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隐相》 第1章 京师说书人 大明天启三年,北京城,长安大街。 几场秋雨过后,天气仿佛突然之间就变得有些凉爽起来,大街上的行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穿起了长衫,而呱噪了一个夏天的那些蝉儿,也好像一夜之间就销声匿迹了。 京师有东南西北中五城,皇城东南角的长安大街,可以说是京城里最繁华的所在,而京城里唯一的一座亲王府——十王府就在这长安大街的之上。 十王府附近商铺林立,茶肆酒楼不乏多年的老字号,而福顺斋绝对算的上这老字号中的老字号。 做街坊生意起家的福顺斋,但他家的茶水点心的价钱,绝对算不得是街坊价,若是每日在这里消磨下时光,吃吃茶,听听书,没点身家还真应付不了这里的挑费,久而久之,不仅仅这长安大街附近的殷实人家来这里坐坐,就连附近的十王府都时不时有人来这里吃茶听书消遣了。 倒是不知不觉这福顺斋成了长安大街上最有牌面的茶楼了。 福顺斋里最吸引人的,除了昂贵的茶水,自然就是那每日不同的说书人说的精彩故事了。 别家茶楼得花钱请人来自己茶铺说书,但是,福顺斋的说书人,却是要给茶楼交钱才能说书的,以至于在京城说书人里,流传着这么一句话:没到长安街上说过书,那就等于没说过书! “说书唱戏劝人方,三条大道走中央,善恶到头终有报,人间正道是…… “是沧桑!” 这个时候,正是下午场刚刚开始说书的的时候,茶铺里的茶客们子啊就在翘首以待他们等待的说书人了。 说书人悠悠上场,几句定场诗还没说完,却是被人接了茬,见到说书人一脸惊愕,台下的众茶客一个个哈哈大笑起来,仿佛是因为抢了说书人的词儿格外的得意。 “都知道了啊,那我换一个!” 说书人故作气馁的叹了口气,重新抖数了一下精神,将手中的醒木往条桌上一拍。 “道德三皇五帝,功名夏侯商周,五霸七雄闹春秋,顷刻兴亡过手;青史几行名姓,北邙无数荒丘,前人播种后人收,说甚……” “龙争虎斗!” 话音未落,下面的茶客们齐刷刷的又接上了这一句,然后,又是一阵哄堂大笑,茶铺里到处都洋溢着欢乐的气氛。 好像唯一不欢乐的就只有台上郁闷的说书人了。 只见他足足愣了好一阵,好像才反应过来,对着台下的茶客抱拳拱手开口道:“告辞!” 然后很是坚决的掉头就走。 众人又大笑了起来,更是有人纷纷喊道:“再来一个,别走啊,再来一个!” 也不用说书人下来收钱,一把一把的铜钱仿佛是下雨一样,朝着台前大簸箕飞了过去,好像是看在这钱的份上,说书人很是纠结的又走了回来。 “你们不是来听书的,是花钱来说书的吧!?” “大爷乐意!” “乐意也不说了,这些词儿还是我爷爷传下来的,现在都被你们学去了,我现在痛快了,我儿子孙子将来都得饿死!” 说书人一拍醒目,“言归正传,拿人钱财,给人说书,今个儿大家伙儿想听哪一出呢?” “你江晚当然是说《射雕大侠》啊!” 下面的人纷纷喊道:“咱们就爱听打鞑子的,接着上次的说啊!” “好!”说书人狠狠的一点头,“既然大家都要听《射雕大侠》,那我今天就给大家说一段《三国》” 下面又是一阵哄笑,不过倒是也没人在闹腾了,茶铺里慢慢的安静了下来,就听得说书人的声音在茶铺里回荡:“……今儿咱们说一段空城计!” 在茶铺角落的一张桌子旁,一个青衣少年微微撇了下嘴,站了起来。 “爷,您不再坐会儿?” 在他身后一直站立的一个一直脸上挂着温和笑容的青年,微微弯下身子:“这江先生就是说三国,也比别人说的有意思一些,常听书的人,哪里没听过三国的,他们爱听的就是江先生的闲白!” “都不说射雕大侠了,还有什么可听的!” 青衣少年有些意味索然:“这说书的确不错,就是有些想一出就是一出的,让我又白跑了一趟!” “要不,让小的去问一问,他下回说什么,什么时候说,到时候再请您过来?” “不用了,上次不是想要给银子点书听,这茶楼说不合规矩吗!”说到这个,青衣少年摇摇头:“既然是人家的规矩,咱们也不能随意破坏,我也不想被家门口的百姓指指点点的!改日有空再来吧,反正最近也是闲着!” 青衣少年起身离开,角落里的几个人顿时也起身,跟随他而起,倒是那一直面有笑容的青年,眼神朝着台上说书的那人狠狠的看了一眼,然后才急忙跟了出去。 他没有注意到的是,在他转身的那一瞬间,说书人仿佛是毫不经意的朝着这个角落看了一眼,然后眼中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一个时辰之后,江晚从茶铺回来,远远看到自己住的小院门口,停了一顶青布小轿,他微微皱皱眉,微笑着朝着轿子边的几个人走了过去。 “江先生!” 江晚抬头看着眼前几人,微微摇了摇头:“几位认识我?” “鄙人姓王,对江先生仰慕许久了!”轿子边领头的那年轻人脸上挂着笑容:“我家主人很欣赏江先生的说书,想请江先生过府一叙!” “你家主人欣赏我?”江晚笑了起来:“江某荣幸了,敢问你家主人名讳?” “这个我们做下人的,就不方便说了,江先生见到了我家主人,自然就知道了!”那王姓青年笑着说道。 “这可有些藏头露尾的意思了!”江晚摇摇头:“我这人胆小,可不想跟着不认识的人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去,几位请回吧,你家主人真有心结交我,让他自己登门来拜访,岂不是更有诚意!” “江先生,我家主人脾气很好,但是,我脾气可不怎么好!”那王姓青年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一些:“江先生是京城人氏,自然知道京城里那些人可以得罪,那些人不能得罪,我不过是我主人门下的一个奴仆,不过,却是刚刚属于那种不能得罪的人!” “听起来你在威胁我!”江晚皱起眉头:“不好意思,我江晚虽然是个穷秀才,但是还是有骨头的,莫名其妙飞来的富贵我不要,但是,莫名其妙飞来的威胁,倒是也不怕的!” “哎!”王姓青年似乎早就猜到了这个结果,叹息了一下,默默的退回一步:“动手吧!” 江晚心里微微一惊,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觉得眼前一黑,一个布袋就从身后罩了过来,将他从头到尾罩得严严实实。 “绑票了,绑票了!”他大声的叫了起来。 “江先生,你要继续这样叫的话,我就不得不打晕你了!”外面的声音传进布袋:“不就是请你给我家主人说说书而已,先生真要受这皮肉之苦么?” 第2章 人算不如天算 “自己是不是装得有点过了?” 头上套着一口黑布袋,身上被绑得严严实实,像一条咸鱼一样被塞进轿子的江晚,努力让自己的身子变成一个舒服一点的姿势,脑子里却是有些转不过弯来了。 这一年多来,他在这信王府附近,利用说书赚了这么一点小小的名声,确保偶尔来茶铺里听自己说书的信王府的下人能对自己留下印象,可不就是为了能吸引到信王的注意力吗?但是,这被人绑得跟粽子一样的带走,可不是他的计划当中。 想来想去,他只能说,自己还是有些低估了这个时代的法度森严,哪怕他已经明显地利用自己知道的信王的性格和喜好吸引到了信王的注意力,但是,在信王和他的狗腿子眼里,他只怕依然不过是一个地位卑微的说书人而已。 没错,外人眼里,江晚就是江晚,是那个十五岁就中了秀才,然后却是因为一次科举不第就一蹶不振的江晚。 但是,江晚自己却是清楚得很,中秀才那是真正的“江晚”做的事情,在乡试不中的那天晚上,这具身体就换了主人,心高气傲的原主人撒手西去,而一个来自未来的灵魂鸠占鹊巢从此就变成了江晚。 江晚的父母早逝,给他留下了一笔不大不小的家产,至少在京城这个寸土寸金的地方,三五年内江晚是吃喝不愁了,按照以前那个江晚的人生规划,他是非常确定自己能考上举人或者进士,然后进入仕途的,那样的话,生计什么的,自然也不是他考虑的事情了。 他只需要埋头苦读圣贤书就可以了。 但是对于现在的江晚来说,这书呆子就未免有些坑爹……不,坑自己了。 家里有点小钱,坐吃山空肯定是个死,苦读的圣贤书随着书呆子的驾鹤西去,留给江晚的也只有支离破碎一些不大完整的记忆,读书写字没问题,但是,拿去科考,别说考举人,就是再考一次秀才也估计也是考不中的。 他花了不少时间,熟悉这个时代,熟悉自己的身边的环境,江晚赫然发现,这书呆子倒是也不是没有什么可取之处的,至少,他的房子在澄清坊,而在澄清坊附近,就是京城里唯一的,赫赫有名的十王府。 十王府不是十座王府,只是一座而已,后世著名的王府井大街,起源就是这里的丁字街西边的这座王府,因为有了王府,所以,丁字街也就改名叫王府街了,至于后面为什么叫王府井大街,不过是在这街上挖出一口甜水井而已,所以,王府井这名字就这么流传了下来。 按照大明的分封制度,成年已经封王的皇子在搬出了皇宫但是没有就藩之前,这十王府就是他们的居住之地。 此刻大明天子朱由校的皇五弟朱由检就住在这信王府中,而这个世界上,应该没有一个人知道,三年之后,如今这个十三岁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皇子,将会兄终弟及,成为大明的皇帝,年号崇祯。 你若是穿越到从前,知道五百万的开奖号码,你买不买? 反正江晚是决定买了。 不过,年纪再小的王爷,那也是王爷,他若是敢腆着脸上王府去自荐,并且大言不惭地告诉对方,你几年后就要当皇帝了,有我帮你,大明或许还能再抢救一下。 那么,好一点的可能,是被人当作疯子被打出来,不大好的可能肯定是因“诋毁天子,妄称妖言”给扭送到大牢里去,甚至还可能会引来东厂的番子们的亲切问候,反正无论哪一种,他都是见不到朱由检的。 他自信地回想过自己了解过的朱由检的性格和喜好,作为历史争议比较大的明代末代君王,其实关于他的资料非常多,有人说他是“有心杀贼,无力回天”,有人说他是“好大喜功,刚愎自用”,各有各的理由,但那是有一点是谁都否认不了的,那就是朱由检不管自己能力如何,他都是真心想将大明的江山治理好,将大明的内忧外患平定掉的。 关键词:“内忧,外患”,或许,此刻还要加上一个宫中的“九千岁”。 按照这个思路,投其所好的话,江晚觉得自己还是应该能够引起朱由检的重视的,尤其是此刻的朱由检虽然得到天启皇帝的宠爱,但是因为没什么权利和欲望,所以也不会招揽人才,他江晚是在烧一口几乎没人看好的冷灶,而且,明末那么多的影视文学作品,将明末的那点事情都掰扯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了,这等于是照着攻略打副本,他真没觉得难度有多大。 当然,前提是他能进副本。 于是,王府街上的富源茶铺,就多了一个与众不同的说书人,而这个说书人最擅长说的书目,就是《三国》和《射雕大侠》。 而事情的发展,也和江晚预计的差不多,茶铺里偶尔会出现十王府的下人,这个时代的娱乐本来就不算太多,而听书这种亲民的娱乐,更是百姓们喜闻乐见的娱乐方式,信王府的下人们,也不例外。 当然,关键是这富源茶铺实在距离十王府太近,偶尔能出来办差的王府中人,有些闲暇在这里打发一段时间,也算是轻松一下。 王承恩第一次出现在茶铺里,江晚就知道,自己的计划实际上已经成功了一半,而等到王承恩听了几次自己的说书之后,身边再多了一个十多岁的富家公子的时候,江晚知道,自己能不能抓住机会,就得看自己的本事了。 于是,一出新的剧目《射雕大侠》就应运上线了。 故事当然是取自杨过和小龙女的故事,但是,江晚稍微做了一点点改变,对于蒙人染指中原的笔墨加重了许多,果然,这射雕大侠一开说,就牢牢吸引住了朱由检。 事情说的是前宋的事情,但是侠义武林,神仙眷侣,联手对抗蒙古人这样的元素,很容易引起朱由检的兴趣,若是这改编版本的《神雕侠侣》还吸引不到朱由检的话,那江晚真要考虑,是不是找个机会装一次未卜先知的神棍了。 可眼下看来,他这针对性的书目,不是没有效果,而是效果太好,早知道这样的话,上一次王承恩派人拿银子来点书目的时候,自己就应该顺水推舟的。 江晚扭动一下了被绳子勒得十分不舒服的脖子,心里有些懊悔,看来自己这不畏权贵的高人风范实在是装的有些过了,而且,似乎人家也没打算玩一玩三顾茅庐的把戏。 要不,到了地头,自己稍微收敛一下? 第3章 老老实实呆着 轿子停下来的时候,江晚已经想明白了不少事情,所以,当有人给他解开绳索布袋的时候,他乖巧得如同一只人畜无害的兔子。 “这里是什么地方?”他颤颤巍巍地打量着四周,有些狐疑的说道。 “江先生你不用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你只要知道,你来这里,是给人说书的就可以了!” 王承恩笑眯眯地看着眼前的这个年轻人,脸色温和无比:“书说完了,领了赏钱自然会送你出去,若是还有下次的话,鄙人再派人去接先生!” 这是一处小院,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应该就是十王府里的一座客舍,江晚看清楚了四周的地方,转过头来:“说什么,给谁说?” “自然是要你说什么,你就说什么了!至于给谁说,那你就不要打听了!”王承恩笑着说道:“不过,你到这里的事情,最好就别和其他人说了,不好,贵人们不喜欢自己的事情被人家瞎嘞嘞!” 王承恩看着对方,见到对方似乎有些茫然,但是稍微沉吟了一下之后缓缓的点了点头,他脸上笑意更甚了。 “那好,先生休息一下,用些茶点!”王承恩朝着外面走了过去,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停住了脚步回头说道:“对了,先生最好不要走出这个院子!” 王承恩,据说是河北人,自幼进宫,被派到朱由检身边伺候,在江晚知道的那个世界的历史里,王承恩这个名字在大明的宦官史上,也是有着一席之地的,在崇祯“君王死社稷”的时候,他是崇祯身边唯一陪同殉死之人。 且不说此人能力如何,对崇祯的忠心,应该是没有丝毫杂质的。 现在江晚唯一不确定的是,到底将自己绑来,是朱由检的意思,还是这王承恩自己的主意? 院子里静悄悄的,好像一个人都没有,王承恩说的茶点什么的,江晚还期待了一下,可惜的是,一直等了差不多半个时辰,他才确定,这不过是王承恩的一句客气话而已。 院子门口好像有人守着,也可能没人,不过,江晚没打算去验证这一点,即使出了院子又如何,堂堂十王府,怎么可能让一个生面孔到处瞎走瞎撞。 他坐了下来,决定还是想想,到时候怎么面对朱由检,单单凭剽窃来的删改版的《射雕大侠》,即使是能引起一时朱由检的兴趣,但是,可未必让他将兴趣保持下去。 而且,还得让朱由检将兴趣从说书的内容,转移到他这个说书的人头上来。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屋子里渐渐地暗了下来,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从院子外面走进来,熟门熟路地走进屋子,将屋子里的灯火点亮。 “啊!” 灯火之下,突然出现一个男人的身影,小姑娘猝不及防之下,吓得叫了起来。 “你是人是鬼?”小姑娘的声音有些发抖。 “当然是人!”江晚勉强笑了一笑,站了起来:“你看,我有影子的,当然是人了!” “吓死我了!”小姑娘拍着自己的胸口:“黑布隆冬地坐在这里,也不吭声,我还以为闹鬼呢!你是谁啊,怎么会在这里?” “你进来的时候,外面守着的人没告诉你我是谁么?”江晚指指外面:“我是个说书的,有个姓王的管事让我呆在这里的,不过好像今天没人要听我说书了!” “没人守着啊,你说的王管事是王公公吧!咱们楼子是归他管!”小姑娘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王公公要伺候王爷,事情那么多,肯定将你忘记了,哎呀,坏了,王公公也不知道有没有给扶摇姐说过今天带人回来,这都到了这个时候了,也没安排你的吃住,你怕是今天晚上要饿肚子了!” “等等!”江晚打断小姑娘的自说自话:“扶摇姐是谁,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听云轩啊,扶摇姐当然就是这听云轩的管事了!”小姑娘欢乐地笑了起来:“王府里所有的乐师、舞娘、歌姬,都归扶摇姐管呢,你是说书的,被送到这里来了,当然也归扶摇姐管了!” 这特么王承恩也太不负责了吧! 江晚听到这话直翻白眼,将自己绑来,可不就是为了去取悦你的主子的么,可这一出门就将自己忘记了算怎么回事情?还有,听这小姑娘的口气,这个听云轩妥妥的就是十王府的娱乐中心啊,自己被扔到这里被遗忘了,这就算自动成了听云轩的人了么? “怎么了,你翻白眼了,是饿的吗?”小姑娘倒是很关心江晚:“你要真饿得厉害,就多喝水,以前我饿的时候,就这么做的!” “不是!”江晚有气无力地说道:“那位扶摇姐在什么地方,你能带我去见见她吗?” “跟我来!”小姑娘点了点头:“得亏你遇见我,要不然,都没人知道你在这里,咱们这内园子,平日里可不许外园子的人进来,也没人敢进来,姐妹们都住在内园子呢……” 小姑娘话还挺多,一边说着,一边领着江晚朝着外面走去,江晚跟在他的后面,走出院子,左右看了一眼,忍不住又翻了一个白眼——院门口哪里有看守的人,鬼都没一个。 他是坐着轿子蒙着头被带进来的,自然不知道该怎么走,不过,即使知道怎么走,他也不会想着逃走什么的,好不容易才进了这十王府,能有机会和朱由检见面,他疯了还要想尽办法逃出去。 总之,从被绑上轿子开始,江晚觉得自己设计的这件事情,就开始变着花样出幺蛾子,总之就是不按他的剧本发展。 说好的钦佩仰慕欣赏有加,变成了绑票;而自己绞尽脑汁了一下午,准备露上几手震惊到朱由检,结果却是被人给忘记了。 不过,既然他的目的是接近朱由检,眼下看来,这个结果也不算坏事,被忘记了,总比被人又蒙着脑袋送出去的强吧!真要那样,自己这一下午就又白折腾了。 “就是前面了!”不知道绕了几个弯,过了几个门,小姑娘站定脚步,指着前面的灯火处:“你在这里等着,我去禀报扶摇姐,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我叫江晚,你呢?” “姐姐们都叫我小九,江晚你也叫我小九吧!” 第4章 我叫李扶摇 屋子不大,但是很简洁,这样性格的人崇尚简约直接,和这样的人打交道的话,除了必要的委婉,直截了当要比绕弯子有效果得多。 这是江晚踏进小九嘴里的那位“扶摇”姐的房间的第一眼的感觉。 然后,第二眼看过去,他整个人就有点不好了。 屋子中间,一个比小九看起来更小的小姑娘,坐在桌子旁,一手托着腮,正歪着头好奇的看着他,在她的旁边,小九正一脸地期待的看着江晚。 “扶摇……姐?” “新来的都这样!”小小姑娘叹了口气:“你叫江晚是吧,小九都给你说了吧,以后你就是我听云轩的人了,我是李扶摇,你可以叫我李管事,也可以叫我扶摇姐,只要守规矩,不犯事儿,在十王府,我李扶摇就能保你活得像个人样!” “小九,这人回头我问问王公公怎么安置,今天晚上,你把他从哪里领来的,依然给我带回到哪里去!” “还不谢谢扶摇姐!”小九朝着江晚点点头:“扶摇姐点头了,你这吃喝用度才算有着落了!” “那多谢扶摇姐了?”江晚很是认真地点了点头:“劳烦扶摇姐见到王公公的时候,替我问一下,要是这里没我的事情了,我也好回去,我还要准备今年的秋试呢?” “秋试?”小小姑娘似乎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好了好了,知道了,出去吧!” 等到小九和江晚出了门,小姑娘才不以为然地嘀咕了一声:“什么时候,乐户也可以参加科举了,这人有病,病还不轻!” 在门外,江晚也在嘀咕:“小九,这扶摇姐看起来跟你年纪差不多吧,这就管事了?” “比我大一岁!”小九骄傲地竖起一个手指,江晚也不知道说李扶摇的年纪,她有什么好骄傲的。 “扶摇姐是宫里出来的,可是懂很多的东西,王爷也器重她,做个管事有什么奇怪的,大家都说,将来王爷要是就藩的话,扶摇姐在王府里可是要做个女官,伺候王妃娘娘的!” “他这么厉害啊?”江晚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那小九你跟着扶摇接,也是很厉害啊,对了,小九你是在这听云轩是做什么的啊?” “我什么都做啊!”小九再次骄傲:“不过,只有扶摇姐使唤得动我,别人要指使我做什么,扶摇姐可不是不高兴的!” 明白了! 江晚哑然失笑,一个小姑娘,做另外一个小姑娘的跟班而已,真不知道在丫头的谜之骄傲是怎么来的。 “咱们内园子一般可不留男人过夜的,你今天算是破例了,呆会我给你送一床被褥过来,你将那院子里的房间自己收拾一个,你要饿了,就多喝水,然后躺床上睡觉就没事了,明天早上,我叫你起来吃早饭就不会继续饿了!” “那可多谢小九姑娘了!”江晚道谢道,还别说,因为这个小丫头的热心,自己少了不少事情,还真应该感谢一下对方。 “不用谢不用谢!小九笑着摇头,“你要真想谢我,回头给我说故事听啊,我可爱听故事了!” “好!”江晚微笑着答应对方。 一夜无话。 除了晚上肚子有点饿以外,江晚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居然有点神清气爽的意思。 十王府在闹市当中,占地极广,在王府内,假山园林花草树木一应俱全,颇有些“出门即繁华,进门见山水”的意思,将江晚一大早从睡梦中叫醒的,不是远处传来的喧哗,而是鸟语花香…… 还有,一碗热腾腾的小米粥和偌大的两个馒头。 小九说话算话,一大早就将江晚的早餐送了过来,唯一有些遗憾的是,份量有些少。 “真不少了,早上大家都这么吃的,最多就加几个小菜!” 小九很不满意江晚的态度:“我这不是怕你饿得慌吗,这馒头一出笼我就给你拿过来了,小菜什么的,要好久的!” “我就是随口一说,不要在意!”江晚大口大口的吃着,小九在一边歪头看着他:“对了,你吃了吗?” “我早吃过了!”小九摇摇头,假装随意地问道:“江晚,吃了早饭你今天打算干什么啊?” “你们这园子里的人,平时都干什么啊?” “大家练功呗!”小九回答道:“那话怎么说的,扶摇姐常说的,对了,拳不离手曲不离口,既然吃了这碗饭,那本事就不能荒废了,府里好吃好喝的养着咱们,若是那天要叫大家出去给王爷和王爷的客人表演,结果却是闹了笑话丢脸了,那这碗饭就吃不下去了。” “哦,一般上午没事的话,我会读读书!”江晚愣了一下:“也算是练功了,你知道的,我是说书的嘛!不读书怎么说书呢?” “那你练功的时候,我可以不可以在旁边看着?”小九咯咯一笑,露出期盼的眼神:“我还没听过人说书呢?” “说书就是讲故事给人听,你不是很喜欢听别人讲故事吗?” “当然喜欢,我很喜欢听故事的!”小九看着江晚手中的馒头,看样子是她不能帮忙,要是她能帮忙的话,都非得将这馒头抢过来塞进江晚嘴里去,让他好早点吃完早点讲故事。 “你上午不用练功吗?”江晚问道。 “我又不用练功!”小九习惯的骄傲又来了:“我是扶摇姐的人,又不是园子里的人,练什么功!” “那行,那吃完了,我给你说个故事,就当练功了,你喜欢听什么故事?” “反正是故事我都喜欢听!”小丫头一点都不挑嘴:“你都能进十王府里说书了,那一定是有本事的,我信你!” 说什么呢? 江晚想了想,说红楼吧,小九这年纪,似乎小了一点,虽然大明女孩子成亲得早,但是小九这样天真烂漫的,似乎情情爱爱的这些东西不合适。 打打杀杀的那些,那就更不适合了,没看见哪个姑娘家家喜欢听这些东西的,都说少女情怀都是诗,没听说过少女情怀都是板斧和方天画戟什么的。 有了! 江晚心里微微一动,倒是有个题材,挺适合这样的小女孩听的。 …… 啊!!!! 一炷香之后,小九小脸煞白,捂着耳朵尖叫着从院子里跑了出来,远处,几个王府侍卫闻声飞快地赶了过来。 第5章 子不语怪力乱神 “你说你惹了多大的乱子!” 李扶摇简直是恨铁不成钢地在小九的脑门上狠狠的杵了一下:“一大清早,从一个男人的院子里尖叫着跑出来,不知道的还以为别人把你怎么了你呢?不就是听那个说书的说了个故事吗,至于这样吗?要不是你扶摇姐面子够大,这笑话可就闹得大了!” “可江晚说的故事,真的好吓人!”小九嗫嗫嚅嚅地说道:“那个女鬼满头白发,还驼背,半夜三更在院子里一边走一边喷水,想一想都可怕,屋子里的老太太叫丫鬟扶着她去看,那女鬼一下就冲过来,隔着窗子一顿猛喷,窗子都喷破了,三个人吓都吓死了……” “真吓死了?” “也没有都死!好像老太太和一个丫鬟死了,另外一个丫鬟还活在,那家人的老爷回来了,那丫头哭着告诉了他们老爷!” “然后呢?” “然后那家人的老爷就发怒了,叫了很多人,在院子里掘地三尺,结果,真的挖出一具尸体来,江晚说那尸体白发驼背,和丫鬟晚上看到的那个女鬼一样,而且,这尸体里头没有骨头和肉,全部是水,挖出来的时候,还一晃一晃的……” “然后呢?”李扶摇急着追问道。 “然后我就跑出了,不敢听了嘛……”小九一脸委屈的样子:“真的好吓人的,真不怪我!” “听起来是有点吓人!”李扶摇点了点头,似乎反应了过来:“不对,这江晚就是成心吓唬你的,一大清早说什么鬼故事,我看这家伙就是个不安分的主儿,不行,他这是欺负你,欺负你就是欺负我,绝对不行!” “那倒也不是!”小九怯怯地说道:“是我求着他说故事给我听的,扶摇姐你别怪他,是我胆子小,幸亏这是大白天,这要是晚上打死我也是不敢听的!” “你也就这点出息了!”李扶摇哼了一声:“一个破故事,就吓到你了,胆子这么小,以后谁都可以欺负你,你以后怎么替我办事!” “我说得不好,扶摇姐你要是听江晚亲自说,就知道有多吓人了!”小九扁扁嘴嘀咕道:“就知道说我胆子小,扶摇姐你还不是一样怕鬼!” “我怕鬼?哈哈!”李扶摇干笑几声:“你说我怕鬼,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那你要不怕,你去听江晚说个鬼故事,而且,晚上去听!”小九瞪大了眼睛:“那我就相信扶摇姐你天不怕地不怕了!” “去就去!”李扶摇大眼睛一瞪:“你扶摇姐就是什么都不怕,要不然,我怎么管这好几十号人!” “那说好了,我现在去告诉江晚,说扶摇姐晚上去听他说故事!”小九转身就要走。 “等等……”李扶摇忙不迭地开口,叫住了小九。 “扶摇姐你不想去就算了,反正以后不许说我胆子小了就行!” “才不是呢!”李扶摇咬咬牙:“你叫他多准备几个故事,一个不算,至少要三个,我得让你好好的见识一下你扶摇姐的胆量!” 小九蹦蹦跳跳的走了,李扶摇在屋子里却是有些坐立不安了,半夜三更在院子里喷水的女鬼,尸体还埋在院子里,这种故事听起来就脑袋发麻,那江晚是靠说书吃饭的,这样的故事在他嘴里说出来,至少得比小九说的吓人好多倍吧! 不行!她打了个寒战。 我晚上真和小九去听他说故事的话,只怕要丢脸! 她站起身来,轻轻地给自己一个耳光:“李扶摇啊李扶摇,你最近是飘了啊,还敢听鬼故事了,还一个都不算,要三个,这是嫌日子过得太清闲啊!” 鬼怕什么?鬼怕太阳,怕阳光,怕至刚至阳的东西,怕浩然正气! 她一边在屋子里踱着步,一边脑子飞速的转动,突然灵光一闪:“对了,这里可是十王府,王爷住在这里,什么魑魅魍魉敢出现,天底下还有什么皇家之气更至刚至阳的吗?若是晚上能请到王爷一起来听鬼故事的话,那就没什么值得怕的了!” 想到这里,她霍然起身,朝着外面走去,她李扶摇可是在王爷面前能说上话的人,要是王爷晚上没有安排的话,她怎么也要拽着对方来陪她听故事。 才刚刚走出自己小院,一个侍卫就匆匆而来,见到她顿时就是面色一肃:“扶摇姑娘,王公公有事想请扶摇姑娘过去一趟!” “他自己不会来么?”李扶摇眉头一皱,颇有几分不高兴的样子。 “这个……”侍卫犹豫了一下,“扶摇姑娘去了就知道了!” “哼,架子越来越大了!”李扶摇撇撇嘴:“正好,我还要问问他,也没给我说一声,就往我这楼子里领人是怎么一回事呢,还是说,王爷将我这楼子交给他管了,都不用我打理了!” 侍卫低着头,在前面带路,却是不敢接她的这话茬,反正不管是这位扶摇姑娘也好,还是王爷身边的王公公也好,都不是他这个小小的侍卫可以评判的,在皇家当差,若是连这点眉高眼低都没有,那这一辈子了是肯定不会有什么指望的了。 没多大功夫,两人来到一处房舍前,李扶摇站在这房舍门口,明显是有点发呆了。 这里可是那王公公的住处,虽然王公公是宦官,她到这里来不会有什么人嚼舌头,但是,这在外面说事情和在房舍内说事情,那可是两回事啊!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不进去了,虽然不怕人家说什么,但是两人单独相处,以他们两人的出身和背景,总归会给人一种不好的联想,虽然她李扶摇年纪不大,但是,有些事情,她可是清楚得很,能避免还是避免的好! “王公公今天没有去伺候王爷么?” 她站在门口,故意大声地问着侍卫,果然,侍卫还没回答,立马房舍里就传出来王承恩的声音。 “是扶摇来了啊,进来坐,进来坐,小顺儿,将我珍藏的乌云压顶拿出来,让李管事尝一尝!” 房舍的门吱呀一声打开,王承恩的身影颤颤巍巍地出现在了门口,李扶摇瞪大眼睛看着王承恩:“啊!王公公,你这是惹王爷生气了?” 王承恩脸颊肿得老高,一边叹气一边走下了台阶:“要是这大耳刮子是王爷赏的,我也没脸来求扶摇你了,这口气,我真是有点咽不下去,扶摇,你可得帮我!” 第6章 大家都挺好 “在这王府之内,除了王爷,谁还这么大的胆子,敢动手打你王公公?” 李扶摇一脸的不可置信,这十王府上下谁不知道王公公是王爷身边最亲近的人,是几乎是陪着王爷长大的,这是有人眼睛瘸了?还是在花样作死? “这里没你们的事情了,你们出去吧!”王承恩打发走侍卫和上茶的小宦官,再次叹了一口气:“不是咱们王府里的人干的……” 李扶摇瞪着大大的眼睛,看着王承恩,却是不再发问了。 见到她不接自己的话茬,王承恩轻轻地揉了一下自己的脸颊:“是魏公公的人,昨日我从外面回来之后,去迎进宫的王爷回府,结果碰上了以前在宫里认识的一个家伙,那家伙以前和我有点不大对付,故意找茬,结果,愣是在北安门那里,当着宫里值守侍卫的面,狠狠地给了我两个耳刮子!” “然后呢?” “然后我就回来了,生了一夜的闷气,那厮是个什么东西,以前咱家在宫里的时候,见了我哪次不是恭恭敬敬的,不就是靠上了魏公公,现在才如此嚣张,他见了我,定是想起以前巴结我的那些丑事,所以才想着羞辱我一番证明他现在已经不同往日了!” “魏公公的人啊!”李扶摇大致听明白了什么事情:“我还是没听明白,折辱公公你的那人,是宫里的人,还是魏公公东厂的人,又或者,两者皆是?” “应该是在东缉事厂那边混了点差事!”王承恩恨恨地说道:“这家伙真要是还在宫里任事,这事情我就直接禀报王爷了,羞辱我不要紧,但是,王爷的面子,却是不能被这个杂碎羞辱的!” 李扶摇的脸色,变得十分的古怪起来:“所以,你的意思,是要我帮你去东厂找回这个面子来,王公公,你也太瞧得起我了吧,我就王府里一个小小的管事,在王府里说话还没有您管用呢!” “扶摇你不是咸安宫出来的吗?”王承恩微微扁扁嘴:“魏公公别的人的面子不买,难道还不买你的,而且,你被陛下赏赐给王爷之前,可是深得咸安宫的那位的喜欢的,魏公公你也没少见?” 李扶摇小脸一耷:“王公公,如今我已经脱了宫人身份,是王爷的人了,你这样说话可是有些犯忌讳的,心念旧主这种事情,王爷要是知道了也会很不高兴的!” “你不说,我不说,王爷怎么会知道!”王承恩轻轻说道;“扶摇啊,我常在王爷身边伺候,咱们王府里的事情,可就有些疏于打理了,你又是个有本事能做事情的人,这王府里还有很多事情,以后只怕都要你多费心一点!” “这样啊!”李扶摇心里有些动摇起来。 王承恩的暗示已经很明显了,自己要是帮了他这忙,以后在王爷面前他肯定会经常念叨几句自己的好,而且,在这王府里,若是真有他王承恩这样王爷身边一等一的心腹之人帮衬,她的日子不说更好过,至少,不会有人故意给她添堵了——那个撺掇自己去听鬼故事的讨厌的小九除外! 咸安宫在宫里是奉圣夫人客氏的居所,那可是当今天子的乳母,此刻皇帝的恩宠更是如日中天,在宫里风头那是一时无两,就连皇后娘娘见到奉圣夫人也得客客气气小心翼翼的。 李扶摇曾经是奉圣夫人身边最招她喜爱的几个宫女之一,但是因为当今天子疼爱信王这个弟弟,愣是从奉圣夫人这里将她要过来,赐给了信王。 在咸安宫的时间,李扶摇的确是没少见到如今炙手可热的司礼监秉笔和东厂提督魏忠贤,但是,就这点关系,她不求奉圣夫人,魏公公还真不见得给她这个面子,王承恩心里没数,她自己心里可是有数得很。 “这事情我还真未必帮得了王公公你!”她咬着嘴唇,认真地想了半天:“不过若是有机会见到奉圣夫人,我一定在夫人面前提一提这个事情,但是,能不能有什么效果我就不知道了!” “这被人折了面子要是不尽快找回来,那可就没多大用处了啊!”王承恩显然有点失望的样子:“算了,我再想想别的办法,这事情你有机会再说吧!” “那我走了!”李扶摇点了点头,看着王承恩肿胀的脸颊:“你这两天就别出门了,王爷那边,你就说病了,这样子没法见人!” “谁说不是呢!”王承恩长嘘叹短的:“也不知道多久才能好!” “我去见王爷去了,我替你给王爷说一声吧!”李扶摇点点头:“对了,你没事别往我那楼子里领人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领进来,也不打个招呼!” “领人?”王承恩一愣,足足过了半响才想起来自己昨天干了什么:“哦,一个说书的,还说让他给王爷说两段,让王爷没事的时候消遣下呢,先在你那放几天吧,总得等我脸上伤好了,我再给王爷说这事情!” “净给我找事!”李扶摇嘀咕了一声:“行了,知道了,你休息吧!对了,那个东厂的家伙叫什么来着?” “他叫郑八金,哼,这梁子他算是和我结下来了,若是有机会,我非弄死他不可!”王承恩狠狠的说道:“他就是一个见风使舵的小人!” 东厂,郑八金! 李扶摇将这名字默默的记下来,反正这事情她能不能办,那得看情况了,倒是若是真的有机会了,她连个名字都说不出来,那可也太不像话了。 这王承恩也够倒霉的了!她微微摇摇头,就连她这个不大出门的人都知道,现在外面东厂的人可厉害了,就连锦衣卫的人都怕他们,更别说十王府的这些人了。 王承恩的这个对头郑八金进了东厂,对王承恩可不是什么好事,若是王承恩就呆在王府、呆在王爷身边,对方大概也不会主动来找事,但是,一旦他出去,这被进了东厂的以前的对头折辱这种事情,那就一点都不意外了。 宫里的那一群人她可是见得多了,可谓是将跟红顶白、捧高踩低这些事情发挥到了极致,若是有机会让她选择回宫或者是呆在这里,她李扶摇宁愿呆着这轻轻松松的十王府,而不愿意回到干什么都要如履薄冰的深宫里头去。 管他呢! 她晃了晃自己的小脑袋,反正这里就挺好,她才不用再去想王府外面的那些事情了呢! 嗯!王爷挺好,小九也挺好,王府里其他人的也挺好,就连刚刚那个脸肿得像猪头的王承恩,细细想一想,其实也挺好的! 第7章 倩女幽魂 听到小九说,她的扶摇姐晚饭后要来听他说故事,江晚的一个反应就是:来就来吧,两个小姑娘,随便说点什么就打发他们了,不算个事情! 就好像先前给小九说的鬼故事,不过是随手从《聊斋志异》里挑了个普通的故事,就吓得小姑娘花容失色。 那还有《聂小倩》、《婴宁》、《辛十四娘》、《公孙九娘》这些呢,这在后世都能将那些情窦初开的小姑娘们感动得眼泪汪汪的作品,随便拉一个出来,虽然有些对不住蒲松龄老先生,但是,惊艳一下两个小姑娘,那还真不是个事情。 也不知道小九是怎么想的,吃过晚饭之后,江晚这院子里,陆陆续续的就开始来人了,男人不多,大多数都是些年轻女孩,听小九一说楼子里来了一个说书先生,这平日里几乎是闲得发慌的姑娘们,都不用小九邀约,一个个主动就要来见识一下了。 等到华灯初上的时候,江晚的面前已经是莺莺燕燕一大帮子女孩了,女孩们叽叽喳喳的,也不知道哪里那么多的话可以说,整个院子里灯火辉煌,人头攒动,如果不出意外,这里应该是今晚十王府最热闹的地方了,和外面的茶楼比起来,就差几个提溜着茶壶的茶博士和卖瓜子点心的小贩了。 小九倒是早早就来了,但是,正主儿却是一直没有来。 江晚耐心的等着,院子里的人,也在耐心的等着,看来李扶摇平日里人缘还不错,大家都在等着她的到来,却是几乎听不到人有什么怨言。 差不多在江晚都有些微微不耐的时候,小九欢快的声音在人群中响了起来:“来了,来了,扶摇姐来了!” 院子里登时变得安静了许多,只见李扶摇臭着一张小脸,从外面走了进来,但是一看院子里这么多人,她那种臭着的小脸,开始慢慢的舒缓起来了,等到他做到小九的身边的时候,她那脸上居然有了一些淡淡的笑容。 “这么多人在这里,鬼故事也没什么可怕了!”李扶摇心里大为镇定,人多的地方阳气就足,什么邪祟都得退避三舍。 想到这里,她心情自然是愉快了许多,就连没有见到王爷、将王爷请到这里听故事的那点失落感,也好像变得若有若无了。 “江先生,你可以开始了!”小九大声的对着站在台阶上的江晚说道。 江晚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台阶下面顿时变得鸦雀无声。 “这个故事发生在浙江,那里有个书生,叫做宁采臣,这人经常对人家说的一句话,就是男人当无二色,这不二色,自然是男人不纳妾,不外遇了,从这一点上说来,这宁采臣倒是算得上一个端方君子,这一天,他到浙江金华去访友……” 江晚绘声绘色地说了起来,这个经过后世无数影视作品润色过的凄婉鬼故事,在他的口中慢慢地展开来,每每说道精彩之处,台阶之下或是惊叹,或是惋惜,或是愤怒,一众莺莺燕燕都是喜怒于色,更有人或者是想到自己的遭遇,听得是眼泪汪汪的。 这个故事不长,但是胜在凄婉转折,听到那剑仙燕赤霞挫败妖怪,众人都是大为兴奋,而等到聂小倩随宁采臣回到家中,成为宁采臣妻子之后,众人一个个都是心满意足面露喜色,而等到最后的大结局,妖怪伏法,宁采臣中了进士,而聂小倩也为宁采臣生下儿子,众人知道这故事要结尾了,一个个忍不住都站了起来,纷纷的拍着巴掌。 “再说一个,再说一个!” 小九有些意犹未尽,毕竟她的年纪,对那男女间的情爱还是有些懵懂,虽然觉得这故事也精彩,但是,感触却是远远没有他身后的那些姐姐们深了。 “今天太晚了,而且,我也不知道大家会这么喜欢听书!”江晚笑着摇摇头:“要不,我准备几日,以后每天晚上若是大家无事,都来这坐一坐,说是听故事也可以,说是聊天也可以,就当是打发时光,你们看好不好!” 众人都是抚掌叫好,就连眼前这个看起来相貌平平的江先生,在他们眼里顿时顺眼了很多。 小九有些不舍的看着李扶摇,“扶摇姐,说好的三个故事呢,江先生有些赖皮了!” “这个就很好了,三个故事,也未必要一天听完,明天再听也不迟,难道你还怕江先生跑了不成!”李扶摇对这个结果,也是很满意的,少不得慢条斯理的说了小九几句。 “也是,江先生是咱们楼子里的人了,大家要听故事的话,随时都可以听哇!”小九歪头想了一想,神气活现地站了起来:“江先生都说了,今天就到这里了,谁要是还想听,明天晚上再过来,都散了,都散了!” 众人笑嘻嘻地答应了,纷纷朝着外面走去,江晚耳边传来的,尽是他们议论这聂小倩的声音。 “扶摇姐你还不走么?” 江晚走下台阶,见到李扶摇胳膊支持在椅子把上,直勾勾地看着他,心里微微有些得意——这是被自己的故事震撼到了吧,你再怎么扶摇姐,你也是一个小姑娘而已。 “那宁采臣是读书人,后来还中了进士?” 李扶摇看着江晚,突然发问道。 “故事里是这样的!”江晚点了点头:“都是我瞎编的,扶摇姐你要较真,那我可就是圆不过来了!” “就算是瞎编,这样的故事,也不是一般的人能编得出来的啊!”李扶摇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江晚你读过书吗?” “倒是读过几年!”江晚微微笑了一笑,“就是读书不大用功,圣贤书没读多少,乱七八糟的书却是感兴趣的多!” “那也比一般人有见识得多!”李扶摇眨眨眼睛,看着江晚:“有个事情,我也找不到人合计,你读过书见识不少,还能编出这样的故事,对于人情世故这些,想必也是了解的,你看看能不能给我出个主意?” “是扶摇姐自己的事情么?”江晚笑了笑:“别人的事情,可不关我事情,不过,若是扶摇姐你的事情,我帮你参详一下,那自然是没问题的!” “不是我的事情,但是若是办好了,不仅仅是我有很大的好处,这好处也少不了你!”李扶摇想了想:“我们进去说……” 第8章 君子动口不动手 事情不长,也不难说,难的是给江晚说清楚这其中的关系。 李扶摇突然有请教对方的想法,并不是仅仅觉得对方读过书、有点才华见识这想法就从脑子里冒出来的。 江晚现在是在十王府的听云轩,而她是听云轩的管事,说得诛心一点,即使出了什么茬子,她也有把握能拿捏得住对方,世人都说“兔子不吃窝边草”,其实,这话往深了想,兔子真要吃窝边草,难道窝边草还能反抗不成。 再其次,江晚是一个新人,一个对十王府来说,都是新的不能再新的新人,那么,即使在王府内有什么利害关系他也牵扯不上,至于是王承恩将他引进王府的这事情,从王承恩连人都可以忘记了就足以见得,就算是王承恩也没将他放在心上。 这样的一个没有厉害关系,而且自己随时都能拿捏,好像还有几分见识才学的新人,她李扶摇有事情不让对方出主意,不用对方,那岂不是浪费人才了。 “也就说,扶摇姐你以前其实是奉圣娘娘的人,现在是王爷的人,所以王公公想请你出面,为他在东厂魏公公那里说话,找回面子!” 李扶摇说完,江晚实际上就已经将事情的脉络弄清楚了,尽管李扶摇的出身让他微微有些吃惊,但是在他的脸上可是什么都看不出来。 “你说这事情,值当不值当我去见一见奉圣娘娘!”李扶摇皱着眉头说道:“虽然娘娘时常出宫回到宫外的宅子,但是见到她也不容易,而且,娘娘待我再好,终究我现在不在她身边伺候了,这种情分总归是用一次少一次!” “当然不合适了!”江晚果断地摇头,这奉圣娘娘是魏忠贤的对食,别看她现在风光无限,但是魏忠贤一倒,她可是没落个好死,这种结果,眼前的这小姑娘是肯定不会知道的。 对于这样的人,自然是有多远就躲多远,要不然,将来这王府的主人清算的时候,那是一个都跑不掉。 “为什么?”李扶摇瞪着眼睛:“娘娘还是很喜欢我的,而且,我到王爷身边来,是陛下讨要的,临走的时候,娘娘还吩咐若是有事情尽管去找她呢!” “刚刚开始的时候你都说了,不是你的事情!”江晚继续摇头:“既然是王公公的事情,为什么要搭上你的人情和面子,将来若是你真的有事的时候要求奉圣娘娘和魏公公的话,那你岂不是抓瞎了!” “但是,这事情若是让王公公出了这口气,在这王府里,我说话可就能更大声一点了!”李扶摇有些气馁地说道:“在王爷身边,王公公说话还是比我管用得多,就像我这楼子,王爷等闲都不会来,哪怕我和王公公都是宫里出来的,可王爷对我却是疏远了很多!” “明白了!”江晚点了点头:“我明白扶摇姐你的意思了,你是想和王公公之间关系更好一些,而且,最好王爷对你也不要那么疏远!是这样的吗?” “我就说你读过书的人,脑子就是清楚!”李扶摇狠狠地点了点头:“我就是这个意思,就好像这楼子里的人一样,除了小九,大家虽然看起来和我亲近,其实都是怕我居多,我可不想以后都这样,包括王爷,大家都对我敬而远之。” 可怜的孩子! 江晚心里叹息了一下,大家为什么怕你,信王为什么疏远你,这种事情难道你自己心里难道还不清楚吗,那都是因为你身后的那位奉圣娘娘甚至是魏公公啊,虽然你觉得你自己出了宫到了王府,就是王府的人了,但是显然别人不会这么认为。 要不然,为什么王承恩被折辱了,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找你来帮忙,而不是琢磨着自己用什么法子去找回场子呢!? “这个事情,你不应该插手,就算要插手,也绝对不要去找奉圣娘娘,要不然,事情若是办好了,大家只会在表面的客气下更怕你、更疏远你;若是办不好,那大家又会觉得你在奉圣娘娘那边面子不够,虽然畏惧疏远你的心思会变淡,但是,小觑你甚至欺负你的心思,自然也会有的!” 江晚淡淡的说道:“王爷一直疏远你,但是你却在这王府内能立足,你总不会觉得是自己能干,有本事吧!?” “你这人说话真不好听!”李扶摇皱了皱眉头,瞪了一眼江晚:“不过好像真的是这个道理呢,我也琢磨过这个事情,但是没你说得这么通透,你的意思,这事情我就不管了?” “管,当然要管!” 江晚接着的话,却是来了一个大喘气:“你都说了王公公是王爷身边最心腹之人,能给这样的人卖好的机会可不多,你做十件事情做得再好,王爷看不到也是白费劲,还不如做一个事情做好了,经由他的嘴里传到王爷耳朵里,那却是实打实的本事和功劳啊!” “那我怎么管?”李扶摇瞪大了眼睛:“说不管的是你,说管的也是你,你这人怎么说话脚不沾地的!” “那个人是东厂的叫郑八金是吧,带人堵他啊!”江晚嘿嘿一笑:“咱们楼子里,不仅仅都是女孩儿,找几个身强力壮的男人出来总是可以的吧!找个他经常出没的地方,让王公公先候着,然后你扶摇姐上去一亮身份,当着众人啪啪啪赏他几个大嘴巴子,这事情不就结了吗?” “我?”李扶摇指着自己的鼻子,不可置信地说道:“你叫我带人去堵东厂的人,还打他的耳刮子?” “放心,你只要一上去亮明了身份,那个郑八金是断断不敢还手的,你想想,王府里的人,为什么怕你……?”江晚很是笃定的说道。 “我总觉得你是在害我!”李扶摇连连摇头:“这种事情,我从来都没做过,东厂的人死凶死凶的,真要动手,他们一个巴掌就能扇晕我!” “扶摇姐你多心了!”江晚笑着说道:“你说要我出主意,问我的想法,我就给你出了这个主意,至于做不做,那是扶摇姐你自己的事情,说我要害你,借我个胆子我也不敢啊!” “真不会有事?”李扶摇犹豫了一下,还是不大放心的样子。 “真不会有事的,你放心,东厂的人应该比王府的人,更怕魏公公!” “好,真没事的话,这个耳光,你去打!”李扶摇突然露出了笑容,狡猾地点了点头:“王公公引你进王府,你做点事情回报他,也是应该的!” 江晚:“我……我……君子动口不动手!” “你是个屁的君子,你就是个说书的!”李扶摇跳下椅子来:“事情就这么定了,我得好好安排一下,你老老实实的等我消息吧!” 第9章 六月债还的快 郑八金最近很是春风得意。 自从花了三千两银子走通门路,成为魏公公的干孙之后,他感觉到几乎所有人看到他的眼神都变了,而他也一跃从惜薪司的一个小执事,直接进了东厂成了一个小档头。 小档头的月饷钱是二两五钱银子,要靠这月饷将这三千两银子赚回来,那是想都不要想的事情,但是这账不是这么算的,看看如今的日子,他觉得这三千两银子花得十分的值。 东厂里来银子的门路太多了,这三千两银子是他这十几年的积蓄加上借了好大一笔外债才凑到的,按照现在他的行情,哪怕他就一直做这个小档头,他觉得不用一年,这三千两银子就得自己乖乖地回到他的口袋来,没准,还带着它们的一些兄弟姐妹一起回来。 前日在北安门,他一眼就瞅到了王承恩那个家伙,想起以前这家伙伺候信王的时候,自己对他百般巴结,这家伙却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他顿时就是一肚子的气。 少不得他就上前找了个茬子,赏了对方几个大嘴巴。 这事情发生之后,他表面上看起来满不在乎,但是,心里却是有些后悔自己冲动了,毕竟那王承恩可是信王身边的人,若是真是他在信王面前歪歪嘴,自己可未必讨得了好去。 回到缉事厂之后,他向自己的干爹,也是他的靠山大档头陈唐说了此事,他原以为会受到一阵呵斥,没想到陈唐挥挥手,一脸的不屑:“这也算个事情?不过是信王身边的一个小宦官,我东厂盘问一番,可不是正常得很的事情么,若是有人问起,就说是为了信王的安危你才仔细盘查了对方一下,没事!” 这话一出,郑八金顿时就放心了,没错,爷们我可是东厂的人,为的也是信王殿下的好,盘查王承恩那个王八蛋,谁也不能说他郑八金做错了什么,就算是信王殿下不高兴,爷们我也是按规矩办事,占着道理呢!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他决定还是在缉事厂里呆了几天没有出门,结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到了今天,他再也憋不住了,一大早就带着手下的这帮兄弟,出去散心去了。 西直门那边有家酒楼,厨子是宫里出去的御厨,以前在宫里他算是认得此人,厨子告诉他,那酒楼生意相当不错。 以前他是没资格惦记在外面找点财路的,不过,如今他是东厂的人了,不知道也就算了,既然知道了,这样的好买卖可不能便宜外人,他和那厨子两人一商议,那酒楼就算是入了他们两人的眼了。 今儿他得再去“劝劝”那酒楼的老板,看看用什么价钱,让对方将这酒楼给卖了,说实话,来来去去那酒楼好几次了,这事情还没谈下来,他都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头儿,我说至于这么麻烦吗?”身边有几个番子,都是知晓这事情的,随着他往西直门那边走,番子们就知道他是去那酒楼了。 “一个外地的商人,在咱们地面上讨饭吃,咱们看得上他的买卖,是给他面子,这事情头儿你交给咱们兄弟,保管三天之内叫他滚蛋,头儿一两银子都不用出!不然的话,他真当永定河里没有浮尸吗?” “你知道个屁!”郑八金鄙夷地看了一下自己的手下,这些家伙是没在宫里混过啊,不知道有的事情,哪怕就是过场也得走一下。 “买卖就是买卖,可不是巧取豪夺,银子是一定要给的,不过是多少的问题!”他教训着自己的手下:“重要是这酒楼买卖,得有中人,有官府见证,这才合规矩!” “咱们不就是官府嘛,和一个小商人还讲规矩?” “咱们今天要是和这个小商人不讲规矩,那明天别人也可以和咱们不讲规矩!”郑八金微微哼了一声:“京城里咱们惹不起的人多的是,讲规矩可不是为了那个小商人好,是为了咱们自己好!” “这话说得不错,我这人最喜欢讲规矩的人了!”一个声音突然从他们几人面前传来,有人一边拍着巴掌,一边拦住了他们。 酒楼堪堪已经在面前了,郑八金站定了脚步,有些狐疑地看着眼前的这人,以及这人身后的几个人。 “你什么人,敢拦住我们的去路!”有番子厉声喝道:“东厂办事,闲杂人等让开!” “学生就是一个无名小卒,有几个问题,想请教一下郑档头……”那人一袭青衫,看起来就是一个人畜无害的穷酸书生。 “你说!”郑八金点点头,心里却是提高了警惕,大街上将他拦住还叫得出他的姓氏职司,但是他却不认识对方,这事情已经就不大正常了。 “那边那位姑娘,你可认识!”穷酸书生指指身后的酒楼二楼的窗口,一个年轻少女对着郑八金笑着挥了挥手。 “不认识!”郑八金干脆利落地说道:“你和那位姑娘是酒楼的老板请过来处置我和他的事情的吗?” “看来,咸安宫你还是去得太少了!”那穷酸书生笑吟吟地盯着他,对着他招了招手,他下意识的以为对方要对他说话,将脸凑了过去。 “啪!”就听得一声脆响,他感觉眼前一阵金光闪动,然后,他张大嘴,一脸的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穷酸书生:“你打我?你居然敢打我?” 身边的番子们见到郑八金吃了这书生一巴掌,有手快的,直接就将腰间的铁尺抽出来了,气氛一下紧张起来。 东厂的档头当街被殴,这是要造反啊!这些番子们还从来没遇见过这事情。 “打勤不打懒,专打不开眼,连奉圣娘娘身边的人都不认识,不打你打谁……”穷酸书生抖抖手,似乎手被他的脸皮震疼了一样:“怎么,不服气,不服气你打我啊!” “都别乱来!”郑八金制止住蠢蠢欲动的番子们,回头再看了一眼酒楼的二楼,浑然不顾脸上逐渐凸显的指痕,硬生生地挤出一个笑容:“您刚刚说,那位姑娘是奉圣娘娘身边的姐姐?” “你自己去问她啊!万一我是在瞎扯呢?”穷酸书生嘿嘿一笑:“别人都说我像个说书的,说书的人嘴里能有几句实话!” “别介啊!”郑八金讪笑道:“不知道这位姐姐怎么称呼,我不知道是这位姐姐看上了这买卖,才在这里瞎折腾的,我这就走,我这就走!” 嘴里说着走,眼睛他却是看着眼前的这穷酸书生,对方不留下字号,他是肯定不会走的,至于留下了字号,他回头一打听就知道是真是假,自己惹得起惹不起了,到时候这口气是自己咽下去,还是再找回来,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宫里出来的人,哪一个不是能屈能伸的,一个耳光算什么事情! “她叫李扶摇!”穷酸书生仿佛是看穿了他的想法一样,悠悠说道:“就连你们厂公也甚是疼爱她,要不要你去问问你们厂公……” 第10章 这是一场误会 “怎么样?王公公心里可舒坦了?” 李扶摇笑吟吟地看着面前的王承恩:“今日这一趟,王公公没有白来吧!” “我就知道,扶摇你是一定会帮我的!”王承恩脸上笑得一片灿烂:“江晚这一耳光打得这叫一个痛快啊,街面上这么多人看着这个王八蛋吃瘪丢脸,我心里舒坦多了!” “就是怕王公公心里不大痛快,江晚还特意说,既然是要打回去,那就得在众目睽睽之下打回去,等到进了屋子再打,那就没多大的意思了!”李扶摇笑得眼睛眯得好像月牙儿一样:“咱们都是王府的人,这东厂的人欺负咱们,咱们自己人不帮自己人,帮谁去啊!” “没看出来,这江晚是个人才啊!”王承恩点了点头:“原来以为他就是一个嘴皮子厉害,眼下看来,他胆子也不小,动起手来也不含糊啊!” “你想干什么?”李扶摇眼神一变,有些提防的看着他:“人是你领到我楼子里的,算是我的人了,你别想再将他弄走啊,这可不大合规矩,他读过书,可以帮我的地方多着呢!” “何止读过书啊,他还是个秀才呢!”王承恩抿嘴笑了一下:“也就是王爷听过他几回书,我觉得还行,才找他回来,眼下看来,我眼光还不错!” “他说书是挺不错的!王爷也听过他的书啊!”李扶摇想起前几日听的那女鬼小倩的故事,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然后突然怔了一怔:“你说他是个秀才?有功名的那种?” “可不是吗?”王承恩点了点头:“你这和我没得争了吧,你那楼子里,可留不住一位秀才相公,回头我问一问他,愿意不愿意在王府领一份薪钱,愿意的话,也就算是咱们王府的人了,到时候入个名册,也算是王爷的门生了!” “这事情,你说了不算,得王爷说了算吧!”李扶摇小心翼翼地问道:“而且,人家既然是秀才相公,万一想继续科考做官什么的,自家不愿意,公公你可就是白费心思了!” “也是!”王承恩蹙眉说道:“当日将他绑来,可没想着留下他,这几日你照看他,倒是可以使唤得动他,我可就未必行了,这要是他不同意,甚至大闹一场,那就有些麻烦了!” “你是将他绑来的啊!”李扶摇吓了一跳:“快看看,他趁机跑了没有,要是跑了去报官,这可就真麻烦了!” “我绑他来的没错,但是他又不傻!”王承恩摆摆手说道:“都知道自己是在王府里了,还琢磨着什么逃跑报官,他是觉得这顺天府比咱们十王府还厉害不成,再说了,咱们也没对他怎么样,好吃好喝伺候着呢,他吃饱了撑着去报官啊!” “不行,我得叫他上来问问他!”李扶摇心里有些发慌,读书人她可是一直都比较崇拜的,想起自己这几天,对着一位秀才相公呼来喝去,她顿时觉得脸上有些火辣辣的。 可偏生这秀才相公脾气还那么的好,随便她吩咐什么,都是笑吟吟的答应,而且立刻去做,这更是让她有些心里过意不去了。 “等等!”王承恩叫住了她:“要问你回去了再问,如果他愿意跟你回王府的话,那就是说他觉得咱们王府也不错,你再问问他愿意不愿意呆在王府里领一份闲职了,他答应了,你再告诉我我来替他安排,若是他不答应,那这事情就算了,我也不见他了,想必他也不会特意为了这事情来找我的麻烦!” “那好吧!”李扶摇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那王公公你回吧!我待会再回去!” 酒楼下面,看着郑八金和几个东厂的番子抱头鼠窜而去,江晚微微的摇了摇头,朝着酒楼走了进去。 “这位公子,请留步!”刚刚走进酒楼,一个小二走了过来:“我们东家想见公子一面,不知道公子方便不?” “你们东家,见我?”江晚一愣,朝着二楼看了看,没看到李扶摇的身影,他想了想:“不会是请我吃酒吧?” “公子请!” 小二直接将江晚引到了酒楼的内院的一处屋子,请他稍微等一下,没等江晚反应过来,各种菜肴仿佛不要钱一样的被送了上来,转眼之间,一副上好的席面就热气腾腾的出现在江晚的面前。 “还真是请我吃酒?”江晚愣了一愣,正犹豫要不要先尝一尝,一个有几分肥胖的中年人,急匆匆地从外面走了进来。 “鄙人许白,见过这位先生!”中年人一脸的笑意:“先生辛苦了,鄙人略备了点薄酒,请先生赏脸?” “你认识我?”江晚笑着对对方拱拱手:“这,我可有点不敢无功受禄啊!” “先生请赐下名讳!”那许白眨巴一下眼睛,没等江晚继续疑惑,他接着往下说:“刚刚先生在外面大街上,当街赶走了来鄙人小店生事的东厂恶徒,许白不知道该如何感谢先生才好,我在楼上看到那东厂恶徒在先生面前也是战战兢兢,想来先生也是有身份的人,许某不才,想结识先生一番!” “到你的小店来生事?”许白再次疑惑,这东厂的格局,现在是这么的小了吗? “实际上,那东厂恶徒郑八金是想谋夺我的产业!”许白叹了一口气,缓缓解释道:“我这小店在这地段上,不算我经营多年花费的精力,就是现在急用钱甩卖,至少也能卖个七八千两银子,那郑八金开价三百两,要将我这小店强买了去,说实话,这些日子愁得我连想死的心都有了!” “你死了,你这酒楼依然是他的!”江晚摇摇头:“倒是不必到这个地步的!” “那是,既然先生出面赶走了这恶徒,以后想必他是不敢来了!”许白狠狠地点了点头:“对先生来说,或许这是一件小事,但是对我许白来说,这可是关乎身家性命的大事,所以无论如何,许某得见先生一面,当面对先生表示谢意!” “这倒是说得通了!”江晚点了点头,想起那郑八金离开时候莫名其妙的话,什么“既然是楼上的姐姐看上了这个买卖”之类的,顿时心里一片了然,看来,不仅仅是这酒楼老板误会了,就连郑八金也误会了。 他哈哈笑了起来,就在许白觉得他笑得莫名其妙的时候,他指了指许白:“许老板,你真是好运道啊,你这样的运气,其实,做什么都应该会发财的!” 第11章 我们就是规矩 “我很奇怪,你这几年的买卖,怎么做下去的?” 江晚有点好奇,这么大的酒楼,生意又这么好,若是真是毫无背景,就算被人谋夺产业,也轮不到刚刚冒头的郑八金啊!这京城里有权有势可以巧取豪夺的人多了去了! “这不是以前一直都是有锦衣卫的平安牌子护着吗?”许白苦笑了一下:“现在我才知道,在东厂的人面前,这锦衣卫的平安牌子一点用处都没有,亏我每个月还给他们交钱!” “也是!”江晚点了点头,心里顿时明白了,敢情这里以前是锦衣卫看着的这酒楼,不过对上东厂的人,锦衣卫可不敢炸刺了,厂卫厂卫,这厂在卫的前面,这话还真是说的一点都没掺假。 “行了,你谢也谢过了,我该走了!”江晚笑着说站起来道:“还有朋友在等着我,我躲在这里大吃大喝可不是什么朋友之道!” “还没请教先生名讳,今日太过匆匆,改日许某一定上门拜谢!” “我叫江晚!”江晚不在意地摆摆手:“上门拜谢就不用了,估计你也进不去,以后若是有机会到你这里来的吃酒,你多用点心思招呼就行了!” “一定一定!”许白一看就是十分圆滑世故的人,江晚没有说他朋友是谁,他也就没有开口问江晚的朋友,更没有提什么请人家吃饭之类的话,在他看来,连东厂的人都要忌惮的人,能来他这酒楼那是给他面子了,怎么可能在乎一顿酒饭钱。 要紧的是,若是自己太过于纠缠不清,惹得人家生厌再也不来了,那才是坏事了呢。 江晚走出内院,到了酒楼后面,回头看了一眼,见到许白依然站在远处微微地弯着腰,没有跟上来,他心里微微点了点头,不管此人运道如何,至少,对方还算是一个懂得分寸的人,也不太招人讨厌。 慢慢走上二楼,李扶摇正有些百无聊赖地朝着楼下张望,见到他回来,小姑娘眉头微微一蹙:“怎么这么久?” 江晚看了李扶摇对面空着的座椅一眼,微微笑了笑:“我若是来早了,见到了王公公,怕是王公公有些尴尬!” “哼,你还挺会做人的!”李扶摇看了对方一眼,这江晚老是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脸上也总是挂着浅浅的笑容,以前老是觉得这家伙是有点惫懒,现在看来,他这幅样子倒是顺眼了很多,这分明就是读书人的温和儒雅嘛! “王公公可还满意?”江晚坐到她的对面,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慢啜了一口。 “很满意,满意得想将你从我这里抢走!”李扶摇嘴微微一撇:“江晚,你藏得可够深的啊,还说自己是个什么说书的,你分明就是一个读书人,还是一个秀才相公!” “谁说读书人就不可以说书了,读书人也要吃饭啊!”江晚看了看对方,知道王承恩只怕给她说了不少自己的事情,他微微摇摇头:“你知道穷书生这个词儿怎么来的不,就是太多的读书人只知道读书,不知道赚钱,结果科举不中,连养活自己都难,人家看到的就是整天一副穷困潦倒的样子,我才不想我变成那样!” “这么说起来,要是不耽误你读书科举,我在咱们王府里给你谋一份闲职,你也是愿意的了?”李扶摇瞪着眼睛,小心翼翼地问道:“至少有这个薪钱,你不会变成穷书生了!” “我现在不是吗?”江晚笑了起来。 “你可是被王公公绑进王府的,你还骗我!”李扶摇微微噘嘴:“而且,进我楼子的人,差不多都是乐户出身,你是有功名的读书人,呆在我楼子里,可不大适合你了!” 她眼睛微微发亮:“要不,你来听云轩帮我吧,我给你谋个执事的差事,这也不算官职,顶多就是帮王府打理一下杂事,也不会耽误你的前程,有时间就来楼子里转转,没时间,你就在家里读你的圣贤书,一举两得的好事,你觉得如何?” “这个合适吗?”江晚故意装作犹豫的样子:“王府的规矩可是很大的!” “有什么不合适的!至于规矩,在楼子里有我照拂你,在楼子外面有王公公呢,我们就是规矩!”李扶摇习惯性地拍拍手:“嗯,事情就这么定了……” 话说到一半,她突然醒悟过来,眼前的这人如今不是她楼子里的人了,这事情还真不能这么她说定了就定了。 抬起头来,见到江晚正笑吟吟地看着他,她顿时觉得好生尴尬。 “其实咱们王府里还是很不错的,王爷很和气,也很体恤下面的人,至于王爷身边的人……” “好!” “连王公公都认可你了,你还担心其他的人做什么,他可是王爷身边的第一心腹……?” 她低着头絮絮叨叨地说着,猛地一愣:“你刚刚是不是说了什么?” “我说好!” 江晚微微点了点头:“就算中了举人,中了进士,我这一身所学,还不是要卖给朝廷,不是说学得文武艺,卖给帝王家吗?现在能为王爷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也算是提前报效朝廷了!” “我就说了你们读书人脑子清醒,事情看得通透!”李扶摇顿时眉花眼笑起来:“来,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以后你就是我听云轩的执事了!” “这听云轩的执事,每月薪钱多少啊?”江晚将手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所有人的薪金都是我造册的呢,你怕我亏待你么?”李扶摇抿嘴一笑:“反正大富大贵指望不上,衣食无忧是没问题的!” “那就是没多少了!”江晚叹了口气:“这里是京城啊,衣食无忧可不行,京城居大不易啊!” “你心还不小!”李扶摇摇摇头:“我才每月五两银子,你想要多少啊!” “扶摇姐,你想不想发点小财,给楼子里贴补一下?”许白眨眨眼睛,扫了楼下一眼,冲着李扶摇眨眨眼睛。 “这么快你就进入执事的角色了?”李扶摇咯咯笑了起来:“说说看看,真要能门路能贴补下楼子里,大家的日子更滋润一点,我自然是愿意的!” “就在这里!”江晚微微一笑,对着楼下指了一指。 李扶摇脸色一怔,缓缓的摇了摇头:“这里,这不成的,咱们楼子的人是拿着王府的薪钱,要是来这等地方表演的话,丢王府的脸不说,只怕还要被教坊司的人问责!” 第12章 有事报王公公的名号即可 李扶摇这个反应,让江晚愣了一下,然后足足过了半晌,他才忍不住笑着摇摇头:“可不是你想的这种事?” 他瞅了一眼满脸疑惑的小姑娘:“那郑八金为什么老是到这里来,那是因为他看上了这酒楼,威逼这酒楼老板将酒楼贱价卖给他,咱们今天给王公公出气的同时,实际上也是帮这酒楼老板免了灾啊!” “所以,咱们这是帮了他,他当然要有所表示?”李扶摇似乎有点懂了。 “反正咱们和那郑八金的梁子已经结下来了,酒楼老板也担心咱们走了之后郑八金会再回来,不如要他这酒楼几分干股,可比这有所表示强多了!”江晚说道:“这干股送出来,酒楼老板安心了,咱们也落了实惠,反正是搂草打兔子的事情,何乐而不为之?” “干股啊,那可是坐着拿钱什么都不用做事的啊!人家会给吗?”李扶摇不大相信江晚的话。 “谁说咱们不做事情,扶摇姐,别忘记了,咱们可是十王府的人,酒楼老板攀上咱们,算是有了靠山了,有了咱们这个靠山,难道他还担心什么牛鬼蛇神再来看上他的酒楼了吗?”江晚微微笑了笑:“你要是不信,我直接叫他过来,你当面问他,你看他愿意不愿意?” “不要!” 李扶摇干脆利落地摇头,“你去和那老板谈谈,我在这里等你,若是人家不愿意就算了,不可拿着王府的名头逼迫人家!” “那要是人家老板问起,我身后的人是谁,我报你的名号总可以吧!”江晚问道:“真要是什么人为难酒楼,到时候他还得指望咱们出面给他平事儿呢!” “报王公公的名号吧!我的名号说不说没多大关系!”李扶摇想了想:“今天这事情也有他的一份,这好处自然也要算他一份,他的身份在王府外面办事,可比我管用得多!” 江晚点了点头,走下楼去。 虽然是他的提议,但是显然李扶摇一点都没有过于高看她自己,反而拉上王承恩,这种做法让江晚心里对李扶摇的评价又高了一分,这样的事情,她尚且知道减少风险,就好像今天出来让自己动手赏那郑八金嘴巴一样,小姑娘做事情也算是稳妥周全得很,一点都不想冒险。 后院房间里的席面还没有撤,江晚走了过去,才刚刚站定,那许白就出现在了他的身后,显然对方一直都在关注着他的举动。 “江先生还有什么吩咐吗?” “算不得什么吩咐!”江晚笑吟吟地坐下来:“我想知道,你这酒楼一年大概能赚多少银子?” 许白稍微犹豫了一下,然后心一横:“买卖好的年景,除去各种七七八八的开支,一年能落个五千两就不错了!” “才五千两啊,这可有点少了!”江晚咂咂嘴:“算了,蚊子再小也是肉,总比没有的强!” 许白顿时有几分紧张起来,看他脸色变幻,江晚就知道他在担心什么。 “你和郑八金的事情,我刚刚和我们管事的说了!”江晚慢慢说道:“我们管事觉得你做点这个买卖也挺不容易的,京城里随便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打你这个买卖的主意,他让我过来问你,在你这酒楼里入几个几成的干股,不知道你愿意不愿意?” “干股?”许白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下,这是要钱,若是只是要钱,那就不是多大的事情了,先前问自己一年能做赚多少,大概就是想知道自己的身家吧! “当然,不会白拿你的干股!”江晚点点头,“再遇见郑八金这样的事情,你直接报我们王府几位管事的名号出来就可以了,当然,别的小事你就自己处置了,管事们很忙,若不是我刚刚劝说他们,你这点小买卖,他们还真看不上眼!” “王府?”许白眼睛一亮,若是真的有王府的管事入了他的干股,那他可就是找到一座天大的靠山了,别说平日里兵马司、顺天府衙门这些家伙在他酒楼里吃拿卡要,就连锦衣卫和东厂那边,面对一些无礼的要求,只怕他也有底气和对方对话了。 “咱们顺天府难道还有别的王府不成?”江晚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觉得如何?” “三成,不!四成!”许白果断地开口了,一年两千两银子买个靠山,这种买卖傻子才不做呢!有了靠山,还怕自己的买卖不能做大做强吗? “行,我可没有威逼你,是你自己愿意的!”江晚点了点头:“从这个月起,每月的干股的分红,就送到王府的听云轩,若是有什么事情,也将消息送到听云轩就可以了!” “江先生,你可真是我的贵人啊!!”许白激动的搓搓手,他刚刚还有些怀疑对方的身份,想着要验看下对方的身份是不是有些不大恭敬,此刻听到每月的银子直接都是送到十王府里头,他心里哪里还有半分怀疑。 “客气了!”江晚点了点头:“举手之劳而已!” “那楼上的那位,是咱们的管事大人?”许白小心翼翼的问道,刚刚他可是知道许白上了二楼和人说了一会儿话才下来的。 “你随我上去,见一下李管事吧!”许白想了想:“免得你将来送银子,都不知道送给谁!” 有几分忐忑的许白,随着江晚上了自家酒楼的二楼,一转过屏风,看到桌前坐的人的时候,饶是他见多识广,也忍不住眼角跳了一跳。 “扶摇姐,这是酒楼的老板许白,刚刚他给我说了,他可是仰慕咱们王爷很久了,扶摇姐给了他这个机会,他愿意拿出酒楼四成的干股给咱们楼子!” “那个谁,这事情是你自愿的吗?” “许白见过管事大人!”许白恭恭敬敬上前见礼道:“是许白自愿的,草民能有机会和李管事一起做这买卖,草民那是祖坟都冒青烟了……” “咯咯咯……”李扶摇笑了起来:“你这人说话挺有意思的,不过,你可不是和我做买卖,我可什么都不懂,江晚说这样能帮你,我觉得能帮人也挺好的!你听好了,既然拿了你的银子,咱们肯定不会白拿,以后你有事情报十王府王承恩公公的名号就可以了!只要你不是造反谋逆,王公公的买卖,应该还没人为难的!” 第13章 意难平 王公公的买卖应该是没人为难的吧! 李扶摇觉得自己这话说得一点都没错,在她看来,能为难王承恩的,也只有宫里出来的、东厂的这些人了,而且,还不会是什么大人物,毕竟大人物要么自视甚高不会和王承恩这个伺候人的宦官一般见识,要么就是爱惜羽毛,觉得为这么点小事去恶了信王身边的人,实在是有些不值当。 但是这话,江晚可是听得心里只撇嘴,至少他可是清楚得很,就那个仓皇而去的郑八金的事儿,都还没有完呢,今天当街自己弄了这么一出,这郑八金这样的人要是能咽得下这口气才是怪事呢! 王承恩咽不下被郑八金折辱的这一口气,是关乎尊严和面子。 但是,郑八金咽不下被自己打的这一口气,那可是关乎的他的地位和前程,这事情不做个了结,郑八金在东厂毫无前途和钱途可言。 不说酒楼这边的其乐融融,说说狼狈而走的郑八金。 当街吃那穷酸书生一记耳光,郑八金是又羞又怒,但是,对方一句“奉圣娘娘身边的人”吓得他不敢耍横,带着自己的手下匆匆而走,一路上,他满脑子里翻来覆去的就只有“李扶摇”三个字。 “不对啊,头儿!” 一路上所有人的都没说话,直到快到东厂,身边一个平时比较巴结他的番子才后知后觉地说道:“奉圣娘娘身边亲近的姐姐们,要赚点银子,至于亲自露面么,天底下要巴结奉圣娘娘的人可以从宫里排队到宫外去,她们稍微示意一下,大把的银子就送上来了,这不比这点买卖强?” 郑八金一愣,停住了脚步:“这有名有姓的,难道还有人敢假冒不成?” 想到这里,他眼中露出了凶光,心里暗自发狠,若是真有人如此胆大包天,他不弄得这人家破人亡,这事情就不算完。 “澄清坊那边,应该有咱们的兄弟吧!”那番子出着主意:“要不,头儿咱们过去打听一下,您说的,这有名有姓的,总问得出个有和没有吧!” 奉圣娘娘在宫外的私宅就是在澄清坊,而众所周知的原因,魏公公的私宅也是在那一片,所以,东厂的人对那一片,绝对算不得陌生。 “这样不合适吧,万一对方是真的,这到处打听的话,怕是觉得我心里还有不甘!”郑八金还有些迟疑,他能在宫中立足,最大的宗旨就是惹不起的人绝对不会去惹,王承恩这样跟随了信王出宫了,明显在宫里没什么前途的,他欺负起来一点都不会手软,但是,真是要对他有什么威胁的人的话,他立刻又是另外一副嘴脸。 “都报了名号给头儿,那自然是希望头儿知难而退!”番子微微摇头:“那这位李扶摇姐姐,自然是不怕被人打听的!” “好,就听你的,咱们去澄清坊!”郑八金想了想,咬了咬牙,带着人就朝着澄清坊而去。 郑八金是东厂丑课役长,也就是俗称的“小档头”,手下有三四十人的样子,在东厂的编制里,这样的小档头共有十二个,分“子丑寅卯辰巳午未辛酉戌亥”十二课,这些人就是东厂在外面出差事的主要力量了,在他们之上,则是领班,掌班,以及负责各类杂务的司房之类。 理论上,在掌班之上,还有贴刑百户二人,贴刑千户一人,不过,魏公公显然不大喜欢这一套,所以,这贴刑官也直接由各掌班给兼任了,也就是说,真正负责东厂具体事务的,就是三个掌班,也就是传言中的三位东厂“大档头!” 这三位大档头,显然这官职比他们本人的姓名要响亮得多,说起他们的姓名,或许没人拿他们当一回事,但是,若是当面提起他们的身份是东厂的“大档头”,说句不大客气的话,如今朝廷之中,能对他们甩脸子的、不给他们面子的官员,数量真是不太多。 而澄清坊这边差不多是几位大档头轮值的,哪怕魏公公没有吩咐他们必须到这里来,但是,魏公公和奉圣娘娘的宅子都在这里,只要大档头们不傻,将这澄清坊上上下下打扫得干干净净什么城狐社鼠都没有,然后随时听候两位贵人的召唤,那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即使是有事情不能亲自来,那么,这里的肯定随时都有东厂的一个小档头常驻。 郑八金进东厂的时间还不算长,倒是没有接到差事在这里常驻过,但是,十二课的小档头都算是彼此相熟,虽然大家各有各的山头,但是,都是自己人,要打听点事情还是不算难的。 “李扶摇?” 被找到的小档头似乎觉得这名字有些熟悉,但是又有几分不确定:“我好像是听说过,不过也不大确定,得好好的想一想?” “你就使劲地想一想吧!”郑八金塞了个银饼子过去:“给兄弟们的茶水钱,若是真的这李扶摇是对面那宅子里的,那兄弟我今天就不算丢人?” “我倒是可以进去给你问问!”小档头没有矫情,将银饼子收下:“不过老郑啊,我倒是好说,但是,问人不能白问啊!” “真就这么多了,最近没发利市,兄弟们的酒钱都给你了!”郑八金再掏出一块银饼子:“快去吧,等你的消息了!” 有钱能使鬼推磨,同样也可以让东厂的人跑得飞快,一炷香的功夫不到,小档头麻溜地回来了,也不知道他到底找谁打听的,一回来,就冲着郑八金点了点头。 “是有这么一位姐姐!”他笑着说道:“老郑长本事了啊,这都能结识到!” “真的是么!”说不出什么感觉,郑八金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心里陡然轻松了许多:“那就怪不得了……” “不过这李扶摇现在可没在咸安宫了,也没在宅子里伺候娘娘!”小档头得意的说道:“这不塞银子,一般人还真问不出这消息,人家不仅看了银子的面子也是看了我的面子才说的!” “知道了,我领你的情,那么那这位姐姐,到底现在在哪里?”郑八金心里咯噔一下,有几分紧张的问道。 “好像是出宫了,被赏赐给了信王殿下!”小档头得意地说道:“什么时候,老郑你牵个线,没准咱家也能在信王殿下面前混个脸熟呢?” 第14章 谁敢与我东厂为敌 “你大爷的王承恩!” 回到自己的住处,郑八金再也压抑不住自己心中的愤怒,像个疯子一样将眼帘中看到的能砸的一切全部都给砸了,一边砸,他还不忘记一边狠狠地咒骂着王承恩。 李扶摇、信王,再联想到前几天发生的事情,他只要不是一个傻子,也能回过其中的味道来了。 这分明就是王承恩的报复,什么李扶摇,什么奉圣娘娘身边的亲近人儿,全特么王承恩那王八蛋扯虎皮做大旗呢! “我郑八金和你这个王八蛋誓不两立!”他低低地咆哮了一声,将手中最后一个完整的花瓶,狠狠地砸在地下,碎屑四下飞散开来,一块碎片迸到了他的脸上,他捂着脸坐了下来,这才结束了他这差不多将近半个时辰的发泄。 这次脸是丢到姥姥家了,这要不尽快找回场子来,只怕要不了几天,自己就成了东厂所有人的笑柄了! 微微的喘着粗气,他终于慢慢地镇定了下来。 差不多半个时辰之后,他走出了屋子,对着外面招了招手:“从现在起,十王府的外面,我都要有人盯着,除非那王承恩不出这十王府半步,否则的话,我要第一时间知道他的踪迹!” “属下明白!” “还有,今日在大街上动手打我的那个穷酸,给我查清楚,姓什么叫什么,住在什么地方,给我将这王八蛋祖宗八代都给我查清楚,不管他是什么人,只要看到了他,立刻就给我拿下来,若是有反抗,格杀勿论!” 郑八金脸色阴沉:“放手去做,出了事情,由我担着,我这就去陈大档头说这事情!” 属下们匆匆离去,郑八金回到一片狼藉的屋子里,重新换了一套衣裳,又换了随身的香囊,这才走出门去。 因为是宫里出身,无论是紧张激动还是兴奋,总是有夹不住尿的时候,所以,这香囊是必须要有的,郑八金可不想因为自己身上的尿骚味被陈大档头嫌弃。 陈唐是锦衣卫出身,为人机敏心狠,又擅长抓住机会,从一个普普通通的小旗升任百户、千户,然后到东厂任大档头,成为魏公公的心腹,可以说他这一路走来,他脚下不仅仅是自己对手的尸骨,也不乏自己上司的尸骨。 或许,正是因为这份机敏和狠辣,才被魏忠贤看中,收了他做自己的干儿子,成为东厂的中流砥柱之一。 郑八金想要报复那王承恩,不禀报陈唐而动用东厂的人手,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干爹,你可要为我做主啊!” 一进陈唐的屋门,郑八金就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下:“儿子今天可是将东厂的脸丢干净了,将干爹的脸丢干净了!” “今天没有派你们丑课的差事,你这是怎么回事?”陈唐看着面前红肿脸哭诉的郑八金,不为所动:“惹了硬点子了?” “哪里有什么硬点子,分明就是一个狗眼看人低的奴才!”郑八金颠倒着黑白,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上次不是禀报过干爹吗?儿子在皇城内门附近巡值的时候,偶闻有宦官口吐对咱们厂公不敬之言,当时儿子压不住怒气,狠狠的赏了那奴才几个耳光,打完之后,才知道那是信王殿下的内侍!” “嗯,这事情你的确给我说过!”陈唐点了点头:“然后呢?” “然后那厮今日就找场子来了,趁着儿子在外面巡街的时候,那厮勾结了曾经在奉圣娘娘座下伺奉的一个小侍女,当街百般折辱儿子,儿子怕闹将开来,会引得那些无知百姓对奉圣娘娘的非议,所以,儿子忍下了他们的折辱,但是干爹啊,他们这一耳光,打的不是儿子,打的是干爹的脸,打的是咱们东厂的脸啊!” “这都是什么狗屁倒灶的事情!”陈唐皱起了眉头:“你堂堂的一个东厂丑课役头,被人当街折辱,你干嘛不去死,还有脸到我这里来哭诉?” “儿子这是顾全大局啊!” “我要你顾全个狗屁大局!”陈唐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有些怒不可遏:“信王殿下的一个内侍,就可以视我东厂于无物,那岂不是说,咱们厂公在信王殿下面前,什么都不是?” 郑八金咽了咽口水,心说厂公不也是皇家的奴才么,以陛下宠爱信王殿下的程度,厂公还真什么都不是。 但是这话,他却是万万不敢说出口的。 “你给我说这些,是想让我给你出头么?”陈唐震怒过后,眼睛斜睨着郑八金:“你是这个意思吗?” “不不不,儿子丢的脸,当然儿子自己找回来,要是找不回来,儿子也没脸在缉事厂呆了!”郑八金连连摇头,陈唐的眼神他非常清楚,真要是这事情让陈唐自己出手的话,他现在的这个丑课役长的位子,怕是和他再就没什么关系了。 自己的事情处置不好,还要让上司擦屁股,这样的人就是一个废物了。 东厂的人,嚣张跋扈可以,蛮不讲理可以,甚至目中无人都可以,唯独绝对绝对不能是废物。 “做你该做的去吧!”陈唐看着他:“你怎么做,就不要禀报我了,我忙得很,没时间关注你这点破事,我只要一个结果!” “儿子明白的!”郑八金唯唯诺诺。 “你要记住,你是东厂的人,你身后是我,就算我不顶用了,上面还有厂公,厂公上面还有皇上!”陈唐哼了一声:“敢和我东厂为敌,那就是对厂公不敬,对皇上不敬,那就是造反谋逆!” “干爹的教诲,儿子记住了!” “这几天我不会给你们丑课派差事,麻溜地将事情处置了,咱们厂子里每天多少事情等着去办,将人手浪费在这种小事上,我都觉得臊得慌!”陈唐摆摆手:“滚吧!” 郑八金躬身退了出去。 一出门,他举起袖子,将脸色的鼻涕眼泪一把抹得干干净净,脸上露出一丝狞笑。 有了这个禀报,现在这事情,就不是王承恩和他郑八金的私人恩怨了,而是那王承恩对东厂不满、对魏公公不满的事情了,他嘿嘿冷笑一下,开始琢磨起来,自己应该安个什么罪名给王承恩那个王八蛋但是又不牵扯到信王了。 毕竟当今圣上对信王的宠爱,人尽皆知,这点小事,就没必要牵扯上信王了。 第15章 有人要你的命 好像一切突然之间就上了轨道。 虽然依然还没有能接近信王,但是,现在进了十王府,还有了正式的身份,江晚觉得世事真的是有些奇妙。 当然,他心里还是很清楚的,这一切都得归功于王承恩王公公,若不是当日他将自己绑了进来,自己要迈进这十王府的门槛,不知道还需要花费多少时间和精力呢。 所以,江晚心里对王承恩是充满感激的,关于郑八金的事情,具体表现那就是他比起两位当事人,似乎更加上心一些。 说得实际一点,现在的李扶摇可算不得他什么靠山,真正在十王府里指望得上的,江晚还是得看王承恩。 当街扇了那郑八金一个耳光,江晚才不会傻乎乎地还每天回自己家晃悠,哪怕他现在进出十王府,都已经不是问题——他的名字入了十王府的名册,也有了进出的关防。 但是,东厂的人是一群什么货色,江晚可是比现在的李扶摇和王承恩体会更深刻一些,他才不会将自己置于危险当中。 所以,他心安理得地在听云轩的小院里住了下来,因为有了执事的身份,王府里一个执事该有的待遇他都有了——包括住处! 在这里住着可比外面清闲多了。 唯一的缺点,就是对于这个执事身份,听云轩的人似乎不怎么看重,在大多数人心里,他江晚依然是那个会说书的江先生。当然,这大概也是和他没有具体负责什么事情有关系。 每天晚他上照例会说一回书,在江晚这里,也就是一个故事,鉴于《聊斋志异》的那些小故事,在这听云轩似乎很有市场,楼子里的姑娘们一个个吓得花容失色却依然一个个瞪着眼睛想要听下去的样子,像极了江晚后世看到的北方人吃辣椒的情形——怕辣,但是越辣越想吃。 于是,聊斋志异里的小故事,以每天一个的速度,开始在十王府里传播开来,聊斋里的小故事,大约是四五百个,江晚记忆力不错,就算是记得不是特别全,但是十之三四还是记得的,照着这样的速度,说个半年还是没问题的。 王府里有听云轩外面的人,也开始知道了听云轩有个执事挺会说书的,偶尔晚上会来听一听,加上听云轩里本来就是美女如云,这些外面各司其职的王府中人,平日里可没这个光明正大的机会接近这些美女,此刻能在王府里听书消遣,还能一边饱餐秀色,这小日子,别说有多么滋润了。 江晚的人缘,似乎突然之间也变好了。 这样的好人缘之下,他想打听点王府周边的事情,就变得轻而易举了。 于是很快江晚就知道,王府前后侧门,每日里少不得都有一些鬼鬼祟祟的人在那里出没,顺天府衙门的人来过盘问过这些人,但是他们来了又走了,王府里的侍卫也曾经想盘问他们,但是这些人,一见王府侍卫们就呼啦啦地散开了,再也找不到人。 有人将这情况报了上去,不知道什么个情况,反正上面的人吩咐下来,这些人不要理会他们,就当他们不存在好了。 这种情况,估计信王殿下是不知道的,但是王承恩肯定猜测到了一二,反正以信王殿下现在的行情,敢在十王府周围行监视之举而连顺天府衙门都不敢管的,除了锦衣卫也就东厂了,而最近,也只有他和东厂的人有点过节。 江晚正琢磨着,自己要不要通过李扶摇提醒一下王承恩的,但是他可没想到,差不多吃晚饭的时候,王承恩却是突然出现在了他的小院里。 “哎呀,王公公您来了,我去叫扶摇姐!” 小九正在和江晚聊着闲天,见到王晨恩进来,忙不迭地站了起来。 “不用,我来找江晚的!”王承恩的脸早已经恢复了正常,脸上居然有几分笑容,显然他到这里来没什么恶意:“就许你在这里和江晚聊天,就不许我来了不成!” “不不不,我不是这意思!”小九被这话一挤兑,顿时急得小脸通红,连连摆手。 “王公公和你说笑呢,你去忙你的去吧!”江晚呵呵一笑:“不知道王公公大驾光临,江晚未能迎接,王公公恕罪!” “还是说书人那油嘴滑舌的那一套!”王承恩摇摇头:“你现在可是咱们王府的执事,不用这么酸气冲天让大家都知道你是一个读书人了!” “呵呵!”江晚笑了笑:“江晚还没感谢王公公的引荐之恩呢!” “李扶摇说你是个脑子清楚的,看来没假!”王承恩点了点头:“居然还知道是我的引荐之恩,若是没我点头,就算是李扶摇想留下你,只怕也不大容易!” “不敢,王公公和扶摇姐,都是我的贵人!”江晚笑着请对方坐下,“王公公要是有什么吩咐,直接说就是了,只要江晚办得到的,绝不含糊!” “你知道我是来找你有事的?”王承恩瞟了他一眼,仿佛随意地问道。 “这个时候,应该是王公公伺候了一天王爷,好不容易的一点休憩时间,这个时候王公公来我这里,那肯定是有比让王公公休息更重要的事情了!” “我听说有人想要你的命!”王承恩没有理会江晚的卖弄,开门见山说道:“你是我引荐进来的,若是一出王府就被人弄死了,我也很没面子的!” “郑八金吗?”江晚沉默了一下:“王公公从哪里知道的这消息?” “看来,你心里还是有点数的!”王承恩见到他这个反应,微微点了点头:“宫里出来的人,可不是只有他郑八金一个人去了东厂,有些人还是愿意给我卖个好的!” “江晚这一辈子连蚂蚁都不敢踩死几只,这一辈子得罪人最狠的,大概也只有当日为公公出气的那件事了!”江晚苦笑着说道:“王公公,江晚当日可是为你出气,您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要是见死不救,我就不会来到这里了!”王承恩看着他:“就是怕你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特意过来提醒你一声,李扶摇将你夸上天了,我想,想必你是有本事解决这事情的!” 如果自己真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秀才,只怕还真就被你忽悠过去了! 江晚心里嘀咕了一句,这大帽子送得,好像自己很有本事一样! 他脸上露出凝重的思索之色,心里却是笑了起来,王承恩现在的这做派,还真有点宫里的人勾心斗角的意思了,明明若是自己解决了郑八金,那么也是替他解决了一个大麻烦,但是他却是摆出一份为自己好,卖自己人情的样子。 他江晚就不相信,王承恩连郑八金想要自己的命的消息都知道,却不清楚郑八金是想连他一块儿收拾的消息。 第16章 助人乃快乐之本 屋子里的气氛,一下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江晚在沉默,王承恩也不说话,就是那么淡淡的看着他,但是,如果江晚抬起头来,就会发现,王公公的眼神,可并不像他的表情这么淡定,在那眼神里,似乎还有那么一丝丝——惊慌? 眼下的王承恩,不过是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而且,他侍奉的主人也不是大明的天子,仅仅是天子宠爱的幼弟——天子的宠爱是有的,但是权势什么的就和信王没什么关系了。 甚至在十王府里,王承恩不过是一个领内侍,说白一点,若是身后的主人不给力的话,他这个从八品的内侍太监在东厂的人面前还真就是一个渣渣。 锦衣卫的百户是正六品的朝廷命官,但是锦衣卫的百户可未必做得了东厂的小档头。这两厢一比较,高下可就出来了。 比主子的权势比不过!比官职也拼不过! 现在人家郑八金摆明车马要对付他王承恩,王承恩心里不慌才怪呢! 好在那郑八金也不敢太过分,至少不敢摆明车马到十王府来对他下手,要不然,此刻王承恩哪里还能在这里气定神闲的和江晚说话。 江晚在思索对策,王承恩也在看着眼前的这个年轻人,这个似乎比他还要小不少的年轻人。 上次既然能镇住郑八金,据说是这江晚的主意,他思前想后之后,王承恩觉得这江晚只怕还真是自己解决这件事情的关键了,否则的话,他真是只能豁出去这张脸不要了,给信王殿下仔细的分说这事情一番。 偌大的信王府,能帮他的,真没几个人了啊! 但是,这事情给信王殿下说了之后,再会发生什么,就不是他能控制得了的了。 信王殿下或许会直接找上东厂,也许会向陛下抱怨,总之这事情就闹大了,而且,他很确定,这件事情一旦闹大之后,郑八金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为了信王的面子,这郑八金也得完蛋。 但是他自己呢? 王承恩同样也不会觉得自己有什么好结果,哪怕是信王殿下依然如同以前一样倚重自己,但是,只怕不管在陛下眼里也好,在东厂魏公公的眼里也好,自己这样为主子招惹是非的人,是不适合在信王殿下身边了。 而只要没了信王殿下的庇护,他王承恩只怕连自己怎么死就真的都不知道了。 江晚若是能解决这事情,这是最好的办法,他王承恩愿意全力配合,最好在无声无息之间,将这个事情消弭。 至于求助信王殿下,对他王承恩来说,那绝对是下下之策! “事情是有点麻烦!”江晚沉吟良久,终于慢慢的开口了,王承恩脸上一闪而过一丝惊喜之色。 “这事情当时我就想过了,不过既然是为王公公出气,也顾不得那么多!”江晚叹了口气:“不过,现在既然是人家想要我的命,那就是另外一回事情了!” “你仔细说说!”王承恩问道:“若是需要什么,只要王府里我能办到的,我都会帮你,毕竟现在大家都知道你是我的人了!” 江晚抬起头,脸上带着一丝古怪的神色看着他,却不说话。 李扶摇说自己是她的人,现在王承恩也说自己是他的人,看来自己的人缘真还是不错,不过,这都不是哥们我想要的啊,我倒是想成为信王殿下的人呢,但是,人家信王殿下未必会要啊! “说吧,不用有什么顾忌!” 见他不开口,王承恩以为他是有所顾忌,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有我在呢!” “也没什么难开口的!”江晚晃晃脑袋,将自己脑子里刚刚冒出来的吐槽抖落掉:“郑八金不过是一个东厂的小档头,弄死他就是了,一了百了!” “小档头,还不过……?”王承恩有些艰难的咽了咽口水:“弄死他?” “是不好办,还是不敢办?”江晚奇怪地看着对方:“人家都说要我的命了,难道我只能伸着我脖子让他拿刀子来砍吗,他能要我的命,我当然能要他的命!” 王承恩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有些惊诧于江晚的胆大妄为,但是想想江晚的话,好像也能理解了,所谓狗急跳墙,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了。 “是不大好办!”王承恩心里镇定了一下,暗暗鄙夷一下自己还不如个说书的:“不过你说得对,这事情我依然会支持你,你需要什么!” “我想要王公公为我找个刺客,想必是没有的!”江晚笑了一笑:“我先琢磨琢磨,若是需要什么,我会让小九告诉公公的,公公你就等着听信儿吧,反正不是我死,就是那郑八金死了,我们两个之间,肯定会死一个!不管到时候谁死,这事情都算完结了!” 若是郑八金死了,这事情才算完结,你死了这事情只怕还完结不了! 王承恩心里嘀咕了一声,点了点头:“你尽快吧,还有,不管你打算干什么,对上郑八金的时候,不可扯上咱们十王府的名头,要不然,就算是弄死了他,也是后患无穷!” “我会的!”江晚笑着点头:“多谢王公公照拂,江晚记得了!” 走出江晚的小院,王承恩回头看了看,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心里微微有些唏嘘。 眼下看来,这江晚的确是一个人才啊,就是自己刚刚告诉郑八金要他的命的事情后,他也能淡定处之,这份定力就不是一般人有的。 更不要说稍微想了想,他就知道这事情没有转圜的余地,不是他死就是那郑八金死,并且打算立刻付诸行动。 这样的人,心思缜密、遇事镇定,行事果决,还特么是读书人,这不是人才是什么。 现在唯一不大确定的,就是这人的是否有成事的能力了,弄死郑八金这事情,王承恩也不是没想过,但是仔细考虑的结论是现在的他完全没可能办成这事,反而只怕只要露了这个心思,人家反过来弄死他比他弄死人家容易多了。 这江晚一介书生,也不知道他怎么敢说这样的话,哪怕是被逼出来的,说出这样的话来之前,想必他心里应该多少是点想法了的吧! 具体江晚会怎么做,王承恩并不想知道,但是,除了人手他给不了江晚以外,他已经下定决心,除却在王府里的便利不说,江晚要银子他给银子,要兵器他也想办法给他弄点兵器,只要他能做得到的,他绝对会不遗余力。 江晚说,他和郑八金之间只能活一个。 但是王承恩清楚得很,这话用在他和郑八金身上,也是合适的。 帮助江晚,就是在帮他王承恩自己,这个绝对没有错! 第17章 意料中事 王承恩在江晚这里呆了不是很久,但是看到他从这里离开的人却是不少,现在有事没事情喜欢到江晚这里来坐坐聊几句的认可不少,不管是听云轩还是王府里其他地方的。 这些人里有不少看到了王承恩离开时候的情形,他们心里对江晚的观感不得又重了几分,王公公可是在王爷身边伺候的人,那岂不是就连王爷也知道江先生了! 不过,这些人对自己的看法如何,江晚其实还真不在乎。 晚上说了一个聊斋小故事,众人纷纷散去,江晚的房间里的灯火,一直到深夜都没有熄灭。 天色大亮的时候,沉寂了一夜的王府,开始热闹了起来,江晚也收拾妥当,洗簌了一番后,施施然朝着王府外面走去。 笑呵呵地和王府门口的几个侍卫打过招呼,江晚从侧门出了王府,王府大街上依旧热闹非凡,沿路的商铺也已经开始打开大门开始营业了,江晚背负着双手,沿着大街朝着自己家的方向走了过去。 没有出乎他的意料,不过是才走出百来步,路边铺子里就窜出来三五个人来,齐刷刷地拦住了他的去路。 江晚看了看天色,一脸惊讶:“诸位不会昨晚一直都在这里吧!” “爷们守了你这么多天,你这孙子终于肯冒头了!” 领头的一人狞笑起来:“你可是把爷们折腾得不轻啊!乖乖的,跟爷们走一趟,就什么事情都没有!” “去哪里?”江晚一副警惕的神色:“我可是十王府的人!” “不是十王府的人,爷们还真没地方守你去!”领头的番子手一翻,抖落出一条锁人的铁链来:“你就老实点,来吧!” 链锁飞到江晚的脖子上,江晚没有躲闪,几人套住江晚,就要将人弄走。 倒是远处十王府侧门的几个侍卫,看到这边的情形,立刻有几人飞奔了过来:“干什么,你们是哪个衙门的,敢到我们十王府拿人!” “东厂丑课!”领头的番子亮了一下自己的腰牌:“此人和日前一桩谋逆大案有牵连,我们东厂请此人回去问话,几位侍卫大人,你们有事情你问咱们档头去,不要为难我们这些办差的小喽啰!” “东厂丑课!”那侍卫点点头,将这几个字记下,眼睛看了看江晚:“江执事你不要怕,咱们王府的人怎么可能牵涉到谋逆的案子里去,我们这就去禀报长史大人!” 说完,他厉声对着那几个番子说道:“你们要拿人由着你,不过,咱们王府的人没到,你们可走不了,在这里等着!” 几个番子左看看右看看,显然一时之间没了主意,而那几个王府侍卫除了一人飞快的朝着王府内跑了过去,其他几人,就那么手按着刀柄,虎视眈眈地看着眼前的这些番子。 周围的行人也被他们的动静吸引了过来,王府侍卫和东厂番子斗起来了,这种事情在王府大街上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而这里可是王府大街,在大街上的无论商户还是行人,可都是觉得十王府的侍卫比较亲近一些。 至于东厂的番子,那就不说了,东厂的番子还能有什么好名声,大家只是畏惧他们不说而已。 十王府里,长史李求安微微闭着眼睛,想着昨天晚上王承恩和他的谈话,今天一大早他就起来了,如果王承恩说的事情没错的话,那么,事情也该发生了。 “长史大人,长史大人!”一个侍卫飞快地跑了进来:“有东厂的番子在外面拿了咱们王府的执事,此刻被咱们王府的人拦住了,此事该怎么处置,还请长史大人示下!” “终于来了么?” 李求安睁开眼睛,嘴角冷冷一笑:“东厂领头的人谁?” “不知道,没有名号,想来就是普通的番子!”侍卫想了想,确定对方不是什么大人物。 “一个普通的番子,就能在大街上捕拿咱们王府的执事,那岂不是说,来个东厂的小档头,随时都能请本大人去东厂喝茶了?”李求安哼了一声:“全部都带回来,我要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王府长史是朝廷委任,十王府里名正言顺的大总管,甚至在某些时候,直接能代表信王出面处置各种和王府有关的政事,若是一个东厂的普通番子能将十王府的长史给抓了去,那可就成了天底下一等一的笑话了。 就好像是后世某个说相声的说的一样“您这身份,就算被车撞死,那也得是宾利!” 这级别至少也得对等才成啊! 真要是长史被朝廷下令捕拿,上门的锦衣卫至少也得是千户级别,而东厂,那也少说得一个大档头,甚至东厂提督出面都是正常的。 尊卑有序,可是国人一直都刻在骨子里的东西。 至少,李求安听到一个普通的番子就来抓自己的王府的执事,且不管这事情占理不占理,他心里就觉得十分的不舒服。 在大街上对峙的两帮人,很快就被带进了王府,李求安皱着眉头,听完了番子们的说辞。 反正番子们咬定江晚和一桩谋逆的案子有牵连,他们就是请他回去问话,要问证据,那就是没有,正是因为没有证据,才是“请”对方回去问话,要是有证据的话,那就直接抓走去吃牢饭去了。 这种无赖的说辞,颇为让李求安头疼,明知道对方在瞎扯,他却是没有站得住脚的理由来阻止对方。 “江晚,你自己做的事情,自己心中有数,你和那谋逆案子有关联吗?” “长史大人,这些天江晚可是一直都呆在王府里,很多人都可以作证的!”江晚眨眨眼睛,很是无辜的说道:“若是连属下这么老实本分的人,都能和谋逆的案子有关系,那咱们十王府里,岂不是人人都能和这谋逆的案子有关系!” “大胆!”李求安眼睛一瞪:“你胡说八道什么!咱们王府上下怎么可能和这种事情拉扯上关系,你这人口无遮掩,到底是怎么混进王府的!” 他看了看东厂的番子,又看了看江晚:“这样吧,人你们东厂可以带走问话,我不是不相信你们东厂,觉得你们会威逼恫吓,屈打成招什么的,而是不放心这家伙口无遮掩,咱们王爷受陛下宠爱是天下人都知道的事情,若是这个家伙胡说八道什么,牵扯到我们王爷,那可就是我们这些下面的人失职了!” 他指指身边的几个侍卫:“陈武,你带着几个人,陪着他们去一趟东厂,东厂的人不是说只是问话么,你看着他们,问完话将人带回来,咱们十王府的人敬重魏公公,但是东厂的人,也得给咱们王爷几分面子吧,若是问完话没什么事情,人再留在东厂,就没什么必要了!” 第18章 巧舌如簧 所有人的呼啦啦地退了出去,门外人影一晃,王承恩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外。 “王公公,事情按你说的办了,这样就可以了么?” 见到王承恩进来,李求安叹了口气:“这也是你王公公出面,这要是别人,我还真不管这种破事了,咱们王府几百号人,要是天天这种破事都来找我,我真什么都不用做了!” “李大人的尽忠职守,我可是时时在殿下面前提起的!”王承恩微微一笑:“不过是下面的人一点小纠纷,东厂的人非要扯虎皮做大旗,咱们要是不帮那江晚一把,这人到了东厂,肯定就没了!” “本官也是这么想的,魏公公为人精明得很,咱们王爷备受宠爱,又对朝政之事没什么兴趣,就算魏公公闲得发慌,也不会打咱们王爷的主意的!”李求安点了点头:“不过,东厂的人胆子也太大了,谋逆这种理由,也是他们能胡乱可以编的出来的!?” “折腾一下就完了,毕竟那江晚也算是我引荐进王府的,真要死在东厂,我脸面也不好看!”王承恩对着李求安拱拱手:“李大人全了咱家的颜面,这份情意,咱家记下了!” “也就只能这样了!”李求安点了点头:“能护着他不让东厂的人乱来,也就是咱们王府能做的了,他惹的事情,还得他自己去解决!” “无妨!”王承恩笑着摆摆手,很是笃定的说道:“他早就知道这结果,求到我面前的时候,也就只要求咱家保住他到了东厂不会屈打成招,如果连话都不问就被活活打死,那就是神仙也没办法救他了,至于其他的事情能不能料理得好,就看他自己的本事和造化了!” 李求安长长的叹息了一声,不知怎滴,他还是觉得有几分憋屈。 另外一边,东厂。 有了王府侍卫的陪同,江晚觉得大概自己应该是东厂自成立以来最特殊的一个犯人。 东厂全名东辑事厂,也叫内东厂。 从王府大街转过去,过御马监,过明器厂,绕过光禄寺,再往东上北门不远就到了,还没到东厂,迎面就是一座大牌坊,上书“百世流芳”四个大字,江晚抬头看到这四个大字,忍不住眼角跳动了一下。 以东厂现在如日中天的权势,大概他们自己人也想不到,不用百世,再过个几年,东厂就变成明日黄花了吧!至于“流芳”什么的,他们只怕连自己都不信。 一行人走进东厂的时候,东厂里不少人也投来了异样的眼光,江晚身前是一帮番子,身后是一帮军服护卫,他背负双手,施施然的走进来,一边还东张西望的一副好奇宝宝的样子, 知道的这是东厂捕拿来的犯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位权贵家的公子少爷来东厂办事呢! “你们在这里候着!” 进了东厂,东厂左侧是一个小校场,右侧则是一排整整齐齐的小厢房,番子们将江晚领进其中一间屋子,冷冷的丢下一句话,然后掉头就走了出去。 十王府来的侍卫和留下的番子,都守在了厢房门口,两拨人互相看着,都没有说话。 江晚打量着在四周,这里大概就是东厂对犯人们问话的地方了,看屋子里的摆设应该就是这意思,他砸吧了一下嘴,微微有些遗憾,显然这里不是东厂刑讯犯人的所在,看来,即使是恶名远扬的东厂,这表面功夫,该做的时候,他们也是会做的。 有人从外面走了进来,江晚抬起头,看到的就是郑八金那张几分悻悻的脸,显然他的属下们已经给他说了自己来这里的经过,而站在这屋子外面的王府侍卫他应该也看到了,此刻对方的心情显然不是很愉快。 “没钓到大鱼,却钓到你这么一个小虾米!”郑八金大咧咧的坐在江晚面前:“咱们来算一下咱们之间的账吧!” “我和你之间,有账可算么?” 江晚抬头看着对方,丝毫不畏惧对方的恶狠狠的眼光。 “本来我的意思,你这样的小杂碎,直接弄死就算了!”郑八金哼了一声:“没想到有人还挺拿你当一回事情,要是这样的话,弄死你就不大好办了,但是,咱们之间的账,也不能不算,江秀才,你让我挺为难啊!” “别以为外面有人护着你,你在这里就没事了!”郑八金觉得自己应该是猜到了江晚的想法,颇为得意的说道:“在这屋子里,就你我二人,很多事情都可以发生的,比如说,你畏罪自杀;又比如说,你抢夺我的佩刀,被我当场诛杀什么的,这种事情,就看活着的那一个怎么说了!” “我这样一个无名之辈,值得你这样吗?你身份多金贵啊,我算个什么!”江晚叹了口气:“不过我真要死在这里,你也不是那么容易脱身的吧,好歹我也是十王府的执事,多少也是在王府名册上的,总不能死得不明不白吧!” “值得!为了你那一巴掌,当然值得!”郑八金狠狠地说道:“还有李扶摇那小蹄子,也跑不掉!我就不知道王承恩那个杂碎到底给了你们多少好处,让你们这样给他卖命,如果早知道会落到我手里,大概你才是应该觉得自己最不值得的那个吧!” “我可没得到太多好处!”江晚看了看他腰间的佩刀,轻轻说道:“而且,这事情本来就是你和王公公之间的恩怨,我不过是一个听差的,就算弄死我,你也没什么实际的好处,再说了我来这里,王府的长史大人是知道了此事的,为了出一口气,到时候惹得信王殿下亲自过问,我想大概这也不是你希望看到的吧!” “青云楼的买卖,王公公已经拿下了,你应该也知道,其中我占了一份,这一份的银子,我可以都给你!”江晚见到郑八金意动,接着说道:“你也说过,这屋子里就我们两个,我们说什么,别人是不知道的,若是这银子还不够,那么,我可以帮你将王公公单独约出王府来,到时候你想怎么对付他都行!” “还有那李扶摇!”郑八金沉吟了一下,狠狠地说道。 “可以,但是两个人同时约出来太难了,只能一个个的约,而一个人出事,另外一个人,只怕就再也约不出来了,所以,我建议还是先约王公公!” “听起来你还有点用处!为了不死连你的主子也敢卖,你们这些杂碎,都是一些什么玩意啊!不过,我为什么要信你,为什么不赏你一个大嘴巴或者是揍你一顿呢?”郑八金微微点了点头,突然提高了声调:“认得几个字,你还真拿我郑八金当小孩子骗啊,为了脱身,编了这一番话来骗我,你们这种软骨头的读书人,我可是见得多了!” 他脸上露出一副了然的样子:“今日脱身之后,这一年半载的,估计你是不会出十王府了,而你琢磨我大概也是没那个耐心,天天在十王府外面守着你的,说!你是不是这样想的?” 第19章 我可是读书人 “你身上有银子吗?” 江晚抬头看了他一眼,不紧不慢的说道:“给我?” “你小子真当我是傻子啊,到这里来,你居然还想找我要钱?”郑八金一愣,不怒反笑:“在你眼里,我是不是脑门顶上写了一个‘傻’字?” “你给我多少,我加一百倍写欠条给你!”江晚微微一笑,傲然的说道:“我江晚自幼天资聪慧,饱读诗书,六岁蒙学,十四岁中秀才,这等资质放眼整个顺天府也不过寥寥数人而已,也因为这样,才被十王府延揽,在王府里任了一个执事,你觉得王府上下的人,仅仅是看中的我这个年纪的处事能力吗?” 看着郑八金不屑的眼神,江晚摇了摇头,继续说道:“当然不是,王府的人看中的是我的潜力,是找个理由资助我,假以时日,以我的才学,加上信王殿下的支持,在朝堂上难道还没有我的一席之地?” “你吹牛逼再吹上天,也别想从我这里骗一两银子走,你还真敢想!”郑八金不为所动:“银子就是咱家的命,你要咱家的银子,就是要咱家的命,你想什么呢?” “像我这样前途远大的读书人,最怕什么?”江晚看着他,不用他回答,自己说出了答案:“名声!名声就是我这样的读书人的立身之本,我今日在你这里留下欠条,如果你我合作无间,到时候欠条还我,郑兄也得偿所愿了;若是我敢欺骗于你,这欠条就是留在郑兄这里的把柄,白纸黑字的,我可抵赖不去,到时候,郑兄随便编什么故事来诋毁我的名声,这欠条就是证据,一个清清白白的读书人,怎么可能欠这么大一笔银子,这银子,到底是干什么去了呢?” “至于郑兄担心的我躲进十王府里再不出来,那就更没必要了!”江晚摇摇头:“真要发生这种情况,郑兄拿着欠条上十王府找我要债,这杀人偿命欠债还钱的事情,天经地义,就是天王老子来了,这道理也是站在郑兄这一边,郑兄不仅仅可以毁了我的名声,更是还可以有些外财入手,这种好事何乐而不为呢?” 说完,江晚笑吟吟的看着郑八金:“郑兄仔细想一想,这买卖,郑兄吃亏了吗?” 郑八金不傻,一点都不傻。 他明明知道此刻江晚说的这些,是为了脱身,但是真依照江晚说的这样,他仔细琢磨了一下,自己还真没什么吃亏的地方。 更重要的是,他丑课在这事情上,已经耽误了不少功夫了,他现在都有些怕见到大档头陈唐,生怕对方追问起此事来,自己还没处置好此事,那可不是什么有能力的表现。 但是若是依照江晚这么说的做,那撒在十王府附近的他的人手,就可以全部都撤回来了,只需要等着江晚将王承恩诳出来再动手就可以了。 “好像你这话是没错!”他缓缓的点了点头,自问已经想清楚了这事情的关节:“但是,既然是要写下欠条给我,我不给你银子,难道你就不写不成!” 他嘿嘿狞笑起来:“死到临头还想着从我这里捞一点,你可真是个人才啊!” “第一,若是见不到银子,我这欠条写起来不爽,这要是心里不爽了,可能诓王承恩出府的时候,就没那么上心了!” 江晚微微笑了笑:“第二,就连信王殿下都要资助的读书人,难道郑兄不想趁着这个机会化干戈为玉帛,结个善缘吗,日后没准见了我,郑兄也有口呼大人的那一天呢!” “百倍欠条?”郑八金看着他,有些心动了,不得不说,江晚的话还真是有几分道理。 他有些犹豫的问道:“白纸黑字?” “决不食言!” “你等着!”郑八金咬了咬牙,要是这样的话,就给这小子点银子,好像也不算亏,他就不信,现在这个世道,谁敢还欠着东厂的银子不还。 他转身走出屋子,没多久走了回来,直接丢给江晚两个银锭:“这里是十两银子,纸笔我给拿来了,一千两的欠条,马上写!” “这好像没有十两吧!”江晚掂了掂,有些疑问。 “我说十两就十两!”郑八金眼睛一瞪:“银子也到手了,这欠条你到底写不写?” “好吧!”江晚有些不大情愿的将银子揣进怀里,笔走游龙,三两下一张欠银千两的欠条就出笼了。 郑八金拿起欠条,吹了吹未干的墨迹,满意的将欠条收了起来:“一个月,我就给你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的时间,我若是没你将事情办成了的消息,我可就拿这欠条上十王府要债去了!” “不用一个月!”江晚微微一笑:“你应该相信我!” “滚吧,还在这里,等着我请你吃饭啊!”郑八金眼睛一翻,大概是心疼自己拿出去的银子,他像赶苍蝇一样的摆摆手:“快滚,快滚!” 门外,见到江晚走出来,几个王府侍卫迎了上去:“江先生,你没事吧!” “没事!”江晚笑着摆摆手:“东厂的人,还是很讲道理的,我仔细给他们解释解释了,他们觉得我还是很清白的,那个什么谋逆的案子,和我没有关系,应该是搞错了!” “东厂的人讲道理!?”几个王府侍卫脸上都是一脸古怪之色,忍不住朝着自己身边的几个番子瞧了瞧,他们觉得自己好像进了一个假的东厂。 “走吧,回去了!”江晚抬脚朝着前面走去:“这次幸亏有你们看护,要不然,就算和他们讲道理,这讲道理之前只怕也得吃点皮肉苦,几位兄弟回头我一一致谢!” “江先生客气了!” 几个王府侍卫笑着推辞,原本是出的王府的差事,但是,当事人如此识趣,也是令他们心情比较愉快的。 “必须的,还有,长史大人那边,我也得好好的去感谢一下!”江晚回头看了一眼那“百世流芳”的牌匾,忍不住叹了口气:“若是没有长史大人的照拂,我想,进了东厂还能像我这样平平安安走出来的人,应该是没有几个吧!” “这个嘛,江先生还真应该好好感谢一下长史大人!”侍卫们笑道:“反正江先生也是读书人,和长史大人之间,一定有不少话可以说,咱们这些丘八,就算想巴结下长史大人,没说几句只怕就被长史大人给赶出来了!” “读书人啊!”江晚叹了口气:“得亏我是读书人……” 侍卫们不知道他感叹什么,江晚唏嘘了一下,也回过神来:“不知道长史大人喜好什么……?” 第20章 童言无忌大风吹去 “诓我出去?” 王承恩冷冷的一笑,“这就是你的解决之道,出卖我,保全自己?” 江晚回到十王府,果不其然,前脚刚刚进自己的院子,后脚王承恩就出现了,要说王承恩没一直关注着他,打死他都不信。 而对于王承恩关心他到了东厂之后遭遇了什么,他更是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难道王公公不彻底想和他做个了断吗?”他看了他一眼,嘴角微微露出一丝揶揄的笑容:“王公公退缩了?” “这有什么好退缩的!”王承恩不屑地说道:“咱家就是觉得你大言不惭,说要弄死他什么的,结果还得借诓骗咱家的名义脱身,这样的缓兵之计,有什么意义?” “弄死他是王公公的事情,我只是给王公公出谋划策而已!”江晚脸微微一沉,眼神也变得锐利了几分:“王公公不会以为我一个文弱书生,能够在众番如云的东厂里,手刃一个东厂小档头,然后还能从容脱身吧,要是那样的话,我还真担心自己为王公公殚精竭虑,是不是选错边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王承恩皱起了眉头,有些不大高兴了:“我有说不管这事情了么?” “那郑八金要诓王公公出去,但是咱们何尝不是想找个机会和他做个了断!”江晚直视着王承恩的眼睛:“我并不觉得我做错了什么,这事情对郑八金是个机会,对王公公何尝不是,若是王公公觉得这事情纯粹是在帮我,那此事也不要再说了,这次去东厂,郑八金没弄死我,以后,想必他和不会弄死我了!” 王承恩愣住了。 一直以来,江晚都是很好说话的样子,就连他刚刚都几乎真的觉得是自己是在帮对方解决问题了,江晚这突然之间强硬起来,他才陡然意识到,这个事情好像最应该着急的是自己。而不是对方。 “我是说,我亲自到长史大人那里为你安排,你又信誓旦旦保证你能解决此事,结果等到你回来,给我这样一个结果,我略微有那么一点失落罢了!” 王承恩的话头不由自主的软了下来,而江晚看了他一眼,语气也缓和了下来,不再那么咄咄逼人。 “我给郑八金打了一张千两银子的欠条,答应他一个月内为他办成此事,若是一个月办成不了,人家就上门讨债来了!”江晚轻轻叹了口气:“到时候,最先倒霉的依然是我,我可拿不出这么一大笔银子出来!” “也就是说,咱们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可以好好筹谋!?”王承恩沉吟了一下,微微点点头:“还好,总归还有点时间!” “是啊,还有一个月的时间,王公公,你可得好好抓紧了!”江晚点点头:“到时候,我可全指着您了!” 听云轩里,小九正叽叽喳喳地给李扶摇说着今天发生的事情,听到江晚被东厂的人带走,然后又安然无恙地回来了,李扶摇也是一愣一愣的。 “这人深藏不露啊!”李扶摇看着小九:“郑八金就这么放过他了,好像这不是东厂人的人做事情的做派啊!进了东厂,怎么也得留下点东西啊!” “没准是扶摇姐你的面子!”小姐有几分骄傲地说道:“东厂的人也得买扶摇姐你的面子!” “少来了!”李扶摇狠狠地敲了小九一个爆栗:“我自己几斤几两我还不知道么,人家冲着娘娘的面子不为难我,就已经很不错了,指着我的面子搭救人,想都别想!” 她若有所思的沉吟了下来:“而且,娘娘的面子,也不是这么用的!” “那就是咱们王爷的面子起作用了,好歹他江先生也是咱们王府的人!”小九歪头想了想,很是肯定的说道:“嗯,一定是这样!” “王爷知道他是谁么?再说了,虽然不愿意这么说,但是咱们王爷的面子好像也有点在东厂的人面前不大管用,真要管用的话,谁敢动咱们王府的人?” 李扶摇想了想,觉得没这个可能。 “难道是他自己的本事,但是,他一个读书人,在东厂里那可真是秀才遇见兵,有理也说不清了,更别说人家就是冲着他来的,真是奇怪得很!”李扶摇有些百思不得其解。 “要不,咱们叫他过来问问就知道了!”小九天真烂漫的说道:“江先生是咱们听云轩的执事,扶摇姐你这个管事问他点事情,他还能不说吗?” “别,我丢不起这人!”李扶摇狠狠地瞪了小九一眼:“没护着他就已经就没面子了,人家平安回来,还拉着人家问人家怎么平安回来的,这得多没皮没脸的人才干得出这事情来,要问你去问,反正这话我是问不出口的!” “那我真去问了哈!”小九歪着头:“厨房里有新做的莲子羹,我给他送一碗去压压惊,正好趁机问问他!” 李扶摇眨眨眼睛,就当没听见小九这话了,小九等了一下,见到她没有反应,抿嘴一笑,一溜烟的跑了出去。 小院里,王承恩正心事重重从里面走出来,小九看到他,低头站在一边,王承恩根本就没看见她,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江先生,江先生!” 一进院门,小九就喊了起来,江晚慢悠悠地从屋子里走了出来,看到她手里:“又是什么好东西啊?” “莲子羹,很好吃的!”小九嘻嘻一笑:“特意给你来压惊的,听说你今天上街被人给抓走了,可吓死我了,不过后来听到咱们府里的侍卫也跟着去了,我这才放心点!” “咦,小九你这么关心我?”江晚看着脸蛋红扑扑的小九,对她眨眨眼睛:“是你扶摇姐叫你来的吧!” “才不是呢!”小九瞪大了眼睛,连连摇头否认:“是我自己的主意,扶摇姐才不管这些小事呢!” “那我可记下了,下次出去的时候到聚芳斋给你买个好看的钗子!”江晚微微一笑:“今天我可发了点小财!” “你被抓走还能发财?”小九瞪大的眼睛,看着江晚拿出两个小银锭一抛一抛的:“这么多?” “谁说不是呢!”江晚嘿嘿一笑:“也别下次了,等吃完这莲子羹,咱们上街去,咱们去花钱去……” “这么多……银子,都给花了啊!”小九有些结巴了:“你不存下点吗?” “必须都花了,这个银子,不能存!”江晚一本正经地说道:“这银子存起来不吉利,必须全部花掉才能去去晦气!” “也是,被人抓了得来的银子,的确是有些晦气!”小九觉得自己明白了,看着那亮晶晶的银锭,她又有些羡慕起来:“为什么没人来抓我呢,要是抓了我也给我这么多银子,那该多好啊!” 江晚:“……童言无忌,大风吹去!” 第21章 信王殿下有大志 自从自己的哥哥登基之后,朱由检觉得整个世界对自己都变得友好了起来。 童年时候的那些不大让他愿意回首的往事,现在已经很难动摇他的心境了,那毕竟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将荣华富贵锦衣玉食的过完他这一辈子。 他前面的路,几乎每一个人包括他自己都看得清清楚楚。 但是,朱由检觉得自己要真是这样过上一辈子,也实在是太平淡了一些。 哥哥朱由校和他同出一脉,小时候也是和他一样没有得到过多少祖父的宠爱,至于父亲得管教什么的,那就更不用说了。 在读书识字这些事情上,哥哥朱由校没多大的兴趣,也没人敢强行逼着他去读书,所以,在学识上,朱由校的确是差了那么一点点,这让做兄弟的朱由检颇为遗憾。 哪怕自己的哥哥,如今已经是大明皇帝,九五之尊。 因为这样的一点点的不如意,哥哥朱由校想做一个千古明君,显然是有些过于强求他了,不过朱由检觉得他这个做弟弟的若是多学一些东西,多历练一些,多有些本事,将来也许能成为自己哥哥的臂助,为哥哥排忧解难。 哪怕即使是在将来,即便是哥哥大行了,他也可以成为镇国亲王,辅助自己的侄子继承这大明的江山社稷。 这是自从封王之后,朱由检自己心里最深处的想法,这个想法,别说他没有对自己的哥哥说,就连太妃娘娘他也没有提起过半个字,要知道,在宫里除了哥哥和皇嫂,也就是太妃娘娘最疼他了。 有些事情,做出来,要比说出来的更有说服力,说出来却是做不到,那可就是一辈子的笑柄了。 等到搬出宫到了十王府,朱由检就开始身体力行自己的目标了。 书是一定要读的,不仅仅要读,还要读好,每日上午雷打不动的一个时辰是他学习的时间,《四书》《五经》要学,《资治通鉴》《通鉴纲目》《大学衍义》这些也要学,至于《贞观政要》《皇祖明训》《帝鉴图说》这些典籍,那更是都要仔细研读,授课的先生虽然没有固定的,但是其中也不乏有翰林院的学士,民间大儒之类的。 当然,想要成为自己的哥哥的左臂右膀,一个好的身体,也是少不了的,若是体弱多病的话,到时候不能帮上哥哥的忙,没准还要被哥哥担忧照顾,这种事情,他可不会让他发生。 所以,十王府里的侍卫中,也没少有人陪着他这个王爷一起锻炼身子,虽然摸爬滚打之类的军中健体之法他做起来不大成体统,但是,总有适合他这样身份的贵人锻炼的法子。 也不知道谁将他这个王爷平日做的事情传了出去,甚至还发生过一些令人哭笑不得的事情。 有几个神神叨叨的江湖术士找上门来,对他前来鼓吹他们长生不老的那一套,当然结果是被他直接就送到锦衣卫那边去了,这种鬼话骗小孩子可以,但是,他朱由检堂堂信王,可不是什么小孩子了。 总之,每一天朱由检都将自己安排得十分的充实,偶尔闲暇下来,带着王承恩在外面散散心,听书吃点心,或者是进宫转一转,就当是放松身心了。 说到王承恩,朱由检算过,不知不觉他在自己身边已经超过五年了,这也就是说,自己七八岁的时候,这个家伙就已经在自己身边伺候自己了。 当时好像乾清宫选侍娘娘那里他被赏给自己的吧,他也记得不大清楚了,反正他记得清楚的就是从自己小时候到现在,王承恩不知道为了自己吃了多少叱责,捱了多少板子。 他有时候都有些好奇,这王承恩是怎么活到现在的?不过,身边有这么一个忠心耿耿的奴婢,他感觉也是挺好的。 如今的王承恩,应该是他在十王府一等一的心腹之人了。 朱由检也没有亏待他,他封王后没多久,就亲自为了王承恩的事情和自己的哥哥说了说,王承恩就成了十王府的内侍太监。 以王承恩的这个年纪,其实就算是给他一个掌事太监或者是首领太监其实也不算什么,不过朱由检自己有自己的主意,饭要一口一口吃的,路要一步一步的走,自己年纪还小,若是王承恩一直都是忠心可用,那么,这些位置,迟早他都是会坐到的。 他可不想等到自己年纪大了,对自己身边的亲近人却是到了“赏无可赏”的地步。 午间小憩了一会儿,睁开眼,朱由检习惯性地叫起王承恩:“大伴,大伴……” 一个小宦官低头走了进来:“王爷,王公公去处置王府的一些琐碎事情去了,奴婢在这里伺候殿下!” “哦!”朱由检不以为意地点了点头:“最近王府有很多琐碎事情需要他去处置么?” “这个,奴婢不大清楚!”小宦官低着头说道:“殿下需要我去请王公公回来么?” “不用了!”朱由检摆摆手:“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情,让他去忙吧,对了,叫人去富源茶楼看一下,今日说的什么书,回来禀报一下!” “奴婢这就去办!”小宦官躬身离去,一转眼却是又走了回来:“殿下,王府长史李求安李大人在外面求见!” “传进来吧!”朱由检点点头,却是有些奇怪,平日里有事情都是他让王承恩和这李求安去说,今天怎么就这么巧,王承恩不在,这李求安就亲自来见他了。 李求安走了进来,对着朱由检中规中矩的见礼,虽然他是王府的属官,但是却是朝廷任命的,但是在这位年轻王爷心里只怕他这个长史和其他的朝廷官员没什么区别,朝廷的人,和王府的人,这其中的分别他心里非常地明白。 “禀王爷,今日王府里发生了一事,卑职觉得王爷应该知道!” 李求安开门见山地禀报道:“王府执事江晚今日出府,被东厂中人以‘与谋逆案有牵连’为由,缉捕回了东厂!” “弄错了吧……”朱由检一愣,笑了起来。 “卑职也是觉得弄错了,不过,东厂那边的人办事有些不大讲道理,所以,卑职派了几个侍卫,随同他们一同去了东厂!” “然后呢?”朱由检脸色未变:“你来禀报我,想来是有了结果了吧!” “据说那执事江晚和东厂的人分说清楚了,东厂的人就将他放了回来!”李求安说道:“涉及到‘谋逆’这种大事,无论巨细,卑职都不敢不让王爷知道的!” “放回来了就好!”朱由检点了点头,“多大点事情,我还以为这事情属实,那可就有些吓到我的了!” “殿下……”李求安脸色微微一变,他前来禀报,可没想到朱由检是这样的一个反应。 “李长史还有其他的事情吗?”朱由检站了起来:“没有其他的事情就忙你的去吧,睡了一觉起来,我得活动活动一下筋骨……” 第22章 有人在试探我 李求安走了,多少带着点不知所措的意思,不过,说要活动一下筋骨的朱由检,却是没有动弹。 东厂,魏忠贤! 朱由检嘴里默默咀嚼着这两个词儿,原本几分无所谓的面容上,几分讥诮的笑容浮现了上来。 这还真是个有用的人啊! 他记得这人原先应该是叫李进忠,后来得到皇帝的赐名,才叫魏忠贤的,他想大抵在皇帝哥哥的心里,这魏忠贤就如同王承恩在自己心中的位置一样吧! 但是和王承恩不同,皇兄好像没有自己担心“赏无可赏”的顾虑,这魏忠贤发迹也太快了一些,从一个库房杂役到典膳,再直接从惜薪司一跃而成司礼监的秉笔太监,然后提督东厂,这种发迹速度,简直是让这个自幼在宫中长大的他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据说,现在有人都开始称这个家伙作“千岁”了,还打算给这家伙建造生祠,真是好笑得很,皇家的奴婢,一个还活着的阉人,造什么生祠?他有资格,有胆子享受到那香火吗? 在宫里,每次和皇嫂或者是太妃娘娘聊天的时候,有个话题总是被她们有意无意地忽略过去,但是朱由检知道,那就是客氏,也就是皇兄亲封的“奉圣娘娘”,这个女人仗着皇兄的宠爱,就连皇嫂都不看在眼里,更不要是太妃他们了。 众所周知的是,这魏忠贤的发迹,少不了这个女人在皇兄面前为他说了不少好话。 往日里,只要他不来惹自己,朱由检就让他去了。毕竟也是天子家奴,用得好了,也是可以替皇家做不少事情的。身为皇家子弟,有些道理,他很早就请吃了,臣子嘛,并无好坏之分,只看能力大小,对皇家有用的臣子,愿意为皇家所用的臣子,都是好臣子。 他才不会因为些许小事教训对方,而让皇兄不高兴。 但是东厂的人都直接到他十王府来抓人了,这就不仅仅是来惹自己的事情了,而是纯粹没有将自己放在眼里了。 我朱由检一点面子都不要的吗? 有那么一瞬间,朱由检真的想带着人冲到东厂去,指着那魏忠贤的鼻子臭骂一顿,但是,强自按捺住这股冲动之后,他赫然发现,只要皇兄没打算处置他,只要这家伙没有傻到直接欺辱自己,自己还真拿这家伙没办法。 骂他一顿,又能如何?对方又不会少半块肉。 毕竟天天陪在皇兄身边的,可是这家伙,虽然说他如今滔天的权势都是来自皇家,但是,身为皇家子弟他,却是没有任何对抗这权势的本钱。 就连刚刚这个李求安,朱由检都不敢在他面前流露出自己的真实想法——谁知道这个长史是谁的人? 若是自己对这魏忠贤不满的言辞传了出去,只怕那魏忠贤也会对自己左右看不顺眼吧!他不敢过于为难自己,但是,以他现在的权势和气焰,让自己难受一些,应该没问题。 不,他现在就在让他朱由检难受,让他朱由检脸上无光了。 他阴沉着脸,在屋子里慢慢的踱了几步,身为王爷之尊,皇室贵胄,却对一个家奴忌惮到这个地步,这朱家列祖列宗只怕地下有知,一个个非得跳起来,大骂他这个不肖子孙了。 “来人!” 他对着外面喊了起来,“王承恩哪里去了,让他来见我!” 当他不称呼王承恩为“大伴”而是直呼其名的时候,那就说明他的心情已经恶劣到了极点,小官宦不敢怠慢,在外面应了一声,匆匆跑了开来。 不多时,王承恩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王爷,王爷,奴婢懈怠让王爷生气了,请王爷责罚!” “李求安刚刚来见过我!”朱由检看了他一眼,慢慢说道:“说了咱们府里的执事被东厂的人抓走的事情,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没有告诉我!” “奴婢适才正是才那执事江晚那里而来!”王承恩躬身说道:“人去了东厂,但是午间又回来了,奴婢不问个清楚明白,是不敢给王爷回报的!” “那问清楚了么?”朱由检淡淡的问道,看着王承恩有些惊惶的面孔,心里好受了一些——还是自己的人靠得住,他可是一点都没懈怠,正在查问此事呢! “问清楚了,是执事江晚和东厂小档头郑八金有龃龉,据说是因为郑八金想霸占某家酒楼,这江晚仗义直言,结果恶了郑八金,郑八金一直都在寻找机会报复!”王承恩说道:“今日清晨,江晚出府不远,即被郑八金手下捕拿,幸亏当时有侍卫禀报给长史李求安,否则,真恐怕到了东厂,这江晚有屈打成招之嫌疑!” “东厂,小档头?” 朱由检简直是咬着牙齿问道,王承恩却是以为朱由检不知道小档头是什么,低声解释道:“东厂提督之下,有三个大档头,其下有十多个小档头,称之为役长……” “我知道什么是东厂的小档头!” 朱由检冷冷地说道:“然后呢,那执事江晚,又怎么从东厂脱身的?”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心里已经打好主意,平日里若是有十王府的人不经禀报打着他信王的旗号行事,他知道了必定严惩,但是,这一次,若是这江晚真的打着他的旗号脱身的话,他决定不追究此事了! “据说……”王承恩有几分犹豫。 “据说什么,照实话说!”朱由检冷冷的说道。 “据说是被东厂的那个小档头郑八金写下了千两银子的借据,并限定日期归还,东厂的人才放他走人!” 王承恩低低说道:“不过这都是那江晚一面之词,尚未和东厂的人证实!其中或许有别的什么隐情也不可得知!” “混账东西!”朱由检闻言大怒,狠狠地一拍面前的书案:“还证实什么,不够丢人么?” “王爷息怒!”王承恩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奴婢觉得,这是那江晚和郑八金的私怨,那东厂断断是没有胆子针对王爷,对王爷不敬的!” “人家看到的,可是东厂想到我十王府抓人就抓人,放人就放人!”朱由检哼了一声,微微摇了摇头:“大伴,我觉得,这是魏忠贤在试探我,要不然,这么混账的举动,东厂的人怎么做的出来?还区区一个小档头,这是什么玩意,死不足惜的东西!” “试探……王爷?”王承恩有些艰难地咽了一下口水,他觉得自己的脑子有些不大够用了。 “没错,就是试探,他想知道我对他的态度!”朱由检点了点头:“我皇兄对此人几乎是言听计从,若是他觉得我对他有敌意的话,对我和皇兄来说,这都不是好事!” 朱由检越想越有道理,一定是这样,要不然这个事情就没法解释,屁大点的东厂小档头,敢因为私人恩怨捕拿他十王府的执事,这得脑子里进多少水才能做出来的事情,他只需要在皇兄面前提上那么一嘴,这个惹事的家伙想要怎么死都由不得他了。 但是,若是被那魏忠贤指使的话,这就可以解释得通了,若是自己真去皇兄面前哭诉此事,哼哼,怕这正如了那魏忠贤的意,真当自己是一个小孩子一般可欺呢! 第23章 我觉得你很面熟啊 小九应该是不大经常出王府的,所以即使是就出府到门前王府大街上逛一逛,也是欢欣雀跃,快活无比。 各种零嘴肯定是要买点的,不仅仅可以解馋,还可以分给其他的小姐妹;那些好看的首饰也是要买点的,反正又不是金银做的贵重东西,花花绿绿亮晶晶的一堆也花不了几个钱。 当然,重要的是,就算是花不了几个钱,也是花的江晚的钱。 反正江晚说了,他今天得来的这些晦气银子,得花完了才行,要不然留在身边会继续给他带来霉运的。 小丫头对江晚的话,深以为然,要是能用这样的方式帮人的话,她愿意每天都这样帮人几次。 买起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起来,小丫头一点都不手软,江晚倒是没有买什么别的,就是花了五两多银子,寻了一方看起来还不错的砚台,既然是要去感谢长史大人,空着手上门可就有点不会做人了,对方是读书人出身,这送方砚台刚刚好,既不显得寒酸也不乏雅致。 出去的时候两人是空着手,回来的时候,江晚手中提溜着一方砚台,而小九却是大包小包一大堆,江晚从来没有想过,这小丫头那小小的身子里居然能爆发出如此大的力量,若不是他拉着点,小丫头身上的大包小包,没准还要多出一些来。 两人晃晃悠悠回去,才刚刚进王府侧门,江晚就看见李扶摇黑着一张脸在那里等候着他们了。 “你们两个跑哪里去了,再不回来,我就准备出门去找你们去了!”李扶摇先是狠狠地瞪了一眼小九,然后转过头对着江晚说道:“你收拾一下,王爷要见你!” “我有什么好收拾的!”江晚低头看了看自己,顺手将手中的砚台塞到小九手里:“哦,这个小九你给我收好,放我屋子里去!” “哦!”小九点了点头,大包小包一溜烟地跑了。 “是王爷要见你,你就这样?”李扶摇觉得江晚好像没意识到事情的重要性:“肯定是你今天的事情连王爷都知道了,你一路上想好怎么回答王爷的问话吧,要不然我也帮你说不上话!” “实话实话就可以了!”江晚笑着点点头:“不用想,王爷又不是三头六臂,他也不会吃了我!” “你……”李扶摇见他不以为然的样子,顿时有些气结:“你这人怎么这样!” “没事的!”江晚对着李扶摇笑了笑,露出一个让她安心的笑容:“我想参见王爷很久了,不会失礼的,更不会让你为我担心的!” “我才懒得担心你呢!”李扶摇翻了翻白眼:“我带你过去,快点,王爷已经等了好一阵子了!” 两人一路走到十王府的深处,远远看到王承恩在庭院的门口,一见到他们两人过来,王承恩急急迎了上来:“怎么才来,王爷都等得着急了!” “才刚刚从外面回来!”江晚解释道,李扶摇也在旁边连连点头。 “扶摇你就别进来了!”王承恩看了一眼李扶摇:“王爷心情不好,应该不想见到除了江晚的其他人!” 李扶摇点了点头:“没事,我就在外面候着!” 王承恩带着江晚才朝着庭院深处走去,江晚跟在他的后面,王承恩头也没回,仿佛是自言自语道:“这事情是你和郑八金的私怨,王爷觉得是魏忠贤借此事试探王爷对他的态度,该怎么说话,不用我再教你吧!” “公公放心!”江晚低声回答道:“江晚知道怎么说话的!” 王承恩点点头,低头带路没有再说话。 一路走到一个凉亭边,王承恩站定了脚步,对着凉亭里坐着的少年低声说道:“王爷,执事江晚带到!” 江晚微微弯下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为了这次正式的见面,他不知道在脑海中演练了多久,此刻见到亭中的少年,他竟然微微有几分紧张起来。 “你就是江晚?”朱由检回头来,依稀觉得台下此人有几分面熟:“嗯……?本王以前见过你?” “王爷,江晚入王府前,曾在福缘茶楼说过书,奴婢查了下他的家世,是顺天府清白的读书人出身,是有着功名的秀才,因为生计才去操持说书这等贱业!”王承恩在一边说道:“所以奴婢起了爱才之心,举荐他进了王府,如今在听云轩里任执事!” “记起来了,你就是那个说《射雕大侠》的!”朱由检哦了一声:“没想到你还是个寒门学子,来我十王府里来做事情,不算委屈你吧!” “能为王爷效力,是江晚的荣幸!”江晚微微矜首,不卑不亢,束手而立。 “今日的事情,大伴已经给我说了!”朱由检瞟了他一眼:“听说你在东厂的人威逼之下,写下了千两银子的欠条,才被放出东厂,当时你有没有告诉过他们,你是我十王府的执事?” “这个,当时长史大人派人随他们一同去东厂的时候,他们就知道了!” “那你有那么多银子可以还债吗?”朱由检摇摇头:“还是说你为了脱身,无所不用其极,只顾过了眼前这一关再说,后面的事情,都没有去打算!?” “属下当然没有那么多的银子!”江晚摊摊手,一脸认真的说道:“但是属下也不想当时就死在东厂!京城里的人谁不知道,进了锦衣卫和东厂的,能全手全脚出来的,可是屈指可数!” “咦?”朱由检有些意外的咦了一声。 “那你能拖多久?等到讨债的上门,你依然是走投无路!”他看着眼前的这个小小执事,突然有了几分兴趣:“我若是你,出了东厂之后,立刻就远走高飞,没准可以躲过这一劫!” “走是走不掉的!”江晚摇摇头:“而且,我也没打算走,东厂的人如此横行无忌,我即使是无处伸冤,我也会趁着他们再次上门之前,将他们的恶行写成话本,在民间传播,让天下人都知道他们的恶行,读书人虽然手无缚鸡之力,但是手中的纸笔,也是可以杀人诛心的!” “还算有几分读书人的骨气!”朱由检点了点头,这个答案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但是大明人才济济,出几个不畏权势的读书人,还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眼前的小秀才,抛开他府里的执事身份不说,居然在走投无路之下,想的不是委曲求全,而是奋起一搏,光是这份勇气,就值得赞赏。 大概也只有这样的人,才会写出《射雕大侠》这样的话本来,虽然话本里颇有些以武犯禁的意思,但是,朝廷和民间要是多出一些这样忠心为国抵御外侮的武人,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至少,这写这话本的江晚,是和他一样,在心里大概都是这样认为的。 第24章 人还在钱却没了 “你可不是无处伸冤!”朱由检看着台下的江晚。淡淡地说道:“东厂的人逼死我十王府的执事,这事情说出去,本王也成了一个笑话了!” 有风从堂前轻轻吹过,朱由检脸色淡然,江晚脸色愕然,唯独王承恩,嘴角露出一丝浅浅的笑意。 “还不多谢王爷!”他在一边提醒道:“王爷要为你做主了!” “多谢王爷恩德!”江晚脸上露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对着朱由检拱手道谢。 “怎么,本王看你似乎有些不大情愿!?”朱由检见他这副模样,微微哼了一声:“还是说,你觉得很意外?”。 “王爷无论赏罚,都是对江晚的恩德,属下哪里有不情愿的意思!”江晚苦笑了一下:“只是属下今日回来,已经做好了来日无多的打算,适才出府已经将属下那点微薄的积蓄,挥霍得干干净净,想着以后真要是属下的人没了,也给身边的人留点念想……” 他叹了口气,愁眉苦脸的说道:“王爷肯为属下做主,属下的这条小命,大概是保住了;但是,属下曾听市井有言,人这一辈子,最怕两件事,一是人没了,钱还没花完;这第二就是人还在,钱却没了!” “啥……哈!?” 饶是朱由检一直都是认真的板着脸,很严肃的面对此事,但听到这话,他也忍不住露出忍俊不禁的笑容了,而他偏生又想维护自己在江晚面前威严的形象,这让他就忍得有几分辛苦了。 “不过,此事既然是你和那东厂某人的私人恩怨,为这点小事就要本王出头,那也是太瞧得起东厂那厮了!”朱由检忍了半天,终于勉强平静下来:“既然是私人恩怨,那厮可以仗东厂的势,难道你江晚身为我十王府的执事,就不能仗一仗我王府的势么?” “王爷的意思,是让江晚自行处置?”王承恩在一边提点道:“但是王爷,江晚一介书生,对上东厂那些番子,只怕不是对手!” “我说的仗势,大伴你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吗?”朱由检瞪了王承恩一眼,心里暗叹王承恩的愚钝,自己都暗示到这个地步了,但是跟随自己多年的大伴居然还不明白自己的意思,这可不像是平日里眉眼挑通的他啊! 他斜睨了一眼江晚,却发现江晚一脸欣喜感激,心里微微一动,看来,江晚应该是明白自己的意思了! “行了,此事就这样决定了,我要活动筋骨了!”他抬抬手,想起江晚将自己积蓄花个精光的这事情,忍不住嘴角又翘了起来。 江晚和王承恩退了下去,王承恩依然有些懵懂,平日里他拿捏朱由检的心思还是很准的,但是今天他真是有些不大明白了,这不就是自家王爷到宫里一句话的事情嘛,王爷都认为是魏忠贤是在试探他了,但是却是不疼不痒这么吩咐了一下,这是个什么路数? “你明白王爷的意思?” “如果没有王公公的提醒,我肯定也是不明白的!”江晚笑着点了点头:“王爷让我仗咱们王府的势,那就是无论咱们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情,王府都认了,而且,真要是咱们兜不住的话,王爷自然会出面,俗话不是说兵对兵将对将么,东厂一个小档头,有我这个执事去对付就可以了,王公公出面都是给他面子,更别说王爷了!” “王爷是想让魏公公吃个哑巴亏?”王承恩恍然大悟,“魏公公若是装作不知道此事,那咱们王爷自然也不知道此事了,都是下面的人干的好事情,若是魏公公插手此事的话,咱们王爷也有插手的理由了?” “可不就是这样,王公公真是聪慧,一点就通!”江晚大为欣赏地点了点头。 “道理是这个道理!”王承恩瞅瞅左右没人,压低了声音:“但是此事你我都知道,可不是什么魏公公试探咱们王爷,而纯粹是那郑八金招惹的咱们……” “事情是不是这个样子,不重要,真是一点都不重要!”江晚低低一笑,对他眨眨眼睛:“王爷认为是这样子就好,公公不是担心对付不了那郑八金了,这一次,有了王爷的默许,咱们可以名正言顺的对付他,甚至可以动用王府的人手了,这不是好事吗?” “有了王爷默许,那郑八金算个什么东西!”王承恩想了想,不屑的说道:“不过,要无声无息地弄死他,还是有些不大容易!” “为什么要无声无息!”江晚垂下眼帘,看着自己的脚尖,仿佛是在自言自语:“这世上的意外这么多,谁都可能会遇上意外,郑档头遇见个把意外不小心丟了性命的话,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吧!” “制造个意外么?”王承恩摸着下巴,琢磨了起来,“这得好好的想一想!” 毕竟是一直伺候在朱由检身边,他这一辈子都在出没宫廷和王府,动嘴是强项,动手就不行了。 即使他王承恩有杀人的心,也没有杀人的手段,更别说江晚说的这种制造意外杀人的办法了。 他想了一会儿,觉得不得要领,抬头看了一眼江晚:“你好像胸有成竹的样子?” “暂时还没什么想法!”江晚摇摇头:“咱们王府有没有可靠的善于跟踪打探的人手,接下来这些天,我想知道那郑八金的一切,他每日里的出入路线、停留场所,他的喜好、饮食习惯,他有没有亲戚朋友,手中的银钱又怎么花销的?这些东西,能不能打听得到?” “这样的人,我得好好找找!”王承恩不敢打包票:“不过,若是这样可以让郑八金遇见意外的话,这样的人,我一定找得到!” “去找吧,记住,不要用外人,一定要用王府的人,而且,不妨告诉对方,这是王爷的意思!”江晚说道:“重要是可靠,一个人不够,就多找几个,总之,不能让对方察觉到!” “你等我消息!这倒是不难办。”王承恩点了点头,毫不犹豫的答允了此事。 走到庭院门口,李扶摇依旧还在,见到他们两人出来,而且脸上都没有什么沮丧之色,小姑娘顿时大为放心起来。 “没事吧?” “没事,王爷就是随便询问了江晚一下!”王承恩替江晚回答道:“李管事还是很体恤下属的嘛,对了,江晚到了咱们王府,支过月钱没有?” “他才来多久,支什么月钱?”李扶摇不明所以。 “李管事最好预支一点月钱给江执事,刚刚江执事都在王爷面前哭穷了,咱们王爷一直都是对下面的人很宽厚的,可不能觉得咱们连王府执事的月钱都要克扣……” 李扶摇:“哦……啊?” 第25章 谋定而后动 江晚的要求不过份,至少,在他的认知当中,这一点都不过份。 做任何事情之前,都要先做好充分的准备工作,然后谋定而后动,就好像他当初在富源茶楼说书的事情一样。 首先,他得打听清楚,王府街附近有几家茶楼,而王府里的人通常最喜欢落脚的是哪里?其次,他还要在说书赢得大部分人的口碑之后,再仔细选择合适的题材,这样的话,才能有机会引起偶尔出来的朱由检的注意。 朱由检不会天天出来逛茶楼,所以,这样的机会一旦错失,很可能他之前所有做的一切都是白费功夫。 这其中的任何一个环节的失误,都可能导致最坏的后果,所幸,虽然中间出了那么一点点小小的偏差,至少最后的目的还是达到了。 而制造一个意外取一个人的性命,比起这个事情就更要难几分,所谓意外,那就是除了他这个始作俑者,被算计的那个家伙也好,其他的人也好,都看不出任何的疑点,最后只能将事情的结果归结于这个家伙太倒霉而已。 那么这个准备工作,就更重要了。 江晚不知道王承恩是找的什么人打探消息的,他也不想知道。 但是从王承恩手中关于郑八金的这些消息源源不断的送过来,有些事情详细得江晚有时候都怀疑王承恩是不是收买了郑八金身边的人才得到这样的消息,不过,他知道这也不可能,做这个事情的,只可能是十王府的人。 郑八金的社会关系图,郑八金每日的行踪,郑八金的喜好,一个一个的消息,都被江晚汇总起来,翻来覆去的研究着。 郑八金的整个人生在江晚面前清清楚楚一览无遗,江晚只需要找到其中某一个节点,稍微干涉一下,让这段人生戛然而止,他就算是完成了这一次的任务了。 没错,江晚将这个事情当作是自己的一次在信王面前显露自己能力的任务,而不是“为王承恩和自己解决麻烦”来做,在他看来,这件事情做得漂亮与否,将会直接决定他在朱由检心里的印象如何。 十王府の试炼任务! “没想到这么坏的一个家伙,居然还会礼佛,看这里,他每隔几天就会去恩济寺去拜佛,香火钱也给得不少哇!” 小九似乎什么都不懂,但是似乎也有时候也懂点什么,在她的心目中,江晚每天都在琢磨着的这个坏人,连扶摇姐都说那个人是坏人,那么,那个人一定就是坏人了。 坏人礼佛在她看来,当然是很奇怪的事情了。 江晚研究郑八金的资料,并没有避讳小九和李扶摇,甚至她们两人偶尔还来他这里,为他整理一下这满屋子都是的消息纸张,在江晚看来,她们两人也算自己这个小小的团队里的一员了,尽管小九从一开始到现在,都是有些懵懵懂懂的。 “恩济寺?”李扶摇听到这话微微一愣:“每隔几天就去吗?” 江晚从纸堆里抬起头来:“你知道这个地方?” “在宫里听说过!”李扶摇坦然点了点头:“宫里的宦官们,若是老迈了,又没有恩宠被发放到王府、公府这些去住的话,这出宫之后晚景可就是有些凄凉了,趁着年轻还能动弹的时候,多捐点香火钱给京里的一些寺庙,这样他们到了晚年出宫之后,也有一个落脚养老的地方,这恩济寺就是宫里的宦官们常光顾的地方!” “这郑八金是宫里出来的!”江晚缓缓的点了点头,心里似乎有点明白了。 “而且,他如今也算是风光,是挣得到银子的人了!”李扶摇也点了点头。 “那么,有钱的时候,多去几趟寺庙,也算是给自己留个后路了!”江晚笑了起来:“我说他这样的人,哪里会有什么虔诚的礼佛之心呢!” 他微微沉吟起来:“如今魏公公势大,像恩济寺这种地方,想来是不会有人去生事什么的吧,不然的话,在那里的老宦官们固然可欺,但是,现在还在宫里当道的这些公公们,他们可不好欺负!” “谁傻了才去那个地方找事呢!”李扶摇撇撇嘴:“没什么好处,还得罪整个宫里的公公,这是失心疯了么?” “你去过这恩济寺没有?”江晚眼睛微微一亮。 “没有,怎么了?”李扶摇一愣,眨了眨眼睛:“你是想……?” “我就觉得,举头三尺有神明,这菩萨普惠世人,但是这个世人中,肯定不包括一些恶贯满盈的家伙,若是有人在这里遭了报应的话,别人的第一个反应,应该就是菩萨显灵吧!” 李扶摇有些不大置信的看着江晚:“菩萨的事情,可不能乱说,你都说了举头三尺有神明,你做什么,菩萨都看着呢!” “菩萨大慈大悲,只会保佑我这个好人的!”江晚笑了笑,转头对着小九说道:“小九,想不想去外面的庙里玩一玩?” “真的可以吗?”小九蹭的一下就来精神了,眼睛巴巴地看着李扶摇。 “我可不去!”李扶摇摇摇头:“我呆在府里挺舒服的,才不想出去乱跑,江晚,你要和小九出去的话也可以,但是得早点回来,别又被人给抓走了!” “怎么可能!”江晚笑了笑,朝着小九点了点头,小丫头欢天喜地地跑了出去。 “真是的!”看着两人走出去的身影,李扶摇摇了摇头,环顾屋子四周,开始拾掇起来。 这家伙可真不像个读书人,还是个秀才呢,这满屋子乱七八糟不说,都没几本书!好吧,这几天好像是买了些书,但是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书啊,瞅着一本都不像是正经书,难道说读这些书,就能考上秀才么? 屋子里桌上到处都是纸张,也有几本闲书丢在那里,床上也扔得有书,李扶摇都怀疑若是自己和小九不给这家伙收拾的话,这家伙会不会有一天将自己埋在纸堆里去。 可偏生这家伙每天一袭青衫,都是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一点都不像是这个乱糟糟的屋子里出去的人,她可是问过小九,这家伙的衣裳可不是小九给洗的,难道说,他一个大男人还会自己洗衣裳不成? 最可恶的就是他那脸上好像永远都在微笑的笑容了,什么时候都不着急,说话的时不时的也要笑一笑,真不知道他哪里那么多值得可以笑的东西。 李扶摇翻翻白眼,叹了口气,自己楼子的那几个臭男人她也不是没见过,但是都和这个家伙不同啊,难道说,读过书的男人,就是这样与众不同的吗? 第26章 不出意外的意外 郑八金头有些晕晕的。 上午带了兄弟们出了一趟差事,抄了个不开眼的主事的家。 说实话,他还没看见过穷成这样的官儿,几间屋子都挖地三尺了,也没找到值几两银子的东西,兄弟们骂骂咧咧牢骚了一上午了,想着这些日子自己用这些兄弟也挺顺手的,他心一横,咬牙自己掏腰包请大家中午吃了一顿大餐。 既然自己花的钱,那酒一定是要喝好喝够的,喝完酒大家散了,他还能迷迷瞪瞪认得路,能走得动道儿,那已经就算不错的了! “都滚,都滚!” 将两个要来搀扶自己的番子赶开:“回去干嘛,回去了不就是睡大觉么,咱家不去,咱家去恩济寺拜菩萨去,你们别跟着来!” 去恩济寺啊! 两个番子一听顿时也就放了心,这里距离恩济寺不远,自家档头到了恩济寺跟回家了一样,的确是不用他们服侍了,再说了,恩济寺里隐藏的大佬太多,指不定他们这些小喽啰不小心就得罪了人自己还不知道,自家档头有点冒失肯定是没有事情,他们可就有些消受不起了。 不过,终于是平日里干得亏心的事情不少,总是担心有人会对他们不利,两个心腹番子一直跟着跌跌撞撞的郑八金到恩济寺门口,看到一个小沙弥将自家档头迎了进去,他们两人才安心转身离去。 自家档头进了恩济寺没准也是找个地方睡觉呢,他们可没必要在这里傻等,回去躺自己床上睡觉不香吗,反正整个顺天府、整个京城,敢在恩济寺里闹事的人,他们觉得是应该没有的。 回到东厂,两个番子回到自己的屋子呼呼大睡,两人感觉才刚刚闭上眼睛,就被人给叫醒了。 “快点起来,出事了!” 叫他们的番子一脸的紧张,“咱们郑档头没了,现在陈大档头在叫人,跟着他一起出去呢!” “什么没了?”两个番子一脑袋的雾水,刚刚从睡梦中醒来的他们,一点都没搞清楚状况。 “快收拾一下了出来,别磨磨蹭蹭了!”同伴急匆匆的跑了出去,两人也急忙收拾了一下穿戴整齐跑了出去。 小校场上丑课的大部分番子都在,大档头陈唐冷着脸,带着一群番子从里面走了出来,有人朝着这边低低喝了一声:“跟上!” 丑课的所有番子,这才动了起来,跟在陈大档头的从人身后,从东厂的大门一个个走了出去。 “你们两个小心点回大档头的问话,平日里你们可是跟郑档头走得最近的!” “怎么会出这种事情呢,中午不都是好好的么?” “听说是失足掉到池塘里没了的,消息是恩济寺的僧人送过来的,你们都看到了,中午咱们档头可喝得不少!” 同伴们小声的议论,让两个番子心里拨凉拔凉的,这好好的一个大活人,说没了就没了,而看这架势,大档头似乎有些不大相信这是一个意外啊,他们是最后见到郑八金的人,这可就是有些麻烦了啊! 最前面的大档头陈唐脸色一直都是阴沉着,他的确不相信这是一场意外。 上午带队出差事,下午人就死了,若不是人是死在恩济寺,陈唐都几乎可以肯定这不是偶然,而是有人蓄意的了。 东厂树敌那么多,别说外面的,就是勉强算自己的人的锦衣卫里,不满东厂的人也不少,东厂的诸多的敌人里,或许他们不敢明刀明枪的跟东厂对着来,但是使点阴招什么的,他们还是有这个胆量的。 他亲自带队去恩济寺,就是要确定这一点。 东厂从来都不怕明面上的敌人,但是心怀歹意暗地使坏的这些鼠辈却是不能不防。是意外就算了,只能说郑八金命不好,但是不是意外的话,那这些暗中的鼠辈,一定要全部揪出来! 恩济寺内,一群僧人已经在等待着他的到来,郑八金的尸身盖着白布,就放在侧殿之中。 陈唐走上前,掀起了白布,仔细地打量着郑八金的尸首。 郑八金死状有些狰狞,但是陈唐死人见得多了,一点都不在意,他仔细查看了一遍,微微的摇了摇头——他没有在尸身上发现明显的伤痕。 “叫仵作进来吧!干活仔细点!”他对着外面喊了一句,走出了门外。 仵作也是东厂自己的人,这种事情上,东厂绝对不会相信外人的话语。 有僧人送来椅子,他坐了上去:“他身上的物件呢?” “都在,一件都不曾缺少!”僧人恭恭敬敬地回答道:“郑施主溺水的所在,本寺已经派人仔细寻过了,没有任何物件丢失!” “带我去看看!”陈唐站起身来,朝着里面忙碌的仵作看了一眼,带着人跟着僧人而去。 郑八金淹死的池塘其实并不大,不过是两三亩的样子,池塘里种着不少莲荷,在池塘边上,甚至还有一座凉亭。 不过此刻凉亭的栏杆却是有一处断裂了,断裂处,甚至还挂着一丝布条,据僧人们推测,这郑八金应该就是靠在这凉亭栏杆上,想休息一下,结果却是不慎落入水中,等到被人发现的时候,人早就死得透了。 “本寺僧人虽说那个时候都在午课,但是,若是人落水了呼救,还是应该有人听到的,即使本寺僧人没有听见,这偶尔有过往的香客们,也能听见!”僧人一脸的疑惑:“但是一直到发现郑施主罹难,都不曾听到呼救的声音!” “他喝醉了!”陈唐哼了一声,淡淡的说道。 栏杆上的断裂处,的确是新断裂的痕迹,而且,看不出有任何的人为的痕迹,陈唐走到凉亭的另外一边,推了推栏杆,栏杆虽然微微有些晃动,但是明显的也不是很牢靠的样子了。 他的脑子里浮现出了一副情形:醉醺醺的郑八金走到这凉亭边,感到身子燥热,想要吹吹风,一屁股就坐在这栏杆边上,结果,原本就是不大牢靠的栏杆承受不住他的份量,“咔嚓”一声,他整个人连同断裂的栏杆就掉进了水中。 “看来,真是这家伙的命数了!”他低低嘀咕了一句,僧人有些茫然,不知所以地看着他。 走回到侧殿,仵作已经忙完了,在等着他的回来,他看着对方:“如何?” “死者目前推测是溺水而亡,若是死后被丢入水中,死者的肺部必定是无水的,小的刚刚查看过了,肺部有水!而在死者全身,小的没有发现任何的勒痕,伤口,若是刀剑伤口,一眼便知,若是有压痕勒痕,此刻也应该有血瘢出现了!” “而死者身上血肉以及五脏六腑,小的也查过毒性,应该是没中毒的!” “所以说,他是一个人的时候,自己把自己给淹死了?”陈唐冷冷的看着仵作:“这就是一个意外?” 仵作点了点头:“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应该就是一个意外!” 第27章 奴婢真是一无所知 十王府里,日子如同往日一样的平常,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职司,都做着自己的事情。 前些日子府里的执事被东厂的人抓走的事情,好像是很久以前发生的事情了,没人再提这件事情,除了当事人之外,好像所有人都忘记了这事情。 但是长史李求安没有忘记此事,是因为他很不“小心”地知道了,东厂的那个郑八金死了! 这死得好啊,死得妙啊! 一大早起来听到这样的消息,的确是让人心情愉悦,这种无法无天的玩意,死多少都算是老天有眼,尤其是听说这人还是自己不小心喝醉酒掉进池塘里淹死的,他想到这里,他忍不住自己都笑了起来。 案前有一方砚台,那是那个小执事江晚送过来的,东西算不得名贵,倒是也算精致。 在长史这个位置上,他等闲不会收受别人的礼物,但是,若是笔墨纸砚这等文雅之物,又不值几个钱的话,他还是愿意留下的。 毕竟,这也是那个小执事的一点心意。 想到这里,他觉得有必要将这个消息告诉一下那个小执事一下,既然以前卖过他的好,那就不妨多卖一点,将这人情做扎实了,谁知道这小执事日后会不会有出息呢? “来人啊,去唤听云轩的执事江晚到我这来一趟!”他对着外面吩咐道。 有人匆匆而去,没多久,又匆匆而回:“那听云轩的执事江晚,被王爷唤去了,管事李扶摇叫小的询问一下大人,是不是有什么要紧事?” “王爷唤去了?”李求安微微一愣,笑了起来,果真是那王承恩举荐的人啊,也不知道给了王承恩多少好处,才让王承恩这么用心的给他铺路,等闲的执事管事,哪里能这么容易见到王爷。 “没什么要紧的事情,回她一声!”李求安摇摇头,将自己的心思从这件事情上转移开来,反正郑八金死了的消息,江晚肯定没有他的消息灵通,迟点告诉他也是一样的。不过,倒是不用主动去告诉他来,若是他愿意亲近自己的话,有的是机会告诉他。 在十王府里,几乎所有的人都知道,自家信王殿下年纪虽轻,但是从来都是和贪睡晚起这种事情没有丝毫的关系的,甚至王府里养着歌姬舞姬一大帮的听云轩,除了到年节寿诞之类的时节,王爷会去那边应应景,平日里那楼子里差不多就是王府里最清闲的地方了。 王爷在这方面可是自律得很。 每天上午照例是有先生来授课,在等待先生的时间里,朱由检随口就和王承恩谈起了昨日进宫的事情,从小在宫里长大的他,对宫里的一切了如指掌,以前不觉得什么,但是随着现在年岁慢慢大了起来,他总觉得宫里的气氛有那么几分微妙诡异起来。 “皇兄好像宠爱那奉圣娘娘过于优厚了,大伴你说是不是,昨日里和皇兄在宫里一整天,那奉圣娘娘在皇兄身边形影不离,举止亲密,她并非皇兄的嫔妃,这样可是有些不给皇嫂脸面了!” “王爷,主子们的事情,奴婢可不敢乱嚼舌头!”王承恩很无奈地回答道,这样的话题,他敢开口应一个字吗? “对了,昨日还看见魏忠贤了!”朱由检斜睨了一眼王承恩:“论道伺候人,大伴,你还真该跟魏忠贤学学,他就好像皇兄肚子里的蛔虫一样,不用皇兄开口,他就知道皇兄要什么,这样好用的奴婢,换我,我也得重用啊!” “但是,奴婢忠心啊!”王承恩闻言,无奈的脸顿时变得委屈起来:“奴婢拿性命保证,奴婢对王爷绝对比那魏忠贤为王爷忠心。” “他是皇兄的人,对我忠心那可就是坏事了!”朱由检笑了起来,伸腿轻轻踹了一下跪下来的王承恩:“起来吧,和你说会儿话,动不动就下跪,有意思吗?”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王爷嫌弃奴婢了呢!”王承恩如释重负地站了起来:“魏忠贤能被陛下看重,自然是有他的过人之处,这个,奴婢肯定是比不上的!” “那也未必!”朱由检摇了摇头:“对了,上次那个事情,那个江晚办得怎么样了,我都快忘记这事情了,昨日看到魏忠贤对我笑嘻嘻的,好像没有事情发生一样,我才想起这事情了!” 他脸上露出揶揄的笑意:“我可不想到时候东厂的人到我十王府来要债啊!” “这事情已经办妥当了!”王承恩听到这话,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奴婢敢保证,那个被东厂推出来试探王爷的家伙,永远都不会来咱们王府找江晚的麻烦了!” “哦,你办的吗?”朱由检一听有了兴趣:“这事情怎么办妥当的,说来听听,若是留了什么手尾,那可不叫办妥当了!” “这个,奴婢就是给那江晚打探了一些消息,算不得奴婢经手的,其实,若不是江晚昨日告诉奴婢,奴婢都不知道这事情已经办妥了!” 见到朱由检露出询问的目光,王承恩才轻轻说道:“那个东厂的小档头,昨日酒后失足在恩济寺溺毙,东厂的人亲自过去查看过,确定是自行失足!” “失足溺毙?”朱由检一愣:“这么巧,东厂的人亲自去查看,也是因为不信吧!” “但是的确就是失足溺毙的,没有外人参与的痕迹!”王承恩肯定地说道:“不过,此人既然死了,那派他出来试探王爷的人,应该也知道是怎么回事情了,有没有证据是另外一回事,但是,结果就是这样了!” “若是他们不肯罢休,继续派人出来找事来试探我呢?”朱由检沉吟了起来,这样的答案有些出乎他的意料,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但是,似乎比他想要的结果更好! “那奴婢相信一定还有其他的意外等着那些人的!”王承恩很是肯定地说道:“再死上几个这样的人,对方还不能确定这是怎么回事情的话,那王爷也不用跟这些蠢货客气了!” “大伴,你以前没这样的本事手段的啊?”朱由检眼睛亮了起来,他盯着王承恩:“你不要告诉我,整件事情从头到尾都是那江晚筹谋策划的,要是这样的话,这人还真有几分本事了!” “的确如此!”王承恩心情极好,一点都不想贪江晚之功:“到底他怎么做到的,奴婢还真是一无所知,不过,这个读书人,的确是比一般的书呆子要强得多了!” “你去叫他过来!”朱由检想了想:“我想好好地问一问他,他一个文弱书生,到底怎么做到这一切的!” 第28章 你在教本王做事吗 第一次见到江晚,朱由检只觉得这是一个普通的说书人,充其量,这个人说的书比别人稍微有趣一些。 第二次见到江晚,江晚已经是十王府的执事了,听王承恩说,江晚还是寒门学子出身,朱由检对他看重加深了一些,不过,也就那样了,一个自己王府里的执事,不管什么出身,终究也是王府里的一个小人物,不值得朱由检经常去琢磨此人。 不过,这一次见到江晚,朱由检不由得仔细地打量了一下对方。 一袭青衫,不卑不亢,面对自己这个王爷的时候,谈吐言辞得体大方,此人的确是和王府里那些唯唯诺诺的家伙好像有些不同。 “天启二年的科举你没有参加,为什么?” “学生家贫,且当时身染小疾,所以错过了!”江晚回答道。 “所以你是万历四十八年顺天府乡试中的秀才!”朱由检微微点了点头:“你今年多大年纪了?” “属下今年虚岁十八!”江晚回答道:“还有,属下是天启元年恩科中的秀才,不是万历四十八年的乡试!” 朱由检其实根本不在乎他是哪一年中的秀才,他只是在盘算江晚的年纪,虚岁十八,那就是十七了,比他朱由检起来,也不过大了那么三四岁而已,而且,一个读书人,为了科举攻读的必定是四书五经之类的,他是在是有些好奇,这人是从哪里学到那些无声无息的能将人弄死的手段的。 平心而论,对于这种见不得台面的手段,朱由检是不大看得起的,但是,他也不是一个迂腐的人,如果这些手段是为他所用的话,虽然他不会提倡,但是,也不至于去鄙视。 手段无所谓好坏,只要有用就好。 “那东厂番子郑八金死了,这事情是你做的么?” 江晚抬起头,平静地看着朱由检,点了点头:“是学生所为!” “能告诉本王,你是怎么做到的吗?”朱由检嘴角挂着一丝笑容:“据说连东厂的人都觉得这是一场意外,本王也很好奇呢!” “学生觉得,王爷好比是统帅三军的将帅,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只要敌人显露恶意,王爷令旗所指,麾下奋勇效命,令敌胆寒心惊!”江晚沉吟了一下,没有直接回答朱由检的问题,而是缓缓的说道:“这才是王爷应该关注的事情,至于王爷麾下的战士,如何杀死敌人,用的是什么兵器,这种事情,应该是王爷麾下的战士应该关心的事情!” “嗯?”朱由检眉毛一动,脸露不悦之色:“你是说你做的这些事情,本王不应该知道么?你好大的胆子啊!” “阴阳四时,运行各得其序,乃天地万物之根本!”江晚丝毫不惧,抬头直视朱由检的眼睛:“人亦亦然,天子君父,王公贵族,文臣武将,贩夫走卒,若是各司其职,各守本分,则天下井然,内忧不存,外患不生!” “每个人只要尽力做好自己本分的事情,那么,这天下就是最好的天下,就是千古盛世!” 朱由检眯起了眼睛,微微冷哼了一声:“《庄子》我也是读过的,但是,可不是你如此曲解的,你是在用你那浅薄的学识,在教本王做事吗?” “龌龊小道,难登大雅之堂,若是王爷执意要知,那是自贱!”江晚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看了王承恩一眼:“这些事情,属下做得,王公公做得,但是王爷却是做不得,听不得的!” “江晚,你敢顶撞王爷!还不向王爷请罪!” 王承恩嘴都气歪了,这江晚平时看起来一个很好说话的人,怎么这个时候犯拧了呢,王爷要知道你怎么做事的,你告诉他就是了,为这点事情惹王爷生气,这小子是傻了吗? “大伴!”朱由检挥了挥手,示意王承恩不要开口。 “江晚,你可知道自本王封王搬进这十王府以来,有多少人在本王面前卖弄玄虚,毛遂自荐,期望能入本王的眼,从而被朝廷重用吗?” “学生与那些人不同!”江晚大声地说道:“学生不想被朝廷重用,学生只是想为王爷解忧!” “不想被朝廷重用!”朱由检哈哈大笑了起来:“你要是随便这么一说,那你可就得后悔了,有了你这句话,入了本王的耳朵,你这辈子,仕途可就没什么指望了!” “学生是认真的!”江晚一脸的严肃:“若是如属下说的,天下万物,各得其序,那学生在哪里都是在为朝廷效力、为社稷百姓效力,这样的话,朝廷重用不重用又有什么区别,若是王爷能做那拨乱反正之人,那学生为王爷解忧,那岂不是正合了学生的理念!” “所有人都各守自己的本分,各守自己的规矩吗?”朱由检咀嚼着他的话,“你觉得你弄死那东厂番子,是在为本王拨乱反正?” 江晚对着朱由检长长一揖,低头,却是不回答对方这个问题了。 “你认为东厂那些人就是那不守规矩本分的人?”朱由检继续追问道,不过看他的眼神,却是明显不是想得到什么回答。 江晚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东厂的那些人,不守自己的本分规矩,所以,他替自己铲除这些人,为的就是拨乱反正,只是他朱由检还没露出明确的态度,江晚不敢直言而已。 甚至他不说出他怎么做到这事情的理由也很充分,他朱由检是信王,是天子最宠爱的弟弟,那么,他就应该尽他自己这个王爷的本分,去辅佐皇帝,教育、清除皇帝身边那些不守规矩、不守本分的人。 他朱由检就应该是一艘船的船长,把握住方向,发布命令就可以了,江晚愿意做那执行的人——这也是各司其职。 “小小的一个管事,也敢大放厥词!”朱由检沉默了一会儿:“还是书读得少了,不知道世事之艰难!退下吧,回去之后,多读读书,多想一想,自己到底有什么本事,若是本王真要你解忧的时候,你束手无策又当如何自处!” “学生一定回去好好地想一想!多读些书!”江晚躬身退了下去。 看着江晚离开了,王承恩小心翼翼地说道:“王爷,你这就放过他了?这小家伙胆子太大了,敢顶撞王爷!” “有本事的人才会胆子大,没本事的人就只会唯唯诺诺了!”朱由检微微一笑:“而且,他说的也有几分道理,我问这些东西,却是不大合适了!” 他摇摇头:“有点本事,有点傲气,还有着不小的志向,看样子,咱们十王府也不是没有人才啊,我倒是有些期待,他还有些什么其他的本事了!” 第29章 堂堂正正才是王道 “刚刚长史大人派人来找你了,不过我问了,没甚要紧的事情!” 回到自己的屋子,李扶摇和小九已经在等着他了,正如大家都知道的一样,听云轩的艺人们每日里都有自己的功要练,但是,唯独李扶摇这个管事和他身边的小九是最清闲的。 如今这个清闲的人里,还要加上江晚一个。 这几日每日都来江晚的屋子里,帮他一起整理那郑八金的消息,也算是李扶摇目前最大的正事了。 “哦!”江晚应了一声,“回头我等长史大人有空,我再去拜见他好了!” “今天的那些消息,还没有送过来吗?”李扶摇没有问王爷将江晚叫去是为了什么事情,就连小九,她都特意交代过,若是江晚自己不说,就不要去问。 这是她在宫里养成的谨慎,而事实证明,这种谨慎是有用处的。 “今天没有了!”江晚笑着摇了摇头:“以后也不会有了,这事情过去了!” “过去了?”李扶摇有些狐疑地看着他,心里有些怀疑,是不是一大早王爷就是为了这事情叫他去的,好像江晚和王爷之间能说的话题,也就只有这一个吧! “过去了!”江晚肯定地点了点头:“那郑八金以后不会再来找咱们的麻烦了!” “过去了就好!”李扶摇点了点头,看着空荡荡的桌面,心里却是有些怅然若失,这些天在这里每天都做着这些事情,陡然之间却是没事情做了,倒是有些让他不习惯了。 “那江先生可以重新再给大家说故事了么?”小九抬起头来,脸上却是一片惊喜:“因为这姓郑的坏人的事情,江先生你可是好久都没说故事了,楼子里的姐姐们可都念叨好多次了呢!” “当然可以!”江晚笑着点点头:“晚饭后说一会儿吧,小九你去告诉他们,若是愿意来听我说的,就过来坐一会儿!” “好哇好哇!”小九欢快地跑了出去。 江晚回头看着李扶摇:“对了,扶摇姐,我一直都没问,我这个执事,到底在楼子里管什么事情的?” “我不在的时候,你什么都可以管,我在的时候,你什么事情都可以不管!”李扶摇眨眨眼睛:“咱们王爷不喜好这些玩乐之事,咱们楼子里是王府里最清闲的一个地方,而你就是这个最清闲的这个地方的最最清闲的一个人!” “那还是扶摇姐的照拂!”江晚认真地对着李扶摇作了一揖。 见到他突然正经,李扶摇一怔,也还了一礼:“不必客气,以后没准还有江晚你照拂我的时候呢!” 这本来是李扶摇的一句随口之语,在宫里这样的漂亮话她说得太多了,但是,她大概不知道,江晚照拂她的时候很快就会来到,而且,甚至不是照拂,而是保护。 就如同她不会明白,江晚的这一揖,可不仅仅是感谢她的收留之情、照拂之情,而是没有她李扶摇,江晚决计不会这么容易在这十王府里落下脚来,并且成功地引起了朱由检的注意。 刚刚在朱由检那里告退的时候,朱由检几乎是已经明确地告诉他,今后有用得着他的时候,只是对方希望,到时候不要他江晚不要让他失望而已。 这已经是目前来说,江晚能得到的最好的结果了。 现在可是天启三年,魏忠贤正是如日中天备受恩宠的时候,天启皇帝也是身体康健地在皇宫里做着他的木匠活儿,未来的崇祯皇帝,也不过仅仅十四岁而已。 江晚的时间还有很多,他不需要急在一时,他可以慢慢的加重自己在朱由检心中的分量,他需要的机缘现在已经有了,剩下的不过是需要等候一些机会而已。 郑八金这件事,虽然在别人眼里是完美的解决了,但是也留下了一个隐患,哪怕他在朱由检面前信誓旦旦,大谈自己的理想和志向,但是,只怕在朱由检心里,自己的这个事情做得还是不够光明正大,很可能会给朱由检留下一个他很“擅长阴谋诡计”之类的印象。 十四岁的朱由检,正是少年血气方刚,对自己信心满满的时候,他的心中,阴谋诡计之类的,当然不如堂堂阳谋来得光明正大。 若是有机会的话,一定要补救一下,他微微在心里点了点头。 至少,要悄悄地给朱由检灌输一个“为了一个正确的目的,用什么手段都不重要”的概念,有了这个概念之后,历史上那个宁愿吊死在煤山那棵歪脖子树上也不愿意南迁的崇祯皇帝,大概不会出现了吧!当时真要南迁的话,大明气数未必就这么尽了…… 想什么呢? 江晚忍不住笑了起来,自己都已经来到了朱由检的身边,怎么可能还会出现那种情况。 真是还是到了那一步,那就不是崇祯的难以回天,而是自己实在是无能了。 开着挂,拿着攻略,结果都还打不过关,那已经不是游戏菜鸟了,那就是一个游戏白痴! “你笑什么呢,突然发呆笑了起来,可有些瘆人!”李扶摇瞪着他,一脸的茫然不解。 “没事,我就想到,那青云楼的老板差不多这两日也得送这个月的份子钱来了吧,这银子扶摇姐和王公公未必看得上眼,但是对我这个没见过世面的人来说,可是好大一笔银子了!”江晚笑得十分开心:“一想到这事情,我就忍不住高兴!” “没想到你还是个财迷!”李扶摇也笑了起来:“放心,少不了你的,我和王公公每人拿四成,剩下的两成是你的,这事情你是在其中出力了的,可不会亏待你!” 说完,她突然皱起了眉头:“那酒楼老板叫什么来着,他不会反悔了吧!!!” “反悔是肯定不会反悔的,这种好事还反悔,那他一辈子都发不了财!”江晚摇摇头:“正好今日轻松下来,没什么事情了,扶摇姐,要不咱们去他那酒楼晃一晃,提醒一下他!” “我才不去!”李扶摇脸突然一红,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咱们两人单独去酒楼,成什么体统,要去你去好了,正好这事情我还没和王公公说过,呆会王爷中午小憩他闲着的时候,我正好抽空给他说一说!” “那我一个人去了?”江晚歪头想了想:“扶摇姐你等我的好消息!” 第30章 钱难赚人难见 许白最近老是心神不宁的。 按道理说,那天他当街看到那个江先生给了郑八金一个耳光,令得郑八金掩面而去,他这酒楼基本上应该就不用再担心郑八金那个家伙了。 但是在他心里,无论是这位江先生也好,还是那位看起来比自己女儿还小的李管事也好,他总觉得有那么一点不大靠谱——这两位年纪太小了一点,小得让他真不敢全部相信对方说的。 做买卖的人,这点谨慎还是有的。 提心吊胆过了几天,还真没有东厂的人再过来酒楼这边,整件事情就好像没发生过一样,他的心思又开始活络起来了。 是的,这李管事也好,江执事也好,年纪轻轻的确不大令他放心,但是,他酒楼的干股可不是全部给这两位的,王府里还有一位王公公也占着干股呢! 那个李管事可是说了王公公的名讳,这有名有姓的,打听起来总不难吧! 他这几天还真就在打听这个事情,可惜的是,他认识的人里,没有一个能和十王府的人说得上话的,就连唯一能和“公公”两个字扯得上关系的,那个他重金请来曾在宫里干过御厨的厨子,也早早被他给赶走了。 若不是这家伙,他许白哪里会有这飞来横祸,这种人,他是断断不能留的。 但是他总不能自己拎着银子就去十王府求见吧,那王公公连见都没见过他,再说了他的这点银子也未必能看在人家眼里,他就这么上门去,人家搭理他的可能性可太小了。 要不,准备点礼物,去拜见一下那个江执事,这位年轻先生看起来很好说话的样子。 他正在自己酒楼的后院琢磨着这事情呢,就听得自己的人从外面匆匆地跑了进来,告诉他那位江先生到酒楼来了! 他顿时就是一喜,这人要是走运啊,真是想什么来什么,自己刚刚琢磨到这江先生身上,他就立马就出现了,难道说是自己这运气真的来了么? “请他到后院来坐,外面闹哄哄的,可别打搅了他的兴致!”他兴奋地搓搓手:“告诉厨房,让厨房整点好酒好菜,要雅致一点的,可不能丢了咱们酒楼的面子!” 江晚随着店小二走进后院的时候,许白已经在台阶下等侯他了。 “早就想去拜访一下江先生,但是又怕江先生事情繁忙,打搅了江先生,今日见到先生,许白是打心眼里的高兴啊!”许白抱拳拱手,一脸的惊喜模样。 “没什么打搅不打搅的!”江晚笑着说道:“正好最近事情忙完,突然想到了你这里的事情,就顺路过来看一看,怎么样?东厂的人没有再来骚扰你吧!” “别说东厂的人,就是各路的牛鬼蛇神都不见了!”许白笑呵呵地说道:“江先生那一日在咱们酒楼门口扬威,后来有人问起,我冒昧说您是许某的世交,先生不会怪责吧!” “没有个来由,也不好为你们酒楼出头不是!”江晚微微一笑摆摆手:“无妨的,我不在意!” “这是这个月的分红,江先生,这是许某单独给您的一点小心意!”许白从袖中拿出几张薄薄的银票,显然他早就准备好了:“只要以后我青云楼还在赚钱,就少不了这些分红!” “这个,就不用打什么条子吧!”江晚将银票收了起来,笑吟吟地问道:“若是要留下点什么,这银子我可不敢收!” “说笑了,先生说笑了!”许白干笑道:“许某还不至于这么糊涂!” “那就好!”许白站了起来:“听你的说法,这最近是连吃白食的都少了,但是,锦衣卫、兵马司这些地方,你该给的银子还是得给,人家要给你找麻烦很容易的,为了点小钱不值当,真劳动我身后那两位出面的话,一点小钱也解决不了!” “这道理许白当然是懂的!”许白笑呵呵地说道:“不过,江先生,许某还有一事相求!” “说吧,都拿着你这里的银子了,多少得办点事情,当然,别太过分了就行!”江晚点了点头。 “您能不能隔三差五的,请几位王府里人来我酒楼坐坐,您别误会,我绝对不是想要做王府的生意,只是若是王府的人经常来我这里吃饭,一来可以提高我酒楼的格调口碑,二来,也可以震慑一帮宵小,若是知道我和王府的贵客们如此熟稔,他们也就不会起不该起的心思了!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这是要把自家酒楼做成十王府的定点酒楼么,这许白心思挺活络的啊! 江晚呵呵笑了起来,虽然看穿了对方的用心,不过他不觉得这是什么坏事,倒是这许白很能抓住机会啊,原本一件非常槽糕的事情,如果他这么操作的话,没准还真变成一件好事。 “可以,我可以给他们说说,有时间的话,我也会过来坐坐,不过,能不能伺候好人家,那就是你的事情了,没准哪一天你名声起来了,连咱们王爷都会来照顾你的买卖呢!” “托江爷吉言,托江爷吉言!” 许白一脸喜意,见到江晚心情不错,他忍不住低声问了一句:“那郑八金不会再来我这里了吧,若是再来的话,请江爷示下,我该如何应对他!?” “还来什么来,人都送到化人场了!”许白摇头摆摆手:“走了!” “人都死了?”陡然之间,许白觉得自己脖子后面汗毛都竖了起来,对方越说得这么轻描淡写,那么,此事毫无疑问,就越和对方有关系。 东厂的小档头啊,在京城里可以横冲直撞的人物啊,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死了?这得多大的权势,多狠的手段才能做出来的事情啊! 就这么一怔之间,看到江晚要离开,他心里突然一动:“江爷,我有个朋友,想请你坐一坐,不知道你有没有空?” “你的朋友,想请我坐坐?”江晚愣了一下,回过头似笑非笑地看着许白:“许老板,得意不可再往哦……” “是有些冒昧了!”许白有几分尴尬地解释道:“就是这锦衣卫东城千户所的一个小小总旗,平日里对我也挺关照的,人还算机灵,我就琢磨着,没准到时候王府中的贵客到我这里来,他也能帮着干点跑腿的活儿……” “嗯?”江晚看着他,许白越发有些尴尬了:“我就是引见一下,江先生要是看不上这种小人物,那就算了!” 江晚沉吟了一下,重新坐了下来,微微叹了口气:“许老板,你这银子可还真是难拿啊,若是一炷香的时间他能过来,我就见一见吧!” 第31章 青云楼的后台 “许简见过江先生!” 江晚看着眼前这个看起来彪悍干练的青年人,微微点了点头,朝着许白似笑非笑:“也是姓许?” “许简是在下族弟,族弟!”许白笑了起来:“我青云楼能在这里做生意平平安安这么久,也多有族弟照顾!” “直到郑八金看上你这地方?”江晚转过头,对着许简说道:“区区东城千户所的一个总旗,自然是惹不起东厂的小档头的,我好像明白了!” 许简微微涨红了脸,却是不敢反驳这话。 江晚这话虽然有些刺耳,但是实情还真就是如此,他一个锦衣卫总旗,在东厂的小档头面前,狗屁都不是,甚至一个普通的番子都可以在他面前人五人六的。 如今的世道,锦衣卫苦哇! “多谢江先生为我族兄许白解围!”许简恭恭敬敬的说道:“日后若是有用得着许简的地方,江先生请尽管吩咐,大事上许简帮不了什么忙,但是一些小事,许简还是可以帮先生跑跑腿的!” “这么说的话,许总旗可就有些客气了!”江晚顿时笑了起来:“像许总旗这样的朋友,我江晚也是特别喜欢结交的,更别说因为令兄的关系,以后大家就都是自己人了,不用这么客气!” “那我就借花献佛,敬先生一杯了!”许简顿时精神一振,脸上露出了笑容,伸手端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 江晚也笑吟吟地举杯喝了一杯,见到两人将酒杯放下,许白也笑着站起来,为两人再次斟满。 这一杯酒下肚,几个人之间的气氛顿时好像就融洽了许多,许简虽然第一次和许白见面,似乎有些拘谨,但是有许白在其中打圆场,倒是也一直没有冷场。 江晚在这个时代醒过来的时候,就是一个文弱书生,虽然他为自己谋划了一条出路,但是他心里也清楚的很,有很多东西,不是他想当然就可以知道的,哪怕是在知识大爆炸的那个年代,有些事情的细节永远都只有当事人才知道。 就比如,锦衣卫内部的一些事情。 作为大明赫赫有名的特务机构,对不在其中的人来说,始终在它的身上都披有一层神秘的面纱的,而在江晚了解到的历史里,锦衣卫在崇祯年间,好像就没什么作为,而随着崇祯十七年的那一袭白绫,锦衣卫几乎就从此消失在了历史的长河当中。 而在眼下,他仅仅知道的就是锦衣卫现在的指挥使是骆思恭,那是从万历四十年起就一直呆在锦衣卫指挥使上的老人了,不过,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人很快就要被魏忠贤挤下去,然后被魏忠贤安排上自己的人了。 当然除了这些,因为身在京城,他还知道锦衣卫在京城里有两大镇抚司,四个千户所,即南北镇抚司,东南西北四城四个千户所。 每个千户所都有着自己的辖区,锦衣卫甚至在自己的辖区里,对辖区的商户收取一些“保护费”,也就是许白口中说的锦衣卫的平安银子,在皇权特许之下,除了监察百官以外,锦衣卫也有巡查缉捕之责,显然到了现在,这份职权被他们运用得非常灵活了。 在大街上看到巡逻的兵马司的官兵,京城的百姓不会奇怪;就是看到三三两两在大街上巡街的锦衣卫校尉,京城的百姓也不会奇怪,对百姓们而言,这都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了,就如同商铺缴纳平安银子一样,缴纳了平安银子不一定没事,但是,不交这个钱,那是铁定有事的,这可是常识! 现在面对面的就坐着一个锦衣卫的总旗,而且还是对他有几分巴结的意思,江晚自然毫不客气地问起锦衣卫里的一些事情来。 对他来说,如此近距离接触一个锦衣卫的军官的机会并不多。 而许简也是有问必答,作为锦衣卫最底层的军官,他丝毫不觉得这些事情有什么可以保密的,反而觉得江晚能对这些事情感兴趣,让自己和江晚之间有话题可言,这是一件好事。 “以后江先生会经常到我这里来,许简你可要上心点!”许白在两人说话的间隙,有意无意地说道:“江先生你也别客气,有事直接使唤他,他父亲干了一辈子的锦衣卫,也没见有什么出息,今天他得遇见了江先生这样的贵人,老家伙只怕在棺材里得笑得合不拢嘴了!” “我也不是什么贵人!”江晚摆摆手,略显有几分矜持:“我就是一个在王爷身边打杂的,哪里比得上许简大哥堂堂的正七品的五官!” 三人都笑了起来,没人拿他的这话当真。 酒足饭饱之后,许简执意要送江晚回去,直到看到江晚走进十王府的侧门,和守门的侍卫笑着打过招呼,许简才心满意足地回过头,,哼着小调一摇一晃的朝着青云楼而去。 “哥不会害你!” 见到许简回来,许白狠狠地吐了一口酒气:“郑八金死了!” “死了,怎么死的,我怎么不知道!”许简一愣,随即露出喜色:“那大哥的买卖,再也不用担心那家伙了!” “现在是我这点买卖的事情吗?”许白叹了口气:“东厂的人死了,也不用告诉你这个东城千户所的总旗吧,这消息是那江先生说的,他没必要骗我!” “所以大哥今天才叫我来见见他?”许简心里有几分感动,终究是自家兄弟,有好处的时候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关照他:“不过,这人看起来年纪轻轻,在十王府里,只怕也没甚地位,咱们就是要结交,也得结交他身后的人才有些用处!” “正是因为年轻!”许白淡淡地看了自己的族弟一眼:“信王殿下也年轻,是不是也没甚用处?” 许简顿时语塞,这怎么能是一回事情呢! “花销上的事情,你不用在心里,你这个花银子买来的总旗,到这个位置也算是到头了,若是还想再有点出息,除了银子,就得要人了!”许白又叹了一口气:“郑八金的事情,咱们算是看清楚了,这就算有点钱财,仍然顶不住有权有势的人一句话,你一个锦衣卫的总旗,在这京城里,实在是屁都不是!” 许简默然,这话别人说他或许心里还有几分不服气,但是许白这么说,他连反驳的意思都没有。 “总之,既然咱们阴差阳错的搭上了十王府的这条线,那么咱们就得好好的经营下去,这江晚是咱们和十王府之间最大的联系,将他伺候好了,难道咱们还怕以后结识不到王府更多的贵人吗?” “我明白的!”许简点了点头:“刚刚分手的时候,我告诉江晚,若是有事的话,直接派人到大哥这里说一声就好!” “这还不够!”许白摇摇头:“等到人家有事情才来找你,你许总旗是多大的脸啊?还是你觉得你比王府中的人更能耐,人家连郑八金都能弄死,你可是在郑八金面前可是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那我该怎么做?”许简小心翼翼地问道。 “有事情要随叫随到,没事也得随时到他面前露个脸,伺候一番,要不然真要好处的时候,谁会记得起你呢?”许白说道:“以后咱们酒楼不仅仅每月给王府那边送这干股银子,隔三差五各种时鲜水果,精美吃食什么的,都由你去送,你要机灵一些,这可说不是每个人都能有的机会!” 许简看着自己族兄期待的眼神,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大哥放心,我会的!” 第32章 老天不生无用之人 银子是好东西,有钱能使鬼推磨嘛。这东西谁都喜欢,江晚当然也喜欢。 分红是一百两银子的银票两张,这个江晚是要交给李扶摇的,而许白单独给他的谢意,他拿出来看了一下,是五十两银子的银票,这出手算是很大方的了。 李扶摇给他在十王府里定的薪酬,是三两银子一个月,这还是因为他是执事的缘故,普通的听云轩里的艺人,资历深的,一个月有一两多,若是资历浅的,那是一两都不到。 在王府里吃喝穿用都不用花钱,所以,这样的薪酬,真不算少了。 而在如今的京城里,一个四口之家若是月月有三两银子的进项,那绝对妥妥的是小康之家,隔三差五可以吃肉沽酒的那一种。 所以,这五十两银子对江晚来说,也算是一笔巨款了。 朱由检要他回去之后多读书,那么,毫无疑问是要买些书的,他没打算继续走科举之路,所以,四书五经之类的,买点充充门面算了,不过,那些乱七八糟的闲书,倒是可以多买一点,甚至越生僻越好,这对将来他可能冒出来的一些莫名其妙的想法和见识有帮助。 说干就干,他直接在王府大街找了一家书店,然后开始在书店里撒银子,那拿钱不当钱的架势,简直让书店老板乐得合不拢嘴了。 这种出手阔绰而且不挑嘴的主顾,实在是太难得了。 不过,当得知眼前这位是十王府中的执事之后,书店老板顿时就哦了,而巴结的神情也立马出来了,王府的买卖可比穷酸读书人有赚头多了,伺候好了,没准下回还有。 小九成了江晚身边的小跟班,她好像完全忘记了她的扶摇姐,跟着江晚跑前跑后,快活无比。 当大包小包的书被送进江晚的居处,小丫头擦着额头并不曾出现的汗珠,就好像这些书都是她一个人背回来的一样。 “银子还没到手,你就这么乱花钱,我总算知道读书人为什么都是那么穷的原因了!” “扶摇姐,江先生这怎么叫乱花钱呢,不买书哪里有书读,书读得越多,江先生的学问就越大,以后给我们能说的故事就越多,江先生可是这么说的!” “你知道个鬼,你个小叛徒,一整天都知道不到人,就跟着江晚到处瞎跑!” 李扶摇笑骂了小九一句:“你既然这么喜欢跟着江晚跑,干脆你以后就做江晚的书童好了!” “啊!”小九看着李扶摇,又看着江晚,脸上露出几分纠结的神情,江晚和李扶摇看到她这样,忍不住都会心笑了起来。 这算是江晚在十王府的日常吧,如果不去想别的事情,每天这样的日常,其实,江晚觉得还是挺不错的。 平日里无论在听云轩里大事小事,基本上如果李扶摇不去禀报的话,是很少有人关心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的,不过,因为某人的缘故,现在也有人开始关注着听云轩了。 而江晚从书店里大肆购买书籍的消息,也传到了朱由检的耳里,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朱由检先生一愣,然后微微摇了摇头。 “看来,他还未必真将我的话听进去了!”随手将一张字条递到王承恩的面前,朱由检说道:“大伴,这是从他买书的地方抄来的书单,你看看他都买了些什么东西,正经书没买几本,乱七八糟的书都买了一堆,也不知道他是糊弄我呢,还是真心读不进圣贤书了!” “读圣贤书的人不少!”王承恩笑眯眯地说道:“但是,能读圣贤书,又喜好这些杂书的,可就不多了!” “也是,读书人脑子里想的都是科举入仕,这些杂书对科举来说,可一点用途都没有!”朱由检想了一下,居然也笑着点了点头:“这么看来,这家伙还真是一个奇葩!” “老天不生无用之人,就连奴婢这么的愚笨,不是王爷也觉得奴婢好用吗?”王承恩说道:“咱们信王府将来什么人都要有,不管是不是奇葩,只要能做事情,能对王爷忠心耿耿,奴婢觉得啊,这就都是好的!” “咱们信王府么?”朱由检脸色微微迟疑了一下:“这话的确是这样的,如今本王身边,能信得过的人不多,将来本王迟早是要就藩的,若是到了封地里,偌大的王府,连几个用得得心应手的人都没有,那也太不方便了!” 他转过头:“这江晚的出身没问题吧!” “奴婢亲自查过的,江家三代之内,都是土生土长的顺天府人,身家清白,从无作奸犯科之举,此人以前家境尚可,所以可以专心攻读,其父死后,家中没了进项,这才自己慢慢地寻求谋生之路!” 王承恩揣摩着朱由检的意思,小心翼翼地回答道:“此人十三岁中秀才,才学和天资应该都是上佳的,王爷是不希望他放弃学业,继续攻读以求将来出仕吗?” “这个看他的意思!”朱由检摆摆手:“若是他有心仕途,继续攻读也不是什么坏事,我十王府难道养个读书人还养不起不成!不过,他既然入了我王府,不管以后出仕不出仕,只怕在别人眼里,他都是我的人!” “能成为王爷的门下,那是他的福份!”王承恩笑着说道:“王爷是打算好好的栽培他一下?” “无所谓栽培不栽培!”朱由检摇摇头:“只是当日他和我说的话,我自己琢磨了一下,好像他说的这个道理还真是那样,天下各色人等,如果都各司其职,那么,这世上就不会有乱子出现,皇帝司其职,则国有明君,文臣司其职,则众正盈朝,武将司其职,则军强国安,真要是那样的话,那我大明朝,一定是自古以来最大的盛世了!” “书生意气而已!”王承恩叹了口气:“人非圣贤,怎么可能没有私心,只要有了私心,这世上的大部分人,就做不到各司其职。” “你没读过书,你不懂!”朱由检深深地看了王承恩一眼,不过倒是没有什么责备之意:“那魏忠贤也没读过书,大字不识几个,如果他真读过书,懂得这个道理,那么也就不会有今日朝政这乱象了!” “他若是真的司其职,那就应该和奴婢一样,心中想的一切都是伺候主子,而不是其他的乱七八糟的东西!”王承恩脸色微微一变:“王爷这么一说的话,奴婢也觉得,这天下人要是都各司其职,倒是真的好事了!” “能够有这种想法的读书人,总是不错的!”朱由检点了点头:“且先看着吧,大伴你对他多上点心,多关注一下吧!” 第33章 教坊司 也不知道从哪里知道的消息,许简也听闻江晚在搜罗书籍,于是,他也开始了他的送书之举。 今天送一套某某书局刚刚出的新书,明天又是一本某某藏书楼的珍本,这些一看都不是他的手笔的东西,隔三岔五的就被他送到江晚这里来。 他也算是将许白的话真正听到心里去了,时不时的找机会在江晚这边露个脸,刷一刷存在感。 到了后来,别说江晚身边的小九,就连听云轩里不少的人,也都知道了锦衣卫有个总旗,巴结自家楼子里的江先生巴结的厉害。 在和王府里其他人的聊天中,这样明显可以挺高自家楼子身价的话题,听云轩的人自然是不能不提的,当然,顺手添点油加点醋什么的,也是人之常情了,以至于这事情说起来的时候有模有样的,在听云轩的这些人嘴里说得好像江晚可以在锦衣卫横着走一样。 十王府的护卫基本是府军前卫的士兵,虽然和锦衣卫一样,府军前卫也是统属亲军上十二卫的,但是,锦衣卫无疑妥妥是这上十二卫中的老大,而各卫之间别一别苗头的事情,自然也不奇怪,那可是有上十二卫以来就有的。 此刻有锦衣卫的人,还是个总旗,对着自家府军前卫侍卫的十王府里的一个小执事巴结攀附,虽然这小执事不是府军前卫的人,但是,这些府军前卫的军兵们,也是一个个与有荣焉,好像因为这事情府军前卫就从此大了锦衣卫一头一样。 许简到十王府求见许白,刚刚开始的时候搜检还是特别厉害,到了后来,见到是此人过来,只有有人接引,这些侍卫们随便搜检一下挥挥手就放进去了。 许简以为是江晚的面子在十王府足够大,打死他都想不到这其中还有这么一段渊源的。 北京城的夏天到冬天,仿佛就是一转眼之间的事情,秋天只是冒了个头立刻就换冬天上阵了,不知不觉之间,厚厚的夹衫就被所有人都穿在身上了,而照着这样下去,只怕才要入冬,这棉袄就得用上。 “今年的冬天怎么这么冷,这才十月刚过吧!” 李扶摇一走进许白的屋子,就迫不及待地搓着手,凑到了烧得旺旺的炭火旁边,屋子里暖烘烘的,和外面风吹到脸上仿佛刀子割一样冷的天气,简直是两个世界。 “我就说了就江先生这里最暖和吧!”小九的脸蛋被炭火烤得红扑扑的,一边往嘴里塞着不知道什么点心,一边咯咯地笑。 “那是,连我这个管事的,都比不上他了!”李扶摇毫不客气地从桌上的零食罐子里拿起一块糕点塞进嘴里,一边发着牢骚:“他有那许简巴结着,送点好炭算什么,现在咱们楼子里敢这么敞开了烤火的,除了他就没第二个了,在府里领点好炭可真不容易!” “扶摇姐你是想着大家,要不然,府里怎么也不会亏你啊!”江晚躺在靠椅上,懒洋洋地说道:“一个人用量,和几十个人的用量,当然不同,我不用府里的炭,当然就没有这顾忌了!” 他瞟了李扶摇一眼,笑着问道:“有事?” “没事难道就不能到你这里来么?”李扶摇翻了翻白眼:“小九来得,我来不得?” “那不同,小九可是你给我的书童,你可是我上司!”江晚嘿嘿一笑:“看你穿戴得这么齐整,可也不像来我这里烤火的啊!” “那个许简,你能招呼到他么?”李扶摇狠狠瞪了江晚一眼:“我要去一趟教坊司,有个锦衣卫在身边,我说话声音都能大一些!” “去教坊司做什么?”江晚坐了起来,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 “咱们楼子里的人大都是在教坊司落籍的,你不会不知道吧,最近教坊司来了一批新人,那边叫我去挑几个人,平日里我可叫不动府里的侍卫,现在不是有那锦衣卫可以叫么!” “这个,我也可以去啊!”江晚毫不犹豫地毛遂自荐:“我可是咱们楼子里的执事,这种事情,何必扶摇姐你亲自出马,有我就行了!” “你?”李扶摇有些狐疑地看着他:“我怎么觉得你点别有用心的样子?” “你说的是教坊司啊,这平常人哪里有机会去教坊司啊,还能替王府挑人,这种差事对我来说可是美差!”江晚哈哈一笑,毫不掩饰的说道。 “我就知道你可不是想着去做事情的!”李扶摇撇撇嘴:“就是去看看,也不一定非得挑人回来,咱们听云轩是伺候王爷的,等闲的才艺可别想进咱们楼子!” “行,行,交给我了!”江晚站起身来:“小九你就不用跟着我来了,呆屋子里吃东西烤火,等我回来给你带更好吃的!” 江晚有些急不可耐地出门去了,小九瞪着一双不解的大眼睛:“扶摇姐,江先生是不是在楼子里这些天闷得狠了,这么急着出去散心啊!外面可是冷得厉害啊!” “男人都是这样,尤其是读书人!”李扶摇咬咬牙,坐了下来:“小九你没发现江晚说的故事里,好多都是那些穷酸书生半夜遇见女鬼的故事吗,这家伙这些故事编得多了连他自己只怕都信了,以为自己会遇见什么呢?” “教坊司里有很多女鬼么?”小九扑闪扑闪着大眼睛。 “有没有女鬼不知道,但是,肯定是有不少狐狸精的!”李扶摇叹了口气:“呵呵,男人……” 教坊是打唐朝时候就有了,到了大明朝才改为教坊司,隶属六部之首的礼部。 教坊司本来的职责是专门在庆典或迎接贵宾时演奏乐曲的,这其中当然是少不了乐师之类的,后来又增加了队戏,于是,歌姬舞姬之类的也就出现了,起初的教坊是专为皇亲贵族服务的,到了后来,却是一般百姓也是能享受得到他们的服务了。 再到后来,俘获的敌人妻女、犯官的妻女被发配到教坊司充实乐籍的事情成了常例,以及教坊司自己官办青楼的风气大盛之后,基本上一提起教坊司,人们脑子里浮现的就是“官妓”两个字,不过,这两个字可不是什么鄙夷下贱的话,若是就算普通青楼从业的那些女子,若是不在教坊司落籍,那么青楼的买卖基本上就是违法的,其中的女子也只能算是私娼,是要被官府拿办的。 有人凄凄惨惨地被发配到教坊司,但是,真是想要吃青楼这碗饭的人,花钱也要进这教坊司入个籍,结果虽然都是一样,但是一个是被迫营业,一个是乐在其中,自然是大不相同了,不过,这人情冷暖、世间百态,那又是另外的一回事情了。 江晚也是一个正常的男人,这一个月来,在十王府里几乎是无所事事,现在有这个机会可以去见见这个世面,他不抢着毛遂自荐才叫真的有鬼呢! 第34章 被发配的宫女 一路到了教坊司,江晚才知道为什么李扶摇要招呼许简陪同她过来了。 许简熟门熟路将他带到教坊司不算,进了教坊司,两人身边有个锦衣卫,教坊司的人又听闻是十王府来挑人的,那个热情简直是不用说了。 换做李扶摇这么一个年轻小姑娘,平时到教坊司这种地方来,哪怕有官员客客气气的接待,只怕心里都是颇不以为然的。 教坊司的官员们是见惯了和各种被发配来的女子打交道的,在骨子里只怕都是对女子有一种轻贱的看法,哪怕因为李扶摇是十王府来的,只怕他们表面恭敬,心里却是依然颇不以为然甚至是鄙夷的。 但是换成江晚和许简来,那就不同了。 十王府执事亲自来挑人,身边的跟班都是锦衣卫总旗,教坊司的官员想不认真对待都难,原本是可以结交一下拓展下自己的人脉的,结果因为怠慢对方而得罪了人,稍微想一想就知道这是脑子里多少水的人才会干的事情。 “的确是新到了一批人,而且,是宫里发出来的!”教坊司的一个不知道什么官儿,小心翼翼地陪着江晚:“咱们主事可是心里一直都挂记着孝敬信王殿下的,所以这人一到,立刻就派人知会了王府!” “从宫里发出来的?”江晚有些奇怪:“宫里的人怎么会发配到教坊司,不是即使发配,也是到浣衣局之类的地方么?” “那是犯错了的!”教坊司的官员神秘地一笑:“宫里的事情,不好说咱也不敢瞎猜,不过,能发配到咱们教坊司的,应该是没犯错的,只不过大概也许牵扯到某些事情中去罢了,这个时候,这些人留在宫里就不合适了,放到咱们教坊司,就是最好的去处了!” “哦……”江晚哦了一声,明白了对方的意思:“所以,若是被咱们十王府看上的人,实际上还算是因祸得福了!” “不好说,不好说……”那官儿尴尬地笑了一笑,却是不肯再说什么了。 教坊司里其他的女子的安排江晚没看到,不过,这些所谓从宫里发出来的宫女,江晚看到的时候忍不住心里抽了一抽,恻隐之心油然而生。 一个屋子里,关押着十余个女子,或卧或坐,年纪和李扶摇差不多大小,一个个都是惶恐不安的样子,其中有年纪稍大的,见到有人从门前经过,也只是略略抬起眼皮看了一眼,脸色不悲不喜。 显然那些年纪小的,还在担心着在自己未来的命运,但是年纪大一点的,却是明白了她们担心不担心都没用,她们的命运都不是他们能做主的这个道理。 “先生看上了谁,我直接将他们叫出来,都是宫里调教过的,伺候人应该都不会太差,至少才艺什么的,这个就不敢保证了!” 江晚摇摇头,心里微微有些不忍,他很清楚这些发到教坊司来的女子的下场会如何,而这其中,越是容貌出众,越是才艺出众的,只怕下场就会越惨。 “这些女子若是我们王府挑过之后,剩下人是如何处置的!”站在门外,明知道结果,他还是开口问了一句。 “这个,剩下的嘛,会有其他贵人府上的管事来挑人,若是全部挑完还有剩下的,则是看其资质,或是发往东西楼为妓,或是发卖给京中军户为妻!” “他们一共多少人?”江晚心里叹了口气,果真都是这样的结局,比起沦为官妓,只怕配给一个普通军户做妻的话,结局还好一些。 不过,以教坊司的德行,大概这也只是一个说法而已,应付下朝廷的规制,一个官妓赚到的银子,可是比卖给一个军户,那可是多得多了,这帮贪婪的家伙,这笔账他们还是算得出来的。 “这一次,共有一百多人!”教坊司的官员回答道。 江晚叹了口气,微微的摇摇头。 他也想将她们都救下来,若是仅仅只是面前这屋子里的十几个女孩子的话,他会毫不犹豫地就将他们全部带走了,但是一百多人的话,他还真没办法了。 “他们其中十四岁以下的,我都要了!”江晚说道:“年纪大了不好调教,小一点的,比较好办事,齐大人,这个没问题吧!” “没问题,当然没问题了!”教坊司的官儿毫不犹豫地点头:“我现在就去为江执事叫人,您在前面稍候一下!” 江晚回头看了一眼这间满是女孩子的宫女,刚刚出来的时候那副莫名其妙的兴奋劲儿顿时不知道哪里去了,他长叹了一口气,随着这官儿走了出去。 在屋子里,苏浅儿看着这个在门口停留了半天,又掉头离去的年轻男子,眼神没有一丝波动。 在她身边的姐妹们,有的她认识,有的她不认识,但是,无一例外,知道自己被发配到了教坊司,每一个人都慌了神。 这些姐妹,有的是坤宁宫的,这一次皇后娘娘流产,陛下震怒,大家都会被责罚,这一点出身坤宁宫的人没人会意外,但是还有些姐妹是储秀宫那边,这就让人搞不清楚了,裕妃娘娘身边的人就算犯错,也不至于和坤宁宫的人一样受到发配教坊司这样的严惩啊。 这样的疑惑在有些人心中只是稍微地晃了一晃就过去了,与其担心这些事情,她们还不如担心一下接下来自己会面临什么样的处境。 但是苏浅儿和这些人不同,她根本不担心自己会面临什么样的处境,她只是担心,她心中掌握的秘密从此永无天日,无人知晓。 都说皇后娘娘这一次流产是个意外,但是苏浅儿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她是秀女出身,虽然他的父亲是个落第秀才,但是却对医术颇为感兴趣,大小她就接触不少这方面的学问,只不过选秀的时候,要求身家清白,非医非巫非百工家的女儿才能有资格,所以,几乎没人知道她还略懂一些医术。 皇后娘娘怀孕后腰疼,御医不敢用药,只是建议找人按按,舒缓下经脉能延缓疼痛,没几日太医院那边,就引见了一个浓眉妇人,说是名医之后,来给皇后娘娘舒缓经脉。 她苏浅浅算得上是皇后娘娘的贴身侍女了,有一次那妇人给太后娘娘舒缓经脉的时候,她就在一边伺候,当时她不觉得什么,只是觉得那妇人的手法有些奇怪,和她以前见过的按摩舒缓经脉的法子,好像有很大的区别。 可没多久,皇后娘娘就流产,生出了一个死胎。 她立刻就想到此事,可还没等她找到机会验证,整个坤宁宫,除了少数几个皇后娘娘亲自保下来的人,其他的人都被责罚,而她和姐妹们更是直接就发配到教坊司来了。 这是一个巨大的阴谋。 皇后娘娘被人给害了,还没出生就死了的太子,被人给害了! 每次一想到这事情,她就浑身发颤,毛骨耸然。 第35章 苏浅浅的冬天和春天 忐忐忑忑的下了马车,苏浅浅紧了紧有些单薄的衣裳,看着眼前。 身边一个小姐妹,轻轻地靠着她,也不知道是不是冷,声音有些发颤:“浅浅姐,这里就是十王府了么?” “没错,这里就是十王府听云轩!”江晚回过头看看她们:“你们随我来,先到我那里暖和一些,咱们听云轩的管事也在那里,她会告诉你们这里的规矩!” 随着苏浅浅到十王府的小宫女,一共是八个人,他们跟着江晚鱼贯而入,进了院子,等到进了温暖的屋子,将所有的寒气全部都挡在门外,小宫女们才慢慢地停止了发抖,有些好奇地打量着屋子。 “小九去楼子里找点厚衣裳来,一人给他们一件!” 李扶摇已经听江晚说清楚了这些宫女的来路,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是,没什么表情对江晚来说,这就是好消息,说明李扶摇对他的做法没什么反感,以后这些女孩要在听云轩里生活,要是真是李扶摇不喜,那可有得这些女孩受了。 “你们都是宫里出来的,想必也知道,到了咱这十王府,已经是你们从教坊司出来最好的结果了,除了江执事心肠软,也是你们的造化好!”李扶摇对着这些小宫女,很是认真的说道:“规矩应该都是懂的,除了你们不是宫里的人了,其他的规矩和宫里没多大的区别!明白了吗?” “明白了!”小宫女们怯怯地回答道。 一会儿功夫,小九将厚衣裳拿来,给众人分发,等到他们都暖和起来了,小九带着他们出去了。 一直等到屋子里没人了,李扶摇才翻翻眼睛,有些没好气地对着江晚说道:“这些人是宫里发出来的,你不应该带她们回来的!” “你刚刚不是说了我心软么?”江晚尴尬地笑了一笑:“他们都和小九差不多,看起来怪可怜的!” “我也和小九差不多,我就不可怜了!”李扶摇重重的哼了一声:“宫里发出来的,不是有事,就是和不好的事情有粘连,这样的麻烦,平常人躲都来不及,你倒是还好,特意还带回来!” “要是这样的话,这几个小女孩就交给我来照顾他们吧,人是我带回来的,我得负责!”江晚叹了口气:“就当我自找麻烦吧!” “宫里发出来的啊!”李扶摇看着江晚,摇了摇头:“好吧,反正她们也不会什么才艺,让她们就在楼子里做些杂事吧,还有,以前你身边没人,小九算是被你骗到这边来了,这次有了人了,你自己挑一个两个机灵的在身边吧,好歹也是楼子里的执事,该有的体面还得有的!” 听雨轩执事算是个王府内的差事,但是具体做什么,得看管事的安排,上次江晚就问过这事情,李扶摇含含糊糊就过去了。 这一次,有了李扶摇这样的一句话,江晚的差事就算是定了下来——负责听雨轩的杂事。 杂事的范围非常的广,小到清洁打扫,大的处理和外面的人接触的事情,总之,除了听云轩自己歌舞乐艺的事情,江晚不管也管不了以外,其他的事情,这听云轩的人都可以找他。 而他手下,也多了几个小丫头做人手,他也多少也算是有点可以指使人做事情的执事的样子了。 他的小院子里,也终于有点热闹气象了。 以苏浅浅为首的小姑娘们住了进来,以前小九做的活儿现在小九过来想抢着做都没得做了,这让小九很是忿忿,感觉好像被人抢了自己的差事,让她再也没有光明正大的理由在江晚这里蹭点小零嘴之类的吃食了。 如果不是到江晚这里来的时候,还能偶尔听到江晚说几个故事,小九简直都要向她的扶摇姐说点小话了。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了,天启三年的这一个冬天,好像格外的漫长,多年以后,苏浅浅对这个冬天最大的记忆,是一盆烧得通红的炭火,一张温和的笑脸,和一群小姐妹围在炭火边听这张温和的笑脸说着那些他们从来都未曾听说过的那些故事。 当身上的棉袄换成夹袄的时候,已经是天启四年的春天了。 天空不再是阴沉沉的,地上也没有了积雪,郊外的田地里也开始绿油油的一片新芽,而在十王府已经呆了好几个月的苏浅浅,也开始接受了自己已经不再是坤宁宫的宫女,而是这听云轩的一个小杂役的事实。 而在和江晚接触了这么久,对于这个始终温温和和脸上挂着笑容的执事大人,她也慢慢的放下了戒心。 现在看起来,自己离开宫里好像也不是什么坏事,江先生从不曾欺负自己这些人,待他们像自家妹妹一样,哪怕有时候不小心犯了错,江先生也是一笑了之,连重话都不曾说。 倒是听云轩的李管事李姑娘,大家都有些畏惧,大家可是看见李姑娘处罚那些犯错的人的时候,一点都不手软。 渐渐地,大家说起以前宫里的话题的时候,也不会避讳江先生了,其实这样的话题,也不是经常提起,显然大家和她苏浅浅一样,都不大愿意回顾以前的日子。 但是,有一件事情,是躲不过的,以前可以不说,但是,慢慢熟稔了之后,她们总是要面对这个问题的。 就好像那一个春日明媚的下午,一切都很好,几个小姐妹,有人在轻声地说笑,有人在收拾着屋子,而她,轻手轻脚地走到正在阳光下晒着太阳看着书的江先生身边,为他续上一壶热茶。 就在这个时候,江先生突然将头扭了过来,仿佛是很随意地问了一句:“浅浅,话说你们几个,当初到底是犯了什么错给赶出宫里来的啊!” 要是在几个月前,这样的问题,她第一个反应就是摇头,但是,此刻她看着江先生温和的笑脸,不知道怎么的,这头就摇不动了。 “是因为皇后娘娘流产的事情!”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晴儿和秀秀是储秀宫的,其他她们几个,和我一样,都是在坤宁宫伺候皇后娘娘的!” “哦!”江先生仿佛是真的随口就那么一问一样,哦了一声:“是迁怒你们吧,你们也算是可怜了!” 见到江先生将注意力重新放到了书本上,苏浅浅突然鬼使神差地开口,将一直在她心里盘旋的那个念头一下就说了出来。 “其实,皇后娘娘比我们更可怜……” 第36章 受益越大嫌疑越大 阳光暖洋洋的,好像少女的眼波,四周的小姑娘偶尔传来的嬉笑声,和这阳光也十分的搭配。 但是,在这阳光笼罩的院子中间,听着苏浅浅述说着她知道和怀疑的一切,江晚身上却是感觉不到任何的暖意。 “我在坤宁宫伺候皇后娘娘的时候,见过信王殿下的,皇后娘娘对信王殿下,真是当亲弟弟一般,恨不得将陛下赏赐的好东西全部都拿出来给信王殿下……”苏浅浅有些嗫嚅地说道:“若是真是有坏人要害皇后娘娘,至少信王殿下这个娘娘宠爱的弟弟,绝不能袖手旁观吧!” “这一切都是你的怀疑!”江晚斟酌了一下,缓缓地说道:“这些话除了对我说,你还对别的人说过么?” “没有!”苏浅浅果断地摇头:“我哪里敢对人说这样的话!” “那今天怎么突然对我说了!”江晚歪着头,温和地看着她:“你不会觉得我长得像好人,就会是好人吧!” “江先生你不会害我的!”苏浅浅小巧的鼻翼轻轻的动了下,很的肯定的说道:“若是江先生要害我,在教坊司的时候,不用将我带到十王府,任由我自生自灭就可以了,何必多此一举!” “那你希望我做什么呢?”江晚眼神变得有些犀利起来,这让苏浅浅有点心慌。 “我没希望先生做什么!”她低低的回答道:“只是刚刚先生问到我为什么被发出宫来,我就想到这事情了,若是让先生困扰了,先生就当是没听见我刚刚的说话,我也发誓这话以后不会再对别人说了!” 她有些着急的样子,小脸儿也涨得通红,眼中也露出了一丝惊惶之意。 江晚笑着摆摆手:“不,你还是希望我做点什么的,我能感觉得到,而且,我没觉得这是坏事!” 他笑了笑:“若是确有其事,我能查证此事,然后禀报信王殿下,也是大功一件,这对我肯定也是有好处的!” 苏浅浅看了看江晚,心里悄悄松了一口气。 哎,要是江先生真的是这么想的就好了,这事情要是真能查清楚的话,江先生立了大功,皇后娘娘也报了仇,那么,自己这些被发出宫来的姐妹们,应该也会有所安置吧! “要是这么说来,真要有幕后黑手的话,那么,你们这些人被发出宫来,那就未必是因为陛下震怒的原因了……”江晚沉吟了一下:“将你们这些有可能察觉蛛丝马迹的宫女,全部都发出宫去,那么就杜绝了以后陛下和皇后可能知道点什么,这一招釜底抽薪做得干净利落,如不是你这个异数,没准这事情还真就这么过去了!” “不对!”江晚摇了摇头:“没有陛下点头,这么多人被发到宫外是绝对不可能的,这幕后黑手……” 他突然闭上了嘴,微微对苏浅浅笑了笑:“那个给皇后娘娘按摩的妇人,是太医院的?” “是田太医引荐的,据说虽然不是太医院的女医,却是名医之后!” “若是再见到此人,你能认得出来吗?”江晚点了点头,这事情要查,自然是从源头查起,尽管时隔多日,那个女医很可能被灭口或者远走他乡了,但是这毕竟是一条线索,也是唯一的线索。 “化成灰我都认得!”苏浅浅点了点头。 “那好,这事情你暂且放下,不要对任何人说,剩下的事情,交给我来做,如果有需要你帮忙的时候好,我会叫你,你看这样如何?”江晚说道。 “浅浅给先生添麻烦了!”苏浅浅微微臻首,眼中露出感激之意:“先生千万要小心,那些人真要敢害皇后娘娘的话,也肯定敢害先生的!” “不要给任何人说只言片语,包括咱们听云轩的李管事!”江晚笑着点头,他怕这丫头不知道轻重,再次叮嘱了一遍:“如果我出了事情,那么,这事情你就烂在肚子里,一辈子都不要说出了!懂不懂?” 这一次,苏浅浅见他说得认真,也凝重地点了点头。 “你去忙你的去吧,这事情我要好好地想一想!”江晚摆摆手,任凭苏浅浅悄无声息地退下,他陷入了自己的思索当中。 刚刚他差一点嘴快就当着苏浅浅说漏嘴了,像上百宫女被发到宫外这种大事,皇帝若不点头谁还敢做。 那么,这幕后黑手简直呼之欲出了,这人至少要有左右撺掇皇帝的能力,而眼下内廷当中,皇帝对谁几乎是言听计从? 魏忠贤! 除了魏忠贤,不会有第二人。 如果将宫女发出宫去,整个坤宁宫所有的宫女全部都换一遍,那么,魏忠贤此人,必然是知道原因的。 那么,他不是直接参与这阴谋的人,也是制造这阴谋的人的可以指使得动的,当下魏忠贤权倾朝野,皇帝对他言听计从,除了皇帝以外,想要指使得他动的人,那么,这天下就只剩下一人了。 当今天子的乳母,魏忠贤的对食。 奉圣娘娘客氏! 而按照所有的阴谋或者是案件最普遍的一个规律,结果对谁有利,谁是最大的受益者那么同时他也就是最大的嫌疑人! 按照这个规律看来,答案依旧只有是客氏。 作为皇帝的乳母,客氏算得上是自古以来天字第一号的乳母了,以天启皇帝对她的恩宠,甚至比起宫中绝大多数的嫔妃都要重,皇帝和她这个乳母两人之间,是否涉及男女之事不好说,但是,这种恩宠明显是超过了普通对乳母的规格了的。 那么皇后若是怀孕产下皇子,甚至是太子的话,皇帝对她这个乳母的恩宠不说完全消失,至少要转移很大一部分到皇后和皇子身上去,这个结果显然客氏是不能接受的。 那么,用点手段让皇后流产,这种做法就可以理解的了,争宠而已,哪朝哪代的后宫不是如此! 唯一让江晚不能理解的是,这客氏居然胆子太大了一点了吧!此事若是真的是她做的,说是无法无天都不为过。 如果她下手的对象若是一个普通嫔妃,那也算能接受,毕竟她受恩宠重,势力大,欺负下几个普通嫔妃就算皇帝知道之后,也不会太多责罚。 但是,那可是皇后啊,号称六宫之首的皇后!客氏谋害的是未出世的皇子啊! 她这种手段一旦被告发揭露,那么,和她的无法无天比起来,哪怕是诛她九族,都算是轻的了。 这也是作为一个穿越者的福利了,这么大的事情,他不用从最开始的根源那个线索查起,从事情的结果也能推导出事情的大致真相来。 但是,即使是推导出真相来,依然没有什么用处,他还是要从最初的线索查起——因为他没有证据。 没有证据,就是空口无凭,就是臆测,甚至就是无中生有,恶意中伤。 所以他现在要的不是知道幕后真凶是谁,而是要的是能证明幕后真凶是谁的证据,哪怕他知道这事情的全部真相,在掌握不了话语权的情况下,这些话说出去不仅不会有人相信,甚至还可能为他和苏浅浅甚至这一批所有被发出宫的宫女们,带来杀身之祸。 此事一定要慎重、慎重、再慎重! 第37章 一个死忠粉的诞生 江晚的家在澄清坊。 不过显然进了十王府之后,那个家只能叫做屋子了,除了偶尔回去打扫一下,基本上江晚就很少回去了。 对于街坊们,基本上他是没有深交的,在外人的印象里,他就是一个小时候有点聪明,后来却是几乎读书读成书呆子的一个家伙,即使偶尔他回来街坊和他笑着打招呼,心里头只怕也是在想,这家伙居然还活蹦乱跳的,这么久没看到,居然也没饿死。 不过苏浅浅告诉江晚的这事情,让他突然意识到,有些不大好在王府处理的事情,在外面有个地方处置其实也是挺好的。 他反复叮嘱苏浅浅这件事不要说出来的原因,其实很大一部分他是有些忌惮李扶摇,李扶摇看起来大大咧咧的一个小姑娘,苏浅浅等人要是和她比起来的话,就可以知道李扶摇到底有多厉害了。 同样是在宫里,也同样的是做宫女,李扶摇可以在咸安宫混得风生水起,不仅仅讨得奉圣夫人的喜欢,甚至还能让皇帝直接找奉圣夫人直接要人,转送给信王。 这得多出众的人才能落到皇帝眼里,而又何等出众才能让客氏一点芥蒂都不带的答应皇帝的要求的。 而李扶摇一到十王府,就是负责这些乐师歌姬舞姬的管事,也算是在十王府里有着自己的小局面了,苏浅浅和他一比,简直是差得不止一条街了。 李扶摇和奉圣夫人客氏的关系,这更是江晚警惕的,李扶摇的这个出身,就注定了她肯定是心向客氏的,不管客氏在外面如何为恶,至少在李扶摇的心里,客氏就是她的贵人,没有客氏就没有她现在的一切。 这个事情只要查下去,肯定最后会查到客氏身上,而到时候,若是李扶摇知道这消息,知道了自己好心收容提携的执事,居然在暗地里针对她的贵人,她会是什么反应就很难预料了。 轻一点说,现在他和江晚之间和谐友爱的关系,是不可能继续了,重一点说,反目成仇视江晚为忘恩负义的眼中钉都有可能! 江晚一点都不想这样。 尤其是他清楚地知道,即使这个事情他查得清清楚楚、证据确凿,而且他也禀报了信王,但是现在的信王根本就奈何不了宫中的客氏,仅仅是魏忠贤那一关,信王就过不了。 他查清楚这件事情,无非只是提高信王对魏忠贤和客氏的恨意,加强信王对这两人的提防而已,或许,同时还能在信王心中加重一下他江晚的分量,除此之外,实质上的意义并不是很大。 既然没多少实质上的意义,他为什么要因为此事和李扶摇去翻脸,他现在呆在听云轩呆得挺舒服的。 所以,他决定真要查这个事情的话,那就得在王府外,至于人手,他早就想好了,许简不是和他走得很近么,锦衣卫的总旗这个身份,应该眼下是很好用的吧! 而经常出府回家的理由,他也很充分,最近几个月,他不是攒了点银子吗,或许,他也可以考虑置办点产业了。 “我正要去江先生那里,没想到江先生居然亲自来了!” 在许白的酒楼里,见到江晚的许简一脸的高兴样子,若不是知道这许简已经娶妻生子,江晚都要觉是不是许白给他介绍了一个小媳妇了呢! “哦,上次送去的那些东西都还没吃完呢,不用送了,便宜那帮丫头了!”江晚笑着摇摇手,他以为对方说的是这种事情。 “那都是小事!”许简嘿嘿一笑:“也就是看着热闹,花不了几个钱!” 两人认识也快小半年了,说熟稔也算熟稔了,虽然许简的巴结攀附的心思依然没有改变,但是言行举止方面,两人已经亲近了许多。 “你去我那里,难道还有什么大事不成!”江晚呵呵笑了起来:“也不知道你这锦衣卫总旗怎么做的,好像一天到晚都没事情做一样!” “正是想和先生说说这事情!”许简脸上的笑容僵了一僵:“我还是想真心在锦衣卫里做点事情的,但是,以前还好,能落个巡街的差事,但是这开春来了一个新的百户大人,这位新的百户大人上任,别说巡街了,就是我这总旗,只怕都未必能做得了了!” 他一脸吃亏的叹了口气:“百户大人自己有心腹之人得安置,咱们百户里,另外一个总旗身后有靠山,他肯定是不敢打主意,我这个总旗上下不靠,只怕要不了多久,就得卷铺盖给人腾位置了!” “你不犯错,难道他还敢开革了你不成!”江晚笑道:“你世代锦衣卫,可是朝廷给你的铁饭碗!” “开革倒是不至于,不过将我调到哪个官员府上去做个坐探,江先生你说我这总旗的差事,交不交给其他人,这几十号兄弟,还要不要人带着了!”许简再次叹了口气:“在咱们锦衣卫里,要整人的办法多的是,没有做不到,只有想不到的!” “那你的意思呢?”江晚不动声色地问道,这不就是职场倾轧的那一套么,这个他一点都不陌生。 “我就琢磨着,能不能约个日子,请咱们百户大人来这里吃一顿酒,到时候请江先生过来坐一坐,知道江先生的来历以及江先生对我的关照之后,我想,咱们百户大人应该就不会惦记我这个小小的总旗的位置了!”许简一边看着江晚的脸色,一边小心翼翼的说道。 结交了对方这么久,孝敬也送得不少,事情也做了不少,这位爷不会这点面子都不给吧。 “让他知道啊,其实你许总旗身后也不是没人的!”江晚点了点头:“今日是一个十王府的执事,明日谁知道是谁呢?是不是这个意思!” “不敢,江先生的身份,就足够咱们百户大人不会胡思乱想了!”许简拍着胸脯说道:“现在谁有门路哪里有四下宣扬的,就好像我结交先生,这关键时候可不就派上用场了吗?” 许简嘿嘿的笑道,略略有那么一点点不好意思的样子。 “你倒是真直白!”江晚摇摇头:“用我也用得十分顺手的样子,不过,谁叫你们兄弟都是我看得顺眼的人呢,你这个面子我当然要帮你撑起来,这事情不难!” 他笑吟吟地看着许简:“不过,你好不容易用我一次,仅仅就是为了保你现在一个锦衣卫总旗的位子,是不是有点浪费了,我江晚等闲不帮人,若是帮人的话,那可就一定要帮到底,扎扎实实的把这人情送出去,我心里才舒坦的!” 许简眨眨眼睛,没反应过来江晚这话什么意思。 他旁边的许白却是眼睛一亮,顿时脸上露出了几分喜色起来。 “蠢货,还不谢谢江先生,江先生的意思,是问你有没有兴趣,再往上走一走呢!” 许简还在茫然,江晚却是点了点头:“就是,免得整天被这个百户惦记这个,惦记那个的,你自己做了这个百户,岂不是更好!” “我,我可以吗……?”许简有些惊喜交加,又有点慌乱,这种事情,他可是想都没有想过。 “我说你行,你一定就行,不过,你得好好的给我说说你们东城千户所的情况,既然打算做事情,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不是!” 第38章 大家都有好处 人想到得到什么,就得首先付出点什么。 就好像你想得粮食,你得先播种,然后辛勤劳作,最后才能收获一样。 这期间或许不是那么风调雨顺,或许有动物糟蹋等等很多意外因素,但是显然,没有种子和你付出的劳动,种子永远都不可能变成粮食。 但是就是这样简单的道理,这世上却是很多的人不明白。 江晚想要许简成为他真正可用的人,那么,绝对不是画个饼说几句大话就可以的,人家一个堂堂的锦衣卫总旗和他结交,甚至是巴结,图得什么?难道是图他故事说得好听么? 显然不是的,人家看中的是十王府的这块金字招牌,看中的是十王府的权势。 而不是他江晚本人。 这一点,江晚也清楚得很。 所以,让对方得到实际的好处,让对方坚定地认为和自己为伍有前途,这样才会得到对方不遗余力的回报。 锦衣卫的编制江晚清楚,不是他眼界高,而是他真是觉得,从一个锦衣卫总旗升到百户,应该不是多难的事情,如果是要银子的话,许白这边不可能拿不出银子来,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这许简上面没人了。 而在十王府的江晚,银子或许他拿不出来多少,但是,人还是认识几个的! 现在的他,至少自己觉得,他已经是站在权势的门槛边上了。 “京城里四个千户,每个千户十个百户,一个萝卜一个坑,既不会多,也不会少,但是盯着这些坑的多么,可就不知道有多少了!”许简给江晚解释着锦衣卫的事情,“如今京城里挂着锦衣卫百户,千户虚衔的人,不知道有多少,但是一点用处都不顶,也就是在咱们衙门领一份薪饷而已,真要遇见事情,甚至他们说话还不如我这个身上有实职的总旗好使!” “新来的百户叫杨立,走的不知道是谁的路子,反正在咱千户面前虽然一直都是恭恭敬敬,但是背地里可是狂得不行,以前咱们百户的陈百户仅仅是犯了一点小错,就被他挤下去,我估摸着至少他身后的后台,要比陈百户的后台要强多了!” “等等,你那以前的陈百户身后的人是谁,你们相处这么长时间,应该知道吧!” “这个我还真知道,是北镇抚司的某位老大人,不过,今年过完年,那位老大人也退了下来了!” 许简在这件事情上还真的用了不少心思,而此刻许白露出要扶他上位的意思,更是将自己知道的一切清清楚楚的说了出来,生怕有什么遗漏,影响了江晚做事情。 “明白了!”江晚点了点头:“这事情你也不要着急,他若是为难你,不要有什么过激的举动,任由他为难就行了,这件事情,我得好好的斟酌一下!” “那一切都拜托江先生了!”许简满心期冀。 许白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外面进来:“江先生,这为许简的事情就费心了,就算再不懂事,我们兄弟也是知道这打点门路是需要花钱的,这里有一点点我们兄弟的心意,先生不要推辞!” “收回去!”江晚看都没看许白递上来的银票,淡淡地摇摇头。 “总不能让先生自己掏腰包,不管这事情成不成,先生都受累了!”许白还在坚持。 “我说了收回去!”江晚脸唰的一下就沉了下来:“你们这样,可就是拿我当外人了,事情八字都没还有一撇,就收你们的银子,我这是得多缺钱!” 他看看许简,又看看许白:“你们听好,我给你们兄弟这个面子,可不是为了银子!你要不收回去的话,我起身就走了!这事情我也不会再管了!” “明白,明白!”许白见到江晚态度坚决,讪讪地收起了银票:“那先生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就好,我们兄弟一定照办!” “有什么需要,回头再说吧!”江晚站起身:“听我的消息,别轻举妄动就行!” 许家客客气气的送江晚出去,等到江晚的身影消失在街角,两人交换了一下眼色,不约而同的说道:“讲究人啊!” “这事情只怕真的能成!”许白看着许简:“江先生的话你听清楚了,别轻举妄动,一切听吩咐,你能不能出息,就看这一次的机会你抓不抓得住了!” “哥,我比你更上心这事情!”许简点点头:“不过,江先生太讲究了一点,这一点银子都不收,我心里不踏实啊!” “收银子你才应该不踏实!”许白淡淡的说道:“收银子不办事的见得多了,他这样做,才是真心打算办这事情的样子,咱们许家,这一次只怕真的遇见贵人了!” 许简点点头,对自家哥哥的话,深以为然。 从青云楼出来,许白一路都琢磨着这个事情,琢磨着自己现在少得可怜的人脉在这件事情中,到底能不能起到多大的作用。 他掰着手指算了算,他这个十王府执事的名头,其实也就是唬唬外人,他在王府里屁的权利都没有,他头顶上真稍微有点权利的也就李扶摇了,但是很显然,这事情李扶摇一点忙都帮不上。 再往上的话,除了王承恩,也就只有那个最近见到他还挺和气的长史大人李求安了。 李求安是文官出身,锦衣卫的事情,且不说他江晚和对方没这份交情,就算有这份交情,他如果真要到对方面前提锦衣卫的事情,只怕李求安立马就要翻脸的。 现在朝廷里,整治李求安这帮文官们最厉害的就是东厂和锦衣卫了,尤其是锦衣卫,虽然好多事情不是他们自己的主意,但是,无论指使的人是谁,事情都是他们做下的,当然这帮文官恨他们是恨得要死了。 好像,这事情只能去找王承恩去了,算起来,他还欠着自己的人情呢! “你好大的口气!” 果不其然,王承恩听到江晚将答应给许简的事情详详细细的一说,王承恩顿时就冷笑了起来。 “你以为一个锦衣卫的总旗升百户那么容易的事情么?有人干了一辈子总旗,也未必升得了百户,现在的锦衣卫行情好,那就更难办了,京城了闲着没事情想谋个实职的千户,佥事,闭着眼睛都能抓到一大把,这事情有你想的那么容易吗?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别人难办,难道王公公您也难办吗?”江晚笑着说道。 “你小子这是找我来要债的来了?”王承恩脸一沉,有些不大高兴的说道:“我就是一个伺候人的,无权无势,我哪里有这么大的本事!” “王公公,上次郑八金的事情,难道还没给您提个醒吗?”江晚早就想好了说辞:“那郑八金为什么如此敢轻慢王公公,还不是因为他知道王公公虽然是十王府的人,但是,这府里的府军前卫的人,王公公可使唤不动,若是真在外面真有点咱们王府里可以随意使唤得动的人手,谁还敢轻慢咱们?” “那许简是青云楼许白的兄弟,这青云楼平日里对咱们也算殷勤,抬举一下许简,也算是同时给他们兄弟脸面了!若是将来我们有事情要用他们,你说,他们是办呢,还是不办呢?” 王承恩一愣,沉吟了起来:“你要是这么说,那倒是有点意思了……” “再往深一点说,眼下咱们信王殿下虽然算安生,但是万一真有人忌恨咱们殿下在陛下面前的恩宠,暗地里使坏的话,咱们也算在锦衣卫里安插了一个耳目、一个钉子,这对咱们王府,对咱们王爷,都是有百利而无一弊的事情啊!” “你是真这么想的,还是为你这事情找的理由?”王承恩皱着眉头问道。 “我还真是这么想的,要不然,我搀和这种事情做什么!”江晚义正言辞的说道:“这件事情当中,我可一点好处都没有,也就是看到这许简有几分苦恼,恰好想到咱们王府或许可以扶持这么个人,才给王公公您说一说的!” 第39章 杀人的刀不问出处 江晚想好了对王承恩的说辞,他自问自己的理由足够说动王承恩动心出手帮忙,但那他没料到的是,王承恩在朱由检面前,真是没什么秘密可言的。 尤其是这种不涉及他自己的利益的时候。 更别说,王承恩还有朱由检的亲口吩咐,让他对江晚上点心,那么,转头他就将这件事情禀报给朱由检,那就一点都不奇怪了。 “他说是为了王府,为了我?”朱由检的脸色很奇怪:“大伴,他的这种说辞你信吗?” “奴婢当然是不信的!”王承恩嘿嘿笑了笑:“不过,奴婢觉得,这话他也说得有几分道理,上次不是有那东厂番子试探王爷的态度的事情吗,这事情是那江晚经手的,他若是真有这个想法,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他是想要有自己的人手吧!”朱由检摇摇头:“看来,他还真是无心科举,整天里琢磨着这些事情了!” “他一个小小的听云轩执事,琢磨着王府的大事,也还真难为他了!”朱由检摇摇头,突然觉得好笑,然后又突然有些若有所思起来。 “那这事情奴婢答应他,还是不答应他呢?”王承恩看着自己的王爷,恭谨的说道。 “你答应他什么,北镇抚司你很熟吗?”朱由检嗤笑了一声,指了指王承恩:“锦衣卫刚刚换了指挥使,还是魏忠贤举荐的,骆思恭走了,田尔耕上了,难道说你们有交情?” “在别人面前,奴婢可是替王爷说话的,奴婢的这个答应,当然是王爷答应了!” 王承恩面不改色地说道:“奴婢自己什么货色,难道奴婢自己还不知道吗?除了王爷,谁眼中有奴婢这一号人物啊!” “算你知道自己的本分!”朱由检瞟了王承恩一眼,淡淡地说道。 王承恩心里一惊,关于本分这个话题,他没想到有一天自己看着长大的主子却用在自己的身上,他心里突然暗暗庆幸起来,幸亏自己没有大包大揽此事,更是将此事立刻就禀报了王爷。 这要是自己真的去操办这事情,王爷从别人口中知道了这事情,且不管自己到底是什么用心,只怕在王爷心中,都会给自己戴上一顶“不守本份”的帽子。 那岂不是和魏忠贤那厮一样了! 他感到自己的后背突然湿哒哒的。 “你去叫那江晚过来!”朱由检怔怔发了一会呆,突然开口吩咐道。 片刻之后,有几分忐忑的江晚出现在了朱由检的面前,距离上次见到朱由检,已经过去几个月了,他可没想到自己是因为这样的事情,在朱由检面前再次刷了一波存在感。 “大伴你下去吧,这里不用你伺候了!”朱由检挥挥手,让王承恩离开。 这个举动让江晚心里有几分期待起来,这是朱由检要单独和自己谈话? “江晚,你身为王府执事,每日不想着如何治理听云轩,却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是不是也是有点不守本分,你不是崇尚世人均需各司其职的吗?你怎么解释你自己的做法?” 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人,沉默了一会后,朱由检缓缓地开口了。 “属下身在王府,自然是要为王府着想,听云轩不过是王府的微不足道的一部分,若是止步听云轩,那也显得属下的格局太小了一点!”江晚侃侃而谈:“属下十年寒窗所学,若是只为治理管束一帮歌姬乐师糊口,那属下何必要栖身王府,难道这市井茶楼,属下就养不活自己么?” “属下觉得,属下正是在尽自己的本分而已!”江晚面色平静的回答了朱由检的这个问题。 “说这么多,不过是你觉得委屈了你自己而已!”朱由检摇摇头,脸色阴沉:“本王知道你有些不为人知的小手段,但是你是读书人,你应该知道,你那些小手段是见不得光的,靠着一些见不得人的小手段,就自负如此,我还真不知道,我十王府这座小庙,能不能装得下你这尊大神了!” “有正就有奇,就如同有光就有暗,有阳谋就有阴谋!”江晚微微一笑,不慌不忙的说道:“就拿东厂来说,魏忠贤此人横行朝堂,番子动辄拿人,官员无不畏之如虎,凡朝堂里有识之士,都斥之东厂倒行逆施,阴险卑鄙,无非是东厂的手段不够堂堂正正而已,栽赃、构陷,嫁祸,无所不用其极!” “但是王爷你换个角度来想一想!”江晚说道:“魏忠贤是陛下的心腹,是陛下可以倚重的人,对陛下的吩咐,那是不管用什么办法也要做到的,这个什么办法,只怕就包括了这些无所不用其极的法子,那么,在陛下看来,魏忠贤的这些做法,是对,还是不对呢?” 朱由检怔了一下,他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只是从心里抗拒这种做法而已。 “能用堂堂正正的阳谋,能走光明正大之道,谁不愿意,但是,如果正道行不通的时候,这些阴暗手段同样也能达到目的的话,为什么不用!”江晚坦然说道,这些话,显然在他心里已经思索过很久了:“一把刀,只要能杀人,难道拿到这刀去杀人的人,杀人之前还要纠结这把刀是山东产的精铁做的,还是云南产的精铁做的吗?” “你可以走堂堂之道的!”朱由检沉吟了一下:“若是你真有才学,将来进朝堂,也是可以成一番大事的!”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殿下也是!”江晚话中带有深意的说道:“有时候,这些道是自己选的,有时候,真是由不得自己做主!属下的道,总是希望能够自己去选,总之属下这辈子,是没打算在大明做官的!” “没打算做官?”朱由检这是第二次听到江晚亲口说他无心仕途这样的话了,他忍不住有些好奇:“为什么?” “世事难料!”江晚说道:“王爷记住江晚的这话,今后王爷就会明白,江晚为什么不愿意做官了!” “本王还打算让你去锦衣卫那边呢!”朱由检摇摇头:“你说王府在外面多些耳目,这个想法是好的,不过这事情本王若是向皇兄开一次口,仅仅是为了一个锦衣卫百户的话,那也太看不起本王了!” “属下就在王府,就在王爷身边,哪里都不去!”江晚也不知道朱由检说的是真是假,反正现在锦衣卫那里,绝对是一个巨大的坑,打死他都不会跳进那个坑里的。 “想帮人家升官,自己却不想做官,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啊!”朱由检笑了起来:“如果说你是想引起本王的关注的话,不用这么麻烦了,本王上次就说过,有用得着你的时候!” “这点小事,王爷不用向陛下开口的!”江晚微微一笑:“上一次不是有人想要试探一下王爷对他的态度吗,难道王爷不想还过去一次?” “不想!”朱由检干脆利落地回答道:“没那个必要,有我皇兄在,本王不用担心任何人,但是本王也不想去招惹任何人!” 江晚顿时语塞,眼下的朱由检,虽然对魏忠贤的嚣张跋扈有些不满,但是,胆子终究还是太小了一点,他以为他的皇帝哥哥会庇护他一辈子,他自然不用想其他的事情了。 他低头纠结起来,却没发现朱由检眼中含着笑意,正侧着头在看着他,似乎想知道他眼下该怎么办? 第40章 用你的钱办你的事 许简一直在很煎熬地等着江晚的消息。 事关自己处境和前程,他没法不上心,许白已经说了他好几次了,让他沉住点气,按照江晚的吩咐,平时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要轻举妄动。 但是,他实在是没心思做着手上的事情。 新来的百户针对他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而手下的兄弟们也不是傻子,除了几个平日里和他走得近的,其他的人,也对他有些若即若离起来,就是他发的话,也有些不如平时灵光了。 在百户所里呆着没意思,又没有具体的差事给他,百户大人在百户所里露了个脸,就不知道哪里去了,他干脆借口头疼,直接就走人了。 前脚才刚刚出门,后脚就遇见许白派人来叫他的人,他心里顿时一喜,二话不说急匆匆的就朝着青云楼而来。 在青云楼里,江晚已经等了他好一会儿了,见他进来立刻就站起身来:“眼下你手中没事吧,跟我出去一趟!” “没事,江先生要去哪里?”许简看了看一边的许白,从对方眼里得不到任何的提示,显然许白也不知道江晚要带他去什么地方。 “带足银两,先去置办点礼物!”江晚看了看许白,许白立刻会意,直接往许简手中塞着银票。 走出门来,江晚笑吟吟地看着许简:“许白给你多少钱?” “五百两!”许简咽了咽口水,忍不住问道:“全部都买礼物吗?” “就照着五百两花!”江晚花人家的钱一点都不心疼:“用你们兄弟的钱,办你们的事情,你不会心疼吧!?” “怎么会!”许简正色说道:“能请得先生出面,就已经是我们兄弟的荣幸了,花点钱算什么,只要我们拿得出,不够再去拿!” “差不多了,许白那酒楼赚点银子也不容易!”江晚笑了笑,仿佛是不经意的说道:“五百两银子的礼物,也勉强拿得出手了,不算太寒碜!” 许简心里哆嗦了一下,忍不住就有些浮想联翩了,这是江晚要带他给谁送礼物去,这五百两的礼物,也仅仅只是个不寒碜,那要体面点的礼物,那还不得大几千两银子置办啊! 找个一家许简平日里熟悉的书画店,江晚按照老板的推荐,紧着这五百两挑了一幅字画,据说是唐代某书画大家的,在这方面江晚实在是没什么鉴别的本事,不过想来有许简在身边,店家总不会拿赝品来骗他就是了。 “江先生,咱们这是要去哪里啊!” 从书画店出来,一路上早就一肚子疑问的许简,再也忍不住了。 “你知道你们家指挥使的府邸在什么地方吗?”许白笑吟吟地看着他,慢慢悠悠地问道。 “指挥使大人的府邸!?”许简的脸色先是一白,然后就是一红,顿时就愣住了。 脸白是因为被“指挥使大人”几个字吓到了,脸红则是醒悟过来,被惊喜到了!在江晚的那个年代,这就好比一个京城的派出所副所长,直接被人拎到公安部长家里去。 许简仅仅是脸色变化一下,还没腿软,已经很不错了。 “知道吗?” “知道,知道!”许简连连点头,身为总旗,连自己家指挥使住在他都不知道的话,这简直就是不可饶恕的错误。 他要这么一点官场觉悟都没有,那他就不会打听到关于他们千户里那么多的不为人知的内幕了。 “这个,指挥使大人会见咱们?”一路带着江晚朝着锦衣卫指挥使田尔耕的府邸而去,他一边小心翼翼地问道。 “这要看谁去见了!”许白扫了他一眼:“你去了,未必能见到,但是我去了,应该会见的吧!” “什么叫未必能见,指挥使大人是绝对不会见我的!”许简苦笑着说道,他这一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就连咱们东城千户所的千户,想见指挥使大人,也未必想见就能见到!” 说道这里,他忍不住对着江晚露出了一丝钦佩的神色,刚刚江晚说的“应该会见的”只怕还是读书人谦虚的说法,换他来说这话,那就肯定是“一定会见的!” 看看手中的字画,他突然觉得这礼物的确是有些寒碜了。 五百两银子虽然不少,但是,给锦衣卫指挥使大人送礼,这礼物和打发叫花子有什么区别,堂堂的指挥使大人,会看得上这五百两银子的礼物吗? 他看着在前面走的江晚,心里不禁微微有些埋怨起来,江先生啊江先生,你早点说清楚不行吗,非得这么神神秘秘的,这么大的事情,别说五百两银子,就是倾家荡产也得去办吧! 一路到锦衣卫指挥使田尔耕的门前,许简站定了看着面前,这里的情形果然和许简想象中的场景差不多。 田府的大门前,已经不少的人在等候,而在不远处,那些等候的车马,足足排出半里地。 送礼的人,求见的人,应该是什么人都有。 但是人到了门口,却是连门房都进不去,一口茶都喝不得的,可见不是地位官职不够,就是关系不够亲近了,但是这些人偏生不肯离去,就在这里等着,等着万一有被召见的机会。 此刻这些人见到一个锦衣卫总旗,领着一个读书人模样的人来,一副直接要插队的样子,顿时就有人叫了起来:“那位兄弟,不带这样的啊,咱们已经等了一个多时辰了,马上就到叫咱们了!” 门口的锦衣校尉,狠狠地瞪了一眼鼓噪的这些家伙们,眼光朝着许简投了过来。 在门外的这些人眼里,这锦衣卫的总旗也好,校尉也好,跟一个大头兵没什么区别,但是在看门的锦衣校尉眼里,这锦衣卫总旗就是锦衣卫自家人,既然是自家人的话,多少是应该给点便利的。 “这位兄弟,有事情么?” 许简看看身边的许白,牢牢记住许白吩咐他的,没有必要不要开口。 “十王府江晚,奉信王殿下之命,特意前来恭贺田指挥使!” 江晚微微一笑,伸手入袖,掏出一张大红的名帖,笑着递给对方:“劳烦通报一下!” 大红名帖? 守门的锦衣卫见得的名帖多了,见到对方递过来红色的帖子,又是读书人模样,下意识以为这就是对方的帖子,心里嘀咕着莫非这一位还是进士出身的官儿,转身就朝着里面走了进去。 如今官场上,敢用红色的名帖的人,都是有底气的。 另外一名看门的校尉,却是有眼色的得多,见到自己同伴进门通报去了,笑着对江晚说道:“贵客要不在门房里吃口茶,稍微等待一下,我家指挥使大人见到客人的名帖,一定会立刻接见客人的!” “好啊!”江晚笑着点点头,抬脚就朝着门房走去。 身边的许简见状,急忙跟了上去。 看门的锦衣卫校尉一愣,锦衣卫的人跟着十王府的人一起的?他不知道这是一个什么路数。 稍微一犹豫之间,许简已经随着江晚走进了门房,他摇了摇头,转向刚刚鼓噪的人群:“刚刚谁在闹腾的,再出个声看看……” 第41章 锦衣卫指挥使 门房里有人在等候,甚至有几名锦衣卫千户服色的人,许简跟着江晚进了门房,抬头扫了一眼,急忙低下头来。 有人奉上茶点,江晚似乎很好奇地打量了一眼这些茶点,然后浅尝辄止的试了一下,许简站在江晚身后,俨然就是江晚的跟班模样。 有人在小声说话,也有人朝这边瞥了几眼,甚至有人对着江晚笑着点头示意,江晚也笑着回了礼。 能进这门房的,身份地位都差不了,无论大家心里有什么疑问,都不会在脸上表露出来,更不会像外面那些人一样咋咋呼呼。 茶是好茶,不过,江晚才微微啜了几口,就听得门外一阵脚步声响,一个宏亮的声音从外面响了起来。 “哪一位是十王府的江执事,哎呀,怠慢了,怠慢了,信王殿下居然还能想到本官,本官真不知道还如何感激才好!” 一个身材健壮的中年人走了进来,眼光朝着四周扫了一眼,落在了江晚身上,门房里几个锦衣卫千户之类的锦衣卫中人一个个唰的就弹了起来,就连江晚身后的许简,也随着他们齐刷刷的一起,齐声见礼道:“参见指挥使大人!” “起来,起来,有事你们先候着!我先和客人们说说话!” 来人大咧咧地挥了挥手,江晚知道,这就是新上任的锦衣卫指挥使田尔耕了。 虽然眼下他只是代指挥使,但是谁都知道,这个“代”字,去掉只是早晚的事情。 “见过田指挥使!”江晚站起来,微微一揖:“我们王爷特意遣在下来,为田指挥使贺!” “信王殿下真是太客气了,太客气了!”田尔耕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声音大的整个门房里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也不知道他是天生嗓门大呢,还是故意让每个人都知道,信王殿下也派人给他送贺礼来了。 “来来来,最近刚刚小的们给我找了点好茶,这里的茶有什么吃头,江执事你得来给我品鉴品鉴,看看我有没有这些家伙们骗了!” 哈哈大笑中,田尔耕领着江晚出了门房,直接朝着府内走去,只是临出门的时候,见到许简抱着东西跟在江晚身后,他眼光从许简身上一掠而过,仿佛就没看见对方身后的这个人是自己属下的锦衣卫总旗一样。 他们出了门房看不到人影了,门房里的议论声才嗡的一声热闹的响了起来。 众人的关注点不同,但是此刻田尔耕叫出了江晚的来历,大多数人想不注意此事都难。 一向不问朝政不和官员交往的信王殿下,这次居然派人给田尔耕送来贺礼,这给田尔耕的面子可给得大了,难怪田尔耕人家堂堂指挥使亲自到门房来接一个小小的王府执事。 但那几个锦衣卫千户,关注的却是江晚身边亦步亦趋的那个锦衣卫总旗,几人互相看了一眼,都是微微摇摇头,意思此人应该不是自己的属下。 他们心里怎么想的,没人会真的说出来,但是,对这个一句话都没说捧着东西的锦衣卫总旗,他们绝对比其他人更加印象深刻 在另外一边,田尔耕直接将江晚带到了大堂,等到茶点什么的一一送上,他才笑吟吟的坐下,开口问道:“信王殿下身子可好,最近在忙些什么,上次陛下召见,侥幸见过信王殿下一面,可惜的是当时陛下有差事,未能和信王殿下多多亲近,实在是让我懊恼了许久!” 这就是田尔耕在给自己脸上贴金了,他上次进宫那还是去年的事情,而且,进宫的时候,他还不是锦衣卫代指挥使呢。 皇帝召见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的时候,他只是跟随骆思恭进宫的随员而已,而从此之后,他连见到皇帝的面的资格都没有,被魏忠贤魏公公举荐成锦衣卫代指挥使之后,他想进宫谢恩,结果直接就被皇帝给拒绝了。 连皇帝都见不到的锦衣卫指挥使,大概这也是大明有史以来的第一个吧! 这实在是让他有些郁闷,不过眼下魏忠贤魏公公圣眷正隆,他又是走的魏公公的门路才坐到这个位置,按理来说,他做事情听着魏公公的吩咐就是了。 但是,距离圣眷就只有咫尺之遥了,谁不想再进一步呢? 魏公公为什么有如今的权势,还不是因为陛下的恩宠,若是他田尔耕有这个机缘和运气,也能得到这份恩宠,到时候,锦衣卫和东厂,到底谁听谁的吩咐,那真是谁也不知道的事情了。 眼下这个时候,信王殿下这个陛下最为恩宠的皇弟,居然派人来给他田尔耕送贺礼,恭贺他坐上锦衣卫指挥使,这对田尔耕来说,这比出门摔跤捡了个金元宝还要值得高兴。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信王殿下十分的看好他,只要他自己在这锦衣卫位置上真的做出了成绩,就不怕皇帝不知道这事情。除了魏公公以外,他又多了一个可以获取圣眷的渠道了。 想通了这一点,他甚至不顾身份的差异亲自到自家的门房,去迎接一个小小的王府执事,也就可以理解了。 他不是给这个小小的王府执事一个面子,而是信王殿下给了他这么大的面子,他必须得给信王殿下一个面子。 “王爷一切都好,劳田指挥使关心了!” 江晚微微将茶碗沾沾嘴唇,示意自己已经“品鉴”过了,伸手轻轻一挥,从身后的许简手中,拿出字画。 “这是江某从王府秘库里精心挑选的一幅字画,也不知道能不能入田指挥使的法眼,王爷吩咐江某不敢怠慢,请田指挥使笑纳!” “信王殿下哪怕是送一张白纸来,这份心意田某也感受得到!”田尔耕一摆手,有人接过字画:“对了,最近咱们锦衣卫这边,得了一批小玩意,田执事回去的时候,代我回赠给王爷,就是咱们锦衣卫都是些打打杀杀的粗鲁人,这回赠的礼物就不如王爷送来的雅致了!” “江某一定将田指挥使的回礼亲手带给王爷!” 江晚笑吟吟地站起身来:“田指挥使日理万机,江某就不打搅了,告辞!” “来人啊!”田尔耕笑着点点头:“替本官送江执事出去!” “不用了!”江晚笑着指指许简:“我身边有田指挥使的属下,不劳烦其他人了!” “也是,那个谁,好好的替本官伺候江执事,若是怠慢,本官饶不了你!”田尔耕笑脸一收,指着许简说道:“伺候完了,回来禀报!” 第42章 用力过猛了 “这就成了?” 从田尔耕的宅子里出来,一直走到看不到后面排队的人群了之后,许简才好像回过魂来了一样。 “我的事情您什么都没说呢,这就行了吗?”他的困惑溢于言表,估计已经忍了很久了。 “所以啊,你到了现在,也只能是个总旗!”江晚笑着摇摇头,然后很是肯定的回答道:“是的,这样就行了,你们的田指挥使亲自到门房来的时候,我就知道这事情就成了!” “您给仔细说说吧!我还是有些不大明白!”许简依然是一头雾水,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们指挥使大人能亲自来接我这个从未见过的小小执事,说明他十分看重信王殿下派人恭贺这事情!”江晚笑道:“要不然,他也不会当着门房里那么多人点出我的身份来了!” 他笑吟吟地指着许简:“要知道你可是田指挥使的属下,我这个王府的执事没有带王府的从人,而是带着你到这里来,这其中的意思,还用得着我开口说吗,不过,你得心里有个数,不管你在锦衣卫内如何,只怕这位田指挥使以后都不会拿你当自己人,而是拿你当信王殿下的人了!” “没有您的带挈,咱们指挥使大人哪里知道我这样的小人物,更别说当我是自己人了!”许简呵呵一笑,却是不怎么在意,反正对他来说,无论是自己家指挥使,还是信王殿下,那都是高高在上的大人物,那是他想够就能够得着的吗? “你们指挥使大人不是叫你呆会回去禀报吗,你我的关系他肯定要问的,知道该怎么说吗?” 江晚看着他不以为意的样子,微微摇了摇头。 “我记得,来的时候您不是说过了吗,我和您是街坊,有些私交!”许简笑着回答:“不过大家都是一个坊的,这个倒是不算是对指挥使大人撒谎!” “没错,就这么说,其他的一律不知道!”江晚点点头:“你们指挥使大人对你的话将信将疑,但是应该也不会过分深究的了,接下来的事情,你就不用操心了,等着就是!” 江晚看了看他手中的盒子,“田指挥使的回礼是什么?” “是火铳,短火铳!”许简打开盒子喵了一眼,脸色顿时变得精彩起来:“江先生,我觉得这短火铳只怕不止五百两银子!” 江晚朝着盒子看了看,也笑了起来,盒子里一支造型精美的短火铳,一看就不是大明造作局的风格,而是有些海外风情的样子,如果不出意外,这应该是后世的那种“礼品武器”,其美观性和价值,远远在实用性之上,光是这火铳的手柄上镶嵌的那一圈宝石,很明显,这火铳就绝对不止五百两银子。 “那咱们还算是赚了!”江晚指指盒子:“收好了,这东西我得带回给信王殿下,不能留在你手里,你没意见吧!” “没意见,没意见!”许简连连摇头:“这种宝贝,也只有信王殿下这种人物才配有,我什么东西,想留着这宝贝,是嫌自己活得长么?” 两人慢慢悠悠地回到十王府附近,临分手的时候,许简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江先生,我的这点小事,你真给信王爷说了么?” “不然呢!”江晚歪头看着他:“你觉得我胆子这么大,敢假冒王爷的名头在锦衣卫指挥使面前招摇撞骗?”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许简结结巴巴的说道:“我是先问,若是真的、真的小的侥幸能做上百户,那么,小的算是信王爷的门下了吗?” “想什么呢!”江晚笑骂了一句:“大白天的做美梦,充其量你算我的门下,想做咱们王爷门下的不知道有多少,等到做到锦衣卫千户,再考虑这样的事情吧!” “锦衣卫千户!”许简倒吸了一口冷气:“我就算喝醉了都不敢想这种事情……” “那你现在可以想想了……”江晚摆摆手,从他手中拿过火铳盒子,走进了十王府。 一直目送江晚的背影消失在了门内,许简激灵了一下,蹭地就往回跑。 “大哥,大哥!”一口气跑到青云楼,他迫不及待地将许白拉进了房间:“你知道江先生带我去哪里了吗?” “总不会带你去青楼将银子花了吧!”许白见到他兴奋的样子,故意漫不经心地回答道。 “他带我去见了咱们锦衣卫指挥使大人啊!”许简没了在江晚面前的沉着,有几分激动地说道:“说是信王派遣去给咱们指挥使大人送贺礼,结果指挥使大人亲自出来迎接了!” 他将在田尔耕那里的见闻,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许白一直静静地听着,等到他说完,他才缓缓地开口:“他说,这样事情就成了么?” “嗯,大哥觉得这样靠谱不!”许简点点头:“这江先生的行事,我看不懂啊!” “看不懂不要紧,你照做就可以了!”许白缓缓的点了点头:“他能说动信王殿下让他打着信王殿下的旗号办事,就是你这辈子都做不到的事情,跟紧他,按他的吩咐做!” “那我去回禀指挥使大人去了!”许简郑重的点了点头:“刚刚跟着江先生去的时候,还不觉得什么,但是想到现在一个人去见指挥使大人,我这腿都有些不争气的发软了!” “去吧!”许白拍拍他的肩膀:“胆子大一点,没准咱们许家也要出一个人物呢!” 田尔耕府邸,许简一到,大概是田尔耕有吩咐,直接就有人将他带了进去。 一切如同江晚所料的一样,田尔耕先是询问了江晚的职司、所在,然后问起他为什么今日和十王府的执事一起来他这里的事情。 按照江晚的吩咐,许简一一回答,多余的话,他半句都不敢说。 田尔耕在他的面前,可没有在江晚面前和蔼可亲,许简能站着将话说利索,舌头没有打结,他已经觉得自己是超常发挥了。 “东城千户所的吧!”田尔耕沉吟了一下,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我记得东城千户所是不是有个副千户出缺了,你在北镇抚司多年,本事和阅历想来也是有的,回头去见见你们千户,然后让你们千户带你去经历司走一遭,补了这个副千户吧!” “啊!谢指挥使大人提拔!”许简足足愣了半响,才想起来对着田尔耕道谢:“属下一定竭尽所能,回报指挥使大人的提拔之恩!” “好好做事!”田尔耕微微点了点头:“朝廷正是用人之际,我北镇抚司也要吐故纳新,在本官属下,只要你有本事,就不怕出不了头!” “是,是,多谢指挥使大人……” 第43章 起用 朱由检背负着双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王承恩的动作。 王承恩的动作有些笨拙,但是,他很认真,认真到几乎一丝不苟。 将布包里的火药轻轻地倒出来,然后按照份量的多少,倒进火铳的火铳口里。 再然后拿起火铳旁边一根金属质地的通条不紧不慢地将填进去的火药压紧,盒子里还有一个小小的布包,里面全是小指头大小的弹丸,他取出一颗放进火铳里,至此,他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我问过神机营的人了,这个火铳是佛郎机最新的火铳,不用火绳,直接扣动这下面的悬刀,就可以击发了!” 他小心翼翼地将手中的火铳递给朱由检,然后用手捂住自己的耳朵。 朱由检拿起手中的火铳,透过望山瞄了瞄不远处的假山,一扣悬刀,只感觉浑身一震,耳边轰隆一声巨响,不远处的假山石屑横飞,竟然腾起一阵不小的烟尘。 王承恩颤颤巍巍地接过火铳,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这动静,实在是太大了一点了,神机营的人教我的时候,没这么大的动静啊!” 朱由检没有理他,直接走到假山面前,端详了起来,假山上,坚硬的石头已经被弹丸打出海碗大小的窟窿,四周碎裂的纹路更是犹如玉盘大小。 “动静大,威力也大!”朱由检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突然皱起了眉头。 “这样的火铳,田尔耕那里还有多少?” “这个奴婢就不知道了,怕是要问田指挥使自己才知道了!”王承恩回答道:“不过,这火铳造价不菲,想来应该是不会有很多的!” “不会有很多也不行!”朱由检脸色有些不大好看:“如此威力,如此小巧,若是落入奸人之手,行那谋逆行刺之事,如何抵挡?” 王承恩的脸色也严肃了起来,朱由检这话一出,这可就是了不得的大事情了。 大明的火器管制极严不说,这种小巧得可以藏在身上而威力奇大的火器,那是绝对不会有的,也不应该有的。 田尔耕得了这么个东西,送给朱由检,只怕这一送还送出毛病来了。 “若是放大数十倍,威力也放大数十倍,那这火器的确是攻城拔寨的不世利器,但是做得如此精巧,这些佛郎机人打的是什么主意?”朱由检说道:“这事情得派人查问清楚才行,要不然,我可不大放心!” “让锦衣卫自己去查自己吗?”王承恩说道:“只怕他们查不出个什么东西来!” “江晚呢!”朱由检走了回来:“这火铳是他带回来的,让他去查好了,不管他是直接去问田尔耕,还是找到这火铳的出处,给我一个答案就行!” “江晚不过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王承恩说着说着,突然止住了话头,他想起了郑八金的死,那可不是普通读书人能做到的事情。 “你不是说,那个锦衣卫的总旗,升了锦衣卫的副千户了么!”朱由检回头看着王承恩:“让江晚去查此事,那锦衣卫副千户得了这么大的好处,难道不回报一下吗?江晚有脑子,那锦衣卫副千户有人,这点事情,应该难不住他们!” 他眼光落在王承恩手中的短火铳上:“将这东西带给他,让他按图索骥!” 将火铳放进盒子装好,王承恩直接带着盒子往听云轩而去,听云轩的一如既往,但是,江晚的小院里,除了几个女孩儿在咿咿呀呀,江晚却是不见人影。 “你们江执事呢?” 王承恩招过一个女孩来:“去将他叫来!” “江执事出府办事去了!”女孩怯生生的回答道:“公公有什么吩咐,等他回来了,奴婢可以转告他!” “一天天的,比我还忙!”王承恩嘀咕了一句,将手中的盒子递给女孩:“等他回来,告诉他,王爷想知道这东西在京城里还有多少,都在什么人手里,查问清楚了,立刻回禀王爷!” 女孩点点头,看着拂袖而去的王承恩,眼中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天色快黑的时候,江晚才微微带着几分酒气的回来,苏浅浅将日间王承恩吩咐的事情转告给江晚,江晚顿时整个人都清醒了。 “你确定没有听错,王公公说是王爷要我查清楚这东西在京城里还有多少,在什么人手中?” “没错,王公公说是王爷吩咐的,想来这话是要直接给江先生你说的,只是你一大早就出去了!”苏浅浅不敢问江晚的行踪,不过在她心里明白,江晚大致是为了她曾经说过的那件事情去了。 “咱们王爷,哎,咱们王爷还是真看得起我啊!”江晚苦笑了一下,看着眼前的盒子:“他要知道这些,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非得让我去查问,还未必查问得出来什么东西,这是考我吗?” “或许,是因为王爷相信先生呢?”苏浅浅在一旁轻轻的说道:“别人禀报给王爷的,未免有不尽不实的,但是若是王爷派先生查问的,那一定是可信的了!” “也是!”江晚歪头一想:“这么说来,这还是好事了,王爷信任可不能辜负!” “先生!”苏浅浅看到江晚笑了起来,也随着笑了笑:“先生得注意一下自己的举止了,若是王爷有吩咐但是却是屡次找不到先生的人的话,怕是王爷会对先生有看法的!” “哦?”江晚有些意外地看了苏浅浅一眼:“无妨的,就是几个月王爷对我也未必有一次吩咐!” “但是这一有吩咐就找不到人,那岂不是说,先生可经常不在府中吗?”苏浅浅咬咬嘴唇:“我也就是提醒一下先生,先生不要在意!也就是浅浅以前在宫里小心惯了!” “那王公公离去的时候,是不是很不高兴的样子?”江晚想了想,仔细问道。 “那倒是没有,就是嘀咕了一句!”苏浅浅说道:“不过我觉得王公公嘀咕的倒是没什么恶意,反而有些亲近的意思,如果是在宫里,遇见这种情况,这传话的公公,一般是一言不发就走了,那才是不好的事情!” 江晚看着眼前的小丫头,看着她一副很认真的样子,心里叹了一口气,这哪里是小心,这分明是在宫里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地过日子啊! “没事的!”他露出笑容,“王公公和我的交情,比常人要好一点,所以,这种不好的事情在他身上应该不会发生的!” 第44章 你的事情发了 从锦衣卫的总旗升任副千户,这是许简的大事,而且,就锦衣卫内部而言,这种越级提升不啻于告诉所有人,此人要么有大功,要么,就是背后有大能。 一个巡街的总旗,能立什么大功,在大街上抓几个毛贼抓到他死也立不了这么大的功啊,那么,唯一的可能那就只能是背后有人了。 哪怕许简藏着掖着,但是,终究他升任副千户的具体详情,还是泄露了出去,新任的指挥使大人亲自点的名,据说这升迁一路都是由东厂千户所的钱千户带着到经历办完所有的手续。 这样的喜事,值不得值大肆庆贺一下? 这是必须的啊! 许简的意思,就在青云楼里摆几桌算了,也就本千户的一帮兄弟过来凑凑热闹,但是许白却是制止住了他。 “这个时候,咱们不能张扬,该谢的人谢到了,这件事情咱们就关着门自家高兴就算了,要不然,不知道多少人会眼红!” “都谢到了啊!”许简掰着手指算到:“咱们千户大人,经历司的牛经历,甚至还有佥事许大人……” “你是不是忘记了一个人了!”许白斜睨着他:“你最应该感谢的人你忘记了!” “哦,大哥你是说江先生啊!”许简一拍脑袋,嘿嘿一乐:“才没忘记呢,我早就和江先生说过这事情了,江先生说不用放在心里,感谢不感谢的,不是看中咱们的一点礼物什么的,重要是看我能做什么!” “对啊,人家帮了你这么大忙,图的是你那点礼物和银子吗?”许白点点头,微微撇了撇嘴:“人家缺你那么点?” “放心,我心里有数呢!”许简轻轻笑道:“江先生说过,若是想让信王殿下正眼看我,至少我得做上千户再想,咱们这都副千户了,也可以惦记惦记这事情了!” “那是以前你那个总旗官儿太小,要人没人,要权没权,人家就是想用你,你也上不了台面!”许白忍不住提点了一下自己的兄弟:“现在好点了,多少算是有点本事了,你就更应该低调行事,不可张扬,若是王府那边有吩咐什么的,你得干净利落地办好!要让人家觉得给你弄这个副千户,没有看错人!” 许简眼珠转了转,似乎想说什么,但是犹豫了一下,终究是没有开口。 “有话就说,吞吞吐吐做什么?”许白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 “这个,不能说!”许简讪笑着看了一眼许白:“江先生吩咐过的,这事情就是至亲都不能说的!” “这么快就有差事给你了?”许白愣了一下,不怒反喜:“这可是好事,说明你还真有点用处了,你不用给我说,我也不问了,总之,你做得漂亮点!” 许简笑着应了出门,直接奔着南城根儿而去,在那里某个茶棚,已经有一票以前他总旗的兄弟在等着他了。 虽然刚刚上任副千户,没有提拔老兄弟的权利,但是,将信得过的老兄弟调到自己身边听用还是没问题的,他只是随便给他们钱千户提了一句,这事情就成了。 “头儿,人还没回来,一直盯着呢!” “叫千户大人,还头儿!” 一个锦衣校尉给了身边的同伴一巴掌:“信不信千户大人一脚踢死你!” “副千户,别乱叫,让千户大人听到了,我这副千户屁股还没坐热,又被赶去坐冷板凳,你们就高兴了!” 许简笑骂了一句那个兄弟,坐了下来:“人都认准了么,别到时候抓错人,闹了笑话!” “认准了,早上出门的时候,特意找他邻居看过!”身边的一个兄弟点了点头:“就是咱们换了衣裳,说话没以前穿着官衣好使了!吓唬了邻居好几句才让他懂事点!” “那等着吧!”许简点了点头,看了看桌子,对着茶博士喊了起来:“再加点茶水点心什么,捡好的上!” 一帮人在茶铺里有说有笑起来,只不过和往日不同,这帮老兄弟对许简亲热是亲热,但是这亲热当中,多了一些毫不掩饰的巴结和谄媚,这种感觉,让许简心里很是舒坦。 “头儿,听说,你见过指挥使大人?” “嗯!” “还是信王爷的人举荐的呢?” “嗯?” “头儿你深藏不露啊,你是没看到咱们百户听到你升副千户的消息的时候,那张脸黑得跟锅底一样了,还想拿捏头儿你呢,一眨眼,头儿成他上司了,他见了还得叫大人!” “哈哈哈哈!” 一群人在茶铺里有说有笑打发着时间,眼看着日头慢慢下去了,突然,有人轻轻的说了一声:“人回来了!” 许简顿时精神一震,朝着前面看了去,只见一顶青布小轿晃晃悠悠的从不远处过来,然后在巷子口停了下来,一个干瘪的老头,从轿子里走了下来,朝着巷子里面而去。 “就他了!” 许简低声嘟囔了一句,站起身来跟随着那个身影,朝着巷子里走了过去,在他的身后,众人纷纷起身,也跟了上去。 走进巷口,远处那个干瘪的身影刚刚打开一处院落的大门,走了进去,许简三步并作两步,趁着对方还没反应过来,已经一巴掌搭在对方的肩膀上了。 “田大人!” 干瘪的人一个哆嗦,回过头来看着这一群如虎似狼的家伙涌进了自己的院子:“你们是什么人,你们想干什么?” “你的事情发了!”许简狞笑着,仿佛老鹰抓小鸡一样将这老头拎了进去,身后的锦衣卫立刻四散开来,在宅子搜索还有没有其他人等。 “你们是东厂的人?”老头被放下来,眼神闪烁地看着眼前的许简。 “我们像么?”许简嘿嘿冷笑道:“知道我们找你什么事情吗,是乖乖地跟我们走,还是将你锁上了带走,自己挑一样吧!” “大胆!”一听对方没有否认他们是东厂的人,这老头胆量突然大了起来:“我乃太医院太医,就是你们提督大人我也是曾经为他诊治过的,你们怎敢对我如此无礼!” “你要不是太医院的太医,我们还不找你呢!”许简微微撇撇嘴,四周搜索的锦衣卫回来,对他微微摇了摇头。 “你们大的宅子,不会就你一个人住吧,你老婆儿子呢,仆役下人呢?一个都不在?” “他们都已经回乡下老家了!”老头倔强地一扭头:“有什么事情,你们就冲着我来,哼,不要怪老夫不提醒你们,明日里老夫还是要为奉圣娘娘医病的,耽误了太医院的大事,你们这些家伙可吃罪不起!” 第45章 你胆子大不大 天色暗淡了下来,屋子里亮起了灯火。 田四维的心里,已经没有像刚刚那么的有底气了,这些人是官府的人他是可以肯定的,但是,是不是东厂的人,他现在有些不大确定了。 不知道是附近的哪个街坊大概是见到了这边的动静报了官,有顺天府的几个衙役过来,但是守在门口的人,不知道拿什么东西在他们面前晃了一下,这顺天府衙门的人掉头就走了,连多余的话都没有说。 但是若真是官府的人,这些人不管拿住他什么把柄,这个时候都不应该只是在他的家里看住他,而不是应该将他请到什么地方去吗? 他心里有些忐忑不安起来。 自从那件事情之后,他就担心有今天这样的事情发生,甚至早早就将自己的家小打发回了老家,宅子里只留下他自己一个人。 他不怕自己出事,但是,若是因为自己让家人遭祸,甚至祸及子孙亲族,那他就是田家的罪人了。 院子的门吱呀一声响,有人从外面走了进来,他抬头看着面前的汉子露出一丝喜色,心里顿时就猛地一紧——他们等了这么久,就是为了等这个人来么? 江晚走了进来,许简走上前去低低地给他说了几句,他微微的点了点头,并朝着四周的锦衣卫们笑了笑。 然后,他坐到了田四维的面前。 “礼义廉耻,国之四维,四维不张,国乃灭亡!”他看着田四维微微的摇摇头:“如果所料的不错的话,田太医的名讳,应该是这个出处吧!” 田四维微微哼了一声,无论是谁,听到别人评判自己的名字,都不会特别高兴,尤其是在这种情况下。 “是又如何?” “勾结奸人,目无纲常,欺君罔上,你做的这些事情,无论哪一条应该都和这礼义廉耻都沾不上任何关系吧!”江晚平静地看着他:“你知道我的说的什么事情吧!” 田四维的脸顿时变得煞白,对方这“欺君罔上”的话一出,他连最后的那一丝侥幸之心都没有了。 没错,这些人就是冲着那件事来的,那件事情,真的东窗事发了。 “你们,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他眼中露出惶恐之色:“你们不是东厂的人,也不是锦衣卫……” “你倒是很肯定,东厂的人和锦衣卫的不会来找你啊!”江晚啧啧有声:“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有些事情,人在做,天在看,你总不觉得这件事参与的人这么多,每一个人都会守口如瓶,什么都不会透露半分吧!” “这件事情,我是被逼的!”田四维嘴唇哆嗦着,“我什么都没做,这事情和我没关系……” “看来你是想起来了!”江晚点了点头,对着许简看了一眼,许简会意对着自己的兄弟们招了招手,全部都退了出去。 “头儿,这是……?” 有兄弟退到台阶之下,忍不住低声问道。 “你想听,我不拦住你!”许简面无表情地回答道:“反正我是没胆子听,江先生都提醒了,自己还没点眼色?” “真是王府那位啊!”这兄弟眼睛顿时一亮:“那咱们今天这差事,是替王府办的?” “噤声!”许简很不满意的看了这兄弟一眼:“你今天话可有点多了,要是这样的话,下次你就别跟着出来了!” “行,我不说了!”这兄弟果断地闭上嘴,但是,眼中还是忍不住好奇,朝着屋子里探头探脑。 屋子里的人的影子被灯火投到门扉上,微微颤抖,有低微的说话声从屋子里传了出来,但是仔细去分辨,却是听不清楚说了什么。 差不多一炷香的时间过后,屋子的门轻轻被打开来,江晚走了出来,在他身后,田太医趴在桌子上,仿佛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已经消失了一样。 “行了,走吧!”江晚招招手:“大家都辛苦了,早点回去休息,明日里青云楼里许副千户做东,请大家尝一尝青云楼的盐水鸭!” 众人都笑着点头,许简凑到江晚身边,低声的问道:“江先生,事情都办完了么?” “办完?哪里这么容易!”江晚轻轻地将手中的纸张折了起来,放进怀里:“还早得很呢,不过田太医这里的事情,算是办完了,如果田太医没有拿我们开心的话,我们大概不用回头来找他了!” 许简朝着屋子里的田太医看了一眼,眼中露出一丝狠厉之色:“江先生,要不要……?” 他竖起手掌,在自己的脖子这里比划一下:“这样就不会让人知道咱们来过了!” “不用了!”江晚笑着摇摇头:“口供我已经拿到了,就算有人问起这事情,田太医也知道该怎么说,不然的话,这口供就是要他身家性命祸及三族的夺命符,他不敢造次的!” 他看了看四周:“再说了,你们到人家的家里来办事,真要是死人了,这事情也瞒不住人,就这样挺好!” “那咱们接下来该做什么?”许简好像有几分失望的样子,他还真是想给江晚交上一份投名状的,可惜的是,江晚好像不给他这个机会。 江晚没有说话,带着众人走出了院子,经过这一番折腾,外面早就已经是华灯初上,万家灯火。 站在巷口朝着天空看去,天空中繁星点点,微微地闪烁着光芒,就好像这人世间的繁华与否,从来就和它们一点关系都没有一样。 “你说这些人勾心斗角有什么意义呢?”江晚突然叹了口气:“如果那些星星上有人的话,看咱们地上的这些人这样的折腾,只怕也会觉得很好笑吧!” “先生的境界,不是许简可以达到的……”许简干笑了两声,他真不知道该怎么接江晚这话,星星上怎么可能有人,真要是星星上有人的话,他们也看不到京城里所有人的人啊! 不过,读书人总是有些莫名其妙的话的,他顺着对方说肯定没错。 “许简,你胆子大不大!” 江晚感叹的时间并不长,就在许简心里在嘀咕的时候,他突然转过头来,对着许简认真的问道。 “许简原来胆子是不大的,不过,自从做了这副千户,许简觉得胆子突然大了起来!”许简精神顿时就是一振:“有什么吩咐,先生尽管开口就是了!” “那就好!”江晚微微地点头,“接下来这事情,若是胆子小的人,可是有些做不来……” 第46章 大家都想立功 “这是个什么意思?” 北镇抚司大堂里,田尔耕看着眼前的这些官员,身为指挥使他自然不需要日日到北镇抚司上值,偶尔来巡视一次,就算得他这个指挥使勤勉了。 锦衣卫在自家府邸署事这几乎是锦衣卫的一个传统了,能送到指挥使府邸需要指挥使批复处置的事情,那绝对都是在北镇抚司不敢擅自处置的。 上任以来,田尔耕每次来镇抚司,都是如同猛兽巡视领地一样的感觉,属下们的战战兢兢和唯命是从,让他非常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就是这一块地盘的主人。 但是,今日来巡视,指挥佥事许显纯却是当着众属下的面,给了他这样一顿难堪,让他大好的心情一下就消失不见。 “礼部那边派人过来要人,说番人使团和兵马司军兵斗殴之事,礼部那边自行就能处置,就不用咱们北镇抚司处置了,此事前几日已经禀报给了指挥使大人,但是一直迟迟不见大人示下!”指挥佥事许显纯有些犹豫地说道:“兵马司那边,也不肯罢休,毕竟他们死了人,这事情指挥使大人得尽快处置,要不然,闹到魏公公那里去,怕是不大好看!” “这种事情,还要我示下吗?”田尔耕哼了一声:“以往如何处置此类事情的,循例即可!” “大人,不可循例啊!”许显纯脸色微微抽搐了一下:“番人骄横,当街打死我大明军兵,若不严惩,怕是兵马司那边不好应付!” “让兵马司的人冲着我锦衣卫来就是了!”田尔耕很不高兴:“不就是死几个兵马司的兵丁吗,让番人赔点银钱,安抚一下,人放了吧,交给礼部那边去头疼!” “是!”许显纯低头应了一声,不再言语。 田尔耕却是被这事情弄得心情挺坏的,那帮佛郎机人算是懂事的,一到京城就给了送了不少礼物,但是这才几天,就出了这档子事情,真是一帮不消停的家伙。 这还不算,兵部那边正在和佛郎机人在谈购买佛郎机大炮的事情,这佛郎机人知道大明有求于他们,骄横一点也正常,谁叫兵马司的那帮家伙不开眼去招惹他们呢,真要惩治了他们,朝廷找谁去买那佛郎机大炮去。 当然,他也不是单纯为这事情心情不好,这指挥佥事许显纯当众向他发难,也是让他感到心情不快的原因之一。 这许显纯也是走了魏公公的路子才做到这指挥佥事的,算起来大家都是魏公公的人,但是,如此当众质问他,这是不大满意他这个指挥使做事么,还是说,这家伙也有想做指挥使的野心? 得压着这家伙一点,绝不能让这家伙有冒头的机会! 他心里暗暗下了决定,一旦要是被自己抓到他的小辫子,这样的家伙绝对不能让他留在自己的身边。 他阴沉着脸离开了北镇抚司,在他走后,随着他的命令,那些被关押起来的那一群佛郎机人也被释放,看着这些家伙趾高气扬地在礼部的人的带领下,走出北镇抚司的大门,许显纯嘴边冷冷的露出了一丝笑意。 “真是一个蠢货!”他微微地摇摇头,转过脸看着眼前已经等候了他多时的许简,脸上笑容满面。 “我就奇怪了,像你这么精干的人,怎么这么多年一直是个总旗,直到前不久才机缘巧合升了副千户!” “属下不敢当,只是侥幸比别人多想点事情而已!”许简低着头,十分恭敬的说道。 “不用太拘束!”许显纯笑着说道:“一笔写不出两个许字,这件事情,你能想到我,足以见得你还是有眼光的!” “你仔细说说!”他端起茶碗:“不要有顾忌,就算说错了,我也不会怪责你的!” “属下和十王府执事江晚是街坊,私交不错,当日随着江晚去拜见指挥使大人的时候,指挥使大人回赠了王爷一把佛郎机的短火铳!”许简字斟字酌的说道:“但是,前日属下和江晚喝酒的时候,却是听江晚说道,信王殿下见到了这份回礼,试着把玩之后却是很不高兴!” “哦,这是为什么呢?”许显纯饶有兴趣地问道。 “好像是说信王殿下说这种东西,精巧且威力巨大,若是被贼人得到,行那谋逆之事的话,怕是很难提防!” “哈!”许显纯笑了起来:“这是田指挥使的马屁拍到马腿上了,真是有意思!” “然后江晚就想到了我,想查清这佛郎机火铳的来历数目,还有何人手中有这个东西,他想在信王殿下面前立功,属下这不最近刚刚升了副千户了吗,也想立点功劳,但是若是没人给指点一下,属下又怕犯错误,误会属下和十王府的人走得太近,甚至有吃里扒外的嫌疑!” 许简一脸纠结的样子,可怜巴巴地看着许显纯。 “这样的事情,你直接和指挥使大人说不好吗,但是,你为什么要来找我!”许显纯笑了起来,立功嘛,别说眼前的这家伙想,他还想在陛下面前立功,在魏公公面前立功呢! “许大人您是我东城千户所的直属上司啊!”许简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而且,这火铳是咱们指挥使大人送给信王殿下的,我要在这个上面想立功的话,只怕指挥使大人不大高兴!” “还算你是个明白人!”许显纯矜持的点了点头:“指挥使大人若是真的知道此事,只怕不问罪你,就已经是给了信王殿下的面子了,功劳什么的,你就不要想了!” “那这事情,我答应不答应那江晚?要不要一起去查查这个事情?” “查,当然要查,这是好事,为什么不查!”许显纯沉吟了一下,点了点头:“不过,此事你若是走漏风声,让指挥使大人知道了,我是不会保你的,甚至我都不会承认我今日见过你……” 许简听到这话,顿时脸色更苦了。 “不过,你要是拿到了真凭实据,将这事情查得清清楚楚,为朝廷清除了这一个隐患,将来在魏公公面前,我一定为你请功!” “多谢许大人,多谢许大人!”许简急忙保证:“此事属下只禀报了许大人一人,绝对不会再给第二人说的,至于属下的兄弟,他们都不会知道他们办的什么差事!” “那就好,去吧,随时给我禀报事情办得如何!”许显纯点了点头,站了起来:“还有,若是有机会的话,将那十王府执事叫出来,就说本官请他吃个酒……” 第47章 公差和私活 许简看不懂江晚的这种操作,不过,反正是看不懂,按照他大哥许白的话,照办就是了,既然认定了江晚是自己的贵人,那就一条胡同走到黑呗。 从指挥佥事许显纯那里得到了许可,那就是意味着他再干这件事就不是私自在行动,只要不太出格,在许显纯的职权范围呢,许显纯还是会兜着他的,这对于许简来说,这就够了。 一大早,又是许副千户忙碌的一天,匆匆到了千户所应了个卯,他带着人就要出门。 “许兄弟!” 东厂千户所的千户钱唐,笑眯眯地叫住了他:“这是去北镇抚司那边么,看来,用不了多久,我这个千户,就得给许兄弟让路了!” “属下不敢!”许简一个激灵:“千户大人这话,可就折煞属下了,属下是万万不敢有这种想法的!” “有这种想法也不错嘛,我还想往上升一升呢,我若是升了,这千户的位置不就空出来了么,以你我兄弟的交情,以兄弟的人脉,这千户之位舍兄弟其谁?” 钱唐一副不在意的样子,但是许简可不敢揣测他心里是不是真的不在意。 从经历司任职的文书下来之后,他从这位自家的千户,到经历司的牛经历,然后到指挥佥事许显纯那里,都走了一趟,该给的孝敬,自然有该有的行情,在许白的指点下,他做得无可挑剔。 甚至他还为田尔耕准备了一份孝敬,不过,这份孝敬自然是由钱唐转交了,这也是尊重钱唐的意思,可以说,除了昨日单独去见了许显纯,他对自己的这个顶头上司,还是一直都保持着恭敬尊重的。 “我正有事情,也要去北镇抚司一趟,一起?” 陈唐哈哈笑着,询问着许简。 许简面露难色:“千户,属下不是去北镇抚司,而是出城!” “出城?”这个答案显然有点出乎陈唐的意料,不过,这惊愕之色在他脸上也就是一闪而过:“出城也好,出城散散心好好轻松下,不过你得早点回来,咱们千户得有个能拿主意的人坐镇,我不在,兄弟们可就指望着你了!” “一定,一定,事情办完了,一定立刻回来!”许简告了个罪,带着人急急忙忙而去。 钱唐留在原地,却是微微沉吟了一下,对着许简的背影,低低嘀咕了一声:“果然是有事要办啊,看来,这家伙还真是得了上面的看重了,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许简匆匆地在人流如织的街道上走着,身边的一个兄弟,却是有些好奇地问道:“头儿,咱们今天出城吗?” “出个屁城!”许简摇摇头:“千户大人刚刚这么问,我要不找个理由,万一被他抓差了,那江先生可就只怕等不到咱们了!” “所以,咱们现在是在给江先生办事?”老兄弟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笑了起来。 “你笑得这么诡异做甚!”许简没好气地瞪了一眼:“咱们可不是出的私活,是上头交代下来的差事,你想什么呢?” “是哪个上头啊!”老兄弟嘿嘿一笑:“别装了,头儿,就算是私活,咱们兄弟也死心塌地地跟着头儿干的,这其他人想干这样的私活,也得有您这样的头儿啊!” “反正比咱们千户要大的上头!”许简瞟了他一眼:“王大龙话多,我今日就没带他出来,你是不是也打算要回去?” “不不不,头儿说什么就什么,我就随口一问,头儿都不用搭理我的!”这老兄弟果断地闭上嘴:“我其实就想知道,是不是和上次一样,那咱们这身衣裳和家伙,都得换一下!” “不用,都说了是办公差,换什么换!” 许简哼了一声,再也不看他一眼,直接朝着澄清坊方向而去。 澄清坊是东城千户所的辖区,锦衣卫们都不算陌生,在坊内绕了几圈,许简来到一家院子门前,轻轻拍响了大门:“江先生,是我,许简!” 本来有些闲人看着一群官差敲江晚院子的门,心里就有些嘀咕,但是听到对方叫门的称呼,再加上这些官差狠狠瞪人的眼神,这些闲人顿时没有打听的心思,纷纷低头躲开避之大吉。 门吱呀一声打开,江晚有些没睡醒的面孔出现在了门后:“这么早?” “先生不是吩咐咱们早点过来的吗?” “我这里乱得很,你们就不用进来了!”江晚打了个呵欠:“你以前做总旗的时候,你们东城千户所下面的这些坊市的城狐社鼠你熟悉不熟悉?” “也就澄清坊熟悉一点,其他的南薰坊,仁寿坊,明照坊,保大坊这四坊,不是我以前那个百户的辖区,倒是不怎么熟悉!”许简想了想,谨慎地回答道。 “那你今日可以熟悉一下了!”江晚笑着说道:“这几个坊的那些混街面的老大,我们都去认识认识如何?” 他走出门来,反手很是郑重的锁上门,这一番动作看得许简身后的几个锦衣卫面面相觑,一个个心里忍不住犯起了嘀咕,难道这位爷还担心有哪个不开眼的小贼敢偷了他不成。 “那从这澄清坊做起?”许简问道。 许白点了点头:“我在富源茶楼等你们!” “好嘞!”许简简直是有几分快活的答应了一声,带着身边的锦衣卫,呼啸而去。 “这帮家伙……”江晚摇摇头,他自然知道许简为什么这么高兴,放在后世这也是一件非常能“激励士气”的事情,办事的人的主观能动性可是远比做其他的事情要高多了。 不过,这些就不关他的事情了,反正那些家伙为祸乡里,锦衣卫平日里收了他们的孝敬不会特意的去治他们,但,真要是有正事要办,锦衣卫打击起这些人起来,那绝对也是一点面子都不会给的。 “江先生,好久没来说书了,今天是来说书的吗?” “没见到江先生的牌子啊,那射雕大侠还没说完呢,江先生不说了吗?” 富源茶楼里,一个个似曾熟悉的面孔,见到江晚走进来,一个个和他打着招呼,这才是一大早,这些茶客就来这里占位置了,可见这茶楼的买卖是多么的好。 “赚足银子了,暂时不说书了,准备明年高中呢!”江晚笑吟吟地和这些似曾熟悉的面孔打着招呼:“就是来这里和大家一样吃吃茶,放松放松,免得读书读成了傻子!” “哈哈哈!江先生说话还是这么风趣!” 众人笑了起来,有熟悉的小二要将江晚旁边的一张桌子坐下,江晚笑着摇摇头,指着正前面空着的一张桌子:“我坐那里好了……” “江先生……”小二几分为难起来:“您知道那是谁的位子的,你确定要坐那里吗?” “我知道!”江晚微微一笑:“这个位置好,前面看得清清楚楚,以前别人尽在这个位置上看我的了,我怎么也得见识一下!” 第48章 自己抹脖子吧 江晚的坚持,显然是让店小二有些纠结。 在江晚落座之后,他又低声提醒了一次的,但是江晚依然不为所动,店小二只得无奈的转身就朝着茶楼里面走了进去了。 “掌柜的,江秀才不知道今天发了什么疯,一定要做高大爷的位子,小的已经提醒过他好几次了,但是他不听啊!”小二脸上有些惶急:“今日是陈先生说《长坂坡》,高大爷最喜欢听这一段了,待会他一定会来的,见到位子有人坐了,咱们可怎么办啊?” “怎么办,凉拌!”掌柜的头也不抬地说道:“好言难劝该死的鬼,他要坐就让他坐呗,反正这事情咱们已经提醒过了!” 小二闷闷的应了一声要走,掌柜的又将他叫住:“待会要是打起来的话,叫小五小六他们几个不要管,高进这人,咱们不是惹不起,是惹了他会惹一身的麻烦!” “明白了!” 茶楼外面,说书先生上场一般都是到吃中午饭的时候,大上午的,更多的茶客是在这里闲聊,都是这里的常客,江晚坐在那位子上,自然也引起了这些茶客们的注意。 有好心的,借着闲聊的机会,邀请江晚过来到他们这一桌来做,但是江晚却是微笑着谢绝了,这让他们心里暗暗叹息,照着这个架势,这位江先生怕是今天要吃一点小亏了,不过或许也没多大的关系,高进那家伙听江先生说书的时候,不是叫得比谁都大声么,没准这事情高进还真不计较了。 时间就这么慢悠悠的过去了,差不多一个时辰,富源茶楼里突然仿佛是有人下了什么命令一样,闹哄哄的声音突然一下安静了下来,茶楼里的茶客们,齐齐都朝着茶楼门口扭头看了过去。 江秀才的事情,现在茶楼的茶客几乎都知道了,而此刻跌跌撞撞,脸上似乎还有些红肿的那个从外面走进来的大汉,不正是高进是谁。 众人屏声静气,齐齐看着高进走向他固定的位子,脑子里想着各种各样即将可能发生的事情。 令所有人眼珠子都掉下来的是,高进走到自己的位子边,他居然没有勃然大怒,而是笑了! 他笑了,他居然红肿个脸,对着那说书的江秀才笑了起来!!! “江先生!早” 江晚看到这个畏畏缩缩的家伙,又看了看他脸上的红肿,忍不住朝着他身后看了一眼。 但是高进却是明白他这一眼的意思:“我就一个人来,没带其他的人,怕他们在这里碍眼!” “我不关心你多少人来!”江晚回头扫了他一眼,眼光在他脸上的红肿处稍稍停留了一下,然后淡淡的说道。 “哦!许大人带着兄弟们去明照坊了,他老人家吩咐兄弟我过来江先生这里听江先生吩咐……”高进毕竟有着市井人的眉眼挑通,立刻明白江晚在看什么了。 “哦!”江晚点了点头指指对面桌子对面的椅子:“坐吧!” “不敢!”高进小心翼翼地说道:“小的站着伺候江先生就好!” 一直都一个个张着耳朵听着两人说话的茶客们,听到平日里鼻孔都几乎朝着天走路的高进,居然这么低声下气的和江晚说话,茶客们一个个目瞪口呆,忍不住就有人小声议论起来。 高进回过头,冷冷的扫一眼整个茶楼,顿时所有的茶客唰的一下收回他们的视线,装模作样地做着他们自己的事情去了。 江晚却是没再搭理他,不管他站也好坐也好,在此刻江晚的眼里,对方做什么都影响不到他的心情。 足足等了半晌,见到江晚没有说话,高进心里有些打鼓:“不知道江先生找小的有什么吩咐,小的好立即去给江先生办!” “你一个人办不了!”江晚端起茶碗,轻轻地吹了吹茶沫子:“等着吧,澄清坊的事情你能做,但是,其他坊的事情你可做不了,人到齐了,我说一遍就可以,难道你希望每来一个人,我就说一次吗?” “不敢?”高进顿时闭嘴,心里却是更加惊骇无比。 不是他自己吹牛,如果官面上不管澄清坊的事情的话,他就是澄清坊真正的老大,哪怕半夜掏粪的家伙赚三个铜板,都得老老实实的给他交上来一个,在澄清坊,若是官府处理不了的事情,他高进绝对办得了。 许简今日从他相好的被窝里将他揪出来的时候,他有些搞不清楚状况,还以为是下面的小兄弟要造反,结果一帮锦衣卫直接将刀子亮出来,毫不留情地砍倒他手下两个能打的兄弟,他才知道,这一次他是撞正大板了。 那两个兄弟现在是死是活他不知道,但是他知道,若是自己不乖乖地听这位新晋的许千户的话,那么,他认得锦衣卫的刀子叫绣春刀,但是锦衣卫的绣春刀可不认识他叫高进。 和锦衣卫对着干,他就算死了也是白死,这一个道理,他十二岁的时候就知道了。 被那位冷着脸的许千户狠狠地教训了一顿,他还在琢磨自己到底是哪里做得差了,得罪了这帮煞神,结果人家丢下一句话,转头就走了。 “去富源茶楼,江晚江先生在那里等着你,他说什么,你听他吩咐就是,若是不想去富源茶楼的话,自己回家给老婆儿子说一声,然后自己去南镇抚司的大牢里去报到吧!!” 他还有什么选择,老老实实的来富源茶楼就是了,反正他是现在一点都不想死,更不想见识一下名闻天下的锦衣卫的十八般酷刑。 他还以为对方是澄清坊的事情才找他这个澄清坊的地下老大,但是,听这江秀才,不,江先生的口气,难不成这附近几个坊的老大,他都要全部都叫过来? 他低着头,悄悄地觑了一眼江晚,这个小秀才他以前就见过,但是,他没觉得这家伙有称霸这东城的野心啊,难道说有了锦衣卫许简做靠山,他是打算一举将东城这几个坊的大哥们都一网打尽,他自己来做这整个东城的老大么? 脑子里转着各种他自己想象出来的念头,他越想越有可能,但是看了看对方的小身板,又觉得越想越不觉得这事情有点离谱。 不知不觉中,时间就这么慢慢的过去了,现在都到了平时说书人都快要上台的时候,但是,茶楼里不管是掌柜、小二还是那些好像有着无数的废话要说的茶客们,都好像已经忘记了这件事情。 对于那些茶客们而言,这眼前发生的或者即将就要发生的事情,比起说书人口中说的书目,只怕是更加精彩,也更加令人期待吧! 第49章 识时务者为俊杰 富源茶楼今日的买卖,肯定是没法干了。 高进来的时候还好,满满当当的有整整一茶楼的客人,但是,等到有茶客认出来走到江秀才那一桌来的第二位客人是谁的时候,就有人开始已经悄无声息地离开茶楼了。 江晚那一桌上,每来一个人,茶楼里的茶客就少了几分,等到来到第四人的时候,偌大的福缘茶楼里,除了几个拎着大茶壶的茶小二以及江晚的这一桌,已经看不到其他的客人了。 茶小二已经从茶客们的嘴里,知道江晚那一桌上的客人,都是一些什么样的人物了,他们战战兢兢地远远伺候着,却是没有招呼的话等闲不敢靠近了。 这几位大爷虽然看起来似乎有点狼狈,但是,即使是再狼狈,他们小人物还是惹不起的这些大爷的。 也别说富源茶楼东家的后台有多硬,真惹上这几个人,这茶楼的买卖反正是没法做了,人家就算惹不起茶楼的后台,依然有无数的办法让这茶楼的买卖干不下去。 这附近几个坊市包括澄清坊的凶名最盛的几个人,此刻都在这里了,哪怕平日里这也不怕那也不怕的掌柜,此刻也只是躲在后面,听到招呼直接打发小二上前,自己是怎么都不肯露面的了。 “掌柜的,你说他们几个人都在说些什么呢,没看出来江秀才这么厉害啊,他们都有些好像巴结江秀才的样子呢!” “闭嘴,什么江秀才,是江先生!”掌柜的狠狠瞪了一眼小二:“高进高大爷都要叫先生的人,是你一个倒茶的能叫江秀才的吗?” “好吧,是江先生,以前我看你也没少叫人家江秀才江相公的,这个时候就江先生了!”茶小二撇撇嘴:“江先生是不是考上举人了?” “不知道就别瞎说,眼睛瞪大一点,江先生对你印象不错,人家招呼你就好生伺候!”掌柜地给了他一个白眼有些嘀嘀咕咕的说道:“我觉得只怕咱们东城这一块,要出大事了!” “这里是王府街,还大事!”茶小二嘀咕了一声,鄙夷地看了自己的掌柜一眼,提着茶壶去续水了。 说真心话,掌柜的要不是知道江秀才和那几个凶狠的家伙说的事情他估计搀和不起,他还真想听清楚一点他们说些什么,这附近四个坊市的四大金刚加上澄清坊的高大爷,那在这一片简直都是呼风唤雨的人啊! “我要找一个人,一个女人,年纪大约是三十左右,相貌一般般,不是很好看,也不难看!” 在茶小二的视线里,江晚看着眼前的五人,慢慢吞吞的说道:“女人的姓名不知道,具体相貌也不大好说,很平常的样子,但是,女人可能会通晓一些医术,若是你们坊内,有这样的女医,或者是医者有出嫁的女儿,要多留意一下!” 江晚努力的回想着苏浅浅给他说的那个进入皇宫给皇后通经脉的女人的特征:“稳婆那边,也要查一下,这个女人或许有些帮人接生的经验,主要是查以前干这个营生但是最近却是不做了,而且,此人最近可能出手阔绰,或许还会大肆置办产业的那种!” “对了,这个女人走路的时候,双脚几乎不会同时离地,这样仪态的女人,出身不会太高贵,或许不是本地人,从外地搬来东城这边的,你们查找的时候,留意这一点!” “差不多就这么多了,我说完了,你们听明白了吗?” 他面前的几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最后终究还是高进这个地头蛇鼓起勇气开口:“江先生你让许大人找小人们来,就是为了找这个人?” “你们不是对各自地面上的人都了如指掌吗,在东城找人,还能去找别人来做这事情吗?”江晚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们可都是本地的地头蛇!” “但是,京城这么大,您要找的这人也未必在东城啊!”高进有些为难地说道:“您得体恤一下小的们啊!要是真找不到,不是小的们不用心啊!” “只要你们用心,就一定能找得到,找不到活人,也找得到死人!”江晚脸沉了下来:“怎么,高大爷你觉得我是在和你商量这事情么?” “不不不,小的不敢,先生是吩咐小的们记下了!”高进连连摆头,还是有些不大死心:“下面的兄弟们办事若是知道是给锦衣卫的大爷们办事,一定非常用心,江先生尽管放心,回头我就算是掘地三尺,也将人给送到东城千户所去!” “你无非就是想问,这是我的事情,还是锦衣卫的事情!”江晚冷冷的看着他:“高大爷,你是不是听我说过几段书,觉得我就是个书呆子,什么都不懂,论起玩心眼,你们这些市井里的好汉,还未必真的是我们读书人的对手……” 高进一见江晚翻脸,毫不犹豫抬手就给了自己两记耳光,用力之大,就连在一边的茶小二都是微微皱眉。 江晚没有说话,就这么看着他,高进两记耳光打完,本来想开口请罪,结果一接触到江晚的眼神,他立刻知道自己错了,他垂下去的手又抬了起来,一点都不给自己面子,继续又给了自己几记耳光。 “够了!”江晚淡淡的说道:“给你下面的兄弟留点体面,还有外人在!” “谢谢江先生,谢谢江先生,是高进不懂事了,实在是该打!” 见到江晚没有反应,他扭过头,对着远处茶楼的人狠狠地瞪了一眼:“今日这里的事情,我看谁敢多嘴!” “总得让你们做事情心里舒坦点,带着怨气做事情可不是什么值得说道的事情!”江晚站起身来:“不怕告诉你们,这个女人极有可能勾结外番,私藏火器,准备行那谋逆之事,若不是此事担心打草惊蛇,跑了主谋,至于用到你们这些人么,你们听好了,此事谁要是做好了,除了官府,谁说话以后在东城这一块声音就是最大的,这话是我说的,也是东城千户所的许副千户说的!” 他站起身要朝着外面走去,高进追上去又问了一句:“江先生,那有消息了,我们是直接去千户所找许千户,还是找先生你呢?” “都说了是怕打草惊蛇,你们去千户所是告诉别人,这人我们已经找到了,好让主犯逃走么?”江晚指着高进:“我就不信,高大爷不知道我江晚住在澄清坊住在什么地方,有消息,自然是先告诉我!” 第50章 掌声献给社会人 高进这样的所谓地下“王者”,在唐朝的时候叫做“游侠儿”,在大明现在叫做“街溜子”、“泼皮”,“市井好汉”,很多年后,他们有个听起来很上档次的名字,叫做“社会人”。 但是无论是在什么时候,他们这样的人面对着官府都会天然的要矮着一头,尤其是认真起来的官府,他们若是不能“能屈能伸“”识时务的话,那么,等待他们的绝对是他们生命当中的不能承受之重了。 和高进一起来的其他几个坊市的老大,并没有笑话高进在他们面前的举动,换做是他们,他们也会如此。 而高进的能屈能伸,将他们想问的话差不多都问清楚了,从某个意义上,他们甚至欠了高进一个人情。 “什么都别说了,找人吧!” 几个人在外面低低地商议了几句,高进更是直言不讳地说道:“大家将自己的地盘全部像篦子一样的篦一遍,反正这位爷我是惹不起,那就好好地听吩咐吧!” “能指使得了锦衣卫的千户做事的,谁特么惹得起,嫌自己命长吗?”他长叹了一句。 有人小心翼翼地说道:“听这位爷的口气,他是住在澄清坊的,高兄弟你身边有这样一尊大神,你不早点供奉上,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啊!” “别问,别说!”高进叹了一口气:“再问我这话,我连死的心都有了!” “得,找人去吧,大家谁都不想锦衣卫的人再找上门去吧,至于这江先生说的什么说话的声音大点,这种话听听就算,官府的人说归说,有几个靠得住的!” 几人一哄而散,没多久之后,东城地面上行的混混、闲汉、泼皮一个个全部都动了起来,虽然街面上看起来和平常依旧,但是暗地里暗流涌动,几乎地面上所有的社会人都知道了,上面在找某个神秘的女人。 当然,有些话传着传着就变了味道,在每个坊市,这个女人的身份都变得不一样起来。 有的说这女人是自家老大外室,从老大那里卷了一笔钱财藏了起来,这老大要将这女人找出来剥皮拆骨;也有的说,这女人是精通医术,尤其是对男人的难言之隐,更是有着独特的造诣,自己老大那方面可能需要加强一下,所以不惜劳师动众也要将人找到。 还有更离谱的说法,说这女人是老大家里的奶妈,老大的公子可是只吃她的奶,现在人不见了,小公子都几天没吃饭了,没看到老大都愁成什么样了吗? 这些荒诞不经的传言,有些也传到了江晚的耳朵里,不过,江晚也只是笑笑而已,他知道自己吓唬那帮家伙的话起了作用,那帮家伙对着自己的手下们不敢说出实情怕走漏了风声,胡乱找了个说法而已。 只是他们怎么都不会想到,就是他们以为是真的事情,其实也不过是江晚嘴里的一个障眼法而已。 真正目的,那是绝对不能让人知道的。 有查找番人火器这个理由,他可以借着这个由头做好多的事情了。 自家的小院里,苏浅浅在给他打扫收拾着屋子,带苏浅浅出来给自己打扫一下屋子,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就连李扶摇也不会说什么,身为执事难道连这么点小小的便利都没有,那做这个执事还有什么意思。 江晚没有明说,但是苏浅浅隐约猜到了江晚的意思,毕竟她是亲眼见过那个给皇后通经脉的妇人了的,若在江晚真有本事找到那个妇人,那么,就需要她在旁边认人了。 高进等人的消息反馈回来很快,三天不到的时间,他们就已经在各自的地盘上找出好几个和江晚口中说的那个女人差不多的女人出来。 江晚也不厌其烦,带着苏浅浅悄悄的去认了一下人,结果是让跟着他的许简等锦衣卫,接连虚惊了好几场。 这些女人,都不是苏浅浅说的那个进宫的女人。 如此力度下都找不到人,别说高进等人了,就连许简,现在都开始有点怀疑江晚的消息到底准确不准确了。 “人是一定在东城!”江晚摸摸自己怀里田太医的口供:“如果活的查不到的话,就查死的,查失踪了的,三个月之内曾经有这样的人死了,或者来过这里又消失的了,一样一样的给我重新再查一遍!” 再次得了吩咐的高进等人,换个方向再次找了起来,而这一次,就简单的多了,而且,消息也准确得多了。 “这个女人,叫冯盛氏,是个寡妇,夫家以前是一个游医,后来在咱们澄清坊定居了,但是没几年就死了,这女人颇有几分姿色,平日里也不大守妇道,一个月前曾经对人吹嘘过,她要在西郊那边置上百亩的地,舒舒服服的做个富家夫人了!” 高进很是严肃对江晚说道:“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她四周的邻居就再也没见过此人了,她家里,我也派人去查看过了,已经是多日没有人居住的样子,我觉得这个女人很像大人说的那个女人!” “有见过这个女人的么,让他描绘一下长相!”江晚吩咐道。 “不用这么麻烦,这女人的相好里,有个会画画儿的,以前给她画过画儿,这画儿我给您带来了!”高进的回答,让江晚微微有些意外的看了对方一样。 这是个人才是啊,能屈能伸识时务不说,办事谨慎还周密,这也就是在市井间了,若是给他一方天地,没准他还真能混出个人样了。 画卷缓缓的打开,一个丰腴的女人的画像出现在了江晚的面前,女人眉眼含春,虽然不是特别艳丽,却是有几分风骚入骨的样子,当然,这也可能是那画师,加上了他自己的理解,不管怎么样,辨明对方的长相是没问题的。 他朝身边的苏浅浅看了一眼,只见女孩儿定睛看了看,对着他的点了点头。 “就是她了!”江晚收起画卷:“现在有名有姓,知道长相,查出她的踪迹来!” “没问题!”高进见到自己得到了江晚的肯定,咧嘴笑了起来:“知道是谁就好办事多了,江先生你等着我的好消息就行了!” 兴冲冲地朝着外面走去,江晚突然开口:“高大爷!” “不敢,叫小的高进就好,江先生还有其他的吩咐吗?”高进回过头笑着问道。 “那日我在富源茶楼说的话,是当真的!”江晚慢慢的说道:“做好了这件事,有你的好处!” “高进心里明白,江先生何等的身份,说话自然是算数的!”高进脸上一喜:“只要江先生看得上高进这么点微末本事,高进一定竭尽所能……” 第51章 小人物的生存之道 高进是小人物,但是小人物也有小人物的生存智慧。 打听这个要找的女人的同时,他肯定是不会放弃同时打听江晚的底细的,他至少要弄清楚,当初自己还听过他说过书的穷酸书生,怎么几天不见,这个穷酸书生使唤起锦衣卫的千户,好像使唤自家的手下一样。 他一个穷得都快饿死的读书人,哪里来这么大的本事。 江晚的底细其实很好打听,他又不是啥外来户,土生土长的京城本地人,不大好打听的就是他最近半年的事情,但是作为澄清坊的地头蛇,高进总有着他的本事的。 几乎没花多少力气,他就确定了一件事情——江晚现在进出十王府和进出他自己家门没什么区别。 十王府里的那些大人物他这样的人是够不上,但是,十王府里的那些仆役下人、花匠厨子什么的,他总是有办法接触到的,而这一番打听下来,他简直是目瞪口呆。 难怪这江晚一夜之间好像变了个人一样,敢情人家不知道祖坟在什么地方冒着滚滚青烟啊,他居然直接进了十王府,还被信王殿下赏识,赏了他一个执事的职差。 这还不算,据说信王殿下身边的心腹宦官王公公,和江晚都是称兄道弟的关系,要是这样的话,这东城的锦衣卫千户巴结对方,这就理所当然了。 人家现在可是信王殿下面前的红人。 当然,这是他澄清坊里出的人物,近水楼台先得月这道理,他还是懂的,所以,这消息其他几个坊市的同道中人,就没必要知道了。 高进觉得,锦衣卫能巴结的人,他高进自然也能巴结啊!更别说他觉得自己和江晚之间关系应该比那些锦衣卫还亲近一些,毕竟当场江晚在富源茶楼说书的时候,自己可没少给对方捧场。 像高进这样的小人物,想要在这市井间活着并且活得很好,除了眼力劲儿和自身的手段以外,对于自己是个什么货色,也是有着超过常人的认知的。 惹不起的人他们绝对不会去惹,狂妄得以为自己就是这片地面上说一不二的人,早就死了好多茬了,但是,一旦有任何机会掉落到他们的面前,他们也觉得不会放过,而是想尽办法死死的抓住。 在高进看来,江晚就是自己的机会。 锦衣卫那边就算了,人家从来不会正眼看他们这些人,用得着的时候,他们这些人就是朝廷“义民”,用不着的时候,他们就好像夜壶一样,看着都觉得碍眼,恨不得远远一脚踢开。 能不能让江晚看得上,那就得靠他自己的本事了,就好像这个画师的事情,他能做得周全稳妥,其他人就未必有这样的心思了,现在果不其然,他从江晚的眼里,看到了赞赏的目光。 那个冯盛氏的去向,他早就知道了,不过,这样的消息若是就这么轻易的交出去,未免显得他没出多少力气。 足足在外面折腾了两天,高进一大清早就出现在了江晚的门前,按照他的观察,这个时候江先生虽然未必会从王府里回来,但是,那个好像狗皮膏药一样跟着江先生的锦衣卫千户,是一定没有来的。 这是难得和江先生能单独见面相处的机会。 “那个寡妇,冯盛氏!”他显得很紧张的样子,随着江晚和他的侍女进了院子的大门,急忙低声说道:“小的找到人了!” “说!”江晚看着对方。 “小的不敢说!”高进嗫嚅了一下:“小的斗胆想问下江先生,这女人,是王府那边要找的女人吗?” “你想说什么?”江晚皱起了眉头,高进这么说,这事情肯定有了变故。 “如果是王府那边要找的人,那么,江先生可以叫锦衣卫的许大人不用管了;但是,如果是锦衣卫这边要找的人,这事情,小的也不想做了!” “是不想做,还是不敢做?”江晚看着对方,脸上浮起一丝不可捉摸的微笑:“你是在和我讨价还价吗?” “这次真不是!”高进摇摇头:“讨价还价,那得有命讨价还价才行,命都没了的话,说这些有什么用?” “是锦衣卫要找的人,那又如何?”江晚沉吟了一下,开口问道。 “那就是小的的确尽力了,真是找不到此人!”高进一点都不带犹豫地说道:“人只怕早就死了,就算没死,也肯定离开京城了!” “若是王府要找的人呢?”江晚斜睨着他。 “若是王府要找的人……”高进心一横:“直接说了吧,江先生,若是王府要找的这人,我找到了我也不要江先生兑现当初的承诺,高进只想高进的贱名,能在王府的名册上,这样的话,高进也不怕掺和到这些大人物的事情中了。” 他一咬牙:“就有人因为这些事要弄死我,有了王府中人的身份,我死,想必也不会白死!” “原来你是打的这样的主意!”江晚摇摇头:“不行!” “啊!!”高进一下就傻眼了,他都琢磨了好久和江晚之间的这些对话,甚至语气神态他都演练过,但是,他可没想到对方会如此干净利落的拒绝。 “我没资格收你进王府!”江晚慢慢的说道:“而且,这人也不是王府要找的人,而是我要找的人,现在你还是尽力了也找不到此人的下落吗?” 高进的脸上,顿时一片纠结。 “那锦衣卫的许大人他……” “他是我的人,帮我做事,有问题吗?”江晚笑吟吟地看着高进:“就好像你的手下,给你做事情,难道也是像你这样,有这么多的问题、这么多的幺蛾子吗?” “许大人是江先生的人?”高进咽了咽口水,有些艰难的问道。 “认识我之前,他是锦衣卫的总旗,认识我之后,他是锦衣卫的副千户,我说他是我的人,难道说错了?” “算了,你不愿意说,我也不会勉强你的,等会许简就过来了,我让他问你好了!”江晚平静地看着对方,微微摇摇头。 他之前的确对这高进,有那么一丝欣赏之意,甚至还有将对方收归己用的想法,但是,眼前的高进显然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此人心思重了一些,而且,见风使舵得极快,这种人若是没有足够的把握去驾驭对方,很可能还会被对方反噬。 这一番对话下来,他已经绝了将对方收归己用的念头了,这样的人,用用就好,绝对是当不得大用的。 “那女人没有离开澄清坊,而是在柳叶胡同和他的一个相好的姘头姘居,而他的那个相好,是在奉圣娘娘府里当差的!” 高进脸色变了几遍,终于开口了,他终于意识到了,即使他现在不说,等会许简来了,他还是要说的。 他现在心里无比懊悔,早知道是这样,自己弄这么多弯弯绕绕干什么,甚至还惹得对面的江晚不悦。 “以后有话就直接说,不要给我整这么多花样出来,帮我做事情,做好了,自然有你的好处,做得差了,也自然有人收拾你!”江晚低下头,却是不看高进:“我这人不喜欢心思太重的人!” 第52章 总有人自以为是 “动手!” 黑暗当中隐隐传来一声低喝,屋子的大门随着这一声低喝瞬间被一脚踢开,刚刚搂抱在一起的白花花的两条人影霍然而起,还没来得及尖叫,几柄闪着寒光的短刃就抵在了他们的脖子上。 “敢大声喊叫,就一刀一个!” 有人在不远处低低说道,两个搂抱在一起的人影,顿时身子僵硬,将即将出口的呼叫声死死地压在了喉咙里。 有人抄起他们身下的床单被褥,仿佛是裹着粽子一样的将他们裹了起来,黑暗当中,也不知道是谁的手,在白花花的身子上顺手狠狠的捏了一把,被窝里的女人,只是忍着疼哼了一声,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刀尖,却是连话都不敢说。 “麻核!” 随着这声音,两人下巴被托起,几个麻核被塞进了他们嘴里,等到有人将他们的嘴用布条扎好,他们面前的刀尖,才缓缓地收了回去。 裹着两人的被窝,被人抬了起来,冲进屋子里的黑衣人快速地退了出去,在门外,一顶小轿子已经在等候着,被窝被塞进了小轿,几个黑衣人手中的兵器一收,竟然当起了轿夫。 小轿子晃晃悠悠的开始动了起来,轿子里的两人,面对面紧紧的被捆绑在一起,此刻两人眼中都是一片恐惧之色。 偶尔轿子会慢下来,外面传来的说话声,兵器的碰撞声,让这两人清楚,这是外面的人遇见了巡夜的兵马司的军兵,但是当两人脸上刚刚才浮起喜色,这轿子又缓缓地动了起来。 兵马司的巡夜的军兵对这些人似乎非常地熟悉,甚至没撩起轿帘子检查一下,随便说笑几声,居然就让这些人这么走了。 女人的眼神变得愤怒起来,恶狠狠地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显然她认定这些人都是男人招惹来的对头,也只有男人的对头,才会在这样的夜里让兵马司的人都不会严查。 男人看懂了女人的眼神,却是一脸的委屈,嘴里呜呜两声,却是不知道想表达什么。 突然之间,男人露出了吃疼的表情,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看着女人,也不知道女人被子里将他怎么了一下,男人的眼神变得也有几分愤怒起来。 轿子突然停了下来,两人停止了互相的纠缠,几乎同时看向外面。 轿帘被掀了起来,两人又好像一个大粽子一样,被人拖了出来,这一次,没人抬着他们了,几个人就这么拖着他们,在一级一级台阶上颠动着,将他们拖到了屋子中间。 “啪哒”一声,有人打燃了火石,屋子里登时亮堂起来,两人抬起头来,灯火下,一个脸上挂着淡淡笑容的少年,正歪着头看着他们。 “你们在外面守着,什么人都不要放进来!”高进对着屋子里的黑衣人们开口,黑衣人们退了出去,屋子的门,吱呀一声从外面被关了上来。 “就是他们两个!?”江晚仔细的看着眼前的女人,微微地摇摇头:“画像上的人,可比真人好看多了!” “的确就是他们两个,人在白日里已经确定过了!”高进点点头:“按照您的吩咐,没有惊动任何人,这个宅子的主人,是山东的一个商人,一年来不了京城两次,这里发生的任何事情,宅子的主人都不会知道!” “外面的那些人呢?”江晚仿佛是随口问道。 “都是我多年的兄弟,身上也有案子,信得过!”高进言简意赅的说道,他明白江晚问这话的意思。 “那就好!”江晚微微点了点头,看着他:“我接下来要问他们的事情,你确定你要在一边听着么,有些话,听完之后装作没听到了可就不行了,别人也不会相信的!” “一切听江先生吩咐!”高进低声回答道。 “无所谓了,事情都做下了,听不听其实也没所谓,看来,你一旦下定决心之后,倒是也挺杀伐果断的!”江晚对着高进笑了一笑,也不知道是不是高进自己的错觉,他觉得江晚的这个笑容好像比以前要亲近多了。 “你是东厂孙玉林,你是冯盛氏!” 江晚低下头,看着眼前的两人:“我让他将你们嘴里的东西拿下,你们若是想叫,那就叫,反正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们的!” 地下的两人连连摇头,江晚指指他们,高进走过去除掉他们嘴上的束缚。 “我不管你们是哪里来的,今天既然找到了我孙某人,规矩我孙某人懂!”孙玉林一拿掉嘴里的麻核,急急忙忙地说道:“我们素不相识,想必不是寻仇,要银子的话,诸位好汉说个数目就可以了!” “掌嘴!”江晚轻轻开口道。 孙玉林还没反应过来,高进一个打耳光就扇了过去,顿时打得他眼冒金星,女人本来也想说话,见此情形,顿时一个字都不敢吭了。 “我问,你们答,我不开口,你们开口了,掌嘴!” 江晚慢慢地说道:“回我的话犹豫了,掌嘴!” “说错了,掌嘴!” “撒谎,也是掌嘴!” “我的话,你们明白了吗?” 两人这一次,点头点得飞快,却是没人抢着开口了。 “很好,就是这样!”江晚搬了把椅子,坐到他们面前:“你是东厂辛科档头,认识郑八金吗?” “认识!”孙玉林点头,回答得干净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 “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 “醉酒溺水而死!” “有人怀疑过他的死吗?” 孙玉林稍微犹豫了一下,高进一记蓄势已久的耳光,毫不犹豫地就赏了过去。 “没有,没有,大档头曾经有点觉得蹊跷,但是后来查实,的确郑八金的死是个意外!”孙玉林大声地叫了起来。 “哦!”江晚满意地点了点头:“回答得不错,没你的事情了,现在轮到你了?” 江晚转过头,看着眼前的女人,女人一脸的愕然,好像有点不大相信对方居然会问自己什么事情的样子。 “你那死去的丈夫,曾经教过你怎么为妇人堕胎吗?” 江晚看着对方一脸茫然的脸,看着对方的脸色由茫然,变得有些惊骇,然后又变得一片苍白,他微微叹了口气,他知道,这个女人到现在应该什么都明白了。 第53章 兄友弟恭 朱由检一大早就进宫去了,回来的时候,脸色一直不是太好,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怎么说呢,天启皇帝平日里有事情没事情的时候,也会召他进宫,不过两兄弟在宫里,基本上也没什么正经事,哪怕是天启皇帝再疼爱朱由检,朝政军国大事这些东西,他也不会和自己的这个兄弟说。 两人在一起,大多数的时候是闲话,玩乐,有时候下面的人进献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皇帝也就召朱由检一起去把玩。 如果除掉这两兄弟身上的皇家身份,放在民间,这就是标准的“兄友弟恭”了。 但是,天启皇帝今日召自己这个兄弟进宫,可不是为了玩乐,而是单纯地想发一发牢骚,感叹一下自己的事情而已。 说起来,事情倒是也不奇怪。 朱由校平日里喜好不少,但是,对于木匠活儿他却是最喜欢的,就连他自己寝宫里的一桌一椅他都恨不得由自己亲手做出来的才好。 这木匠活儿又是一个特别花时间的事情,有时候沉迷其中,稍微不注意的话,一天唰唰的一下就过去了。 昨日晚上,朱由校忙完了手中仿造的一个活计,心血来潮想召裕妃张氏侍寝,他记得那个我见犹怜的裕妃,几个月前他还临幸过她一次呢。 结果朱由校却是得到一个他非常不想知道的消息,那裕妃竟然已经死了,不在人世了,而身边的小宦官回报,裕妃娘娘是突染疾病,没几天就撒手人寰了的。 朱由校因为这事情,很是难过了一阵子,后来情绪有些低落到到张皇后那里过的夜。 结果第二天一大早,他就召朱由检进宫来了。 毫无疑意,即使是面对自己的皇后,他的有些话还是不合适说,但是对自己的兄弟,有些话却是可以说的。 “所以啊,对于这女人,切切不可用心用情太深,因为你不知道什么时候,这女人就没了!” 朱由校是一个很好的听众,陪着自己的皇帝哥哥说了一上午的话,然后朱由检手一摆,自顾自的又去做他的木匠活去了。 最近魏忠贤进献了好些据说是佛郎机来的七巧物件,这位皇帝陛下很想知道,自己能不能将这些物件仿制出来,对他来说,这种事情可比打理朝堂上那些乱七八糟狗屁倒灶的事情有意思多了。 而和自己的兄弟聊了一会天,失去自己的一个有几分喜欢的妃子的郁闷之情,朱由校也好像稍稍消减了不少,等到彻底沉浸在木匠的世界里的时候,这个妃子的事情,早就已经被他抛在脑后了。 对这事情,朱由检也没放在心上,宫里的这些事情,也不是他能放在心上的事情。 和往常一样,只要时间许可,他通常会到皇嫂张皇后那里请下安,他还没到出宫到十王府住的时候,这位皇嫂可没少照顾他。 然后,他就出宫回十王府来了。 一直到现在,他都是一副眉头紧锁的样子,就连一直伺候在他身边伺候的王承恩也不知道今天自己的这位王爷是怎么了。 “上次我吩咐江晚去查那火铳的事情,查得怎么样了?怎么一直没见他回报?” 心烦气躁地翻了几本书,朱由检突然开口:“大伴,这事情你盯着办了吗?” “这事情奴婢一直都关注着呢!”王承恩一愣,急忙开口回答道:“江晚这些日子早出晚归,一直在为王爷查找这火铳的线索,没有回报,那自然是还没查到什么值得回报的东西!” “就这点能耐?”朱由检微微地哼了一声:“去叫他过来,我问问他到底怎么回事,别又是一个大言不惭的家伙,口气比谁都大,办起事情却是一塌糊涂!” 王承恩哪里敢怠慢,急匆匆地去找江晚。 不一会儿功夫,江晚就出现在了朱由检的面前,规规矩矩地给朱由检见了个礼。 “不是说早出晚归么,还以为你多勤勉在办本王吩咐的事情,看来,你也不过如此啊!” 朱由检的情绪不大好,说话都有些阴阳怪气的样子。 “前些日子的确是辛苦了一些,不过辛苦也算值得!”江晚恭恭敬敬地回答道:“托王爷的洪福,侥幸查到了一丝线索,属下正在纠结,要不要继续查下去,正好王爷的召唤就来了!” “什么意思,什么叫要不要查下去?”朱由检指着江晚的鼻子:“我当初是怎么吩咐你的,你忘记了吗?” “再查下去的话,属下不惊动某些人之后,不仅仅属下保不住自己,还可能为王爷带来一些麻烦,属下知道,王爷是不大喜欢麻烦的!” “说,查到什么了!”朱由检根本不吃他这一套:“有人阻挠你了,还是说,有人直接威胁你了?我倒是想看看,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那倒是没有!”江晚摇摇头:“属下做事还是算谨慎的,接到王爷的吩咐之后,属下先是通过锦衣卫副千户许简,就是王爷赏脸抬举了一下的那个总旗,属下通过他,在锦衣指挥佥事许显纯那里,打听到一点消息,然后顺着这消息查下去,得知这批佛郎机短火铳是出自去年来京的佛郎机使团!” “然后呢!”朱由检脸色稍微好看了一点,至少,江晚还是在做事的。 “兵部正在和佛郎机使团洽谈购买佛郎机大炮装备九边的事情,以属下的身份,如果没有足够的理由,基本上是凑不到这些佛郎机人身边去的,而到底多少这样的短火铳从他们那里流了出来,只怕佛郎机人也不会告诉我!” “你的小手段呢?” 朱由检摇摇头:“知道了正主儿,还查不出来,可见你的小手段也不过如此!” “王爷这就有些苛求属下了!”江晚抬起头:“那佛郎机使团的人,和兵马司的人斗殴致死数人,被抓到锦衣卫后都能被兵部强行将人要出来,属下无权无势,还真不知道用什么办法潜入佛郎机使团的驻地,抓住他们的头目,然后威逼利诱严刑拷打,逼问出属下想要的东西来?” 他很是无奈地摊摊手:“只要朝廷还打算找佛郎机人买佛郎机大炮,这事情别说是属下,就是锦衣卫,东厂的人,都未必能做到这一点!” 第54章 竟无可用之人 朱由检微微眯着眼睛看着眼前的江晚,他觉得自己有些看不透这个人了。 此人以前的作为,分明是要在自己面前引得自己的关注,甚至有点不择手段的意思,但是此刻,他居然在自己面前叫起苦来,那岂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耳光,承认自己的无能了? 无能不是坏事,这世上大多数人都无能,能力卓绝之辈本来就是寥寥无几,但是,你若是一个无能之辈,那么,在自己面前大谈什么“天下人各司其职天下太平”这样的话,是不是有些夸夸其谈了,难道还真是百无一用是书生? 以嘴平天下吗? “也是,你不过是府里听云轩的一个执事,让你去办府外的事情,的确有些难为你了!” 他耷拉下眼帘,准备斥退对方了。 “不过,属下虽然拿佛郎机使团没办法,但是,误打误撞却是有那么一点点小收获的,只不过前些日子那东厂死了个小档头郑八金,如果现在又弄没了一个,属下怕这事情干系太多,东厂的人不肯罢休啊!” “又扯上东厂的人了?”朱由检一愣:“怎么到处都有东厂的人,这些人无处不在么?” 江晚无奈地看了看王承恩一眼,王承恩低着头,似乎并没有给朱由检解释的意思。 他苦笑了一下,准备给朱由检好好地说一说,让朱由检知道如今在京城东厂的势力到底有多大的时候,朱由检摆摆手:“好了,说清楚点,不要绕弯子了,我没那么多闲情逸致听你在这里胡扯一通!” 江晚精神顿时一凛:“属下在机缘巧合之下,发现东厂有人和佛郎机使团接触过,在属下顺藤摸瓜之下,一举将此人暗地里抓获,结果一查问,此人是东厂辛课档头孙玉林,人赃俱获之下,此人却是不肯承认和此事有关系,甚至说他身边的火铳是属下栽赃于他的!” “人赃并获?”朱由检眼神冷了起来,这事情和东厂的头目扯上关系,那事情就严重了,东厂的人出入宫禁可是方便得很,若是真有人私藏这短火铳,行那谋逆刺杀之事,谁能提防得住。 “是的!”江晚毫不犹豫地回答道:“为防止走漏风声,这孙玉林和他的姘头,均被属下关押在一个隐秘处,除了随属下办事的人,没有其他人知道!” “你那个锦衣卫总旗,呃,现在是锦衣卫副千户的那个,应该是帮你做了不少事情吧,他也不知道?”朱由检看了他一眼,开口问道。 “知道此事可能和东厂的人有关系的事情,属下就刻意没有让他参与后来的事情!”江晚很是肯定地说道:“或许他能猜到点什么,但是,属下可以保证,锦衣卫那边绝对不会知道此事的来龙去脉!” “都抓到东厂的人了,你还纠结什么要不要继续查下去!”朱由检哼了一声:“你是觉得本王这么一点点担当都没有吗?” 江晚默默地点了点头:“是,属下知道该怎么做了!” “人证,物证,口供!”朱由检轻轻地说道:“都给本王拿过来,本王倒是想要看看,魏忠贤这老狗,到底想干什么?” “大伴!”朱由检开口唤道,王承恩一愣:“奴婢在!” “你随江晚去提审那个东厂的家伙!”朱由检仿佛是和自己较劲一样,“这件事情,一定要给我查得一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这大明还是我朱家的大明吗,一个狗奴才,宫里宫外,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眼里还有没有主人!” “奴婢遵命!”王承恩点了点头。 两人告退下去,朱由检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眼中露出一丝恐惧的眼神来,看着两人离去的方向,久久没有说话。 退出内院,王承恩吩咐随身的小宦官去长史府,找李求安要些侍卫,江晚却是对他微微的摇摇头,制止了他的行为。 “王公公,这是提审东厂的人,而这人还是我暗地里拿下的,叫上府里的侍卫,只怕有些不方便吧!” 王承恩一愣,脸上露出凝重的神色,缓缓的点了点头,忽然之间,他转头看着江晚,脸色的神色有些奇怪。 “帮我办事的人,除了领头的,不知道详情,若是到时候觉得领头的嘴不紧的话,让他们闭嘴的办法多的是!”江晚淡淡地说道:“这些办法对府里的侍卫就不合适了!” “我有时候怀疑,你到底是不是读书人了!”王承恩叹了口气:“心思缜密就算了,这手段怎么也不像是读圣贤书的人,倒是和宫里的人有些差不多了!” 他啧啧感叹了一声:“幸亏你没有进宫,你要进宫了的话,这宫里哪里还有我们这些人的活路!” “您大可放心,这一辈子我都不会进宫的!”江晚正色说道:“内外有别,公公你干的事情,江晚可永远都干不了,就像现在,不管江晚冒了多大的风险做下这等事情,但是王爷心里,信得过的还是只有王公公你,在王爷面前哪怕我说得天花乱坠,也顶不上公公你的一句话!” “那咱们去一趟,就不带府里的人了!”王承恩颇为自矜地笑了笑,对江晚的话不置与否。 “王府里还有像公公一样,绝对让王爷信得过的人吗?”江晚看了王承恩一眼,意味深长的说道。 王承恩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径直朝着外面走去,江晚微微笑了一笑,三步并作两步跟了上去:“王公公,出府的话,只怕还是要换身行头,咱们要去的地方,咱们可不能太扎眼!” “很远?”王承恩停步反问。 “不远!”江晚笑着说道:“不过,这种事情,还是避避别人的耳目的好,免得别人将这事情联想到咱们身上来!” “都听你的!”王承恩点了点头:“看来以后这外面的事情,真还得指着你来关照我了,江晚你这办事干练如此,若是这事情真的办得让王爷满意了,你想不被王爷重用都难啊!” “彼此关照!”江晚微微一笑:“大家都是王爷的人,其实连彼此都不应该分,齐心办事,办好王爷吩咐下来的事情,那都是你我的本分!” “呵呵!”王承恩笑了起来:“你那个各守本分的那一套东西,给王爷说说就算了,在我面前就不要说了,咱家比谁都知道该怎么守本分!” “所以,我和王公公才会一见如故,因为我们是一路人啊!”江晚低低的说道。 他抬起头来,两人眼神相交,彼此脸上都是心领神会的笑容。 第55章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不知道绕了多少弯子,王承恩随着江晚,终于在一座看起来有些幽深的宅子门前站定了下来。 明明从这里还可以看得到十王府里高出的观景台,但是王承恩不知道刚刚自己怎么走了那么大半天,他唯一确定的是,江晚出来的时候说的“不远”那句话,还真不是假话。 江晚敲响了宅子的大门,有人拉开门缝朝着外面瞄了一眼,然后将门打开,将他们两人放了进去。 “人关在这边,他的姘头,关在那一边!” 走过庭院,是两排厢房,江晚指着东边的厢房给王承恩说道,“王公公是先坐坐,还是怎么直接审那个家伙?” 王承恩的心思可没在江晚的话上,从进门起,他就一直在打量着宅子里的人,这是他第一次看到江晚的“属下”,这些人行动迅捷,身材彪悍,一看就不是什么好相与之辈。 而如果按照江晚的话说的,这些人可锦衣卫的人是没有丝毫的关系,那么,他对这些人的身份,可就有些好奇起来。 这里的人,看起来妥妥的就是一群亡命之徒啊! “不急,人又跑不了!”王承恩摇摇头,看着从屋子里走出的一个中年汉子,依稀觉得对方有些面熟。 “高进,来见过王公公!”江晚对着那人招招手,声音略略提高了一些:“王公公可是从宫里出来的人,等闲人想见到他老人家可不容易,今天我能请他过来,也是你们几个的造化!” “见过王公公!” 高进脸上微微一喜,对着王承恩抱了一拳,在四周的人如同他一样,听到这话,脸上都是有欣喜之色。 “不用客气!”王承恩微笑着点点头:“跟着江执事好好干,都是有前途的!” 高进笑着将两人迎了进去,态度要多恭谨就有多恭谨了,如果说跟着江晚做下这样的事情,算是他这辈子里最大的一次押注的话,现在这骰盅已经开了,他这一注压对了!他心中最后的一丝忐忑和顾虑,见到王承恩之后,已经是荡然无存了。 王承恩不认识他,但是,他可是认识王承恩,打听江晚的底细的时候,他怎么可能不将王府里的实权人物都打听清楚,而王承恩身为信王殿下身边的侍卫太监,形影不离的心腹之人,那肯定是他重点打听的对象。 而王承恩出现在了这里,更是说明了,江晚带着他们做的事情,就是十王府里的信王殿下的意思了。 他们现在可是给信王殿下在办差! 而院子里那几个兄弟脸上的欣喜之色,也可以理解了,他们身上要么就是有着人命案子,要么就是海捕文书上有着大名的,躲在他这里,可以说有家不能回,有钱不敢花,整天鬼鬼祟祟的活得和一只老鼠没什么区别,而这一次能为信王殿下办差,说不好,他们身上的这些罪名就可以摘掉,将一身的黑漆漆洗得干干净净。 这可是花多少银子都未必办得到的事情。 “东西呢!” 在屋子里,等到两人坐定,江晚朝着高进问道:“拿出来给王公公过目一下,等下王公公要带走的!” “在这里!” 高进转身拿出一块黑布,将黑布抖落开来,一支和王承恩见过的佛郎机火铳差不多的火铳,露了出来。 “这是在拿下这孙玉林之后,在他居处搜出来的,火药弹丸都在,随时都可以击发!”江晚指了指桌上的火铳:“不过那孙玉林十分的嚣张,打死都不承认这东西是他的,倒是他的姘头不知道受了他什么蛊惑,认下了这东西!” “一个妇道人家要火铳做什么!?”王承恩鼻子重重的哼了一声:“她认得这是什么东西么?” “那妇人单独关押着,等审完这家伙了再好好地审下她,她和这孙玉林姘居了一段时间,应该也知道不少隐情的!” “嗯,具体的事情,我就不问了!”王承恩点了点头:“我只要将王爷想知道的东西带给王爷就行!” “去吧,高进!”江晚点了点头:“动静小一点,别惊扰到了别人!” “江先生放心,这点手艺咱们兄弟还是有的!”高进答应了一声,然后犹豫了一下,低声地问道:“不过江先生,真要问出东西来,这不下点狠手只怕不行,这人到时候可能就回不去了!” 江晚侧首看着王承恩,只见王承恩好像没听见这话一样,在那里端详着那支佛郎机火铳,他心里顿时明白了。 “只有问出东西来就行,他难道还能活着走出这里么?”他面无表情地说道:“东厂的人要是找过来,你想好咱们大家都怎么死了吗?” “明白了!”高进抬头看了王承恩一眼,低头退了出去。 “江晚,这火铳和上次王爷给你的,不大一样啊!”等到高进退出,王承恩拿起火铳比划了几下,毕竟是亲手装填过这样的火铳的人,一乍看这两只火铳好像没什么区别,但是仔细一端详,他立刻就发现这其中的区别大了去了。 “和上次那支火铳比起来,这支火铳就好像后妈生的一样,有些粗鄙啊!”他摇摇头:“这其中有什么说法没有?” “按照我的猜测,当日田指挥使送给王爷的,那自然是顶级的火铳,价值不菲,那样的东西工匠想必也不会造很多,倒是眼前的这种,虽然看起来有些粗鄙,但是却是可以批量制造的!”江晚接过这火铳:“虽然笨重了一些,但是,明显这样的火铳才是用于实战的,王爷那支,还是作为珍奇把玩的时候多一些!” “我想也是这个道理!”王承恩点了点头:“那支火铳太贵重了,用来杀人可就有些花里胡哨了,倒是这样的,一看就是杀人的凶器!” “王公公好眼力!”江晚毫不吝啬地将一句奉承送上:“这样的火铳,怕是不止一支,我怀疑这孙玉林也未必知道其他的火铳的下落,要弄清楚这件事情,只怕还是要找上那佛郎机的使团!” “先弄清楚你手上的!”王承恩不以为然地说道:“其他的事情,就不用你来操心了,若是真有必要查问那佛郎机使团,只要王爷愿意,那佛郎机使团的人,就得乖乖的说出来这些火铳的去向,否则的话,他们就留在这北京城,永远别回那佛郎机国了!” 第56章 听雨楼 虽然东厂的人嚣张跋扈得厉害,但是骨头并不像想象当中的那么硬,高进用的什么手段拷问的对方,江晚就不想知道了。 王承恩自己是更不想知道。 两个人在屋子里一边说话一边闲聊,不时从厢房那边传来一阵阵明显被压抑住的低嚎声,两人也就知道没听见一样,充耳不闻了。 差不多一个时辰之后,高进从外面走了进来,脸上微微泛着红光,将一张纸条递到江晚的面前:“招了,江先生,这是他的口供,已经画押了……” 江晚拿起来了看了看,然后将口供递到王承恩面前:“王公公看一看吧,若是有甚疑问,趁着他还算清醒,王公公可以当面询问!” “都白纸黑字了,我还能有什么疑问?”王承恩朝口供上扫了一眼,笑眯眯地将口供揣进怀里:“就知道这样的小喽啰知道的事情也不多,能问出这么多东西来,也算你们下了大力气了!” 他站起身来,“东西和口供,我就带回去了,这人你们随意处置吧!” “随意处置?”江晚干笑了一声:“王公公真会说笑!” “没说笑,那郑八金不是有前车之鉴吗?”王承恩笑眯眯地继续说道:“我信得过你,弄好了回来禀报王爷就是了!” 嘴里说着话,王承恩脚步却是依然冲着厢房那边而去,不过他没有进去,只是在窗子那里冲着里面看了一眼,大概是里面的情形实在是有些过于血腥什么的,他嘴里嘀咕了一声,掩着鼻子就走了出去。 江晚起身,一直将对方送出门外,看到对方彻底消失在了自己的眼帘内,他这才回来过头来,脸上笑意全无。 “江先生,这人是不是没用处了?!” 等到他走进屋子,高进小心翼翼地问道,此刻在他的眼里满是热切的眼神,王承恩的到来,让他对江晚的态度,彻彻底底地发生了变化。 “火铳的来路没问题吧!”江晚轻轻开口:“就算是栽赃,咱们也要栽得高明一点,要不然,咱们这一番做作可就白费功夫了,不把这个东西钉死在这孙玉林身上,在王爷面前咱们可没丝毫的功劳!” “绝对没问题,千真万确的佛郎机火铳,以前也没有在京里出现过!”高进沉声说道:“民间私藏火器,那是流三千里的大罪,就算卖给我的人,也绝对不敢出声!” “那此人就没用处了!”江晚点了点头:“你处理得了么?” “这个简单啊!”高进理所当然地说道:“这么大的的宅子,在后院挖个深坑,埋了就是,谁都不知道此人死在了这里!” “高进,这些事情做下了,以后就没回头路走了!”江晚认真的看着他:“尤其这人,还得你亲手去埋,不是我信不过你,办了这事情,就是被东厂的人追问到死,你都不会泄露此事半分了!” “江先生多虑了,这投名状当然得交,不交的话,凭什么王府里这么多人,江先生放心将这些事情交给我们做,不怕我们反水!”高进微微一笑:“说实话,若是我不埋了此人,江先生对我不放心,我对江先生收揽我们兄弟的诚意,也有些怀疑了,过河拆桥的事情太多,江湖上的事情,大家先小人再君子,才是长久的相处之道!” “你果然是个明白人!”江晚点了点头:“那你去办你的事情,我还有事情要做!” “知道!”高进嘿嘿地笑了笑:“这个东厂的家伙,不过是开胃菜,他的姘头才是正主儿嘛,要不,让我带着这个女人,亲眼让她看着我怎么埋了她男人的,想必看完之后,先生问她什么,她都不会隐瞒了!” “这可有点恶毒了!”江晚微微一皱眉。 就在高进以为江晚不喜欢他的提议的时候,却是看到江晚眉毛一扬:“不过,恶人终须恶人磨,她害人的时候,应该想到事情败露了她会有什么下场,去吧,我就在这里等着,事情办完了之后,将她带来见我!” 就在高进忙着交他的投名状的时候,十王府里,王承恩已经带回了朱由检要的东西,一一呈放在了朱由检的面前。 “这是被江晚拿下的东厂小档头孙玉林的口供,拷问口供的时候,奴婢就在一边,很是确定这口供应该没有虚假!” “这是江晚等人从这孙玉林的住处搜出来的火铳,按照口供上说的,这样的火铳是他们大档头陈唐配发给他的,具体用途什么的,大档头没说,只告诉他,这火铳要到随时能取用得到的地方,以备不时之需!” 朱由检看着眼前的火铳和口供,脸色有些难看:“就这一支么?” “江晚也是机缘巧合才找到孙玉林,所以,这火铳的数目和持有的人,还真不知道有多少!以他手下那几个人,抓这孙玉林只怕他都是壮着胆子了动手的,总不能让他将东厂的档头们全部都抓起来拷问一番吧!” “这种火器,东厂是绝对不许装备的,暗地里装备这样的火器,还要‘随时可以取用’?”朱由检眼中闪烁着愤怒:“居心叵测,不,简直就是其心可诛!” 他重重地吸了口气:“江晚呢?” “他留在关押那孙玉林的地方,处置后面的事情了!”王承恩说道:“他是个聪明人,做事情应该不会留什么尾巴!” “你刚刚说,他和他的手下,他哪里来的什么手下?”朱由检点了点头,突然想起王承恩刚刚说过的话:“也是,此事他一个文弱书生可是做不了,肯定有人帮手!” “王爷还记得此人说过的《射雕大侠》么?”王承恩说道:“从此人编这样的故事来看,他生平应该是喜欢这些豪侠之事的,若是机缘巧合之下,认识了几个意气相投的江湖人,奴婢倒是没觉得有多奇怪,而且,只要他忠心王爷,奴婢倒是觉得,他结交的这些人物越多越好!” “是么?”朱由检摇摇头:“江湖人可不是什么好用的人,而且,即使好用,那也是他的人,不是本王的人!” 王承恩一愣,“王爷的意思……?” “大伴,你不觉得本王的侍读,太少了一些么,本王有时候读书累了想活动活动筋骨,也没有陪伴的人,这一下想起来,倒是觉得颇为无趣得很!” “奴婢好像明白了一点了!回头奴婢就在王府里找找,看看有没有适合的人!” “要你找什么,让江晚去找,咱们王府里有个听云轩,难道就不能有个听雨楼,再设个楼子,让江晚做管事,等他回来,让他来见我!”朱由检说道:“赏罚分明才能让下属用命,他办事得力,让他做个管事也算是给他的奖赏!” 第57章 做人要做人上人 江晚不是一个草菅人命的人,但是,他也不是一个矫情的人。 当郑八金要他的命的时候,他就清楚,他现在所处的这个时代可不是盛世太平年间,要想不被人杀,只怕他就得学会杀人。 滥杀无辜他觉得过不了自己的那一关,但是,杀起恶人来,他是一点心理压力都没有,俗话说:一路哭不如一家哭! 如果说杀了一个恶人,可以让很多良善的人能够不受恶人的荼毒,那么,他绝对不会手软。 于是,郑八金死了。 现在,孙玉林也死了。 至于冯盛氏,被高进拎到她的面前来,早就已经瘫软得犹如一团烂泥一样,看到自己亲近的人死在自己的面前的时候,她大概所有的心理防线都崩溃了。 “孙玉林死了,但是,你可以不用死!”江晚看着女人散乱的眼神,缓缓的说道:“而且,他的死,很大程度是受了你的牵连,你要知道,如果你不和他在一起的话,他原本是不必死的!” “我能活下去?”女人的眼里突然之间有了一丝光芒:“你们不杀我,你们能放过我?” “你能不能活下去,得看你自己!”江晚摇摇头:“牢狱之灾大概是有的,我不骗你,但是,你现在真的可以不用死,至于进了监牢,你能不能活下去,那就得看你自己的本事和运气了,和我没关系!” “只要能够活下去,大人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女人抱着江晚的腿,鼻涕眼泪蹭了江晚一身。 江晚有些厌恶地将女人一脚踢开:“如实招供,才是你的活命之道,就从有人找你,要你进宫的事情说起,一一说清楚,谁找的你,你见了谁,谁吩咐你做的那些事情,你又是如何做的,事情做完之后,你又做了什么!” 女人沉默了一会儿,大概是权衡着自己说和不说的区别和后果,半晌之后,她缓缓地开口了…… 这一次,时间花的就比较长了,等到她说完,江晚确定没有遗漏之后,他才让她在自己写的口供上,按下手印。 “这段时间,你就老老实实的呆在这里,也别想着逃走,你的这份口供在这里,你逃到哪里都是一个死,还是千刀万剐的那种!”江晚看着她:“这里是你唯一安全、不会有人想着要你的命的地方,说实话,我还真奇怪,你做了这么大的事情,居然没被人灭口,真不知道那位是忘记此事了,还是觉得此事完全没必要灭口!” 说了一会儿话,女人的神色已经好多了。 “所以,你也别指望那边的人会来救你,知道你落在外人手里,就算他们以前觉得没必要灭你的口了,现在也会觉得有必要了,懂了吗?” “我明白的!”女人低头,可怜巴巴地回答道。 “明白就好好的呆在这里!”江晚拿起口供,站起身来。 “高进!” “先生都忙完了?”高进匆匆地跑进来。 “我回去一趟,这个女人你好生看着!”江晚吩咐道:“不要少了她的吃喝!” “明白!”高进点了点头:“这么多兄弟在这里,看个女人简单得很!” 江晚起身要走,高进笑嘻嘻的凑了过来:“江先生,要我陪你回府么?” 大概是因为孙玉林的死,高进觉得自己和江晚的关系更近了一分,虽然言辞依然是讨好的,但是却是掺杂了几分亲热。 “先办好手上的事情!”江晚看着他:“我一个穷酸书生,这么几步路,不会有人打劫我的,真当咱们澄清坊的高大爷是个摆设啊……” “江先生你又挤兑我了!”高进尴尬地摸摸自己的头:“我这不是关心先生的安危吗?” “哪里这么贫嘴!”江晚笑骂了他一句:“我是回去邀功,你是不是也想分润我一份功劳啊!” “说笑了,说笑了……” 高进笑嘻嘻地将江晚送出了门,等到大门关上,他回过头,见到自己的兄弟们都在挤眉弄眼的看着他。 “老大,咱们这就算攀上高枝了?” “看老大得意的,兄弟们这次发达了!” “去去去,事情还没办完呢,发达个屁!”高进一脸喜气地摆摆手:“将那女人看好,弄点吃的给她,没听见江先生吩咐么?” 有人匆匆的去将冯盛氏去关押起来,但是,更多的人,都凑到了高进的身边。 “还别说,这江先生虽然是个读书人,年纪也不大,但是行事真是老道得很,要不是知道他是王府的执事,我都怀疑他是哪个寨子的军师出身了!” “读书人杀人才不用刀呢!” “反正我若是遇见这样的读书人,要么一刀砍死,要么躲得远远的,要不然,没准就跟后院的那个家伙一样的下场了,这种蠢事我可不干!” “都闭嘴!”高进狠狠地瞪了四周一眼:“说什么呢?你们知道你们在说什么吗?” 他看着四周自己的兄弟:“江先生以后就是我们的老大,也是我的老大,有你们这么背后说老大的坏话的吗,都收敛点啊,以后再听到你们这么瞎嘞嘞,小心我翻脸!” 众人齐齐就是一凛然,高进这话说的十分的认真,他们看到出来,高进这个时候可没在开玩笑。 “那咱们这事情做了,到底有什么好处?”有人开口问道:“老大你当初说得那么好,事情现在都办得差不多了,也没见江先生有什么表示啊!” “做完了吗?”高进翻翻白眼:“先前那位王公公,你们也看到了,那可是信王府里伺候信王爷的大人物,他都来咱们这里看兄弟们做事情了,你觉得信王殿下还不知道咱们兄弟,大家放宽心,这可是咱们这一辈子都难得遇上的好机会,真要有了信王这座靠山,以后兄弟们可不就可以扬眉吐气地做人了!” “我觉得老大说的有道理!”那人点了点头:“主要是江先生在这里的时候,咱们不敢问老大,老大这么说了兄弟们就放心了!” “我还没说完呢!”高进嘿嘿一笑:“信王殿下现在住在十王府,但是,他迟早是要就藩的,大家想一想,咱们真要成了王爷的人,到时候,随着王爷去他的封地……我的兄弟们啊,那种日子,别说扬眉吐气做人了,那是可以在王爷的封地上横着走了,到时候,大家要什么有什么,没准还能弄个一官半职,从此变成人上人了!” “嘿嘿嘿!”一众人笑了起来,想着高进描绘的那一幅场景,好几个人都忍不住齐齐咽了一下口水。 第58章 想多了 下午的阳光,比起中午来没那么刺眼了,这意味着身上也没有中午的那一份暖意了。 从巷子里走出来,江晚紧了紧紧衣裳,左右看了几眼,晃晃悠悠地朝着王府大街的方向走去。 不知不觉中,竟然在那高进那宅子里,耗费了差不多一个下午的时间,不出来尚且不觉得,此刻在外面风一吹,他才发现自己肚子居然有几分饿了。 这个时候,应该是回去赶不上听雨轩的晚饭了。 他想了想,换了个方向,朝着青云楼那边而去。 青云楼的买卖,是一如既往的好,这个时候正是饭点,整个酒楼里人声鼎沸忙得不可开交。 他走进酒楼,朝着迎面走过来的店小二点了点头,直接走到后面,掀开后院的门帘走了进去。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个时候,许白应该是在这后院里头,来这里这么多次了,他就不用和外面的人去抢位置吃饭了。 “来了!” 许白果然是在里面,正在对着一个人说着什么,见到他走进来,急忙要站起身来。 江晚笑着示意对方不用招呼自己,自己寻了把椅子坐下,自顾自的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就这样,让他们快点去办,酒庄那里没有,就直接去城外的酒坊……” 许白三言两语将眼前的伙计打发走了,这才笑吟吟地转过头:“您一个人,许简那家伙呢,没一起跟着先生么?” “饿了,来你这蹭点吃的!”江晚笑了笑:“许简在忙自己的事情,这几天没有招呼他!” “哦,我让厨房现在就给先生做,还是先生口味,偏咸重一些?”许白朝着外面喊了一声,吩咐了下去,然后似乎有些好奇的问道:“这家伙这两天也没来我这里,我还以为他跟着先生在做事情呢,看来,这副千户当了几天,人就开始飘了!” 见到江晚微微摇头,许白心里一沉:“不是江先生觉得许简不中用吧,他愚笨是愚笨了一下,但是做事情还算稳重……” “和这个没关系!”江晚一笑:“他刚刚到千户所,上下的关系要走动,同僚之间感情要融洽,都是需要时间的,整天跟着我算怎么回事,放心,真有事情要他帮忙的时候,我会开口,不会跟他客气的!” “那就好,那就好!” 许白一副大为放心了的样子:“我去催催厨房那边,江先生先喝口茶水,酒菜马上就好!” 说完,他站起身来,笑着走了出去,到了前面,他却是伸手叫了一个伙计,低低对着伙计说了几句,那伙计一听,顿时放心手中的伙计,飞一般地跑出了酒楼。 没多少功夫,许简带着几个人,急急忙忙地赶了过来,一见许白,他连忙开口问道:“人呢?” “在里面吃喝着呢!”许白指指后面:“你去伺候,别说我叫你过来的,就说你也是过来吃饭的!” “知道了!”许简指指自己身后的人:“哥,你看着安排下他们几个,我先去见江先生!” 许简走了进去,直接到了屋子门口,他才轻轻的咳嗽了一声,对着屋子里叫道:“江先生!” “你也来了!”江晚抬起头来,见到是他,笑着指了指桌上的盘盏:“正好,我才刚刚开始,你也来点!” “多谢江先生了!”许简走进去坐在江晚面前,有些迟疑地开口:“江先生,许简是前几日做错了什么吗?” “没有,你做得很好!”江晚拿着筷子,侧首看着他:“怎么突然这么问?” “那这几日,江先生宁可带着高进这样的混混泼皮去做事情,也不带上许简,难道高进这样的人,还能比我许简更能做事情?”许简一副不服气的样子。 “你怎么知道……?”江晚脸沉了下来,放下筷子:“你怎么知道高进跟着我在办事?” 他紧紧地盯着许简:“难道你一直都关注我的行踪?” “不敢,许简哪里有这个胆子!”许简有些委屈地说道:“高进这几日都销声匿迹了,当初他是我找来给先生听用的,现在人不见了,我当然想得到是在跟着先生办事了!” “他的事情,你别查问!”江晚点了点头:“你现在的身份,不适合查问这些!” 见到许简一副懵懵懂懂的样子,江晚叹了口气:“你许简是在王爷面前都挂了名字的人了,该用你的时候,自然会用你,不用你,自然也有不用你的理由,你不用胡思乱想,好好地将自己在千户所的事情做好,上下同僚都处好,那也同样是做事情!” “吁……”许简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这就我放心了,不瞒先生说,这两天我觉都没有睡好,还以为自己做事情先生看不上呢!” “就你想得多!”江晚笑了笑:“走了,吃个饭都不安静,你好好的做你自己的事情!” 许简点点头,江晚走出门的时候,又回头叮嘱了一句:“高进的事情,不许查问,如果有人查问他们这几日的行踪,你也要立刻告诉我!” “明白!”许简高兴的点了点头:“我送先生出去!” “不用了,你穿着官服呢!”江晚指指他的身上:“外面人多眼杂的,你不怕,我还怕呢!” 片刻之后,后院的帘子掀开,许白走了进来。 “怎么说的!?” “他叫我不要胡思乱想,用我和不用我的,都有理由!”许简叹了口气:“大哥,你说他今天是不是特意过来,给我说这句话的!” “如果你办事真的被他看得上,那他就是特意过来说这话的!”许白想了想:“如果不是,那他就是过来吃饭的……” “这……”许简有些无语地指着桌上的盘盏:“那他这是真的饿了?” 许白回头一看,只见桌上盘子碟子空空荡荡,已经被扫荡得干干净净,他顿时一愣,足足过了半晌,他才若有所思的自言自语道:“看来,以后厨房那边得吩咐一声,给他做菜的话,得加大点份量了……” 许简:“……要不,再让厨房炒几个菜来,看得我也饿了!” 第59章 王爷还是太年轻 “整件事都是你办的,我想听听你的想法……” 屋里屋外一片寂静,这里是十王府的书房,江晚是第一次来到这里。 朱由检背负着双手,眼睛看着窗外的夜色,偶尔有一阵略带寒意的春风吹进来,微微有些侵骨,但是朱由检丝毫不觉。 在门口,王承恩低着头站在屋檐下,静静仿佛是一个木雕。 “王爷是想听真话,还是听假话?”江晚沉吟了一会儿,轻轻的问道。 “说假话的人,本王哪里都找得到,不用问你!”朱由检回过头来,认真地看着他:“我想听真话,听从你这个读过书、生长在民间,还有些豪侠之气的人口中说的真话!” “真话就是,东厂的人胆子太大了!”江晚平静地说道:“王爷的担忧的确有道理,东厂的人是否想居心叵测这个不重要,毕竟东厂是陛下的爪牙,听从的是陛下的命令,但是,他若是有居心叵测的能力,那就是他们的大罪,而王爷吩咐属下办的这事情,证明了东厂有这个能力!” “可陛下视魏忠贤为肱股之臣,推心置腹!”朱由检看起来没什么表情:“即便有人直陈魏忠贤不法之事,陛下也必定认定是中伤诋毁!” “这件事,王爷最好还是不要告诉陛下!”沉默了一下,江晚叹了口气:“如果按王爷说的这样的话,此事告诉陛下,不仅仅毫无作用,反而会让魏忠贤视王爷为寇仇,得不偿失,于事无补!” “你的意思,要让我坐视?”朱由检声音陡然提高了几分,眼神也变得咄咄逼人起来。 门口的叫做王承恩的木雕,闻声身子动弹了一下,朝着屋子里看了一眼,又将头扭转了过去。 “若魏忠贤有加害王爷之心,王爷何以自保!”江晚摇摇头:“即便到时候事情败露,陛下为王爷报仇昭雪,但是,王爷难道还能死而复生,人活着才有无限可能,若是死了,那就什么指望都没有了!” “他敢!?”朱由检重重的一哼。 “他真敢!”江晚毫不示弱的说道。 屋子里再度安静了下来,只听得到朱由检粗重的呼吸声。 “王爷你看,这是属下得到的另外一份口供,口供的供述人,是东厂番子孙玉林的姘头!”江晚从怀里掏出冯盛氏的口供,递给朱由检:“这样丧心病狂的事情,魏忠贤等人都做得出来,那么,加害王爷这种事情,属下丝毫不怀疑他们也做得出来的!” 朱由检一把抓过口供,认真地看了起来,越看,他的脸色越是难看,到了最后,他还有些稚气的脸血气上涌,已经是涨得满脸通红! “狗贼尔敢!” 他重重的一巴掌,拍在面前的书案上,发出巨大的声响,门外的王承恩悚然一惊,一下就窜了进来:“王爷……” “滚出去!”朱由检大喝一声,王承恩一哆嗦,急忙退了出去! 江晚看着暴怒的朱由检,没有说话,朱由检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死死地盯着面前的口供,过了好一阵,他的呼吸才稍微平缓了下来。 “这份口供但凡有一句话虚假,你江晚必定是身遭酷刑而死!”他明显地压抑着自己的愤怒:“若是属实,那魏忠贤和那个贱人,就该千刀万剐而死!” “供述人冯盛氏还在属下手中,中间人田四维,属下也接触过了,随时可以捕拿审问,而属下最近从教坊司要来的一批被发配到教坊司的女子中,就有从宫里出来,曾见过这冯盛氏给皇后娘娘治病的人,至于主使者,此刻更是在宫中,备受恩宠!” 江晚一字一句地说道:“所以,此事千真万确,证据确凿,丝毫做不得假!” “不行,那个贱人不能留在宫中,那魏忠贤老贼,也不能留在我皇兄身边……”朱由检喃喃自语道:“此事我一定要和皇兄说清楚,皇兄一直都对我很好,他会信我的话的!” 他喃喃自语了半天,似乎下定了决心,抬起头来,发现江晚正静静地看着他。 “对了,你现在是听云轩的执事,不过,让你在那里好像大材小用了,王府里以后重新开一个楼子,就叫听雨楼!人手和地方,长史府那边会帮你弄好,以后你就是这听雨楼的管事,这楼子以后具体得干什么,大伴回头会给你细细地说,你退下吧!” “多谢王爷!”江晚微微拱了拱手:“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这听雨楼的管事,江晚不敢当!” “你说我十王府是危墙?”朱由检一愣,脸上顿时就露出了怒意:“江晚,你胆子不小啊!” “若是王爷执意要将江晚查清楚的这两件事都禀报给陛下,这十王府何止是危墙,简直就是一座随时都可能倒塌的房屋,江晚虽然不才,但是胸中多少还有点小小的抱负,还不想葬身这在危墙之下!” 江晚摇摇头:“江晚何止是不敢做这听雨楼的管事,等到告退王爷之后,江晚会立刻出府,明日城门一开,就离开京城去游历天下,王爷多多保重!” “你就如此忌惮魏忠贤那奸贼,如此不看好本王么?”朱由检额头隐隐有青筋暴起,江晚的这话,无疑是在火上再重重的浇上了一瓢油。 “是!” 江晚一点都没给他面子:“王爷除了陛下的宠爱,还有什么?王爷难道没想过,若是你将魏忠贤和那客氏的逆行告知给陛下,无非就是两个结果……” “第一,陛下宠信魏忠贤胜过王爷,一笑置之,更可能这些话在魏忠贤的阻挠下,王爷都没机会彻底告诉陛下,那么,接下来王爷就等着魏忠贤的报复吧,向来我这人都是不惮以最坏的打算去揣摩人心的,按照我的推测,到时候等待王爷的,好一点的,是各种意外,坏一点的嘛……若是魏忠贤不择手段的话,王爷急病暴毙也不是不可能的!” 他看了看四周,微微用手画了个半圈:“偌大的十王府,王爷以为有几人可以护卫王爷周全的?” “第二,陛下如王爷所料,也信了王爷的话,那么,陛下肯定是要立刻拿办魏忠贤和那客氏的,且不说陛下会不念两人的情分,就说这两人在宫里宫外的势力,说句大不敬的话,王爷未必逃得过魏忠贤的加害,而被逼了的魏忠贤,难道就做不出真的谋逆的事情么?” 他叹了口气:“一支佛郎机火枪就能解决的事情,王爷难道就丝毫不担心吗?” 第60章 不动如山动如雷霆 “我不可能坐视,绝对不可能坐视!” 朱由检已经镇定了下来,这有些出乎江晚的意料之外。 面对江晚毫不留情的分析出事情的结果,朱由检并没有无能狂怒,甚至是迁怒江晚,反而压抑住了自己的怒气,慢慢的平静了下来。 但是江晚知道,这种表面上的平静,并不代表着他情绪恢复了正常,这只能说朱由检已经下定了某种决心,此刻正在用他的毅力保持着他的理智。 “没人让王爷坐视,江晚只是希望王爷不要冲动,万事都要不动如山,动如雷霆,在没有绝对的把握之前,绝对不要轻举妄动!” 朱由检默默地点了点头,似乎没有察觉到,江晚的自称从属下变成了自呼其名,他只是咀嚼着江晚的话:“不动如山,动如雷霆……?” “首先王爷要有自保的能力,这是最起码的,继而再进一步,至少和那魏忠贤有分庭抗礼的能力,这样,哪怕王爷等不下去,也可以提早倒魏!”江晚细细的说道:“若是可能的话,王爷无论是实力还是陛下的恩宠,都让王爷不再忌惮那魏忠贤了,那个时候,才是王爷发动的最好时机,到了那个时候,王爷要碾死魏忠贤这样的奴才,和碾死一只蚂蚁也就没什么区别了!” “在此之前,我不能鲁莽行事,只能隐忍,看那厮胡作非为?”朱由检有些不甘地问道。 “长江冷眼看螃蟹,看它横行到几时!”江晚笑了笑:“王爷还年轻,陛下也还年轻,是不是?” “本王改主意了,刚刚说的王府里设那个楼子,让你做管事的事情作罢,回头你去找李求安,让他举荐你做王府教授,你不是心中有小小的抱负么,区区一个管事,怎么让你有机会施展你的才学,实现你的抱负!”朱由检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也算是给你正个王府属官的名分!” “谢王爷恩典!”江晚丝毫不矫情地道谢! “不过,王府教授的话,也可以管事的!”江晚微微笑了一笑:“江晚来见王爷的时候,王公公给江晚说了一下王爷设这听雨楼的想法,江晚觉得这个主意甚好,只不过,将这楼子仅仅只是招揽一些侍读为王爷效力的话,稍稍有些浪费王爷的这份格局了,江晚以为,这听雨楼,不仅仅可以招揽京中年轻才俊充实王府内蕴,但凡有心为王爷效力的有志之士,都可以招揽进来,这样的话,当王爷不动如山的时候,这些人就是王爷这座大山周围厚厚的屏障护卫着王爷,当王爷要动如雷霆的时候,这些人就是王爷手中的利刃,王爷所指之处,就是他们赴汤蹈火摧枯拉朽之地!” “江晚也改主意了,只要王爷从善如流,江晚愿做这个管事!” 朱由检抬起头,看着江晚,江晚脸上挂着笑容,迎着朱由检的目光,微微的点了点头。 “你要什么?” 朱由检缓缓地开口:“除了人没有,其他的都可以有!” “首先,当然是要银子!”江晚沉吟了一下说道:“银子不是万能的,但是没有银子却是万万不能,这银子不用太多,但是第一笔银子必须要有,以后等到听雨楼有人了,或许我们可以找到自我维持楼子运转的财源!” “这个可以有,我王府内库,不缺银子!” “其次,要地!”江晚说道:“城外陛下赏赐给王爷的皇庄,要给听雨楼一座,无论是延揽人手,训练安置,都需要场所,这些放在王府里做,可就有些太动静大了!” “这个也可以有!”朱由检点点头。 “最后一个,就是要个出身了!”江晚说道:“这也是最关键的一个条件,能不能延揽到人手,如何保持他们的忠心,不是说些慷慨激昂的话就可以的,如果能给他们一个出身,让他们衣食无忧,前程可期,这比什么话都管用!” “自成祖皇帝以来,王府就不得再拥有府军了,即便是咱们十王府,护卫一事也是由京卫轮值!”朱由检摇摇头:“这个有些难办!” “王爷!”江晚微微一笑:“我说的出身,可未必一定是府军啊!” 朱由检微微一愣,江晚解释道:“门生不行吗,门客不行吗?不在王府规制内的闲职,王爷难道舍不得吗?” “这有用吗?”朱由检犹豫道,江晚的意思他明白。 就好像江晚的执事,说得好听点,是王府的执事,但是这执事并不是王府的属官,也无品无衔,说得难听点,这可不就是王府里养的帮闲么? “当然有用!”江晚点头说道:“王爷只要点头,这些衔头什么的,江晚会慢慢弄好,若是有人真是表现出色,到时候王爷将授给他们王府侍读、仪卫这些上王府名册的职差,也算是一种奖赏,甚至可以在王府里如同江晚一样,有个小小的官职,我想,这还是很能吸引人的!” “你说的也是一个办法!”朱由检说道:“不过,按照规制,本王还是可以有一支百人的侍卫的,要不然,本王将来就藩封地,难道还要当地的军兵来护卫本王么?” “这就更好了,这些侍卫的名额,也可以是一种激励,表现卓异者、大功者,直接补进王爷的卫队里,何愁他们不为王爷效命!” 朱由检沉吟着,突然之间,他抬头看着江晚。 “这些东西,应该不是你进到这书房之后才想到的吧,你不要告诉我,你在本王有这个想法之前,就琢磨过这件事情!”他脸上露出狐疑之色:“即便你有几分本事,但是,提前为本王琢磨这些事情,这心机和城府,也是不应该有的!” “小小年纪,就如此多疑!”江晚心里嘀咕了一声,暗暗有些得意,“早知道你可能有这么一问,我还真想好了说辞……” “那日初见王爷,江晚给王爷说出江晚的肺腑之言,说天下人各司其职,则天下太平,国富民强!”他缓缓的开口道:“后来一段日子里,江晚不断的问自己,各司其职的话,那么,江晚在王爷身边,司的什么职,要做什么事情才叫司其职;而王爷在陛下身边,在朝堂里,又当司的什么职,要做什么事情才能叫司其职!” “直到王爷吩咐我查证这佛郎机火铳的事情,江晚才想明白!”他微微笑了一笑:“王爷的司其职,就是做一个陛下都赞赏的王爷,协助陛下,让天下人都各司其职,这才是王爷该做的事情,而江晚只要跟着王爷,为王爷鞍前马后,为王爷拾漏补缺,那江晚就算司其职了!” “魏忠贤一党祸乱朝纲,不守本分,王爷要让他们守本分司其职!这些王爷质疑的想法,江晚不能不想,不敢不想!!!” 朱由检微微点了点头,脸上没有一丝笑意:“没错,这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才是天下的根本,你想太多也没用,使出你的本事,做给本王看才有用……” 第61章 藏龙卧虎地 京郊,周庄。 周庄并不是因为这个庄子的主人姓周,说句实在的,就算是在庄子里劳作了十多年的老人,也未必清楚庄子的主人是谁。 他们只知道庄子里最大的就是周庄头,而他们一家老小的温饱,都是周庄头一言而决。 至于庄子的主人是谁,没有人在乎,反正庄子的主人从来都不会到这个庄子来,前几年的时候,偶尔还有城里主人家的管事大人,到庄子里转上一圈,不过,这几年城里几乎就没来人了。 有时候,在庄子里干活的这些农户,都怀疑这庄子是不是周庄头给买下来了,要不然,怎么可能这庄子几年都没管事的人来呢! 其实,不仅仅他们有这样的想法,就连庄头周大全自己也有时候会冒出这样的想法来,或许,真的哪一天,这庄子就被主人给遗忘了,这庄子就变成了他周大全的了。 毕竟,他周大全经历的主人,可不是一个两个了,甚至还有没见过面的,庄子的主人一直都是换来换去的,听说前几任主人,下场可不大好,若是他真有这个心思的话,下点本钱,从县里再以无主之地的由头,做出一份地契来,也不是不能操作的事情。 当然,他也仅仅只是有这样的想法,敢这么做的话,他首先要得确定自己这个庄子的主人遭了横祸,无暇顾及这个小小的庄子才成。 可惜,这个消息,就不是他一个庄头能打听到的了。 去年的收成,按照庄子的惯例,在开春以后,新的种子种下去之后就会上缴,如今全部都在库房里,这些天,周大全一直都非常地纠结。 他希望看到城里拿着地契的主人家的管事,出现在庄子门口,将庄子里的收成运走,但是,他又心里隐隐抱着那万一的想法,一点都不希望看到自己的庄子门口出现陌生人。 可是有些事情,并不是以他的意志为转移的,他那点藏在心里的小心思,也终究没有能变成现实。 一大清楚,庄子里的人已经开始了劳作,他习惯早上喝上二两,可他才刚刚端起酒杯的时候,就听到有人飞快地跑来,说外面来了几辆大车,还有好些个人,在庄子门口叫庄头出去说话,说是城里主人家来人了。 听得这话,鼻子里飘过的酒香,周大全也顿时觉得索然无味了,他轻轻地叹了口气,放下酒杯跑了出去。 “你就是庄头!?” 门外大车前面,一个很年轻很干净的后生,正背着手站在那里,见到他走出来,后生微微笑了一笑,递给他一块腰牌:“你认得这个吗?” 他接过腰牌,认真地看了看,脸色顿时就变得有几分难看了起来:“您是……?” “我姓江,他们都叫我江先生,以后你也可以这么叫我!” “不是,江先生,你这不是林老爷那边派来的吗?” “我不知道你说的林老爷是哪一个,不过,你是庄头,应该知道这庄子的主人可不是什么林老爷!”江晚收回腰牌:“这庄子是信王殿下的产业,而眼下,这庄子已经划归给王府的听雨楼了!” 他指着自己的鼻子:“而我,就是听雨楼的管事,江晚!” “这个,我,我……?” “不用我我我了,若是你还有疑问,直接去十王府去打听,平日里管你们庄子的人,你总是认识的吧!” “这个,小的还真不知道应该找谁!”周大全听到“王府”两个字,立刻就怂了,对方说得有模有样,还有腰牌,在他心里已经是信了九成,就看眼前这位的穿着打扮和气度,若说不是王府管事,谁有事没事跑到周庄这个偏僻的地方来啊! “打开大门,让我们进去!”江晚摆摆手,周大全忙不迭地招呼着庄户开门,两辆大车,十多人,慢慢悠悠地开进了庄子。 “留两个人看着马车,其他人四周看一下,熟悉下周边的环境!” 江晚看看四周的人,对着身后的高进说道,高进点点头,带着人四散开来。 “去年的收成,都在库房里,我这就去拿账本!”周大全在江晚身边弯着腰说道:“按照惯例,除了庄子里留用和发放给庄户的,全部都在那里了!” “不着急!”江晚看着不远处的屋子屋檐下,有一方小桌,却是没人。 他信步走了过去:“库房里的收成什么的,回头再说,来的时候,我看了看庄子的情况,这庄子不是说三百亩地,庄户七十余人么,现在我看这么多的屋子,这看起来不止七十多人吧!” “管事大人有所不知!”周大全急忙回答道:“去年咱们的收成还算可以,但是其他的地方可就不好说了,冬天的时候庄子里收容了一些实在活不下去的人,这看起来庄子里人就多了点!” 好像生怕江晚生气一样,他立刻又解释道:“管事大人,这吸纳流民充当庄户,是咱们这些庄子历年来的做法,无非是提前支给他们一点粮食,等到他们开出地来里种上粮食,咱们还是有得赚的!” “人也赚到了,地也赚到了!”江晚微微点了点头:“这些流民有了活下去的机会,庄子也变得田地多了,大家都有好处,不算坏事!” “对对对,管事大人是明白人!” “那庄子里现在到底多少人,多少地呢?”江晚笑着问道。 周大全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老老实实地回答:“连上妇孺小孩,大概两百人出头了,庄子里的老田地和新开出来的,没仔细算过,不过零零碎碎的,多了一两百亩是肯定有的!” “看起来,你将这庄子打理得不错!”江晚笑着点点头:“那么庄子里的耕作之事,以前如何,以后还是如何,咱们继续照旧,你依然做这个庄头!” “多谢管事大人,多谢管事大人!” “不过,既然王府将这庄子拨给咱们听雨楼了,少不得楼子里的人要到这里做些事情,所以,接下来的日子里,怕是要辛苦你一下……” “应该的,应该的!”周大全连连点头,显然这个年轻后生以后就是他的顶头上司了,他哪里敢说不好。 “那好,先去腾几间干净屋子来,我们暂时住下,然后你去找些人手,在庄子里盖点新房子,看看需要什么的,直接给楼子里的苏姑娘说,她会帮你办的!” “哪位苏姑娘……?”周大全有些疑惑。 “诺,就是她!”江晚指着慢慢从大车上下来,好奇地看着四周的苏浅浅:“不是你庄子范围内的开支用度,全部找她就可以了!” “管事大人,您刚刚说咱们是王府的什么楼来着?” “听雨楼!!”江晚一字一句的说道。 “那小的现在是不是也是这听雨楼的人了?”周大全觉得这名字好像有些熟悉,尤其是看到那苏姑娘之后,他觉得这名字,应该和自己的这庄子怎么都不应该扯上关系。 “你呀!”江晚摇摇头:“当然不是了,你是这周庄的庄头,好好的做你的庄头就是了,想要进咱们听雨楼,你只怕不大容易……” 第62章 竖起招兵旗 小小的周庄,因为这些外人的到来,突然就变得热闹了起来。 令人感觉惊奇的是,就连盖房子这种活儿,在周庄的庄户里都能找到手艺人来,而这些庄户手艺人显然是不想将自己庄子里的活儿,尤其还是主家直接给钱的活儿让给外人。 于是,不到一个月的功夫,周庄里多出了一排整整齐齐的石头房子,虽然这仓促之间盖起的屋子,谈不上气派,但是作为一个遮风避雨的地方,在周庄的人看来,这已经很不错了。 起码,这些青石房子比所有庄户住的房子都好。 这也是那位楼子里的管事大人舍得花钱,大块大块的石料只要送到庄子来,就直接给钱,干脆之极。 而庄子里没有捞上做房子的其他人,因为没有这个手艺,看到平日熟悉的人赚钱,本来还有些眼红,一听说送石料回来,也能见到石料就给钱,一个个也发疯了一样,领着工具就到附近采石头去了。 等到房子盖好,这石料却多了许多,不过好像管事大人并不在意,直接让庄头带着他们,用些石料开始在庄子周围垒起石墙来,很快,全庄子的人都动了起来,就连那些满地跑的小孩子,也跟着自己家大人后面,扛着石头搬着工具什么的,一个个快活的不得了。 这些孩子虽然不会有工钱,但是只要是干活的,庄子里管饭啊,就算他们不干活,还不是一样也要吃饭的。 整个周庄,简直变成了一个热火朝天的大工地,只不过,工地里的每一个人,都是快活无比。 新修的屋子里,最敞亮宽大的一间,必然是江晚的,虽然江晚的说法,他人在哪里,听雨楼就在哪里,但是高进他们可不这么想。 现在大家好不容易有了身份,成了听雨楼的人,对大家来说,这听雨楼就意味着王府,这必要的体面是有的,江先生身为听雨楼的管事,如果连个发号施令的地方都没有,那成什么体统。 于是,江晚的这一间屋子,就修得格外的气派,大堂、天井、厢房一应俱全,而苏浅浅作为江晚的侍女,主管着楼子里的银钱之事,也自然当仁不让的住进了这屋子里。 和她一起住进来的还有冯盛氏,只不过,她是作为囚犯被安置在这里的,在这屋子里,江晚没有限制她的自由,但是唯独有一点,未经允许,不许走出这屋子,更不允许和庄子里其他的人接触。 朱由检暂时压下了这件事情,但是并不表示她做的事情,以后朱由检不会翻旧账,而她作为重要的人证,将来必定是指证客氏的关键人物,江晚是无论如何要将他掌握在手里的。 “这地方可真难寻!” 许简四周打量着半天,终于忍不住吐槽起来:“江先生,你不会打算就呆在这里不回城了吧,这和城里的日子比起来,可是清苦多了!” “你看我是怕清苦的人么?”江晚哈哈一乐:“这个听雨楼是王爷亲口吩咐我办的第一件大事,再清苦我也得办好啊!” “我也想进这听雨楼!”许简正色说道,此前他已经听了江晚说在这里大兴土木的目的,这个时候,他终于可以正色提出自己的要求了。 “你早就已经是听雨楼的人了,难道你还不知道吗?”江晚摇摇头:“我带你去田尔耕的府上送贺礼的那一天,你就已经是了!” “先生早说啊,弄得我心里一直嘀咕了半天!”许简愣了一下,有些埋怨地看了一下江晚。 “听雨楼,是王府的听雨楼,存在的意义,就是为王爷效命!”江晚看着他:“你可以是,高进可以是,就算苏浅浅也可以是,王爷要的是你们的忠心和本事,而你们付出你们的忠心和本事后,自然有你们的回报!” “我明白,我明白!” 许简正色点点头,有了江晚这一句话,他知道自己就是被王府承认的人了,而他这辈子一直都是孤魂野鬼,此刻突然身后多了这么一尊巨大的靠山,那种踏实的感觉,就像是在海上漂了一辈子的人,第一次踏上陆地一样。 “那我手下那些您见过的兄弟,也能进咱们听雨楼么?”他想了想,小心翼翼地问道。 “这个你去好好琢磨甄选,人要可靠,手上要有本事,而且,你没有确定之前,不要给对方提咱们听雨楼的名字,忠心是最重要的!” 江晚说道:“而且,你引荐的人,你要负责,将来若是出了事情,你是有麻烦的,所以,你最好慎重点挑选,考察一段时间他们的心性再说这事情!” “我明白!”许简点头答应道,突然之间,他有些犹豫:“那高进和他的人,也跟着江先生在庄子里,这些人算是咱们听雨楼的人吗?” “我知道你在担心他们的出身和过往,这个我觉得问题不大,我甚至让高进在京城里,给我物色和他的那些兄弟差不多的人,论起办事情来,你脱了这身官衣,未必比得上他们!” 江晚悠悠地说道:“而咱们听雨楼办事,将来可以预见的是,官衣穿在身上和没穿在身上,对我们的人来说,没多大的区别!” 许简默默地点了点头,品味着江晚话中的意思,这岂不是说,将来听雨楼办事,很多都是见不得光的那种么,要是这样的话,这倒是和锦衣卫做的事情有些相似了。 “好了,叫你过来,可不是为了和你闲聊的!”许白喝了一口茶水,轻轻咳嗽了一声:“有事情要你做!” “先生请吩咐!”许简精神顿时就一振。 “你不觉得这庄子的人少了一些么?”江晚说道:“我想招揽一批身家清白的军余子弟,这事情高进他们办不了,你去做最合适!” “军余子弟么?”许简愣了一下,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先生就是要正丁也没问题啊,为什么要军余子弟?” “不要正丁!”江晚摇摇头:“咱们京城里的军户,大部分是什么德行你应该比我更清楚,这当兵吃粮对他们来说,是没得选择的事情,就算做得再好也不过是养家糊口而已,但是军余子弟们不同,他们家中能有军职的不是他们,而朝廷的规制又不允许他们做别的,这些人除了生活不如意以外,就算脑子里有点别的什么想法,也没有任何的途径!” “我给了他们这个途径,他们必将比仅仅想着当兵吃粮的那些正丁们更加拼命!” 江晚微微一笑:“而且毕竟是军户子弟,舞刀弄枪的本事总是有的,比起另外找人来训练可省事的多了!” 第63章 就有吃粮人 王劲松一大早没有吃饭,家里老娘给他做的两个面饼他揣在怀里,一直舍不得吃。 但是眼下都已经过了午时了,这马车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人倒是忍得住,但是肚子却是忍不住,时不时发出一阵阵的咕咕声。 同车的另外几个人,一直奇怪地看着他,他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来的路上,这些少年就互相攀谈过,虽然大家不认识,但是一聊才知道,大家家里都有在卫所里的人,这种感觉,让马车里的这几个少年,顿时感觉亲近了许多。 “你要真饿了,我这里还有个炊饼!”他对面的少年叫赵虎臣,和他一样今年也是十六,只不过他父亲是旗手卫的,而王劲松的大哥是锦衣卫的。 “我有呢!”王劲松笑着拿出自己怀里的饼子:“没水,干吃得噎死,等到了地方再说吧!” “怎么这么远,这都出城了吧!”说道这个话题,赵虎臣也有些疑惑:“不是说就在大兴县的么,我看怎么都快进山了!” “大兴县也很多山的好不好!”王劲松瞟了一眼对方,将面饼收起来:“我听我哥说去贵人府上做家丁,但是要去城外的庄子学规矩,我就知道了只怕近不了,你们看城里的那些贵人在城外的庄子,有几个在咱们北京城边上的,咱们北京城寸土寸金,能在城边置庄子,那得多大的权势才行啊!” “你知道的不少啊!”赵虎臣有些惊讶:“看你脸上的伤,我还以为你是一个只会打架的傻小子呢!” “你才傻小子呢!”王劲松撇撇嘴,悻悻地说道:“和个拍花子的干了一架,没干过,要不然,送到衙门里去,也能捞点赏钱!” 少年们会心笑了起来,显然这种事情他们以前也没少做,大家都是十五六年纪,血气方刚又正是逞凶斗狠的时候,坏事不让干也干不了,但是在自己家的附近,抓几个蟊贼换赏钱这事情,再正常不过了。 不过,偶尔也有失手的时候,蟊贼们人多,干不过他们,就像王劲松这样的,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下场若是再遇上了,找回场子来就是了。 “对了,王劲松,听说这次贵人的府上招不少人,咱们几个都是澄清坊的街坊,以后到了府里,大家可得互相照顾,别让别人给欺负去了!” 赵虎臣开口道:“我听说,这次招人,可不仅仅是从咱们锦衣卫和旗手卫的军余中招,其他的军卫也招了人的,若是大家不齐心,那以后在府里,可是要被人欺负死了!” “那必须互相照顾,以后咱们五个,就有饭一起吃,有架一起打!”王劲松果断地点头:“谁要是出息了,不拉扯兄弟,兄弟们都看不起他!” “嗯!” 少年们狠狠地点着头,眼中露出对未来的憧憬之色。 坐上这辆马车之前,他们家人无一例外都和他们说了不少,而最清楚的一个事情,就是让他们明白,他们能坐上这马车去城外的庄子学规矩,是他们这辈子最大的机会,若是错过了,那就真的错过了,以后就只能回家等着自己父兄那一份微薄的军饷一家人节衣缩食的过日子了。 运气好,他们或许能说上个媳妇,留下个后代,运气不好,做一辈子的老光棍也不奇怪。 马车缓缓地停了下来,马车里几个少年互相看了一眼,眼睛都是亮了起来。 “都下来,利落点!”马车外面有人在叫喊,送他们来的人和那人说着什么,等到少年们跳下马车,车夫马鞭一扬,马车又晃晃悠悠地朝着来路而去了 这是什么鬼地方啊? 王劲松好奇地打量着四周,农田、草木、正在修建的围墙,还有一大群正好奇地看着他们的庄稼人? “都看着我,看哪里呢?” 一个声音将他们的视线都吓了回来:“王劲松,赵虎臣,苏溪,马渡,宋大壮!” 每叫一个人的名字,少年们有人就应了一声,这是军中点名呢,少年们都不陌生。 “你们来干什么,想必你们都清楚,我就不多说了,你们五个跟我来……”那人冷冷的扫了少年们一眼,转头带着他们朝着里面走去:“庄子里规矩很多,以后你们会慢慢知道,你们现在要知道的唯一的规矩只有一条,听从吩咐,不得置疑,如果抗命,轻则逐出庄子不再录用,重则追究你们父兄举荐不力之罪,明白了吗?” “明白了!”少年们齐齐应道,心中都是一凛然,显然做贵人府上的家丁的规矩,比他们想象当中的要大得多了,他们真要是犯事了,只怕还要连累家里倒霉,这可不是打架了赔人家一点钱的事情了。 被带到一间屋子之前,所有人停下了脚步:“这间屋子,就是你们五个住的,被褥什么的,晚点会给你们送过来,现在你们互相熟悉一下,晚饭时候,会有人带你们去吃饭,那个人就是你们队正,以后你们听他的吩咐就行了!” “明白!” “行了,自由活动,熟悉一下地方,不许出庄子!” 等到来人走了之后,几个少年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都掩饰不住自己心里的那一股兴奋之感。 “你们看到没有,这里修了好多新的屋子,这些屋子一个住五个人的话,那只怕不得上百人啊!” “上百人的家丁,这至少得是个伯爵府上才有的排场吧!我们有这个运气!?” “卧槽,你们看,你们看,那边有个好漂亮的女孩,我敢说,我这辈子没看见过这么好看的女孩……” “来了,来了,她朝咱们这边来了,完蛋了,是不是我刚刚叫得太大声了,人家来问罪了!” 几个少年的说话声,戛然而止,看着不远处款款而来的漂亮女孩,一个个眼神闪烁,想说什么,却是偷看着自己的同伴,深怕自己开口惹大家耻笑。 “这是丁字房的吧,你们有几个人!?”女孩来到他们面前:“来一个人,跟我去领你们要用的被褥衣裳鞋帽……” 少年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谁都不好意思走出来。 “就你吧!”女孩儿指着距离他最近的王劲松:“先领东西,拿不完的话,回头叫他们一起来拿!” 第64章 术业有专攻 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 在江晚的设想中,听雨楼就的基本结构,就是这十个房,眼下这十个房每房五人,合计五十人,全部都整整齐齐的坐在他的面前。 听雨楼既然是作为王府秘密力量的存在,人员的选择上,必定是精干为主,少了成了不事,但是多了也过于臃肿庞大,江晚看来,人员控制在一百以内,无论是从指挥,行动,还是财政,人事上,都是最好的选择。 这下面清一色的少年,都是十四到十六岁,超过十七的人,就没有来到这庄子的资格了。 即便是通过举荐和选拔,被送到这里的来的在五十人,在经过一系列的训练后,能不能一个不少的从这庄子走出去,谁都说不准。 所以,江晚没打算告诉眼前这些少年实情。 想知道实情,等他们所有方面都合格了再说吧! “你们的父兄,送你们来这里来,是让你们学规矩,学本事,是送你们来吃苦的!”他看着下面整整齐齐的人群,朗声说道:“实际上,你们被送到这里来,你们的父兄都已经和咱们府里签了生死状,也就是说,若是学不出规矩和本事来,死在这庄子里,都不会有人为你们喊冤!” 江晚的话,引起下面少年的一阵微微的骚动,显然这种事情,这些少年中有人还不知道。 “不过没关系,生死状现在还在我这里,但凡有疑虑的,现在就可以从我手中拿走自己的生死状,然后走人!”江晚大声说道:“趁着天还没黑,你们现在走了,我就当你们从来没来过这里,大家和和气气!” 少年们不少人在吸气,但是,没有一个人上前说要退出。 “不错,至少没有临阵脱逃的!”江晚满意的点了点头:“坏处我先说了,现在就说说好处……” “你们在庄子里,将要学到各种本事,从街头巷尾打听消息,到刺杀捕拿犯人;从军中列阵厮杀,到各种江湖门道,你们都要学,只要你们的队正教你们什么,你们就学什么,每个房的队正是固定的,但是每个房的成员,却不一定固定,资质差的或者不够努力的,或许一个房的本事都学不好,但是资质好的又勤奋的,可能去了好几个房学本事,而你们学成之后的待遇,将和你们学到的本事息息相关!” 江晚给这些少年们画着大饼:“只要能从庄子里学成出来的,一个出身那是可以保证的,将来就是你们在京营中历练,起步也是上二十六卫的小旗,顺便说一句,在咱们府里,小旗连给人端茶倒水的资格都没有,看大门的都是一个总旗,有没有资格能进府里做事情,那就看你们够不够优秀和努力了!” 下面的少年,又开始嗡嗡起来了,江晚的说法太过于吓人了,少年人大多数都是有些怀疑——这天底下还有这种好事? “我叫江晚,江东儿郎的江,大器晚成的晚,是这里管事的,如果没人上来取你们的生死状的话,以后,你们就是我的人了!” 江晚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少年们,等了好几秒,见到所有人都没有动静,他微微的一笑:“好了,那就这样吧,各房队正带他们回去!” 在他身后的各房队正,等到他离开之后,一个个走了出来。 “甲字房的,到这边……” “丁字房的,跟我走……” 转眼功夫,每一房的队正,都找到了各自的下属,少年们瞪大眼睛看着自己的队正们,在他们看来,那位叫江晚的管事的,距离他们太遥远了,倒是眼前这些队正,才真正传授他们本领,决定他们前程的人。 “王劲松,赵虎臣,宋大壮,怎么傻头傻脑的,都给我滚过来!” 丁字房的队正,是一个三十来岁的中年男人,眉梢处隐隐有一道疤痕,让人一看就十分凶悍的样子,王劲松看到自家队正这个样子,反而暗暗有些欢喜,真正有本事的人,脾气都不大好,自家队正显然就是这种人了。 “看你们几个呆头呆脑的样子,我也不知道能不能从你们当中教出一个能用的来!” 丁字房的队正叹了口气:“我叫任劳,不过没事的时候,叫我头儿就行,我不大喜欢人家叫我的名字!” 王劲松听这名字,脸上顿时就是浮现出一丝笑容,任劳眼睛一瞪就看了过来:“你笑什么,我的名字很好笑么?” “不是,头儿!”王劲松急忙解释道:“我就是想起个词儿来了,没有不敬的意思!” “任劳任怨是吧!”任劳冷冷的看着他。 王劲松不敢回答说是,只是陪着笑点了点头。 “任怨是我兄弟,就是庚字房做队正,若是你有机会去庚子房的话,我会告诉他,你对我们兄弟两人的名字,有些不大满意……” “没有,绝对没有……”王劲松急了,连连摆手,还没开始得罪自家队正就算了,还一下得罪两个,这以后日子还过不过了。 “对了,头儿,刚刚管事大人说,每一房教授的本领都不同,您是要教我们什么本领啊?” 赵虎臣不动声色的开口,岔开了话题,说好了五个人一起共同进退的,自然不能看到王劲松一个人吃瘪。 “我么?”任劳果然被赵虎臣的问题给带偏了,回过头来,看着他们:“打打杀杀那些东西,我可不会,你们要学,得去别的房学了,其实,我算是一个郎中……” “啊!” 几个少年忍不住叫了起来,这个看起来凶悍的好像随时和人干一架的队正,居然是个郎中。 “那咱们岂不是要跟着您学医……”赵虎臣哀鸣了起来:“那得学到什么时候去啊,就是打小就开始学医,没个十年八年,也不敢说自己学会医术啊!” 王劲松等人,也是有些失望的看着任劳,那脸色要多苦就多苦了。 “和人家学医术不同,跟着我学医术,倒是没那么复杂,也要不了那么多的时间!”任劳鼻子重重的哼了一声:“别的郎中研究医术,是为了怎么将人给治好,我这医术恰恰相反,我是怎么研究将人治不好!” 他森森一笑,整个屋子仿佛一阵阴风吹过:“人家治病要钱,我治病是要命的……” 第65章 小荷才露尖尖角 “我不在庄子里的时候,你就得给我盯着这里!” 江晚和高进在屋子里,听着外面传来的喧闹,两人脸上都有笑容。 “先生放心,坊间的事情,哪怕我现在丢了都行的!”高进郑重地说道:“只要先生吩咐,就算在这里扎下根来了!” “扎下根有什么用,得给我练出一批有用的人来!”江晚摆摆手:“而且,坊间的事情,你也不能丢,江湖上还是有些厉害角色的,若是有渠道接触他们,能招揽的,尽量招揽,至不济也可以请来给各房的人授下课,你在坊间打拼多年,应该这方面消息灵通得多!” “那我暂时就不丢了……”高进点点头,脸上露出笑容:“我找几个得力的兄弟看着坊间的那些买卖!” “就是,真要是以后楼子里的人出去办事,有外面的人配合,也方便得多!”江晚点点头:“两边你都要看着,都要用心,怕是要辛苦你一些了!” “不辛苦,不辛苦!”高进摇摇头,脸色严肃了起来:“不过先生考虑的也有道理,这些江湖上的本事,他们可以不用,但是不能不知道,尤其各种害人的法子,知道了这些,将来提防起来就容易了!” “这是一方面!”江晚点点头:“楼子里这十房,你和许简的人各占了四房,就是这个道理,你和你的人教授你们擅长的东西,许简和他的人,则是教授他们擅长的东西,一个市井江湖,一个官府差役,各自办事的方式不同,各自办事的本事也不同!” “等到你们两人都练得差不多了,能练出来的,再放到军中历练一下,若是历练完,依然可用的话,那么,这人就算是正式楼子里的人了!” “这样的话,花费的时间和银钱,怕不是一点点……” “银钱方面,不是你担心的事情!”江晚摇摇头:“楼子里比你想象当中有钱得多,不过时间方面,的确是长了一点,王爷可是要尽早看到咱们楼子里的实力的,若是拖得太久,而又长期投入银钱和人力的话,王爷那边怕是不大好看!” “那咱们这招揽的人,可就少了!”高进直言不讳地说道:“这五十人,能有一半练出来就不错了,剩下的一半里,还有心性不坚偷奸耍滑之类的,还要去掉一些,若是几个月的功夫,最后落下来的就只有几个人,那不是白费银钱和功夫了吗?” “这一半是军余子弟!”江晚奇怪地看来他一眼:“我刚刚不说了,江湖人的力量,也是楼子里招揽的对象吗,先以客卿邀之,供奉也行,江湖人本事大,脾气也大,要他们听从号令严守规矩,只怕不大可能,但是,若是用得好,他们比起这些军中的子弟发挥的作用更大,这些人将是作为咱们楼子里重要的补充力量!” 高进足足看了江晚半晌,才心服口服地说道:“先生的目光,高进远远不及,是高进肤浅了!” “而且,每个房也不是只招这些人,只要有合乎条件的,都会补充进来,只不过咱们现在的场地、人力有限,暂时不扩充而已,等到人手练出来,以老带新,那人手出来的速度就更快了!” “高进以后只管听先生吩咐的就好!”高进尴尬地笑了一笑:“亏我还以为先生没想到这些问题呢,你没想到先生比我想到得周全的的多!” 江晚微微一笑,却是不理他这拙劣的马屁,从桌上端起茶碗,慢慢地啜了起来。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很快,周庄周围的石头围墙,逐渐地建好了,原本破破烂烂的庄子大门,也换上厚实的门板,门板上甚至还用铁钉卯了一层铁皮覆盖在上面,这样的庄子大门几乎算得上水火不侵了,晚上大门一关,厚重的门闩一落,没十几个人拿着大木头撞门,休想将这庄子的门撞开。 在庄子四周,也出现了几个石头造的哨塔,以周庄四周的环境,这人往哨塔上一站,别说十里八里,三五里的绝对看得清清楚楚的,以前庄子里的庄户晚上睡觉还担心有小偷贼人什么的,现在每天往床上一躺,那是安稳无比。 别说小偷,就是流贼马匪过来了,庄子里的人都一点都不担心了,庄子的防御这么结实了不说,庄子里头天天几十个后生拿着真刀真枪在那里比划操练,那可是比什么都有安全感,据说,这些后生将来都是要进王府做护卫的,不练出点本事来,还真只怕进不了王府。 平常这些后生们,也不是不和庄户们接触,毕竟只要不出庄子,都没人会去管他们。 接触得多了,庄户们也发现了,其实这些后生,也都是一些平常人家的孩子,只不过运气好,被挑中了到这里学本事和规矩,而他们在这里的生活,庄户也看到了,那简直是比庄头吃的还好啊,几乎每天都有肉蛋,香喷喷的大米饭和白面馒头,那是管饱。 要是庄子里的人能有这种日子,别说拿着刀枪在这里每天比划比划练一练了,就是每天累死累活他们也愿意啊。 可惜,听少年们说,十六以上的人,那位管事大人就不要了。 这一点,让这些看着庄子里的后生们吃饭的时候,羡慕得眼睛都红了的人大为遗憾,不过,也有心思灵活的,却是开始琢磨起来。 那些后生,不也是普通人家挑选出来的吗?咱们算是庄子里的人,咱们的孩子,今年也没到十六,能不能给管事大人说一声,让咱们的孩子也去加入那些后生,去练一练。 至少,庄子里的人比外来的那些人要忠心,要靠得住吧,这种好事情,应该是先照顾自家人才对嘛! 于是,周大全那里,开始不断的听到这样的话,庄子里十四五的少年男女,多了不说,七八个还是有的,这算上他们家里的人,那至少有二十个人一有空就在周大全耳边唠叨这事情,听得周大全耳朵都快长出茧子来了。 “跟我说这个没用,就你们家那小子,瘦猴一样,去管事大人那里当小厮人家都未必看得上……” “去找高大爷也没用,高大爷可没我这么好说话,小心吃耳光!” “管事大人?管事大人回城里去了!什么时候回来?我怎么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我敢问他这些事情吗,要不,你们等他回来了,你们直接去问他,也就他脾气好,没准求他一下,他就答应了呢……” 第66章 佛郎机使团 江晚的确不在周庄,他回了十王府。 而这一次回十王府,并不是他想念李扶摇和小九了,或者是自己离开了听云轩担心他那院子就没人去打扫照看了。 他是朱由检亲自召唤回来的。 和每次回来禀报朱由检周庄的情形一样,照例朱由检询问了一下最近他那听雨楼的发展情况,这也是朱由检封王之后唯一真正自己单独自己做的一件事情,对此比较上心,江晚全部能够理解。 但是聊完这些之后,朱由检却是话头一转,直接说起另外一件事情来。 “朝廷和佛郎机使团洽谈购买佛郎机火炮一事,陷入了僵局,昨日里进宫的时候,我和皇兄聊到这上面了!”他缓缓地说道:“我说是想去见识一下咱们大明到底怎么和这些番邦小国去会谈的,皇兄倒是答应得很干脆,但是魏忠贤那老狗,却是从中作梗!” 江晚静静地听着,他知道还有下午。 “魏忠贤那老狗,说兵部的人正慢慢地在磨佛郎机人的性子,这买卖迟早会谈成,若是本王真有心了解,王府派人旁观就是了,但是本王却是万万不能出现,要不然,那实在是太给佛郎机人面子了!” “这个,魏忠贤此事,倒是做得不算过分!”江晚斟酌了一下,对着朱由检说道:“这佛郎机国是远在万里之外一个小国,虽然在某些领域,他们有些长处,但是以他们的人口和规模,和大明实在是没法比,哪怕他的国王到咱们大明来,殿下去见对方,都是给对方面子,更何况一个区区使团!” 他摇摇头:“双方身份相差太多,若是他们宣扬出去,他们倒是可以给自己脸上贴金,但是咱们大明可就丢脸了!” “是这样的吗?”朱由检哼了一声,倒是也没特别不高兴,事关大明国体尊严,这事情他可以不计较魏忠贤的作梗,哪怕魏忠贤阻挠他的时候,未必想到了这一点。 “至少,我也不建议王爷去见他们!”江晚说道。 朱由检突然提佛郎机使团的事情,显然不是为了征求他的意见,这应该还是上次那佛郎机火铳的事情还没完,朱由检或许现在能对魏忠贤隐忍,但是,对于一个区区的佛郎机使团,他可想不出任何隐忍的理由。 “那你去!” 果然,朱由检连考虑都没考虑,直接就开口了:“至于你去干什么,你心中可清楚!” “明白,王爷找机会让我接近佛郎机使团,是为了查清他们在京期间,到底都做了些什么龌龊勾当!”江晚点了点头:“若是拿捏着他们的这些把柄,一方面可以用此要挟他们,完成朝廷这次和他们洽谈的购买佛郎机大炮的事情,另外一方面,可以顺藤摸瓜将王爷心里一直担忧的隐患,彻底解决!” “彻底解决只怕没那么容易,不过,本王一定要做到心中有数,知道这些隐患在什么地方!”朱由检看着江晚,嘴角微微露出一丝冷笑:“到时候,你这听雨楼就有用处了!” “王爷考虑得很周全,江晚佩服!”江晚点点头。 这一次大明朝廷采买佛郎机大炮的事情,已经谈了快半年了,一直没有谈成,原因有很多,最大的原因,是一方漫天要价,一方就地还钱,这价钱上就谈不拢。 更不要说佛郎机人除了金钱之外,还有些额外的要求,更是让这一次洽谈陷入僵局的主要原因。 而因为这件事情的敏感性和重要性,大明朝堂这边,参与洽谈的人可不少。 兵部是必须要有人的,而且,还得是内行,总不能花了银钱结果买了一堆破烂回来;户部也是要有人的,毕竟兵部的人只是要东西,但是掏银子的可是他们,他们不盯着,兵部的人乱花钱他们岂不是成了冤大头了。 当然,最重要的,礼部也是必须有人的,毕竟是外国使团嘛,礼部的人不参加接待通译,别的衙门也干不了,尤其在双方的沟通上,礼部的职能甚至比兵部和户部更重要。 于是,礼部出了一个侍郎,兵部和户部,各出了一个郎中,算是这大明和佛郎机人会谈的主要阵容了。 除此之外,就是东厂和锦衣卫的人了,一个嘛,负责安全护卫,另外一个嘛,谁都懂,这么大的事情,锦衣卫和东厂都不参与,那岂不是当皇帝是瞎子聋子了吗? 江晚从王府出来,直接去了的礼部侍郎彭进那里,刚刚报上来意,这彭进就笑呵呵的派人将他迎了进去,非常热情表示欢迎信王殿下的人来参与和佛郎机人的会谈,按照会谈的节奏,下一次会谈要在几天之后,到时候他一定会派人通知江晚参加。 这事情可没准啊! 江晚琢磨了一下,又转身回到了王府。 他身份变了,他在王府里的小院可没有变,依然是他的,当然,王府里的屋子多,这听云轩的屋子不少,也不在乎这一点。 更重要的是,就连李扶摇都不大确定他最近忙什么,到底还算不算是听云轩的执事,只是王承恩过来告诉了李扶摇,江晚最近在王爷身边听用,听云轩的事情,就不要麻烦江晚了。 这种情况下,江晚在王府的小院,自然是依然照旧,那几个从教坊司被他带回来的女孩,甚至一直都还住在他院子里——除了苏浅浅去了周庄以外。 他这神龙见头不见尾的,最不高兴的大概就是小九了,她往江晚这里跑了好多次,几乎都看不到江晚,这意味着她不仅仅没有免费的零嘴儿可以吃,更是听不到江晚口中那些源源不断的鬼故事了。 回到小院,几个女孩笑着见过江晚,又去忙着自己的事情去了,江晚不在,女孩们楼里的杂事还是要做的。 江晚坐下来,突然发现,自己真要往来礼部,参与佛郎机人的这些事情的话,自己身边好像少了那么一个人,身边连个听用的没有,别说他这个王府教授做事情不方便,就是其他人看到了,也会觉得十王府没面子啊! 他能用的人,现在都安排在周庄里去了,许简那边的人也不合适,到时候可是有东厂和锦衣卫出现的,他身边跟几个锦衣卫算什么回事。 上次那个东厂郑八金的死算是糊弄过去了,但是这一次孙玉林莫名其妙的消失,也不知道东厂那边是个什么情况,他身边不跟着人,真要被人给暗算了,那他可是真是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他正在琢磨此事,就听得外面脚步声响,李扶摇大大咧咧的声音,在外面响了起来。 “你还知道回来啊,我还以为你都忘记,你还是咱们这听云轩的人了呢……” 第67章 护卫和使唤人儿 江晚眼睛一亮,目光落在进来的李扶摇身上,然后,微微停留了一下,最后落在了小九身上。 “怎么可能忘记,我可是扶摇姐你的人啊!”江晚笑着对两人点了点头:“最近忙得发晕,好不容易有机会偷下懒,正准备去见见扶摇姐你呢,没想到你消息这么灵通!” “你也不看看这里是谁的地盘!”李扶摇嘿嘿一笑,很是不客气地自己拉了把椅子坐了下来:“在我的地盘上有任何的风吹草动都瞒不过我!” “对了,王爷吩咐你干嘛呢,整天整天的不见人影!?”李扶摇眨巴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有些好奇的问道,小九在一边,也是狠狠地点着头。 江晚稍微犹豫了一下,李扶摇在他开口之前,重重地叹了口气:“算了,别为难了,我就随口一问,要是不合适说就不说了,我可不想听到我不想听见的东西!” “也没什么不能说的!”江晚笑了笑:“就是在外面长长见识,你知道最近朝堂在和佛郎机人在谈事情么,王爷见我年轻,又识得几个字,叫我过去学习一下朝堂的大人们是怎么办事的!” “呦呵!”李扶摇情不自禁地低呼了一声:“王爷是这要历练你啊,看来,咱们听云轩要出一个人物了,以后你要真出息了,别忘记你可是从咱们听云轩出去的!” “哪里什么历练不历练,就是帮大人们跑跑腿!”江晚呵呵一笑:“扶摇姐你别太高看我了,我就一个说书的出身,能出息到哪里去!” “江先生很厉害的!”小九倒是挺认同李扶摇的话的:“要是没本事,王爷怎么看得上!” “对了,小九,最近在楼子里有意思吗?”江晚微微一笑:“要是呆得无聊了,我带你出去见识见识,咱们顶着王府的招牌出去,可不怕人家欺负咱们!” “没什么有意思没意思的!”小九偷偷地看了李扶摇一眼:“可楼子里好多的事情都要我做,扶摇姐这边也少不了我……” “少来这套!”李扶摇眼睛一瞪:“想跟着江先生出去就直说,别赖我身上,不过话说回来,在外面受了欺负,回来可不许偷偷抹眼泪,那是你自找的!” “怎么可能!”江晚笑了起来:“有我呢,谁敢欺负咱们小九,这么说,扶摇姐你答应了?” “带她出去见识见识也好!”李扶摇叹了口气,“整天乐呵呵的,什么事情都乐,一个傻大姐一样,就这样的以后被人拐走卖了没准都还会帮人数银子呢!多见识一下,我以后就可以少替他操一分心!” “我才不傻呢!”小九不服气了,嘴微微一撇:“江先生都说过我机灵的!” 几个人在屋子里又说了一会闲话,这事情算是定下来了,看得出来,李扶摇还真是拿江晚当自己人了,走的时候,直接就一个人走了,小九就留在这里。 “对了,小九,一直没问你的大名呢,这以后出去,别人问起你,我总不能告诉别人你叫小九吧!” “我就叫小九啊,你是问我姓氏吧,我姓崔!” “崔小九!”江晚琢磨了一下:“这名字挺好听的!” “不是崔小九!”小九微微涨红了一张小脸:“是崔九娘,不过,我喜欢别人都叫我小九!” “你和扶摇姐是一起从宫里出来的吗?”江晚笑吟吟地问道:“我看扶摇姐拿你真是当妹妹一样疼的!” “才不是呢,扶摇姐到王府的时候,我就在王府了!”小九得意地一笑:“她比我进王府还要晚呢,我六岁的时候就被送进王府了,不过是卖給王府的,可比不得扶摇姐!” “哦!”江晚点了点头,毕竟要留小九在身边,这些话该问还是要问,只不过要稍微有技巧一点。 若是小九真和李扶摇一样,和奉圣夫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的话,那有些事就不能让小九听见看见了,好在小九和他接触这么久了,对他的信任度不是一般的高,三言两语之间,他将要自己想要知道的东西全部都问了出来。 “你最好还是搬到我这里来住吧!”江晚对小九说道:“反正我这院子里也有其他的小姐妹,你也不用害怕,重要的是,我有时候会不在府里,真要是有什么事情,你也可以及时知道了转告给我!” “你出府的时候,不是带着我么?”小九眨着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有些不解的问道。 “嗯嗯嗯,我是说万一,万一我不在府里的话!”江晚笑道:“反正别的事情我不管,在我这个院子里,我要不在,你就说了算,行不行!” “行!”小九一听,眼睛就是一亮,一口答应了下来。 当天晚上,小九就将自己的铺盖被褥搬到了院子里,然后美美的睡了一觉,可是得到一大早起来,发现江晚已经一大早就出去了,他气的小拳头攥得紧紧的,牙齿咬得咯吱作响。 “江先生就是个大骗子!”她狠狠地嘀咕了一声,想要搬回去,却是又怕江晚只是偶尔这一次不带她出去,一个人在院子琢磨了半天,然后突然之间,也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就变得喜笑颜开,快快活活的跑了出去。 小女孩的这些小心思,自然是江晚无暇顾及的,这个时候,他已经在回周庄的路上了。 他还得周庄挑一个人出来在身边听用,这个人年纪也不能大,人要机灵,更重要的,身手要好,如果说小九是作为他身边的使唤人的话,那么,他得再给自己找一个护卫。 “管事大人回来了!” 一大早,庄子里的少年们已经在各自的队正的带领下,开始了各自的训练,庄子里显得很是热闹。 江湖上训练自家子弟各种千奇百怪的方法,在这里都能见到一些痕迹,江晚刚刚开始的时候,还试图了解一下,看看自己能不能学点什么本事自保,结果一了解之后,他彻底的放弃了这个打算。 自己可是读书人,可是动脑子的,学这些东西干什么,觉得自己太清闲了么? 真若是到了要动手的危急关头,即使身边的护卫不顶用了,自己身上不是还有佛郎机短铳么? 甭管你武功多高,你再厉害,能顶得住自己这当脸一枪么? 第68章 “没有文化” “管事大人,您看,都是咱们自己庄子里的人!” 周大全陪着笑,将几个少年男女带到江晚面前:“都是些伶俐的好孩子,就算您看不上眼,在您跟前跑跑腿打打杂也行的!” 江晚看着眼前的这几个少年男女,不知道周大全是不是挑过,他们年龄不大不小,看起来就是十四五的样子,只是和小校场上训练的军户子弟们比起来,他们无论是个头还是精气神,都稍微要差一些。 “女孩倒是正打算找几个,去苏姑娘那里帮忙!”江晚沉吟了一下:“若是她们愿意,等下就去找苏姑娘吧,就说我让他们去的!” “谢谢管事大人!” 几个女孩喜笑颜开,她们之前想的千难万难的事情,没想到在管事大人这里,一句话就成了,这管事大人的为人也实在是太好了一些了吧! 几个少年有些羡慕地看了女孩们一眼,却是不敢说话。 “至于你们!”江晚沉吟了一下:“要进楼子做事情,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至少你们要和楼子签下长契才考虑这事情,之后,还有生死状也得有一份,毕竟他们这些人将来是要干什么的,你们也看到了,有个死伤什么的,很正常的,你们都想过吗?” “管事大人,我们都想过的!”一个少年胆子看起来大一点,朗声说道:“若是没了庄子,咱们早就冻死饿死在外面了,只要庄子里不赶我们走,我们就是庄子的人!” 另外有个少年,也急着开口道:“管事大人,我们几个家里,以前就是猎户,我看那些大哥们练的东西,好多我们都会!” “猎户么?”江晚有了点兴趣:“那你们都会些什么?” “梅小飞他眼睛好,白天晚上隔着老远都能看清楚别人看不见的东西!”少年一本正经地说道:“文强力气大,晒场上的石头碾子,他一个人都能抱起来,华三千的陷阱做得非常好,以前在山里的时候,别说是野兽,就是人也看不出他设下的陷阱!” “那你呢,你叫什么,又有什么本事!”江晚笑着看着眼前这个急切推销自己的少年。 “小的叫尤勇,也没什么特别的本事,就是扔东西特别准,无论是石头还是树枝,三十步之内,绝对不会失手,五十步内,看要打的东西的大小和动静,一般来说,也很少有失手的时候!” 厉害啊! 江晚有些意外的看着眼前这四个少年,一个是眼神好,那是做斥候的人才;一个力大,这披上甲胄,妥妥的就是一个能抗的人形坦克了;第三个是陷阱小能手,这要阴人的话,简直是防不胜防了。 至于说话的这个,这特么是一个神射手的坯子啊,这扔个石头这么准,若是换成弓弩,换成火铳呢,那岂不是指哪里打哪里? “我可以给你们几个机会,但是我丑话说在前面,楼子里的规矩,可比你们在庄子里严得多,你看见他们没有……”他指指在小校场上训练的军户少年:“因为你们是庄子里的人,所以,即使是犯了同样的错,你们要受的处罚,也要比他们严厉得多,想好了,就去给你们父母说一声,然后再到庄头这里来签契约和生死状!” “谢谢管事大人,谢谢管事大人!” 几个少年喜出望外,江晚微微笑了笑,摆摆手,少年们雀跃而去。 接下来这几天,庄子里的所有人,都看到了在江晚的身后,跟随的这四个少年,甚至就是军户子弟们,看着这四个人的眼神也是怪怪的。 他们进了庄子然后分配到各个房学本事,这四个家伙倒好,直接就是跟在江先生身边,据说是江先生亲自教他们本事,看来,这是江先生要将他们当心腹培养啊! 江晚倒是没在乎其他人的看法,这梅小飞、尤勇、文强和华三千到了他身边,他先是考校了一下这些少年,看看他们是否有些夸大其词,等到确定他们都是说的实话之后,他针对这四人的天赋,开始了因材施教。 练眼神,练力量,练手法和练腕力,这四个少年算是找到自己喜欢的事情做了。 有了这四个小家伙在身边,江晚也没打算再从军户子弟中挑人做自己的护卫了,至少别的不说,论起忠心程度,这四个庄子里出身的小家伙要强一些,更不要说他们的父母亲人都还在庄子里,他用起来也是格外的放心。 眼睛一眨,几天的功夫就过去了,江晚算了算时间,差不多应该是到了要和佛郎机人会谈的日子了,他带着这四个少年护卫,匆匆赶回了王府。 果不其然,前一天礼部那边就派人知会十王府的长史府了,会谈从明天继续,若是十王府的人有心的话,明天可以去礼部旁观。 小九一边打量着江晚身后四个将身子绷得紧紧的少年,一边嘟嘟囔囔地告诉江晚这消息:“反正长史府那边说了,要我将消息告诉江先生你,我都不知道江先生去哪里去了,我怎么告诉你,咦?他们是谁,是楼子里的新人么?” “不算咱们楼子里的新人,就是我新收的几个学生!”江晚笑着回答:“好了,别委屈了,我这不赶回来了么,明天带你去礼部那边见世面去,不过到时候可是有很多红头发黄头发的番人,你见到了可不许大惊小怪!” “就像先生说的鬼故事里的那些女鬼一样的么?”小九有些好奇:“我听他们说了,番人们都长得好像鬼一样!” “不仅仅是女鬼,只怕男鬼更多!”江晚听到这孩子气的话,忍不住笑了起来:“不过,我倒是希望遇见几个番人女鬼,其实,有些女鬼看多了,就不觉得难看了,甚至还有点好看呢!” “先生你又骗人了!”小九听得只撇嘴,严重表示不信。 “你明天看到了就知道了!”江晚笑着说道:“好了,先不说这些了,给他们几个分间屋子,找点被褥什么的吧,以后他们也会经常随我到这里来,没个落脚睡觉的地方怎么行!” 他转过头,对着几个少年说道:“这是崔九娘,你们叫他小九姐就可以了,在这里有什么事情,可以找她,还有,小九,你告诉一下他们咱们王府的规矩,我可不想因为他们闹出笑话,让我在王爷面前成了笑柄……” 第69章 西班牙美少女 和佛郎机使团会谈的地点,设置在鸿胪寺。 照着大明的规制,鸿胪寺掌朝会、宾客、吉凶仪礼之事。凡国家大典礼、郊庙、祭祀、朝会、宴飨、经筵、册封、进历、进春、传制、奏捷、各供其事。 按照江晚的理解,这就是大明的外交部了,第一次去这么大的衙门办事,还是代表着十王府代表着信王,江晚可一点都不敢懈怠。 一大清早起来,洗漱进食,然后带着同样打扮得清清爽爽的小九和四个少年护卫,上了王府的马车——他这算是王府公差,自然有公差的待遇。 急匆匆地赶到鸿胪寺,他以为自己大概是迟了,毕竟大明的官员上个朝,也得半夜就开始动身的,但是没想到,他居然是到得最早的一个。 就连礼部的官员,验过他的身份之后,都用很奇怪的眼神看着他,好像觉得这么早这位就到了这里,实在是有些不可思议。 “好吧,我就想知道,你们礼部的侍郎大人,还有兵部和户部的那些大人,什么时候会到!”江晚喝了一个多时辰的茶水,眼见自己茶杯里的茶水已经淡得和白水一样了,实在是忍不住开口:“不是说上午就开始会谈么,怎么到了现在还不见人影!” “佛郎机人也没来啊,咱们大明的大人们,不比他们尊贵么,难道还在这里等他们不成?” 鸿胪寺的官员嘿嘿一笑:“其实,就算大人你出去用过午饭,然后眯一会儿,再来也不迟的!” 江晚:“……!” “这佛郎机人一点都不着急啊!”他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起码也得派几个人应付一下,大家面子上都过得去才对啊!” “这帮番人,可不懂什么面子不面子!”鸿胪寺的这位,微微摇了摇头:“他们是吃定咱们大明有求于他们啊,所以才这么不知道礼数,大人你反正不是主谈的,看看就行了,若是您是主谈的,你非得被这帮番人气死不可!” 江晚还想再问,鸿胪寺的这位却是怎么都不肯说了,江晚还真有些好奇了,这佛郎机人到底是怎么个气死人法,他还真想见识见识。 “不是番人么,怎么又成佛郎机人了!?” 鸿胪寺的官员走了,见到旁边没外人,一直在他身边安安静静的小九,却是低低地开口了:“这个名字好奇怪的!” “所有不是咱们大明的子民,都可以叫做番人!”江晚想了想,说道:“不过,大多数番人,虽然长得奇怪,但是倒是不吓人的,但是佛郎机人身长七尺,高鼻深目,猫睛鹰嘴,面貌白晳,卷发赤须,尤其是他们来自极西之地,大明人罕有涉足过,自然对他们更加好奇!” 他顿了顿,看着小九瞪大眼睛的样子,有意吓唬她一下:“不过,传说中佛郎机人可是烹食小儿的……” “呀!”小九果然吓得身子一颤:“那,那他们不是妖怪吗?” “胡说八道!”一个清脆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这位大明帝国的官员,你们是不是对我们有什么误解,我们没有你说的那么丑陋不堪,更不会像没有开化的野人一样吃人!” 小九转头看去,然后极其迅速地躲在了江晚的身后,紧紧的拽着江晚的袖子,却是怎么都不肯探出头来了。 “嗯?” 江晚有些意外的嗯了一声,看着来人,这是一个英姿飒爽的白人少女,一头红发仿佛是流动的火焰被束缚在她的头上,碧绿的两只眼眸里透露出来的眼神,正在极其不友好的看着他。 “你大明话说得不错啊!”江晚笑了起来。 “我兼任着翻译工作,会大明话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白人少女走进屋子,将手中的东西放在偌大的桌子上,然后抱着胳膊坐了下来。 “以前没看见过你啊,你是大明帝国新派出来的贸易官员吗?” “江晚,来自十王府!”江晚摇摇头:“我不参与和你们洽谈的事情,只是来观摩学习的!” “就是个闲散人员了!”白人少女摇了摇头:“看来和我一样,也是个没什么事情做的,我叫凯瑟琳,顺便提醒你一句,佛郎机是你们的叫法,在正式的场合,我希望你能称呼我们西班牙王国!” “西班牙王国?”江晚琢磨了一下,他知道大明对佛郎机人这个称呼,包括了西班牙人和葡萄牙人,但是大明人根本懒得分其中西班牙和葡萄牙的区别,反正对大明来说,都是遥远得不能再遥远的一个小番国,弄那么清楚没什么意义。 不过,有一点江晚却是清楚的,眼下这个时候,葡萄牙人应该已经是在澳门立下足来了,那么,理论上大明要购买佛郎机火炮,最好最直接的渠道,就是找澳门的葡萄牙人,毕竟澳门还是在香山县的管辖之下,葡萄牙人算是借住在那里的。 怎么又变成西班牙王国了? 他提出了自己的疑问,对面的白人少女凯瑟琳,明显地有些感觉到意外。 “你居然知道其中的区别,你可比你们这些贸易官员知道得多了!”几分好奇的眼神从她的眼中一掠而过:“你如果真的知道这些的话,就应知道在王位继承战争之后,现在统治着里斯本的,可是那位国王陛下了!” “略略知道一点点!”江晚丝毫没有一点不好意思的说道,“就像凯瑟琳小姐一样,哪怕知道一些我大明的事情,但是也不可能全部都知晓吧!” “你的父亲一定是一位比较有权势的贵族官员吧!” 凯瑟琳并不理会他这话,而是打量着他身后的少年男女们,侍女、护卫,还有江晚刚刚表现出来远超过一般她见过的大明人的见识,都说明江晚这个人的出身绝对不平凡。 而江晚的年纪不大,看起来也很有礼貌,尤其是人还长的不算难看,哪怕这是在会谈的场所,若是能和这样一个少年权贵结下友谊的话,凯瑟琳觉得这觉得不是一件坏事。 生意是使团的,但是结交下下来的人脉,可是凯瑟琳自己的,凯瑟琳一点都不傻。 第70章 各怀鬼胎 快到正午的时候,大明和佛郎机方面,都各自稀稀拉拉的来了几个人,无一例外,重要的人物,一个都没有出现。 而双方对这种情况都没有表示惊讶,仿佛早就是已经习惯了这一种情况了, 除了凯瑟琳,佛郎机人方面几乎没人愿意和江晚攀谈,当然,语言估计也是一个方面,更重要的是,江晚身边,也没有他们凑过去的地方了。 十王府的教授来观摩会谈,这种身份,在礼部侍郎、兵部郎中这些大人物眼里,或许也就那么一回事情,但是,对于那些在正主儿还没到就在前面来打前站的大明官员来说,这种身份足以让他们一脸笑容和江晚攀谈几句了。 以江晚的年纪来看,毫无疑问这是十王府对他的历练,这种人物,大家结识一下绝对没坏处。 以后的事情谁知道呢?若是这个江晚以后泯然众人矣,那也无所谓,在同僚面前自己也表现出了足够的对十王府的尊重,这是涵养和对信王殿下的尊重,自然是多多益善的。 但是,万一,哪怕是万一以后江晚这个教授,慢慢的大红大紫身居高位了,那今日可不就是一面之缘了,将来拿出来说,就是一分情份了,这种情份平时或许没什么感觉,但是真要到了紧要关头,那是可以救命的也说不一定啊! 而这些大明官员们对江晚的热情,更加让瑟琳娜对自己的猜测肯定了起来,哪怕对方不承认,但是这种否认毫无意义,这个年轻的大明贵族,绝对是有资格成为她的人脉的。 “正式的会谈,只怕要到下午了,咱们鸿胪寺倒是有几个不错的厨子,江教授不如随便吃一口,免得还得出去用膳!” “这个,诸位大人怕是不好意思了!”凯瑟琳低低和身边的佛郎机人说了几句,笑吟吟地走到江晚这边来:“这位江先生可是刚刚说要向我请教此前我们双方会谈的一些详情的,这个午饭,怕是江先生要请我吃了,没时间和诸位大人们用膳了!” “江先生,是这样的么?”有人皱着眉头:“我们也可以和江先生说说之前的情况的!” “那是你们的事情,但是,你们总不能让我没了一顿午饭啊!”凯瑟琳眨眨她碧绿的眼眸,微微歪着头看着江晚。 “诸位大人,诸位大人,实在是不好意思!”江晚心里一动,笑着点点头:“适才诸位大人到来之前,我和这位小姐的确说了这些,这人嘛,就该言而有信,反正这会谈不是今日一日可以谈完的,咱们来日方长,有的是机会!” “江先生,你可小心些,这些佛郎机人蛮横且贪心,尤其这凯瑟琳,对我大明人情世故还懂一些,更要提防一些!”有官员在江晚耳边小声说道。 “我能有什么可提防的,我就是一个来凑数的……”江晚不动声色地说道:“他们总不会干出抢亲这种事情来吧……” “这个……”这官员看了凯瑟琳一眼,有些犹豫地说道:“这些佛郎机女人相貌奇伟,抢亲这种事情,也不能不防……” “你说什么?”凯瑟琳隐约听到对方好像是在说自己,忍不住皱眉问道。 “哦,没什么,陈大人在告诉我,附近哪里有能吃饭的地方,请凯瑟琳小姐吃饭,那地点一定不能马虎!”江晚正色说道,然后回头过来,对着这位陈大人拱拱手:“陈大人的提议,江某铭记在心!” “客气,客气!” “那你打算请我去哪里吃饭?”凯瑟琳笑吟吟地说道:“远一点也没关系的,今天何塞阁下未必会来,反正就是下面的这些人打嘴仗而已,迟来甚至不来,其实也没什么关系!” 江晚回头看了一眼和自己客气的陈大人,这陈大人尴尬地笑了笑,却是没否认凯瑟琳的说法。 “这样啊,我倒是有一家比较熟悉的酒楼,也不算太远,他们倒是有几道拿手菜,非常的不错!”江晚笑了笑:“我们去尝一尝如何?” 一个年轻的佛郎机人站了起来,对着这边叫了几声,江晚不懂他说的什么,但是凯瑟琳却是很不高兴的回过头,对着那年轻的佛郎机人嚷了几句,神色之不耐,比起和在江晚面前的笑意妍妍简直是有着天壤之别。 “你的同伴好像不大高兴?” 江晚淡淡的笑了笑:“若是不方便的话,那就算了!” “方便,方便!”凯瑟琳连连摇头:“安德烈是个脑子里都长满了肌肉的蠢货,不用理他,他居然威胁我……” “是你的追求者吧!”江晚呵呵一笑:“要不,请他一起过来吧,不然的话,我们两人一起出去,还不知道你们使团的人会瞎想什么……” “不用了!”凯瑟琳摇摇头,她哪里想将这机会分润给其他人,尤其还是安德烈那个蠢货。 “还是身边有个伴儿好!”江晚坚持道:“我身边人多,你一个人,你不怕人家想多,我还怕人家想多了呢!” “哦!”凯瑟琳一愣,吃吃笑了起来:“难道江先生觉得,我可以令江先生想多吗?” “其实,凯瑟琳你挺漂亮的!”江晚看着她,很认真的说道:“这个,我即使不说,你身边的同伴大概也都能看得出来,而且,你自己也知道!” “但是,我接触的大明人,可没有一个说我长得漂亮的!”凯瑟琳眼睛里放着光,越发看江晚看得顺眼了:“你是第一个这么说的!” “那是他们不会欣赏你的美丽!”江晚回头看着那些还在屋子里交谈的官员们,微微摇摇头:“怎么说呢,凯瑟琳的你的漂亮,和咱们大明人认为的漂亮,略略有些不同,你们佛郎机人来我们大明的人数和我大明的人数比起来,那简直是沧海一粟,人又少,长相又和大明人迥异,大明人只是会觉得惊奇,而绝对不会想到底漂亮不漂亮的!” 他微微笑了一笑:“若是将不认为你长得漂亮的大明官员,丢到里斯本呆上一段时间,我想,等到他回到大明的时候,他已经会发现,原来曾经站在过他的面前的凯瑟琳小姐,是有着多么惊人的美貌和和身材!” 凯瑟琳笑得花枝乱颤,浑然不顾身后众多奇异的目光,指着江晚:“我觉得江先生若是去年就来参与会谈的话,这次贸易,一定早就完成了,即使江先生不来,那屋子里的大明的官员们,有江先生一半的见识和谈吐,这个时候,西班牙王国制造的这几十门大炮,也早就运到北京城了……” 第71章 你成亲了没有 那个叫安德烈的佛郎机人,终究还是跟着来了。 不知道是他是真的凯瑟琳的追求者,还是这些佛郎机人就是单纯的不想凯瑟琳单独和大明人接触,不过江晚仔细打量了一下对方,发现小伙长得其实还挺精神,除了长相寒碜点,身上体毛多一点,还有身上散发的味道大一点之外,倒是没什么其他的毛病。 青云楼里,一如既往的热闹。 也不知道是许白一直以来都是经营得当,还是最近官面上走得特别顺利,他这酒楼倒是有些火爆成附近第一酒楼的架势了,若不是江晚自己亲自领人过来,只怕到了地头都未必有吃饭的位置。 尤其这位置还是二楼的贵客雅座。 “倒是不知道你现在还有这么个好地方!”进了雅座,江晚打量着周围,对着许白说道:“这地方不错,比起外面要强多了!” “江先生你招待朋友,哪能不到咱们这最好的地方!”许白嘿嘿一笑:“这样的雅座,酒楼留了两间,可不就是留给江先生这样的贵人用的,哪怕酒楼里连站的地方都没有了,这两间雅座都是不许进人的!” “有心了!”江晚笑着点点头:“叫几个拿手菜送上来吧,招待佛郎机朋友,可不能丢了我大明的体面!” “佛郎机朋友!”许白朝着凯瑟琳和安德烈看了一眼,脸色笑容不变,嘴里却是说道:“番人们哪里吃过什么好东西,今天跟着江先生,他们可就有口福了……” “咳咳!”江晚有些尴尬的咳嗽了一声:“这位佛郎机小姐,听得懂咱们大明话的……” “哦……”许白很是夸张的笑了一下:“我这就是叫他们上菜,几位稍微等一下……” 看着他几乎是抱头鼠窜出去,江晚摇头笑着坐了下来:“这家伙……” “看来,你和这里的老板,真的很熟!”凯瑟琳笑了笑:“这么大的酒楼,他还特意为了留了这个贵宾房间,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到的啊!” “有点小小的交情而已!”江晚笑了起来,伸手过去为面前的凯瑟琳倒了一杯茶。 安德烈本来是要坐在凯瑟琳身边的,但是被凯瑟琳一瞪眼,乖乖地坐到小九和“没有文化”四人组一座上去了,江晚和凯瑟琳说着大明话,他又听不懂,此刻他正和小九几人大眼瞪着小眼,看谁瞪得过谁呢。 “这可不是小小的交情!”凯瑟琳抿嘴一笑:“我倒是想有这样的交情,可是没人理睬我!” “对了,凯瑟琳小姐什么时候来大明的!”江晚不想谈话的节奏老是被对方掌握,直接无视了对方的话,不动声色地转换了话题。 “小时候就来了!”凯瑟琳笑了笑:“大明话这么难学,你总不会以为我三年两年就学得这么好了吧!” “哦!”江晚点点头:“也说不一定凯瑟琳小姐天资聪慧,比起一般人要厉害多了呢!”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说话好听,也不用尽挑着恭维我的话来说!”凯瑟琳又开始花枝乱颤起来,惹得安德烈频频回头:“这次使团的首领,是我的叔叔何塞,他是维克多商会在远东的负责人之一,听说要来北京,我主动要求和我叔叔一起过来了!” “除了这些,你还想知道什么?”她笑吟吟地看着江晚:“这贸易会谈的事情,反正你回去之后问你的官员,你也问得到,不如我直接说完这些,咱们再说其他的事情!” “好啊!”江晚狠狠的点了点头,这凯瑟琳太够意思了,他什么都还没问呢,她就开始噼里啪啦倒豆子了。 “你们大明帝国想要购买佛郎机制造的十八磅大炮,这个你们造不出来,至少现在造不出来,你们大明帝国在炮筒制造上技术有些落后,造点小的可以,这种规格的,只能从我们这里购买!” 凯瑟琳说道:“你们的报价是五千两白银一门,要三十门,还要我们提供教授火炮技术的教官到火炮的部署地教授当地的士兵使用!” “这个我知道!”江晚点了点头。 “但是,这样的价钱简直离谱好不好,五千两一门十八磅炮,还要附送运输,教授等额外服务,这种贸易,我叔叔要是答应了,我们维克多商会的那位亲王会长,会直接从里斯本派人来撕了他的!” “所以,这是谈不拢的根本原因?”江晚心里冷笑了一下,这是拿大明当冤大头呢,五千两白银一门大炮,这已经是天价了,佛郎机人还觉得亏了血本,他们还真是贪婪无比啊! “那倒不是!”凯瑟琳摇摇头:“价钱方面,其实多一点少一点,大明帝国和维克多商会都不会太在意,主要是我叔叔这边提了点小小的条件,然后你们大明帝国就翻脸了!” “什么条件?”江晚一怔,随即问道。 “除了濠镜澳之外,我们想请求大明帝国,再租借我们一点点地方,作为永久居留的地方,如果可能的话,大明若是愿意开放广州,泉州做通商口岸,并且允许西班牙王国的军用和民用船只进港补给,这些大炮就算我们免费赠送给大明帝国,作为我们两国友谊的象征其实都是可以的!” 江晚一愣,对着凯瑟琳微微笑了起来,只是这笑容当中那股嘲笑之意,哪怕凯瑟琳再想忽略也忽略不了。 “看来你也知道这个提议的荒谬……”凯瑟琳嘟囔一句:“我说过大明帝国一定有眼光卓越的聪明人的,可他们不这么觉得!” “也是!”江晚点点头:“这种事情,你们想都不要想,濠镜澳的事情,就算你们已经捡到了天大的便宜了,若是人心不够,只怕到时候真的是很难看……” “好了,不说这些了,我要说的说完了,这些都是大人物们考虑的事情,可用不着我们去考虑!”凯瑟琳摇摇脑袋,似乎想将刚刚涌现出来的那一缕沮丧驱逐出脑海,然后换上一副微笑得体的表情:“我都说了这么多,是不是我们该说点其他的事情了!” “当然,凯瑟琳小姐,你想知道什么呢?”江晚笑吟吟的说道。 “那个,你叫江晚,我知道大明人结婚都很早,我想知道,你有妻子了没有?”凯瑟琳眨巴一下眼睛,眼放绿光(这个是真的,她眼珠就是绿的!)。 第72章 酒不醉人人自醉 凯瑟琳的这个问题,直接问愣了江晚,幸好这个时候外面送菜进来了,这才稍稍缓解了一下他的尴尬。 一边示意小二上菜,他一边心里嘀咕着:大明的女孩儿,可没这么直白的,到底还是异域风情啊,说话都不过脑子。 见到江晚对自己的问题没有直接回答,甚至一副窘状,凯瑟琳觉得自己已经知道了答案,微微抿嘴一笑,将注意力放在桌上热气腾腾的美食起来。 酒楼的老板似乎真的很用心的招待她,当然,肯定是看在眼前这位江先生的面子上,只不过仅仅两人一桌,这川流般上菜的架势,还是有些吓到她了。 她自幼来到大明,对大明美食自然不是太陌生,只不过她所在濠镜澳那地方,不过是大明穷乡僻野,吃的东西,也多以鱼鲜海味为主,这个,所谓的不陌生,其实也是熟悉的有限。 等到到了北京,总算是开眼长见识了,鸿胪寺这方面招待起使团来,还是有着大国体面的,但是,那种盛大的宴会,也不是时时都有,而且,说实话,出来刚刚来的那一两月,大明这边招待的规格比较高,但是后来就有些敷衍了。 真要吃到精致的大明美食,除了要有人领着,还得有很多银子,而这两个条件,她可都不具备。 虽然她努力地表现出很淡然的样子,但是这冷拼十二味,热菜十二味,上好的汤水熬了数种,各色煎炒溜炸,时令果鲜十几种,这一盆盆,一碗碗,一叠叠的端上来,她还是忍不住露了怯。 有些菜肴,她闻所未闻,根本不知道该如何下筷…… 而江晚则是很好地尽了一个主人的本份,殷勤的请着她吃菜,见她稍微有犹豫之色,便不动声色地先行示范了一下,然后她如法炮制,果然甚得其法。 在旁边的那一桌,安德烈和小九他们也没闲着,被当作侍从,许白自然也没忘记他们,只不过和这边比起来,就要寒碜多了,但是相对这桌上的人而言,这简直已经是丰盛得不得了了,江晚稍微一一示意,几个人就眉花眼笑的吃了起来。 小九和“没有文化”四人,吃得还算矜持,但是安德烈吃得可就有点恶形恶相了,凯瑟琳被身后的动静引得回头,待到转过头来的时候,见到江晚笑吟吟地看着她,也是脸上微微发烧,大感带了这么一个家伙在身边,简直是丢脸之极。 “其实,平时他不这样的!”她有些尴尬地表示:“只是大明的美食太吸引人了,所以……” “理解,理解!”江晚笑着点点头:“不用管他们,我们边吃边聊,凯瑟琳小姐,我呢,其实就是在十王府混饭吃的一个小小教授,能认识凯瑟琳小姐你呢,也是一种缘分,今后可能在会谈里,我还有很多不懂的地方,要请教凯瑟琳小姐你,到时候你可要多多指教我!” “我觉得你应该多多帮我才是!”凯瑟琳眨眨眼睛:“就比如多带我到这样的地方吃饭,我就感觉很高兴了!” “只要你高兴,随时都可以来这里!”江晚说道:“吃个饭,也花不了多少银子……” 花了不多少银子么?凯瑟琳可不是傻白甜,作为使团的翻译,他对大明的物价还是有着很清晰的认知的,其实,在这些菜肴送上来之前,她就在暗暗合计这些菜肴的价值,在她看来,眼前的这个男人愿意花多少银子请她吃饭,直接决定自己在他心中有多大的份量。 眼下,现在这种份量显然让她很满意。 如果粗略的算,这一桌菜肴,至少要花费十两白银以上,是的,她觉得是至少,毕竟有些食材她闻所未闻,只能往低了估计,而一顿饭就能花十两银子的人,可能身份只是一个简单的王府教师呢? 要是大明的教师都能赚这么多银子的话,她也想干这个教师了。 “如果你们的条件咱们大明不答应的话,这笔买卖你们还做吗?”江晚随意地问道。 “咱们不是不说贸易的事情了吗?”凯瑟琳从食物里抬起头来:“能说的我都说了,不能说的,说了会影响我们的友谊的!” “那行!”江晚微微一笑:“那不说这个,说其他的,你先前说你们使团是什么维克多商会的,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其实,你们只是代表着你们商会,并不能代表你们的王国!” 凯瑟琳一愣,将手中的筷子放下:“哎,这个真好吃,你说的我都有点没胃口了!” “边吃边聊嘛,吃完之后,我还可以领着你在北京到处逛一逛,跟着我这个本地人游览一下北京城,看到的东西,可一定比你们自己出去看到的东西多!” “真的?”凯瑟琳眼睛一亮:“下午的会谈你不去了!” “你都说了,只是一些争不出结果的口舌之争,我还去干什么,还不如和漂亮的新朋友吃吃玩玩,总比对着一帮老头子的有意思吧!”江晚叹了口气:“就不知道凯瑟琳小姐赏脸不赏脸!” “赏脸,我必须赏脸啊!”凯瑟琳欢乐地说道:“使团又不是只有我一个翻译,而且,我不去,我叔叔也不会说我什么的,就这么说定了!” 愉快的达成了这个协议,她仿佛想起来江晚刚刚问的什么了:“没错啊,我们只是商会的使团,又没有国王陛下的授权,当然代表不了王国,再说了,不过是一次贸易行为,只要商会有能力办到,不一定要官方身份吧!” “这么说来,若是我想找你们购买点火器的话,其实你们也是愿意交易的!”江晚若有所思的问道。 “当然,有钱赚为什么不赚,除非是亏本的生意,否则的话,商会的目的,不就是为了赚钱么?”凯瑟琳奇怪地看了江晚一眼,觉得这样的话,不应该出自她认为见识和谈吐都不凡的江晚身上。 “看来,我认识凯瑟琳小姐,果然是没有认识错!”江晚笑了起来:“我还真有这么点意思,但是这事情在大明可张扬不得,一旦被人知道,或许有些麻烦……” “呵呵呵!”凯瑟琳露出了然的神色:“这个你放心,这种买卖,我们也做过不少了,替客人保密这种事情,我们商会的信誉一直都很好!” 第73章 几家欢喜几家愁 吃过饭带着凯瑟琳两人逛了一下午的北京城,直到快天黑了,江晚才将他们两人送回到鸿胪寺。 下车的时候,江晚明显的感觉到在凯瑟琳身边的那个安德烈,对他的敌意减少了不少,毕竟,除了送回来,马车上大包小包的各种礼物也没少买,当然,这一切都是江晚付账的。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这道理在大部分的时候,还是都挺管用的。 回去的路上,小九和“没有文化”四人还在兴奋地议论着今天的见闻,江晚闭着眼睛在马车上,想着今天的事情。 和佛郎机使团的贸易,这个必定是要促成的,尽管现在这并不是他的主要任务,但是若是可以出上一分力气的话,他当然也不会坐视。 因为这批大炮,大明朝廷是要安置在辽东的,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其中就有一些,会被安置在宁远,而在将来的某一天,这其中的一门大炮就会立下奇功,让某个不可一世的敌酋在宁远城下折戟沉沙。 这是他江晚身在这个时代,接触到的第一件可能改变历史的大事,他不仅仅不容人破坏,更是要大力促成,虽然他现在未必出得了多少力,但是,终究他觉得这也是他的一份责任。 而且,他不敢想象,若是等到朱由检登基之后,没有了宁远大捷,那些辽东的鞑子会猖獗成一个什么样子,这些佛郎机大炮虽然未必能决定一场战役的胜负,但是,只要在关键的时候发挥作用,它们能鼓舞的大明士气,就不是几千几万两银子可以买得到的。 凯瑟琳翻译的身份不重要,但是,他是佛郎机使团团长的侄女这个身份才重要,虽然她不能决定一些事情,但是她可以作为桥梁,让江晚更好的去解决这个事情。 而朱由检现在最耿耿于怀的,也是派他到会谈来观摩的目的,查清楚佛郎机人的短火铳,在京中流出多少的事情,在和凯瑟琳接触后,这个问题,其实应该不难解决。 江晚当然知道,所谓东厂配置佛郎机火铳之事,就是自己一个人炮制出来的事情,但是,这件事情朱由检不知道,佛郎机人也不知道,他在其中周旋的余地可不少,更为重要的事情,将这么大一口黑锅丢在东厂,丢在魏忠贤的的头上,他一点都不会感到亏心。 栽赃好人,那叫卑鄙下作,栽赃坏人,那应该叫替天行道吧! 既然东厂的人可以配置短火铳,那么信王的近卫,多多少少也配置一些短火铳,这并不过分吧,如果佛郎机人真的如他们说的保密的信誉非常好的话,那么,将来听雨楼购买配置这些佛郎机轻巧火铳的事情,也应该是无人知晓的。 无论将来是进攻还是防卫,多一手这样的底牌,就多一分胜算。 琢磨着自己想的事情,不知不觉间,已经回到了十王府。 小九急不可待地去找着李扶摇去嘚瑟去了,今天吃了这么多好东西,又看见了传说中的佛郎机人,她有很多话要对她的扶摇姐说。 “没有文化”四人则是回到自己的住处,确定江晚今天不会再有什么吩咐了,四人也忍不住的窃窃私语了起来。 “那个佛郎机女人,好像看中咱们先生了!你们说是不是!” “就她,也配?”华三千啐了一口:“也不看看她长得什么样,敢打咱们先生的主意,我敢说,就是一般的官宦人家的小姐,咱们先生也未必看得上!” “就是,看看这院子里的小姐姐们,个个都是漂亮极了,那个佛郎机女人在白日做梦!” 梅小飞突然开口:“我怎么觉得,咱们先生其实也不怎么反感这个女人的,我可不记得先前咱们先生说请这女人吃饭,但是这女人这么说,偏生先生就答应了下来……” “切,你知道什么!”众少年嗤之以鼻:“你没听小九姐说吗,咱们先生以前可是说书的,他肚子里的故事可多了,这种蛮夷女人,怎么对付,他心里肯定有计策,就你想得多,你觉得你别先生还厉害吗?” “是吗?”梅小飞不大确定地说道:“我反正我觉得先生昧着良心说这女人漂亮,那已经是非常人所能了,这种瞎话,反正我是说不出来!” “所以你就只能算是先生的学生,而不是先生了,哈哈哈哈!”众少年低声笑了起来。 对他们来说,今天也是大开眼界的一天,更是大饱口福的一天,比起在庄子里的日子,这样的日子才叫日子,才有盼头。 而在鸿胪寺的驻地,佛郎机使团的首领何塞,也正在盘问着自己的亲侄女,对于自己的这个侄女,何塞实在是有些头疼,抛却了正事不做,却是和一个大明的权贵子弟出去玩乐,得亏她还记得身边带上安德烈,要不然,他非得骂得她狗血淋头不可。 先是听了安德烈的回报,然后,他才将目光转向凯瑟琳:“我亲爱的侄女,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知不知道,你这样的行为,很容易让我们成为大明人的笑柄!” “我才不在乎别人怎么想!”凯瑟利满不在乎地说道:“这个江晚虽然是我主动接触的,但是,对方并不排斥我的接触,而且回应很不错,我觉得对方是应该也是想在大明官方之外,和咱们建立另外的沟通渠道的!” “就这,而不是因为对方年少多金?”何塞微微摇头:“大明贵族是不会娶一个西班牙女人做妻子的,哪怕你是我的侄女也不行,你不应该有这样的想法!” “我才没有这么想呢!”凯瑟利微微涨红了脸:“叔叔你想到什么地方去了,他是十王府的教师,叔叔知道十王府吗,那是大明帝国皇帝亲弟弟的王府,也是皇帝最宠爱的亲王,而这个人,就是这个亲王阁下的心腹,我和他接触,对我们商团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哦!”何塞一愣,这个事情,他的确不知道。 “不仅仅如此,他和我的谈话中,还隐晦地表达了想从我们商会购买一些火器的意愿!”凯瑟琳很是得意的说道:“叔叔,请注意,不是大明帝国和咱们之间的贸易,而是这位江晚想和咱们之间的交易,无论他是代表他自己,还是代表着其他什么人,我觉得我们商会参与其中,都应该可以获得不菲的收益!” 她微微地撇嘴:“叔叔,我为商会努力地抓住机会,难道你是要为这个责怪我吗……?” 第74章 破局之人 第二天江晚出现在鸿胪寺的会场的时候,双方对这个新出现的年轻官员,基本没什么异样。 其实没有异样才是正常的,江晚连坐上会谈桌的资格都没有,当然不会将自己太当一回事情,只是坐在一边,看着两方在那里扯皮,看了一会儿,基本上他就厌了。 翻来覆去说的就是那一件事,佛郎机人咬定他们的报价不松口,除非大明答应他们的附加条件,而大明对他们的附加条件,连讨论的兴趣都没有,而是不断地尝试用别的贸易方式去说动对方。 显然,双方一时半会都不会让步。 江晚现在总算明白为什么会谈双方的大佬们,不愿意出现在这种场合了,这些大佬们大概心里都明白,只要一方不松口,这所谓的会谈就不会有结果,既然不会有结果,大家到这里来做什么,喝茶么? 等到会谈告一段落的时候,凯瑟琳对着他丢了一个笑容,他会意地在鸿胪寺外的马车上等着,没有急着离开。 果不其然,一会儿功夫之后,凯瑟琳一阵香风地飘上了他的马车。 “我就知道会等着我!”凯瑟琳笑得一脸甜甜的。 “那个安德烈呢,今天不跟着你了吗?” “不用了!”凯瑟琳说道:“我不喜欢他,而且,我也看得出来,你也不喜欢他……” “那今天想去哪里,吃点什么?”马车微微地晃动,江晚笑吟吟地说道。 “今天我请你吃饭吧!”凯瑟琳对着外面的车夫,说了一个地址,然后回过头来:“我叔叔听我说起来,也想认识你这样的年轻官员,今天我请客,他出钱!” “那我可是非常期待了!” 江晚笑着回答道,眼中却是没多少期待之意,在他看来,凯瑟琳的叔叔何塞现在只怕也是为会谈在头疼,拖了大半年了,他大概也需要一个突破口来解决这个事情,自己的出现加上和凯瑟琳的接触,如果这都让他意识不到,自己可能对他有帮助的话,那他这个使团的团长也就不过如此了。 至少,作为一个商人,对方是不怎么合格的。 他只是微微有点意外,意外对方的反应这么快,不过这也看得出来,对方真是有些心急了。 马车东绕绕西绕绕,在一处幽静的院落门口停了下来,江晚走下马车,门口有小厮熟练之极的将他接引进去,江晚打量着这四周,微微有些好奇,这院子幽静别致,隐隐里面还有丝竹之声传出,说有些风雅也不为过,他奇怪的是,这些在他心里已经被打上“粗鄙”的佛郎机人,怎么能在北京城里找到这样的地方。 “以前有你们的官员,请我叔叔来过这里!”凯瑟琳小声地说道:“这里很贵的,我叔叔请你到这里吃饭,可是非常看重你了!” 哎,还是粗鄙! 江晚在心里叹了口气,哪里有请人家吃饭事先就告诉人家这顿饭很贵的,换大明人来说,一定就是“略备薄酒……” 厅堂里,有灯火已经点起,有一素衣女子正在灯下抚琴,江晚和凯瑟琳走进来的时候,何塞正在装模作样地欣赏着琴乐,天知道他听得懂听不懂,反正看来一副很陶醉的样子,甚至连两人进门都没察觉。 “叔叔,江晚江先生到了!” 仿佛是刚刚才发现他们的何塞,转过身来哈哈一笑,嘴里叽里咕噜说了一大串,江晚不知道对方说的什么,但是大致是欢迎的意思吧,他微微笑了笑。 “何塞先生还是说大明话吧,我想,在大明做买卖,何塞先生虽然不敢说精通大明话,但是交流还是应该没问题的!” 何塞明显地怔了一怔,既而再次大笑:“主要是说得不好,怕阁下见笑……” 江晚摇摇头:“大家能听懂就行了,我真要是有不懂的地方,不是还有凯瑟琳小姐在这里吗?” 抚琴的女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门外有人送来了酒菜,江晚扫了一眼,倒不是寒碜对方,只是觉得,这样的酒菜担负了何塞一个“看重”的名头,实在是有些夸大其词了。 何塞倒是很满意面前的酒菜,热情的请江晚入座,没吃几口,就开始抱怨起大明朝廷对这次的贸易会谈,没什么诚意起来。 江晚一直面带微笑的听着,并不发表什么意见,见到自己说的话,好像江晚没什么反应,何塞话风一转:“我听凯瑟琳说,江先生你有意从本商会购置一批火器?” “有这个想法!”江晚这次说话了:“不过,以何塞先生对咱们的朝廷的报价,这个想法,怕也只能是一个想法,真买不起!” “别啊,有想法是好事,总得谈一谈才知道啊!”何塞一点都没不好意思:“卖给大明官方的,和卖给江先生私人的,怎么可能是一个价钱,而且,大明官方要的都是大口径的火炮,是要安置在北方要塞抵御蛮族的,江先生购置的火器,应该不是这一种吧!” “当然!”江晚点头:“我对你们制作的短火铳比较有兴趣,我们大明自己造的,略显笨重了一些,不方便携带!” “这个有,不过,江先生你要多少?”何塞嘿嘿笑了一下:“而且,我得问清楚,我对江先生的官职的理解,应该不是江先生本人购买,如果江先生身后的那位王爷购买的话,我很愿意给他一个巨大的折扣!” “我要全部!”江晚看着何塞:“你佛郎机卖给我大明的短火铳,我全部都要,而且,也只能卖给我,折扣什么的,我们待会再说,就说这一点,何塞阁下,你能做得了主么?” “这是一个巨大的数目,涉及的金钱也不是小数!”何塞的脸色严肃了起来:“我觉得,江先生你的提议,至少得等到我们和大明帝国官方的火炮贸易结束之后再谈,我不想因为和江先生之间的这种谈论,影响到我们即将成交的火炮贸易!” 他很认真的说道:“这笔贸易涉及的金额,是可以让任何事情都暂时缓一缓的!” 凯瑟琳在一边轻轻说道:“不过,若是江先生身后的那位王爷,能够促成这次的火炮贸易的话,江先生说的短火铳的事情,就可以很快的提上我们的日程了,而且,我叔叔都说了,可以有一个巨大的折扣……” 第75章 谁为难谁还不知道呢 配合得挺不错啊! 江晚心里暗暗笑道,若说这两人事先没有商量过见到自己说什么,打死他的不信。 不过这样更好,本来就是打算找机会能切入会谈,现在对方主动找上门来,正合了他的心意。 “无非就是六十万两银子的买卖,数额巨大也有些言过其实了,我大明地大物博,物产丰富,区区六十万两白银还真看不到眼里!” 何塞脸上一喜:“我们也觉得这六十万两银子不多,毕竟这火炮的制作成本在那里,而且,我们还负责运输维护已经教授大明士兵使用,两万两白银一门,我们觉得已经是很公道的价钱了,难得江先生也这么认为,我觉得,我们之间一定会合作愉快!” “但是……”江晚很奇怪地看了何塞一眼:“你知道大明为什么死死咬住,就五千两一门火炮,一两银子都不会再加了呢?” “这个我也很奇怪,我做了这么多年的商人,知道大家做生意,都是有讨价还价的,这样的一口价,的确很难让人理解!”何塞好像终于找到替自己解答疑惑的人了,很早他就有这样的疑惑,可惜的是,没人会告诉他。 “因为这个价钱,是我们的皇帝陛下身边的东厂魏公公提出来,然后禀报我们的皇帝陛下,亲口准许了的!”江晚冷冷一笑:“在大明,天子的话,就是金口玉言,那就是绝对不能更改的,说五千两,那就五千两,一两都不会多,但是一两也不会少!” “那这次的交易,就完成不了!”何塞断然说道:“如果是这样的报价,我们无法接受,只能期待下一次的合作了!” “不,你们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江晚摇摇头,“何塞阁下,你大概还没有弄清楚状况,这次的火炮交易,之所以会拖这么长的时间,并不是我们大明的官员不得力,而是因为北方的战事,并不是很激烈,对于这批火炮的需要没那么的急迫,但是,若是因为你们的故意为难,让北方的战事失利的话,我相信,你们一定会承受我们大明的怒火的!” “难道生意做不成,就会翻脸吗?”何塞有些不大喜欢听到这样的话语:“我们从来都不畏惧任何的威胁,以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 “你们是在大明的土地上!”江晚哼了一声:“就是你们制造这些火炮,也是在大明的土地上,如果我查得不错的话,这些大炮都会在濠镜澳附近的某个岛屿上制作出来吧,你们在那里建立着有火炮作坊,这些事情,连我都知道,你以为我们大明朝廷会不知道!” “还有,还有……”江晚一点都不给对方留情面的说道:“就是你们现在暂时聚居的濠镜澳,也是咱们大明暂时租给你们的,一年五百两的银子的租金,你们交了这么多年,你可要清楚,我们大明根本不缺你们这五百两!” 何塞欲言又止,江晚却是摆摆手:“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濠镜澳是你们和广东地方官府达成的协议,你们是按照协议办事,我们不应该言而无信什么的,是不是这样!” “事实就是如此啊!”凯瑟琳瞪大眼睛地看着江晚:“从我懂事起,濠镜澳就是这样的啊!” “一直如此,并不代表就应该如此!”江晚说道:“我敢保证,一旦这交易完成不了,广东地方上肯定是会撤换一大批官员,尤其是你们认为的‘地方官府’的官员,而到时候你们租用濠镜澳的协议,我大明还认不认,也就是在某几个人的一念之间而已!” 他笑吟吟地看着何塞:“到时候,何塞阁下你又能如何,你们商会,又能如何?” “我们王国海军不会看着他的子民被欺凌的!”何塞黑着脸说道:“若是你们一定要挑起战争的话,责任全部在你们!” “说得好像以前你们没和我们打过一样!”江晚微微摇摇头:“赢了吗?” 屋子里突然安静了下来,就连外面的丝竹声,也好像突然消失了一样,四周静悄悄的有些吓人。 何塞狠狠的咽了一口口水,似乎觉得仍然不够,他端起桌上的酒杯,一口就灌了下去,好像这样才能舒缓他心中的那股郁闷一样。 “江先生,你说的这些,真的都会发生吗?” 足足过了半晌,还是凯瑟琳打破了这份沉默。 “这是最大的可能!”江晚看了看她:“当然,这种情况是完全可以避免的,就是看你们愿意不愿意了,至于你们提出的什么租借更多的地方,战船进入大明的港口这种事情,以后提都不要提,这种条件,在大明看来,不是条件,是挑衅。” “不试一试怎么知道不行,万一你们答应了呢?”何塞嘟囔了一声:“当初濠镜澳,不也是这样拿下来的吗?” “是租给你们,收租金的,不是你们拿下来的!”江晚脸微微一沉:“何塞先生,我是大明帝国的官员,关于这个问题,我还是要计较的!” “不要计较我叔叔的态度!”凯瑟琳笑着打着圆场:“江先生,听你的意思,你们大明朝廷是不会在会谈上让步了,但是,我们毕竟是商会,若是赚不到钱的买卖,做起来也没什么意思,对不对,你既然对这些事情看得这么清楚,一定有什么解决这个困境的办法吧?” “吃菜,吃菜!”江晚看着她,突然笑着拿起了筷子:“何塞阁下也尝尝这个,这地方不错,小菜做得挺精致的!” 何塞勉强笑了一笑,对着凯瑟琳使了一个眼色。 “江先生放心,入乡随俗,我对大明的规矩也知道得不少,肯定不会让江先生白忙!”凯瑟琳笑语盈盈:“只要江先生的建议能够真的帮得了我们,我们一定会对江先生送上足够满意的谢意的!” “我的建议很贵的!”江晚将筷子一放:“你确定你们愿意付这份谢意?” “你总得说啊,哪里有老是让人猜的!”凯瑟琳眨巴着大眼睛,眼神全是鼓励的意思。 “我先前说过了,你们的短火铳我都要,以前的如果卖掉了的,我高价买回来,以后的,只要是你的短火铳在大明买卖,就只能有我这一个买家!”江晚说道:“一个独家的经营权换一个建议,或许将来还附加一些你们现在想不到的便利,这样的开价,你们觉得如何?” 第76章 不留把柄 何塞这个时候显示出了商人的精明来了。 他微微眯着眼睛看着江晚:“如果江先生的建议能够执行,并且取得明显的效果,这个交易不是不可以考虑的,需要我们签署一份协议吗?” 江晚看着对方,足足看了半晌,这才摇头一笑:“何塞阁下觉得我们之间可能签署什么协议吗,我大明人做买卖信誉乃是立身之本,说出来的话,比起白纸黑字更加管用!” 何塞笑得更加得意了,他很确定眼前的这个年轻人,或者是他身后的人,绝对不可能和自己签署这样一份协议,不管他们拿这批火铳是要做什么,至少有一点是可以肯定,这绝对不是一次官方采购,他们不会傻乎乎留下把柄在自己手上的。 “最重要的是,我不觉得你们有违反协议的能力,所以,只要你答应这份交易,我根本不担心你们违约!” 江晚咧嘴一笑:“如何,只要你点头,你现在就能知道我的建议以及这个建议可行不可行了!” “好!”何塞稍微沉吟了一下,缓缓的点了点头:“如果你的建议无效,这协议自然就作废,如果真是因为你的建议促成了这次的火炮贸易,我濠镜澳出产的短火铳,以后在大明,就由阁下专营!” “东厂提督太监,司礼监秉笔,魏忠贤魏公公!” 江晚看着他,嘴里吐出一串衔头:“只要你们能去拜访他,并且表达出自己的的诚意,这次的火炮贸易,根本不是问题!” “魏忠贤魏公公!”何塞脸色稍微有些为难:“我知道他是大明一位十分有权势的人物,但是,这次的贸易,并不是他负责的啊,我即使想要去拜访他,别说没有门路,就算有门路,我用什么理由去拜访他?” 江晚一见对方这样子,顿时就好笑起来,知道魏忠贤的名头,还假模假样的说没有理由拜访对方,这分明就是曾经动过心思,结果是根本就凑不到魏忠贤的面前去。 魏忠贤何等身份,此次主持这次贸易会谈的,最大的官儿不过是一个礼部的侍郎,而佛郎机人这边,更是一个带官衔的都没有,说穿了,就是一帮佛郎机人的草民。 一帮蛮夷草民想见大明顶尖的人物,开什么玩笑,真当佛郎机三个字值钱吗? 大明朝廷或许弊端丛生,党争、专权、贪腐各种需要杜绝的不如意的地方很多,但是有一点,那是即使在几百年之后被人说起,都是依然可以竖起大拇指的。 大明人从来不搞歧视,对于所有的非大明人,都是一视同仁——都是蛮夷,还分什么高下。 佛郎机或许火炮造得略微比大明强那么一点点,但是,那又如何,他们依然是蛮夷,朝廷摆出一侍郎两个郎中的规格接待对方,已经是非常给他们面子了,至于别的,就别想了。 想也没用。 “想要拜访魏忠贤魏公公并不难,难的是你们怎么表达你们的诚意,魏公公不缺钱,你们的那三瓜两枣,他也看不上,所以,你们主要要考虑的事情,应该是诚意,而不是其他!” “相信我,搞定了魏忠贤魏公公,你们就搞定了这笔买卖,然后就可以愉快的带着银子回濠镜澳去了!” 何塞和凯瑟琳互相对望了一眼,凯瑟琳会意。 “这就是江先生的建议么,或者这个建议真的是有用的,但是,我们却是用不上,那该怎么办呢?” “你是说,你们见不到魏忠贤魏公公呢,还是不知道该如何表达你们的诚意?” “两者都有!”凯瑟琳稍微犹豫了一下,直接开口说道,而对面的何塞,则是垂下眼帘,看着自己的酒杯,就好像自己的酒杯里突然长出一朵花儿来了一样。 这老东西,不好说的话,全让凯瑟琳这女孩子说了,真是一个臭不要脸的家伙。 “我先确认一下,我们之间的协议,是达成了的吧!何塞先生?” 江晚可不打算放过对方,只有得到对方的首肯,他才会继续往下说,要不然,他忙乎了半天,难道就是为了眼前这一顿酒饭么? “是的,我代表维克多商会,和江晚阁下达成了这一份口头协议!” 何塞抬起头,有些不情愿的说道:“如果这份口头协议的前提条件,和大明的火炮贸易在江晚先生的帮助下顺利完成,江晚先生可以派具体的人员来我商会,执行协议的具体事项!” “多谢维克多商会,多谢何塞阁下!” 江晚满意地点了点头:“见到魏公公不是难事,这件事情,或许我可以安排,并且确保你们见面,至于你们需要表达的诚意,我觉得不仅仅是在你们的报价上减少一部分金额,而是更应该将所有的不靠谱的附加条件取消,那些条件除了触怒魏公公,没有任何的好处……” “这个,我们可以考虑!” “考虑什么啊,你们不过是一个民间商会,就算是有你们王国的官方背景,但是终究不是王国的正式代表,这种事情,就让你们王国的使者去伤脑筋去吧,商人,还是专心赚钱才是本份!” “做生意要看长远一点,我们大明的国土之大,远远不是你们能想象到的,区区三十门佛郎机火炮,还真不知道放在什么地方好,第一笔交易少赚一点有什么关系,重要的是,接下来每年都还有很多笔这样的交易,细水长流,让这样的大宗交易成为你和大明交易的常态,你想一想,那个时候赚的银子,是只有这区区几十万两吗?” 何塞和凯瑟琳微微的张着嘴,他们被江晚这一番话说的有些呆住了,一直以来,他们都在纠结这火炮的价钱上多一点少一点,或者是想从大明身上再占一些不切现实的便宜,但是,他们一直都忽略了这一点。 三十门火炮对他们来说,是一个巨大的贸易数量,涉及的金钱也是巨大无比,他们在濠镜澳的火炮作坊,就是全力开工,只怕也是两年之久才能全部交货完毕。 但是,若是这三十门火炮的买卖,并不是一锤子的买卖,而是可能就是第一笔呢,要是那样的话,那他们辛辛苦苦的商会到处经商做什么,多开几个火炮作坊,从本土多找一些高明的技师和工匠,一心一意专门为大明生产火炮,这每年就是好几十万两白银的收益。 这比在海上当海盗赚钱多了,至于殖民地,在海外的那些西班牙殖民地,就算一个行省,一年也未必能有这么多的收益。 这样的买卖却一直都放在他们的面前,甚至在他们自己的刻意之下,竟然耽误了大半年的时间。 一想到这大半年差不多少赚了一二十万两银子,何塞顿时感到自己的心好像在滴血。 第77章 你用我用得挺顺手啊 朱由检听到江晚求见的消息的时候,心情很是愉快,他并不是期待江晚会来告诉他什么好消息,而是江晚这个人有事知道禀报,这叫什么?这叫有分寸。 他满意的是对方的态度,而不是急切想知道对方做出什么成绩来。 “佛郎机使团那边有了巨大进展?” 饶是他没做什么期待,但是听到江晚亲口说出来这话,他还是一下就站了起来:“你是前天,前天去的鸿胪寺那边,然后你今天就来告诉我,事情有了巨大进展?” 他摇摇头:“本王不是一个好大喜功的人,你要是夸夸其谈是来邀功的话,本王可就有些失望了!” “佛郎机人的首领和属下达成了协议,以后佛郎机人的短火铳,只要是流进大明的,全部得经过属下的手!”江晚说道:“无论这些火铳是买卖,还是属下留着自用,都是属下自己的事情!” “我要这些火铳作甚,我要知道的是,他们将这些该死的火铳,卖给了什么人,卖了多少!”朱由检皱着眉头说道。 “这个,他们自然也是会有记录的!”江晚不紧不慢地说道:“我们不仅可以杜绝以后这些佛郎机火铳流往京城的后患,也可以从他们的记录中一一排查,到底是什么人从他们这里购置了火铳,他们又将这些火铳作为礼物,送给了哪些人!” 朱由检点了点头,脸上却是没多少喜色:“佛郎机人不会这么好说话吧,你答应他们什么了?” “属下只是答应了他们,促进这次朝廷和他们谈的火炮贸易的事情!”江晚微微一笑:“眼下朝廷和佛郎机人的谈判陷入了僵局,而辽东那边,又急需这批佛郎机大炮巩固防御,这件事情,不能再拖了……” 朱由检默默地点了点头:“的确如此,这个事情拖了这么久,朝廷已经有些不大耐烦了,你有办法解决这个僵局?” “不敢说有办法,只是佛郎机人鼠目寸光,我和他们好好地聊了一聊,如今他们已经有点后悔了!”江晚笑着说道:“不过,他们却又不敢轻易让步,要不然咱们和他们谈判的官员,肯定会一路压到他们接受不了的地步,到时候,这谈判还是一个僵局,这些佛郎机火炮,还是到不了辽东!” 朱由检冷冷的看着江晚,对江晚的这些话,他明显的不是全部都相信。 “属下给他们指了条明路!”江晚心一横:“属下让他们去拜访一下魏忠贤,只要魏忠贤点头,这事情立马就可以成,而王爷吩咐我的事情,也立马能办妥了。” “嗯!”朱由检哼了一哼:“绕来绕去,还是绕到魏忠贤那里去了么,怎么什么事情里都有他!” “王爷!”江晚叹了口气:“如今朝廷里,可不就是什么时候都可以看得见魏忠贤的身影么?陛下倚重魏忠贤到何种地步,就算臣子们不知道,王爷难道也不知道吗?” “算了,不说这个,说这个就气闷!”朱由检心情变得有些差了,明显的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还有别的事情没有,要是你就是为了禀报这事情,那么本王知道了!后面的事情,加把劲儿!” “王爷……”江晚略略有些尴尬:“那些佛郎机人可见不到魏忠贤,魏忠贤现在权势滔天,在他眼里怎么可能有他们这些蛮夷人物?” “你不会答应还帮着他们引见了吧?”朱由检瞪大了眼睛:“您觉得魏忠贤会见你吗?” “江晚无名小卒,魏忠贤眼里就更没我这号人物了!”江晚讪讪一笑:“他自然是不肯见我的,但是,若是王爷的话,他只怕还是要见的!” “你……”朱由检本来已经坐下了,被这话气得蹭的一下就站了起来:“你用本王用得挺顺手啊,要本王带着一帮佛郎机人去见魏忠贤这个狗奴才,你这是什么脑子才能想出来的混账事情,你……你气死我了!” 王承恩急忙走上前去,轻轻的拍着朱由检的后背,帮着朱由检顺气,江晚偷偷抬头一觑,只见朱由检脸色铁青,显然被气得不轻。 “我怎么可能干出让王爷如此没有颜面的事情!”江晚正色说道:“江晚只是想禀报王爷,属下想要打着王爷的旗号去求见魏忠贤,王爷一直不是都想试探一下魏忠贤的么,我打着王爷的旗号去求见,谈的还是有利朝廷的大事,对方对属下态度如何,岂不是就是对待王爷的态度如何?” “魏忠贤那厮,大字不识得一个,他知道个什么大事!?”朱由检听得这话,怒气稍微收敛了一下:“那厮只对钱财和权利感兴趣,朝廷的军国大事,在他眼里只怕什么都不是!” “是和不是,这都不重要!”江晚点点头,说道:“重要的是,王爷得让他知道,王爷对这件事情也是非常关心的,若是他真的执意阻挠的话,那么,王爷在陛下面前,岂不是可以理直气壮地痛斥他的不是了?” “若是他不阻挠,也不支持呢!”朱由检摇摇头:“收了佛郎机人的礼物,但是什么都不做,这种可能倒是最大的,他就是这副德行的人。” “效果是一样的!”江晚微微一笑:“十王府的江教授,带着佛郎机人拜访了魏公公,这消息是怎么都遮掩不住的,即使魏忠贤什么表示都没有,那些参与会谈的官员自然知道会怎么做了,而这个时候,佛郎机人再稍微一让步,这事情自然就成了!” 朱由检安静了下来,仔细地琢磨着这件事情的可行性,琢磨了半天,他突然发现,这事情和江晚说的一样,无论魏忠贤怎么反应,对他来说都是好事,他在这件事当中,除了被江晚当做虎皮招摇了一下,实际上,他一点损失都没有。 一点损失都没有,不仅仅可以试探魏忠贤的态度,还能促进一件有利朝廷的好事情,好像,这事情可以做啊? “这些,都是你这两天接触到佛郎机人之后想出来的?”朱由检觉得自己好像没刚刚那么气愤了,除了提醒自己一下要学着止怒养气之后,他也有几分好奇,这么短的时间内,江晚脑子里到底怎么琢磨出这么多的事情的。 而且,这些事情一环套着一环,这其中任何一环出了差错,都不可能出现现在这个局面。 “王爷让我去鸿胪寺那边观摩,可不是让我去在那里混日子的!”江晚微微才垂首:“王命之下,江晚敢不殚精竭虑……” 第78章 克勤克俭九千岁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世,江晚都不是一个大人物,而有些事和有些阅历,也并不是经过一些信息爆炸,甚至就想当然就可以拥有的。 朱由检是日后大名鼎鼎的崇祯皇帝,但是,在见到朱由检的时候,江晚并没什么敬畏的感觉,在朱由检的面前也表现得非常镇定淡然,那是因为他面对的朱由检此人,要成为大名鼎鼎的崇祯皇帝,还有着好几年的时间,而此刻在他的面前的,也不过是一个比他见识阅历都少很多的少年。 他能在对方的面前,做到从容。 在东厂的郑八金、孙玉林这些小档头面前,他也能做到杀伐果断,胸有成竹,但是在面对着凶名赫赫的九千岁魏忠贤的时候,他真不确定自己可以依然淡定从容。 如果拿这大明官场当作是修仙升级的话,他就一个刚刚筑基的小菜鸟,而魏忠贤至少也是元婴级别的大佬了,等级压制这个东西,真不是他给自己做点心理建设就可以了的。 所以,当他走进魏忠贤府邸的大门的时候,外人看起来他笑容可掬,进退有据,但是,没有人知道,他心里可并不像他表面上的这么稳重淡定。 倒是跟在他身后的何塞和凯瑟琳等人,一进大门之后,就屏声静气、小心翼翼,一副大气都不敢出的样子,可见这些佛郎机人根本就不是外人认为的蛮横无礼,在绝对的权势面前,他们也知道该如何做人。 足足等了半个多时辰,有人才领着他们几人走到魏府的一处花厅,吩咐他们在这里候着,显然在魏忠贤的眼里,见他们这几人,都不值得用府邸里的大堂。 接下来又是半个多时辰的等待,在这等待的过程中,茶水什么的那是没有的,糕点什么的,那就更别想了,有的只是门口几个番子冷冰冰不时瞟过来的眼神,仿佛他们不是来拜见,而是在这里被看押一样。 江晚三人就这样无所事事的干坐了半天。 但是即使这样,三人连一句抱怨的话都没有,不仅仅江晚觉得这不值得抱怨,就连何塞和凯瑟琳也没觉得受到了怠慢,甚至他们觉得,这才是大明顶尖的权贵的做派。 不傲慢一点,怎么才能体现出身居上位的人的权势呢,这很合理! 就在江晚以为魏忠贤根本没打算见他们的时候,从花厅外面大踏步地走进来一个番子,对着他微微拱手:“千岁爷爷请十王府江教授过去说话……” 江晚起身,何塞和凯瑟琳也跟着站起来,那番子看了他们一眼,却是微微的摇了摇头:“千岁爷爷只请江教授过去说话,你们就呆这里吧!” 江晚回过头,对着两人稍微笑了一笑,跟着来人走了。 和江晚想象当中不同,他要见的魏忠贤并不是高帽宽裳,躺在一个什么软塌之上,身边还有几个漂亮女子给他打扇捶背什么的,实际上,当他看到一个中年汉子蹲在一片杂乱的地下,正在饶有兴趣地折腾着一个巨大的帆船模型的时候,他都有些傻了。 站地下的,是权倾朝野的九千岁魏忠贤,那个帆船模型,是他今天带来的礼物之一,出自何塞之手。 “这个破玩意起来有点门道,就是不知道能下水不,若是能下水的好,那才有点意思!” 听到身后有动静,魏忠贤拍拍手站了起来,对着江晚问道:“这东西能下水吗?” “这个,应该不行吧!”江晚有些犹豫地回答:“这种东西,应该就是佛郎机国用来放在家里的摆件什么的,佛郎机人粗鄙得很,家里的摆件多是刀剑盾牌,或者是捕获的野兽骨头什么的,能放这种帆船摆件的,至少也是王公贵族之流了!” “这玩意也上不了大雅之堂!”魏忠贤撇撇嘴:“连字画都摆设不起,看来也是一帮穷鬼了!” 他指指地下的帆船模型:“让他们再送几个这样的玩意过来,这个咱家弄坏了,陛下喜欢这些东西,若是不弄清楚,怎么献给陛下!” “是,江晚一定告诉他们,让他们多送点这些东西过来!” 有人递上来热毛巾,魏忠贤接过毛巾擦擦手,就在这满地的杂乱间,拉了一张椅子坐了下来:“好了,难得有功夫歇一个晚上,还得应付这些破事,信王殿下让你过来,是个什么意思?” “回禀公公!”江晚突然觉得没那么紧张了,他发现在他面前的魏忠贤,也就一个普通的平常人,或许是因为对方根本不屑在他面前树立什么威仪,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一下变得轻松了很多。 他习惯性地微微笑了一笑:“就是下官禀报公公的意思,最近下官奉王爷之名在礼部观摩朝廷和佛郎机人的会谈,也想在其中尽点绵薄之力,正好这些佛郎机人有心求见公公,下官就厚着脸,请王爷代为请见了!” “这事情我知道!”魏忠贤慢条斯理地说道:“怎么,佛郎机人打算吃干抹净,不认账了,想掀桌子么?” “他们就是想多赚点银子,掀桌子,估计他们是没那个胆子的!” “哼,开口就是六十万两银子,真当咱们朝廷的银子,都是大风吹出来的啊!”魏忠贤鄙夷的撇撇嘴:“去年咱们大明一年的岁入才四百多万两银子,就几门大炮,他们就想拿走六十万,这买卖这么好做,他们怎么不去抢!” “但是,辽东那边,的确是需要这些佛郎机大炮!”江晚微微顿了一下:“我大明铸造的火炮和佛郎机大炮比起来,差距甚大,而兵部的人也都仔细对比过了,若是辽东的坚城之上,部署这样的大炮,城池的防御提升的不是一点半点,而大批量的部署这些佛郎机大炮的话,不仅仅能鼓舞我军的士气,更是对鞑虏有巨大的威胁!” “这佛郎机大炮,兵部的也给我说过……”魏忠贤砸吧了一下嘴,显然这样的话他在别人嘴里也曾经听说过:“真的有这么厉害?” “真有这么厉害!” “咱们大明自己造不出来?” “这个,暂时咱们自己还真造不出来!” “那买了不就得了!”魏忠贤点了点头:“告诉他们,拦腰砍一刀,三十万两银子,将大炮给辽东那边送过去,咱家虽然在宫里只知道伺候皇上,但是这军国大事,咱家也知道耽误不得的,就这么说定了!咱们就吃点亏吧!谁叫咱们要这玩意呢!” 第79章 见贤思齐江先生 “公公……” 江晚的脸色顿时变得十分的精彩,魏忠贤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怎么,这价钱佛郎机人还不满意?” “咱们朝廷的报价,是十五万两银子……”江晚小心翼翼的说道,先前魏忠贤说知道这事情了,他还以为真的魏忠贤对这事情有差不多的了解了,现在看来,他理解的“知道这事情”和魏忠贤嘴里说的“知道这事情”还是有些差距的。 “哦,给多了啊!”魏忠贤一点都没觉得自己开错了价格觉得不好意思:“那就十五万吧!” “公公,要是佛郎机人愿意十五万两卖给咱们大明的话,就不会今天来求见公公了!”江晚低声提醒道:“佛郎机人的意思,是可以让一让价钱,但是,大明也得意思一下!” “不对!”魏忠贤好像突然反应过来:“咱家怎么觉得,这事情是你在其中想吃点好处呢?你若是没好处,犯得着为佛郎机人这么说话吗?” “能见到公公,已经就是下官最大的好处了!”江晚脸不变色地说道:“公公能将军国大事时刻放在心里,下官自然是要效仿公公,竭力让这批大炮尽早安置在辽东去!” “哈哈哈哈!”魏忠贤大笑了起来,指着江晚说道:“能当着咱家的面,面不改色地拍咱家马屁的官儿,咱家见过不少,但是,十王府的属官,你还是第一个……” “下官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江晚很是诚恳的说道,至少,他觉得自己现在脸上的表情,一定是诚恳无比。 “咱家可不大相信!”魏忠贤摇摇头,脸色忽然一沉:“告诉那些佛郎机人,二十万银子,咱们大明就出这么多钱,他们不愿意干的话,明天东厂就会上门,去他们那里好好找一找上次打死我大明兵马司士卒的凶手和主谋,这么大的事情,没人主使的话,几个佛郎机人敢在咱们大明京城撒野,谁给他们的胆子! “是!”江晚心里一凛,和魏忠贤说了半天,他都忘记对方可不是什么好好先生了,一言不合动辄抄家灭族,这才是魏忠贤的正常做派啊! “回去告诉你们信王殿下,咱家虽然有些贪钱,但是,咱家知道轻重,该伸手的,咱家不会手软,不该伸手的,咱家也不会要一分一毫,这朝廷买大炮是打鞑子的,这事情咱家不要里面的一两银子!” 魏忠贤微微摇摇头:“行了,就这样吧!” “公公,咱们能不能给佛郎机人一点盼头!”江晚笑着说道:“至少让他们觉得,这笔买卖完了之后,咱们还有下一笔,只要他们的东西足够好的话。” 他提醒着对方:“这样恩威并施之下,佛郎机人就得好好的掂量掂量了!” “这事情你去办就是了,不用跟咱家说了!”魏忠贤摆摆手:“你们读书人,不是最喜欢做这种事情的吗,咱家不管这事情!” 回到花厅,何塞和凯瑟琳还在那里傻坐着,江晚招呼对方一声,带着他们离开了魏府。 看得出来,这两人肚子里憋了一肚子的话,但是,他们愣是忍到了离开这里,才急不可耐的开口发问,可见他们在心里还是有着敬畏的。 “怎么说,魏公公不见我们了吗,那我们礼物都送了,不是白来了吗?” 凯瑟琳的格局还是小一点,她是心疼自己叔叔送出来的那一份厚礼了,不过何塞倒是没这么眼小,制止住凯瑟琳的追问,很笃定地说道:“不要着急,江先生一定会告诉我们详情的!” “你们的礼物,让你们进了这个大门,而且在客厅里坐了一个多时辰,已经物有所值了!”江晚一点都没给凯瑟琳面子:“至于想见到魏公公,真不好意思,你们的身份还不够!” “那魏公公对我们的贸易,有什么看法?” 果然何塞根本不在乎这些,直接开口就问他最关心的问题。 “我来给你们说一说魏公公的看法,不过,你要有准备,基本上,这就是这次贸易的最后决定了,如果接受不了这个决定,我会很失望的!” “江先生请说!” 江晚言简意赅地将魏忠贤的意思,直接说了出来,果然,无论是凯瑟琳还是何塞脸色一下就变得很难看了。 “至于下一笔贸易,魏公公也说了,看看这次购买的火炮,能不能发挥我们想象中的作用,是不是物有所值,如果一切如预期一样的话,那么,火炮交付半年到一年后,我们就可以准备下一笔的贸易了!” 江晚毫不客气地将自己的想法,用魏忠贤的嘴说了出来,反正魏忠贤也听到他的意思了,而这两人也见不到魏忠贤。 至于以后到底会不会有这第二笔贸易,呃,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我就知道安德烈那个蠢货做出的事情,会连累到大家!”凯瑟琳恶狠狠地咒骂道:“大明人根本就不是偏袒我们,他们是想保证这次贸易的完成,如果贸易完成不了,那么,安德烈他们打死人的事情,大明人就不会放过了!” “这根本不是问题!”何塞摇摇头:“二十万银子虽然远远低于我们的预期,但是,若是可以延续下一个订单的话,我们依然有着巨大的利润!” 两人用低声的用母语交谈着,丝毫不担心江晚会听懂。 “江先生!” 嘀咕了一阵之后,何塞突然开口了:“关于下一笔订单的事情,可以写进我们这次双方的合约里吗?” “这个,应该是可以的吧!”江晚想了想,很认真的说道。 他在心里默默的计算了一下,若是真的这些佛郎机人的火炮能有下一批订单的话,那至少也是两年以后的事情了,而两年以后,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大明皇位上的主人,已经换成了朱由检。 以佛郎机人的火炮之犀利,和朱由检对辽东战事的重视,这个写进合约的条件,还未必真的成为一纸空文。 “如果是那样的话,我们考虑接受魏公公的建议!” 何塞一脸肃然的说道:“还请江先生知会贵方的贸易会谈官员,我希望我们耽误了这么久的这一次交易,会尽快有一个结果!” 第80章 奇巧阁 大内,奇巧阁。 这里是天启皇帝的工作间,对于天启皇帝来说,他呆在这里的时间,比呆在任何地方的时间都要长,而有幸能够在这里被召见的大臣,那不用想,绝对是天启皇帝妥妥的肱股之臣。 但是,这奇巧阁对魏忠贤来说,可算不得什么难进的地方,他大概是整个大明进这奇巧阁唯一不需要通传的人,实际上,如果抛去他那些正式的头衔不算的话,他头顶上还有个“奇巧阁总管太监”的头衔,只不过,这个头衔也就他和天启皇帝当一回事情,别人都不怎么看重罢了。 大概昨日里在皇后那里留宿,天启皇帝和张皇后之间还是算得上恩爱,今日出现在奇巧阁的天启皇帝精神饱满,容光焕发,而不出他的意料之外,他走进这里的时候,魏忠贤已经等待在这里了。 “魏卿,前日你进献给朕的那个唐千层花鸟错纹盒,朕琢磨清楚了,朕这就演示给你看看,其实做这盒子的工匠心思是有些灵巧,但是只要弄清楚了其中的关节就不足为奇了!” “陛下天纵奇才,无论什么精巧的东西,在陛下手中,肯定也是毫无秘密可言!” 魏忠贤笑呵呵地说道:“换成臣这榆木脑袋话,就是琢磨到下辈子也肯定是琢磨不清楚的!” “哈哈哈哈!”天启皇帝指着他笑了起来,心情大为畅快的样子:“朕看你也不是榆木脑袋,至少你为朕搜罗这些奇巧之物,也是动了脑子的。” 走进奇巧阁了,天启皇帝眼睛顿时一亮,在最显眼的地方,摆着一个足足有半人高的木质帆船,而帆船上漆色煜煜,一看就是一件精致之物。 “这个木船,有点奇怪啊!”天启皇帝围着这帆船转了一圈,饶有兴趣地问道:“这不是咱们大明的船吧!” “陛下好眼光!”魏忠贤竖起大拇指,“一眼就看出来了,这是异邦来物,据说此物用了数千块木片堆叠穿插而成,每一块木片的位置都不容有差错,而就是这些木片,若是换个装法,还能装出另外一艘截然不同的帆船来!” 他低头指着这帆船笑道:“虽然这帆船不能下水,不过,臣觉得这帆船多少也有些可取之处,就寻来献给陛下了!” “哦!”天启皇帝一听就来了兴趣:“还可以组成另外一艘不同的帆船么,这可就有点意思了,这个,有图纸没有?” “图纸是有的!”魏忠贤说道:“不过,这图纸在异邦匠人的家中,作为传家之宝珍藏,等闲不肯示人!” “还传家之宝,这能费多少心思?”天启皇帝笑着摇摇头:“没有图纸也没关系,朕好好的琢磨一下,一定能将它破解出来的!” 一边说着,他就已经一边上手,拿出纸笔,竟然开始绘制这帆船的模样,一笔笔的,格外认真。 “陛下,这帆船那帮佛郎机人造的,他们倒是有些小本事,上次咱们朝廷要买的佛郎机大炮,也是他们造的,臣听兵部的人说,他们大炮造的也不错!” “造的不错就多买点,然后让咱们的工匠将他们的本事学回来,回头卖给他们!”天启皇帝头都没抬地说道:“论起心思灵巧,这天下谁还比得过我们大明的工匠不成!” “那臣就这么告知下面的人去了!”魏忠贤说道:“去年就开始谈的买卖,到现在还没谈好,这些人也太不争气的!” “去去去去,忙你的去吧,这些事情就不要烦我了,你看着办就好了!” 天启皇帝挥挥手,专心致志地对着帆船研究了起来,魏忠贤嘴角露出一丝笑容,低着头,慢慢地退出了奇巧阁。 一个时辰之后,吏部侍郎彭进急火急燎的从鸿胪寺赶到了宫中,在乾清宫门外,足足等了半个时辰,然后才被宫内的宦官带到奇巧阁外。 在他的一阵忐忑当中,魏忠贤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彭大人,知道陛下今日召你进宫是为了什么事情么?” “彭进不知!”彭进谄笑着:“劳烦魏公公点拨一二!” “不敢,您可是堂堂侍郎大人,咱家哪里敢点拨你!”魏忠贤慢条斯理地说道:“陛下刚刚知道你和佛郎机人谈的事情一直没有结果,有些不大高兴,咱家说了半天好话,才让陛下不降罪于你,咱家这番苦心,彭侍郎你可明白!” “明白,明白!”彭进脸色一变:“多谢魏公公,彭进知道该如何感谢魏公公的!” “你感谢咱家做甚,你得感谢陛下的宽宏大量!”魏忠贤脸一沉:“这事情快点办好吧,耽误了辽东战事,你彭进可没几个脑袋可以砍,知道了吗?” “谢谢公公提醒,下官一定加快进度,快点办好此事!”彭进擦了一脸冷汗:“不知道此事,陛下还有什么具体的吩咐没有?” “要是什么事情都要陛下费心,那还要你们这些官儿干什么!”魏忠贤慢悠悠的说道。 “是是是,公公说得有道理,那公公有什么吩咐没有!”彭进自然知道,魏忠贤装腔作势半天,为的可不就是他这句话么,不过,既然此刻皇帝就在里面,那么魏忠贤的意思,不是皇帝的意思也是皇帝的意思了。 “我能有什么吩咐的……”魏忠贤摆摆手:“宫里的事情,我都忙不过来,谁有功夫去管你们的那些事情,对了,信王那边,不是派了人去你们那里了吗,你要有什么拿不准的,就问问他好了……” 他嘿嘿一笑:“信王能派去的人,想必也是有些见地的,总比我这个只知道伺候人的人有见识得多!” “不会,不会!”彭进心里有些疑惑,却是连连摇头。 “算了吧,你们怎么看咱家的,咱家又不是不知道,不就是多读了几本书,觉得咱家是个不学无术之徒嘛,咱家一点都不生气,信王派去的人,可是你们读书人,你们读书人之间商量,总比我吩咐你做这做那的,你心里要痛快点吧!” “公公千万别误会……”彭进大急,急忙想要解释。 “算了算了,走吧,咱家要伺候陛下去了,没时间和你在这里瞎掰,走了!”魏忠贤一拂袖子,转身进了奇巧阁。 留下彭进一个人留在原地,足足愣了半响,他这才长叹一声,慢慢朝着宫门方向而去。 第81章 另眼相看 彭进对江晚的印象大坏。 先前见到这个来自信王府的年轻人的时候,彭进还是很热情的,礼部算是一个清水衙门,提携后进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更被说江晚此人来自十王府,根本和他就没有什么利益冲突。 但是,知道此人和魏忠贤沆瀣一气,彭进顿时觉得,此人面目也变得丑陋了起来。 堂堂的王府教授,身后又是信王殿下,居然要和魏忠贤混在一起,这样的年轻人,简直就是自甘堕落。 魏忠贤贪财好权,朝野谁不知道,这一次的火炮交易,是兵部那边撒泼打滚求爹爹告奶奶才从户部那边抠出来的十几万两银子,就是这个数目,和佛郎机人还谈不下来,现在魏忠贤这么一插手,先不要说谈不谈的下来,就说这些银子,到最后还能留下多少真正购置佛郎机大炮吧! 反正不管能够留下多少,彭进是绝对不乐观。 这个事情,不是他能做主的,将一同办这差事的兵部和户部的两位郎中叫过来,三人关上门研究了一会儿,都是满面愁容,觉得这事情很难办好了。 但是,办不好,朝廷这边他们交代不过去,丢官问罪的事情,只怕到到时候大家都跑不掉。 “要不,就将那江晚叫过来问一问他的意思!”兵部郎中大概是最想促成这交易的人,反正现在大家都没辙,不如就破罐子破摔吧。 在他看来,反正最坏的结局,无非是兵部吃亏,原本打算购置的三十门,大不了削减一些或者是规格小一些了,事情办成这样,他也很是无奈。 于是,江晚施施然被叫了过来,见到三位大佬愁眉苦脸的样子,听到他们一说缘由,江晚顿时就笑了起来。 “这个,佛郎机人那边,魏公公已经派人转告给佛郎机人了,三十门大炮,二十万银子,卖就卖,不卖的话,魏公公会很不高兴!” 他对着几位大佬解释道:“魏公公一不高兴,佛郎机人只怕吃不消,所以,诸位大人按这个价钱提议给佛郎机人,这笔买卖必定成了!” 几位大佬眼睛齐齐一亮:“这话当真?” “我敢当着几位大人的面瞎说话吗?”江晚很是无奈的一摊手。 “要是这样的话,缺口就不是很大了!”户部郎中扒拉着自己的手指头:“只要佛郎机人那边答应了,剩下的,就是魏公公这边的孝敬了,我看,咱们几家想想办法,再找个十万两银子,差不多就能够了!” 彭进和另外一位面面相觑,佛郎机人那边倒是可以扯皮一下,但是,眼下魏公公的行情,谁敢在这上面扯皮,信不信分分钟东厂的番子到自己家里去找自己去? “魏公公那里也吩咐过了!”江晚看了看他们几位:“魏公公心忧军国大事,只是希望诸位将这事情办好,尽早让佛郎机大炮安置在边关,这样的话,也不枉费魏公公关心了一番这件事情!” 几个齐齐抬头,仿佛看傻子一样的看着江晚,几乎是在心里,同时升起了这么一个念头:“还真是一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初生牛犊啊……” 但是,江晚接下来的话,却是将他们将这念头,一起摁了下去。 “这是魏公公亲口对下官说的!”江晚说道:“下官可以保证,这绝对不是魏公公的谦虚之词,说句诸位大人不喜欢听的话,在江晚和诸位大人面前,魏公公想做什么,根本就不用顾忌咱们大家的感受,几位大人,你们说是这个道理吗?” 众人齐齐默认,这话没法接,但是,他们还真不得不承认,哪怕彭进是个侍郎,也是如此。 在如今魏忠贤如日中天的权势面前,他们几个,连蹦跶一下的资格都没有,只要敢闹腾一下,有的是比他们个头大的人跳出来收拾他们。 魏公公真不需要顾忌他们丝毫的感受。 只不过,众人看着江晚的眼神,渐渐有些变了,这样的话,魏忠贤可以直接和江晚说,那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他们可不觉得魏忠贤是真的在乎军国大事的人,一个大字不识侥幸得到恩宠的宦官,和他谈什么军国大事,这有意义的吗? 正统年间的王误君误国误民,前车之鉴历历在目,这魏忠贤虽然恶果未现,但是只怕也好不到哪里去。 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眼前的这年轻人,或者说,眼前的这年轻人代表着他身后的那位王爷,说动了魏忠贤,让他心甘情愿的放弃在这笔买卖上的进项了。 “本官觉得,江教授才干精炼,见识卓绝,仅仅是在会谈中旁观,太浪费人才了!” 彭进沉吟了一下,缓缓的开口:“若是这次交易和佛郎机人达成,这后续的佛郎机火炮的运输,验收以及和佛郎机人的各种接洽,江教授都可以参与,并且参赞决断!” “彭大人果然什么时候都不忘记提携后进啊!” 兵部郎中和户部郎中,相识一笑:“我等也这么认为,信王殿下好眼光,为此次会谈送来如此精干人物,若是我们轻易放走了江教授,那可就是我们辜负了信王殿下的举荐啊!” 几人哈哈大笑起来,眼中都是一片了然之意,江晚倒是一副局促的样子,摸摸自己的脑袋,他可没想到,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难不成,自己还要跑到广东去,将佛郎机人造的大炮运到辽东,那自己为自己揽的这活儿可大了一点。 “怎么,江教授觉得有身上责任重大了吗?”彭进笑吟吟的问道。 “感谢几位大人的器重,江晚很是惶恐!”江晚坦坦荡荡的说道:“只是江晚自己知道自己事情,这么大的事情交给江晚的话,真要是办砸了,江晚可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哈哈哈!”彭进大笑了起来:“放心,这事情你办不砸,你是信王殿下的人,又亲口得了魏公公的吩咐,谁要敢在这事情上为难你,你倒是告诉我们这几个老东西,我们这几个老东西绝对焚香沐浴,亲自上门去拜见一下这位仁兄,看看他是不是和咱们不同,脖子上多长了几颗脑袋!” 哈哈哈哈! 他身边的两位郎中大笑了起来,他们还不知道,一直都古板严肃的彭大人,原来还有如此风趣幽默的一面。 第82章 事了拂身去 事情一切都朝着江晚期望的方向发展,对他来说,现在也应该到了功成身退的时候了。 同时,也到了需要佛郎机人兑现对他的承诺的时候了。 按照佛郎机人的说法,每年从濠镜澳流入大明的短火铳,不过数十支,大多数都还是军中的将领所买,大明对于火器的管制过于严厉,以至于他们的火器在民间基本上没有市场。 这也是何塞为什么假模假样考虑了一下,就答应了江晚的要求的主要原因,和这次的佛郎机火炮的交易比起来,这每年几十支短火铳的买卖,连九牛一毛都算不上,即使是白送,他也送得起。 如果不出意外,在濠镜澳当地,将会出现一家小小的商行,而在商行的主要任务,就是收购维克多商会出产的短火铳,并且运送到北京来,而凯瑟琳则是很主动的表示,在濠镜澳那边,若是有什么需要,她非常愿意为江晚的这家小小的商行,提供一切的便利。 对于这一切,江晚毫无保留地都告诉了朱由检,并且拿出了佛郎机人在北京期间或送或卖的那些短火铳的去向的记录,当然,至于这记录中是不是有水分,那就是天知地知江晚知的事情了。 “购置这些火铳作甚!”朱由检不是特别理解江晚的做法,在现在的他看来,这些火铳流到京中,就是祸乱之源,没彻底将其赶尽杀绝就已经算是他仁慈了。 “武器的好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看谁用他们!”江晚曾经对朱由检说过类似的观念,此刻再说起来,更是娴熟无比:“而且,咱们从源头卡住了这些火铳的来路,以后就算是有人有别的心思,也瞒不过咱们的眼睛!” 朱由检眼睛一亮,他的确是没想到这一点,他净想着这些火铳做什么用去了,却是没想到,如果有别人要拿这火铳做什么阴暗勾当的话,却是不知道,所有的这些火铳,都是要出自他十王府的。 “要是这样的话,那你设在佛郎机人那里的商行,可不能有咱们王府的背景,更不能用咱们王府的人!”他略略想了想:“就当那里是个饵,钓一钓那些心居叵测之徒,每年花费点银钱,倒是也值当!” “听雨楼现在招揽了一些人手,从中挑选几个去佛郎机人那里经营这铺子,应该还是可以的!”江晚点点头说道:“除了掌柜的以为,伙计之类的人,都可以从当地雇佣,应该不会露出这铺子的背景!” “而佛郎机人那边,跟本不知道咱们要这火铳的专营权的真正用意,即使他们走漏了消息,最后也只能查到我的身上,对于偌大的十王府来说,出现一个借着王府的办差便利私自敛财的官员,实在是太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江晚微微一笑:“我就等着那些人来找我呢!” “若是说这是钓鱼,那你就是自比等那些自己上钩的鱼儿的姜尚了!”朱由检笑了起来。 “属下不敢!”江晚也笑了起来,这话出自朱由检的嘴,那可是很高的评价了,尽管对方也许就是随口一说。 “礼部那边提议你参与这事情的后续的事情,你想去吗?”朱由检换了一个话题:“彭侍郎对你的评价很高,本王也觉得脸上有光!” “这个,属下就不要参与了!”江晚认真的说道:“既然是王爷命我去学习历练,若是学习历练完了还要在那里争权,属下怕有人会多想,尤其这次的交易,涉及数十万两银子,属下一点都不想沾边!” “算你是一个知道进退的!”朱由检满意的点了点头,若是江晚真的决定继续参与此事,那么,毫无疑问就脱离他当初派江晚去那边都初衷,而此刻江晚的拒绝,中规中矩,正合他的心意。 “既然做了决定,就好好的沉淀一下,你那楼子,也多少上上心,本王很期待到时候你能给本王练出一群能用的人手来!” “王爷的意思,江晚明白了!” 江晚微微的笑了笑,告退下去。 接下来的几个月里,江晚几乎都一直呆在周庄,如果不是他还偶尔来一趟王府露个脸之外,几乎连听雨轩的人都快忘记,他们还有这么一个执事大人了。 李扶摇对他的行踪,或许猜到了一点什么,但是一直都没有问过他,倒是小九知道他在城外的庄子里替王爷管着一个庄子,叫嚷了几次要去庄子里看看,但是都被江晚找理由给否了。 “没有文化”四人和小九相处得也算熟悉了,偶然也说说起庄子里的事情,但是有江晚的吩咐,不该说的,他们一句都没敢说,反正在小九心里,现在的江晚差不多就是江庄头了,能管着一个大庄子几百号人,自然是比在王府里闲着没事做有意思,难怪江先生一去了那庄子,好久才回来一趟。 还有一件有意思的事,凯瑟琳随着佛郎机人的使团离开了京城之后,倒是给江晚来过好几次信,信里除了说说自己的近况,主要就是说江晚在濠镜澳的小小商行的事情,顺便也告诉了一下江晚佛郎机人交付打炮的进度。 所以,江晚即使是没特意的去打听,也比较清楚的了解了,那些购置的佛郎机大炮,什么时候开始起运,什么时候到达那里,什么时候又开始安置。 扳着手指算了一下,现在是天启五年的夏天,按照凯瑟琳说的进度的话,这些大炮将会按照历史的轨迹,安置在他们应该安置的地方,而在明年正月的某个时候,无论是朱由检,还是魏忠贤,甚至在这次大炮买卖中出力过的礼部兵部和户部的官员,都会觉得,朝廷这一次的辛苦,以及他们自己的辛苦,都没有白费。 而与此同时,一个叫做任劳的中年男人,在经历了差不多一个多月的旅程之后,出现在濠镜澳的一家小小的店铺门外,在他身后,赵虎臣和王劲松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店铺,又看着店铺对面那些仿佛是群魔乱舞的番邦蛮夷们,使劲的咽了咽自己的口水。 “头儿,这就是咱们的铺子?” 任劳抬头看着小小的店铺上面,灰蒙蒙的一块牌匾,牌匾上“四海商行”四个黯淡无光的大字也在看着他们这一行人。 “没错,这就是咱们的铺子,这破地方,比我想象当中的还要破……” 第83章 宁远有大捷 天启五年的春节,和天启四年的春节,好像没什么太大的区别,除了每个人都不知不觉的年长了一岁之外,其他的,江晚真没什么感觉。 除了他过年的地方,从十王府里,变成了周庄;除了现在朝野上下,对于魏忠贤开始毫不避讳地开始称“九千岁”,大明各地开始不断地出现为“九千岁”建造的生祠;除了朱由检越来越少的被召唤进宫,每日在王府里,难得见到其一分欢颜。 其他的,真的好像没什么变化,就连朝廷里的官员,也是一茬一茬的换了又换,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有人发现,原本熟悉的上司和同僚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换了一副陌生的面孔,而他们稍有不慎,就会发现有一份新的官职和差事等着他们,而往往这个新的官职和差事,在距离京城很遥远的地方。 整个朝野,好像都被一种无形的压力笼罩着,让人觉得说不出的难受,但是却又无法摆脱这种难受。 二月里,一声捷报从辽东传了过来,王师在抚顺、清河、开原、铁岭、沈阳、辽阳、萨尔浒和后金七战七败,士气一片低迷的时候,在宁远,王师大败敌虏,宁前道袁崇焕以宁远孤城重挫敌军,顿时名震天下。 捷报上言:(宁远)大炮过处,打死北骑无算,其攻具焚弃,丧失殆尽……” 又有传言,这次在宁远大捷中大显神威的佛郎机大炮,甚至一炮轰死了后金敌酋努尔哈赤,这种传言加上货真价实的捷报,顿时让大明朝野上下为之精神一振。 而此时督师辽东的高第,那是魏忠贤党羽,在去年接替东阁大学士,兵部尚书孙承宗的,虽然其人胆小如鼠,懦弱无能,但是此人终究是魏忠贤的党羽,于是,有恬不知耻之徒将这宁远大捷直接归功于魏忠贤,说是其高瞻远瞩,善于用人,而高第秉持九千岁的意志,对袁崇焕等人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才有在举国振奋的大捷。 这种事情,知道的人自然知道,而那些不知道的人,也未免有些将信将疑。 也不知道是谁,突然揭露出了一件事情,原来这一次在宁远大捷里大显神威的佛郎机大炮,就是前年在九千岁亲自的过问下,朝廷才从佛郎机人手中购置的来并且安置在辽东等地的,好像这个事情,更加证明了若不是魏忠贤早就有这个远见卓识,这次在宁远,能不能守住都不好说,更别说重挫敌军了。 “哪里,哪里!” 这种传言,甚至都传到了天启皇帝的耳朵里,当天启皇帝问起魏忠贤此事的事情,魏忠贤脸上笑得好像一朵花一样,连连谦逊的表示:“臣当时就是想着不能耽误朝廷的军国大事,兵部和户部的人办事有些拖沓,佛郎机人又漫天要价,臣也就随便过问了一下,后面的事情,就没怎么管了!” 也难怪他笑的这么开心,他魏忠贤虽然现在走出去,人人皆称呼九千岁,但是他自家事情自己知道,要说他自己做了多少惊天动地的大事,那是真没有。 但是这宁远大捷,不管前面的那个宁前道叫袁崇焕的蛮子打的如何,但是,若是当初没有他魏忠贤在买佛郎机大炮上的事情拍板,只怕这次还真大捷不了,所以说,这次大捷的首功说是他魏忠贤,那是一点都不错。 而更让他理直气壮的是,他魏忠贤做什么事情,从来都是不肯吃亏的,唯独在这件事情上,他一点好处都没拿,而这样的事情,不仅仅天下人受益,连皇帝也知道,他怎么能不开心。 说道这个,他又想起十王府的那个小小的官儿来了,那个官儿叫什么名字,他都有些不大记得了,不过当初若不是这个官儿提醒,今日这件让天下人振奋,让皇帝开心的大好事,就和他魏忠贤没多大关系了。 所以,对于的徒子徒孙,干儿干孙们的吹捧,他可以不在意,但是,那个小小的官儿,他总得奖励一下,而且,这奖励,他还不怕别人知道,若是别人都打听这事情,反而更合他的心意,要不然,谁知道他魏公公也是真正为朝廷做过大事的人啊! “禀干爹,那个十王府的属官,儿子打听到了,叫做江晚,近一年以来,没什么作为,在十王府里,也不过是替信王殿下管理一下皇庄……” “咱家就说了,信王殿下毕竟还是一个小孩子嘛,怎么会用人,这个江晚堂堂一个读书人,见识也不错,居然拿他当仆役一样用,管理庄子这种下人做的事情让他做,怎么能让人用心用命……” 魏忠贤听到手下的禀报,连连撇嘴,“此人擅于和佛郎机人打交道,这次宁远大捷,朝廷看到了佛郎机大炮的好处,少不得又要添置一些的,派人去问问他,愿意不愿意到礼部这边来,让礼部那边寻个合适的位置给他!” “干爹,他是信王的人啊!” “信王的人怎么了,信王的人就不能成为咱家的人么,尤其是读书人,咱家手下多几个读书人,难道对咱家来说不是好事吗?” 魏忠贤摇摇头:“显纯啊,你锦衣卫这边,干的都是打打杀杀的事情,但是,很多事情打打杀杀是解决不了的,像和佛郎机人谈买卖的事情,当初若是办了那几个杀人的佛郎机人,会有今天的宁远大捷吗?” “是是,干爹教诲的是!”锦衣卫指挥同知许显纯,心里有几分委屈,脸上却是依然带着笑容。 “在朝中,有着本事的读书人多了去了,但是这帮家伙可不怎么听话,咱们总得提拔几个读书人,让这些家伙看到,咱们这些人,其实也是有着忠君忠国之心的,他们和咱们作对,就是和陛下作对,和朝廷作对,这两相比较之下,总是会有明白人的……” 魏忠贤语重心长的说道,在外面威风八面的许显纯抬头看着魏忠贤,脸上露出了钦佩无比的表情。 “还是干爹想的深远,孩儿真是连干爹的万一都比不上啊……” “少拍马屁了,去问一问吧!”魏忠贤笑着摆摆手:“不要怕信王知道,咱家就是挖他墙角了,怎么着吧!” 第84章 袁崇焕何许人也 江晚知道宁远大捷的消息,不是从十王府里知道的,在周庄那几乎与世隔绝的庄子里,他就更不可能知道了。 不过每月即使朱由检不过问听雨楼那边的事情,他还是会王府一趟,给朱由检禀报一番听雨楼的情况。 他觉得在是保持上司和下属正常沟通的途径,哪怕有时候听雨楼这边,真没有什么值得说道的事情,但是固定在朱由检面前露露脸,刷刷存在感,他觉得还是有必要的。 而往往这个时候,他会先去自己的老宅子里看上一眼,顺便让“没有文化”几个人打扫一下屋子里的灰尘,毕竟是自己的屋子,长时间不住人难免会让人感觉有些破败。 若是还有闲暇,他会去富源茶楼坐一坐,吃一壶茶,如今的他在富源茶楼里,可是贵宾级别的存在,往二楼给他留的小包间里一钻,吃点点心,听上一段书,等到去到王府,自然是精神百倍。 而茶楼里的说书人,说的正是新编的关于宁远大捷的段子,茶楼里此起彼伏的叫好声,才让他恍然明白,原来,说书人嘴里那个身高八尺,腰围也是八尺的神勇将军,就是日后信心满满面对朱由检说出“五年平辽”的袁崇焕袁大督师,而那个被轰成肉泥的金国大将,就是死不瞑目的努尔哈赤。 去十王府的路上,他的心情变得格外的愉悦,不为别的,就为他自己能在此事中出了那么一点点小小的力气,他觉得也是值得高兴的事情。 听雨轩的小院里,李扶摇和小九不在,几个女孩儿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屋子里的炭火还烧得旺旺的,招呼着“没有文化”几个人围着火炉才坐下,就听得院外传来叽叽喳喳的说话声,却是院子里的几个女孩都回来了。 “哎哎呀,是先生回来了啊!” 女孩们莺莺燕燕,却是原来小九带着他们去看楼子里其他人的练功去了,正月里听云轩在王府里演了好些场,最近在编排新的节目,对他们来说,这也算是自家楼子的福利了。 江晚笑着和女孩们打着招呼,嘘寒问暖着,女孩们也叽叽喳喳地回答着他的话,即使江晚没在府里,但是李扶摇也从来没亏待过她们,如今的他们,在十王府这个小小的角落里,日子过得安心无比,比起在宫里那提心吊胆的生活,她们宛若隔世。 “浅浅姐姐怎么这次没跟着先生回来,先生上次不是说,浅浅姐姐那边也缺少人帮手们,我们姐妹闲在这里,都快发霉了!” 没有了对江晚的忌惮之后,这些女孩几乎将江晚当作自己唯一可以依靠的,说话的的时候语气之亲近,可远远比起仆役和执事之间的语气要亲近得多。 “若是有要你们帮手的时候,自然会叫你们!”江晚笑呵呵的说道:“不过,现在,你们就安心的在院子里住着!” 整个小院,因为江晚的回来变得热闹起来,在稍事休息了一下,江晚看着时间,朝着内院方向走去,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个时候,朱由检刚刚结束他的早课,正在休息。 王承恩一如既往地像朱由检的影子,站在朱由检的身后,而朱由检的个子,似乎过了年,也长高了一些,十五十六的少年,长身体是最坏的,这几个月,江晚每一次来禀报,都觉得朱由检都有变化。 个子长高了,人,也似乎变得有几分深沉了,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的跳脱和容易冲动似乎都在渐渐地离他远去。 江晚当然知道这其中的原因,但是,他觉得这是好事,若是朱由检感觉不到魏忠贤四面八方那种无处不在的压力,就不会有日后励精图治试图中兴大明的崇祯皇帝——虽然在江晚知道的那个时空里,最后朱由检干得也不怎么样。 但是,江晚相信,这一次有了自己,事情应该有有些不同。 “宁远的事情,你知道了吗?” 耐心的听完江晚对听雨楼的禀报,朱由检点了点头,听雨楼的进展他了如指掌,这也是他有时候夜半惊醒唯一能让他自己安心的凭仗,表面上看起来,他似乎并不在意,但是在心里,他却是知道自己对这听雨楼,到底寄以了多大的期望。 “刚刚才得知,这是我大明之福,朝廷之福!”江晚坦然说道:“鞑虏受此重创,应该知道犯我大明,就应当做好葬身我大明的准备!” “此事也有你的些许微末功劳!”朱由检浅浅笑了一下:“司礼监那边派人过来询问了一下本王的意思,问本王愿意不愿意举荐你无礼部做个主事,专门负责和佛郎机人接洽,采买佛郎机人大炮定我大明边疆!” “属下哪里有什么功劳,不过是在为王爷办差的时候,误打误撞而已,没有给王爷带来麻烦就已经是万幸了,若是还敢居功,那可真就是忘乎所以了!” 江晚正色说道:“请王爷回了司礼监的诸位老大人,江晚在十王府里尚且碌碌无为,实在是不敢让我王爷举荐,坏了朝廷的大事!” “也是,本王记得你的确是不愿意为官的,就连本王给了你这个王府教授,也只是便于你行事!” 朱由检脸色的笑容,变得真实了一些:“不过,和佛郎机人接洽,采买佛郎机大炮,现在已经是兵部一等一的要事,你既然有这个本领,藏拙的话,也不合适!” “若是王爷的吩咐,那江晚自然是王爷吩咐去哪里,江晚就去哪里!”江晚肃然说道:“不过,王府教授江晚就觉得很好的,至于礼部主事什么的,江晚实在是担当不起!” “很好,很好!”朱由检伸出手,在江晚的肩膀上轻轻拍了两下:“到底是本王看中的人,没有让本王失望,大伴,本王就说了吧,江晚此人,忠心能干,可堪大用!” “王爷的眼光,自然是极好的!”王承恩笑着应道:“有乱臣贼子,自然就是忠臣正士,江管事自幼熟读圣贤书,又受王爷熏陶,人品肯定不会差到哪里去!” “本王的意思,和佛郎机人的接触,既然咱们占了先手,就不要浪费!” 朱由检微微点了点头:“这次宁远大捷,朝廷里是要派人去查看捷报的真伪和水分的多少的,而这佛郎机人也会有人参与其中去查看他们的大炮的损毁和运用情况,而兵部这边,将也会派人跟着,然后根据宁远那边的情况,再决定朝廷采买的力度,你那听雨楼那么多人,在庄子里练了那么久,也该出去历练一下了!” 他看着江晚:“你带着他们,都出去转转吧,本王要知道这次大捷的真实情况,袁崇焕等人到底为人为将如何,甚至这佛郎机大炮在此中建功的具体情形,本王都要知道得一清二楚!” 江晚安静地听着,朱由检微微摇头:“本王要的是你查到的一切,而不是要其他官员写在奏本上的东西,你明白吗?” “江晚明白!” 江晚缓缓的点了点头,他知道这是袁崇焕引起了朱由检的注意,但是,他从来没想到,自己居然是朱由检派出去查证袁崇焕是否“可用”的那一个人。 第85章 去辽东 周庄里的气氛,陡然变得有些热烈起来。 管事大人带回来的消息,是要从庄子里正在训练的各房人手中,挑选出三十人,出去开始做事情,而消息从各房的教头传到各房的时候,消息变得格外的清晰:一旦事情做好做完,这挑出来的三十人,将会直接授予军职。 这军职不是卫军军职,而是信王府侍卫军职,不受五军都督府辖制,直接归信王王府统领。 庄子里的少年们,几乎瞬间就炸锅了,他们的出路,哪里是什么贵人府邸家丁,这分明就是王府侍卫,一旦信王就藩,他们就是妥妥的王府的家兵家将啊! 此前数月,少年们私下里就对自己的前途,有过猜想,但是,无论他们的相信力有多丰富,都决计想象不到自己居然是作为王府的侍卫在这庄子里训练着的。 想想在训练期间,有些因为伤病,有些因为是桀骜,违抗各房教头的命令被开革回家的那些同伴,这些依然在庄子里的少年一边为他们惋惜,一边又暗自为自己庆幸着。 幸亏自己坚持了下来,要不然的话,只怕自己也和那些人一样的下场,永远都不知道自己错失了一个什么样的机会。 既然只挑三十人,那么,自然要从庄子里最好的人手里挑。 现在的庄子十个房,差不多每一个房都有十余人,多的房,甚至有二十余人,这几个月里,有人不断地退出,但是也有更多的人,被招揽了进来,而各房的教头们,也是想着办法的将自己的的技艺传授给他们,更是偶尔还有从庄子外来的神秘教头,在庄子里呆上十天半个月的,捡着他觉得不错的少年,教了不少别人不知道的东西。 从这一百多人里挑选三十人出来,对所有人来说,这都是一个考验。 尤其这三十人的前途,就这么大大方方的摆在所有人的面前,这让所有人都几乎红着眼睛,渴望成为这三十人中的一个。 江晚的要求很简单,他只要每一个房的前三人。 而且,各房的教头,他一个都没带,这三十人将由他亲自带领指挥,听雨楼的每一人能不能走出那个庄子,成为真正的他的属下,只能由他说了算。 这一路上或许平安无事,或许会遭遇很多事情,对他来说,这也是考验这些从庄子里挑选出来的佼佼之辈的机会。 在另外一边,朝廷前往辽东的官员和人选,也在集结当中。 这一次,不仅仅有兵部的官员,也有吏部和礼部的官员,甚至监察院也去了一位巡道御史,至于锦衣卫和东厂的人,那就更不用说了,这样的事情若是他们参与,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在差不多等待了半个月左右之后,所有人的以及护卫,共计两百多人,浩浩荡荡离开京城,朝着关外而去。 江晚在这支队伍里的位置很是微妙,对朝廷的这些官员们来说,这位王府教授是朝廷特意从信王那里借过来的“佛郎机专家”,和佛郎机人有关的事情,直接找他即可。 而在佛郎机人的眼里,江晚则是这支队伍里,最值得重视的一个人,接下来他们的大批的佛郎机火炮的订单,能不能顺利的接到,此人的看法和意见,最为重要。 朝廷这边显然是不大清楚江晚和佛郎机人之间曾经有过的关系的,当然,这也和这支队伍的主要目的没多大的关系,对朝廷而言,迅速查证宁远大捷的真伪,验证军功,并且确定关外的局势,这才是最关键的事情,至于佛郎机大炮的重要性,都可以往后暂时压一压,毕竟只要确定了这场大捷的真实,佛郎机大炮的重要性才会提上日程。 所以,在所有人眼里,这位王府教授整日就和那些佛郎机人厮混在起,那倒是一件极其正常的事情了,不过这样更好,本来锦衣卫的东厂的人就有些碍手碍脚了,若是信王的人再来指手画脚一番,大家就干脆都不要做事情了。 就如王承恩曾说过的那样,无论什么时候,有乱臣贼子,就会有忠诚正士,如今大明朝廷里,到处都是阿谀奉承之徒,但是也不乏想要做事也敢于任事的官员,而此次查核军功,由兵部牵头,在兵部尚书孙承宗的把关之下,虽然不可避免的这支队伍里,会混进一些乱八七糟的人,但是,主事的人,还是能算得上忠君爱国之辈的。 也不知道佛郎机人那边是怎么想的,大明人谁都没料到,佛郎机人会派出一个女人担任他们的头领,但是,江晚一眼见到凯瑟琳的时候,就知道何塞是打的什么主意了——这家伙这是想打感情牌呢! 估计,就连凯瑟琳在濠镜澳给他写信的事情,何塞都一清二楚,这一事不烦二主的,凯瑟琳来,刚刚好! “去年的火铳,已经交付给了你的商行,你应该都收到了吧!” 凯瑟琳和江晚之间,似乎有很多的话可以说,旅程无聊得很,而两人的大车,温暖的像一座移动的小房子,她都不知道在这种大车上,居然还可以放置火盆。 和大明人的享受比起来,西班牙人的享受,简直就像是个婴儿。 “都收到了,有心了!”江晚笑了笑,和对方之间的聊天,从这个话题上开始打开,他一点都不意外:“我没想到来的会是你,还以为你叔叔会亲自来呢?” “以后大明这边的事情,我可以做主!”凯瑟琳骄傲地说道,同时悄悄的将本来就很高耸的两团傲人,微微挺了一挺:“我的能力,得到了我叔叔的认可,而且,这是已经成熟的渠道,只要我不乱来,接下来的贸易,不会有多大的问题!” “有问题,当然有问题!”江晚看了一眼对方,微微摇摇头:“就你们这一月产两门大炮的能力,就是天大的能力,有这个机会你去大明的边镇看一看也是好的,你会知道,我大明的边疆到底是何等辽阔,面对的敌人是何等的凶猛,而我们需要的佛郎机大炮的数量,是如何的超过你的想象的!” “要是仅仅是这样的问题的话,那可真是幸福的烦恼了!”凯瑟琳笑了起来,她并没有将江晚的话多当真,在她看来,即使是这次的贸易数量增加一倍,濠镜澳那边的产量也跟得上,这完全是不必要的烦恼。 她托着腮,瞪着碧绿的大眼睛看着坐在她面前的男人,保持着脸上的笑容。 “面前的这个男人,并不是什么大明帝国的将军,但是,却似乎总是在考虑这些关于边疆守卫的问题,呃……他皱着眉头思索事情的样子,还真是有几分异样的英俊呢!” 第86章 战旗漫卷西风猎 宁远城距离山海关,也就一百多里,整座城池,城墙全长不过六七里,高不过两丈有余,城外的护城河,也仅仅才两丈来宽,一丈来深,说实话,这样的城池,被称作“城”都已经是在给它脸上贴金了。 在大明很多的卫所,其驻防之地,都要比这宁远城大不了。 但是,偏偏就是这巴掌大的城池,一万余人的守军,硬生生地顶住了后金的十万大军,并且重伤敌酋于城下,打出了自抚顺失陷以来,明军的一个大胜。 也是唯一的大胜。 站在宁远城墙上,看着远处的山野,江晚真是感慨万千,远处鏖战过的痕迹历历在目,风中似乎还有着当日大战的硝烟和铁血味道,在当日,袁崇焕大概也是站在这城墙之上,看着后金的千军万马汹涌而来,那漫山遍野的铁骑迎面而来的时候,袁崇焕的的脑子里,或许只有生和死,守和攻,而没有自己的这么多感慨吧! 宁远城四四方方,在城池的四角,都设置有一个炮台,江晚此刻就站在其中的一个炮台上。 昨日队伍入城,查验军功捷报的事情,自然有队伍里的大人物们去做,而江晚按照他在这支队伍里的定位,自然凯瑟琳等人是要来这炮台看一看,并且详细询问一下大战的时候,这些佛郎机大炮的使用情况。 “当然鞑子来袭之际,袁大人将城外的佛郎机大炮和百姓,全部都撤回到了城里,将城外的房屋全部都焚烧一空!”宁远派出来接待佛郎机人的军官叫做罗赞,是宁远火器把总,也算是宁远的这些佛郎机大炮的具体指挥者,亲身经历过当日的大战,说起这些事情来,头头是道。 “坚壁清野!”江晚赞同的点了点头:“让鞑子无险可拒,全部都暴露在佛郎机大炮的射程之下,而且,将分散的佛郎机大炮集中一起使用,更能有效的杀伤鞑子!” “一听江大人就是行家!”罗赞毫不掩饰自己的赞赏:“我当初也是这么想的,城外的大炮要是一门一门的被鞑子夺取,回过头来打咱们,那麻烦就大了!” “那也未必!”江晚摇摇头:“若是这佛郎机大炮夺过来就能用,当初朝廷也不会派人特意到这边来教你们用这大炮了,不过,被损毁了,倒是的确可惜!” “嗯嗯!”罗赞点了点头,指着身后正在和凯瑟琳说话的一个军官模样的人:“那就是朝廷派来训练咱们炮手的人,还别说,若是没人教着,这佛郎机大炮还真不是那么好用的!” 炮台里,有着一门炮车,一门佛郎机大炮就安置在这上面,这炮台三面伸出城外,一面和城池相连,这意味着,这一门大炮,至少可以覆盖前方270度的角度,而数个炮台互相组成的交叉火力,江晚只是稍微想了一想,就可以想象当日在这火力之下,那些后金铁骑是多么的绝望。 “这炮车也是特制的么,我还以为是安置在炮台上的!”江晚有些奇怪,佛郎机大炮和他脑海里的先进火炮比起来,充其量只能用粗大笨重来形容,但这已经是这个时代最先进的火器了,而且,由于这些佛郎机大炮的口径大,装药足,其炮身至少在千斤以上,按照一般城池放置这些笨重大炮的做法,应该是固定在这城池上的。 “这是袁大人想出来的法子!”罗赞解释道:“若是固定安置在炮台上,那么,炮口不能调动,能打到的范围就小了许多,而且,咱们辽东这边,大炮炸膛的时候,也发生过不少,真要是打得最激烈的时候,这炮一炸膛,那这炮台就毁掉了,对战事可就影响太大了!” 他指着这看起来不大好看的炮车,“但是,有了这种特制的炮车的话,不仅仅可以调转炮口,改变方向随意发炮,更是如果大炮一旦坏到了,立马就可以推到一边,换上一门新的大炮上来!” “朝廷一共才采买了三十门这样的大炮,你宁远还有库存?”江晚有些惊奇的发问道:“按照你们报上来的数字,此次参战的佛郎机大炮,一共十六门,其中损毁五门,还剩十一门,难道说,这三十门大炮,朝堂全部都调拨给你宁前道?” “都闻风而逃了,这大炮自然也用不上了!”罗赞微微摇摇头:“不管有用没用,先拉回来再说,现在证明,袁大人当初的决断,还真是英明得很!” “原来如此!”江晚有些恍然大悟,这事情没法给凯瑟琳说,但是,他也算是理解眼前这罗赞的心情了,宁远孤城抗拒后金大军,当时只怕是把能利用上的军械全部都利用上了,这佛郎机大炮,自然也不例外。 不远处,凯瑟琳和那军官说完了话,两人朝着江晚这边走了过来。 “江先生,这是罗立,以前在福建的时候,我和他见过!”凯瑟琳给他介绍这自己身边的军官:“上次需要人手训练大明的炮手,他就被我叔叔举荐过来了,现在看起来,他干的非常的不错!” “幸会幸会!”江晚看着眼前黑瘦的汉子,脸上笑容变得十分亲切。 “罗立,江大人想了解一下大战期间,这些佛郎机火炮的使用情况,你比我更清楚,无论好坏,都给江先生说一说!”罗赞对着罗立说道:“朝廷若在真的舍得花银子大量购置这种佛郎机大炮的话,那以后你可就有得事情忙了!” 罗赞笑呵呵的打趣道:“银子都一定赚的手软!” “不敢,不敢,份内之事!”罗立憨厚的笑了笑:“正好,凯瑟琳小姐也关心这些问题,我就把当时还的情况,给江大人和凯瑟琳小姐说一说吧,若是有遗漏的地方,罗大人你可一定要提醒我!” 炮台外的风很大,将城墙上的大明旗帜,吹得猎猎作响,江晚和凯瑟琳就在这小小的炮台里,依在这似乎尚有余温的大炮旁边,听两位亲历者,说起当日的事情来。 “鞑子是正月中的那个时候,出现在城下的,那个时候,城外百姓和士兵都已经在上头的命令下,开始撤往城里了,咱们城里四个炮台,当时安置了十二门大炮,不过,有一门不能用了,其实,也只能算十一门,北面和东面的两个炮台,是罗赞罗大人指挥的,我主要是负责西南两面的炮台!” “如此集中的使用这佛郎机大炮,对大家来说,这都是第一次,所以,当时上了炮台的人,其实都已经做好了死在炮台上的准备了的!”罗立说道:“我听过以前的发炮的时候,有活活被震死在炮台的事情发生,那时候尚且只有一门大炮在炮台,此刻几个炮台,同时发炮的,至少是两门大炮,哪怕是耳朵里大家都塞满了布条,但是真没人保证自己可以活着下去!” “正月二十三那天,是我们先开打的,我记得很清楚!”罗立看着远处,指着某个地方:“那时候,鞑子的大营就设置在这城外,他们可没料到咱们的佛郎机大炮,轻易可以打到他们的大营,当时看到鞑子的大营就在咱们的炮口之下,火器营的兄弟们可是开心坏了,连说话的声音都小了很多,就好像生怕城外的鞑子听到了他们的说话,连夜跑掉了一样!” “上头命令下来的时候,是罗大人的北炮台先开火的,然后西边的炮台因为打得着,也发了十几炮!”他想到当日的情形,脸上露出笑容:“两个炮台一起发炮,那动静简直是惊天动地,早就对准了鞑子大营的的大炮,那是一枚炮弹都没有浪费,全部都将炮弹砸到鞑子的大营里头去了,鞑子大营,那叫一个死伤惨重啊!” “此战,罗大人当算首功!”他对着罗赞竖起了大拇指:“狠狠的挫了一下敌人的锐气,而且,直接打得鞑子的大营连夜西移后撤!” 说到这里,他有些遗憾的吧嗒了一下嘴:“可惜的是,就算到了西边,吃了亏的鞑子,终于没了刚刚来的时候那么骄狂,大营始终没有设置到我南边炮台的射程之类,罗大人首战吃肉,我却是连汤都没有喝到!” “说战事,别说我!”罗赞满脸笑容,当着朝廷来人提自己的战绩,他哪里有不高兴的道理。 “二月二十四早上,鞑子开始攻城了,说实话,看到鞑子攻城的架势,我当时腿都有些发软,那漫山遍野全部都是人啊!”罗立说道:“骑兵冲击掩护,歩卒推着楯车、运钩梯从西南角那边发起了攻击,这一次,我可就没客气了,上面命令一来,我这两边的炮台,就一直没停,反正也不用看打到什么地方,只要一炮发出去,总归是能哄死一些倒霉蛋的!” 他看着罗赞,“不过,罗大人我一直没搞清楚,咱们的城墙早就泼水结冰了,就算是步卒冲过来,想上城墙都不是容易的事情,鞑子当时攻城的时候,弄那么多骑兵作甚,难道说,他们打算骑兵就这么飞上城墙吗?” “咱们的城墙才两丈多高!”罗赞微微摇头:“死的人足够多了,堆在城下,骑兵就这么冲进城来,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鞑子不傻,他们就是狠一点,只不过,这一次遇见了比他们更狠的袁大人而已!” “原来是这样啊!”罗立恍然大悟:“我还说,那些骑兵除了做靶子,还能做什么呢,原来他们打的是这个主意!” 他脸色微微变了,想来是想到了刚刚罗赞形容的这一副画面,如果真的发生那种情况的话,那城内城外,得死多少人! “结果呢?”凯瑟琳听得比较入神,尤其是这一次立大功的又是他们卖给大明的大炮,她比江晚更想知道当时的情况。 “咱们的炮台是威猛犀利,但是鞑子也是真不怕死!”罗立咽了咽口水,有些心有余悸的说道:“当时的箭支好像下雨一样,咱们的大炮也是没命的放,就是这种情况下,鞑子硬是顶着死伤,将楯车推到了城下,然后他们就开始凿洞!” 他说道:“那个洞后来我也去看了,差不多有两丈大小了,当时可是真危急了,就在那个时候,袁大人亲自压阵,一边督率守军士卒大肆往城下泼火油并且掺杂火药,一边又令军中悍勇百余人,从城头用铁索而下,彻底捣毁了鞑子的楯车,这才化险为夷!” 他啧啧叹息道:“都是咱们大明的好男儿啊,明知道出城之后,必定十死无生,可那个时候,袁大人一声令下,众人踊跃争先,无一人后退,比起他们来,我真是望尘莫及啊!” 江晚也是有些默然,这情景他似乎在哪里曾经见过,面对着异族的侵略者的时候,那些平日里看起来平平无常的士兵们,却是用自己的性命和勇气,在关键时候,告诉了这些侵略者,什么叫做家国,什么叫做忘我。 面对蒙元的时候,宋人如此,面对后金的时候,明人如此,面对他日倭奴的时候,国人依然还会如此。 这个国家,这个民族,它的脊梁,从来没有弯曲过,折服过。 “后面呢?”凯瑟琳追问道。 “最危机的也就是二十四那一天了,后来的,其实,也没什么好说了,第一天死了那么多人,大家在后面的时候,就当自己已经死了,反正鞑子上来了,咱们炮台就开炮,近了城墙了,城墙上的其他弟兄们就冲上去,死了伤了的,就抬到城里去,再换活的人上来!” 罗立苦笑着摇摇头:“炮都打坏了几门,你们就知道咱们发了多少跑了,得亏这一次全部是佛郎机大炮,换成大明造的大炮,只怕第一天就全部崩了,现在我也没机会在这里和你们说这些了!” “那是天佑我大明!”罗赞插口道:“顺便老天爷也保佑了咱们!” 罗立看了罗赞一眼,点了点头:“再后来,打了十来天,鞑子突然退兵了,当时我都不敢相信咱们都活下来了,再就有消息说,说是咱们大炮将鞑子的首领给轰死了,这个我可不大确定,那个时候发了那么多炮,哪里人多就往哪里打,谁会注意到有没有打死鞑子的大官啊!” “这个,应该是真的!”罗赞很是肯定的接过他的话头:“城头上不少弟兄亲眼看到咱们的大炮落到一群敌将中间,连他们的将旗也折了,人死没死不知道,但是,没过多久鞑子就退兵了,肯定是打中了他们的重要人物!” “鞑子那边有些消息么?”江晚微微的点了点头,他是知道事情的真相的,要说,只能说那努尔哈赤运气实在是差了一些。 “这个就不是咱们能知道的事情,江大人你得问咱们袁大人去……” 江晚一愣,哈哈笑了起来,这才意识到,自己面前的,仅仅只是两位宁远火器营的军官,虽然从他们嘴里听到不少真实的情况,也知道了很多关于袁崇焕的事情,但是,他们可不是袁崇焕袁大人。 他要知道后金那边的消息,还真的去问问袁崇焕才行。 第87章 在下是来劳军的 宁远城里,到处可见战后的痕迹,一番恶战之后,鞑寇固然死伤惨重,但是,城里的守军也没好到哪里去。 从城墙上下来,两位火器营的军官带着江晚和凯瑟琳,去库房查看损毁的佛郎机大炮途中,处处可见被箭矢落石毁坏的房屋,甚至不少房屋是在守军和城内百姓的主动之下拆除的,用满目疮痍来形容此时的宁远城,一点都不夸张。 大量伤兵占据了为数不多的完好的民宅,在这样的寒冷天气下,没有足够的药物和郎中,大部分的重伤的伤兵的处境很是困难,每天都有伤兵在死去。 这也是两位火器营官兵除了战事和火炮的话题之外,和江晚说得最多的话题。 宁远城里,现在需要的物资太多了,但是,从敌人撤军到现在,基本上都是靠着城里原来的储备在维持,基本上宁远现在什么都缺,甚至粮食,因为大量难民的涌入以及储藏粮食的觉华岛被后金军攻陷,现在也变得紧张了起来。 “江大人,您是朝廷来的,能不能将咱们宁远的情况,给上面的大人说一说,咱们宁远能有此大胜,朝廷即便不褒奖,也不应该眼睁睁地看着咱们在这里受苦受困啊,更不能让当日没死的兄弟,受伤之后得不到医治白白丢掉性命啊!” 罗赞说这话的时候,言辞陈恳,或许因为地位的缘故,他不知道上面的消息,但是,江晚是随着这次朝廷里的大人物一起来查验军功的,这一点他还是清楚的。 “哎!”江晚看着路边正靠在墙角晒太阳的一个上班,叹了口气:“若是有机会,我已经将我见到的情况给上面的大人们说的,不过,你们袁大人应该比你更清楚城里现在的情况,或许现在,上面的大人们早就已经知道了!” 火器营的库房里,堆放着几门换下来的大炮,自有凯瑟琳和他带来的佛郎机人去查看这些大炮,江晚负手站在一侧,却是成了此时最清闲的人。 他身边带来的人,除了“没有文化”四人,其他的已经被他放到城里去了,从那些侥幸幸存的百姓商旅嘴里,从那些伤兵嘴里,这些少年们听到第一手关于这一次大战的消息,就如同江晚从两位火器营军官口中听到的一样。 地位不同,视角不同,见到的经历的一切就会都不同,但是,将所有的这些消息拼凑起来,无论他们愿意不愿意看,这场惨烈的大战,都会事无巨细地出现在他们的眼前。 江晚要的就是这拼凑之后的事实,而不是某些一家之言,片面之词。 至于袁崇焕本人的风评,他的性格为人和行事,其实在江晚心里,并没有什么悬念,在后世,袁崇焕早就被无数人研究过,虽然褒贬不一,但是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却是差不多早就有了公论的。 夜幕降下来的时候,江晚和凯瑟琳回到了驻地,而他派出去的少年们,也陆陆续续地从城里回来了,他们带回来的消息,一条条送到了江晚的面前,而江晚经过分析汇总,心情突然变得极端的不好起来。 他们这一批人马,差不多就是大战之后进入宁远的最大的一支人马了,而大战之后,不仅仅没有任何的援兵和物资补充宁远城,经略高第为了争功和卸责,正在对袁崇焕和满桂在百般刁难,甚至无视宁远在重兵之下岿然不动的事实,大肆指责袁崇焕没有及时派兵救援在攻打宁远的同时,后金分兵攻打的觉华岛。 和宁远的胜利比起来,在觉华岛,明军简直一败涂地,守军几乎全军覆灭,储藏的近十万石粮食被后金抢掠焚烧,千余只船只被烧毁。 大明在关外最大的粮草储备地,被后金烧成了一片白地。 现在是个人眼睛都能看得出来,经略高第这是将屎盆子往袁崇焕和满桂两人头上倒,宁远这边孤城坚守,敌众我寡,大胜实属已经不容易了,那个时候,袁崇焕等人,又怎么可能也怎么敢派兵去援救觉华岛的友军,而大战之际,山海关距离宁远,不过一百余里,高第杨麟等人坐拥重兵,不肯援助一事却是好像被他们自己给忘记得干干净净了。 这个时候,倒成了宁远的不是了。 “江先生,这次咱们的大炮发挥的作用,可是无可替代的,你们购买我们的大炮的决定果然是十分的明智!” 凯瑟琳喜滋滋地找到了江晚,和江晚不同,她看到的一切都是值得庆祝的——尽管这次大战或许真的很惨烈,但是,佛郎机大炮的功劳也是众目共睹的。 “嗯嗯,这是好事,我会将我了解到的,都如实禀报上去的!”江晚勉强笑了一笑:“我估计很快,你们就会接到我们大明的订单,恭喜了!” “你好像因为这里的战事,有些不大开心!”凯瑟琳感觉到了江晚的心情,将脸上笑容收敛起来:“江先生,战斗和死亡,是战士的职责和归宿,也是他们的光荣,你应该要为大明有这样英勇的战士感到骄傲!” “我的确是为他们感到骄傲!”江晚点了点头:“我觉得,我其实应该可以多做一点什么的,今天的情况你也看到了,他们缺郎中,缺药材,缺粮食,布匹,他们都什么缺,但是,朝廷的补给,却是迟迟到不了!” “为什么!?”凯瑟琳奇怪地问道:“胜利的将士应该得到褒奖,这一次我们不就是为了这个事情而来的吗,怎么可能什么都缺?” “因为朝中有坏人!” 江晚摇摇头,心里有些低落,他发现自己和一年前,也没什么区别,自己真正想要做点什么的时候,却是什么都做不了。 “我可以帮你点什么吗?”凯瑟琳转了转眼珠,突然开口说道。 “你又能帮我什么?”江晚微微的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突然之间,他看着凯瑟琳那碧绿的大眼睛,微微怔了一怔。 “对了,凯瑟琳,你说你们维克多商团是你们王国在远东的最大的民间商团,是不是这样?” “对啊!”凯瑟琳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也只有我们商团可以为大明提供足够的这种大口径的火炮,在远东地区,我们不存在竞争对手!” “那么,你们商团在朝鲜和日本,一定都有贸易据点吧!”江晚脑子里不知道想些什么,突然眼睛有些发亮:“若是你们的商船,从你们的贸易据点里,采购一批这里急需的药材布匹棉花这些物资,运送到觉华岛来,应该不难吧!” “你想做什么?”凯瑟琳眼睛瞪大了起来:“你想雇佣我们商团的商船,采买运送物资到战区,这可有着巨大的风险!” “巨大的风险,意味着巨大的收益!”江晚心里清楚得很,这些佛郎机商人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做法,别说危险,只要有着足够的利益,他们甚至能开着他们的战舰过来,当然,这种情况肯定是不会发生的,但是,若是几船物资的话,或许还真能暂时解决宁远的这燃眉之急。 “这事情我就是有了个想法,你先琢磨琢磨,你不是说你能作主的么,不会以前你的话,都是哄我开心的吧!”江晚心里的想法慢慢成形,脸上浮现出了一些笑容:“等到我明天去见过这里的守卫的袁崇焕将军,回来的时候,想必就有个明确的说法了!” “这……” 凯瑟琳张口要说什么,江晚摇摇头:“你帮我,我帮你,你帮了我这一次,以后不仅仅是你负责的这佛郎机大炮的生意,我会继续帮你,在别的事情上,或许你也能得到我的帮助,你在大明这么久,应该知道得到像我这样的人的这个承诺是多么不容易的一件事情了!” “那你一定不要太难为我!”凯瑟琳犹犹豫豫地点了点头:“等到你从那位袁将军那里回来的时候,也许,我会想出一个理由来面对我叔叔的怒火的!” 这一夜,江晚几乎是彻夜未眠,天刚刚蒙蒙亮,他就起身带着人,去求见袁崇焕去了,去得迟了,他怕自己连见到袁崇焕的机会都没有。 袁崇焕最近应该是忙得脚不沾地的。 和在这支队伍里的低调不同,求见袁崇焕的时候,他直接打出了信王的旗号,果不其然,外面天色还未曾大亮,他就见到了一脸倦容的袁崇焕。 双方简单的客套了几句,袁崇焕没有客气,直接询问起了这一大早江晚的来意,这个时段来见他的,若是没有重要的事情,那是绝对说不过去的。 “劳军!”江晚坦然地说道:“朝廷劳军自然有朝廷劳军的法度,劳的也是大明的兵马,但是,我信王府劳军,劳袁大人一人足矣!” “江教授这话,本官有些听不大懂!”袁崇焕今年已经四十出头了,虽然他三十五才中进士,但是从知县做到兵备佥事,官场上该懂他都懂了。 “信王殿下非常欣赏你!”江晚知道和袁崇焕这样的人,还是开门见山的比较好,人家无论是学问见识还是打仗杀人的狠劲都碾压他,文绉绉地和对方拐弯抹角的话,他还真未必是对方的对手。 “而本人身为王府教授,自然是要让袁大人感受到信王殿下的诚意,所以,江晚斗胆前来征询了袁大人的意思,信王殿下的诚意,袁大人希望该如何表达!?” “江教授说的这个诚意,本官是真不大明白!”袁崇焕警惕地看着江晚,这也是信王口碑不错的情况下,真换了个人来,只怕此刻江晚都被拿下了。 上一次说要白送东西给袁崇焕的,可是努尔哈赤派来劝降的家伙,那家伙的人头到现在还在城头上挂着呢! “不瞒袁大人说,这一次在宁远立功的佛郎机大炮,朝廷采买的时候,就是信王殿下授意在下促成的!”江晚坦然说道:“若是按照朝廷里原来的打算,即便到了今日,这些大炮也未必到得了宁远,袁大人若有不信,召来此次查验大炮的佛郎机人一问便清楚,此次前来的佛郎机人的首领,当日也是参与朝廷采买大炮的商议了的!” “还有此事?”袁崇焕眯着眼睛看着江晚,似乎已经是信了,毕竟这种事情,只要他一去查证,很容易戳穿对方的说法的。 “信王殿下乃是当今天子的亲兄弟,他们两兄弟之间亲厚无比,而信王殿下也是立志要做辅助陛下的贤王的!”江晚继续说道:“只是信王殿下如今年岁尚小,朝中大事暂时也插手不上,只能用这种方式,表达对袁大人的欣赏了,而且,这份欣赏,并不要求你袁大人回报什么,信王殿下最常常对在下说的八个字就是‘恪守本份,忠君报国’,在下觉得,如果袁大人觉得这份诚意受之有愧,那么,以此八个字作为回报,也是可以的!” “朝中大事插手不上,只能用这种方式么?”袁崇焕脸色浮现出了一丝笑容,尽管这个举动看起来似乎有些小孩子,但是,却是让这些天心力交瘁的他,怎么就感觉到了一点温暖呢。 “如果袁大人想的是要调走高第杨麟等人,这肯定是指望不上了!”江晚点了点头:“不过别的么,倒是可以说说!” “好,那我就不客气了!”袁崇焕不是了一个啰嗦的人,稍稍沉吟了一下:“我要一千石粮食,御寒衣物五千套,药材,烈酒,布匹之类的,若是有的话,也各来一些,如何?” “这个,稍稍多了一些!”江晚一愣,苦笑了起来:“倒是不是说值得的银子多了,只是这些东西采买和运到宁远,这么大的量的话,只怕要耽误一些时间,若是有这个时间耽误,只怕到时候朝廷里该补充给宁远的物资都已经补充到了,信王殿下的这个劳军,就没甚意义了!” “你还能直接送到宁远来?”袁崇焕大为惊讶:“能送到山海关我派人去取,我就觉得已经很感激信王殿下了!” “既然是信王殿下的诚意,若是被人阻挠,那就没意思了!”江晚点点头:“少一点吧,能解袁大人的燃眉之急就好!” “好!”袁崇焕干脆利落的开口道:“那我也不说数目了,你能弄多少到宁远来,就算多少,就是一个要求,要快,若是真此事办妥,他日我袁崇焕回京,必代表宁远数万军民,亲自到信王殿下府拜谢!” 第88章 钱是英雄胆 劳军是要花钱的,江晚没有银子,准确的说,没有可以花费在这件事情上的这一笔银子。 这银子,他估计袁崇焕应该是拿不出来的,而以他和佛郎机人之间的交情,只怕真真正正是谈感情伤钱,谈钱就伤感情了。 凯瑟琳能答应尽快传递消息到朝鲜那边,并且能让此事成行,就已经是给了他江晚天大的面子了,若是银钱上还扣扣索索不干脆,只怕人家凯瑟琳接完大明的佛郎机火炮买卖,回头就一脚将江晚不知道踢到哪里去了。 佛郎机人万里迢迢来到大明,可不是来助人为乐的。 信誓旦旦的向凯瑟琳保证,一旦商船抵达觉华岛附近,货物和商船的费用,江晚会一次给对方结算清楚,而凯瑟琳也表示了,这一次的极具风险的运输,能来几艘商船还不知道,但是,唯一确定的是,只要能送过来的货物,江晚必须要做好以几倍的市价购买的心理准备。 这将是那些商船的个人行为,若不是为了足够的利润,不会有人来的。 江晚暗地的粗略的算了一下,就算市价一船货物市价三千两到五千两,按照两船货算,他至少得准备三到四万两银子,只怕才能乐呵呵地将佛郎机人打发走。 那么,问题来了,他去哪里找这笔银子去? 听雨楼倒是有点钱,但是那是朱由检从牙缝里省出来拨给楼子里的,别说他不能擅自用到这个地方,就是能用,只怕数目也不大够。 凯瑟琳将消息送出去之后,江晚满脑子都是琢磨的这个问题, 如果半个月之内,他不能解决这个银子的问题的话,那么他江某人无论是在袁崇焕面前,还是在凯瑟琳面前,都彻底的信用破产了。 驻地里每天都有人在进进出出,也每天都有各种新的消息在流传,而江晚虽然整天都和佛郎机人混在一起,但是,毕竟他也是朝廷的人,这些无论是兵部,还是户部,甚至锦衣卫的人说话,倒是都没怎么避讳他,只要他和人接触,不管他愿意不愿意,总是会有一些消息会传到他的耳朵里来。 而有些消息,则是很快的引起了他的注意。 在宁远之战之前,后金前前后后派了几次的人进城劝降,对于袁崇焕等人,也是极尽拉拢收买,哪怕袁崇焕在战前曾经砍了几个劝降的家伙的脑袋,但是一直到开打,后金方面,似乎都没有放弃这方面的努力。 而等到退兵之后,他们忙着收拾残局,但是,这劝降的事情,依然是在不屈不挠地进行着,只是这劝降的人,有的是不怕死的明着来的,有的则是躲在暗处,有些让人防不胜防。 随着这一次朝廷的官员组团来到宁远,这些劝降的家伙,暂时消停了一下,至少,明面上打着后金的旗号来劝降的,基本是看不到了,但是,城里还有多少人是被后金收买了之后,随着宁远开城后进来,做这劝降刺探的事情的,还真没人清楚。 大战之前,袁崇焕在城里曾经清理过奸细,但是大战之后,再想做这清理奸细的行动,就有些力不从心了。 但是,这次朝廷的官员来的可不仅仅都是普通的官员,锦衣卫的人有之,东厂的人也有之,而他们两家的人马,除了对内监控大明的官员以外,对外抓奸细这种事情,他们可是最感兴趣的了。 进城伊始,估计他们就开始在做这样的事情了,甚至江晚都怀疑,这本来就是他们到宁远来的主要任务之一。 锦衣卫们最近忙碌得很,从他们偶尔的交谈中,江晚属下的那些少年得到了一个重要的消息,那就是在城里他们发现了一些可疑人等,虽然没有直接动手抓人,但在从他们的话里,听得出来,基本上可以确定,这些人是那边派过来的,至少,也是和那边的人有接触了之后,才来到宁远的。 这是一些皮草药材商人。 江晚将心思动到了这些人身上,据他了解,这些往来辽东和京城的皮草药材商人,本身应该就很有钱,而真要是他们身上还担负着某些秘密使命的话,调用数万两银子的,对他们来说,应该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他在屋子里苦思冥想,方向是有了,但是,做起来可有些麻烦。 毫无疑问,这些人现在都在锦衣卫的人监视之下,他们做了什么,和那些人接触,不可能逃出锦衣卫的目光,而他只要和对方一接触,什么都没做,只怕锦衣卫就找上门来了,这事情可不能这么干。 “江先生,户部的陈大人,今晚晚上请我们吃饭,你要不要去?” 凯瑟琳每日依然有事情没事情就和江晚黏在一起,在这里,她的工作已经完成,剩下的应该就是等到回到北京之后,在和大明朝廷谈接下来的火炮贸易的事情,在这驻地里,她算是最清闲的一个,而宁远城远远比不上北京安全,大家都有事情的情况下,她也只能窝在这里了。 “他没有请我,我凑过去做什么?”江晚拒绝了对方:“若是觉得我应该在的话,他应该会派人来知会我的!” “那我也不去了,这里应该也没什么好吃的!”凯瑟琳一听就有些泄气:“我其实也不喜欢和大明的官员打交道,你除外!” 江晚笑了笑,他就当这是对方的欣赏了,来自一个西洋美女的欣赏,无论厚薄,总是会让他这样的男人感到愉悦,尤其是他的审美可没有大明人的局限。 “这里还在打仗,能吃饱就不错了!”江晚说道:“所以,你也别挑剔了,等到你们的商船一到,将货物交付,咱们其实就可以走了!” “不用和他们一起走吗?”凯瑟琳眼睛一亮,如果可以江晚单独成行的话,她是不会拒绝的。 “如果你不怕危险的,当然可以!”江晚笑了笑:“我估计在这里,他们应该还有很长的一段时间逗留,我们如果没有事情了,自然就可以先回去了!” “可惜了!”凯瑟琳砸吧一下嘴巴:“若是就这么两手空空的回去的话,可有些遗憾了,虽然知道这里是在打仗,但是,只要胆子够大运气足够好,在打仗的地方赚到钱可比别的地方赚得多得多了!” 江晚眼珠一转:“你不是还想带点什么特产回去吧!” “为什么不可以呢?”凯瑟琳理直气壮地说道:“药材什么的,我就不要了,但是,这里的皮革又便宜,质量又好,我带一些回去转手就是银子,难道你们不许吗?” “要是这么说的话,我还也想带点回去了!”江晚笑了起来:“没错,因为打仗的缘故,这里可有不少皮革商人被迫留在了这里,而他们的货物也积压在此,咱们若是能为他们减轻一点包袱,也算是帮了他们!” “你看,这就是我喜欢和你在一起的原因了!”凯瑟琳喜孜孜的说道:“我一说什么,你立刻明白,我们两人总能想到一块儿去!” 江晚哈哈大笑了起来:“是啊,是啊,我们总能想到一块儿去!” …… 宁远城西南角,有一整条街,那是宁远城建好之后,专门供商旅们住宿行商的。 兴盛行是这众多乱七八糟的小商行里的一家,在宁远城,挂出商行的牌匾来,其实就是一个表明此处收卖货物的意思,所以,商贩们取名也十分的随意。 像这种战事频繁之地,想要在这里置办一家足够大的商铺,那也是要有足够的勇气和胆识的,迄今为止,倒是没有发现这样的大商号在宁远落脚,大多数都是想兴盛行这样的几个零散商人凑在一起,在街面上租赁了一个屋子,就挂起了商行的牌匾的。 大战之后,兴盛行和其他的商户一样,也悄悄地打开了大门,只是最近的局势,想要有点生意也是很困难的事情。 此刻兴盛行里,两个穿着皮袍的人正在烤火,一边正仿佛是在闲聊一样的在说着话。 “火器营那边接触过了,接触不到要紧的人,他们的炮手都是吃住在一起,等闲不会出来!” “西洋大炮的事情,一定要查清楚,这个事情比起咱们说动几个不大不小的官儿更要紧,但是不要着急,慢慢来,城里有锦衣卫的人,袁崇焕的人也没放松过对咱们的清查,别让人逮住了马脚,要不然,大家全都得死在这里!” “大哥,都是这么多年的兄弟了,谁不知道这是拿着脑袋干的事情,不会冒失的!” 门外的风声,仿佛稍微停息了一下,两人很自然地闭上嘴,朝着大门处看了过去。 大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一股冷风灌了进来,几个人从门外走了进来。 “这是第几家了,我说,凯瑟琳你胃口不要太大,而且,价钱也不要压得太低,人家也要赚钱的!” 江晚仿佛是不经意一样,朝着屋子里扫了一眼,眼睛落在对面的两个穿着皮袍的人身上,两人仿佛有些吃惊,好像觉得自己店里突然来了这几个客人,是很奇怪的事情一样。 “怎么,你们商行不做买卖么?” “做,做,当然做!”为首的一人站了起来:“客人进来坐,慢慢说,先暖和一下身子,老二,去给整点热茶水来!” 站起身的皮袍客,朝着凯瑟琳脸上扫了一眼,脸上堆起笑容,但是转过身去,他和自己大哥的眼中,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诧异和惊喜。 “烤着火啊,凯瑟琳,先来暖和一下!”江晚招呼着凯瑟琳坐下:“店家,有没有好一点的狐裘,给我身边这位来一件,要好的!” “有啊,必须有!”皮袍客笑嘻嘻地对着刚刚离去的老二又喊了起来,那边笑着答应了。 “几位客人到咱们兴盛行来,可算是来到地方了,做这皮子买卖的,整个宁远,宁前,咱们不说最好,但是,若是论起前三个有门路的,咱们绝对在列!”皮袍客呵呵笑道:“鄙人高兴盛,做这皮子买卖有几代人了,一直都是靠着口碑过活呢!” 江晚微微笑着,听着凯瑟琳和对方说着话,就仿佛他是真的陪着凯瑟琳来逛到这里的一样。 片刻之后,狐裘送了上来,而且,还不止一件,凯瑟琳美滋滋离开火盆去试穿去了,这高兴盛看着江晚,眼光微微一转:“客人是从京里来的吧,您这口音,可真叫一个字正腔圆!” “最近京里来的客人很多吗?”江晚笑着说道:“你怎么不问问那位小姐,从哪里来的呢?” “这个还用问吗?”高兴盛脸上露出奇怪的微笑:“现在宁远城里像这位小姐模样的,可不只有从京城来的佛郎机人,整个宁远都知道了,这些佛郎机人是来宁远看大炮的,说是要给咱们宁远再添更好的佛郎机大炮!” 他压低了声音:“这是真的吗?” “这种大事,我一个小跟班怎么会知道!”江晚瞟了对方一眼:“你回头直接问问凯瑟琳小姐不就知道了吗?” “这种话也能问?”高兴盛一脸惊愕:“这不犯忌讳的吗?” “哪里有那么多的忌讳!”江晚随意的摇摇头:“大人物们才这样那样的忌讳,你一个小老百姓,忌讳个什么,老老实实赚钱把自己的日子过好就行了,谁管你知道什么!” “也是!”高兴盛狠狠的点了点头:“我也就是好奇,随便问了问,要是真是犯忌讳的话,小哥,你可得提醒我!” “哈哈哈!”江晚笑道:“我的提醒,可是要花钱的,我怕你花不起那价钱……” “是么?”高兴盛也笑了起来:“花钱的事情,我倒是不怎么担心!” 江晚朝着旁边看了一眼,正在试穿狐裘的凯瑟琳,显然正在忙碌,根本无暇关注这边。 他朝着高兴盛招招手,示意对方侧耳过来,轻轻的说道:“那我提醒高掌柜一句,此刻无论你在外面的伙计,还是你这铺子,都被锦衣卫的人看着,只要你们有任何的轻举妄动,立刻就会全部被拿下!” 他坐直了身子,看着对方脸上凝固的笑容:“不知道我这个提醒,高掌柜打算给多少银子呢?” 第89章 拿钱买命而已 屋子外面冷风凛然,屋子里虽然有烧得红火的炭盆,但是,高兴盛却是感觉,屋子里比外面更冷。 冷彻心扉的那种冷,足足可以将人的血液全部都冻住的那种冷。 多年前,在积雪之下冻得距离死亡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他体会过这种感觉,但是,他从来没想到,在这里,他又重温一遍。 旁边的那个绿眼睛的佛郎机女人,在和老二嘀嘀咕咕的说着什么,似乎是对老二拿出来的几条狐皮子感觉满意,想要更多的样子,他们的说话声在高兴盛的耳朵了,悠悠忽忽的,缥缈得有些不大真实。 他陷入了一种很玄妙的状态,他甚至觉得,自己此刻正在和老二在火盆前说着话,而远处的佛郎机女人和眼前的这个年轻男人,都是自己不小心打盹的时候,全部是自己想象出来的。 直到眼前的年轻人,轻轻的咳嗽了一声,他才身子猛地一震,从这种状态中脱离了出来。 “老二,带这位小姐去库房里看一看,有好东西全拿出来让客人过过目!”他对着不远处说话的两人喊道,声音那么一丝丝地颤抖。 江晚微笑看着对方,微微摆摆头,身后的四个少年,立刻分出两人,跟着凯瑟琳等人朝着里面的库房而去。 “没请教阁下怎么称呼!” 高兴盛等到他们离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阁下这个提醒,的确值钱,但是,我看阁下,只是不仅仅是为了这点银子而来的吧!” “那你觉得我是为什么,和你攀亲戚么?”江晚鼻子微微哼了一声:“十王府教授,江晚!” “十王府教授!”高兴盛脸色一愣,居然流露出几分失望的神色。 “你似乎瞧不起我?”江晚脸上的笑容收了起来:“是这样的吗?” “不敢,江教授从哪里知道的这个消息?”高兴盛立刻摇头:“我如果胡说八道一通,江教授肯定会起身就走,不过,江教授既然能提醒高某这事情,想必是不想看到高某被锦衣卫锁拿的吧?” “所以,你不否认自己做过什么事情,值得锦衣卫上门了!”江晚看着对方,将手伸出来在火盆上烤了烤火:“你还真没说错,你要刚刚喘着明白装糊涂的话,神仙都救不了你!” “我店子里还有现银三百余两,黄金百余两,店里储存的皮货,大概能值三四千两……”高兴盛迅速盘算了一下:“呆会江教授出门的时候,这些都是江教授的了,不知道在下这点新意,够不够让江教授再提醒一次,高某如何才能平安出得城去!” “你瞧不起谁呢?”江晚脸色一愠:“我是为这点财货才冒这么大风险提醒你的吗,还是你觉得,这些财货,我都能拿得走?” “那江教授就是特意来看高某人如何落难的了!”高兴盛眼睛微微眯了起来,能干他这种事情的,哪一个不是狠角色,对方若是真的太过,哪怕下一刻锦衣卫们就冲进来,他也有把握在那之前,将这个笑面虎一样的小子给弄死。 “你出不去的!”江晚摇摇头:“哪里都出不去,你唯一的活路,在里头!” 江晚朝着凯瑟琳进去的方向指了指:“你知道他是佛郎机人,自然就知道朝廷对佛郎机人该是什么态度了,尤其是佛郎机大炮在宁远这一战,可是名震天下!” 高兴盛缓缓的点点头,他还有些不大明白江晚的意思。 “和佛郎机人做买卖,真金白银的做买卖,而鄙人在其中,顺带帮你周旋一下,或许,就不用出去,也可以在这里活的好好的!”江晚轻声说道:“不过,你和你的人不管想做什么,只怕都做不了了,得立刻停下来!” “和佛郎机人做买卖,锦衣卫的人就不会找我麻烦了?”高兴盛不大相信这种说法,这完全是两码事,而且,朝廷买佛郎机人的面子,但是,锦衣卫的人,真会买那个绿眼睛的佛郎机娘们的面子吗? “拿钱买命而已!”江晚淡淡的说道:“这还要我说的更清楚一点吗?” “懂了!”高兴盛立刻就点了点头,要这么说的话,他可再明白不过了,不管是眼前的这江教授,还是那个佛郎机女人,甚至锦衣卫的人都可能搀和在其中,反正对方既然找上门来,又不抓他,那就是摆明了要从他这里讹出一笔钱财来了。 而这个事情,绝对不是主事的人指使的,最大的可能,佛郎机女人是幌子,眼前的这江教授是具体经办的,而分钱的人,躲在其后。 和佛郎机女人做生意,也不过是送银子的一种方式而已,好就好在只要这事情不挑明,这就是一场买卖。 他略略思忖了一下,苦笑了起来:“看来,暂时我是不用想着出城了!” 江晚就那么静静的看着他,并不说话,和这样的老江湖说话,就是轻松,点清楚了其中的关节,对方立马就能明白,甚至连他可能被限制在这宁远城,对方也立刻就想到了。 “你不派人查看一下,我是不是在诳你了?”江晚说道:“这个提醒不要钱,有我的提醒,锦衣卫的人做事情再隐秘,你这样的人总归应该是能察觉到不对的!” “不用了!”高兴盛有些意味索然地一摆手:“你都能找上门来,还有什么好查看的,现在还能坐在这里和你说话,已经是高某的大幸了!” “四万!” 江晚点了点头,突然开口说道。 高兴盛瞪大了眼睛:“你还是叫锦衣卫的人进来拿人吧,绑票也没这么狠的!” “四万两银子不多!”江晚指指他:“而且,这四万两银子,不是要你拿出来给我的,而是你兴盛行看到宁远物资匮乏,伤兵满地,你高兴盛心有不忍,所以,筹集了这一笔银子,特意购买粮食布匹衣物药物等,慰劳我大明王师的!” 他叹了口气:“这事情做出来,只要你没有铁证说你做了什么奸细的活儿,而且,还有我和凯瑟琳小姐和你有生意往来,你觉得,还会有人找你的麻烦吗?” 高兴盛脸色突然变得有几分难看起来,喃喃自语道:“这样啊……” “对,就是这样!” “要是这样的话,那边我可就回不去了……” “你还想着回那边去?”江晚笑了笑:“你不会有妻小还在那边吧!” 高兴盛阴沉着脸点了点头:“就是这样!” “那我再给你最后一个提醒!”江晚叹了口气:“等到这件事情过了,改名换姓再找个地方,重新娶妻生子吧,那边的事情,以后你想一想都是在和自己的日子过不去!” 第90章 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这个老板挺不错的!” 从兴盛行出来,凯瑟琳笑得满脸桃花,得意地显摆着自己身上的狐皮大氅:“就这么一件,至少得上百两银子,说送就送了!” “那是人家想和你做生意!”江晚含笑说道:“在大明,人家肯送这样贵重的东西,而你又接受了,你总该明白是什么意思了吧!” “就他们家了!”凯瑟琳毫不犹豫地说了:“他们库房里的东西我也看了,价钱便宜,也不错,要不,我们两个全部都吃下算了!” “你好歹也是要和大明谈几十万两银子买卖的人,格局大一点不行吗?”江晚闻言莞尔:“就这么点货,就算你倒腾到京城,又能赚几个银子,当然是越多越好了!” “可是,我自己没多少银子,我给大家说了,大家都愿意凑点钱做这个买卖!”凯瑟琳脸色一红:“就算是这样的话,我能拿出来的银子,也没多少!” “你们佛郎机人啊……”江晚又好气又好笑:“几千两银子的买卖,一起凑也没凑到多少,真不知道,你们怎么惦记咱们大明的这些火炮生意的,都穷成这个样子了吗?” “这个不一样!”凯瑟琳理直气壮地说道:“那个是商会的生意,就算是赚钱了,赚的钱也是商会,大家只是从商会拿自己的报酬,但是这个买卖,是大家自己的,赚到的钱,可都是大家的!” “行了行了,回去再凑凑!”江晚笑着摆摆手:“银子的事情,你就多费点心思吧,对了,你不是传信给朝鲜的商会同僚了么,到时候他们运东西过来,手上一结算,估计应该不少银子,你就不能打打他们的主意吗?” 他一摊手:“反正我已经和老板谈好了,让他大肆收货,这买卖,咱们既然做了,自然要做大一些!” “哦!”凯瑟琳点了点头,低头琢磨着江晚的话,显然是将江晚的话当真了。 一路回到驻地,凯瑟琳还在琢磨着这事情,等到进了大门,和江晚说了几句,就风风火火的找她的那些一同来的同伴去了,而江晚看着她离开,等了一会儿,才笑着转过头,看着身后已经站了好像有一会儿的一个军官。 “有事么,封千户!” “有事,想和江教授聊聊,方便吗?”身后的那个军官,脸上却是没什么笑意,“是去江教授的屋子里,还是去我那屋子?” “还是去你那边吧!”江晚点了点头:“我那边闲杂人等多了些,封千户这边,应该清净点!” 两人走进屋子,身后的护卫等人,都留在了屋子外面,一进门,这封千户脸色就垮了下来。 “江教授从外面回来,有什么想要对本官说的吗?” “有!”江晚点了点头:“正有事情要和封千户说,今日陪凯瑟琳小姐出去逛了逛,结识了几个皮草商人,凯瑟琳小姐有心想采购点皮草,发点小财,江某正想问封千户有没有兴趣?” “你……”封千户一口气险些没缓上来:“你要对我说的,就是这个?” “没错!”江晚点了点头:“哦,对了,还有一个事情,我觉得也应该给封千户说一下,如今宁远城里什么都缺,那几个皮草商人也是我大明子民,感念王师浴血拼杀护佑他们,有心想捐献点银子慰劳一下王师,这事情我斗胆答应了下来,而且,委托佛郎机人的商会,从朝鲜之地,连夜运送一些宁远急需之物而来!” “你……” 封千户眼前一黑,“这叫你斗胆答应了下来,你可知道……” “知道什么?”江晚一脸的无辜:“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吗?” 封千户坐在椅子上,看着江晚一本正经的脸,突然觉得,自己找这个家伙说话,实在是不大理智了,此人是十王府的,要动他也不容易,自己巴巴找他说什么,直接将人拿了就是了。 “不知道是几船货物,反正这几个皮草商人,据说是准备了上万两银子,想来这些东西送到宁远来,无论军民,应该都会解了这燃眉之急吧!” 江晚仿佛是自言自语地说道:“只是这些货物到宁远来,只怕不大安全,到时候得找袁大人要些兵马,封千户,你说你们锦衣卫的人,是不是也要跟着去,这事情参与了,总归不是坏事,将来回到京城,也算是一桩功劳!” “功劳!?” 正在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的封千户,登时心里就是一动,进城之后,他锦衣卫上下费心费力为的什么,可不就是为了功劳么? 到宁远这种地方,除了抓奸细,保护诸位大人,还能立下什么功劳,但是,眼前这江晚这么一说,好像这个事情,比抓几个不知道是不是奸细的家伙,功劳要大得多了。 “解宁远战后之困窘,安军民百姓之心……”这样的评价之词,可应该比“至宁远数日,肃奸细若干”要硬朗扎实得多。 他看着江晚,眼前的这个十王府的家伙,看起来不声不响,但是,运道却是不错,稀里糊涂能促成这样的事情,若是真的能促成民间商人拿出上万银子购买物资劳军,他这个锦衣卫千户的位置,只怕这次回去,真的要坐实了。 “封千户?” 江晚眨眨眼睛,看着眼前的这个锦衣卫千户,好像不知道就在这几个呼吸间,这封千户的脑子里想的事情,已经足够写一本奏本了。 “这事情既然是你遇见的,我锦衣卫当然要参与!”封千户平息了一下自己的呼吸:“和佛郎机人做买卖赚钱什么的,本官一点都不感兴趣,但是,若是佛郎机人愿意运来宁远急需的各种物资,而那些义民愿意出钱出力的话,我锦衣卫绝对会大力支持!” 他看了看江晚:“此事是你十王府和我锦衣卫共同发起筹谋的,江教授你看如何?” “哪里哪里!”江晚摇摇头:“我就是顺口答应了下来,凯瑟琳小姐也未必当真,哪里能算发起的,想着这事情说起来容易,办起来却难,外面还有鞑子出没,佛郎机人也未必冒险过来,而且,即使佛郎机人过来,没有兵马去接应,这些东西也到不了宁远!” 他摊摊手:“除了和佛郎机人联络之外,其他的事情,我可都帮不上忙,怎么敢担负这发起筹谋的名头!” 他笑着看了一眼封千户:“若是封千户觉得此事能行,也愿意促成此事的话,那发起之人,当然是封千户了!” 第91章 觉华岛 封万里来辽东,是走了门路的。 他的这个锦衣卫千户,是个虚衔,有了这保护朝廷官员宁远的差事,他才是实实在在的锦衣卫的干将,没了这差事,他不过是众多在京中赋闲的“锦衣卫千户”之一,每月和其他人不同的,也就是多在锦衣卫里领一份千户的军饷而已。 他真不在乎什么钱不钱的,可以说,他对钱就不感兴趣,从小到大的,他就没缺过钱。 他在乎是功劳,可以踏踏实实往上走的功劳。 江晚的说法,正在戳中了他的软肋。 相比之下,不计较几个可能有奸细嫌隙的蟊贼,算多大的事情,他封万里来不来宁远,这些蟊贼也不会根绝,只要还在和鞑子交战,这种事情就断绝不了。 他决定暂时放过那几个家伙,不管对方有什么目的,只要真金白银拿出来,从佛郎机人那里能购买到物资送到宁远,算他们将功折罪又何妨。 但是,这个事情,既然那个江晚让他挑头,那么,这事情就得做都漂亮亮亮,一切顺利,就是他封万里心忧朝廷心忧宁远,如果出了差池,那就是这几个家伙,暗藏祸心乱我大明军民之心,他封万里明察秋毫,果断地看穿了对方的图谋。 横竖他都不吃亏。 就是佛郎机人那里,似乎有些不大好办,那帮佛郎机人似乎真的打算和这些家伙做生意,要不然,对方也不会顺着杆子爬上来。 “凯瑟琳小姐那边,交给我来办好了!”江晚正色说道:“封千户这里,先暗中行事,一旦确定对方购置的货物真的到了,封千户这边再禀报上去,这事情才算是坐实了!” 有了江晚的保证,封万里稍稍安心了一些,不过,那几个卖皮草的家伙,他没敢放松,反而派人盯得更死了,至于出城逃走这种事情,那是想都不要想的,若是那几个家伙有逃跑的迹象,那证明这一切都是他们为了脱身的骗局,当场拿下就是了。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封万里越发安心起来,他的手下们盯着的那几个家伙,不仅仅没有试图出城,甚至还有人从外面赶回来,带着一批一批的货物,貌似,他们也是真的打算和那帮佛郎机人做生意了。 直到差不多过了十天左右,江晚告诉他:“船到了!” “没有朝廷的兵马护卫,佛郎机人的船只即使敢靠岸,那些货物也卸不下来!”江晚说道:“封千户可以将此事上报了,禀报给随行的大人们也好,直接禀报给袁大人也好,想必他们应该有章程的!” “几艘船,多少货?”封万里微微有些激动,这十来天他心里总是觉得不完全踏实,但是现在人家船都到了,就等去运货了,他终于觉得,这事情大抵是落实了。 “据说是两艘船,多少货不大清楚!”江晚老老实实的说道:“到时候去收货交钱,凯瑟琳小姐和他的同伴们,也会一起去的!” “这个自然,没有他们,那些船见到咱们的兵马,还不躲得远远的!” 封万里点点头,觉得这事情和随行的那些兵部和户部的官儿们说没多大的用处,反而让他们分润了一份功劳,他们又管不到锦衣卫,也给他封万里帮不了什么忙,凭什么要让他们从这事情中得到好处。 将江晚打发走,他想了想,直接去求见了袁崇焕。 令他有些意外的是,他不仅仅很快的见到了这位名满天下的袁大人,还在听到他说到这事情的事情,袁崇焕毫不置疑,直接拨出了五百人马和上百的丁壮车辆,态度之干脆利落,令得他大有感触。 要不说人家这次能打赢鞑子呢,就这份果敢,就不是兵部和户部那帮只会打嘴仗的那帮家伙可以比拟的。 差不多等到天黑,江晚和佛郎机人,还有那个几乎在他们身后亦步亦趋等闲不会离开的皮草商人,终于在封万里和袁崇焕派出的兵马的护卫下,朝着觉华岛附近出发了。 这一次的恶战,伴随着宁远大捷的,还有觉华岛的大败。 觉华岛距离宁远,不过五十余里,由一个主岛和三个小岛组成,因为四面环水,且于宁远互为犄角,可谓居东西海陆之要塞,扼辽西水陆之咽喉,其位置不可不重要。 大明将此地作为重要的粮草军械储备基地,也是看中了这觉华岛的四面环水。 可惜的是,这一次后金进攻觉华岛,觉华岛上的水师根本一点都没发挥用处,后金的骑兵趁着水面结冰,直接从陆地而来,而没了战船的水师官兵和如狼似虎的后金铁骑之前短兵相接,胜负其实没了悬念。 就好像宁远虽然大捷,但是,你让宁远没了坚固的城墙看看。 佛郎机人的船只,据说到了觉华岛附近的一个小岛磨盘岛附近,从天气看来,水面上的寒冰估计还要持续一段时间,佛郎机人的船只不敢靠岸,也是有理由的。 “看好他们几个!”封万里看着队伍里东张西望的那几个家伙,对着手下吩咐道:“一旦脱离大队,立刻斩杀!” 身边的锦衣卫会意的点点头,眼中露出有些贪婪的神色,据说,那几个家伙身上可能得带着成千上万两的银票,若是真是想跑,那就怪不得大家注定要发财了。 在另外一边,凯瑟琳一边赶路也在一边打量着自己身边的兵马,和护送他们来的兵马不同,这数百人的军队是全副武装,随时准备打仗的样子,他们脸色肃然,进退有度,连带着让凯瑟琳也觉得有几分紧张起来了。 “真会遇见那些敌人吗?”她询问着身边的江晚,脸色有些担忧。 “我们要去的地方,已经烧成了一片废墟,咱们的大明兵马已经过去查看过了!”江晚安慰着她:“如果没什么意外的话,我们遇见敌人的可能性还是非常小的!” “万一遇见了呢?”凯瑟琳冻得有些哆嗦,尽管她也有自己的短火铳,但是这样的天气,她知道,自己能开第一枪就不错了,几乎没有开第二枪的机会。 而她,还是一个女人! “我没事,你就没事!”江晚拍拍她的肩膀。 大风呼啸而过,刮得她脸上一片生疼,但是,肩膀上江晚拍过的地方,仿佛有一股暖意透过她的衣裳,让她觉得,好像这寒风突然之间也没这么刺骨了。 第92章 坐地起价 天亮的时候,队伍到达了觉华岛附近的磨盘岛。 这是一座不大的岛屿,因为水面结冰,甚至可以直接从岸上到岛上去,但是,这冰面有多牢靠就不好说了,这个天气,如果冰面破了,掉进海里那几乎是要命的事情。 但是在岛屿的另外靠着大洋的一边,冰面就稀薄得多了,船只只要长时间的停靠在这里,基本上应该不会担心被冻结在冰面上 军队和运输的青壮在岸边停了下来,江晚等人则是在锦衣卫的护卫下,登上了磨盘岛,并且在岛屿的另外一段,按照预定的信号,点起了三个大火堆。 火堆点起来差不多半个多时辰之后,海平面上,终于出现了两艘船的影子。 “是公主号和郁金香号!”凯瑟琳大声地叫了起来:“我就知道知道是他们两个胆子最大了!” 他热情地给江晚介绍着两艘慢慢变大的船影,眼光似乎瞟了在一边按着刀柄脸色严肃的封万里:“这是我们在远东的武装商船中的两艘,船长霍格和卢卡斯,也是两个胆大包天的家伙,常常吹牛说在远东,没有他们不敢去的地方,没想到他们真的没有吹牛!” “武装商船?”江晚嗯了一声,并不感觉到意外。 “是啊,每一艘武装商船上,至少配备四门六磅炮,船上的火器,也足够在这些大炮不能摧毁敌人的时候,让船员有着足够的战斗力!” 凯瑟琳认真地说道:“在远东做生意,一定的武装是必要的,要不然,这片危险的海域随时可能出现的海盗会让商会损失惨重的!” 封万里握着刀柄的手,好像慢慢的松开了,江晚转过头,看了他一眼:“封千户,等到我们谈好,你就可以让后面的兄弟过来卸货了,这鬼天气,估计船不会停留太久!” “我知道,你们好了说一声!”封万里瓮声瓮气地回答道:“有事情的话,招呼一声也可以,你身边的那几个小家伙,只怕不够用!” “不会有事情的!”江晚笑了笑,回过头来,又对着凯瑟琳说道:“有你在,应该不会有事情的,对不对!” 凯瑟琳看了看封万里,狠狠地点了点头:“当然!” 两艘慢慢地靠近,没有出乎江晚的意料,一艘船朝着岸边缓缓的靠过来,另外一艘,则是慢慢的停了下来,显然,这两艘船没有打算同时靠到岸边。 有小船从船上下来,缓缓地靠近冰面,然后有几个人朝着火堆点走了过来,凯瑟琳和他的同伴们,大声的叫喊着挥着手,对面也做出了同样的回应。 看样子,两方是对上号了! 江晚不担心凯瑟琳和对方的沟通,见识到这里的恶劣环境之后,他担心的是对方的坐地起价,很显然,封万里似乎也想到了这一点,并且委婉地提醒了他。 “不好意思,江晚,因为时间紧了一些,霍格他们采购你需要的东西时候,就没有多在乎价钱,可能价钱要比当初你估计的要高一些!” “能采购并且送过来,已经是非常感激了,价钱的事情,完全可以理解!” 江晚大声的说道:“就按照咱们说好的给钱的方式,你问问他们有没有意见,只要货物数量没问题,就这么办?” 凯瑟琳回头过去,对着那几个佛郎机人又说了起来,封万里晃晃悠悠的走了过来:“江教授,你打算怎么给他们钱,咱们的银票,这些佛郎机人也用不上啊!” “一船一百两黄金,不够的,兴盛行用皮草的方式,支付给凯瑟琳小姐!”江晚说道:“具体的数目没法说,大致差不多就算了,毕竟这个天气,这个地方,时间还这么急,人家也得赚点!” “一百两黄金啊!”封万里砸吧一下嘴,看了看自己身后锦衣卫们:“倒是便宜了他们,希望他们不要不识好歹!” 江晚见状,心里也是一动,他好像忘记吩咐高兴盛给这些锦衣卫一些好处了,封万里为了功劳可以不要好处,但是,这些锦衣卫们跟着出来办这差事,若是一点表示都没有,高兴盛回头未免还会有麻烦。 他走到高兴盛身边,对他低低说了几句,高兴盛微微点了点头。 “高掌柜的说了,若是大家平安回到宁远,锦衣卫的兄弟们,每人十两银子的酒钱,也算是他的一番心意,希望封千户不要推辞!” “哼!”封万里看了那缩头缩脑的家伙一眼,微微哼了一声,将头扭向佛郎机人的方向。 突然之间,凯瑟琳和船上下来的佛郎机人说话激烈了起来,而周围的佛郎机人都微微点头,唯独凯瑟琳一脸的愤怒的样子。 “怎么了,凯瑟琳!” “霍格说,一百两黄金不够,他们是冒着生命危险来的,加上这批货物价值不菲,他觉得,一百五十两到两百两黄金这个数字,更适合作为他的报酬!” “你没有跟他们说,若是这次交易成功,对你们商会的意义吗?”江晚叹息了一下,果然西班牙人还在这副德行,贪婪且不讲信用,哪怕是有凯瑟琳在这里,他们该坐地起价的,依然会坐地起价。 “说了,霍格说,正是因为看在我们的友谊的份上,他才会收这么点金钱,要不然,他根本都不会过来!” 那个叫霍格的西班牙人,对着江晚咧嘴一笑,然后叽里咕噜说了一串,回首指了指身后的商船。 这个动作,不用凯瑟琳翻译,江晚也看懂了这是什么意思——“你们要说不要的话,那我们就走了!” 不仅仅是江晚看懂了对方的意思,就连封万里也看懂了对方的意思,和江晚比起来,封万里的脸色可难看多了。 “船要是走了的话,上岸的和你们,都得留在这里!”封万里冷冷地对凯瑟琳说道:“佛郎机商船到这里,这么大的动静,引来鞑子袭击很正常!” 他一字一句的看着眼前的佛郎机人,一字一句的说道:“那么,死点人,也是很正常的!” 第93章 遭遇敌袭 火堆旁边没有多少寒气,但是,凯瑟琳却是感觉到一股寒气从四面八方铺面而来,她下意识的朝着江晚看了过去。 江晚却是没有看他,而是看着她旁边的霍格,或者说,视线透过霍格,看着在远处游弋着没有靠岸的那一艘武装商船。 “你这是在威胁我们么?”等不到江晚的反应,凯瑟琳脸冷了下来。 “是不是威胁,你自己心里清楚!”封万里也在看着江晚的表情,见到江晚不出声,他重重的哼了一声:“黄金拿走,货卸下来,我念你们一份人情,若是坐地起价甚至要要挟我们,就算我答应,我身后这些冒着性命的危险来到这里的兄弟们,还有袁大人派出来的那些军兵,可不会答应,此事必须有个结果!” 那个霍格,也感受到了气氛的变化,低声喊了一句什么,他身后随同他下船的几个佛郎机人,反手就掏出几柄短火铳出来。 这一下,都不用封万里下命令,在他身后的锦衣卫们,铛啷啷一阵机簧响动,手中长刀皆尽出鞘,不远处,几个拿着弩箭的锦衣卫,更是将手中的弩箭,毫不犹豫地指向了他们几人。 只要封万里一声令下,凯瑟琳和这个霍格,绝对不可幸免。 火堆旁的气氛,一下变得极度紧张起来,任何人一个小小的举动,或许就是立刻两败俱伤的结果。 霍格大声地嚷了起来,手中火铳指着江晚和封万里,一脸的愤怒。 “只要一开枪,海上的船只就知道贸易破裂,这是一个陷阱,船上所有的大炮早就瞄准了这里,到时候大炮一放,所有人的都要死在这里!” 凯瑟琳大声的说道:“我们要是死在了这里,你们大明将从我们商会,购买不到任何的大炮!!!” 今天的觉华岛,没有风雪,昨夜的大风甚至将积雪都吹得干干净净,早上的时候,太阳甚至从海面上冒了出来,虽然没有多大的威力,但是,总的来说,今天是一个不错的天气。 风和,而且日丽。 没人想死在这样的天气里,凯瑟琳不想,江晚更不想。 “等等……”江晚突然举起手了,凝神听着什么。 就在双方不明所以的时候,江晚脸色严肃了起来:“都把武器放下,那边好像有动静!” 没人听他的话,佛郎机人不会听,而佛郎机人不放下武器,锦衣卫们自然更不会放下武器。 “那边好像有厮杀声……”江晚手一摆:“凯瑟琳,交易的事情,待会再说,只怕有事情发生了,封千户,你派两个人回去看一看!” 江晚心里冷得好像海里的冰一样,他最担心的事情,只怕已经发生了,如果岸上的兵马真是遭遇到鞑子的袭击的话,他必须马上弄清楚,鞑子来了多少人马,岸上的人怎么样了。 封万里也是脸色一变,打了个手势,队伍里两个锦衣卫,掉头就朝着来路的冰面上跑了过去。 “高兴盛!”江晚一眼就看到努力躲在人群后面的高兴盛,指着对方叫了起来,“你给我过来!” 高兴盛犹豫了一下,撒腿就开炮,但是,锦衣卫手中的弩箭可比他的速度快多了,“咄咄”两声,两只弩箭插在他的脚前,他顿时就僵直了。 “你再往后跑一步,我保准你身上多十个窟窿……” “江教授,不是我!”高兴盛有些艰难地转过头:“真的不是我!” “不是你,你做贼心虚跑什么?”江晚走到他的面前,脸色阴沉如刀:“你给鞑子传了消息?” “要是那样的话,我敢跟着你到这里来吗?”高兴盛脸色一片苍白:“明知道是死路一条,我还往这里凑,我是不是嫌自己活得长了!” 在那边,凯瑟琳低声的在给霍格解释着,而几乎没等他说完,霍格就已经叽叽喳喳的指着自己的船,对着凯瑟琳说了起来,那意思,是要凯瑟琳等人上船去。 凯瑟琳连连摇头,并不时地看着江晚,显然她有些放不下。 声色俱厉地盘问了高兴盛几句,江晚也不确定,是不是对方给鞑子传递了消息,但是在场的无论是锦衣卫也好,还是佛郎机人也好,都没有理由会将消息传给鞑子,如果真的鞑子袭击,那么,这事情不是高兴盛做的,也是高兴盛做的了。 不到一盏茶的时候,远处出现了两个黑点,那是刚刚去查看情况的两个锦衣卫,而在他们身影,黑压压的一片身影,速度极快的朝着这边而来。 等到足够看清楚人的衣着的时候,封万里脸色蹭的变了,前面的是锦衣卫的人,后面的却是本来应该留在岸上的宁远城军兵,只是此刻,他们不顾一切地冲着岛上而来,显然真是遭遇到了袭击。 “千户,鞑子,好多鞑子的骑兵!” 两个锦衣卫远远地就喊了起来:“追过来了啊,大家备战啊!” 这个时候,众人这才看清楚,两个锦衣卫身后那些黑压压的身影,其实已经不足百人了,而留在岸上的军兵和青州,足足有五六百人,看样子,能逃到这边来的,也就这么多人了。 远处开始出现了密密麻麻的骑着马的影子,那是鞑子的骑兵,他们慢慢悠悠地朝着这边而来,就好像将一群猎物赶到死地的猎手,不紧不慢,神定气闲。 “凯瑟琳,告诉他,黄金我翻倍!”江晚转过头,对着凯瑟琳说过:“一百两黄金是货物的价钱,另外一百两,是雇佣他们帮助我们击退敌人的报酬,他们不用和敌人拼杀,只需要将船上所有的炮弹,全部都丢到敌人的骑兵头上就可以了!” 凯瑟琳飞速地对着霍格说道,感受到了气氛的变化,霍格还在犹豫。 凯瑟琳知道,这个家伙还在想着,是不是可以再加点价钱,这个时候提出任何价钱,在他的心里想来,这些大明人都是应该会答应的吧! “霍格,差不多就够了,真要是这些人都死在这里,商会的利益会大大受损!”凯瑟琳脸色也变得严厉起来:“你要是拒绝的话,那个说话的年轻大明人死在这里导致商会的大炮贸易失败,这样巨大的损失,我会全部都归结到你的点头上的!” “好!”霍格眼珠转了一下,终于点了点头:“你和他们都随我上船,大明人不许!” “不行!”凯瑟琳拒绝他的提议:“那个说话的大明年轻人,必须也要上船,他不能死在这里!” 霍格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江晚:“那就只能是他一个,别的大明人不行,动作快点,要不就来不及了!” 第94章 建功立业就在今朝 封万里没有阻拦江晚和佛郎机人上船。 但是他不能走,他是武官,若是怯战上了佛郎机人的船,但凡今天有一个人活着回去,他这一辈子的前程也就完了。 江晚说他能让佛郎机人发炮支援他们,那么,江晚上佛郎机人的船就不叫怯战,在他的认知里,这叫勾连友军。尤其是江晚将高兴盛和他带来的黄金,还有他身边的这些少年随从,毫不犹豫的交给了他,他就更没有丝毫的心结了。 “靠你了!”他轻轻的拍了拍江晚的肩膀,将他送上了小船,他心里清楚,这里的这些人,所有的生路都在佛郎机人身上了。 区区一百多人在这样的岛上,可顶不住鞑子的骑兵一轮冲锋,岸上几百兵马都没了,何况这一百多残兵呢! 江晚没有回头看着他们,等到他再看他们的时候,他人已经在佛郎机人的武装商船“公主号”上了,凯瑟琳和船上的佛郎机人在急急的交涉着,很快,她的意志得到了贯彻,不仅仅是这一艘船,另外一艘,也缓缓的靠过来,和这艘船并在一起,将炮口对着前面的磨盘岛上。 几个佛郎机人在咕哝着什么,江晚疑惑的看着他们,凯瑟琳低声给他翻译着。 “他们说瞄准的功夫都省了,炮口抬高一点点就可以了,而且,两位船长都说了,既然你付了足够的酬金,那么,他们随时等待着你的命令开炮!” “算我欠你一个人情!”江晚低低的说道。 凯瑟琳脸微微一红,却是摇摇头:“生意归生意,人情归人情,你付了钱,你就是雇主,他们应该听你的!” “不,我是说,让我上船这事情!”江晚朝着他笑了一笑:“虽然听不懂,但是,我能猜出来你对那个船长说了什么,我很感激!” “敌人上来了!”凯瑟琳扭过头,指着远处的岛屿,回避了他这个话题。 江晚顺着她的手指看了过去,只见从岸上退回来的残兵,已经和锦衣卫的人汇合在了一起,而在他们数百步的地方,鞑子的骑兵,正缓缓的在集结。 “这么多的骑兵,他们只怕一个回合就要被冲到海里去了!” 就连凯瑟琳这样不懂军事的人都看得出力量悬殊来,在岸上的人更知道,当鞑子的骑兵集结成阵,开始发力冲锋的时候,就是见生死的时候了。 “这个距离,在船上的大炮射程中么?”江晚问道。 “这样的距离,当然在射程之内,但是,如果敌人近一点,更密集一点,造成的杀伤更大!”在听过船长的解释后,凯瑟琳回答道。 “那听我的命令,准备开炮!” 江晚心里有数了,船上除了一门舰首炮,还有四门六磅炮,另外一艘据说也差不多,那么意味着一次齐射的话,可以打出十枚炮弹,如果船上的炮手装填足够快的话,在鞑子的骑兵冲到大明军队的面前的时候,应该能打两到三轮。 岸上的鞑子骑兵,终于开始缓缓的动了,他们的队列缓缓的朝前移动,显然这是发力前的小跑。 江晚心里默默的数着数字,等到差不多数到十个数的时候,视线当中的骑兵,正在将速度提高。 “就是现在,开炮!” 他大声的喊着,然后转瞬间,他就发现连自己的声音自己的都听不到了,整个世界都淹没在一阵惊天动地的巨响当中,他情不自禁的长大了嘴,这才让自己的耳朵感觉好受些。 在他身边的凯瑟琳却是在他一开口发炮的同时,就紧紧的用手指塞住了自己的耳朵,见到江晚张大嘴的样子,她吃吃的笑了起来。 带着呼啸声的炮弹,从大明军队的头顶越过,直接撞击在了冲着他们而来的骑兵身上,几乎是顷刻之间,冲在最前面的几个骑兵,他们的身子连同胯下的马匹嘭的一声炸开成了一团血雾,这样的距离下,携带着巨大动能的炮弹将摧毁一切阻拦他们的东西,无论是岩石瓦砾,还是血肉之躯。 而带着铁链的链弹,在空中急速的飞舞,连接两枚炮弹之间的铁链,就好像一柄无坚不摧的钢刃,所到之处,一切都被切成两半。 封万里张大嘴,呆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切,他没有经历过宁远之战,没有看到过火炮是如何摧残骑兵的,但是,身后的两艘佛郎机人的炮船一起开火的盛况,还是惊呆了他,他都几乎已经做好了死在此处的准备了,但是,就在这一刻,他突然觉得,或许,这才是他来辽东的意义。 战场上,才有最大的功劳可取。 “结阵,结阵!” 他大声的喊着,鞑子的骑兵还是有冲过炮火的阻拦朝着他们而来的,但是此刻的他,心里已经没有丝毫的惧意,若是这样还是要死在鞑子的蹄铁之下,那么,死就死吧! 残兵们仅剩的盾牌和长枪举了起来,冲到他们面前的十多骑,狠狠的撞到盾牌上,甚至直接冲进人群中,但是,他们的冲势也就到此为止了,无数的长刀长枪,朝着他们扑了过来,骑兵们奋力砍杀了几下,就被长枪捅了下来,然后,倒在地下,迎接他的就是一阵乱刀。 炮声还在继续,鞑子的骑兵在奋力的冲过一阵后,终于开始勒住马缰,朝着后面跑去,十余门火炮构成的死亡线,就在这短短的几分钟之间,就已经让战场上尸横遍野。 他们或许不怕死,但是死在这种连敌人的影子都看不到的武器下面,他们不甘心。 那些悍勇的、运气好的,侥幸冲过了这道封锁线的,死在了对面力量悬殊的大明军的手里,他们也不甘心。 “能继续抬高点炮口么?”江晚大声的喊道:“追着他们打……” 岸上,大明军队看着掉头而跑的鞑子骑兵们,一个个顿时欢呼了起来:“跑了,他们跑了……” 封万里看着逐渐远去的鞑子骑兵和炮火,正在犹豫要不要追击,他身后一群人却是悍不畏死才冲了出去:“杀鞑子啊……” 有人带头,几乎所有人都下意识的动了起来,封万里不再犹豫,举起手中的长刀:“建功立业,就在今朝,跟我冲啊……” 第95章 我是你的债主 鞑子丢了近两百骑兵的尸首,跑了! 这是步兵和骑兵对阵的悲哀,输了,被骑兵往死里揍,但是万一赢了呢,两条腿永远都撵不上四条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骑兵逃走。 大明士兵们,也并不是真的觉得自己能追上骑兵,只是杀得兴起,尤其是当先那一群不大听军令的少年,率先冲了出去,热血上头的大明士兵们,也不管自己撵得上撵不上,直接就冲了出去。 其实,冷风一吹,大多数人也渐渐地醒悟了过来,脚步也不知不觉的慢了下来,好在头顶上的大炮还在轰隆隆的响着,看着鞑子在炮弹下丢下一具具尸体,他们终于知道自己最应该干什么了。 一边一起动手将那些掉落下马但是又没死的鞑子杀死,一边大声呐喊着,看着鞑子骑兵们绝尘而去。 突然之间,所有人的齐齐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欢呼声,原本还算坚硬足以让骑兵经过的冰面,在炮弹的不断轰击下,轰然裂开,就好像地上突然长出了一个裂口,将冰面上所有的能动的东西,全部都一口吞了进去。 看着那些发出绝望的喊声被冰冷的海水淹没的鞑子们,大明士兵们挥舞着武器欢呼着,至于破碎的冰面逐渐裂开,甚至连岛屿和岸上之间的连接都不复存在的事情,他们此刻丝毫不放在心上。 能活看到敌人遭遇灭顶之灾,已经是人间最大的乐事了,至于其他的事情,以后再去想也不迟。 有人还在补刀,有人在救治伤员,也有人不顾着危险,拼命地凑到海边,看着那些在冰冷的海水里嚎叫的鞑子心旷神怡。 封万里收起了手中的长刀,他不是第一次杀人,但是杀人杀得这么畅快淋漓的,绝对是第一次。 回头看了看停在海面上的两艘佛郎机船,现在船上的大炮已经停止了轰鸣,刚刚他还担心这些炮弹会不会没了准头,砸在最前面那些不怕死的家伙头上,现在看来,他的这点担心是多余的了。 佛郎机船只暂时看起来,还没有靠岸的意思,他笑着摇摇头,指挥起自己的手下砍起人头来——这些人头,不仅仅是军功,更是赏银。 公主号和郁金香号,缓缓地开始动了起来,不过不是朝着岸边,而是绕着这小小的磨盘岛,小心翼翼的行驶着,海面上到处都是碎裂的浮冰,还有趴在浮冰上已经冻死的鞑子的尸首,霍格一边看着海面的情形,一边啧啧摇头称奇。 骑兵从岸上直接冲到海岛上,这种事情他从未见到过,而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的公主号,会有这么一天将一群骑兵消灭在大海里,人生的际遇之奇,莫过于此了。 “霍格船长问你,什么时候支付他和另一位船长的酬金!”凯瑟琳在江晚的身边带着笑容说道:“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个岛屿附近,没有敌人的骑兵出没了!” “你告诉他,酬金我不会少他们的!”江晚说道:“岸上应该差不多我留了三百两黄金,剩下的一百两,无论是用兴盛行的皮货支付,还是我回京之后交给你由你代收,总之,绝对不会少他们一两黄金的!” 霍格裂开大嘴,叽里咕噜说了几句,笑得十分的开心。 “霍格说,你这样慷概的雇主太少了,下次如果有这样的买卖的话,请你一定务必通知他!” 凯瑟琳笑着说道:“但是,他同时提出了一个问题,船上的货物怎么办,见识过那些骑兵之后,老霍格可是一个小时都不愿意在这里呆了!” “如果可以的话,将岛上的那些人,带到岸边吧!”江晚沉吟了一下:“现在冰面已经破了,将货物卸载岸上应该没多大的问题,岛上这么多人,一起动手的话,要不了几个小时应该就能让他们回航了!” 凯瑟琳和霍格交谈了几句,对着江晚点了点头。 招呼磨盘岛上的大明士兵上船的时候,并没有费多大的功夫,真正费功夫的是到了岸边卸货,哪怕所有人一起动手,也足足差不多干了两个时辰,才将船上的货物卸下来。 而收到了黄金的两艘佛郎机船一卸完货,那是头也不回的朝着大海那边而去,天空中暗淡无力的太阳,慢慢向着西边掉落的时候,磨盘岛对面的岸上,除了一座小山一样的货物,剩下的就只有百多个耗尽了体力,累得不行的大明士兵了。 派出去寻找被鞑子冲散的幸存者的人也逐渐回来了,上百的青壮,三四百的官兵,最后收拢回来的,不到五十人,而那些车马之类的工具,更是全部都损坏殆尽了。 “靠着我们这些人,将这些东西运不回去!”封万里当仁不让是这支残兵的指挥,“我已经派人回宁远,但是,有没有人来,还不知道,即使有人来,那也是明天的事情了,咱们还是想一想今天夜里怎么过吧!” “不能在这里过夜!” 江晚毫不犹豫地说道:“鞑子全军覆灭,不管他们是冲着我们来的,还是无意中撞到我们的,几百人的骑兵不见了,鞑子不可能没有反应,一旦我们再遭遇上鞑子骑兵,这次可没有佛郎机人的炮船帮忙了!” “连夜走?” “没错,东西放在这里若是鞑子来了,那算咱们命苦,如果鞑子没来,明天直接请袁大人派人过来取!”江晚点点头:“让所有人吃饱穿暖,这里有衣服有粮食,休息好了就出发!” 封万里想了想,将命令传了下去,很快士兵们就从货物里翻找出自己需要的东西,开始休整起来。 等到夜色逐渐降临的时候,这一支队伍,已经回复了大半的精力,在几个老兵的带领下,朝着宁远城而去。 而这一次,他们去的速度,可是比来的时候要快多了。 “他们为什么要带着那些敌人的人头!” 凯瑟琳在江晚身边,形影不离,自从被封万里威胁之后,她不就想搭理对方了,而江晚身边随从众多,也让她有一定的安全感。 “大明打仗的习惯,难道这么野蛮吗?” “杀人,没有什么文明和野蛮的!”江晚低低对着她解释道:“在我们大明,军功是以首级计算的,所以,别小看了这些敌人的人头,在这些幸存下来的士兵眼里,这些人头,就是军功,就是上面的赏银,可以告慰阵亡的同伴,也可以让自己在军中升职领赏的!” “那你为什么不让你的随从们也去拿一些!”凯瑟琳有些好奇的看着江晚的这些少年随从,毫无疑问,他们都参加了战斗,但是,他们当中没有一人带着敌人的人头。 “他们要这些敌人的人头没用,我也一样!”江晚笑着摇摇头:“我们不是军队的人,所以,这些功劳对我们来说毫无用处,还不如让给我们的同伴!” 远处封万里大声叫嚷了一句什么,队伍的速度,陡然加快了许多。 江晚指着封万里的人影,笑着说道:“就好像这位封千户,这次斩获的首级足足有百余级,就他这样的军功,官升一级是绝对没问题的了,但是,升几级可就不大合适了,那么,多余的人头拿出去,他可以做人情,这样对他将来,可是有着不少的好处,就算他不想做人情,哪怕明码标价的去卖,只要放出话去,有的人来找他买!” “还可以卖?”凯瑟琳眼睛一下就亮了。 “当然!”江晚点了点头:“朝廷的赏格,是如果不计军功的话,一个鞑子的首级是赏银五十两,但是,愿意出十倍,甚至几十倍的价钱来买的人,大有人在,打仗这种事情,可是有人非常拼命却是运气不大好,这个时候,这些买来的首级就派上用场了!” “你花钱,倒是便宜他了!”凯瑟琳有些愤愤不平起来:“四百两黄金啊,这是多么大的一笔财富,就换了这些人头,结果这些人头还不是你自己的,我这么一想,我都替你感觉到亏的慌!” “不是我花钱,是他花钱!” 江晚看了看身后不远处被自己的属下严加看管的高兴盛,“这一次的事情,和他绝对脱不了关系,说不定,等到回到了宁远城,我不仅要他的钱,还会要他的命!” “他的货是我的!” “是你的,你的!”江晚有些哭笑不得地摆摆手:“都是你的,好不好,你帮了这么大的忙,这点好处应该的!” “你还欠我一百两黄金!”凯瑟琳提醒道:“霍格他们已经说了,这些黄金算我的酬劳,反正他们也拿不到,不如送人情给我了!” “欠着,到时候想办法还你!”江晚点了点头:“我不赖账!” “等我想要的时候,你再还我!”凯瑟琳抿嘴笑了起来,心里却是得意得很,这笔黄金她才不急着要呢,若是江晚一直欠着那才叫好事,那自己就是他的债主,时时刻刻都有理由找他了。 足足一整夜的奔波,到了天亮的时候,宁远城的轮廓终于出现了众人的眼前,这个时候,江晚的腿已经沉重的如同灌铅了一样,他现在什么都不想做,只想好好的泡一个热水脚,然后让暖和的被子里一钻。 实际上,他还真是这么做的。 一进城,所有的事情江晚都推给了封万里,甚至连高兴盛他都交给了锦衣卫,回到自己的房间倒头就睡,他相信高兴盛会将所有的事情办得妥妥当当,根本不用他操心。 在他睡着之后,一支人马从城里奔驰而出,宁远城里为数不多的宝贵骑兵几乎是倾巢而出,直接朝着觉华岛方向而去,等到江晚醒过来的时候,堆积在觉华岛岸边那一座小山一样的物资,已经回到了宁远城。 “江先生,你醒了,封千户和凯瑟琳小姐都来过几次,还有城里的一个军官!” 刚刚醒来,身边就有人告诉江晚他睡着之后的事情:“不过都让咱们给拦住了,先生奔波了这么久,也该好好休息了!” “嗯!”江晚点点头,“有说什么事情吗?” “封千户说是东西已经运回来了,叫先生不用挂记,凯瑟琳小姐就是纯粹来看先生!”眼前的少年认真的说道:“至于城里的那个军官,问他什么,他也不说,就说迟一点会再来!” “知道了,去弄点吃的来吧!”江晚点头,想来那军官,应该就是袁崇焕派来的人了,这一次袁崇焕派出去的人死伤了那么多,袁崇焕总得要了解一下情况才对。 就在他醒过来的时候,距离他不到一百米的一间屋子里,朝廷查验队伍里官职最大的三个人,正在欢天喜地的念叨着他的名字。 “这江晚,可真是人不可貌相,封万里刚刚开始说,我还不信,但是,回来的人我问过了许多,几乎人人都是这么说,看来幸亏有他,这次的功劳真是实打实了!” “人头都在这里!牛兄你也查验过了,都是货真价实的鞑子人头,这可不是杀良冒功!怎么可能不是实打实的功劳!” 说话的是兵部主事牛犇和户部郎中陈潜,两人这一天可是幸福的忙碌着,谁都没想到,好好的突然会有这么一笔功劳从天上掉到自己头上来。 没错,封万里将这次的事情,也算上了他们的一份,变成了是封万里提议,他们支持,然后江晚联络经办此事了,对于现在的封万里来说,筹集物资解宁远之困顿的功劳,已经没有斩首百余级这个大功这么香了,而查验军功,甄别真伪这种事情,谁都没有兵部和按察院的御史说的话这么好使。 那么,分润他们一点功劳,就成了理所当然的事情了。 “韩兄,你看,这个奏本应该怎么写,这个事情里,宁远守军也出了一点力气,佛郎机人更是配合的很,好像不将他们写上几笔,似乎有些不大厚道了!” “奏本的事情,可以呆会再说!”御史韩良笑着摇摇头:“反正这些功劳是实实在在的,大家都有份,你们斟酌了写就是了,不过,我有些奇怪,为什么这些鞑子骑兵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封千户带着人到了觉华岛,鞑子就出现了,要知道,虽然只有几十里地,但是封千户他们是晚上出发的,早上到的!” “你是说……?” 两位官员的脸色凝重了起来:“有人泄露了消息,鞑子和封千户他们,几乎是同时出发的?” “这个我倒是不确定,不过,这几天咱们到宁远,相信大家都知道,只怕有人不大希望看到,宁远这边有这样一大批的衣被粮草进来!” 韩良脸上笑容收了起来:“要是这样的话,事情就有些大了,这功劳也就有些烫手了!” 第96章 蛮夷不可亲之 袁崇焕的人没来,一同从京里来的几位大佬召唤,江晚微微有些意外。 不过,三言两语听对方说了封万里的做法之后,江晚好像有些明白了。 对于几位没有亲自去觉华岛的大佬来说,斩杀敌虏的功劳什么的,他们也争不上,封万里愿意分润给他们一点,他们自然高兴,但是,支持筹谋军需这种功劳,更令他们看重一些。 几位都是官场浮沉多年的人,知道有的时候,功劳政绩,那是打破脑袋都要争的,但是有的时候,争夺功劳政绩不仅仅会得罪人,甚至还有丢官丢脑袋的祸事。 来自十王府的江晚,这个时候,似乎就是一个不错的挡箭牌,真要是因为这样的功劳可能会得罪魏忠贤面前的红人高第的话,那么,他们有怨气,就找江晚,找信王殿下去吧! “这事情是封千户想到的,学生不过是在其中出了一点点力而已!”江晚见到这几位大佬和蔼可亲地将一顶顶高帽子往自己的头上戴,不停的谦逊着:“能做好这件事情,那都是几位大人和封万里的功劳,学生可一点都不敢居功!” 这几位大佬见对方如此谦逊,看江晚越发顺眼了,若是江晚张口就说此事是他如何如何,他们几个人嘴里即使不说,心里肯定是不大高兴的,但是,对方这么将功劳拼命往外推,这说明什么,在说明这江晚会做人,不居功,这样的年轻人实在是难能可贵。 但是可贵归可贵,这功劳,江晚必须得占上一半,还是让别人都知道,此事十王府的江晚在其中出力不菲,要不然,他们几个这功劳,也落的不踏实。 “你就不要推脱了!”御史韩良笑眯眯地说道:“总之,给陛下的奏本,咱们几个商议了,你是功不可没,你又出自十王府,以陛下对信王的宠爱,得知十王府在这辽东之地,也能心怀军民,想必也是会龙颜大悦了!” 眼见这估计的推辞不过去了,江晚很不好意思地答应了下来:“其实,这次佛郎机人在其中,出力也不少,几位大人不要忘记在奏本上写上一笔了,尤其是凯瑟琳小姐,若是没有她在其中大力斡旋,此事也难以办好!” “你是希望陛下给她什么赏赐吗?”韩良沉吟了一下:“佛郎机人能帮忙,但是,将来我们大概还要找他们购置一些大炮,他们若是以此挟恩图报,那就不好了!” “这个,若是陛下褒奖的时候,能提上一下凯瑟琳小姐的名字就好,赏赐什么的就别指望了,这一次的交易,佛郎机人可赚了咱们不少银子去,咱们有银子也不带这么糟践的!” 三位大佬互相看了一眼,脸色都有几分古怪,屋子里气氛,好像突然变得有几分不尴不尬起来。 江晚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眼前几人:“这个事情,很难办吗?” “咳咳”!还是御史韩良开口了,毕竟他是言官,有些话,他说出来还真不怕得罪人。 “江教授啊!”韩良笑了一笑:“你可曾婚配?” “这个,学业耽误了,倒是不曾!”江晚一愣,不知道对方突然问这个干甚。 “本官在京城倒是也认识不少官宦的,其中也有不少待字闺中的好女子,若是你愿意的话,回头本官给你说合说合,早日娶妻生子,再为朝廷效力,岂不是后顾无忧……” “这个,韩大人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江晚大窘,对方这是要做媒的节奏啊。 “听本官一句劝,你年纪轻轻,又身居王府教授,将来无论是为官还是治学,都是前途不可估量,咱们大明的好女子,才是你婚配的对象,至于那个叫做凯瑟什么的佛郎机女子,你就少在她身上花那么多心思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完成朝廷的勾连差事就行,其他的,就不要想了!” “就是就是,江教授你一表人才,那佛郎机女子哪怕有些身份,但是这容貌也实在有些拿不出手了,玩玩可以,当真就意思了!” 兵部郎中牛犇,也在一旁帮腔道。 “还有啊,若是真的陛下的诏书或者旨意上,出现这个佛郎机女子的名字,那这女子得是何等身份,至少也得是番国公主吧,这样太抬举他了!” 户部主事陈潜,也忍不住说道:“若是她真的有功,江教授你不是上次也参与了佛郎机人大炮的采买嘛,到时候给主事的大人说说这事情,奏请上去,给他们让点利就可以了!” 几位大佬态度一致的坚决,江晚真不知道该是好气还是好笑,又或者是该有几分感激? 哪怕被后金打到家门口来了,但是大明人刻在心里的那股高傲和自信,可一直都没有丢,在他们看来,无论是作为敌人的后金鞑子,还是作为商业伙伴的佛郎机人,其实都是一群蛮夷而已。 蛮夷嘛,可用之,不可亲之。 “这次可不是整个佛郎机人的意思,而是凯瑟琳小姐个人的意思,她帮我,我也是要认这个人情的!” 江晚低下头:“为此,她甚至还为此次交易垫付了百两黄金,人家真不缺钱!” “这个……容我商议商议,回头再说如何?” 几位大佬互相对望了一眼,笑着说道,江晚心里叹息,估计这个回头,就是没有回头了,看来,想回报一下凯瑟琳,也是不大容易。 从几位大佬的屋子里出来,外面冷风微微一吹,江晚觉得自己的脑子里清醒了一些。 他稍微辨别了一下方向,朝着锦衣卫的屋子那边走去,忙碌了一天的封万里,或许已经睡了,但是,有一个人肯定现在是睡不着的。 “江先生,是您啊!” 几个值守的锦衣卫,见到江晚走来,笑着对他打着招呼,都是一起在觉华岛经历过生死的人,锦衣卫的人可是知道,若是眼前的这个年轻的读书人,他们可未必能回得来。 只怕在驻地里的锦衣卫,大部分都已经将江晚当作了半个自己人了。 “你们千户大人睡下了吗?”江晚问道。 “千户大人劳累了一天一夜,刚刚躺下!”这几个锦衣卫回道:“有什么事情,您吩咐我们都一样,大家的命都是江先生捡回来的,有什么能做的,咱们绝对义不容辞!” “别说得那么严重!”江晚笑着摆摆手:“我来见见姓高的那个皮货商人,这么多人死在了觉华岛,这事情,总得问个明白!” 第97章 辽东谍影 高兴盛被单独关押在一间小屋子里头,连灯火都没有。 江晚走进去点燃灯火的时候,看到的是高兴盛那张极其憔悴的脸,在他睡觉休息的这一天里,高兴盛不知道经历了怎么样的心路历程,当年有伍子胥一夜白头,高兴盛这个样子,也没比伍子胥好到哪里去。 “真不是我引鞑子过来的,江先生,你要相信我!” 等到其他人退出了屋子,高兴盛嘶哑地说道:“我没理由带着那么多的黄金还做这样的事情!” “若是一起去的人都死了,也就没人知道你带着这么多的黄金了!” 江晚看了他一眼,坐了下来。 屋子里就一张桌椅一张床,他坐在椅子上,高兴盛就只能站在他的面前了,也不知道是寒冷还是心虚,他看到高兴盛的身子,一直都在微微的颤抖。 “你跟着我们出城的那一刻起,你的人就全部都看死了,所以,你要是推脱到他们身上,他们可没什么机会……” 江晚慢慢地说道:“那么,我想了想,这事情要真是你做的,还要瞒得过我们的眼睛将消息传出去的话,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了——城里还有我们不知道的你的同党,这消息是你通过他们传出去的!” “江先生你要是认定是我传的消息,那还来这里做什么!”高兴盛惨然笑了一下:“反正我如何辩驳都不会有用,是吗?” “如果不是你,那么,我得弄清楚为什么我们会遭受到鞑子的袭击,时间还那么巧;如果是你,我也得知道你到底还有多少同党?” 江晚微微摇摇头:“不怕实话告诉你,你的死活我一点都不在意,但是,如果你想活的话,我大概是你唯一的活路了,一旦我觉得你不再有用处了,你应该知道作为奸细,在宁远会有什么下场!” “从佛郎机人那里,我已经得到了我想要的东西,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遭遇鞑子袭击的事情,我得向袁崇焕袁大人给个说法,几百条人命换这点东西,我固然是得了功劳,但是,只怕袁大人有些不大会接受!” 江晚静静的看着看着对方:“你好好的想一想,想清楚了再说,一旦我走出这个房门,我就不会再回来了!” “然后呢,我会怎么样?”高兴盛问道。 “接下来应该是锦衣卫的拷问吧,无论拷问的结果如何,最后你肯定是要被锦衣卫送到袁崇焕的手中,和你那些曾经当作奸细的同僚们一样,脑袋被挂上宁远的城头!” 江晚摇摇头:“我就不明白,你也是大明子民,为什么会替鞑子办事,仅仅是因为有亲人家属在鞑子手中吗?若是这样,鞑子即使放你们出来做事情,也不会给你们什么重要的事情吧!这其中很多疑点,既然是不重要的事情,那么,短时间内你怎么能和筹备到这么多的黄金,算了,黄金都已经花出去了,我就不计较这些了!” 高兴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知道你是十王府的教授,但是,我也有一些事情不明白,若是江先生可以为我解惑,那么,江先生想知道什么,我就说什么!” “你说!” “十王府的教授,为什么会来宁远!?”高兴盛一脸认真的问道:“你们这些朝廷来的官员,到宁远来,都有着各自的事情做,唯独只有你,我打听过了,你什么具体的事情都没有,但是,你身边护卫众多,连锦衣卫都听你的话,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真是十王府的教授!”江晚说道:“来宁远,看起来是因为我和佛郎机人有过接触,并且参与了购置宁远的佛郎机大炮一事,这次因为有佛郎机人也随着来,所以,我也应该来!” 江晚看着对方,表情也严肃了起来:“但是,另一方面,我也是信王殿下的眼睛,他需要知道在宁远发生的事情,所以,我就替他过来看一看,这个答案,你满意吗?” “原来如此!”高兴盛有些恍然大悟的意思:“难怪那些佛郎机人对你言听计从!” “该你了!”江晚看着他:“说吧,是有同党,还是你用了什么隐瞒手段传递消息,又或者,仅仅是我们运气不好,恰好在那个时候那个地方,遇见了那一股鞑子!” “不会!”高兴盛果断地摇摇头:“鞑子肯定是收到了消息,才会出现在了那里,如今天寒地冻,这么点鞑子的骑兵奔袭过来,若是没有个明确的目标,那就是找死,不是被大明的军队灭掉,就是被老天爷给灭掉!” 江晚歪着头看着他,他坦然地看着江晚:“我也想知道,这消息是怎么泄露的!” “呵呵!”江晚笑着站了起来,他已经不想和对方说话了,他觉得来这里自己就是真的多此一举了。 “职下高兴盛,原辽阳左卫百户,天启二年辽阳失陷后,溃至广宁,为督师孙承宗孙老大人不弃,重新启用,以溃兵之身份,散落民间,并常出对大明不满之言,经一年有余,终被鞑子招揽,许以高某重金官职,派遣高某来往广宁,十三山,宁远一线,刺探军情,策反官民……” 高兴盛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低沉而有力! “你说什么?” 江晚霍然回头:“你说你为后金鞑子做奸细,是因为你自己本身就是大明的奸细?” 他眼神如刀:“你是不是觉得我年纪轻轻,是很好欺骗的那一种人!” “我没有信物可以证明自己的身份,就算你拿这件事情去找孙老大人求证,孙老大人也会一口否认!” 高兴盛脸上的憔悴,变得有几分坚毅起来:“当初做这件事之前,我就知道这事情的后果,很有一天,我可能死在自己的人手里,但是,为了不留任何破绽,任何证明我身份的东西都不会有!” “既然如此,那孙大人派你接近鞑子,甚至打入鞑子的内部,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江晚心里隐隐有一丝相信,但是,这种疯狂的计划,哪怕他想相信,他也得先问过自己,这种事情可能发生吗? “辽阳失陷,始于内乱……”高兴盛说道:“孙大人痛定思痛,察觉到鞑子对我大明的渗透已经到了无孔不入的地步了,不仅仅是边镇,甚至在京中,也有不少官员被鞑子收买,为鞑子提供消息,而职下唯一的任务,就是找到这些人,搜集到确凿的证据,然后让朝廷处置他们!” “我全家人除了我唯一的儿子,都死在了辽阳,而现在我的儿子,也在沈阳的鞑子手中!” 高兴盛慢慢的说道:“我没什么值得牵挂的,也不怕死,我只是希望,在死之前,有那么一个人可靠的人,知道将来人头被挂在城头的那个家伙,看起来是奸细,但是,他不是鞑子的奸细,而是大明的奸细!” “我说完了!”高兴盛说道:“城里必定有知道你们这次行动的鞑子细作,而且,一定是职位不低的官员,若是有机会的话,希望江先生能提醒一下这些锦衣卫的人,和鞑子们斗,这些锦衣卫,实在是太嫩了一点啊!” 第98章 慈不掌兵 这一夜,江晚失眠了。 固然是因为白天睡得太多的原因,但是,江晚觉得,其中只怕高兴盛的事情,还是占了很大的因素。 高兴盛这话说得是真是假,就如同他自己说的那样,无法求证。 从江晚的内心来说,他希望这件事情是真的,将死之人,求生的欲望十分强烈,只要能活下去,他们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事情都敢做。 但是,明知道自己是必死无疑,还能编出这么一套像模像样的话来,要么这高兴盛是一个心机深沉极有城府的人,要么,这事情就是真的,毕竟无论他怎么说,他也明白,只怕那个可能存在的“奸细”不找出来的话,他是十死无生,觉华岛上那几百条人命,都得着落到他的身上。 而袁崇焕要杀几个奸细,绝对不会因为几个奸细临死前胡说八道一通就可以放过他的,治军之人,最是铁血无情,这个,想都不用想。 像高兴盛这样的人,孙传庭当真是招揽了许多么,这些人除非是有了大发现,是生是死孙传庭都掌控不了,甚至不排除这些人,真的就此投靠了鞑子,孙传庭凭什么相信这些人的忠诚。 还是说,这些人,就是“死卒”,“死间”!招揽过来,发出命令之后放出去,孙传庭就不管了,至于有多少人能成事,有多少人从此杳无消息,都不是在他的考虑当中,放出去的那么多人,只要一个两个能够传回确实的消息,对孙传庭来说,对大明来说,都已经是赚大了。 又或者说,孙传庭招揽的这些人,其实就如同高兴盛说的那样,在辽阳城破的时候,他其实已经死了,他们不过是行尸走肉,心里除了对鞑子的仇恨和复仇的意志之外,就什么都不剩下了,这些人连自己性命都不会在乎,其他的,就更不用说了。 高兴盛其实死不死,已经并不重要了,在江晚看来,对方排除了自己的嫌疑,也只不过告诉他,城里还有一个地位不低的奸细存在,这才是高兴盛要告诉江晚的最重要的信息。 知道自己这些人去辽东会有哪些人呢? 江晚仔细地琢磨着,出发的当天,封万里才去袁崇焕那边要人,也就是说,如果不是锦衣卫和江晚这边走漏了消息,也排除了高兴盛的嫌疑,那么,那个奸细,必定就是在袁崇焕的身边,而且,还是地位高的的足够知道袁崇焕排除这些军兵是做什么去的。 也只有那样,他连夜送出消息之后,鞑子才有可能在一大早出现在了觉华岛。 天才蒙蒙亮的时候,江晚从床上爬了起来,上一次见袁崇焕,也是这个时辰,没想到再次去见袁崇焕,还是这个时辰。 还真有点鬼鬼祟祟的味道了。 他摇头苦笑了一下,带着人朝着袁崇焕的所在而去。 十王府的名号一如既往的好用,又或者是袁崇焕有所交代,江晚没有多少功夫,见到袁崇焕,而这一次,袁崇焕却是衣冠齐整,似乎早就准备等他的到来一样。 “蓟辽经略高大人,今日会派人来宁远巡视!”袁崇焕简单地解释了一下:“我身为宁前道,总得出城迎接一下!” 他看着江晚,目中露出暖意:“信王殿下的诚意,袁某收到了,虽然其中有一些波折,但是瑕不掩瑜,江教授回京之后,请代袁某向信王殿下致谢!” “我正是为了此事而来!”江晚言简意赅的说道:“我想着知道,当日袁大人听到锦衣卫封万里千户的请兵之后,从决定调集人马到人马出城知晓目的,有多少人知情?” “你什么意思?”袁崇焕眉毛一竖,不怒自威。 “袁大人不是觉得觉华岛上的那些鞑子,来的时间刚刚好么,而上一次宁远派军兵去觉华岛查看,在那里逗留了好几日,可不见有鞑子袭击!” “城里有奸细,肃而不净!”袁崇焕愠怒道:“这个情况我知道,但是,若是你连我身边的将士都要怀疑,你是觉得袁某我识人不明,是一个瞎子么?” “我是在为死在觉华岛的那些军兵,找个说法!”江晚摇着头:“袁大人何必生气,真金不怕火炼,真要是赤胆忠心之人,自然不怕怀疑,而若不是,能趁着这个机会,除掉宁远的隐患,也是一件好事!” “城里原本就是人心不稳,难道你要弄得人人自危才行?”袁崇焕断然否定道:“这个事情,我自己会去查,你和那帮锦衣卫就不要插手了,虽然你带给我信王的诚意,但是若是乱了我宁远的军心人心,我袁崇焕一样翻脸不认人的!” “那在觉华岛死去的那些军兵,就白死了?”江晚反问道。 “他们为大明而死,怎么是白死!”袁崇焕摇头:“而且,还有那么多的鞑子为他们陪葬,他们死有所值!” 江晚沉默了下来,眼前的袁崇焕和他印象中的袁崇焕似乎有那么一点差别,虽然说慈不掌兵,但是,说出这样的话来,至少袁崇焕不是爱兵如子的那种将帅吧! “不要说这些了,等到经略大人派来的巡视的人走后,我会再在宁远肃清一次奸细的!”袁崇焕点点头,似乎有些赞许的看了他一眼:“上午陈大人,牛大人以及御史韩大人也会一起出城,你也随着一起来吧,不过,那些佛郎机人就不要带着了,有些碍眼了!” “多谢袁大人的提携!”江晚摇摇头:“下官的职责就是勾连佛郎机人,若是朝廷的官员,除了袁大人这样的人物,我还真没兴趣去应酬谁!” “不耽误袁大人公务了,江晚告辞!” 看着江晚昂然走了出去,袁崇焕摇摇头,还是年轻气盛啊,当初他二十几岁的时候,也是如此,觉得自己满腹才学经纶,将来必定是可以做一番大事的,此刻的这年轻人,应该也是这么想的吧! 那经略高第会在意十王府的属官没去迎接他派去的人吗? 他笑着摇摇头:“应该是不敢吧,这个时候,他应该是焦头乱额,不会想到再招惹一个强大的敌人了吧!” 第99章 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 对于从蓟辽经略高第,从山海关派来巡视的大人物,江晚是真没多少想要凑上去的想法,再大,能大得过朱由检,能打得过未来的大明天子。 世人都觉得宁远大捷,重挫了鞑子的锐气,令大明举国振奋,江晚对此,也是颇感欣慰的。 但是抛开这欣慰不谈,从战略的角度来看,宁远大捷,真的有大明朝廷宣传的那么意义重大吗?又或者,仅仅是在大明连失七城之后,突如其来的这一场大胜,让大明在天下臣民面前,挽回了那么一点点颜面吗? 袁崇焕算是孙承宗的弟子,其战略思想,也是和孙承宗一脉相承,孙承宗辞官归乡之后,高第就任蓟辽,首先提出的战略思想,就是全线后撤,集中所有兵力物资,防守山海关。 也因为他这样的举动,被世人诟病,皆觉得他是一个胆小懦弱之辈,又因为他和魏忠贤一党,若即若离,甚至就有人直接叱责他为“阉党”,祸国殃民。 江晚不这么认为,朝中以东林党为首的文官是什么德行,他是再清楚不过,固然其中也品行高洁的君子,每日想的是忧国忧民的事情,但是,也有见风使舵落井下石的小人,任何一个集团发展壮大的一个地步,必定良莠不齐。 而所谓的“阉党”,在江晚看来,其实也是一样,大多数“阉党”在世人眼里,或许就是贪财弄权,祸国殃民的一群人,但是,“阉党”里同样也有知道忠君报国的人。 人本来就是非常矛盾的一种生物,非黑即白的看待人和事情,那是小孩子才做的事情。 就拿魏忠贤来说吧,身为阉党最大的唾沫,如果说大明人朝着他吐口水不会被追责的话,只怕魏忠贤的宅子里,都可以漫成一条大河了。 但是就是这样的人,当初听闻佛郎机大炮是朝廷购置要安置在辽东抵御后金鞑子的,不仅没有从中阻挠或者盘剥,反而帮助江晚一把,促成了这事情的完成。 而江晚甚至知道,兵部年年的军费到处是窟窿,但是只要是拨给九边的银子,魏忠贤鲜有插手的,以魏忠贤的贪婪,这就很不容易了,想一想,若是他真的连大明的军费都打起主意,只怕不用等到朱由检上位,大明朝已经就被后金鞑子打进来了。 不是为魏忠贤翻案,江晚只是想说即使是大奸大恶之辈,心里也有认为是对的事情的。 袁崇焕因为宁远大捷,名震天下,甚至在接下来几年里,成为辽东这个舞台上最耀眼的明星,但是难道满朝文武就真的没想过一件事——所谓的坚守孤城,得宁远大捷,其实,袁崇焕是违抗了高第的命令了。 高第是不是阉党,这个其实真不重要,但是,他既然是朝廷的蓟辽经略,那么,袁崇焕这样的不听上命的下属,其实就算是打赢了一场仗,也是要重重处罚抗命之罪的。 打赢了,也是打输了。 江晚对袁崇焕没有多少崇拜景仰的感觉,同样,对高第也不会有什么鄙夷,他只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很冷静的看着这场战役,然后,做出自己的判断,并将这些判断,在合适的时候,做出有利于自己的行为。 高第所谓的派人来,肯定是来兴师问罪的,之前卡住宁远的粮草物资不放,也是想令袁崇焕低头,而这件事情,江晚一点都不想参与,因为,他早就已经知道了结果。 但是,宁远城的那个奸细,他却是不能放过,看起来这似乎有些轻重不分了,可江晚觉得,真正要揪出这个人来,才是他在辽东做的最值得说道的事情。 城里的大人物,上午差不多都出去了,包括驻地里的封万里,也陪着三位大佬一起去迎接那位大人物,江晚回来,直接派人将高兴盛要了回来。 人本来就是他暂时交给锦衣卫看管的,此刻要回来,自然也不会有多少阻拦。 只是高兴盛从那间冰冷的屋子里走出来,重新看到江晚的这张脸的时候,他笑得十分的沧桑,他知道,既然自己到了这里,只怕大概率的不会死了。 “你兴盛行的人,知道的你的身份吗?” 江晚没有和他啰嗦,直接开口问道。 “当然不知道!”高兴盛理所当然的说道:“他们有的真是商行请的人,有的,却是货真价实那边的人!” “我放你出来,帮我找到那个你猜测的奸细,回大明吧!”江晚说道:“我能信你么?” “我都当自己是一个死人了,死人的话,你信吗?”高兴盛呵呵一笑:“怎么找?” “怎么找,这不是你最在乎的本事吗?”江晚说道:“银子你不缺,人我这也有,甚至不方便的地方,我和佛郎机人都是你的挡箭牌,锦衣卫那边,我更会给他们说清楚,让他们暂时不要对你过多关注,这样的天时地利的条件下,你若是还办不到这事情,那么,你这个奸细,做的也实在是有些失败了!” 江晚说道:“既然你自证不了,那么,你去死,那也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了!” “你就不怕我找机会跑了?”高兴盛嘿嘿一笑:“就你身后的那些小家伙们,可未必看得住我!” “跑了,也不过是跑了一个侥幸逃走的鞑子奸细,我拿了他三百两黄金,不亏!”江晚摇摇头:“但是,若是不跑,还做成了这事情,那我大明多了一个忠肝义胆的可用之人,更是大赚!” “我这人平时不算计这些,是因为我懒得算计!”江晚说道:“若是我真的计较起来,还真未必有多少人能计较得过我!” “好!”高兴盛看着江晚,缓缓的点了点头:“就冲你江先生这句话,我觉得咱们大明,也不尽是一群无能之辈,给我三天时间,三天时间,我一定给你一个眉目!” “眉目不行!”江晚断然否定道:“我要结果,我要一个名字,在宁远逗留的时间我觉得我应该不会很多了,而袁崇焕也明确的拒绝我要求清查身边奸细的要求,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你要抓紧!” 第100章 大不了大家一起死 高第派来的巡视宁远的人,是总兵杨麟。 与其说是巡视宁远,不如说是来宁远问罪的,杨麟以总兵之职,据说在城外当着前来迎接的众官员的面,当场就给了袁崇焕一个下马威,直接质问袁崇焕为何不在大胜之后乘胜追击,以至于错失战机。 这就有点无理取闹的意思了。 当时在场的官员,据说脸色都不好看,而御史韩良和牛犇陈潜等人,更是稍微敷衍了一下,就拂袖而去,连为这位总兵大人准备的接风筵都没有露面。 大明本来就是文贵武贱,在他们几人眼里,今日出城来迎接,算是给了高第一个面子,但是,要是知道来的是这么一个愣头愣脑的憨货的话,他们连面都不会露! 什么玩意啊,本来就是应该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事情,非得弄得剑拔弩张,这是打谁的脸呢! 后来发生的事情,倒是没人知道了,不过杨麟咄咄逼人的态度,所有人都看到了,有人为袁崇焕捏了一把汗,也有人在一边幸灾乐祸,更是有人呵呵冷笑着,仿佛在看一出闹剧。 如今的风向,只要脑子稍微清醒,稍微会做官的人都看得清楚,这个时候,别说高第,哪怕是那位炙手可热的九千岁,只怕都对付不了袁崇焕。 他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兵备佥事了,他现在,是大明的一面旗帜,是天下人的士气来源。 谁要是在这个问题上犯糊涂,那就等着丢官去职吧! 高兴盛当天就被江晚放走了,而且,一个人都没有派出去跟着,封万里倒是询问了一下此人的去向,江晚笑呵呵告诉他,佛郎机人那里,还缺点银钱,这银钱可得着落到对方身上。 封万里顿时秒懂,不再继续深究,在他看来,佛郎机人和这高兴盛之间,必定有什么私下的勾当,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人家总不能白忙乎一场,他得了好处,但是,那个凯瑟琳搭了人情,冒了风险,却是一定好处都没有。 至于高兴盛会不会就此不见,封万里真的一点都不关心了,报捷的文书,他已经加急传往了北镇抚司,而他觉得,大概自己也会像袁崇焕一样,成为锦衣卫的一面旗帜。 毕竟,这些年锦衣卫能拿出来宣扬的事情,好像除了他最近干的这一桩,实在是没什么了。 高兴盛第二天中午的时候,就回来到了驻地,对于他的返回,江晚一点都不感觉到奇怪,而高兴盛也没有纠结这些事情了,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收获。 “同知陈维!” “宁远同知?”江晚微微有些惊讶:“如何确定是他的!” “很简单,当日我们是白日里聚集人手,调集兵马,天色黑的时候出城的!”高兴盛说道:“在我们出城之前,消息没有确定,自然不会送出去,所以,查一查我们出城之后,还有什么人出城就可以了!” “当日天黑之后,出城的人共有二十七人,其中有踪迹可查的二十二人,这些人都已经回到了宁远,三人去了山海关,只有两人,出城之后,再无音讯!” “陈维的人?”江晚点了点头。 “同乡!”高兴盛说道:“说是家中有人病重回乡,所以急着出城,江先生你给的时间紧,来不及去当地查看,不过,按照我的经验,差不多应该就是那话儿了!” “也就是说,这只是你的猜测,还是没有证据!” “江先生要一个名字,我就给了江先生一个名字,至于证据,难道江先生不会自取吗?” 高兴盛凝视着江晚:“我只是一个冲锋陷阵的小卒子,而不是运筹帷幄的将军,这种事情,我能做到这样,已经不错了,若是有人留心的话,很快就能察觉到我在打听什么,顺着这个查下来,一定可以找得到我的!” “已经不惮暴露身份了么?”江晚微微的点了点头:“也对,各司其职,各守本分,你已经做好你的本份了,接下来,就是我该做的事情了!” “江先生你打算怎么做?” 高兴盛问道:“宁远此刻孤悬关外,那陈维一旦察觉身份暴露,有无数办法可以脱身,若是等到江先生禀报朝廷后再来处置他,我担心,他会逃脱!” “时间紧,我大概也是露了不少踪迹!” “怎么可能有朝廷的命令下来,无凭无据的,处置一个官员,那咱们朝廷不是乱套了么?” 江晚奇怪的看了对方一眼,突然想到魏忠贤现在在朝廷里,可不就是这么做的,顿时说话为之轻轻一顿。 “这事情当然咱们自己做!”他缓了缓:“这事还要用你,毕竟,你也是‘那边的人’!你接下来,听我的吩咐,这么做……” 差不多半个时辰之后,高兴盛换了一身衣裳,走出了这个驻地,朝着宁远城东走去。 当天夜里,刚刚从衙门里回到自己住处的陈维,喝了几杯酒,就那么伏在案前睡着了,最近的事情实在太多,而总兵杨麟的到来,更是有些令得他焦头烂额,他实在是有些心力交瘁了。 朦朦胧胧中,就听得院子里轻轻传来“啪”的一声,他身子趴在桌前没有动,但是眼睛却是微微张开来。 有细微的脚步声,从墙头到院内,然后在他门前停下。 陈维身子没动,却是将手慢慢伸进自己的怀里,在他的怀里,有着一柄短刃。 “陈大人,陈大人!” 门外传来低低的声音:“小人是兴盛行的高兴盛,听说大人这里有一批皮草要卖,特意前来取货!” 陈维微微的抬起头:“什么人!来人啊!” “大人!”门吱呀一声打开,高兴盛的身影窜了进来,噗通一声就跪在他的面前:“不要惊动其他人,对大人和小人都不好!” “我不认识你!”陈维眯着看见,手中却是握紧短刃:“半夜三更翻墙而入,一看你就是歹人!” “你要这么说,那就没意思了!”高兴盛站了起来,左手捂住右边的胳膊:“陈大人,我是什么人,你心里还不清楚么,你要真要这么装糊涂的话,那高某也对不住了,大不了大家一起死!” 第101章 不按套路办事啊 屋子里安静得有些诡异。 陈维看着高兴盛不断在渗血的胳膊,眼神冷得好像是一块寒冰:“不管你是什么人,你绝对不会和我一起死,死的只可能是你!” “就算我这只胳膊废了,我依然可以在别人来之前杀了你!” 高兴盛冷笑一声:“你一个读书人在我面前耍狠,真以为你上过城墙就是万人敌的将军了,我杀你最多两个回合!” 陈维缓缓的站了起来,将怀中的短刃不加掩饰地拿了出来:“你试试?” “我只是要求个活路,陈大人你真是要鱼死网破吗?”高兴盛狞笑起来:“你那两个同乡杨集和杜山,真的是做什么去了,你以为做的天衣无缝吗?我要是被抓了,你觉得这些,我会不会和抓我的人好好说出来,反正我也活不了,为什么不多拖几个人下水!” 陈维看了看他,重新坐下来:“还是那句话,我不认识你,你说的什么我也听不懂,但是,若是你有什么难住,值得你深夜来冒险见我,你不妨说一说,若是能帮你的,我自然会帮你,若是帮不了你的,那就是天要亡你,谁都救不了你!” “我要出城,现在!” 高兴盛直言不讳的说道:“我那店子已经被他们给抄了,我的人不是死就是被抓了,我好不容易跑出来,若是不出城,天一亮我就是个死路!” “这个,真帮不了你!”陈维摇了摇头:“平日此刻整个宁远也是巡防严密,百姓宵禁,更别说总兵杨大人这几天在城里,不到天亮,没人敢打开城门放人出去!” “你也不行吗?”高兴盛冷冷的笑道:“不能出城的话,那我只好在你这里不走了,反正到哪里都藏不住,我就不折腾了!” “你这是讹上我了?”陈维看着对方:“当日你可是跟着锦衣卫一起去觉华岛的,谁知道你是不是和他们串通了一起,要陷害于我,你要是愿意呆在这里,那就呆在这里吧,不过,我也是要示警了!” 高兴盛没有理会他的威胁,反而咧嘴笑了起来:“你果然知道我,大概你没有想到的是,我会活着回来吧,这是你欠我的!” “你的死活,干我何事!”陈维还要说话,就听得嘭的一声,大门被推撞开来,一群人涌了进来,在这之前,他居然没有没到任何的动静。 “行了!” 江晚分开众少年,缓缓地走了过来:“说得足够多了,又不是说书,啰啰嗦嗦说这么多做什么,陈维,你的事情发了,跟我们走吧!” “你是江晚?”陈维居然认得江晚,他眼睛一眯:“你一个区区的十王府教授,要我堂堂的朝廷命官,宁远同知跟你走?” “是!” 江晚静静地看着他:“不跟我走,就地格杀,你大声叫嚷,依然是就地格杀;跟我走,你还有在朝廷面前分说的机会,不跟我走……算了,我和你说这么多干什么,你第一时间没有大声示警,其实就已经证明了你的心中有鬼了,锦衣卫的人已经去你那两个同乡的家乡去查问了,若是你无辜,冤枉你也冤枉不了几天!” 长刀,利刃,短弩,甚至还有人手中拿着一把胳膊长的火铳,陈维看着面前的这些人,浑身感到一丝凉意。 不管这些人是什么人,也不管这江晚是谁的人,但是,显然他们并没打算按照他熟悉的规矩办事。 “这个时候找你,你难道心里就一点数都没有吗?” 江晚摇摇头,转身走了出去:“他若反抗,杀了!” “我跟你走!”陈维当机立断,大声的说道:“但是,这个时候去哪里?” “这个时候,当然是去我那里,和我把酒言欢啊!”江晚看了对方一眼:“不过陈大人你心头烦闷,多喝了几杯,明天醒不来而已!” 手中的短刃被人夺走,陈维苦笑了一下,任由这群少年将自己裹胁而去。 在路上有巡逻的军兵查问,那江晚笑吟吟的重复了这一番说辞,而陈维板着脸,那些军兵也只是当同知大人真是心情不好,顿时不敢多问了。 一路回到江晚等人的驻地,陈维原以为等待着自己的,是对方的严刑和拷问,这里可是宁远,他一点都不怕对方的这些手段,在路上,他甚至已经盘算了,如果这江晚真是锦衣卫或者东厂的人,那么,自己今日被抓的这事情,那就是阉党对宁远大捷的有功之臣的中伤和加害。 无论对方说什么,只要他们没有确实的证据,那就是诬陷。 他派出去送消息的人,注定是不会回来了,在他的家乡,锦衣卫肯定是一无所获的,但是,兵荒马乱的,这两个人死在外面,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就凭这一点,就想将“里通外敌”的罪名强加给他,那是绝对说不出去的。 只要咬紧牙关,什么都不说,这些人就应该奈何不了自己。 这样的应对结果,在路上他就已经想清楚了,甚至他回顾了自己一番自己和那高兴盛的对话,确定自己从头到尾的确是没有露出什么破绽,只要这宁远的军兵官员知道这些从京里来的家伙,如此胡作非为,他就有了脱身的机会。 但是,江晚这帮人,真是不按套路办事啊! 即便怀疑自己是和后金那边有关系,不是也是应该的查问一番,搜集人证物证,然后再行定夺的吗,这家伙看起来是斯斯文文的,但是,动不动就是要格杀无论,朝廷的人,哪里有这么办事的! 在江晚面前坐了下来,看着外面的人,真的送进来了几个酒菜,甚至还有一壶烫好的酒,他再次看了江晚一眼,他现在也不确定,对方下一步会干点什么了。 “陈大人是是识时务的人!”江晚拿起桌上的酒壶,给他倒了一杯酒:“先喝一杯酒压压惊,我也喝一杯,刚刚我一直担心陈大人性情刚烈,随时都打算演一出鱼死网破的大戏给我看看呢,现在看来,我是真的多虑了!” 他将手中酒杯的酒一饮而尽,微微摇摇头:“也是,我不是多虑,是想偏了,若是陈大人真是性情刚烈之人,也不会做出这种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了……” 第102章 你不会觉得鞑子能成气候吧 “无论你想说我做了什么,我都不会认的!” 陈维看着对方:“也不管你是什么居心,将我绑架到这里,但是,我劝你最好天亮之前将我放回去,已经有人看到你我在一起了,明天若是袁大人和两位总兵大人议事见不到我,自然有人会查问!” “放你回去,你会放过我吗?”江晚微微一笑:“我肯定就成了你嘴里和鞑子勾结,想要陷害你,甚至陷害袁大人的奸细吧!” “我可没这么说!”陈维面无表情地说道:“那都是你的恶意猜测!” “既然我已经盯上你了,即使现在没什么证据,但是,只要我用心查,总会查出证据来的!”江晚用奇怪的眼神看着陈维:“这么久了,你总不会只做一件通风报信的事情吧,有些事情,即使当时没觉得,但是回过头来想一想,总会有人会找出你露出的马脚的!” 陈维只是嘿嘿冷笑着,并不回答江晚的话。 “东厂有个番子档头,在庙里去上香的时候,掉进水里淹死了!”江晚自顾自的吃了一口菜:“当时东厂的人,信不过刑部和顺天府的人,特意带着自己最顶尖的仵作去查看尸首,最后的结论,这个番子档头是自己酒吃多了,不慎掉入水中淹死的,这事情于是就不了了之了!” “有是有些巧的是,这个番子档头,恰巧和我有点私怨,他死了,这私怨自然也就没了!” 江晚抿嘴笑了笑:“也不是没人怀疑过,此事是不是和我有关系,但是,不管别人怎么怀疑,这事情却终究是就这么过去了,他死了,我没事!” “你想说什么?” 陈维耷拉了一下眼皮:“你是在威胁我吗?” “我已经威胁过你了啊!”江晚一脸的意外:“若有反抗,就地格杀,难道不是威胁么?” “哼!” 陈维冷冷的哼了一声,不客气的拿起筷子,也吃起菜来。 “人是我杀的!”江晚放下筷子:“那番子档头落水的亭子的栏杆,是我找来白蚁几天之内,蛀空了一边,栏杆上那一锭银子,也是我叫人放的,甚至我生怕他看不到那一锭银子,还在远处让人用铜镜晃了一下阳光……” 他摊摊手:“于是,他就掉进了水里淹死了,若是掉下去的时候,他没有吃酒,那么,在水下还有人,会确保他出不了水面……” 陈维放下筷子,看着眼前的江晚,终于露出了一丝畏惧之色。 在京城,这样杀死一个东厂的番子档头,还要确保东厂不会追查到他身上,眼前这人的心机手段,都有些让人不寒而栗了。 “这人只是和我有私怨,并没有想要弄死我!”江晚看着对方:“但是,陈大人的消息,可是直接将我送到鬼门关,若不是佛郎机人的大炮厉害,此刻,我江晚的头七只怕都已经过了!” “你说,我是不是要将陈大人找出来,好好的算一算这一笔帐?” “你是说,我们这是私怨?”陈维有些艰涩的开口:“你大费周章的将我绑架来,甚至不惜让那高兴盛反水自残,设计套路我,就是为了私怨?” 江晚微微的歪了歪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一笑:“可以是私怨……也可以是公事!” “这两者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有区别?”江晚认真的说道:“如果单纯是私怨的话,吃完这一顿,我就该送陈大人上路了,不用担心我怎么解释你死在我这里,放心,我总会找到说辞的!” “若是公事呢?” “若是公事的话,自然就看陈大人配合不配合了?”江晚说道:“陈大人比起高兴盛在鞑子那边的地位,要高许多吧,知道的想必更多了,我要陈大人知道的关于鞑子对大明用间的一切,陈大人告诉我的东西越多,对你陈大人来说,就越有活下去的价值,而对我来说,这些东西,自然就成了我加官进爵的资本了,在权势富贵面前,我要还计较和陈大人的那点私怨,那我江晚的格局,岂不是太小了一点!” “江晚,你今年还不到二十岁吧,你觉得你这样的毛头小子说的话,就能让我全盘相信吗?” 陈维呵呵笑了一声:“空口白牙的人,我见过许多,过河拆桥的人,就更不用说了,你从我这里知道你想要的东西,转身将我卖掉,我比今日死在这里更加难看,既然横竖都是死,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陈大人你不应该是一个视死如归,一点都不怕死的人啊!”江晚啧啧有声:“不是说生死之交有大恐怖吗?怎么说起自己的生死,仿佛是说别人一样!” “我一点都不想死,所以,我才想的更多!”陈维说道:“换套说辞吧,这种话对我没用!” “我不会将你为鞑子办事的事情说出去!”江晚轻声说道:“就连对高兴盛也是一样,我对在边镇抓几个奸细,一点兴趣都没有,我想要知道的,是鞑子到底在咱们朝廷里,收买了多少人,又有多少人为他们通风报信,暗地里拆我大明的万里长城!” “从今天起,你不仅仅是在为鞑子办事,也是在为我办事,你告诉我的的越多,你对我就越有价值!” 江晚说道:“甚至为了让鞑子更重视你,你的官运也会变得更好一些,顺便自我介绍一下,鄙人江晚,不仅仅是十王府的教授,更是信王殿下身边最信任的人,以信王殿下的身份和陛下对他的宠爱,你自然知道,为我们办事得到的好处,远远比为鞑子办事得到的那点财货或者是承诺要实在的多!” “你不会觉得鞑子能成气候吧!”江晚笑着摇摇头:“若你立下功劳,日后真有人因此告发你,信王殿下就是你的护身法宝,你是听从信王殿下的吩咐,忍辱负重和鞑子勾结,为的是给大明寻找重创鞑子的机会,你觉得如何?” 陈维愣住了,仿佛像一个泥胎木雕一样,半天没有动弹。 他是真没想到,今日夜里发生的这件事情,居然到了最后,是这江晚要招揽他,而且,还是用信王殿下的名义来招揽他。 一边是必死无疑,一边是从此洗白还有了一个强大的靠山,这个选择,似乎不是很难做…… 第103章 辽东情报站 天亮的时候,陈维走了。 留下了一封“呈信王书”,这封信里,详细地将他如何接受后金人的财货,又如何为后金人办事的事情,何年何月,做了什么事情,都写得一清二楚,甚至连其中涉及的人和事,都一一标注,有据可查。 整封书信,全部由他自己亲自动笔,在信的末尾,他还割破了手指,按上了自己的手印。 基本上,他留下的这一封书信,就是他在大明的命根子了,有这一封书信在手,江晚根本不会担心会有什么反复,更不用担心他阴奉阳违,表面上答应了他,背地里却是继续为鞑子办事或者是报复。 这可以算得上是江晚到宁远来,最大的收获了,比起朱由检的吩咐查看他早就心中有了定数的袁崇焕其人其事,一个地位不低的双面间谍更令得他感觉没有白来这一趟。 处理完了陈维的事情,就是高兴盛的事情了。 连陈维江晚都能将其策反沦为己用,高兴盛这样本来就是大明的人,江晚自然更加要重用了。 “如果说,当初孙大人招揽你,就是为了做这样的事情,如今你揪出了陈维,这事情也算是有了个眉目接下来,你打算如何?” 高兴盛并不是江晚的属下,而是孙传庭的人,但是,如今的孙传庭已经是辞官在家,那么,高兴盛这个名义上早就不是大明军中的人,他自然要询问一下他自己的意见。 “那个陈维,江先生就这么放他走了,我们辛苦了一夜,就这么完了?” 陈维不关心自己的事情,而是关心陈维的事情:“若是让他继续做这个官,以后只怕还有更多的人死在他的手上!” “应该是不会了!”江晚笃定的说道,具体的细节,他不会给高兴盛透露,给对方交一个底还是可以的。 “陈维会继续为鞑子效力,就如同你一样,也只是为了博取鞑子更大的信任,若是能有让鞑子遭重创的机会,他会反戈一击的!” “江先生信得过他,我却是信不过他!”高兴盛摇摇头:“不是我们做这行的多想,咱们这一行,倒戈的人最不可信,你知道他什么时候还会反复,即使不反复,关键时候装聋作哑贻误了机会,那也是可能发生的!” 他想了想:“我替江先生看着他!我愿意继续留在这宁远城!” “你想好了!”江晚提醒着他:“孙大人现在辞官在家,你真要留在这里的话,再出事,可未必会遇见我这样的人了,鞑子那边你要应付,咱们大明这边,你也要应付,依然随时都有性命之忧!” “我想好了,以前我一个人,也能活得好好的,这一次,还有陈维这样的大人物看顾,危险就更小了!”高兴盛回答得很决绝:“我兴盛行的人,只要是那边派来的,我会找个机会将他们派出去,江先生将他们全部都收拾了吧,这样,我身边就安全了,还有,既然我能看着陈维,于情于理,江先生也应该给我派几个人,哪怕一个也好,他们能帮我,也能看着我,提醒我!” 江晚缓缓的点了点头:“和佛郎机人的皮货生意,你照样做,你派出去的那些人在外面兵荒马乱的世道,运送值钱的的东西,被人杀人越货了也不奇怪,就这么将这是事情了结了吧!” “人,我会给你派几个,怎么在这里的这样的环境中活下来,怎么应付鞑子和咱们的人,你教着他们一点,鞑子不是这次吃了点亏就不会再来了,咱们大明丢的那么多的地方,也不能一直丢下去,和鞑子的仗,还有得打,若是你们能在其中起点作用,我想,无论是你自己,还是孙老大人,都应该会支持我的!” “江先生你不仅仅是十王府的教授吧……”高兴盛试探地问了一句。 江晚做的事情,无论哪一点都不像是一个十王府的闲散教授做的事情,这个问题,他已经憋在心里好久了,甚至他自己心里都隐隐有个答案,只是以前不敢问,现在终于敢说出来。 “我的身份,你不要多打听!”江晚笑了笑:“你只要知道,我是信王的人,我干的事情,都是对大明有利的事情这就够了!若是有哪一天你发现我不是为了大明,你也可以像昨天晚上夜入陈维那里一样,半夜里来取了我的性命!” 江晚指着自己:“我可是手无缚鸡之力,你要杀掉我,绝对一个回合够了!” “高兴盛不敢!”高兴盛讪讪的笑了笑,明知道对方是在说笑,但是,他脖子后面还是冒一丝丝寒意来。 “若是觉得能告诉你,自然会告诉你!”江晚宽慰他几句:“过几日大概我就会走了,宁远的这些官儿之间的勾心斗角,我不感兴趣,该看的都看了,该做的都做了,这里的天气,我可真有些受不了!” 高兴盛默默的点了点头,至于关于如何联络,如何通报消息之类的话,他没有再问,他相信江晚留下来的人会告诉他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的。 “一直没有问你,你哪里弄到的那么多的黄金!” 要离开的时候,江晚突然问道:“几百两黄金,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尤其在这种地方?” “哈哈!”高兴盛笑了起来:“江先生,我可不是什么好人,从鞑子那里骗一些,做买卖黑吃黑一点,反正各种不要脸的事情,我可都干过,这些黄金可不是怎么干净,不过现在变成了咱们大明军民的粮食衣物,我心里还真是高兴得很!” 江晚也笑了起来:“不是好人,最后却是做了好事,看来,这种事情有机会做做其实也不错的!” “好了,江先生回京的时候,我就不来相送了,江先生记得给锦衣卫的那帮人说说,别盯着我了!” “他们!?”江晚点点头:“这个自然,不过,现在这个时候,他们大概也没多少闲工夫盯着你了,你那每人十两银子的辛苦钱,到时候兑现就是了,眼下的他们,有钱有功,正急着回京领赏呢,哪里还有功夫盯着你这么一个小小的有嫌疑的奸细!” 第104章 浅浅什么都不知道 不属于辽东的人,终于要离开辽东了。 对于江晚所在的这一支队伍来说,在宁远能呆这么久,已经算是尽职尽责了,该看的看了,该查验的查验了,差不多是时候将他们得到的结果带回京城去了。 如果不是杨麟的到来,或许他们还能在这里多逗留几日,封万里和江晚的意外之功,让队伍里的官员都与有荣焉,甚至都一度有了自己也是参与了这场大捷的错觉。 但是,杨麟的到来,终究让他们明白了,他们还是不属于这里,这里不仅仅兵乱战危,也有钩心斗角,这里不属于他们这样的官员。 至于高第和袁崇焕,到底谁有在这一次官场的争斗中占上风,也根本不是他们决定得了的事情,既然如此,自己的事情做完了,还非死皮赖脸的呆在这个漩涡作甚。 江晚自然是喜闻乐见此事,而凯瑟琳更是迫不及待的要踏上归途了,对她来说,从辽东带回来的这些大量优质的皮货,比起所有的事情都更值得她关心。 从宁远到山海关,一路无事,等到进了山海关,气温上升了一些,众人的行程也快了许多,等到到了京城外面的驿站的时候,江晚和凯瑟琳和众人分手了。 这些官员得到驿站外面等待,但是,江晚和凯瑟琳可不是受到朝廷的委派前去办差的人员,所以,朝廷的这个规矩,他们可以不用遵守。 凯瑟琳喜滋滋的带着自己的货物,去了鸿胪寺,在那里,佛郎机人有一个长期的驻地,倒是有点佛郎机驻京办事处的意思了,而江晚则是带着自己的一众属下,晃晃悠悠地朝着周庄而去。 随着周庄越来越近,那些在辽东看不到的绿色,也越来越低,少年们终于慢慢的活泼了起来。 在外人面前一直要保持的镇定和彪悍,现在也不用特意维持了,而江晚也没更有格外的约束他们,就任由他们一路有说有笑,朝着周庄走去。 去的时候,是三十人,回来的时候,是二十七人,有三人,江晚留在了宁远,就如同在濠镜澳那边,他也派去了几人一样。 听雨楼注定不会是一个小小的王府闲散机构,也不会仅仅只是为朱由检培植一股私人力量,在江晚的心里,听雨楼注定是要做大做强的,也注定是要为整个大明所用的。 像这样派驻出去的人,以后会越来越来,这些人员的历练,轮换,功绩评定等等很多事情,在回来之后,他都要好好的整理出一个章程来。 一路想着心思,一路慢慢走去,周庄渐渐出现在里他的眼帘,而庄子里的人见到他们这一群人出现,开始大呼小叫迎出来的时候,江晚突然有了一种回家的感觉。 尽管,他真正的家就在城里,距离十王府不远的地方,但是对他来说,那里更像只是他曾经居住过的一个宅子,而这里,更像家。 少年们快乐的迎了上去,各自找到相熟的伙伴有说有笑起来,苏浅浅带着几个女孩子,笑吟吟的站在不远处,那一脸笑得菊花灿烂的周庄头,像个忠诚的老仆一样,在那里局促的搓着手。 大概是想说点什么喜庆话,但是,苏浅浅没开口,他不敢抢着说吧! “江先生回来了,一路辛苦了!” 苏浅浅笑得浅浅的,一开口,周庄头仿佛是得了许可,也急着说了起来:“报信的先回来了,庄子里早就准备好了酒菜饭食和热水,听说这一次管事大人在辽东立了大功,庄子里的人高兴得好像过年一样!” “哪里什么大功,前来报信的那个小家伙瞎说而已!”江晚笑着摆摆手:“倒是差点回不来才是真的。” “先生吉人天相,就算遇见什么凶险事情也会化险为夷的!”苏浅浅笑着说道:“不过,先生回来,大家高兴也是真的,前些日子王公公在庄子里的时候,大家可是憋得连话都不敢乱说!” “哦,他还在吗?”江晚随着她走了进去,随口问道。 “哪能时时刻刻都在,一共来了三趟!”苏浅浅说道:“有时候在这里过一夜,有时候逗留几个时辰就走了,说是替先生过来看看大家,虽然没说什么别的,但是大家就是心里有些畏惧!” “知道害怕,那是好事情!”江晚点点头,“王公公是王爷身边最倚重的人,他就是王爷的眼睛和耳朵,要是连这一点敬畏之心都没有,我还真不知道我这庄子里炼出来的都是些什么人了!” “对了,你安排人回一趟王府,禀报一下王公公,就说我回来了现在在城外,明日会来参见王爷!” “不用了,我回去告诉他就可以了!”有声音从屋檐下响起,江晚回头,顿时有几分愕然。 “扶摇姐,你怎么在这里!?” “我怎么就不能在这里!”李扶摇一脸的严肃:“还有,管事大人,在庄子里你叫我李扶摇就可以了,到了王府,你想叫我什么都行!” 江晚有点疑惑的看了一眼苏浅浅,苏浅浅浅浅一笑,却是不说话,微微退了开去。 “王爷让我过来的!” 李扶摇翻了翻白眼:“听雨楼花了王爷这么多银子,你又去了辽东,这里没个可靠的人帮王爷看着,王爷能放心吗?” “你都知道了?”江晚微微有些意外,朱由检派谁过来,也好过派李扶摇过来啊,要知道,她可是有着客氏那边的背景。 他的眉头微微一皱,李扶摇顿时就有些不悦了:“我再次说一句,我是王爷的人,无论我以前做过什么事情,伺候过什么人,在陛下将我赐给王爷后,我李扶摇就是王爷的人了,你这样皱眉头,是信不过我吗?” “王爷怎么说!”江晚没了在王府的时候,和李扶摇之间的说笑,认真的看着她。 李扶摇脸色突然微微一红:“王爷怎么说,你明天见了王爷不会问王爷吗?” 说完,她似乎有些恼怒的跺了跺脚,气呼呼的转头就走。 倒是让江晚有些丈二摸不着头脑的样子,他看着苏浅浅,苏浅浅一直在浅浅的笑。 “她这是怎么了?” “先生不要问浅浅,浅浅我什么都不知道……” 第105章 赏你一个侍妾 十王府里,朱由检一直在等着江晚,甚至江晚坐到他的对面的时候,他还特意让王承恩给江晚送上来一壶茶水。 他想着知道江晚在辽东看到的,听到的,已经经历过的一切。 江晚没有丝毫隐瞒,将自己在宁远看到的一切,一五一十的禀报给了朱由检,甚至有些细节的地方,朱由检还打断他的话,仔细地询问了一下。 关于战前准备,关于战况,已经战后宁远的应对。 纸面上得到的消息,和自己的人亲眼看到的听到的消息,终究有些不同,尤其是关于战况,朱由检其实没有想象当中的那么关心,那些死伤的士卒,在他看来,也只是一个个的数字而已。 他在意的是袁崇焕这个人,以及是他如何守住的宁远。 “对了,属下曾经斗胆以王爷的名义,为宁远筹备了一批战后急需的物资,直接交给了袁大人,袁大人对王爷深感谢意,并托属下,代问王爷好!” “本王的名义么?”朱由检一愣。 “花的是当地商人的钱,属下就是从中撮合了一下,然后拜托佛郎机人弄来了一些物资!”江晚轻描淡写的说道:“不过,属下想着,王爷也不需要这些虚名,所以,这事情的功劳,怕是要记在锦衣卫和佛郎机人头上了,不过,袁崇焕此人应该是知道此事的原由的!” “你是替我向他示好么?”朱由检一听就明白了:“若是真是可堪大用的我大明栋梁,示好一番也是无所谓的,不过,我看了此人履历,虽然有干才,但是并未被朝廷重用,此次在宁远立功之时,也不过是一个兵备佥事,但是,此次大功,不能不赏,朝廷已经打算升他为右佥都御使,这是打算重用他的样子!” “不对!” 他突然反应了过来:“宁远大捷后,朝廷已经调拨了大量物资至宁远,为什么有物资短缺的事情发生?” “只怕,这个事情的缘由,还是得从蓟辽经略高第的身上说起!” 江晚慢慢的说道:“袁崇焕算上是孙传庭的学生,按照孙大人的战略,辽东那边,打造一座以各地军堡城池连接的防线,拒敌于关外,所以,袁崇焕是思路和是和孙大人一脉相承的!” “但是,高第也是一个有想法的人,他到了辽东,后金鞑子兵威势凶,咱们大明又连连失去数城,丢了大片地方,他觉得耗费大量的兵力维持这个防线,还不如将兵力收缩到山海关,在关外坚壁清野,以重兵雄关拒敌!” 朱由检咀嚼着他的话,脑子里在比较着这两种战略的优劣,一时之间,很难决断这两种战略到底谁更适合大明一些。 “这次因为孙承宗辞官,后金趁势而来,高第第一时间就是收缩兵力,并放弃关于十三山,前屯等军堡,集军力于山海关,如果不是袁崇焕在宁远死战不退的话,这一场大捷,应该是在山海关发生的!” “如此甚好!”朱由检说道:“我大明的土地,就应该是寸土必争!” “属下是说,袁崇焕这人,才能是有的,但是,脾气也是有的!”江晚慢吞吞的说道:“能打胜仗,但是,也能性子一上来,上司的命令也不听了!” 朱由检沉默了下来,在他的脑子里,一个词儿突然之间蹦了出来——“骄兵悍将”! “佛郎机大炮的事情,属下和这次兵部已经辽东诸位将官的看法一致,若是条件允许的话,在辽东的军堡城砦,尤其是重要的城池,应该多多配置一些,我大明对后金骑兵,以据城防守为主,这佛郎机人大炮,是不可多得的助力!” “说起来容易,但是办起来难!”朱由检摇摇头:“太贵了,三五十门大炮,朝廷倒是咬咬牙,负担得起,但是,若是按照你这个说法,那岂不是数百名佛郎机大炮,朝廷现在只怕很难拿出这笔银子出来!” “不能咱们自己造么?”他看着江晚问道:“你和佛郎机人接触那么多,应该也想过这个问题!” “这个,暂时只怕咱们大明造不出来!”江晚摇摇头:“就算造得出来,只怕时间也来不及,鞑子吃了这么大的亏,不会偃旗息鼓等咱们造出大量的这样的大炮出来的,最好的办法,是一边购买佛郎机人的这些大炮,一边让咱们大明的匠人努力仿制,直到最后彻底能用上咱们大明自己造的这种大炮!” “这非一朝一夕之功啊!”朱由检叹了口气。 话说到这里,正事差不多就说完了,至于关于陈维和高兴盛的事情,江晚并没打算此刻就给朱由检说,这两人的存在应该是一个长期的事情,大明接下来和后金之间的战争,会持续很久,在关键的时候使用他们才是最合适的方式。 如果朱由检不心疼甚至看不到这两人的价值,直接将他们两人送了出去,献给他的皇帝哥哥,那么,这两人的价值就得大打折扣了。 “这次属下回来,看到李扶摇在周庄!”江晚犹豫了一下,还是觉得应该提醒一下朱由检:“王爷将此人安置到周庄,是不是有些不大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朱由检本来还在忧国忧民呢,一下被他这个话题扯偏了:“在府里,你们两人不是经常在一起吗,让她去周庄,也是去帮你!” “不不不,属下是说,李扶摇的出身,似乎不大适合出现在周庄!”江晚硬着头皮说道:“毕竟她也是在奉圣夫人那里呆过的人!” “哦!”朱由检反应了过来,顿时哈哈大笑了起来:“你担心这个啊,本王倒是不觉得这有多大的事情,不过是一个区区女子,难道你江晚还降伏不住,等她成了你的人,她自然是出嫁从夫,其他的都是浮云了……” “我的人……”江晚忍不住磕绊了一下:“王爷你不是说笑的吧!” “这有什么说笑的,男婚女嫁,平常之事而已,她身份是低贱了一点,做你的夫人的确有些不大合适,但是,做个侍妾还是绰绰有余的,你为本王办事,身边怎么少得了服侍的人,李扶摇,本王赏给你了!” 江晚还要推辞,朱由检脸色顿时就有些不悦了:“本王的一番好意,难道你真是要推辞么?” “谢王爷……” 江晚低下头,微微一揖,此刻的他,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第106章 我摊牌了 江晚离开了。 但是,朱由检却是依然在想着江晚带回来的问题,和朝廷里铺天盖地对袁崇焕的赞誉比起来,朱由检却是宁愿相信江晚带来的这些消息。 袁崇焕本事是有的,要不然也不会打赢这一仗,朝廷里不乏能征善战的将领,但是能文能武的卓越之辈,还真不多。 但是,江晚隐晦地指出了,此人有几分桀骜。 桀骜的意思,甚至可以领会成跋扈骄横,不过,眼下是看不到这些,只能看到一个貌似在高第的为难下,有几分委屈的一个将才。 先看看吧,若是此人真是大明的栋梁之才的话,或许,他朱由检也能做点什么。 “府里的人,都清理干净了?” 他微微了点了点头,对自己的想法做了一个结论,然后抬起头来,突然开口道。 他仿佛是在自言自语,但是,在他身后一直没有出声的王承恩,却是知道这话是对自己说的,他微微躬身:“所有和魏忠贤一党,有一丁点关联的人,全部都清理出了王府了!” “那就好!”朱由检吐了一口气:“总算是可以安安心心的在府里做事情了,要不然,做什么都有人盯着,做什么都担心被人传递了消息出去,那这日子过得可就没意思紧了!” “也就是那李扶摇难处置一点!”王承恩说道:“不过,王爷将她赏给江晚,既给了她一个去处,也能收买人心,甚至对宫里,也算有个交代,真是神来之笔了!” “女人嘛,长大了总归是要嫁人的!”朱由检微微一笑,生生受了王承恩的马屁:“江晚身为王府教授,又是听雨楼的管事,李扶摇跟着他,不算委屈了,而且,如果李扶摇真有什么心念旧主的想法,在江晚身边,只怕也不敢露出丝毫,江晚此人,看起来和和气气,也是一个杀伐果断之辈,他真以为他不说他在觉华岛那边对阵鞑子的事情,本王就一点都不会知道了么?” “奴婢不是替江晚说话,只是江晚不将此事禀报给王爷,想来不是隐瞒王爷!”王承恩想了想:“毕竟在场的,除了听雨楼的人,还有那么多的锦衣卫,辽东军兵和佛郎机人,这样的消息,藏都藏不住的,而且,锦衣卫的人要功劳,怎么可能将这事情藏起来!” “那他为什么不直接禀报,难道还要我问起么?” “奴婢觉得,有没有可能是在他心里这件事情不值得对王爷一提吧!”王承恩摇摇头:“又或者说,他觉得这事情说出来,有些向王爷表功的意思?” “不值一提,呵呵!”朱由检笑了起来:“轰杀了几百鞑子的战功,到他这里,都成了不值得一提的事情了,这江晚的心思格局,可比你大多了!” “哈哈哈,王爷你又取笑奴婢了!”王承恩干笑了几声:“江晚是读书人,奴婢只是一个伺候王爷的奴婢,怎么能比!” 另外一边,江晚习惯性的回到自己的小院,等到坐定之后,他才反应过来,李扶摇不在这听云轩了,小九作为李扶摇的忠实狗腿子,也跟着她去了周庄,眼下,这听云轩里,值得他牵挂的,好像就只有自己院子里在几个打杂的女孩了。 听云轩里,没有新的管事到来,据说是王承恩亲自过问这边的事情,而因为江晚没有回来,李扶摇和小九也离开了,院子里的几个女孩,一直都是有些惴惴不安。 此刻见到江晚回来,她们真是喜出望外,一个个叽叽喳喳嘘寒问暖的,要多热情有多热情。 “要是觉得这里住着不踏实,去城外的庄子里住一段日子吧!你们的扶摇姐也小九妹妹也去了那边!”江晚说道:“若是吃不得苦,就再回来,反正我这院子里的事情,王公公应该会给几分面子,不会安排你们做别的事情的!” “我们愿意跟着先生去庄子里!”几个女孩异口同声的说道。 谁说他们没眼色,在宫里呆过的人,最知道有人庇护的重要了,此刻在王府里,最在意他们的人都去了城外的庄子里,她们还呆在这里,那不是等着被人欺负吗? 因为是暂住,女孩们倒是也没多少东西收拾的,只是随着江晚到了周庄,女孩们的情绪不由自主的高涨了起来,好像离开了京城,离开了王府,她们就脱离了牢笼一样。 看到苏浅浅和小九欣喜地迎上来,带着女孩们去安排他们吃住的地方,江晚瞥了瞥坐在屋檐下面对着一杯不知道什么茶装深沉的李扶摇走了过去。 “扶摇姐?!” 李扶摇端起桌上的茶杯,板着小脸,啜了一口,不理江晚。 “扶摇!” “管事大人!” 见到她一本正经的样子,江晚一乐,越发想要逗弄她一下了。 “对了,扶摇你到底今年多大年纪了啊,我问过小九,但是小九不说!” “反正比小九大!”李扶摇看了好像一只花蝴蝶跑来跑去的小九:“她就一个小孩子!” “我算算啊,就算你十四岁进宫,在宫里呆了一年多,然后在王府呆了大半年,哎呀,这么算起来,你可是老姑娘,只怕这都十七了吧!” “胡说八道!”李扶摇狠狠的瞪了江晚一眼:“过年了我才十六,哪里来的十七! “哦,十六了啊!”江晚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我十八,过年了就十九了,倒是没比你大多少!” 李扶摇低着头,看着面前的茶杯,却是不接江晚的这话,只是脸色微微有些发红。 “你昨天叫我亲自去问王爷,我问了!”江晚抿嘴一笑:“以后我就叫你扶摇,后面不加姐了,可以吗?” “嗯!”李扶摇轻轻的嗯了一声,脸愈发红了。 “还有,听雨楼的事情,也听云轩不同,你不能像在听云轩那里那么任性了,有些事情,我让你做,你才能做,有些事情,不让你做的,你不能乱插手!” “我知道轻重的!”李扶摇轻轻的说道:“王公公都和我说了,听雨楼的事情,你说了算!” “不是王公公说了,你就听着!”江晚微微摇头:“王爷的话,在这里都不好使,听雨楼,只能听我一个人的,你若是明白这一点,我想,接下来我们相处的更愉快一些!” 第107章 不成文的规矩 女孩儿们的到来,给周庄凭空增加了一番活力。 哪怕女孩儿们什么都不做,就是在阳光照耀的下午,坐在屋檐下凑在一起说话,也能让在小校场上操练的少年们格外的卖力,而若是是闲暇时候,能偶尔和女孩们说上几句,那更是少年们值得傻笑一整天的事情了。 这些女孩都是识字的,大明的秀女选拔,要求可不是一般严厉,能从众多秀女中脱颖而出,这些女儿无论是容貌,品行或者是技艺,都远远超过同辈的女孩子。 而在周庄里受训的这些少年是什么人?都是一帮军余子弟而已,若不是能进周庄,他们连接触这些才貌双全的女孩的机会都不会有。 所以,在少年们心里,这些女孩儿大概就是类似天上的小仙女一样的存在,而如今这些小仙女活灵活现的出现在了他们身边,这种兴奋之情可想而知。 江晚将这些女孩儿,全部都拨给了苏浅浅带着,听雨楼作为一个机构的雏形,必要的文书,情报甚至财务工作,都需要这些会识字算账的人,江晚手中现在这样的人可没几个,这些女孩们倒是解决了他一个大问题,尤其是这些女孩们依附着他,安全性就不不用说了,他丝毫不担心她们知道的关于听雨楼的秘密被泄露出去。 当日和李扶摇将说说清楚之后,李扶摇果然是真的懂了,大概是因为管理听云轩的经验,虽然周庄的人数多了一些,但是作为江晚的副手,江晚在的时候,她仿佛是江晚的影子一样,没多少存在感,但是,江晚不在的时候,她就是周庄实打实的主持人,听雨楼的一切事宜,她都安排得妥妥当当。 可见,当初朱由校将她从客氏那里要来,赏给朱由检。还真不全是因为她长得乖巧可喜。 从辽东回来的那二十多个少年,如今算是毕业了,江晚也没有忘记答应他们的事情,直接将他们的名字报了上去,如今他们的名字,直接是在十王府的侍卫名册上,而随之而送来的,是每人一套从七品的武官服,一块十王府的侍卫腰牌,以及人手一柄的仿春刀。 这些少年不仅仅成了所有在周庄里受训的军余子弟们眼热羡慕的对象,同时,也成了各房的助教,他们原本就是各房最优秀出色的那一批人,此刻帮助各房的房头,训练后进,自然也没有什么人不服气的,而在训练这些后进的时候,他们也同样也在加强着自身的技艺。 他们是见过血,杀过人的,所以才有了今天的待遇。 没人知道,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周庄这个几乎已经成了听雨楼最大的训练基地的地方,有了这么一条不成文的规矩——若是想从这里走出去,真正成为合格的听雨楼的一员,必须得先出一次任务。 而这次任务的简单和难易程度,将决定出任务的人在听雨楼的起点的位置的高低。 总之,一切都似乎在有条不紊的在进行着,如果不是还有几人在辽东没有回来,在周庄的人,几乎都忘记了前不久身边人还在辽东的冰天雪地里见识过鞑子的凶残。 其实,辽东那边事情的影响,不仅仅对朝廷里在反响,对江晚这边,也还是有些影响的。 封万里斩首二百级的功劳,让他一下成为了锦衣卫的明星人物,虽然这事情内阁里据说有人有些不屑,但是无论是皇帝还是皇帝身边的那位九千岁,都觉得此人悍勇有谋,当重赏,尤其是封万里是锦衣卫的人,虽然这功劳不能和辽东大捷想必,但是,也算是给皇家露了脸。 不过可惜的是,锦衣卫千户的位置,那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哪怕是重赏他,也不可能凭空给他挪出一个位置来,也不知道他走了什么门路,结果还真让他干上了一个千户的实职,不过,这个千户不是在北镇抚司,而是在南镇抚司。 锦衣卫分南北镇抚司,北镇抚司天下赫赫有名,但是南镇抚司就不好说了,主要南镇抚司负责是锦衣卫内部的纪律和审查,同时也有看管关押犯人的职能,只是如今东厂势力大兴,整个南镇抚司实际上就已经沦落到锦衣卫的一个大监狱的地步了,监管北镇抚司那边什么的,基本上就说不上了。 说难听点,封万里这个千户,其实也就是一个大的牢头。 回京之后,江晚和封万里没有再见过面,不过从从许简嘴里听到这消息的时候,江晚觉得封万里应该是十分郁闷的,若是官职小点或许还好安排,大一点,也能再往上走走,一个虚职干了这么多年,想来也是上面没人,能落个这样的结果,已经算是不错了。 说道封万里的事情的时候,许简是真的心怀感激,若不是江晚,他一个区区总旗,何德何能直接成为副千户,这等于是江晚将他的官途已经安排得明明白白,有生之年,只要他不犯错,混个千户那是绝对没多大的问题的了。 那或许对他许家来说,三代之内的余荫就有保证了。 “还有,凯瑟琳小姐去了青云楼几次,说是要找你,我哥担心有什么紧要的事情,特意让我赶来给先生送个消息!” “她能有什么紧要的事情,逼债而已!”江晚笑了起来:“她现在可是我的大债主,没事我可不想见她,反正她一时半会也不会走,让她找吧!” “这万一要是找到王府那边去了,对先生来说,是不是有些不大好啊!”许简很贴心的给江晚提着建议:“要不,随便找个理由,我替先生打发了他,若是公事勾连一下佛郎机人无可厚非,私底下这样一个佛郎机人女人老是找先生,传出去总不大好听!” “不用!”江晚笑着摇摇头:“你告诉许白,让他转告凯瑟琳,我最近有些忙,过些日子,我去鸿胪寺那边看他,差不多朝廷那个时候,采买佛郎机人大炮的事情,应该有了决议了,就说我一直关注着这个事情呢!” 第108章 采买大使 关于佛郎机大炮事情,朝廷方面还真是有了决意。 袁崇焕宁远一战,打出了佛郎机大炮的威名,更是打出了大明军队的信心,现在没人觉得佛郎机大炮有什么不好了,除了有点贵。 朱由检上次见到江晚的时候,提过这方面的事情,据说是云南那边的矿税有四十多万两银子到了京城,这银子按道理来说,是要进内库的,但是消息从户部这边传出来,兵部和工部的人,就盯上这笔银子了,大有一定要将这笔银子弄到手去买佛郎机大炮的打算。 这就让朱由校有些不大高兴了,户部的银子,是朝廷的,但是,内库的银子,可是他这个皇帝的。 跟自己的兄弟抱怨这事情了几句,也没有别的意思,大抵就是感叹了一下如今国库空虚,臣子们也不见外,连他口袋里的那点私房钱都盯上了。 关于银子的事情,江晚实在也没办法,他又不是高兴盛,随时都可以变出几百两黄金的那种狠人,而且,即使他有钱,也不会送到这上面去,军国大事,私人拿钱出来算什么事情,洪武年间的沈万三前车之鉴,难道教训还不深刻么? 而且,他还建议,最好朱由检也不要在这事情费心了,更不要有筹钱解决这个事情的想法,这已经超过一个王爷应该做的事情,还是那句话,各司其职,这本来就是应该皇帝头疼的事情,越俎代庖的事情,还是不要干了。 “魏忠贤那厮,出了一个坏主意!”朱由检有些愤愤:“江南富户不少,他竟然提出卖官鬻爵的说法,让富户们认捐钱财,然后朝廷按照钱财的多少,再赏赐给他们官职!” 他一脸的鄙夷:“哪怕是虚职,他这老狗也是在坏我大明的朝纲,幸亏我皇兄睿智,听得这话,狠狠的叱责了他一番,要不然,我非得被这老狗气死不可!” “这事情,王爷只怕你还真的冤枉了魏忠贤了!”江晚心里有些好笑:“其实,魏忠贤早就这么干了,这是以往真的有这些事情,这些银子进的可是魏公公的口袋,而这一次,进的是朝廷的口袋,可以说,这是魏公公难得的忠君体国的一次建议,结果被陛下呵斥了一番,我想魏忠贤心里大概也是挺委屈的!” “啊!” 朱由检的脸色,顿时变得十分的精彩,说实话,他脸上气愤的表情还未褪去,此刻真不知道到底该作何表情好,这让他看起来脸色古怪之极。 “这老狗……!” “要不,属下去见见魏公公,毕竟魏公公有这么一番忠君报国之心,若是让他感到气馁了,对我大明也不是一件好事!”江晚想了想:“毕竟还是佛郎机人大炮的事情,上次也曾见过他,属下觉得,至少,魏忠贤此人,还是对属下的观感觉尚可的!” 朱由检依然一脸的古怪的看着江晚:“观感尚可?” “我觉得是!” “你若真觉得你能成事的话,我直接找皇兄要了这个差事,让你去办!”朱由检沉吟了一下:“户部那边没有银子,兵部那边,只要谁能将这佛郎机大炮弄来就好,让你做这个差事,采买佛郎机大炮,应该没人会反对,不过,你可想好,此事若是做好了,你没什么功劳,若是做不好,你在朝廷里,可就没什么前程可言了!” “属下一直觉得属下的前程很光明的!”江晚微微笑了笑:“王爷抬举,若是将事情做不好,那岂不是丢王爷的脸!” 这事情就这么说下来了,回到周庄没多少时间,很快,就有消息传了过来,皇帝下旨,让信王朱由检负责此次采买佛郎机大炮充任军用一事,而接到旨意,朱由检第一时间,就是召唤江晚从周庄回来。 江晚心里还是很感激的,朱由检虽然那么说,但是,终究还是有点保全他的意思,这个采买大使的头衔,终究还是朱由检要了,当然,办事的肯定是他江晚,这一点,江晚就不用怎么询问朱由检了。 而从回到十王府起,江晚的院子里,基本上就断过客人,兵部的,户部的,工部的,甚至佛郎机人,反正只要和朱由检来谈这采买之事的,朱由检一律打发给了江晚,如今的江晚,真正变成了十王府里最炙手可热之人,风头甚至盖过了王承恩。 “这家伙应付得来吗?” 朱由检虽然将人全部都打发过去了,但是,心里依然还是有些嘀咕的,他可是知道,这一切都是要银子来说话的,不管是户部还是佛郎机人,没有银子,江晚可是一个都搪塞不过去的。 “他不是说去魏忠贤那边的么?” 王承恩也有些疑惑:“从周庄回来这几天,他一直呆在府里,哪里都没去,也不知道他在搞什么鬼!” “你以为魏忠贤的银子,就那么好要来的么,何况还是这么大一笔银子!”朱由检摇摇头:“也就是陛下有那个面子,能让魏忠贤忍疼放点血,本王的面子都不过,何况区区江晚!” “那王爷为什么还要从陛下手里招揽过这差事!”王承恩有些不解:“这差事若办不好,王爷也会声望受损啊!” “怎么可能办不好!”朱由检叹了口气:“我皇兄怎么可能看着我为难,尤其还是这种关乎我大明江山社稷的军国大事,我要这差事的时候,皇兄就答应过我了,云南的矿银,除了留十余万两宫中留用,其他的都给我留着呢!” “陛下可是真正的宠爱王爷啊!” “哎,谁说不是呢!”朱由检摇摇头:“别人都已经我皇兄不理朝政,其实,他们哪里知道,我皇兄为了大明如今这天下,苦闷之极,这才借着摆弄那些匠人的东西发泄一下!” 王承恩不敢接话,保持着脸上的表情。 “本王也是要看看,这江晚到底有没有这个本事,从魏忠贤手里能抠出这笔银子来,若是他真有这个本事,本王决定了,无论如何,办完了这事情,本王一定保举他一个官职,让他去江南,好好的整顿一下我大明各种税赋,充实如今空虚的国库!连魏忠贤的银子,他都能抠出来,那些奸商富户的银子,对他来说,应该更容易了!” 朱由检攥了攥自己的拳头:“本王希望,江晚是真的可以给本王惊喜的人!哼,各司其职,那些富户为朝廷纳税,那也是他们的本份!” 第109章 京城热点事件 “江教授,你和佛郎机人关系好,这次的事情,你可得胳膊肘儿往里拐啊!” 兵部的人,天天不厌其烦来纠缠江晚的,是江晚的老相识了——兵部郎中牛犇。 两人一起在宁远算是共过事,而兵部那边,大概也是考虑到了这个因素,直接就将他打发了过来,而牛犇这人,得了兵部的命令,他不敢去纠缠朱由检,那纠缠江晚可是一点都不手软。 而江晚对别人能拉得下脸来,但是,对于这个在宁远算是照顾自己的大佬,还真是拉不下脸来。 “二十门,先来二十门,你给佛郎机人那边先说说,只要二十门佛郎机人大炮先运过来,老哥算欠你一分人情!” “牛大人,你不带这么挤兑学生的!”江晚苦笑着回答:“本来就是朝廷的公事,哪里有什么欠人情不欠人情一说,要说欠人情,这一路去辽东,蒙大人照顾,江晚还欠大人一份人情呢!” “真算我欠你一份人情!”牛犇有些急了:“老哥我在京里蹉跎里十来年来,能不能外放,就看这事情办的如何了!” “这个事情,不太好办啊!”江晚苦恼的说道:“朝廷的银子一天不拨下来,和佛郎机人那边就没法谈,这是买卖,哪怕我和佛郎机人那边交情还算可以,但是,这没银子的,空口白话,人家也不给咱们大炮啊!” “让他们先运过来呗,难道咱们大明还少了他们的银子不成!”牛犇出着主意:“朝廷旨意一下,户部那边一旦有银子了,信王殿下开口,难道他们还敢不给不成!” “不给是不敢,但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今年的开销陈潜陈大人都给我说了,去年户部那边就已经安排好了,不仅仅安排好了,还差了好大一个窟窿不知道哪里去找补呢!”江晚摊摊手:“这个时候,就算有银子一到户部,立刻就干干净净了,哪里还有咱们的!” 江晚很是无奈地说道:“就算我口才无双,说动佛郎机人先货后钱,但是到时候,难道让满朝文武天天看佛郎机人找我家王爷要债的笑话吗?” 牛犇很是苦恼地看着江晚,他知道江晚说的是实情,但是心里头也是暗暗埋怨那个陈潜,没事给江晚说这些干什么,户部的事情户部的人自然清楚,但是江晚就未必清楚了,这说的这么明明白白,大家还怎么办? “这样吧,牛大人你先回去,等我和佛郎机人先接触接触再说,你看好不好,到时候无论是银货两讫,还是先货后钱,又或者给点定金,总得有个说法给你!” 江晚将对方打发走,牛犇一直走出十王府的大门都还在嘟嘟囔囔。 其实不仅仅是他,但凡是有资格到十王府来的官员,最终被江晚打发出门的时候,都是得到差不多同样的一套说辞,这些官员出去少不得交流一番,很快,满朝文武都知道了,信王殿下这个采买大使是个空心大佬,朝廷给了旨意却是不给银子,这个事情,怕是信王要闹笑话了。 而很奇怪的是,市井之间几乎是和朝堂上的消息是同步了,没几天功夫,就连市井里的那些贩夫走卒无知妇孺都也知道了此事,而国子监那边,更是有一些太学生热血澎湃地鼓噪了起来,宣扬要让天下人都捐一份心意,帮助朝廷购买这大炮,以抵御外敌。 当然,太学生的鼓噪,很快就让锦衣卫们平息了下去,这种事情在大明朝廷看来,可不是什么光彩事情,这帮太学生们不懂事,难道满朝的官员们都不懂事么? 于是,有人开始上奏本,建议朝廷加赋,在江南等富庶地区,加征一个新的赋税:“铁炮税!” 但是,不用皇帝批复,内阁就直接将这奏本打了回去,开什么玩笑,我大明地大物博,购买番人几门大炮还要加税,那岂不是对天下的番邦自曝其短,让番邦觉得我大明外强中干么? 尤其朝廷里江南出身的官员,听到这个建议,那是一个个都是气愤填膺,一个个疾呼“江南乃是朝廷根本,民间富户何其无辜,若是朝廷需要用银,就向江南加赋,此头一开,各种繁复捐纳,必将大损江南的民心民力,长此以往,社稷根基何谈稳固如山!” 谁都没有料到,一件原本利国利民采买,突然之间成了京城里最热门的事情,而这事件的热度,还在以京城为中心,朝着大明的四面八方辐射而去。 “闹,让他们闹!” 魏忠贤听着手下的禀报,也是一个劲儿地冷笑着,此刻这事情闹得越大,他心里越是舒坦,当初他可是想着要为大明出一份力的,只是陛下误解了他的意思,眼下看来这乱象纷纷,他觉得,陛下应该领会到他当时的苦心了吧! “你给咱家盯紧点,别让他们闹得太过分,像上次国子监那边的事情,就不许再出现了!” 在他的面前,是锦衣卫指挥佥事许显纯,而另外一人,则是第一次来到这里,站在许显纯身后,略显拘谨。 “决计不会!”许显纯很的肯定的说道:“只不过,这一次消息传播得如此之快,我总觉得有些不大对劲,太学生们将来是要做官的关心朝政无可厚非的,但是,那些市井小民一夜之间,却得都知道此事,甚是古怪!” “那你查到什么没有,是有人在其中煽风点火?” “古怪就古怪在这里,大家好像都知道这事情,还说的有鼻子有眼的,但是,细细溯源的话,却是找不到源头,千奇百怪!”许显纯说道:“有人是从说书先生那里听到这些事情的,有人是四邻八舍的闲聊中得知的,也有人是去街面上买卖的东西,听身边的人说的!” “不用查了!”魏忠贤摇摇头:“这事情散播开来,也不是什么坏事,咱家给陛下进言的事情,你也可以宣扬宣扬,反正这事情咱家是为陛下考量过了,此刻被架在火上烤的,可不是咱家!” 他嘿嘿地笑道:“咱家其实也有几分好奇,信王那个小家伙,打算从哪里找点银子出来,给陛下办妥了这差事!” 第110章 解九千岁之忧 “你就是去宁远的那个小家伙?” 魏忠贤将脸转过来,看着他面前的封万里,封万里毕恭毕敬的回答:“回九千岁,正是卑职!” “给咱家说说你你怎么斩首两百级的!”魏忠贤瞟了他一眼:“陛下知道这事情之后,心情很是不错,若是有些详细的东西,到时候咱家给陛下说说,那就更好了!” 封万里点了点头,从自己到了宁远,一五一十的说了起来。 刚刚开始的时候,他还有点磕绊,但是,说到后来,却是越说越流畅,虽然其中的有些说法,和他跟外面说的略略有那么一点点不同,但是在魏忠贤的面前,他却是丝毫不敢隐瞒。 毕竟,对朝廷隐瞒点什么在他看来不是什么大事,但是,对魏公公隐瞒,那可是要死人的。 足足说了一盏茶的时候,他才堪堪住嘴,他没有发现的是,原本魏忠贤是斜斜的躺在锦榻之上,等到他说完的时候,魏忠贤已经坐了起来。 “……整个事情,大致就是这样了,卑职惭愧,虽然号称斩首两百余级,但是卑职手刃的鞑子,不过区区二三之数!” “二三之数,也当得起南镇抚司千户这个位子了!”魏忠贤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鞑子才多少,咱们大明又有多少人,若是人人都能手刃二三之数,鞑子早就亡国灭种了!” “公公夸赞,卑职惶恐!” “你也不用惶恐!”魏忠贤摇摇头:“也是那帮鞑子作死,在冰面上欺负咱们大明军兵,遇见了佛郎机人炮船这个不讲理的,死在海里,那也是他们的造化了,不过,佛郎机人的区区商船,也能装备这么多的大炮,这佛郎机人的大炮难道都如此的烂大街了么?” “这个,卑职真不知晓,和佛郎机人勾连的,是十王府的教授江晚,而他整日和佛郎机人粘连在一起,想必是知道这些内情的!” “江晚啊!”魏忠贤点点头,和佛郎机大炮这个词联系在一起,他很快就记起了那个在他面前从容不迫的年轻人,:“咱家记得这人,当初好像还想提携他去户部还是哪里的,这事情怎么没下文了?” 许显纯尴尬的低下头,这事情魏忠贤就随口吩咐一句,他也就是当时办了一下,十王府那边拒绝之后,魏忠贤没有继续追问此事,他自然也就没放在心上了。 哪里想到,这个江晚这个时候又阴魂不散的蹦了出来。 “算了,看来你也不清楚!”魏忠贤冷冷的瞟了一眼许显纯,没有什么狠话,却是让许显纯感觉背后一热,好像当时就有汗从背上渗了出来。 “孩儿这就去查清楚此事!” “说了算了,还查什么查!”魏忠贤哼了一声:“那小家伙是信王的人,这次也算是立了功劳,信王再不懂事,也知道会留用几个能做事情的人,再打他的主意,怕是信王就咱家意见就大了!” 他看了看封万里:“你不是和他在宁远,有着过命的交情么,回京来了,有没有互相走动走动!” “这个,卑职暂时还没顾及到!” “多走动走动吧!”魏忠贤摆摆手,似乎有些意味索然的说道:“这样的交情可不多见,走的近一点,没坏处……” 这就是结束这次召见了,但是,从屋子里退了出来的封万里,一脸的茫然,直到走出宅子的大门,他才低声开口询问身边的许显纯:“许大人,九千岁刚刚最后那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觉得是什么意思?”许显纯看着对方,摇了摇头:“万里啊,做官可不是打打杀杀,要是你连话都不会听,你大概也就这个千户止步了!” “九千岁的话,有许大人您会听就行了,卑职只需听许大人的话就可以了!”封万里露出一脸憨厚的笑容:“许大人一定会让卑职听得懂您的话的!” “你呀!”许显纯指着他,没好气的摇摇:“你说你也不是不会做人,怎么以前就连个差事都混不到呢!” 看了看左右,他低声说道:“魏公公和信王都是陛下身边亲近的人,你觉得九千岁想不想知道信王那边的事情?” “这个,不是咱们衙门有兄弟,东厂那边也有兄弟吗?”封万里愕然:“打听这样的事情,不难吧!” “那可不一样!”许显纯有些鄙夷的看了他一眼:“真要动用人手,传到陛下耳朵里,那第一个不好受的只怕就是咱们九千岁了,你觉得九千岁真是连这一点都想不到?” “你和那江晚有这份交情,多走动一点,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许显纯点拨他:“和他相熟了,那么,信王那边的事情,你不就知道得一清二楚了,下次九千岁再问起什么来,你也不会说不知道了不是!” 封万里眨巴了一下眼睛,狠狠的点了点头:“还真是这样,多谢大人点拨!” “机灵点,你总不想在南镇抚司那个破地方当一辈子牢头吧!”许显纯笑道:“做事情要是让九千岁满意的话,你什么前程没有!” 两人一边低声说话,一边远去,到了路口,两人分开来,封万里琢磨了一下,转了个弯,朝着锦衣卫南镇抚司而去。 既然是有九千岁的意思,那么,上门去拜访一下江晚,那是必然的事情了,他突然发现,自己虽然在辽东和江晚相处了一段日子,居然不知道他任何的喜好。 自己上门拜访,总不能空手上门吧,更别说自己的这次的功劳,还是要承对方的情的,这份礼物,于公于私,都得隆重一些。 回到南镇抚司,他直接召来了南镇抚司的书吏:“你们读书人,一般喜好点什么,我要给人送点礼物,什么合适?” 那书吏犹豫了一下:“这得看是什么读书人了,不过,一般说来,礼物是越贵重越好!” “读书人不是都喜欢古玩字画之类的风雅的东西吗?”封万里有些奇怪:“说起钱来,他们一个个都是鄙夷得很……” “谁给大人这样的错觉?”书吏苦笑着说道:“千里做官,只为吃穿;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不为钱财,读书人疯了一个个寒窗苦读要出人头地的……” 第111章 大明第一忠犬 江晚这几天很其实很清闲。 除了有分量的需要他亲自打发的主儿,大多数没资格进十王府的主儿,自然也够不着他了,朱由检既然放手让他去做,自然也不会去干涉他,至少,用人不疑的这点肚量,朱由检还是有的。 当然,只要江晚在十王府里,他的动向,朱由检还是很清楚的,他只是有些疑惑,不是江晚自己说了要去劝说魏忠贤一番,抠出他的银子来的吗,这按兵不动是个什么意思? 江晚在等,等魏忠贤的人自己找上门来。 什么事情,都是你去找别人的时候,就有着求人家的那么一点意思了,但是若是人家来找你,自然就不同了。 魏忠贤若是不是给朱由校进言过,这事情自然不是这么一个操作的法子,但是,既然魏忠贤被朱由校“误会”了,那么,这个事情,自然可以这么做了。 至于采买事情上的困窘,若是没有他的授意,高进和许简等人将消息散播出去,市井之间怎么可能知道得如此的快,如此的清楚,而现在这佛郎机大炮的采买,几乎成了京城里人人都知道的事情,那么,他就不信魏忠贤还坐得住。 尤其是那个上书加赋采买的家伙,被内阁直接驳斥了之后,在一边看热闹的魏忠贤只怕都乐出声来了,可不仅仅只是内官会犯糊涂,你们这些吃着朝廷俸禄的文官,也有这么犯浑的时候啊! 不过,他魏忠贤犯糊涂,皇帝叱责几句,并不影响他在皇帝心中的位置,等到皇帝回过神来之后,没准该得赞许他几句,毕竟能将一件坏事变成好事,不管魏忠贤是如何的糊涂,但是终究出发点是好的,他是为了皇帝和朝廷说出那种荒唐话。 如果给魏忠贤做一个人物画像的话,江晚相信,整个大明觉得没有一个人更了解魏忠贤了。 此人奸诈,狡猾,心狠手辣,不仅仅对别人狠,对自己一样的狠;为了攫取权利,他可以不择手段,但是,他对给他一切权利和富贵荣华的天启皇帝,他从头到尾都是忠心耿耿。 他大字不识,但是,在心中却是极其钦慕读书人,在他刚刚崛起的时候,他多次朝着朝中以东林一党的文官们,递过去橄榄枝,想着效仿万历年间王岳和张居正,共同治理朝政的模式。 可惜的是,东林党人不仅仅没接受他递过来了的橄榄枝,更是将他狠狠地羞辱了一番。 这才有如今的九千岁,看东林党人的时候平白就有几分怒气。但是,如果有读书人愿意投奔他,那魏公公绝对是敞开怀抱接纳,如今朝廷之上崔呈秀等文官,可不是就是魏忠贤竖起来的标榜。 辽东边患,在魏忠贤心里,或许是不是什么军国大事真不重要,但是,若是辽东边患让大明动荡不堪,让皇帝烦闷郁躁,那他就不可容忍了,若是能清除边患,让皇帝高兴,让他九千岁在朝中可以横着走,那么,他魏忠贤绝对是不遗余力的。 说得难听点,魏忠贤心中大概是将整个大明都看成了自家的菜园子,在自家的菜园子里,他这个主人的恶狗怎么糟践满院的瓜果蔬菜,那是他的事情,但是,若是菜园子外面来了一伙小偷,打着菜园子的主意,甚至让菜园子的主人担惊受怕,他这忠犬自然不乐意了。 所以,这向佛郎机人购置大炮的事情,魏忠贤和上次一样,不仅不会阻拦,更是会支持,只不过,他如何支持,支持的力度有多大,那就不大清楚了。 江晚很清楚的一点是,但凡魏忠贤有那么一点意思,那么,一定会有人来见他! 只是他没想到,来见他的人,居然是封万里。 怎么这浓眉大眼的家伙,也投靠了魏忠贤了呢,好好的做你的锦衣卫千户,熬个一两年,凭着在辽东的战功,你还怕不能复出吗? 心里一边叹息,一边将封万里迎了进来,他心里也是明白,不是所有人都和他一样,能看穿眼前的朝局的迷雾,能看清楚皇权的更替的,他只是略略为此人感到有点惋惜而已。 “回京了之后,一直忙于公事,要不然,早就来找江兄弟你来喝酒了!” 封万里哈哈笑着,比起在辽东那个时候老是板着脸的样子,现在的他似乎开朗了许多。 “我倒是想去找封兄喝酒,可惜,怕高攀不上啊!”江晚微微笑道:“还没恭喜封兄入职南衙,如今封兄也算是得偿所愿了,恭喜恭喜!” “就是一个牢头而已,算什么得偿所愿!”封万里矜持的摆摆手:“比不得江兄弟,这躲在王府里享清静,那才是让人羡慕的很啊!” 两人笑吟吟的坐下,身边的护卫送来茶水什么的,封万里却是摇头:“江兄弟,咱们兄弟多日不见,老哥我实话实说,在这十王府里,我说话可有些拘谨,更不是喝酒吃肉了,若是兄弟无事的话,咱们换个地方坐坐?” “哈哈哈!”江晚笑了起来:“也好,我正打算去鸿胪寺那边走一走,去见见那些佛郎机人,封兄你也不是外人,凯瑟琳小姐也是认识的,要不,干脆我们去蹭她一顿酒吃如何?” “这个,不大合适吧!”封万里有些犹豫:“那个女人似乎对我观感不是怎么好!” “也就是你老哥心直口快!”江晚指着他说道:“当日在那磨盘岛上,老哥是打算教训一下那些佛郎机人吧,我就佩服老哥这种杀伐果断,凯瑟琳他们这帮佛郎机人见到当初要对他们喊打喊杀的你,观感好才是怪事呢!” “所以……”封万里尴尬地笑了笑,当时的事情,后来他回想起是一阵阵的后怕,要是知道佛郎机人的火炮是那样的犀利,他当时强硬之前,肯定要好好的掂量掂量。 但是,没想到这事情给江晚留下这么一个好印象,这还真是意外之喜了。 “不过,他们的观感对咱们来说,重要吗?”江晚笑吟吟地说道:“眼下咱们是要采买他们的大炮,我这个朝廷采买大使属下跑题办事的人,他们难道不应该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吗?” 他摊摊手:“除非,他们不想赚咱们的银子了!” 第112章 大明没一寸疆土是多余的 凯瑟琳当然想赚大明的银子了。 大明朝廷关于采买佛郎机人大炮的事情,仅仅是在大明朝廷中流传,至于具体的细节,打算采买多少,花多少银子,安置到地方,这些可都是朝廷的机密。 凯瑟琳这帮佛郎机人那是绝对不可能知道的,而且,他们连打听的地儿都没有。 鸿胪寺这边,对他们招待的非常的不错,但是,这些佛郎机人也休想脱离鸿胪寺的官员们的视线,即使侥幸有人出去做点什么的,在他们身后,绝对会有锦衣卫或者东厂的人跟随。 当然,这名义上是保护,除了保护之外,这些锦衣卫的和东厂的人,还有什么目的,那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这种信息隔离,将明明知道大明即将采买自家的大炮的凯瑟琳,可是有些急得抓心挠肺的。 但是大明那边,上次好歹还有兵部和户部的人来和佛郎机人商谈,这一次,任命了一个采买大使之后,就什么动静都没有了。 凯瑟琳倒是按照大明的规矩,一知道信王是这次事情采买大使,直接就备好了重礼去求见,可惜的是,朱由检根本就不见她,只是吩咐她回去,耐心的等到朝廷派人和她接洽就是了。 想着江晚也是十王府的官员,她不死心,要见江晚,可是得到的消息,无一不是江晚不在,出去办事去了,好不容易上次去,有人告诉他,江晚一旦事情办完,就会来见她,她就整天在等着江晚来找她呢! 反正在她心里,是有着极大的期盼,江晚也是能在这件事情中出现的,除了江晚曾经在觉华岛上对她许诺过的那些话,这其中还有没有个人因素,那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但是,江晚带着那个讨厌的锦衣卫千户来了,凯瑟琳心里微微有些不高兴了。 “都是熟人,想着今天天气不错,出来走走,就到你这边来讨点酒饭吃了!”江晚说道:“你们佛郎机人财大气粗,可不许小气!” “银子有的是,就是怕请不到你们这样的贵客……” 凯瑟琳笑吟吟的说道:“别说商会有银子,就是辽东这一趟,我也赚得不少,于情于理也该应该请你二人好好的一顿酒饭的……” 封万里矜持的笑了笑,看着江晚和凯瑟琳谈笑风生,他心里也在嘀咕,自己在辽东的时候,怎没有看出来,这个佛郎机女人其实也是挺好接触的,除了人丑了点,大明话说的也不错。 三人说说笑笑进了鸿胪寺附近一家酒楼,看到凯瑟琳娴熟的吩咐小二上菜,江晚就知道,平日里凯瑟琳绝对没少来这里,也不知道是因为得了何塞的重用,觉得自己有这个体面了,还是因为在辽东弄的那几车皮草真正让她赚了不少银子,总之,感觉大气了许多。 “你说话的话,不会不算数吧!”吃了几杯酒,凯瑟琳脸颊红了起来,原本皮肤就白皙,此刻更是显得白里透红,她眼波流转,看着见江晚,直接将旁边的封万里当作了空气。 “我说话从来都算数!”江晚点点头:“不过,你要我还钱的话,我现在可以是穷得要死,拿不出来!” “我不是说还钱的事情!”凯瑟琳瞟了封万里一眼:“信王阁下是这次你们朝廷采买我们佛郎机大炮的采买大使,你又是信王阁下的属下,这件事情,你不会不帮我吧!” “这个,还真巧!”江晚吃了一口茶:“信物殿下,还真将这事情交给我办了,不过,一直不好意思来见你,就是拿不住你们的态度!” “这是好事啊!”凯瑟琳一听这话,眼睛更亮了:“这简直是我今天听到最好的消息了,你想要我什么态度,我就什么态度!” 江晚看了一眼身边的封万里,慢慢悠悠的说道:“反正封兄也不是外人,我也不怕丢脸,我就想知道,你们佛郎机人这边,赊账不?” “赊账?”凯瑟琳一愣,脸色顿时变得古怪起来。 “对,就是赊账!”江晚愁眉苦脸的说道:“信王殿下虽然将和你们勾连的事情交给了我,但是,可没给我银子,这不一直躲着你么,就是为了这事情!” 凯瑟琳咯咯咯的笑了起来,笑得花枝乱颤,封万里则是在一边微微皱着眉头,没有说话,这样的传闻,他也听说过,但是,听到江晚对佛郎机人这么说,他那是觉得有几分丢脸。 “好了,我知道你是要逗我开心,今天见到你,我就很开心了,你再继续说这样的笑话的话,你走了,我会想念你了!” 封万里狠狠地灌了一口酒——这两个货,越说越离谱了。 他开始有些后悔自己今天跟着来了,但是,想想许大人对自己的说的话,还有魏公公的话,他勉强按捺住自己掉头就走的冲动,重新给自己倒上一杯酒。 “没不骗你!”江晚看着凯瑟琳,认真地说道:“真是没有银子,所以,要是不能赊账的话,这事情只怕很难谈下去!” “赊账是不可能的!”凯瑟琳收敛起笑容,摇摇头:“不过,你们可以分几次给,甚至可以拿一些比较优惠的别的条件来谈也是可以的啊,上次我们不就是这么谈过吗?” “用你们在濠镜澳一年五百两银子的租金做抵押么?”江晚微微笑了起来:“这次的贸易数量比上次的还要大,要是这样抵押的话,那得抵押多久,还不如直接将濠镜澳给你们呢?” “如果你们真要有这样的一个想法,也不是不可以的啊!”凯瑟琳眨眨眼睛:“反正大明的如此的大,濠镜澳才那么一点点,对大明来说,多一点点少一点点,应该是没什么所谓的!” “凯瑟琳!”江晚脸上带着笑容,慢慢地说道:“这一次,你也去了辽东,也听也见了我大明将士在辽东是如何抵御外敌的,你觉得那些死在边镇的大明将士,会觉得大明的疆土,多那么一点,和少那么一点,也是无所谓的么?” 他脸色变得逐渐严肃起来:“大明虽大,但是没有一寸疆土是多余的,这样的问题,我们以后不要再提,要不然,以后我们朋友都没得做!” 第113章 互相给个台阶 “你当真是听那江晚说,信王将这采买的差事交给了他,但是却没给银子?” 氤氲着一股浓郁香味的静室内,魏忠贤笑眯眯地看着封万里:“还是那江晚亲口对佛郎机人说的?” “回公公,的确是卑职亲耳所闻!”封万里低着头,不敢直视魏忠贤。 “那小家伙还说,我大明的疆土虽大,但是没有一寸是多余的,所以,那个什么濠镜澳的地方,只能租给佛郎机人,不能卖给他们?” 封万里很是肯定地点了点头。 “这小家伙倒是有点意思了!”魏忠贤笑着说道:“信王命好啊,这府里头随便拈出一个人,就能办成事情,不像咱家干儿干孙的一大堆,能做点事情的却是没几个,都在那里胡作非为!” 他想了想,对封万里问道:“那个濠镜澳,也就是佛郎机人呆的地方,是咱们大明的,那是多大的一块地儿啊?” “好像在广东布政使司香山县辖下的一个镇子!”封万里有些不大确定的说道:“既然是镇子,卑职想来,应该是不大的!” “哈哈!”魏忠贤笑的有些开心:“这佛郎机人真是可怜,巴掌大的一块地方,也是绞尽脑汁,要是他们和后金鞑子一样,得不到就来抢咱们大明的,那事情可就有些不大好办了!” “回公公,他们也想抢过的!”封万里终究不是不学无术之徒,比起日理万机的魏公公,还是多知道那么一点点事情:“从嘉靖年间到万历年间,咱们朝廷都和佛郎机人打过,只不过佛郎机人没占到便宜,这才老老实实了!” “我就说嘛!”魏忠贤一拍大腿:“这些蛮夷哪里有什么好心眼的,这是他们打不过咱们大明,所以才笑着和咱们大明说话,这要打得过咱们大明,那么,他们只怕就是要拿着刀枪来和咱们说话了!” “公公高见!”封万里终于捡着这个空档,送上了一记马屁。 魏忠贤沉吟了起来,觉得自己好像想到了什么,但是,似乎又一下说不出来。封万里见到他没开口,也很是识趣的闭上了嘴,静静地站在一边。 足足过了半晌,魏忠贤抬起头来:“咦,你还没走?” “公公若是没有其他的吩咐的话,卑职这就告退了!”封万里恭恭敬敬地回答道,准备离去。 “这事情办得不错,像你这么机灵的人,咱家应是要重用的!”魏忠贤赞许的点了点头:“回头再见到那江晚的时候,你给我带句话给他,就说上次他给咱家送的那些小玩意,咱家觉得还不错,若有还有差不多的,给咱家送点过来吧!” 封万里退了下去。 这话哪里还有等到以后他有时间遇见江晚的时候再说,差不多一个时辰之后,江晚就得到了这个消息,他微微笑了笑,果然,魏忠贤还是想有些作为的。 上次送的小玩意? 听起来好像是魏忠贤在索贿,但是要是江晚真只能想,那可就太小看如今魏公公的权势了,如今的魏忠贤根本不用开口索贿,排着队给他送礼的人,每天在他外宅的门口,都可以排几百米长。 说句不客气的话,能将礼物送到魏公公手里,那都是有本事的人了,等闲的人,只怕连排队的资格都没有。 所以,这话的意思,更多的像是赏识对方的意思——我瞧得起你,就再给你一次送礼的机会。 当然,江晚不至于肤浅到误会魏忠贤的意思,他更清楚的是,这是他给了魏忠贤一个台阶,一个可以借机询问参与这件事情的机会,而如今看来,魏公公非常的配合。 上次的礼物,是何塞张罗的,江晚可没本事再张罗出一个佛郎机的木质帆船模型来,不过以他现在的行情,随便置办点别的像样的礼物,也不是很难。 他不打算自己花钱,掉头就去找了朱由检。 “你叫我给那个老狗送礼?”朱由检有些不可置信地指着自己的鼻子:“江晚你是不是弄错了什么,哪怕是我王府看不上的东西,我也不会送给那个老狗!” “王爷,就算是钓鱼,也得用鱼饵的!” 江晚微微笑道:“姜太公钓鱼的事情,骗骗无知小民还行,但是,稍微有经验的钓者,都是清楚,若是要钓起鱼来,弯钩鱼饵,缺一不可!” “但是,叫本王送东西给他,本王倒不是心疼本王库里的东西,就是心里格外的不舒服!” 朱由检平息了一下自己的情绪,他知道江晚说得有道理,但是心里那种别扭劲儿却是怎么都过不去。 “大伴,你给江晚去库里挑点礼物,算是便宜那老狗了,记住,本王喜欢的,一律不准选,就挑那些本王看都懒得看的东西吧!” 江晚笑了笑,不去看朱由检的纠结,和王承恩去了库房。 “江先生,你是真行!”王承恩一出门,就从衣袖里伸出一个大拇指,“这种话都敢给王爷说,王爷还都答应了你,无非是一些礼物,你用你听雨楼的银钱,随便置办一点不就是了么?” “这个可不同!”江晚神秘地笑了起来:“我给魏忠贤送的礼物,和王爷送给魏忠贤的礼物,这能是一回事情吗?” “还真有区别?”王承恩奇怪了,这些琢磨人心的事情,可是他最感兴趣的,但是他可没琢磨出什么区别来。 “我送的,那是孝敬魏忠贤魏公公的,迎奉谄媚而已,魏公公那里可不缺少我这么一个绿豆芝麻大的王府教授送的礼物,但是,若是这礼物是从王爷的库房里拿出来送给魏忠贤的,那魏忠贤就会琢磨,这礼物虽然是我送的,但是不是咱们王爷授意的呢?如果是王爷送的,平白无故的,咱们王爷送他礼物,那是要作甚呢?” 江晚笑着说道:“等到我见到了,拐弯抹角说明来意,那魏忠贤可不就当场明白了,敢情,这是咱们王爷是这种方式,对他有几分抚慰之意,但是,咱们王爷平日里和他可没上什么交情,在这事情上,不仅仅送了礼物,还让我上门关说,那么,请魏忠贤帮忙支持一下这采买的事情,这还用得着我说吗?” “你们读书人的心思啊……”王承恩将这话足足品味了半晌,才缓缓的摇摇头:“这其中这么多的弯弯绕绕,就几件来自咱们王府的礼物,就可以表达这个意思!我怎么不知道该怎么说你了!” 他叹了口气:“幸亏我什么都不掺和,只知道专心伺候王爷,要不然,有朝一日我要是被你们这些心眼多的心思重的人给卖了,我只怕还得给你们数银子!” 第114章 偶遇奉圣夫人 对于礼物是什么,真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这礼物上一定要有曾经十王府库房的印章或者标记。 王承恩给江晚挑选的几件礼物,真不算贵重,但是,都合乎江晚的标准,果不其然,礼单和礼物送到了魏忠贤外宅的门房,江晚只不过是呆了一盏茶的功夫,魏府的人,就笑眯眯的请江晚进去了。 魏府里也有书房,和所有高官勋贵的宅里一样,在魏府里也有这么一个谈论重要事情的所在,尽管魏忠贤大字不识,但是,魏公公觉得要有的,就必须要有。 上一次江晚的待遇,不过是在花厅里和魏忠贤说了几句,而这一次,直接被引领到了书房,显然这待遇提高了不少,在这书房里,魏忠贤只怕见过不少人,但是江晚自问,论起官职来,自己只怕是最小最小的一个。 隔着书房老远,就听到魏忠贤的笑声,和大多数的宦官尖细得仿佛是公鸭叫一样的笑声不同,魏忠贤的笑声有几分浑厚,这大概和魏忠贤进宫比较迟有关系,民间有传言,魏忠贤和客氏在宫中是“对食”,但是,有心思阴暗之人琢磨,这对食未必是真对食,魏公公或许还真有几分特长在的。 听到前面的人召唤,江晚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丢到一边,心里微微一凛,对着引领的人笑了一笑,走进了书房。 “看看,这就是信王殿下派来给咱家送礼的小家伙了!”魏忠贤对着身边的人指着江晚说道:“看来,信王殿下也知道当然错怪咱家了,小孩子脸皮薄,又不好意思开口,只能这样转着弯儿对咱家意思意思了!” “大郎平日里待信王也算恭谨,而奴家更是从来对他们两兄弟真心实意,只是有些事,咱们两人真心是为了他们兄弟好,但是他们兄弟不领情,那才是叫你我心伤的事情!” 一个细细柔柔的声音,在魏忠贤身边响起,江晚心里一动,立刻就明白说话的女人是谁了。 他低着头,恭恭敬敬地拱手作揖:“十王府教授江晚,参见魏公公,参见奉圣娘娘!” “好了,你和这小家伙说事情吧,东西我也看过了,也不是什么宝贝,下次这样的事情,就不要叫我来凑热闹了!”细细柔柔的声音从江晚身边飘过:“晚上我要回宫去,你明日早点去宫里!” 魏忠贤含含糊糊应了一声,江晚直感觉一阵香风从自己身边飘过,不敢抬头去看这位奉圣娘娘,直到这一位奉圣娘娘细碎的脚步声消失,他才敢微微抬起头来。 从头到尾,这位奉圣娘娘都没有看他一眼,和他说上一句。 “好了,她走了!” 魏忠贤的声音,在客氏离开后,似乎也欢快了一些:“江晚,是锦衣卫南衙的那个小家伙,给咱家带给你的话不清楚还是你故意敷衍咱家,这些东西送到咱家这里来,你觉得咱家差这点东西吗?” “公公息怒!”江晚看着魏忠贤的惺惺作态,心里微微有些好笑:“给公公置办的礼物,已经在路上了,江晚已经着人从广东濠镜澳那边,专程送过来,等到一到京城,江晚再给公公亲自送来!” 他看着魏忠贤面前自己送来的那两份礼物:“至于这些礼物,是我十王府的心意,就如同魏公公说的这样,贵重不贵重没重要,重要的是十王府有这一份心意!” “信王怎么说……” 魏忠贤拉长了声音问道,但从语气上来听,这声音似乎有点不悦的,但是若是看他的面容,却是不难看出,他眼角露出的笑意。 “信王殿下,要说的话,不是已经在魏公公的面前了吗?” 江晚抬起头来,直视着魏忠贤:“上次采买佛郎机人大炮送往辽东的事情,辽东军民包括当时的兵备佥事袁崇焕,副总兵满桂等人,得知此事是魏公公大力支持过,都是对魏公公心存感激。” 他顿了一顿:“只是魏公公您知道,袁崇焕袁大人,是连高经略的命令都敢违抗的人,哪怕他心里感激,这些话,也不会公开对人说的!” “袁崇焕和满桂,真的对咱家有感激之心么?”魏忠贤将信将疑。 “这个,袁大人虽然没明说,但是江晚和其谈起此事的时候,真心感受得到!”江晚一脸郑重:“若是江晚有半句虚言,天地不容!” “你们这帮读书人,都是一群死要面子活受罪的货色!” 魏忠贤鄙夷的摇摇头:“一码归一码的事情,非得弄得扭扭捏捏,像个娘们一样,咱家就看不来你们读书人这一点!” 江晚略显尴尬的站在那里,也不辩驳。 “行了,这事情咱家知道了,还有事情吗?”魏忠贤慢慢悠悠的说道,一脸好整以暇地等待着江晚开口。 “有件事情,江晚想厚着脸皮,求一下公公!” 江晚脸微微一红,似乎有些不大好意思的说道:“这次信王殿下交给江晚这采买佛郎机大炮的事情,江晚实在是难为这无米之炊,而信王殿下好像也没打算在这事情上用心了,所以,能不能请公公在陛下面前替信王殿下说几句,请陛下收回信王殿下这采买大使的差事,另外换一个倒霉蛋去做这事情好了!” “哈哈哈哈!”魏忠贤忍不住笑出声来:“这是信王殿下打算撂挑子了?” “天下人都知道,魏公公是陛下最倚重的人,若是说有谁能让陛下改变主意的话,那一定是非公公莫属了!” “少给咱家灌迷汤!”魏忠贤脸上的笑意盎然:“这事情,咱家可不敢搀和了,陛下看重信王,自然有陛下的道理,至于采买这事情,朝廷上用银是有些困难,不过,这点小事,应该也难不倒信王殿下吧!” 江晚的脸色有些失望,但是这失望看在魏忠贤眼里,却是格外的开心。 “上次我听十王府长史大人说,好像是户部有意想调拨在下,只是当时江晚糊涂,错失了良机!”江晚一脸希冀地看着魏忠贤:“江晚想请公公指点一下,如何才能补救!” 第115章 江南观风处置使 魏忠贤心里跟明镜一样,在江晚说的是好像是自己的事情,实际上还是在替信王说话。 所谓的“该如何补救错失的机会”,那不是等于直接在问他魏忠贤,这事情信王该怎么办? “机会么,有的机会过去就过去了,哪里有什么补救的事情!”魏忠贤摇摇头:“这事情就别惦记了,好好的跟着信王,好好的做事情,既然陛下让信王做了这个采买大使,那么,陛下也是肯定对信王寄以厚望了的,信王殿下更应该琢磨,如何办好这件事情,以报答陛下的隆恩!” 江晚很诚挚地看着对方,该说的话,已经说完了,该低的头,也已经低了,甚至该给的台阶,也给魏忠贤送了过去,若是对方一味唱高调,装聋作哑,这话就没法继续说下去了。 后世才有“情商”这个词,但是江晚非常确定,若是论起情商来,那魏忠贤绝对的顶尖一流的那种,他应该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的。 “前阵子,不是有人上书,说是要朝廷给江南加赋的么?”魏忠贤果然没有让他继续再说了,而是若有所思的说道:“这事情,虽然被内阁那边驳了回去,但是听说江南那边,很多人不满啊!” “这个,江晚略有耳闻!” “尤其是苏州那边,听说还有人生乱,这事情,咱家打算着令锦衣卫派些人过去看看,将闹事的家伙,抓几个关几个,好好的正一正江南的这官风民风,你回去问问信王殿下,这件事情,十王府有没有兴趣,派人过去看看!” “这事情,对信王殿下现在的差事,没多大的帮助吧!” 江晚有些不解,魏忠贤突然怎么冒出这么一个事情来,他脑子里突然想到的,就只有一种可能。 “交换!” 要让魏忠贤拿银子出来,根本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眼下似乎魏忠贤的意思,是借用信王的名声,让信王这边出面给他办点事情,然后,他才会有所回报? “江南的官民,有钱得很呐!”魏忠贤嘿嘿一笑,大有深意地看着他:“上次买佛郎机炮的事情,咱家也不是没拿一两银子的好处么,这次的事情,咱们外甥打灯笼——照旧!” 从魏忠贤那里出来,江晚一路琢磨着这个事情,而一等到回到十王府,基本上一刻都没耽搁,就将此事回报给了信王。 “魏忠贤这是个什么意思?”朱由检果然皱起了每天:“他这是想驱使本王么?” “这个胆子,我估计他是不会有的!”江晚一路上已经琢磨了半天:“我觉得,他应该是舍不得自己拿银子出来了,毕竟几十万两银子,就算他能拿出来给任何人,也不敢拿出来给王爷,这笔银子的来路,他可没法解释!” “若是他真能直接拿几十万银子出来给本王,诛他九族都没冤枉他!”朱由检重重地哼了一声。 “所以,我琢磨着,他是不是想让咱们借这个事情,从江南自取这笔银两!”江晚说出自己的猜测:“要不然,他不会在最后我临走的时候,告诉我,这一次,他也依然和上次一样,不拿一两银子的好处!” “用我十王府的名头,办他的事情,然后搜刮钱财,最后还要承他的情?” 朱由检嘿嘿笑道:“这老东西,还真是打的一笔好如意算盘啊,江南那边到处出了什么事情?” “听说是有百姓对朝廷加赋不满,借机闹事,他打算派锦衣卫活在是东厂的下去看看!”江晚说道:“东厂的人和锦衣卫的人办事的风格都知道,加上这一次有了魏忠贤的意思,只怕苏州的百姓官员,这一次真有点苦头吃了!” “你能处置好此事么?”朱由检微微的点了点头,闹事的无非是富户官员士绅,也只有他们才担心这加税赋一事,若是真从这些不法官绅身上能搜刮出点钱财来办朝廷的大事,他一点都不介意。 “这个,江晚还真不敢打包票!”江晚苦笑了一下:“但是,魏忠贤那边题目已经出了下来,此事唯一的出路就在这里,即便是处置不好,我也得处置好啊!” “不能用我十王府的名义!”朱由检还是爱惜自己的羽毛的:“这事情你去办!用你的名义!” 他微微地沉吟了一下:“明日我会进宫,找陛下为你求个‘观风处置使’的闲职,有魏忠贤在一边说话,此事应该不难,不过,此事若是办好,自然是我筹备银钱购置大炮有功,若是办不好,那就是你和奸人狼狈为奸,坑瀣一气,祸乱朝纲!” “王爷的苦心,江晚懂了!”江晚自信的笑了一下:“既然是闲职,那就是不管事而已,无非是担个名头,只要王爷知道我江晚所为何事而去,江晚心里就安心了!” 朱由检赞许地点了点头:“你能有这样的忠心,本王很欣慰,去安排一下吧,随时准备出发!” 以朱由检在朱由校心中的位置,为自己的属官要一个去江南之地“观察民风民俗”的闲职,那实在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当初朱由校登基不久,朱由检还有些懵懂地问过朱由校,说他这个皇帝,可不可以让自己来做。 朱由校当时的回答是:“当然可以啊,等我做了几年,你长大了,就让你做也行啊!” 而朱由检这个举动落在魏忠贤的眼里,自然当场就心知肚明了,指望朱由检对他魏忠贤低三下气甚至讨好,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但是,他前脚捎话过去,后脚朱由检就来为江晚求官了,这其中的意思,那太明显不过了。 于是,当天下午,朱由检还没回到王府,封万里就找上江晚的门来了,并连声给江晚道着恭喜。 “江南观风处置使”? 江晚看起来一脸的不解:“这是个什么官职,咱们大明有这样的官职啊,怎么我以前没有听说过!” “哈哈哈!”封万里大笑了起来:“官职是什么名字,不重要,重要的是陛下觉得可以有,魏公公觉得可以有,那就可以有了!” “那这官职到底是干什么,能干什么?”江晚继续佯装不解。 “能干什么?”封万里嘿嘿笑道:“有九千岁和陛下的认可,江先生你这观风处置使,那不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吗?” 第116章 你站在哪一边 观风使这个官职,听起来好像一个笑话。 这有些像成化年间的“传奉官”一样,就是因为进献各种珍奇讨得皇帝欢心,然后皇帝一高兴,赏赐了的一个官职。 但是,这种不经过吏部,不经过选拔,廷推,和部议的选官过程,直接由皇帝任命的官员,除了出身不正,能力不够,也是被朝堂里所有正正经经的官员们视为异类,为之鄙视的。 做官的人,也是有鄙视链的,进士出身的鄙视同进士出身的,同进士出身的鄙视举人出身,若是连科举都没参加过的传奉官,那更是在鄙视链的最底层了。 但是,这样的官员,往往也就意味着得了皇帝或者是宫内某个贵人的欢心,官员们鄙视归鄙视,不与之为伍可以,但是也没有一个个什么事情都没有就冲上去打脸的。 反正见惯不怪,奇怪自败,这样的官员,官运都不会太久,总是会被大浪淘沙被淘掉的。 很不幸,江晚现在就是这样的官员,而他身上,不仅仅有皇帝,信王,甚至还有魏忠贤的眷顾,所以,即使他做了天怒人怨的事情,当地的官员冲上来直接不给面子打脸之前,应该也会先掂量掂量。 除非这官员,真是将生死置之身外了。 而此去苏州,江晚要面对的,大概就是这样的一些人,这让他有些头疼。 出发之前,苏州那边送到京城的消息,已经转到了他的手中,而封万里以锦衣卫千户之职,专程被调到他身边“护卫听用”,但是江晚知道,自己身边带着的“没有文化”等听雨楼的护卫,那是真正护卫自己的人,而封万里带的这一票如狼似虎的锦衣卫,去苏州,那可是要杀人抓人的。 魏忠贤绝对不是一个心眼大,能容忍别人冒犯的人,更被说苏州这一次闹事,他魏公公的生祠都被人砸了,甚至泼了大粪,这么耻辱的事情,不死几个人,不流点血那是绝对交代不过去的。 而所谓的因加赋闹事什么的,纯粹就是魏忠贤找了一个由头,哪里有什么加赋闹事的事情,无非是魏忠贤乱政,朝野民间,多有正直刚方之人,根本不吃魏忠贤这一套。 尤其有东林党人为首一阵官员或者读书人,他们该骂的骂从不会忌讳半点,而苏州这一次砸了他生祠,魏忠贤也是打算好好的惩治这几个跳的欢的,来杀鸡给猴看看。 所以,江晚的这一次“观风”,对他来说,是找机会从江南富户里找些钱财,而对魏忠贤来说,就是好不掩饰的铲除异己,杀鸡骇猴。 从京城到苏州的旅程,可比从京城到宁远的旅程要舒服得多。 江晚在看着案卷,而在他对面的凯瑟琳,在看着马车窗外的风景,这一次凯瑟琳同行,江晚以私人身份邀请的,反正是公费旅游,多几个佛郎机人也不是什么大事。 他想的或许是和凯瑟琳之间,关系更加融洽一点,但是,在凯瑟琳心里,却又是另外一回事情了,这从京城来的一路上,凯瑟琳脸上的笑容就没合拢过,心情愉悦至极。 就连她本来看得很不顺眼的封万里,她现在看起来都觉得顺眼多了。 “为什么你一路上一直要皱着眉头,你不是去苏州散心去的吗?” 在江晚放下案卷的空档,凯瑟琳好奇地发问:“我一直想到苏杭看一看,没想到会是你的邀请让我这愿望成真了!” “我是散心,但是外面的那些,他们不是啊!”江晚摇摇头,苦笑了一下。 “对了,凯瑟琳,要是你为了办一件利国利民的大好事,但是,办成这好事的前提,是要将另外一个好人抓起来甚至杀掉,你会怎么选择?” “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事情!”凯瑟琳笑了起来:“谁阻挡你办利国利民的大好事,那就一定不是好人,抓起来杀掉,那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但是,这个好人他并没有阻挡我办另外一个好事啊,只是如果不抓他杀他的话,别人会来阻拦,而且,一定会阻拦住!”江晚有些纠结,在他面前的案卷上,一阵风吹过,几个名字若隐若现。 “哪里这么复杂!”凯瑟琳摇摇头:“宫廷争斗的时候,胜利的一方往往说另外一方都是坏人,罪不可赦,其实,若是他们失败了,也是同样的待遇,所以,好与坏,都是人说的,就看你自己的人,站在哪一边了!” 江晚心里微微一动,自己站在哪一边呢!? 当然是站在魏忠贤的对立面,站在朱由检的这一边,这还用问吗? 他突然笑了起来,多么简单的事情,自己还纠结这么久,倒是这什么都不懂的凯瑟琳,一语道破了天机。 “那你呢,你站在哪一边?”江晚笑着问道:“如果,你,我,大明还有佛郎机,让你选择的话?” “我当然站在我自己的这一边了!”凯瑟琳捋了捋被风吹得有点乱的发梢:“我叔叔告诉我,这个世界上,实力永远是人的根本,只要我实力足够强大,那么,考虑选边就是别人的事情,我自己就是一边!” “好!有志气!”江晚笑了起来,对着凯瑟琳竖起了大拇指。 马车缓缓的停了下来,有人在外面轻轻的敲着车厢:“江先生,吴县到了,咱们是要进城,还是在城外先住一夜?” “先住一夜吧!”江晚说道:“大家赶路辛苦了,今天好好的休息休息,明天早上进城吧!” 他撩开车帘,跳了下去,却是突然愣住了,不远处的十里亭外,二十余官民士绅聚集在一起,正一个个脸上堆满了笑容,看着他们这一行。 “我先前派人知会了吴县县衙,没想到他们都来迎接先生了!” 封万里低声说道:“魏公公的意思,咱们到苏州来做的事情,不必低调,越是大张旗鼓,越是能震慑宵小!” 江晚脸刷的一下就垮了下来,看着封万里,眼神变得有几分冰冷:“封千户,此次来苏州,不知道是你主事,还是我主事,难道你临行之前,就没人吩咐过你吗?” 第117章 辞官是不可能辞官的 封万里脸色未变,嘴角却是微微抽了一下。 一路上江晚都十分的好说话,以至于他产生了一种错觉,觉得自己做这些事情,完全可以不必告诉江晚,甚至,他觉得自己和对方的关系都称兄道弟了,这种事情,江晚应该不会计较吧! 眼下看来,江晚非常计较。 “是我擅作主张了,不会有下次!”他平静地说道。 “如此甚好!”江晚点了点头:“封大哥,咱们交情归交情,差事归差事,万万不可混为一谈的,要不然,事情没办好,回到京里,你我都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的!” 封万里心里微微一凛,想起许显纯的那张脸,他刚刚心里浮现的那一丝丝不服气,终于消失不见了。 两人在这边说话,那边的一众官员士绅,见到他们没有过来,一个个也不敢开口,只是恭恭敬敬地在那里等候着。 这些人,级别太低了,哪怕不知道这位京里来的“江南观风使”到底是干什么的,但是,人家观的是江南,区区一个吴县,当不得江南。 而且,就冲着这位大人身边的护卫都是朝廷派出来的锦衣卫,这吴县当地的官员们,也不敢怠慢啊! “吴县知县陈文瑞见过观风使大人!” 江晚走了过去,一个面如清癯的官员抬起头来,对着江晚拱手:“观风使大人一路辛苦,本县略备了薄酒,为观风使的人洗尘!” “这个可不敢!”江晚微微笑道:“陈大人太客气了,江晚不过是奉陛下的旨意,来江南随便看看,陈大人这架势,搞得好像迎接钦差大人一样,我还真是惶恐!” “奉陛下旨意巡视,就是天使!”陈文瑞见江晚年轻,心里有些担心对方那种年少得志的轻狂之人,此间见到江晚说话温和有趣,心里顿时大为放松了。 至少,这位观风使大人,应该是不难伺候了。 “薄酒就不用了,有劳诸位前来迎接,江晚心里感激得很!”江晚看看这些官员,知道这大概就是整个吴县所有的头面人物了:“不过,江晚大概大概要在苏州呆些日子,有机会的话,再和大家好好的亲近亲近,若是要麻烦诸位的地方,诸位可一定不要推辞哦!” “一定,一定!”诸人一起笑着应道。 江晚摇摇头转身朝着自己的车马而去,那知县陈文瑞,却是紧走几步,到了他身边。 “江大人,我等都到了这里,若是还让江大人宿在城外,到时候,江南的同僚可是都要说我陈文瑞不懂事了!” 他看了看江晚:“况且,江大人随从众多,城外也没有能安置下江大人一行的驿站客舍,不如请江大人赏脸,进城歇息吧!” “我是来江南观风的,我这一进城,大张旗鼓的,还能观到什么?”江晚回过头,微笑说道。 “若是大人真是江南来观风的,更应该进城!”陈文瑞压低了声音:“民声,可尽在城里啊!” “封千户,你和兄弟们以及车马,暂时就住在城外的驿站!”江晚沉吟了一下:“陈大人一番好意,若是我再推测,那就是太不给陈大人脸了,我和陈大人进城!” “是!”封万里肃然回答,然后招呼着锦衣卫们,往着远处的客栈而去。 在亭子外等候的当地官绅,见到车马人员离开,都是议论起来,但是转眼之间,见到他们的知县陪着江晚又走了回来,一个个脸上顿时浮现起了笑容。 江晚面子直接给这个县令给足,直接上了他的车马,众人的车马跟随其后,慢慢地朝着远处的吴县而去。 “观风使大人年少有为,有如此谦逊和气,下官真是有幸,能与观风使大人同车!” 陈文瑞四十左右的样子,看起来书生气十足,但是,江晚得到的卷宗里,对这个人的评价并不是很高,“尸位素餐,懦弱无能”八个字的评语,若是吏部给出的,差不多就可以给眼前这位进士出身的县令的官运划上句号了。 但是,鉴于这卷宗是出自魏忠贤的党羽之手,这八字评语,不说反着过来看,至少也是不那么靠谱的, “陈县令官声不错,能与陈县令同车,江晚也与有荣焉!”江晚笑了笑:“好了,陈县令,我看你一直好像都有话要给我说的样子,咱们就省略这些前面的客套话,直接说内容好不好!” “那我就直说了!” 陈文瑞一愣,看看江晚,脸色顿时严肃起来:“观风使大人,是为了本县魏公公生祠一事而来的吧!” 江晚看了看他一眼,悠悠说道:“未曾被陛下委任在江南观风的差事之前,鄙人是十王府教授!” 陈文瑞眼中闪过一丝喜色:“所以,观风使大人,并不是为了本县的这些小事而来?” “砸了魏公公的生祠,可不是小事!”江晚微微一笑:“这事情在京里都传开了,都说苏州百姓很了不得啊,本官既然来江南观风,这了不得的苏州百姓,自然也是要见识一下的,要不然,将来回京之后如何向陛下,向信王殿下说起这些事情?” “只是向陛下,向信王殿下禀报,不必向九千岁他老人家说起么?”陈文瑞眨巴了一下眼睛,脸上的笑容浮现了出来。 “魏公公可未必有功夫听我一个小小的观风使说这些!”江晚笑吟吟的说道,对方显然是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这让他心里有几分愉快。 还是和读书人说话轻松,封万里那种人,就差了一些,还没到地头就能擅自作主,他真以为自己这一行人离开了京城到苏州来,就仅仅为了帮魏忠贤出气的么。 “那下官就心里踏实多了!”陈文瑞笑了起来:“说句不怕江大人笑话的话,一大早的锦衣卫出现在下官的官衙了,可是吓死下官了,心道下官的这个官儿,只怕做到头了,没想到居然是虚惊一场!” “你要是觉得做官这么提心吊胆的,不如和贵县的蓼洲先生一样,直接辞官回乡,岂不是更踏实一些!” 江晚看着对方的眼睛说道:“是舍不得这十年寒窗得来的官职么?” 陈文瑞脸带笑容:“辞官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辞官,若是我辞官不做了,若是真有上差来为难蓼洲先生这样的刚正之士,那么,谁来为他们抵挡呢?” 第118章 请李公公多担待 薄酒不是薄酒,陪客也不是普通的陪客。 一县士绅陪着这位观风使大人,可谓是殷勤之极,融洽之极。 酒足饭饱之后,将这位观风使大人安置在吴县最好的客栈里,陈文瑞和回到了县衙,刚刚席间没人提起什么不开心的事情,每个人都很高兴。 但是,陈文瑞知道,此刻回去的众人,和他一样只怕今天晚上,都不一定睡得安稳了。 当魏忠贤的生祠被砸的那一天起,陈文瑞就知道,此事不能善了,哪怕他当时就抓了几个混在人群中混水摸鱼抢砸的泼皮,而有意的放走了为首的那些义民,但是,苏州府知府寇慎可不这么看。 寇大人也是一位好官,说实话,苏州府在如今的乱政之下,还能井井有条,寇大人功不可没。 事发之后,寇慎第一时间就将他叫了过去,等到听完他的对策,寇慎缓缓的摇摇头。 如果没人作祟,吴县的这个事情,寇慎都能帮着遮掩过去,但是,苏州织造李实,巡抚毛一鸬,甚至江南道御史都是魏忠贤的人,那此事无论如何都遮掩不过去了。 也是,若不是苏州魏忠贤势力不若,又怎么可能县县都有他的生祠。 寇慎不是担心魏忠贤的人彻底追查此事,而是担心,魏忠贤的人借此事大动干戈,甚至牵连很多人,至少,周起元,魏大中,周顺昌这些清名卓著从来就敢直叱阉党的这些清臣名士,只怕就要遭受无妄之灾了。 今天一大早,锦衣卫的人上门送信来,说是京城里有位观风使大人到吴县,陈文瑞一转头,就急报给了寇慎,而寇慎也几乎马不停蹄的赶了过来。 此刻,寇慎正在他吴县的县衙之内,等着他的消息。 “不是魏忠贤的人!” 进门简单的喝了一口茶,陈文瑞对等待已久的寇慎说道:“这个观风使江晚,说的很清楚了,他是信王殿下的人,和魏忠贤应该是没有多大的关系!” “信王殿下的人,这个时候来我苏州观风?”寇慎摇摇头:“你不觉得,这个时间,太巧了一点吗,你这边刚刚出事,这观风使就来了,要说他的到来和此事没有关系,打死我都是不信的!” “他随行的,倒是有一队锦衣卫的人,领队的是一个千户!”陈文瑞说道:“不过,此人训斥这锦衣卫千户,如同训斥下属一般,这让下官有些看不大明白了,还有,他将锦衣卫留在城外,却是带着护卫和下官进了城,我怎么觉得,这是在让下官安心的举动!” “留在城外,召之即来,你有什么好安心的!”寇慎摇摇头:“信王,信王殿下好像最近被陛下委任为了采买大使,负责采买佛郎机大炮充实九边一事,这个时候,他的门人到苏州来,还带着一票锦衣卫,我倒是觉得,咱们不仅不能安心,反而要更加担心了!” “不会吧,信王殿下难道和魏忠贤坑瀣一气了?”陈文瑞有些口不择言,不过这是在密室当中,也不担心别人听了去:“这魏忠贤难道已经连皇家都可以不放在眼里了吗?” “我到没这么觉得!”寇慎毕竟比陈文瑞的层面接触要要一些,依稀有了点想法,却是不敢确定。 “看看吧,你这几日,时刻都跟着他,有事直接快马报我,还有,李实,毛一鸬等人得知消息,只怕也会要赶来,他们在这观风使面前,说的未必就是我苏州官民的好话了,你官职低微,说不上话,但是,尽可能的多听多看!” “寇大人你不去见见他吗?”陈文瑞愣了。 “暂时不见,若是你发现事情一旦脱离了你我的猜测,我会出面的!”寇慎轻轻的拍了拍陈文瑞的肩膀:“你我读圣贤书,不敢说为往圣继绝学,但是为生民请命,还是应该做的到的!” “尽力而为吧!”陈文瑞苦笑了一下,点了点头。 寇慎连夜而去,作为一府知府,这已经是很罕见的行为的,但是,就是连陈文瑞都不会知道,在他离开之前,他的属下,将他的一封亲笔信,送到了前吏部员外郎周顺昌的府上。 而周顺昌看过寇慎的信后,微微的笑了笑,就将信放在火烛上点燃,看着这信化作青烟袅袅,就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这世间一样。 “你这个官儿很大吗?” 清晨的阳光十分的温软,而整座客栈的后院,几乎都被县衙包下来给江晚做行在了,哪怕这客栈在闹市当中,外面的喧闹声传到后院,也只是一些依稀的人声,更让这后院显得几分恬静安逸。 江晚和凯瑟琳在用着早餐,凯瑟琳好奇的发问,昨天这些地方官员的迎奉,她看是全看在眼里,虽然那种场合,并不适合她出现。 “应该不算大!”江晚一摊手:“什么事情都管不了,又好像什么事情都能管,你说这官儿算不算大!” “反正比我想象中的大多了!”凯瑟琳笑道:“不过,这里可和我想象中的苏州不一样啊!” “因为这里只不过是苏州府下面的一个县啊!”江晚说道:“你想象中的苏州,是苏州府城,放心,我们会去的,一定会去的!” 早餐是江南的米粥,和特色小吃,份量不大,但是胜在雅致,两人边吃边说着闲话,就听得外面有人通报,苏州织造李实前来拜访。 “看来,有人的消息灵通的很,不用我们告诉他,也知道咱们来了!” 凯瑟琳有些意犹未尽的将桌上的美食一扫而光:“需要我回避吗,这可是你的公事!” “你倒是自觉!”江晚摇摇头:“别人的话,倒是可能需要你回避一下,至于这个人,倒是不必了!” “为什么?”凯瑟琳有些奇怪了,“这个人有什么不同的吗?” “因为他知道我是来干什么的!”江晚笑了起来:“既然如此,你跟着我见他,他自然也就不觉得奇怪了!” 凯瑟琳似懂非懂的哦了一声,不过,不用回避能和江晚一起见当地的官员,还是令她很开心的。 “请他进来吧!”江晚对着自己身边的护卫说道:“就说我身边有贵客,不便出迎,请李公公多多担待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