后面出现的红光撞偏了！ 金光倾斜着坠落，消失在大山另一侧，进入钟离白的视野盲区。 他脑袋嗡地一下，懵了。 ……封印妖帝的计划，失败了？ 数息之后，一道阴冷、充满愤怒和讥讽的声音在天地间幽幽响起： “还真是小瞧了你们这些人族蠢货，竟然找到这里来了。” 第二百九十八章 一翼开天 听到那声音，钟离白心中一惊，猛然回头，便见一道赤红流光朝这边激射而来。 浑身寒毛耸立，他急忙施展小挪移术，一步迈出，出现在数里地外的一片树林中。 刚刚那一瞬，他甚至有种即将命绝于此的预感。 刚停下来喘了口气，那道刺骨的危机感忽然又爬上心头。 轰！ 那道赤红流光竟然拐了个弯追了上来！ 什么鬼东西！ 钟离白毛骨悚然，流光速度太快，只这么短短几个呼吸的工夫就已经冲到他面前，逃不掉了！ 就算能逃，这东西大概也还会如影随形地跟在身后。 必须彻底将它解决才算安全。 钟离白念头一动，混沌种青莲降临，周围虚空中迅速催生出朵朵莲花荷叶。 他不知道赤红流光威力究竟如何，不敢用水龙吟去接。 水龙吟虽然是仙品剑意，但赤红流光可是妖帝发出的，而且看其样子又是火系妖术，他如果用水龙吟硬碰硬，说不定反而会把自己害死，被瞬间蒸发掉。 先放出法相，借助混沌种青莲的特性挪移身体，使赤红流光打不中自己，再想办法将它摧毁。 然而，钟离白算盘打得虽好，等赤红流光冲进混沌种青莲范围内，他才发现自己想得还是太简单了！ 轰隆隆！ 流光就像一颗小型陨石，裹挟着惊人的热量，沿途所过之处，莲花、荷叶纷纷被炙烤得枯萎凋谢，焦黑一片，连一息都坚持不住。 “噗！” 钟离白刚刚挪移身形，偏离赤红流光的轨迹，就张嘴喷出一口鲜血。 法相显化出来的莲花、荷叶大量被毁，他也遭受牵连，受了不轻的内伤。 抬头看了一眼从混沌种青莲中碾压过去，留下一道焦黑痕迹之后，又掉头朝他藏身的方向重新飞回来的赤红流光，钟离白咬紧牙关，祭出青雷神砂葫芦。 这就是妖帝的手段？ 也不太不讲理了吧！ 喀嚓！ 一道粗壮雷蛇从葫芦中喷出，迎面与赤红流光相撞。 刹那间，电弧四溅，火花炸裂，掀起的冲击波将钟离白狠狠抛飞出去，光芒一闪，撞断一株大树。 “噗！！” 钟离白两眼一黑，差点昏死过去。 得亏他危急关头忽然想起了许久未用的般甲神通，仓促展开护住身体，不然就这一撞，以修士孱弱的身躯，不死也得去半条命。 在地上滚了一圈，钟离白第一时间抬起脑袋，朝爆炸之处望去。 还好，经受了青雷神砂葫芦一击，那道赤红流光终于歇停了。 焦黑一片的爆炸中心，一根殷红羽毛飘飘荡荡，打着旋儿落下。 钟离白眼睛都直了，差点把自己法相击穿，动用青雷神砂葫芦才勉强拦下的一击，其真面目就是这么一根羽毛？ 嘶—— 他的脑海中忽然飘起四个大字： 恐怖如斯！ “啊——！” 一声惨叫忽然从遥远夜空中传来，声音凄厉，宛如杜鹃啼血，是个女人的声音。 钟离白眼皮一跳，忍着疼痛从地上爬起来，踉跄着向声音来源的方向望去。 是谁遭了毒手？ 潘莹？ 还是另外一位女修士？ “我来拖住它，你们快走！！” 又是一道怒吼响彻四野，钟离白豁地转身望去，只见一道炽亮剑光从山体另一侧冲天而起，裹挟着玉石俱焚的气势，杀向悬在大山上空的一道红色身影。 不用说，那道宛如燃烧一般的红色身影就是朱雀妖帝了，朝它发起攻击的是仅剩的两位胎动境之一、此行的领头人，于征。 胎动境修士倾力一击，威力内敛，剑光宛如一轮银月，将漆黑山头映亮。 银月看上去并不如何危险，但被其触之者，定粉身碎骨、荡然无存。 下一刻。 “啾！！” 夜空中短暂地响起一声雀鸣，一只表面附着熊熊烈焰的羽翼猛然从那道红色身影背后探出，宛如一柄利刃，唰地劈下。 钟离白惊恐地瞪大眼睛。 天地间好像一切万物都消失了，云层、夜空、大山，甚至是他自己的存在，全都化为虚寂。 在深沉的、浓墨一般的虚无中，只剩那一只火焰羽翼高高斩下，仿佛盘古开天，万事万物在它面前都渺小得像粒尘埃。 嗤啦！ 令人窒息的虚寂被从中撕裂，钟离白猛地回过神，胸膛剧烈起伏，用力喘着粗气，身上大汗淋漓。 “于前辈！！” 他的心狠狠揪了起来。 火焰羽翼消失，刚才的一幕好像只是幻觉，那道银月般的剑光依然在向前飞行，却悄无声息分成了两半。 于征，身死！ 这位队伍中实力最强的胎动境，临死前的最后一击，连朱雀妖帝的衣角都没摸到！ 怔怔地望着那道裂成两半的剑光依着惯性飞了一会儿，无力地坠向地面，钟离白遍体生寒，一颗心也随着剑光坠入深沉绝望。 ……怎么办？ 逃？ 实力差距这么大，逃得掉么？ 如果换一个对手，他或许还有勇气冲上去拼命。 但眼前横亘在天空中的，可是凌驾于十万大山所有妖族之上，一对一能将玉霄宗太上长老打成重伤，一翅膀就把胎动境于征劈死的妖帝！ 他和朱雀妖帝之间的实力差距，就像一道不可逾越的天堑，冲上去拼命，人家或许都不用扇动翅膀，多扔几根羽毛就能把他炸死。 就在绝望之际，一道有些熟悉的苍老声音，忽然从夜空深处传来： “朱雀，你可真不要脸，居然对几个小辈动手。来来来，这次谁也别跑，我陪你过过招！” 声音传入耳中，钟离白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张大嘴巴，愕然抬头望去。 只见先前落下金光的那片云层中，有一道佝偻身影凌空虚立，正一步一步朝朱雀妖帝走去。 太、太上长老？！ 钟离白直直盯着那道身影，用力眨眨眼睛。 错不了！面对朱雀妖帝还能保持如此闲庭信步的气势，定是自家宗门那位太上长老来了！ 可是…… 这里可是十万大山，妖族的大本营！ 身为人族最顶尖三大战力之一，在太虚宗的那位无法出战、玉霄宗那位身负重伤的当下，自家这位太上长老如此光明正大地出现在这里，真的没问题吗？ 第二百九十九章 真正目的 看到佝偻身影出现，朱雀妖帝显然也有些吃惊。 “三花境……你是哪一宗的小辈？” 佝偻身影呵呵一笑，“没想到活了三百多年，还能听到有人叫我小辈……老夫青城山郑乙，此番来十万大山，斗胆向妖帝借一样物什。” 四方妖帝个个寿命悠长，活了不知几千年，放眼整个中原修士界，所有人在它们面前大概都只能算是“小辈”。 朱雀妖帝表情淡漠地道：“莫不是想借我的命？” 郑乙大笑着点头，“正是如此。” 朱雀妖帝冷哼一声，“无知小辈，就凭你也配做本帝的对手？” 话音落地的同时，曾一下将于征的剑光劈成两半的那只火焰羽翼陡然再现，闪电般从朱雀妖帝背后飞出，倾斜着朝郑乙拦腰斩下。 “去！” 郑乙轻喝一声，一道碧莹莹的青光从他袖间滑下，拖着长长一溜残影横击火焰羽翼。 锵！ 二者交击，大量剑影层层破碎，火焰羽翼也被震得抖落大片火花，羽毛纷飞。 下方，钟离白看到太上长老的手段，眼皮一跳。 这是……青冥剑影？ 那火焰羽翼大概是朱雀妖帝的某种神通，双方刚一交手，还没互相摸清底细。或许是忌惮于妖帝的名头，郑乙并未冒然硬吃火焰羽翼的攻击，看似是用飞剑拦住，实则用来抵挡火焰羽翼的却是源源不断出现的青冥剑影，真正的飞剑始终未曾接触火焰羽翼。 钟离白修行《青冥化道术》的时候，将青冥剑影练到三十六之数，自觉已经足以凌驾其他青城修士之上、傲视众人，此刻见到太上长老施展青冥剑影，方才明白自己还是格局小了。 在郑乙手中，青冥剑影已经没有数量这个概念，只要法力足够，他就能源源不断唤出剑影攻击敌人，耗也能把对方耗死。 轰隆！ 一阵巨响把钟离白从沉思中惊醒，他挪动目光望去，从朱雀妖帝那只火焰羽翼上震落的火焰，落在山上、林间，竟然像岩浆一般将地面烫出一个大窟窿，缓缓下沉，树林中、半山腰迅速燃起火光。 好家伙，这就是三花聚顶境之间的战斗？ 即便是无意间溅射的余波他恐怕都承受不起。 钟离白急忙贴着地面向远处飞去，离天上那两道身影远一些。 高空中，朱雀妖帝目光平静地收回火焰羽翼，道：“你的实力我大概已经清楚了，比你们青城山千年前的那个小子差不少，这点本事就敢跑来十万大山撒野，可笑。” 千年前的那小子，说的大概是当时的青城山太上长老。 面对朱雀妖帝的奚落，郑乙嘿嘿一笑，并不着恼，而是戏谑道：“不愧是活了几千年的妖帝，口气就是不一般，凭我自己说不定还真杀不了你，但谁跟你说来的就只有我一个？” “嗯？！” 朱雀妖帝面色微微一变，目光瞬间锋利起来，扭头望向身后。 两道同样苍老却气息强大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它身后左右两侧方向，正在缓缓朝这边逼近。 下方，望到这一幕，钟离白心中的喜悦之情差点冲出喉咙，激动得狠狠攥紧拳头。 玉霄宗、太虚宗的两位太上长老，竟然也来了！ 不过，随之一个大大的疑问也浮上心头。 玉霄宗那位也就罢了，虽然先前在北骊国与朱雀妖帝的战斗中负了伤，经过一段时间的调养，或许已经不影响出手战斗。 但太虚宗的太上长老，不是说因为某种原因，暂时无法出现么？ 听过于征讲述的关于谷居的往事后，他一度猜测太虚宗太上长老是修行出了问题，正处于类似走火入魔的境地，怎么眼下也跟着来到了十万大山？ 难道自己猜错了？ 不管钟离白心中的吃惊与疑惑，高空中，三位太上长老互成犄角之势，将朱雀妖帝围在中间，纷纷露出不善的目光。 妖族的四方妖帝，对中原而言是最大的威胁。 长久以来，人族一直因为在三花聚顶境的战力比妖族少一位的原因，处处陷于被动，三宗历代太上长老都不得不小心行事，根本不敢主动踏入十万大山找妖帝的麻烦。 而这一次，在推测出只有朱雀妖帝独自从沉眠中醒来后，三宗立马敏锐地嗅到机会，并迅速布置了计划。 他们派钟离白等人进入十万大山，任务目标虽然是封印尚在沉睡的其它三位妖帝，但对于任务能不能完成，三宗其实并没抱太大希望。 妖帝们最重视的就是自己的性命，它们的沉眠之地必定守备重重，就算如今妖族大军倾巢而出攻打中原，后备空虚，这些沉眠之地肯定也有阵法或者其它玄机守护，仅凭一群胎动、道种境，哪有那么容易就能搞定。 钟离白他们能成功最好，就算不能成功，只要找出妖帝沉眠之处，激发血玉符，三宗就能接到感应，确定妖族确实有妖帝正在沉睡。 只要有一位妖帝还没苏醒，那人妖两边的顶尖战力在数量上就能持平，他们就有了主动踏入十万大山、找妖帝麻烦的勇气。 三打四几乎毫无胜算，三对三难道还不敢拼一把？ 在过去的经验里，要想把妖族四位妖帝分开、逐个击破，简直难比登天，如今终于出现了这么一个机会，即便依旧有很大的风险，迫于目前战争的局势，三宗也还是决定赌一把。 赌赢了，他们就能除掉至少一位妖帝，将人妖两族的优劣关系扳平！ 所以，这次派遣数支队伍进入十万大山的真正目的，其实并不是没有露面的那三位妖帝，而是已经确认苏醒过来的朱雀妖帝。 “真是不容易啊。” 一边脚踏虚空迈步朝朱雀妖帝靠近，郑乙不无感叹道，“几千年了，终于抓到一次妖帝落单的机会。四方妖帝确实强大，但只要还未正式飞升名列仙籍，没有达到长生不死的境界，不管是谁，果然都还是要败给时间。” 发觉自己中了圈套，朱雀妖帝脸上一直维持的云淡风轻表情终于不见了。 它目光阴沉地盯着郑乙，寒声道：“三个都到齐了正好，省得本帝一个个去找，今天就让你们一同葬身此处！” 第三百章 白虎妖帝，苏醒！ 轰！ 朱雀妖帝背后猛地双翼齐开，两只绵延五六丈的巨大火焰羽翼羽化成刀，拖着将空气都炙烤得扭曲的烈焰，分别朝玉霄宗、太虚宗两位太上长老斩去。 “先杀了你！” 朱雀妖帝冷哼一声，一步跨出，身形闪现至郑乙面前，举起手刀朝他胸口刺去。 这一刻，朱雀妖帝的手掌覆上了一层金红色鳞片，指甲变得又尖又长，刺出的同时，灼热的火焰从鳞甲缝隙中涌出，透着极度危险的气息。 “哈哈哈，知道你妖族肉身厉害，老夫才不和你肉搏！” 郑乙大笑着身化青光向后遁去，同时放出一面六角小盾挡在面前。 朱雀妖帝出手疾若闪电，指尖戳在那面小盾上，小盾周边跳出一圈古朴篆字，散发出厚重黄光蒙在盾面上。 嗤嗤！ 朱雀妖帝的手就像烧红的烙铁，小盾表面的防御迅速熔穿，像一块豆腐，被它轻易戳出一个窟窿。 “破铜烂铁！” 朱雀妖帝眼中闪过一丝不屑的冷意，挥手一甩，将失去灵性的小盾远远甩飞，又举步一跨，如影随形地出现在郑乙所化的青光一侧，竖起手掌劈下。 眼看青光就要被劈中，一朵荷叶忽然从虚空中生出，托住朱雀妖帝的手掌。 荷叶上有几滴圆润的水珠滚动，接触到它的手掌边缘，迅速发出嗤嗤的声响，蒸发化作一道白烟。 也正是有这几滴水珠吸收热量的缘故，看上去弱不禁风、一撕就碎的荷叶竟挡住了朱雀妖帝的攻击片刻。 等它再一发力将荷叶劈开时，那道青光早已逃远。 青光一晃，现出郑乙真身，手中捏着一柄薄如蝉翼的青翠飞刀，笑道：“南方朱雀妖帝，玩火确实厉害。让你先出三招，现在轮到老夫了。” 他抬手往上一抛，青翠飞刀被其掷上夜空，化作一道青光一闪而逝，宛若云烟，在漆黑夜色中了无痕迹。 “小心，我这把烟岚青玉刀可是很快的。” 郑乙咧嘴一笑，面对朱雀妖帝，活像个老顽童，完全没有之前在真法阁恐吓钟离白时的阴沉冷漠。 朱雀妖帝目光中闪过一丝轻蔑，并未将他的威胁放在心上，右手微抬，指尖升起一簇极细的火焰。 这火焰与它先前施展的手段不同，乃是呈现出澄净的金色，让人一眼望去，就下意识会升起神魂被灼烧的刺痛感。 朱雀妖帝正要施展妖术将金色火焰打向郑乙，眼神忽然一变，松手散去金色火焰，匆匆扭身一躲。 咻！ 一道淡淡的青色切痕从他原先所立之处划过。 空间无声无息地出现一丝黑线，存在了数息之后，悄然闭合，若不仔细注意，很容易被忽略。 朱雀妖帝面色变得有些难看，沉声道：“切碎虚空？这柄飞刀倒是有点意思。” 说着，它身形又是一闪，再次躲过那柄快到接近无影无踪的飞刀偷袭。 鬼魅般躲闪数次之后，朱雀妖帝猛地扭头盯住一个地方，屈指一弹，指尖不知何时重新凝聚出的金色火焰箭一般射出，“叮”地一声击中了什么东西。 烟岚青玉刀悲鸣着翻了几个跟头，化作一道流光飞回郑乙面前。 郑乙低头一看，瞳孔不禁微微一缩。 刀身上竟然出现了一个不起眼的凹点，还残存着些许未褪去的红色。 刚刚那簇金色火焰，竟然差点把他这件准仙器级法宝击穿！ 妖帝手段，果然可怕！ 郑乙脸上多了几丝郑重神色。 这时，玉霄、太虚两宗的太上长老也终于解决了那两只火焰羽翼，一左一右朝朱雀妖帝背后杀来。 察觉到自己重新陷入合围，朱雀妖帝眼神阴沉下来，没有去管背后迅速逼近的两人，盯着郑乙寒声道：“看来以本帝一己之力，确实对付不了你们三人。” 郑乙讥讽道：“怎么，突然说这个，你想要跪地求饶不成？” 朱雀妖帝低头看了一眼下方寂静的大山，伸出一只手掌对准山顶，淡淡道：“本来不想这么做……白虎，只能委屈你了。” 听到它的轻语，郑乙怔了一下，旋即意识到不妙。 “休想！” 他厉喝一声，身剑合一，化作一道青色剑光撞向朱雀妖帝的胸膛，试图以此阻止它接下来的举动。 然而，已经晚了—— 一道白色火焰从朱雀妖帝掌心激射而出，划过夜空，没入大山山顶。 已经远远逃开的钟离白抬头望到这一幕，脸色瞬间变得苍白，都不用猜，就能明白朱雀妖帝这个举动的含义。 它要强行唤醒大山内沉睡的那位妖帝？！ 下一刻，似乎有什么巨大生物在地底深处翻了个身，脚下的大地摇晃起来。 晃动幅度迅速增大，紧接着—— 轰隆隆！！ 那座大山山体一侧整个塌陷下去，巨石滚落，一道白光从黑黢黢的窟窿中冲天而起，飞上云霄！ 钟离白抿紧嘴唇，呆呆地抬头望着夜空，脑海中只剩下两个字： 糟了！ 黯淡的月色下，那道从大山里飞出来的白光静静悬在空中，如同燃烧的火焰一般不断变幻外形，表面又有丝丝黑气缭绕，散发出极为凶戾霸道的气息。 就像一轮小太阳，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原本冲向朱雀妖帝的玉霄、太虚两宗太上长老纷纷止步，扭头望着白光。 “这是……西方白虎妖帝？！” “朱雀竟能将它强行唤醒，这可有些难办了。” 原本他们三人联手围攻一个朱雀妖帝，有十成把握能够将其击杀。现在忽然多了一个白虎妖帝，以三打二，看上去仍是占有优势，但搞不好只能拼个两败俱伤的结局，就算勉强弄死一个，自己这边肯定也要付出极大的代价，毕竟在单个战力这方面，四方妖帝肯定是要强于他们的。 如果打到最后只能以命换命，这次的行动就失去了意义，人族在顶尖战力上还是要被妖族压一头。 在一片压抑的寂静中，那团白光逐渐消退，显露出其中一道凶悍的伟岸身影，发出干涩嘶哑的吼声： “嗬……是谁……打扰本帝沉眠？” 第三百零一章 白虎遗蜕 看清白虎妖帝的模样，郑乙三人不禁一怔。 朱雀妖帝眉头微皱，原本放松下去的神情又变得阴沉起来。 下方，钟离白也愣住了。 只见白虎妖帝赤着上半身，腰间围着一块兽皮，展现出来的状态十分诡异。 它的右半边身体与常人无异，肌肉虬扎，充满力量感，一头短发呈霜白色，剑眉星目，刀削斧凿般的面孔称得上美男子，眼神睥睨众生，充斥着高高在上的霸道。 但更令人瞩目的是它的左半边身体，看上去像是枯萎坏死的老树根，透着腐朽的黑色，干瘪虚弱，脸颊深深凹陷下去，嘴角裂开一直延伸到耳根处，露出一口森森白牙。 这位从沉眠中苏醒的妖帝，给人的感觉就像是生与死的结合体，一半生机旺盛，一半死气沉沉，任谁都能看出它的状况十分不妙。 白虎妖帝自己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它举起干枯的左手看了几眼，抬起头，目光在三位太上长老脸上逐一扫过，最后定格在朱雀妖帝身上。 “朱雀……是你把我唤醒的？” 朱雀妖帝神情不自然地动了动嘴唇，低声道：“白虎，你听我说……” 吼！！ 天地间猛然响起一声短促的虎啸，饱含愤怒与杀气，即便那啸声威慑的目标不是自己，钟离白也还是忍不住差点吓得心脏骤停，一个激灵，背后渗出大片冷汗。 夜空中一道白色残影闪过，白虎妖帝已经扑到朱雀妖帝面前，一只手掐住它的脖子，猩红双眸死死盯着它一字一句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因为你，本帝变成了这副鬼样子……” 呼！ 白虎妖帝指缝间忽然冒出灼热火焰，将它的皮肉炙烤得滋滋作响。 它眉头竖起，不得已只能松开朱雀妖帝，快速后撤。 摆脱了白虎妖帝的钳制，朱雀妖帝摸了摸脖子，那里已经留下五个鲜红的指印。 朱雀妖帝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烦躁，耐着性子道：“我也是逼不得已才这么做，看看周围情况，人族三宗的太上长老都在这里，我若不提前把你唤醒，你以后就永远别想醒过来了！” 白虎妖帝目光冰冷地盯着它看了片刻，转身望向郑乙等人。 “等下再找你算账！” 虽然对朱雀将本不该在此时醒来的自己强行唤醒这件事十分不爽，但白虎妖帝活了几千年，到底还是分得清什么是大局，他和朱雀之间的过节可以之后再谈，人族修士，不能放着不管。 另一边，郑乙三人互相以眼神交流，齐齐动手，郑乙朝朱雀妖帝杀去，玉霄、太虚两位太上长老则扑向白虎妖帝。 白虎妖帝一看就是个突破口，虽然半路杀出破坏了他们的计划，但眼下看来，事态还在可控制范围内。 若是完全状态的两位妖帝当面，他们或许还要考虑一下这时候是该撤退、仔细筹划后再决定如何行动，还是该留下来死磕到底。 但白虎妖帝一副活不活、死不死的诡异状态，直接给了三位太上长老信心。 先由一人缠住朱雀妖帝，剩下两人合力杀掉白虎，再一起对付朱雀！ 眼瞅着天上三人二妖又要大打出手，地面上，钟离白瞥了几眼，目光忽然落在那个被白虎妖帝撞出来的大窟窿上。 白虎妖帝沉睡的地方，会有什么？ 是什么导致它变成现在这副鬼样子？ 强烈的好奇一下从钟离白心底涌现，短暂犹豫了一下，他最终还是没忍住诱惑，一抬脚，施展小挪移术快速朝洞口摸去。 反正天上那几人打得正欢，暂时也没人分出精力注意到他，正好趁这个时候看看能不能捡漏。 几次挪移，钟离白来到洞口处，探头向下一看。 借着黯淡的月光，依稀可以看出这个大窟窿几乎贯穿了整座大山，黑黢黢地不知道究竟有多深。钟离白凝神感应了一下，并未察觉危险气机，便驾驭剑光向洞底钻去。 数息后，周围一片黑暗，飞剑叮地一声撞在什么东西上，钟离白知道自己已经到底了。 他抬手一搓，放出一团火光照亮，抬眼朝四周打量。 只见他所立之处，赫然是一座巨大的地下行宫，足有十几丈高，岩壁顶部垂下大量钟乳石，像是一座座倒立的墓碑。 在这座地下行宫的中心，有一座巨大祭坛，刻画着繁复的阵法，祭坛上有一具黑乎乎的庞然大物趴伏着，一动不动，毫无生命气息。 钟离白提起戒备，操控藏锋剑护住周身，小心翼翼地朝祭坛飞过去。 火光逐渐照亮伏在祭坛上的庞然大物全貌，看清那是什么东西后，钟离白猛地止步，一颗心差点跳出嗓子眼。 一只巨大的白虎！ 不过，在意识到白虎妖帝现在正在天上和三大长老打得不可开交，不可能出现在这里后，他很快就放松了紧绷的心弦，仔细打量面前的大家伙。 这只白虎看上去像是活物，皮毛光鲜，须发甚至还随着空气的流动微微飘浮，双目紧闭，脑袋枕在交叠的前爪上，像是睡着了。 飞到白虎上方，钟离白瞳孔一缩。 在这只白虎的背部，有一条从头贯穿到尾的裂缝，透过裂缝望进去，里面黑乎乎的，似乎只是一具空壳。 什么情况？老虎也会金蝉脱壳产生遗蜕？ 钟离白懵了。 就在这时，熟悉的感觉涌来，胸口一烫，青皮古书从他体内哗啦啦飞出。 “好浓郁的妖气，什么东西，把我都惊醒了……咦？这是……” 钟离白有些惊喜地看着青皮古书，这货可有段时间没有出现了，现在居然主动现身，说明面前这具白虎遗蜕肯定是好东西。 果不其然，下一刻，青皮古书十分罕见地用兴奋的声音叫道：“竟然是三花聚顶境大妖的尸体？等等，这上面还残留着一些奇怪的气息……” 青皮古书灵动地绕着白虎遗蜕飞了一圈，回到钟离白面前。 “小子，这次你终于算是找到好东西了，这具遗蜕上藏着一门仙品法诀，等我将它推演出来，法诀归你，遗蜕归我！” 第三百零二章 双双遁走 抛下一句话，青皮古书一转，便将巨大的白虎遗蜕收入书页中，还没等钟离白反应过来就扑进了他的胸口。 “？？？” 钟离白很想问问它是什么仙品法诀，但任凭他再怎么在心中呼唤，青皮古书始终没有任何回应。 没办法，他只能在地下行宫又转了一圈，确定没有其它有价值的东西后，驾驭剑光往上方出口飞去。 飞出洞窟，头顶的战局已经发生变化。 白虎妖帝显化真身，变作一只与钟离白先前看到的遗蜕十分相似的白虎，在玉霄、太虚两宗太上长老的合击下左冲右突，险象环生。 即便露出真身，它也依旧是半生半死的模样，右爪一挥，便放出七八丈长的风刃，撞在地面上，登时切开数道深邃裂缝，毫无半点声息。 不过，它的左半边身子却无法施展任何妖术，非但如此，还会阻碍动作，行动之间颇为不便。 两位太上长老就抓住它这个弱点，专往它身体左侧进攻，留下大量伤口。 白虎妖帝气得震天怒吼，却毫无办法，只能胡乱发泄一通，试图逃走。 三花聚顶境修士大战，整片天地都是战场，危险无处不在。 随便一道法术落下来，就是山崩地陷、乱石纷飞。 尤其是朱雀妖帝与郑乙的战斗，洒落大片烈焰，连山石都能烧穿，对钟离白这种玄幽境修士威胁极大。 害怕自己被大能们的战斗波及进去，钟离白不敢多作停留，收起剑光隐匿形迹，尽量不引起天上两大妖王的注意，施展小挪移术向远方逃遁。 经过某座小山时，他往下一看，瞥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潘金将！” 钟离白一个闪身来到潘莹身边，招呼道。 潘莹扭头看了他一眼，“从白虎沉睡的地方找到了什么好东西？” 钟离白脸上的笑容一僵，表情不自在地否认道：“金将在说什么？” 潘莹不咸不淡地呵呵笑了两声，道：“你从洞口进去的时候，我在这里看得一清二楚。钟银尉可真是艺高人胆大，当着两位妖帝的面还敢虎口拔须，不怕丢了小命？” 钟离白只能道：“那下面黑乎乎的，除了一座空荡荡的地宫，什么都没有，害我白跑一趟。” 青皮古书那么看重白虎遗蜕，他才不会傻到拿这东西跟人显摆。 潘莹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望着天上，忽然神情微变：“白虎妖帝要死了。” 钟离白也跟着看去。 唰！ 只见夜空中忽然划过一道璀璨剑芒，如同银河倒挂，一下切过白虎妖帝的脖颈。 硕大的虎头顿时与身体分离，高高抛起。 咻！ 一道白光从虎头中飞出，疾若流星，向远方投去。 “哪里走！” 天地间响起一声暴喝，玉霄宗太上长老抬手放出一只玉瓶，迅速变大，朝那白光罩去。 白光一往无前，冲进玉瓶中，随后“波”地一声，竟将瓶底撞破，眨眼远去。 法器被毁，玉霄宗太上长老也是一怔，他没想到白虎妖帝失去肉身，神魂还能有如此威力，居然闯过他的拦截逃走。 再想追，已经来不及了，只好作罢，与太虚宗太上长老一起杀向朱雀妖帝。 下方，钟离白望着逃走的白虎妖帝神魂，握拳道：“可惜！没能彻底杀死，被它跑了！” 潘莹在一旁冷静道：“能毁去一位妖帝的肉身，已经算是大胜，白虎妖帝就算把肉身修炼回来，能不能回到现在的境界还说不定。更何况重塑肉身也是要花费大量时间的，到了三花聚顶境这一层次，至少也得四五十年。” 这就相当于妖族在未来四五十年里少了一位妖帝，对人族而言，无疑是宝贵的喘息机会。 太虚、玉霄两位太上长老一腾出手，加入朱雀妖帝和郑乙的战局，朱雀妖帝很快就吃不消了。 “白虎那厮……哼！” 朱雀妖帝闪过郑乙烟岚青玉刀的攻击，望着白虎妖帝逃走的方向，目光中满是恼怒。 它本想着将白虎妖帝唤醒，二者配合，不但能逆转险境，甚至还有机会反过来杀掉一个人族太上长老，没想到白虎苏醒之后却是那般模样，战力大减，反而被两个人族打得不得不舍弃肉身、神魂遁走。 而有了两位太上长老的加入，一直被朱雀妖帝压着打的郑乙也终于能喘口气。 不得不说，妖族妖帝确实实力凶悍，白虎妖帝半边身体都腐朽了，还能在两位太上长老的围攻下坚持那么久，朱雀妖帝也在之前北骊国一战中负过伤，现在肯定不是全盛时期，就这还差点把郑乙打得转身开溜。 幸亏他咬牙坚持下来了，不然他这边一走，太虚、玉霄两位太上长老也只能撤退，白虎妖帝也就不会肉身被斩。 面对三位太上长老的合围，朱雀妖帝眉宇之间浮现一抹狠辣，果决地摇身一变，显露真身。 呼啦！ 一只巨大的朱雀呈现在月光之下，身上燃烧着不灭的火焰，周围空气温度瞬间急剧升高。 郑乙见状，急忙出声提醒：“小心，它要逃走！” “走了一个白虎，这一个说什么也得留下！” “杀！” 另外两人大喝一声，齐齐动手。 然而，朱雀妖帝的实力毕竟不是状态受损的白虎妖帝可比的，三位太上长老联手镇压，短时间内竟也无法将其拿下。 双方缠斗到紧要关头，太虚宗太上长老忽然闷哼一声，身上喷发大量黑气，状态有些不对，攻势也为之一顿。 朱雀妖帝抓住这个机会，震开袭来的攻击，收拢双翼，化作一道火流星往太虚宗太上长老方向撞去。 面对摆明了是要逃跑的朱雀妖帝，太虚宗太上长老不仅没有出手阻拦，反而身形一沉，主动向下方落去，避开了朱雀妖帝的撞击。 “休走！” 郑乙焦急地吼道，猛地咬破舌尖，一口老血喷在烟岚青玉刀上。 烟岚青玉刀瞬间刀光暴涨，足足延伸出去十几丈，往朱雀妖帝背上狠狠一劈。 嗤啦！ 急于逃离战场的朱雀妖帝一时不防，被刀光斩中左翼，大半个翅膀差点被切下，洒落一片晶莹血珠。 “青城山郑乙！本帝记住你了！！” 朱雀妖帝凄怨地厉啸一声，身上燃烧的火焰猛然变色，如同染上鲜血一般，裹着它直往远方遁去。 第三百零三章 《灵凰涅槃术》 随着朱雀妖帝燃烧精血逃离，这场大战终于算是告一段落。 经此一战，妖族目前可用的顶尖战力几乎全军覆没。 白虎妖帝肉身被毁，几十年内不用担心会再出现。 朱雀妖帝被烟岚青玉刀斩伤羽翼，又燃烧精血逃走，也是元气大伤，短时间内无法兴风作浪。 剩下两位玄武妖帝、青龙妖帝不知沉睡在何处，也不知何时会苏醒。 四方妖帝皆不能出战，人族面临的危局不攻自破。 钟离白长出一口气，感觉浑身轻松了不少。 旋即，他和潘莹一起驾驭飞剑，朝天上三位太上长老飞去。 离得近了，钟离白暗暗心惊。 太虚宗太上长老是一位身材高大的老者，穿一身玄黑道袍，脸颊消瘦得厉害，面无血色，有一根根黑色狰狞血管爬上他的脖子，正在往脸上蔓延而去，双眸也变成了一片纯黑。 这位太上长老身上隐隐散发出缕缕死气，一看就状态不对。 钟离白心中嘀咕，看来自己之前的推测猜中了一部分，这位太上长老身上定然隐藏着什么难以解决的麻烦，此刻能站在这里、参与战斗，完全是强撑的后果。 刚才若不是他突发状况，使包围圈出现纰漏，朱雀妖帝十有八九要彻底交代在这里。 随着两人靠近，远处又有三道剑光飞来，却是另外三位活着的玄幽境修士。 “咳咳……哇！” 太虚宗太上长老剧烈咳嗽不止，最后竟吐出大口黑血，散发出腥臭气味。 一旁，玉霄宗太上长老急忙扶住他，对青城山太上长老郑乙使了个眼色，两人化作一道流光朝南方电射而去。 郑乙眉头微蹙，待所有玄幽修士都到齐后，扫了五人一眼，沉声道：“今天看到的一切，任何事，都不得说出去，不管是谁问起都不能说，听到了没？” 五人面面相觑，纷纷应道：“谨遵太上长老吩咐！” 郑乙微微点头，“都过来，我带你们回中原。” 说着，他挥起右手大袖一卷，钟离白下意识抬头，就见一片黑影遮蔽下来，整个夜空仿佛都被盖住，黑乎乎地什么也不见了。 一旁，潘莹淡淡道：“不用慌，这是太上长老的袖里乾坤神通。” 经她这么一提醒，原本还有些惊恐的其他四人很快安静下来。 过了一会儿，黑暗中不知是谁叹了一声，幽幽道：“没想到这次深入十万大山，四位胎动前辈一个都没活下来，反而是我们几个玄幽境平安无事。” 钟离白有些好奇地问道：“于前辈被朱雀妖帝杀了，另一位胎动境前辈呢？” “死了，那位前辈本来就受了伤，朱雀妖帝出现的时候，天上飞下来十几道火光，老前辈没能挺住，被烧成了焦炭。” 钟离白眼皮跳了一下，十几支羽毛所化的火光…… 他应付一道就已经够吃力了，难怪那位前辈没能活下来。 潘莹在一旁语气淡漠地道：“不管怎么样，这一次我们也算是大获全胜，妖族损失了白虎妖帝，朱雀妖帝重伤逃遁，玄武、青龙不知所踪，妖族三花境没有一个能造成威胁，用不了多久，攻打胜庆县的妖族就会撤军吧。” 听了她的话，几人心中的阴霾不由减轻了不少。 一名修士有些激动地道：“如此一来，岂不是咱们人族占据了优势？干脆趁此机会反杀回去，踏平十万大山……” “玄武、青龙是不知所踪，可不是死了，你真当妖族这一下就变成了软柿子？”潘莹冷冷地给他浇了一盆凉水。 “呃……” 那修士登时不说话了。 潘莹继续哼道：“更何况，太虚宗那位太上长老的情况你们也看到了，不光是他，玉霄宗那位这次也是带伤战斗。妖族有折损，咱们这边也不是高枕无忧，只不过情况比它们好一些罢了。能守住中原就行，踏平十万大山……呵，想得有点多了。” 几人一阵沉默。 的确，她说的是事实，即便这次让两位妖帝吃了个大亏，人族也无法一下就骑到妖族头上。 要想彻底转变双方强弱关系，还需要漫长岁月的锤炼。 氛围安静下来，反正周围一片漆黑，钟离白干脆闭目养神起来。 忽然，青皮古书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喂，小子，这东西给你。” 随后，一大段信息出现在眼前，令他精神一振。 匆匆浏览一遍后，钟离白大为震撼，同时恍然大悟，明白了四方妖帝为何能拥有数千年悠长生命。 原来，这是一部名为《灵凰涅槃术》的仙品法诀，修炼此术，可以让修炼者脱胎换骨、涅槃重生，每重生一次，根骨资质就会增加一分，最终完全蜕化为“人仙之体”，不用修炼就能参悟大道，一步跨越九大境界，位列仙籍。 这效果不可谓不逆天，按照书中描述，便是一名毫无根骨的凡夫俗子，只要有足够的资源供给，依靠此术也能得道成仙。 毫不客气地说，这部法诀完全突破了钟离白目前的认知，是他所见过的、听闻的最强道法。 只不过，要想将此术修到成仙的境界，需要消耗的资源也十分恐怖，许多材料钟离白连听都没听说过，一看就极为稀有，恐怕并非此界所能寻到之物。 除此之外，这部法诀还有另一个用法。 倘若收集的材料不全，也可以涅槃重生，只不过不会有脱胎换骨的效用，只能让修炼者的生机恢复到巅峰状态，抛却旧的躯壳，保留现有实力和境界。 这个过程，依修炼者境界不同，所需耗费的时间也不同，玄幽境大概要三四十年，胎动境一百年左右，三花聚顶境则要五百年往上。 若蜕变过程中强行中止，轻则实力消退，跌落一两个小境界，重则有一定概率遭到死气反噬，变成白虎妖王那种半死不活的模样。 难怪同样是三花境，人族太上长老寿命只有三五百年，妖族妖帝却能延寿数千年，钟离白原本以为是妖族天赋所致，没想到原来是这部法诀的功劳。 第三百零四章 玄武和谷居 暗暗感慨一番之后，钟离白又觉得有些可惜。 《灵凰涅槃术》确实神奇，但这东西现在对他没用啊，他连三十岁都不到，完全没有寿命方面的顾虑，也不可能为了提升天赋资质涅槃重生。 如果是门杀伐仙术就好了。 抛出《灵凰涅槃术》后，青皮古书就又沉寂了，应该是忙着吸收白虎遗蜕去了。 没过多久，一阵晕眩感袭来，众人终于从那片黑暗空间中被放出来。 钟离白扭头环顾，天色已经破晓，晨曦将云海染成一片火红。远处，一座熟悉的城池沐浴晨光屹立，城外驻扎着密密麻麻的妖族大军。 他们赫然已经回到了胜庆县地界。 郑乙负手站在一旁，待众人回过神后，嘱咐道：“记住我说的话，谁也不许将今天看到的东西向旁人吐露半个字。钟离白，你过来。” 被点到名字的钟离白微微一怔，在其他人的注视下，不明所以地跟在太上长老身后向另一边走去。 远离潘莹等人后，郑乙脚步一顿，转身看向他，问道：“怎么样，有什么要对我说的？” “呃……” 钟离白被问懵了，他能有什么想说的？ 这是什么意思？ 郑乙等了一会儿，见他表情困惑，不满地皱眉道：“你可知自己为何被点名进入十万大山？” 钟离白老实摇头道：“弟子不知。” 郑乙死死盯着他，幽幽道：“因为老夫推演过，人族这次如果能挺过来，你将发挥至关重要的作用，对人族而言，你比老夫这个青城山太上长老还重要。” 啊这…… 钟离白更加懵了，他怎么不知道自己这么厉害？ 郑乙停顿了片刻，忽然问道：“我们在天上交手的时候，你偷偷溜进白虎的沉眠地了对吧？说说看，在里面发现了什么。” 钟离白眼皮一跳，居然被发现了。 他心思电转，半真半假地道：“弟子在那座大山深处，找到了一具巨大的白虎尸体，尸体背上有一条裂缝，看起来像是白虎妖帝留下的空壳。弟子上前碰了一下，那空壳就化成了飞灰，弟子又转了一圈，没发现什么特别的，就出来了。” 他害怕太上长老知道那山洞里有白虎妖帝的遗蜕，折返回去搜寻，发现遗蜕消失，反过来怀疑到他身上，故而直接撒谎说遗蜕化成了飞灰，免得解释不了白虎遗蜕的去向，暴露身上青皮古书的秘密。 听他说完，郑乙狐疑地道：“化成了灰？……哼，真没有别的发现？” 钟离白背后冒出一层冷汗，硬着头皮道：“弟子绝不敢有半分隐瞒。” 郑乙又盯着他瞧了片刻，收回目光，转过身去低声嘀咕道：“难道老夫的推演出错了？或者时机还未到……哼……” 踱了几步，他忽然招呼也不打一声，摇身化作一道剑光，冲天而起，眨眼消失在天边。 钟离白长出一口气，回头一看，其他人已经不知所踪，便驾起飞剑往胜庆县赶去。 《灵凰涅槃术》的存在，他现在还不能说，这东西解释不了来历，只能暂且搁置，等找到合适的机会再透露一部分信息给宗门。 …… …… 另一边，十万大山。 一道火红流光划破长空，落在一条大河边。 落地的瞬间，朱雀妖帝脚步不稳，趔趄了一下，差点绊倒。 此刻，它脸色苍白无比，毫无血色，身上散发的气息虚弱到了极点，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尽显狼狈之态。 踉跄着接近河边，朱雀妖帝深吸一口气，盯着翻涌不息的河水沉声喝道：“玄武！速速现身！” 片刻之后，河水向两侧分开，一个巨大的无形存在从水面下方升起，无声地注视着它。 “朱雀……何事唤我？” 朱雀妖帝皱紧眉毛，仰头与它对视，“人族已经发现我们没有全部苏醒，白虎被两个人族三花境围攻，丢了肉身，现在不知逃去哪了，我也身负重伤，你和青龙什么时候才能彻底醒过来……” 说着说着，声音戛然而止。 它惊愕地盯着面前那个巨大的无形轮廓，目光中渐渐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怎么了？惊讶成这副模样。”无形存在问道。 朱雀妖帝脸色铁青，咬牙喝道：“你是谁？” 这句话问得有些突兀，也有些莫名其妙。 无形存在发出两声浑厚的轻笑，“我？你刚才不是已经说了么，我是玄武妖帝啊。” “不，你不是玄武，你的气息变了。说！你究竟是谁？！” 朱雀妖帝压抑着愤怒寒声逼问，右手弯曲成爪，噗地冒出一团火焰，双眼死死盯着头顶，似乎只要无形存在一个回答让它不满意，就要当场动手。 “哈哈哈哈！” 无形存在发出肆意的大笑，笑了一阵，淡然道：“不愧是妖帝，果然还是瞒不过去。放心，我就是我，你可以叫我玄武，或者，也可以叫我谷居。” “谷居？”朱雀妖帝眯起双眼，“小青好像提起过这个名字，一个人族的叛徒。” 无形存在好像没听出它话语间的讥讽之意，自顾自地道：“不用担心，虽然我和你记忆中的那个玄武妖帝有些改变，但我依然站在妖族这一边，‘谷居’只占了我的一小部分。” 朱雀妖帝皱眉道：“你和那个叫谷居的人族神魂融合了？” 无形存在沉默了片刻，“你可以这么认为。” “你……谷居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有什么目的？他怎么知道你的沉睡之地？” 无形存在呵呵笑道：“问题真多啊，我们的目的从始至终只有一个，击败人族，夺回这方世界，只不过现在这个目标变得更具体了一点——我要覆灭太虚宗，杀了太虚宗太上长老！” 听了它的回答，朱雀妖帝沉默了。 事已至此，玄武妖帝的神魂显然已经完全和那个叫谷居的人族融合成了一体，即便是它，也没有办法将这二者重新分开。 白虎没了肉身，自己又身负重伤，在这个节骨眼上，玄武和青龙就是妖族仅剩的两大支柱。 就算知道玄武身上发生了某些异变，朱雀妖帝也不能把它怎么样，否则就是自取灭亡。 想通这些，朱雀妖帝反而放松下来，眉头舒展，盯着无形存在淡然道：“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从头到尾说说吧。” 第三百零五章 约定 三大太上长老与朱雀、白虎两妖帝一战后，没过多久，驻扎在胜庆县外的妖族便开始撤军。 人族这边，大多数人都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妖族莫名其妙就撤退了，愕然之余，纷纷生出劫后余生的喜悦。 若继续打下去，能不能赢先不说，肯定要有很多人在胜庆县丢掉性命，将会是一场惨烈的攻防战，现在这种惨剧得以避免，也是所有人都乐于看到的结局。 至于是否要乘胜追击，一鼓作气夺回北骊国，修士们的意见就发生了分歧。 一部分人认为即便妖族暂时撤退，在都天玄箓大阵笼罩范围外，人族的整体实力依然远远逊色于妖族，冒然追击，很有可能陷入圈套，偷鸡不成蚀把米，白白葬送性命。 另一部分人则认为如果不主动出击，就永远处于被动局面，妖族这次撤退了，下次什么时候会攻打过来，谁也不知道，难道让这么多修士一直驻守在胜庆县？而且，北骊国不夺回来，岳麓国就也要一直暴露在都天玄箓大阵外，始终是个安全隐患，让人担忧。 两派意见争执不下，最后三大仙宗出面，一锤定音，决定追击北骊国。 在钟离白等少数知情人看来，这自然是三宗在考量妖族那边目前缺失顶尖战力、底气不足的局势后做出的决定，没有妖帝撑腰，妖族死守北骊国的可能性不大，毕竟三花境修士在战争中能发挥的作用实在太大了，完全可以以一己之力扭转整个战局。 但出乎众人预料的是，妖族似乎并没有这方面的顾虑，铁了心要占据北骊国，双方交战两三个月，迟迟未分胜负。 后来，青城山太上长老现身战场，本以为可以迫使妖族将领改变主意，主动退走，没想到妖族那边竟然也有一位妖帝现身，拦下了郑乙。 这位新苏醒的妖帝，乃是妖族中据传最为强大的青龙妖帝，郑乙与他打个照面之后，立刻明白自己不是青龙妖帝的对手。 双方只是隔着战场遥遥对视了一眼，便同时做出相同的决定，转身离去。 郑乙是知道自己敌不过对方，所以选择了逃走，青龙妖帝会和他做出同样的举动，大概是在提防有可能埋伏在暗中的另外两位太上长老。 就这样，只是短短的一次对视，双方在顶尖战力上再次陷入互相掣肘的对峙状态。 青龙已经苏醒，还有一位未曾露面的玄武妖帝是否也与之一同醒来？人族这边，太虚宗太上长老上次勉强出战之后，便再度闭关不出，玉霄宗太上长老伤势未愈，只剩一个郑乙坐镇后方，孤身一人，不敢轻举妄动。 于是，围绕着北骊国，双方再度陷入长久的攻防战，只不过这一次攻防的角色发生了互换，战斗的激烈状况也较之前有所减缓。 …… …… 时间日复一日，不知不觉，转眼已是两年过去。 神武王朝，青城山。 朝阳初升，霞光万丈，钟离白盘坐在山巅，睁开双眼，长长吐出一口白气。 这两年里，他没有再参与北骊国与妖族的战争，一直在青城山刻苦修行，今天终于得以晋升玄幽境巅峰。 满打满算，钟离白今年也不过二十九岁，二十九岁的玄幽境巅峰，即便放眼整个中原修士界历史，也足以傲视群雄，令人称异。 咻。 一道剑光划破云海飞来，落在不远处，化作一名年轻弟子的身影。 年轻弟子目光落在钟离白身上，微微错愕一瞬，旋即拱手行礼道：“恭喜师兄突破至玄幽巅峰！” 钟离白微微一笑，起身道：“怎么了，找我何事？” 年轻弟子道：“掌门有令，仙灵古境开启在即，请师兄速速前往主殿，准备出发。” “好，我知道了。” 钟离白点点头，目光中闪过一丝异样光芒。 仙灵古境……又要进入那片神秘而诡异的空间了。 太虚宗太上长老上一次现身后状态不佳，似乎因为强行出手的缘故，身上的问题更严重了。仙灵古境本该与三宗大会召开的时间间隔一样，都是三十年开启一次，如今距离上一次古境开启才过了不到七年，再次匆匆开放，恐怕与太虚宗那位不无关系。 钟离白作为掌门亲传弟子，又是如今青城山年轻一代修为最高、最为耀眼的人选之一，早在半个月前就接到了师尊的消息，让他做好进入仙灵古境的准备。 这一次，钟离白打算一探究竟，试试看能不能彻底搞清楚那方血肉大陆的来历，如果能帮太虚宗太上长老解决顽疾，那就再好不过了。 离开山顶，他驾驭飞剑来到山脚，收起剑光，在一座院子中落下。 “小白，你又突破了！” 一声惊喜的轻呼传来，周清菡飞扑过来，一把抱住他的手臂，明亮的大眼睛有些幽怨地瞪着他。 “说好了等等我的，结果我这边才刚晋升玄幽初期，你就突破到巅峰了，哼！” 如今的周清菡，身上已经彻底没有了鬼修气息，完全与常人无异，只要她不主动展露修为，谁都看不出她究竟是人是鬼。 一旁，钟母从房间里走出来，瞥了一眼依偎在一起的两人，故意大声叹道：“哎呦，以前也没听说过，这修仙还能把人给修傻了，木头脑袋一个，可怜人家姑娘跟了他这么久，到现在都还没一个名分！哎呦，我这老太婆什么时候才能抱上孙子哎……” 话音落，周清菡脸上腾地烧起两团红晕，娇羞地低下了头，双手却死死搂住钟离白的手臂不松开。 钟离白有些尴尬地咳嗽一声，道：“我来是告诉你们一声，接下来一个月我要暂时离开，奉师门之命进入仙灵古境。” 钟母哼了一声，翻着白眼走了。 周清菡有些担忧地抬起头，盯着他问：“仙灵古境……我好像听人说过，很危险吧？” 钟离白笑了笑，安慰她道：“放心，我已经去过一次，没事的，安心等我回来。” “哦。”周清菡乖巧地点点头，有些不舍地松开他的手臂。 钟离白摸摸鼻子，转身走到院门口，犹豫了一下，转身望向周清菡，“等我回来，我们就成亲吧。” “哦……啊？！” 周清菡下意识应了一声，旋即一怔，反应过来自己听到了什么后，惊讶地瞪圆眼睛。 她抬头望去，却只见到一抹明亮剑光极快地消失在远方，眼眶微微湿润。 “好……我等你，小白。” 第三百零六章 玲珑他心果 一个时辰后，钟离白与另一名真传弟子一起，在嬴无涯的带领下再次来到流云山。 这一次进入仙灵古境的一共有七人，青城山、玉霄宗各两人，太虚宗三人，俱是生面孔。 人到齐后，三位宗主协力打开入口，钟离白扭头看了师尊一眼，后者朝他微微点头，便轻车熟路地进入了仙灵古境。 眼前光景变幻，失重感传来的一瞬，钟离白已放出飞剑踩在脚下。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他相信，此次自己定能有更大的收获。 望着头顶和脚下茫茫的云海，以及远处悬浮的大小飞峰，钟离白深吸一口气，目光瞥向身侧。 唰。 一道白光闪现，钟离白肩头忽然多了一个透明小人。 这小人身形虚幻，只有巴掌高，穿一身青色长袍，长发披肩，面孔却是一片空白——没有脸。 “该去哪个方向？”钟离白问道。 小人伸出一只手装模作样地掐算了几下，指着一个方向道：“去那里！我能感应到，这处福地中果然有玲珑他心果！” 玲珑他心果，是钟离白这次进入仙灵古境的主要目标。 晋升玄幽巅峰后，他要考虑的就是如何破境、跻身胎动，玲珑他心果，便是突破境界所需的最重要的一味材料。 修士在玄幽境修炼的是法相，胎动境需要的则是锤炼神魂，凝聚“阳神”。 阳神一成，便可脱离肉身行动，上临九霄、下探地府，一个念头便倏忽远去，奥妙非凡，且更能体悟大道。 此外，对胎动境以下的修士而言，一旦肉身被毁，百年辛苦修行顷刻付诸一炬，化为乌有，只能转世投胎而去，这一世便算结束了。而到了胎动境，即便肉身受损，只要阳神尚存，便可凭一口气活下去，或是重塑肉身，或是夺舍重生，相当于多了一条命。 钟离白之前在通幽洞天遇到的洞天主人残魂，便是这种情况。 而同是胎动境，依据破境时所用的材料不同，修士凝结出的阳神也分三六九等。 那些用普通材料凝聚阳神的修士，阳神顶多能离体两三个时辰，超出这个时间，便会神魂不稳、有身死道消的风险，即便施展夺舍重生法术，也有失败的几率。 玲珑他心果，是青皮古书推荐钟离白破境用的最佳材料，服用此果破境，不但凝结的阳神坚实无比、不怕罡风雷火，还能觉醒数种神通，对他的洞玄剑心也大有好处，能让他的飞剑威力再上一个台阶。 只不过，这种果实据青皮古书所言，整个中原都寻不到一颗。在得知三宗准备再次开启仙灵古境后，钟离白便把主意打到了这里，特意去找嬴无涯讨要了一个名额，重新进入此地。 幸好，仙灵古境没有让他失望，青皮古书果然推演到了玲珑他心果的下落。 给钟离白指明方向后，小人便纵身一跳，化作一道流光钻入他的胸膛躲藏起来。 这小人不是别人，正是青皮古书显化出的“书灵”。 吞噬白虎遗蜕后，青皮古书的记忆虽然依旧没有恢复多少，力量却变强了许多，据它所言，已经能在战斗时助钟离白一臂之力，这也是钟离白有底气再次进入仙灵古境的原因之一。 驾驭飞剑一路飞遁，半个时辰后，钟离白顺着青皮古书的指引，来到一座飞峰峰顶落下。 峰顶有一株弯弯曲曲的大叔，枝干繁茂，叶子呈手掌状，金灿灿的十分醒目。 “那就是玲珑他心树，小心，树下有两只玄幽境巅峰腐尸守护，先把它们解决了。” 得到提醒，钟离白凝神朝树下望去，果然在树根处看到两只盘膝而坐的腐尸。 这两只腐尸也不知在那里一动不动地坐了多久，身上积满了灰尘、苔藓，若不仔细观察，很难发现它们的存在。 察觉到有生人靠近，两只腐尸缓缓睁开双眼，抬起猩红双眸朝天上望来。 “嗬嗬……” 两只腐尸动作僵硬地站起身，身上泥土簌簌落下，一道道缭绕黑气从它们身上散发而出，在身畔纠缠凝绕，幻化做两把飞剑的模样。 “咦，这两个丑八怪似乎有些门道，已经和侵蚀他们的那股力量融为一体，注意它们的飞剑，我有种感觉，如果被那东西伤到，有你好受的。”青皮古书忽然惊咦道。 钟离白放出藏锋剑，翻手取出青雷神砂葫芦，嘴角轻轻勾起。 “放心，别的本事不敢说，保命这方面，我还是有几分心得的。” 下方，两只腐尸似乎已经完全从沉睡状态中苏醒过来，低吼一声，纵身朝他扑上来。 咻咻！ 两道黑色飞剑一左一右交叉射来，钟离白目光一凛，操控藏锋剑朝左边一道迎去，同时拔出青雷神砂葫芦的塞子，将葫芦口对准右边一道飞剑。 喀嚓！ 一道苍青雷光轰然劈下，速度之快，那道黑色飞剑还来不及躲闪便被劈个正着，雷光迸溅中，啪地炸散成一团黑气。 轻松毁去一柄飞剑，钟离白微皱的眉头却没有松开，目光紧盯着那团黑气。 数息之后，雷光散去，凝而不散的黑气一阵翻涌，重新化作飞剑形状，继续朝钟离白斩来。 “就知道没这么容易。” 钟离白低声道，再次一摇葫芦，又是一道雷蛇飞出。 这一次，那黑色飞剑却好像早就有了准备，雷蛇刚一出现，便灵动地一个折向闪至一旁。 轰隆！ 雷蛇扑了个空，撞在下方一块山岩上，炸得碎石乱飞。 钟离白将这一幕看在眼里，暗暗心惊，明明刚才还能轻轻松松命中，现在这黑色飞剑竟然都能躲过雷霆的扑击了？ 这进步速度，有点可怕啊。 一边想着，他双手连弹，射出一颗颗冥火阴雷，在那黑色飞剑周围不断炸开。 这下即便黑色飞剑再灵巧，也难免要被雷光炸开的余波扫中，前冲的势头大大减缓。 “吼！” 不等钟离白缓口气，一阵腥风扑面而来，那两只腐尸竟然绕过飞剑，亲自杀到了面前。 第三百零七章 求而不得 “来得好！” 钟离白冷笑一声，一步跨出，施展小挪移术消失，原地留下一枚玄牝瑛雷。 两只腐尸冲到近前，挥起长长的手臂一撩，锋利的指甲划了个空，微微一怔。 轰！ 玄牝瑛雷炸开，直接将它们掀飞出去，其中一只半个脑袋不翼而飞，另一只胸口凹陷下去一大块，换成正常人肯定不能活了，它们却翻了几个跟头后硬生生稳住身形，受损部位冒出一团团黑气，扭头寻找钟离白的踪影。 这两个怪物，似乎只要没有粉身碎骨，就永远不会停止活动。 “真麻烦。”钟离白暗骂一声，不再去管它们，一步跨出，来到玲珑他心树下。 玲珑他心树虽然高大，同一时间却只会结一枚果子，钟离白目光飞快移动，搜寻了片刻，双眼猛地一亮。 在一片浓密的金叶间，一抹翠绿色牢牢黏住了他的视线。 “就是你了！” 钟离白轻喝一声，纵身跃起，拨开树叶，露出藏在后面的玲珑他心果。 这果子通体翠绿，宛如水晶铸就，拳头大小，孤零零地挂在枝头，煞是喜人。 钟离白来不及细看，伸手抓住果子用力摘下，随手扔进蜀珑镯。 刚做完这个动作，背后便传来愤怒的吼声，一股阴风往后脑勺袭来。钟离白一个激灵，急忙施展小挪移术溜之大吉。 咻！ 藏锋剑震开与它纠缠的那道黑色飞剑，化作一抹剑光追上他，托起钟离白飞快地朝远方遁去。 “哈哈，两个蠢货！” 钟离白回头望了一眼气急败坏追上来的两只腐尸，讥笑一声，加快剑光速度，将其远远甩在身后，没过多久便彻底望不到了。 这两只腐尸单论难缠程度，确实让人头疼，只是智力水平堪忧，居然不晓得留下一只守在树下、另一只去对付敌人，而是两个都冲出去找他的麻烦，给了他可乘之机。 玲珑他心果到手，最要紧的一件事已经解决，接下来该去干什么？ 钟离白想了想，望着脚下的藏锋剑，在心中问道：“阿青，你帮我推演一下，这仙灵古境中哪里有仙器品级的飞剑。” 阿青是青皮古书显化书灵形象后，他强行给青皮古书起的名字，后者抗拒了一段时间，便由他叫了。 “仙器？凭你现在的修为，想驾驭仙剑还早了两百年，省省吧。”青皮古书冷笑着回应道。 看不起人？ 钟离白摸出青雷神砂葫芦，“仙器级法宝我都能用，飞剑怎么就用不得？藏锋剑跟了我这么久，现在已经慢慢有些跟不上我的实力，是时候换一把品级更高的飞剑了。” 脚下的藏锋剑发出阵阵哀鸣，似乎在埋怨主人喜新厌旧，嫌弃它品阶不高。 多少人做梦都想要一件灵器，你居然还嫌我拉胯？！ 青皮古书懒洋洋地道：“我之前没跟你说么？那葫芦到你手里的时候就是残破的，虽然后来用乙木真精和化血神砂祭炼了一下，勉强能用，但威力较之正常仙器还是要大打折扣，不然你以为仙器为什么叫仙器？就刚才那两个鬼东西，如果你手中拿的是完好的青雷神砂葫芦，一道雷光就能将它们炸个灰飞烟灭，哪还用得着这么麻烦。” 一番话说得钟离白哑口无言，在这方面他知之甚少，还真想象不到完整的仙器威力是什么样子。 在他眼中，青雷神砂葫芦已经很厉害了。 沉默半晌，钟离白不死心地道：“就算现在用不了，先搞一把仙器飞剑备着也行，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能用了呢……” “唉，行行行，既然你这么想要，那我就给你指路。”青皮古书不耐烦地道。 钟离白精神一振，双眼发亮道：“仙灵古境里真有仙器级飞剑？在哪里，快告诉我！” “别急，让我仔细找找……” …… …… 一个时辰后。 某座飞峰。 “快跑快跑快跑！！” 钟离白一步跨出，施展小挪移术来到飞峰外，而后毫不犹豫地摇身一变，以青莲遁光燃烧八片花瓣，咻地化作一道青光消失在天边。 “吼！！” 后面，一只体形修长的尸豹紧追着扑出来，望着远去的遁光，愤怒地一甩长尾。 轰！ 豹尾处有幽幽黑光落下，砸在飞峰上，登时引起山崩地裂，整座飞峰都在瑟瑟发抖。 远处，钟离白一口气也不知逃出了多远，直到确认那只尸豹没有追上来，才缓缓停下，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这也太过分了，居然有两个胎动境怪物守在仙剑旁边！” 一边回复法力，钟离白一边忿忿不平地骂道。 刚才，他在青皮古书的指引下摸进一座古塔，见到了一柄货真价实的仙剑。 那柄仙剑通体呈紫红色，剑尖朝下，静静悬浮在古塔中央，周围有丝丝缕缕泄露的剑气不断泯灭，将空间撕出一条条细小裂缝。即便隔着十几步的距离，也能清晰感知到它的强大。 毫不客气地说，如果拿藏锋剑去斩那柄仙剑，即便有钟离白的法力加持，藏锋剑都不一定能保持完好无损，完全是鸡蛋碰石头。 看到仙剑的第一眼，钟离白就不由自主生出了据为己有的想法。 再然后，他才注意到仙剑两侧各有一具腐尸沉睡。 左边是一只尸豹，直立起来比他还高，一双眸子泛着幽幽蓝光，给人以凶残冷静之感。 右边一个，则是一名枯瘦的老者，扎着道髻，膝前横放一把飞剑，虽然远远不如那柄仙剑气息强大，但也远远超过钟离白的藏锋剑。 最让钟离白心惊肉跳的是，这两具腐尸身上散发出的气息，居然都是胎动境？！ 察觉到情况不妙，钟离白对仙剑的觊觎之心瞬间就被冷水浇灭，二话不说扭头就跑。 也幸亏他跑得快，不然若被那两只腐尸追上，不死也要脱层皮！ 钟离白再自信，也不会认为自己是胎动境腐尸的对手，更何况还是两只。 “唉，看来这仙剑暂时是与我无缘了。也罢，等我突破胎动境后，再来寻那两个家伙的麻烦！”钟离白叹道。 反正仙剑就躺在那座古塔里，又不会长脚跑掉，他已经记下了位置，将来有的是机会回来取。 第三百零八章 诡异眼球 穿过层层云海，一路下潜，钟离白重新来到那片诡异的血肉大陆上空。 再一次看到这玩意儿，他还是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心中升起几分不适感。 “如果我没猜错，中原之所以被仙人封禁，与外界隔离，肯定与这片血肉大陆脱不了干系。”望着脚下令人作呕的景象，钟离白沉声自语道。 从他所知的情报来看，中原世界原本是妖族的领地，人族是在数千年前从外界来到此处，并且从那以后，就断绝了返回外界的途径。 与之一同降临此界的，还有这座神秘的仙灵古境。 如果能搞清楚这片血肉大陆中藏着什么秘密，说不定就能找到去往外界的方法，打破人族无法晋升三花境的桎梏。 肩头光芒一闪，书灵阿青出现，望着某处道：“唔，小子，西边有股奇怪的波动，过去看看。” 钟离白拉升剑光高度，贴着云层往阿青所说的方向飞去，同时密切关注着脚下的动静。 飞了约莫多半个时辰，阿青的眼神越发明亮起来，不住地催促他加快速度。 终于，一幕奇异景象闯入钟离白的眼帘。 只见前方血肉大陆上，有一只高耸的“灯塔”巍然矗立，这“灯塔”同样是由蠕动的肉块筑成，顶端有一颗紧闭的巨大眼球，微微耷拉着，似乎正在沉睡。 “这是什么东西？”钟离白忍不住问道。 青皮古书压抑住激动的情绪，在他耳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压低声音道：“嘘，别出声，这个大眼珠子大概就是这片血肉大陆形成的原因。” “什……？！” 钟离白差点惊叫出声，幸好及时反应过来，将后面的字硬生生咽了回去。 是这颗眼球创造了这片血肉大陆？ 怎么可能！ 太匪夷所思了。 他在天上飞了这么久，都没有望见这片大陆的尽头，天知道它究竟有多宽广，如此大面积的异变居然会是眼前这颗直径不足一丈的眼球造成的？ 这眼球到底什么来历！ 青皮古书哼道：“怎么，很惊讶？你这点见识不理解也正常，连地仙都没见过的家伙，怎么想象得到妖圣、魔神一类存在的恐怖之处，别说一颗眼球，就算只是魔神的一滴血，也能轻松将一个小世界彻底污染。” 钟离白浑身起了鸡皮疙瘩，背后止不住地飘起一阵寒气。 “既然这么危险，咱们还是不要靠近那东西了，快走快走！” 说着，他就要驾驭飞剑掉头离开。 “站住！” 青皮古书恨铁不成钢地揪住他的耳垂，气道：“你怕什么？这眼球的力量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不然你以为这片血肉大陆怎么来的？而且你注意看，它还被封印锁着，吃不了你！” 钟离白动作一顿，仔细望去，这一次果然看出了端倪。 那支撑着眼球的“灯塔”，并非完全是由肉块组成，只是外面包裹着一层恶心的血肉，里面则是数根粗壮的锁链纠缠在一起，看样子是将眼球束缚在了下方某物上。 发现自己是安全的，钟离白警惕的心顿时落回了肚里，盯着眼球出神片刻，忽然道：“你说，外界的仙人之所以要封住中原，是不是与这颗眼球有关？如果我们能想办法彻底消灭这东西，仙人会不会解除对中原的封禁？” 青皮古书冷笑一声，没好气地哼道：“彻底消灭它？你还真看得起自己，如果这东西这么容易就能消灭，为什么还要大费周章把它锁起来困在此处？” 钟离白被它怼得哑口无言，只好虚心请教：“那你让我留下来是要干什么？” 青皮古书舔了舔嘴唇，目光中忽然透出强烈的贪婪欲望，死死盯着那颗沉睡的眼球，“这怪物本体至少是魔神级存在，好不容易碰到一只，怎么能轻易放过，只要能从这家伙身上咬下一块肉来，我的记忆十有八九就能完全恢复！” 钟离白被它的大胆发言吓了一跳，慌忙道：“你刚才不是还说这东西不能轻易招惹？小心把它吵醒，一个眼神灭了你。先说好，我可不陪你胡闹！” 青皮古书死死盯着眼球，道：“不用你出手对付眼球，你只要帮我留意周围有没有危险就行，那家伙一旦苏醒，我们脚下这片大陆肯定会发生异变，你做好开溜的准备。” 见它铁了心要从眼球上薅羊毛，钟离白一阵头大，劝说道：“你想恢复记忆咱们可以慢慢来啊，没必要非得作死，外面不是有那么多妖族么……” 青皮古书不耐烦地打断道：“行了别废话了，靠那些连三花境都不到的废物，等我恢复记忆都不知是什么猴年马月了，你不用靠近，在这等着就行。” 说着，钟离白胸口微微一烫，他大惊失色，急忙伸手去抓，五指合拢却捞了个空，眼睁睁看着青皮古书哗啦啦翻飞着书页朝眼球激射而去。 “靠！莽夫！”钟离白气得咬牙怒骂，只能放出藏锋剑、取出青雷神砂葫芦，凝神戒备。 直觉告诉他，青皮古书的这个决定肯定会惹来大麻烦。 咻！ 青皮古书飞到眼球上方，稳稳停住，书灵阿青踩在书页上，双手连连掐诀，一道白光在他面前逐渐凝结成型，化作一柄飞刀模样。 似乎是察觉到有人靠近，沉睡中的眼球轻轻颤了颤眼皮，似乎即将苏醒。 嗡—— 一股无形波动传开，下方，束缚住眼球的锁链一节节亮起红光，表面有一个个古篆浮现又隐没，轻轻摇晃，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远处，钟离白望着这一幕，不禁狠狠捏了一把汗。 阿青忙活了好一阵，面前悬浮的飞刀终于成型。 这是一把生有双翼的飞刀，散发着蒙蒙白光，刀尖薄如蝉翼，一对翅膀微微一振，嗖地一下便激射出去，划过一道弧线，往眼球上削落。 噗嗤！ 血肉撕裂的声音响起，一股黑血飙溅而出，双翼飞刀狠狠一剜，便将一大块血肉从眼球上割下来。 下一刻。 咕叽！ 眼球猛然睁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