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世王妃宠上天》 第1章 风华傲骨,只为自己! 京都的冬天格外冷,已经入春半月有余,寒意却不见消退半分。 与这严寒相反的,是怀王府正厅剑拔弩张的气氛。 椅子上歪坐着个容貌迤逦的少女,双眼紧闭,一袭红衣衬得她肤白如雪。 一个小丫鬟跪坐在她身边,泣不成声。 “王爷今日就算打死奴婢,奴婢也要替王妃说句公道话,王妃刚刚被诊出有孕,您就急着纳妾,可有为我家王妃的身体做半分着想……” 这是……青枝的声音…… 秦如霜再次醒来的时候,小腹传来一阵隐隐的疼痛,耳边是贴身丫鬟青枝的低低哀泣。 她手指动了动,一双颤抖的手立刻扶上她的肩膀:“王妃?王妃您醒了吗?” “我没事。” 秦如霜缓缓睁开眼打量四周。 王府正厅里,一个英俊高大的男人带着贴身侍卫站在一旁,脸上表情讳莫如深。 秦如霜一动不动盯着眼前的男人,内心惊涛骇浪。 她竟然重生了! 眼前这个神色淡漠的男人,正是她上辈子的夫君,怀王谢洵。 而她本是护国将军府里的嫡女,自小与怀王谢洵定了娃娃亲。 十八岁那年,她在京都城外见他大获全胜,领兵回营,高头骏马,意气风发。 一见倾心误终生,一腔芳心尽暗许。 于是为了他放下红缨枪,拿起手中针线;为了他学着坊间女子执笔写诗;为了他磨去自己的棱角,努力做个贤妻良母…… 只是她等来的,是一去不返的信鸽,等来的是对方抗旨悔婚,拼着护国将军府的面子强行嫁入怀王府,等来的是他的厌恶。 谢洵心里只有自己的庶妹秦方好。 后来她意外有孕,本想着哪怕没有得到他的爱,可她还有孩子。 直到她被庶妹推倒的时候,衣裙下鲜血如注,心如刀绞,而谢洵只是捂住庶妹的眼睛,生怕股股鲜血污了庶妹的眼睛。 那时她才惊觉,自己所爱的男人竟心狠至此! 而她小产后身体迅速衰败,郁郁而终…… 秦如霜按下心头的恨意,垂眸思索。 如果她没有记错,此时正是她刚刚诊出有孕的时候。 而谢洵就着她不能承欢的由头,意图将她的庶妹秦方好娶回王府。 而她现在正要入宫请旨,求陛下不让庶妹入府…… 她抬头看着眼前的男人,他还是如记忆中一样英俊潇洒,眉眼锋利,刀削般的下颔绷得紧紧的,让人一看就觉得这个人好像从来都不会笑。 可只有秦如霜知道,这人眼里的一抹温柔,只留给秦方好一人。 既然这样…… 秦如霜忍着小腹的不适,深吸一口气,将手抬起:“青枝,扶我起来。” 她在青枝的搀扶下,强撑着站起来,慢慢走到谢洵面前。 直到与他面对面站着,距离不到一尺,直视着他的眼睛。 秦如霜张口,一字一句,字字坚定。 “即刻入宫!” 谢洵闻言,本就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寒意更甚:“你执意要与本王作对?不是你的永远不是你的!不要费尽心机做那些蠢事!” 秦如霜眼中的狠戾一闪而过,接着很快调整好表情,淡淡道:“王爷误会了,我这次去,是真的想让陛下如王爷所愿的。” 谢洵显然不信,眼中尽是怀疑。 而秦如霜不再多说,因为她知道说得再多,也抵不上庶妹一滴眼泪。 她绷直脊背,利落转身。 哪怕小腹的痛楚更加强烈,她依然咬着牙,拒绝了青枝的搀扶,独自往外走,那修长笔直的脊背,一如她嫁入王府那日,带着将军府嫡女独有的骄傲和风华。 曾经她的一身风华,尽数折于这个男人手中,而今日上天垂怜,她重生了。 从今往后,这一份傲骨只为自己,旁人休想再抹去一分! 强撑着走到卧房,秦如霜顿时卸下力气,小腹的不适更加明显。 “王妃!可要奴婢去找大夫来看看?!您可要保重身体啊!”青枝忙想把她扶到椅子上。 “取保胎丸来。” 秦如霜服下青枝递过来的保胎丸,小腹的不适终于淡了下来。 她将手放在小腹上,感受着手心的温暖。 如果说上辈子她有什么最放不下的,那便是腹中离她而去的孩子。 如今她的孩子还在,这一世,拼尽全力也要护住这个孩子! “青枝!取我的长鞭来!” “哎,哎!”青枝取来一尾裹挟着红色流苏的长鞭。 这鞭子是秦如霜打小的贴身武器,入了王府怕谢洵不喜,于是收入角落蒙尘。 可她上辈子百般讨好又如何?还不是落得那样的下场! 重生一回,她要做回自己,做回那个潇洒肆意的秦如霜! 一旁的青枝呐呐看着从小一起长大的王妃,她好像有些不一样了。 自从入府之后,王妃一直闷闷不乐,眼里也没有了曾经的鲜活,今日醒来,眼中竟隐隐有了曾经的几分模样。 是了,她家王妃就该是这样的。 将军府出来的嫡女,一袭红衣惊艳大祁,一尾长鞭潇洒肆意。 青枝抹去心头的万分感慨,开口问道:“王妃,要不要叫大夫再来看看?大夫说虽然胎儿很好,可是您可不能再熬夜替王爷做外袍了,伤眼睛,以后要落下病根的。” 随着青枝的话落,秦如霜将目光转向小桌子上的衣物。 那是一件狐狸毛的大氅,用料顶好,是她寻遍了京都所有毛皮商人,才寻来了颜色一样的几只黑狐,为此她几乎跑断了腿。 而现在…… 秦如霜眼里闪过厌恶,挥手一鞭打掉桌上的毛皮针线:“拿去烧了!” “什么?”青枝闻言愣在原地。 “我说,拿去烧了!半点都不许留!”她一眼都不想在看那大氅。 如此好的料子,那人真的不配! “是。” 青枝虽然不知道王妃为什么突然把准备了那么久的毛皮都烧了,但是王妃现在有孕,一切全凭王妃的意思! “那……今日真的要入宫见陛下吗?”青枝咬着嘴唇:“今日王爷如此大发雷霆,怕是…… “去,当然要去。取一粒曹御医上次留下的保胎丸给我,我们立刻进宫!” 秦如霜眼神一暗,下人们只以为谢洵想纳妾,却不知道他是要抬庶妹秦方好做平妃! 笑话!哪里来的庶出也敢奢望和她平起平坐?! 上辈子她拼死求皇帝念在护国将军府的面子上,否决了谢洵的请求,谢洵便金屋藏娇,将秦方好养作外室,反而让秦方好多了许多机会,在护国将军府打压她的母亲和弟弟,在她死后更是风风光光嫁入了怀王府做正妃。 这辈子…… 既然老天让她重活一次,这一次她定要让这些人血债血偿! 如今她心中做了决定,宜早不宜迟,务必要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第2章 想当正妃?做梦! 秦如霜和青枝一起出门,半路上却遇到了站在外院的谢洵。 此时刚刚入春,外头太阳看着好,一出门倒春寒能冻得人直打哆嗦。 秦如霜站在廊下,初春的太阳照在她被皮毛大氅围住的脸上,显得更加小巧白皙,三分冷艳,七分矜贵,还带着一分从前没有的灵动。 看到谢洵迎面走来,她掩下心中那一丝不以为人察觉的情绪,偏过头去不看谢洵难看的脸色,只继续吩咐:“去宫里的路上冷,轿子里弄暖和些。” 说完像是没有看到谢洵这个人一样,擦身而过。 身后传来谢洵咬牙切齿的声音:“站住!” 秦如霜转身,只见谢洵脸色寒如冰块,一开口便让一旁的侍卫生生觉得大冬天的,周围的空气又冷了几分。 “王爷处理完公事了?我正打算出去拜见陛下,一起?” 谢洵眉头紧皱:“你明知本王心意,就算你不让她入府,本王也不可能喜欢你。” 他将话说得如此直白,若是上辈子,秦如霜恐怕要难过落泪,可如今内心却没什么波澜。 早就该知道的,不是吗? 在谢洵心中,自己就是那嚣张跋扈蛮不讲理的人,而秦方好则是他的白月光,朱砂痣。 话不投机半句多,秦如霜也懒得与他周旋,轿子来了就立刻离开。 路上,秦如霜看向跟在身后的青枝,上辈子她猪油蒙心,连累这个从闺中就伺候自己的小丫鬟最后过得惨兮兮,这辈子她想开了,定要护住身边所有对她好的人。 “青枝也仔细些,去皇宫路上有的冻呢。” …… 皇宫内,皇帝和贵妃听完秦如霜的话,眼里都闪过一丝惊讶。 “你刚刚同朕说的这些,当真是你的心里话?” “儿臣所求,确实如刚刚所说。” 皇帝注视着这个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欲言又止。 贵妃拉住他的手:“依臣妾看,霜儿有孕之后豁达了许多,她说的也无不妥。” 皇帝终是叹息一声,道:“儿孙自有儿孙福,既然你如此要求,那朕便依你下旨吧。” 秦如霜低着头,嘴边划过一丝笑意。 再次回王府的时候,秦如霜身后还跟了个宣旨的小太监。 此时谢洵正从后院操练回来,倒春寒的天气,他也不怕冷,只着一件单衣,脖颈处还有未消散的汗珠。 秦如霜拦住他的去路,似笑非笑看着他:“王爷接旨吧?” 谢洵不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只当是她去求了圣旨不让秦方好入府,早在他的意料之中,于是面无表情跪下接旨。 小太监抬起圣旨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怀王谢洵,恭敬恪守,文武并重,特赏美人三位,着良妾位,择日入王府伺候。” 听完圣旨,谢洵脸上先是划过一丝惊讶,接着又变成了强忍的愤怒。 想来是对秦如霜擅作主张,往他后院里塞人的事颇为不满。 谢洵寒着脸正想起身接旨,小太监一摆手:“王爷大福分,这圣旨还没读完呢。” “此外,护国将军府庶女秦方好,贤良淑德,外秀慧中,特指为……通房宠婢,择日入府,钦此。” 读完圣旨,小太监笑眯眯道:“王爷?接旨吧?” 接过圣旨,谢洵的脸色已经沉得能滴出水。 而跪在一旁的秦如霜,此刻简直要暗暗笑出声。 她说了要如他所愿,自然不会食言。 呵,谢洵不就是想要秦方好入府吗?那便来吧,且看看秦方好有命来,有没有命走! 而秦方好不是想入王府吗?那就让她来好了,可想当王妃?做梦! 她倒是要看看这通房宠婢的位置,秦方好敢不敢抗旨不遵! 上辈子他们将事做绝,也别怪她先斩后奏了,她真是迫不及待想看到那个自恃清高的庶妹,被纳成通房丫头会是什么表情,光想想她都能多吃一碗饭! 然而下一刻,她突然被谢洵大力拉起来,手上的劲头几乎让她痛呼出声。 “这就是你的主意?!作贱自己的亲妹妹你就开心了?!” “放开!”秦如霜皱着眉头甩开他的禁锢,她也不是吃素的,真当她那么多年武功是百炼了? 甩开禁锢后她立刻抽出腰间的鞭子奋力一挥! “啪!” “王爷?!”几个下人连忙过去查看。 只见谢洵的脸上顿时出现一道红痕。 “你!” 谢洵没想到秦如霜会动手,脸上划过惊讶之色。 还欲再过来,秦如霜见好就收,立刻退后几步。 “王爷这话说的,你单说我作贱自己的妹妹,怎么不说秦方好恬不知耻,肖想自己亲姐姐的男人?!” “她不是那种人!”谢洵想也不想便反驳道。 秦如霜被他着急为那个贱人辩解的样子恶心坏了,又退后几步:“圣旨已下,王爷若是有什么话,找皇上说去吧!” 她转身看向青枝,嘴角挑起一丝嘲讽的笑意:“对了,宣旨公公还没走远吧?青枝!将这包银两送过去!他这旨意本王妃很喜欢!” 话落,“啪”一声,一个大红色绣着鸳鸯戏水的图案的荷包,就这么落到了青枝手里。 谢洵看到那个荷包眼神突然一暗。 秦如霜却管不了那么多,这是他们大婚的时候她亲手做的一对的鸳鸯荷包,她不擅女红,这荷包她做了整整一个月,一针一线都是她的心意。 从前她向来宝贝,从不离身,可如今也不再需要了。 “对了,这荷包也一起送了吧。”秦如霜眼里闪过厌恶:“碍眼的东西,别拿回来了。” 见谢洵眉头紧皱,秦如霜挑起一丝畅快的笑容。 “王爷这眉头皱的,是嫌给我那好妹妹的位份低了?没关系,等她入了府,只要好好伺候我这个王妃,少不了给她个良妾当当。” 说完看也不看谢洵,就这么转身离开了。 呵,她那个好妹妹还妄想和自己一样十里红妆,八抬大轿,正门大开迎她入府? 做梦! 要知道良妾也只能裹一块红布从侧门进来,至于通房丫鬟…… 连红布都不配裹一块! 宣旨那日两人不欢而散,可圣旨已下,一切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 三位美人和秦方好入府的日子,最终定在三日后。 而那日秦如霜出了心中的一口恶气,这几日过得都不错,甚至有点期待三日后王府的“大喜事”了。 此时秦如霜正在屋内饮茶,等着青枝收拾东西,准备回将军府一趟。 她这次这么容易松口让秦方好入府,除了想羞辱她之外,更多的是想把让人弄到自己眼皮子底下。 上辈子她入府两年,总想着挽回谢洵的心意,甚至忘了常回家看看母亲。 等她快死了,才知道姨娘上位,母亲郁郁而终,亲弟弟被父亲发配边关在一场战役中惨死,秦方好早已在府中站稳脚跟。 此时她的母亲和弟弟还没死,她还要腾出手处理将军府的事,上辈子的悲剧决计不能再重演。 而且...... 秦如霜端着茶盏的手一顿,都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上辈子谢洵将秦方好养在外面时,那可真是宠到了骨子里。 如今她替谢洵把人娶回王府了,她倒要看看,这一府的莺莺燕燕,秦方好这朵小白花还能不能入得了谢洵的眼! 第3章 蹬鼻子上脸 秦如霜正垂眸思索着,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双黑靴。 “有孕就不要喝这些寒凉的东西了。” 谢洵声音淡淡的,这次倒是没有甩她冷脸。 难得他愿意好好说话,秦如霜也就没有咄咄逼人。 只是在不在意一个人,总是从细节凸显出来。 “王爷看清楚了,上好的祁门红,性暖养胃。莫不是王爷以为我还随你喝那性凉的铁观音?” 谢洵闻言一愣,许是尴尬,没有再说话。 半晌才道:“方好不能以这种不堪的身份入府。” 不堪? 秦如霜心里的最后一丝侥幸也灰飞烟灭,果然,他做的一切让步都是为了秦方好。 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失望太多次,她早已对谢洵不再抱有任何期待。 这样想着,秦如霜也就懒得再与他多费口舌:“圣旨已经下了,王爷同陛下说去吧,若是陛下愿意收回成命,我也无话说。” 说完不待他在开口,吩咐青枝:“走吧。” “你要去哪儿?”谢洵叫住了她。 秦如霜出门的脚步一顿:“我回府看看我娘。” 谢洵三步并作两步跟上:“本王和你一起去。” 这就迫不及待要去给心爱的人撑腰了? 秦如霜心里冷笑,那就去吧,去看看她的好妹妹会如何应对。 因着王爷也要一起去,府里又是一阵兵荒马乱,最后两人出府的时候已近黄昏。 上了马车,不用谢洵多说,秦如霜自觉自动地坐在了离他最远的位置。 明明马车上很宽敞,两人之间却像是隔着一条看不见的河,气氛冷到了极点。 以前她总是想离他近一些,换来的是他厌弃的眼神,如今不如井水不犯河水最好。 一路上秦如霜都闭目养神,谢洵也不说话,马车上静得连一根针掉地上都能听见。 直到下人说已经到将军府,秦如霜才终于睁开眼睛。 不出所料,谢洵早已自己下了马车,丝毫没有顾及她怀孕刚刚一月有余。 秦如霜掀开帘子,马车下面没有马凳。 她打小在马背上长大,下人也就习惯了让她自己下马车。 此时她怀有身孕,只能吩咐青枝去府里替她取马凳。 只是青枝还没回来,一只大手突然搂住了她的腰,下一刻她便被抱了起来。 这是谢洵第一次抱她,哪怕是他们当初成亲,谢洵都是让她自己下的花轿。 谢洵身上有属于成熟男人的铁血味道,哪怕是她下定决心绝不再对这个人心动,也忍不住红了脸。 “干什么!放我下来!” “别动!” “你放开我!不用你假好心!” 谢洵微微偏过头,躲开怀里这种张牙舞爪的小野猫:“怀着孕别乱动,你想伤到孩子?” 挣扎的手就这么垂了下来。 是了,上辈子她刚刚怀孕的时候,谢洵也曾经有一段时间欢喜过,他们的关系短暂地和谐过。 只不过那欢喜也敌不过庶妹的几滴眼泪。 想起这个男人当初在她流产的时候那样狠心,秦如霜脸上的那抹红晕消了下去,冷声道:“我以为最不想要这个孩子的人是王爷。” 抱着她的手一顿,头顶传来谢洵的声音:“别胡思乱想。” 她的脚很快落地,青枝立刻过来搀扶她。 秦夫人早早地就等在门口,看到女儿来了,止不住的欢喜:“来了就好,来了就好!” “娘!”秦如霜有点激动,眼里也沁出泪花。 真好,她娘亲还活着。 见谢洵离得远,秦夫人小声对秦如霜道:“王爷也愿意一起来?娘就和你说了,偶尔让步最暖人心。” 秦如霜的笑意敛去,垂眸淡淡道:“母亲想多了,王爷这是来给庶妹撑腰的。” 一行人去到正厅,秦将军正等在厅堂门口,脸色算不上好。 秦方好倒是没来,她如今没有出阁,是不方便出现在这种有外男的场合的。 秦如霜暗暗打量,此时父亲和母亲的关系已经大不如前了,秦方好的母亲柳姨娘更得父亲喜爱。 想来是已经知道了他心疼的庶女要以通房婢宠的身份入王府,等着兴师问罪呢。 落座后,秦将军果然单刀直入:“王爷今日前来,正好商量一下小女入府的事,通房婢宠.....虽说只是个庶女,可让将军府的面子往哪儿搁!” 秦如霜心中叹息一声,上辈子不觉得,如今才发现,父亲早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变了。 再也不是那个驰骋沙场,爱妻如命的秦将军了。 如今她的父亲浸淫官场,讲牌面,讲名声,事事好面子。 原先意外入府,嘴里说着“绝不会碰”的柳姨娘,女儿也只比秦如霜小两岁。 而母亲...... 秦如霜看向紧紧挨在一起摆出女主人架势的柳姨娘,再看看坐得远远的自己娘亲...... 上辈子真的是她忽略了太多细节。 秦如霜思绪飘远,旁边谢洵喝茶的手一顿:“确实是委屈她了,聘礼会以侧妃的份额送到府上。” 这话一出,秦夫人的脸色顿时变了。 庶女出嫁,还是个没名分的通房婢宠,竟然以侧妃份额下聘。 将军府的面子是有了,可这让作为正妃的秦如霜如何自处! 怕是转天就要变成全京都的笑话! 秦如霜给了母亲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秦将军急忙夸赞谢洵懂事,两个人皆是喜上眉梢。 心中得意的柳姨娘也连连点头,甚至顾不得身份出言答谢:“王爷真是太客气了!” 秦如霜看够了她们沾沾自喜的丑态,这才出言:“将军府什么时候一个姨娘也能出来插随意乱话了?规矩都学狗肚子里去了?” 柳姨娘闻言想要反驳,被秦将军制止了。 秦如霜看了一眼柳姨娘,淡淡道:“王爷如此大方,我这个做姐姐的也不能落下,这样吧,小妹入府就不要带嫁妆了。” 话说完,柳姨娘脸色顿时难看起来,甚至不顾秦将军阻拦,立刻辩驳:“自古嫁娶,聘礼嫁妆,有了聘礼,嫁妆怎么能少呢?!” 秦如霜心里好笑,想的倒是美。 这头她松了口,她居然还蹬鼻子上脸了? 柳姨娘一个落魄户出来的女人,一穷二白,到时候秦方好出嫁若是要准备等同聘礼的嫁妆,少不了还是得动她娘的东西。 按照规矩,王府出去的聘礼最后会入将军府公库,可他娘拿出来的东西最后却要入秦方好的私库,哪有这么好的事?! 秦如霜将茶盏放在桌上,“砰”一声,不大不小,却让柳姨娘噤了声。 “王爷要以侧妃的份额给聘礼,那是王爷心疼妹妹,本王妃无话可说。可这陪嫁,就不必了,闹大了大家都不好看,你说是不是啊,父亲?” 秦将军面寒如铁,可他也知道自己这个嫡女的性子,若是逼急了,让将军府姐妹争一夫的事闹大了传出去,丢的还是将军府的脸面。 于是只能看向谢洵:“全凭王爷做主。” 呵,又拿王爷压她,她倒是要看看谢洵这回要怎么护着她的庶妹。 然而出乎意料的,谢洵竟然说道:“就按王妃说的办。” 秦如霜闻言倒是愣了一下,接着又释然了,他应该是不懂内宅这些弯弯绕绕吧。 从正厅出来后,青枝询问秦如霜要不要准备回府了。 她正想答应,突然有个下人来传话,说秦方好要见她。 “走吧,去见见正主也好。” 第4章 姐妹情深的游戏 去秦方好院子的路上,青枝愤愤不平道:“以侧妃的份额下聘礼,那可是足足三十二抬聘礼,王妃你也不拦着!到时候他们又要出风头了!” 秦如霜好笑:“你这是皇帝不急太监急,放心吧,她出不了风头的。” 去到秦方好院子里的时候,她正在绣一方红色的鸳鸯手帕。 秦如霜打量了一下这个小院子,家具都是新做的,每一样摆设看起来低调,其实都价值不菲,比起她这个嫡女的院子也差不了多少了。 看来父亲真的很宠爱这对母女啊。 “姐姐。”秦方好起身行礼。 “坐吧,怎么不绣嫁衣了?我出嫁前不是看你还没绣完么?” 秦方好穿针的手一顿,脸色苍白了几分:“姐姐说笑了,通房婢宠……哪里需要什么嫁衣,到时候红布一裹,也就进府了。” “放心吧,不会那样的。”秦如霜淡淡道。 “姐姐?”秦方好眼里升起希望。 “你连红布都不配。” 秦如霜声音冷漠,顺手将桌上绣到一半的红色鸳鸯手帕拿起来端详。 看着身边神色有些忐忑的秦方好,秦如霜缓缓松手,大红的手帕就这么落在了地上:“王府规矩,除了本王妃,谁也不许用红色。” “王府哪有这样的规矩?!还不是姐姐你不能容人!”秦方好终于是变了脸色,收起了原先装出来的恭敬和忐忑,“嚯”地起身与秦如霜对视。 “怎么?不装了?不和我玩姐妹情深的游戏了?” 她这个妹妹,人前惯会装可怜,装出一副楚楚动人的样子,以前秦如霜因为性子急,在她手里吃了不少暗亏。 哪知秦方好却又突然泄了气,期期艾艾道:“王爷自始至终喜欢的是我,我知道姐姐是求而不得才如此折辱我,可就算姐姐现在折辱我又有什么用呢?等进了王府……” “我如此恶毒,等你进了王府就等着被我这个正妃磋磨吧。”秦如霜打断她。 她上辈子到底有多傻,竟然会被这么个庶妹逼到绝境。 也怪她上辈子爱谢洵成狂,自然有了软肋,如今重生一回,还当她是以前的秦如霜吗? “姐姐……”秦方好的眼里明明闪过恶毒,接着下一秒却又突然跪倒在一边:“就算姐姐磋磨我又如何,都是我的命,谁叫我只是个庶女……” 秦如霜扶额,又是这招,怪不得急急忙忙请她过来。 不用想也知道,身后肯定是谢洵进来了。 果然,一转头就见谢洵脸色难看,也不知道听了多少 他三步并作两步走过来轻轻扶起秦方好,没给秦如霜任何眼神,反倒是小心翼翼扶起跪在地上的秦方好:“大冬天的,可冷?快进屋去!” 说完一脸厌恶地看向秦如霜:“她还没入府,你何苦追到这里羞辱她!” 哪怕是早有心理准备,听到曾经喜欢的人这样斥责,眼中满是厌恶,秦如霜心里还是揪了起来。 “王爷!明明是二小姐她……”青枝想要解释。 “闭嘴!青枝!不用再说!” 秦如霜转过身,不让他看到自己眼里一闪而过的脆弱,衣袍下的手紧紧捏成拳:“王爷不是早就知道我的为人?何必多说。”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道:“那么,欢迎三日后入府了,我的好妹妹。” 秦如霜说完快步走出院子,慌乱间和一个抬着糕点的小丫鬟撞到了一起。 她还没说话,那个小丫鬟已经诚惶诚恐地跪下了:“小姐饶命!小姐饶命!” 秦如霜好笑,她自认从不无缘无故打骂下人,怎么一个个都怕她。 那小姑娘灰头土脸的,想来是不受重视,而且死死低着头,只是这声音…… “你,抬头给我看看!” 小丫鬟身体一抖,还是慢慢抬起了头。 十五六岁的脸上尽是害怕的神色。 秦如霜按下心里的惊涛骇浪,吩咐道:“去厨房重新做一份一样的,别说你弄洒了,免得二小姐为难你。” 那小丫头愣了一下,急忙点头:“谢谢小姐!” 看着小丫鬟离开,秦如霜的紧握的手才慢慢松开,这个小丫鬟,明明是上辈子在她临终前伺候的朱儿! 她那时式微,堂堂王妃的院子里,只有一个贴身婢女青枝和一个刚被卖入府里的小丫鬟朱儿。 朱儿怎么会突然在将军府?难道上辈子…… 上辈子她隐约觉得自己的身体衰败得太快,只是那时候她痛失爱子,本身也没什么求生意志,现在想来,她的死恐怕秦方好也有参与。 若真是如此,看来不能小瞧了她这个好妹妹。 按下心中的疑虑,秦如霜单独去见了秦夫人。 “都怪娘不争气,争不过柳氏,才让你受这种委屈!” “娘!怎么又哭了!”秦如霜为秦夫人抹去眼泪:“放心吧,他们娘儿俩谁也得不了好。” 闻言,秦夫人踌躇道:“可是若王爷真的以侧妃之礼下聘,到时候没有嫁妆,会不会有碍将军府的名声?” 秦如霜在心里叹了口气,她娘果然心软。 她爹都已经宠妻灭妾了,她娘还一心一意为将军府着想。 “别说这个了,我自有办法。对了,小弟呢?” 说起小儿子,秦夫人脸色又难看起来:“你知道的,你弟弟身子弱,又喜欢读书,偏偏咱们家都是武将,你爹整日逼他去军营里,娘也不知道他过得好不好,只是每次休沐回来都看着不大开心……” 她的弟弟秦如风从小身子弱,喜文不喜武,不得她爹喜欢,故而上辈子被厌弃后才会在军中惨死。 “娘,你别急,你让弟弟再忍忍,若他真的喜欢读书,日后找个机会让他考取功名也是一条路子。” 秦如霜虽然嘴里这么说,但其实只希望弟弟平平安安。 她重生一回,最想保护的便是弟弟和娘亲,还有腹中的胎儿。 弟弟远在军营,而且距离弟弟出事还有一段时间,不急。 倒是秦方好这个罪魁祸首,还是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最安全。 “放心吧娘,小弟的事我会解决。还有将军府的事……王爷以侧妃之礼下聘已经给足父亲面子了,至于将军府的名声……我不会给别人抹黑的机会的。” 秦如霜垂眸,她不会给别人抹黑将军府的机会,但也不会给秦将军长脸的机会。 谢洵愿意给秦方好抬面儿又怎么样,内宅的事,多的是谢洵顾及不到的。 母女两人又细细说了一会儿,到了下午要离开时,下人却说王爷已经先走了。 秦如霜也不恼,和秦夫人告别后自己回了王府里。 而她回到府中第一件事,便是叫来了管家,打开库房…… 是夜,护国将军府。 秦方好正要熄灯入眠,突然听到前院传来争吵之声。 “玲珑,前院发生什么事了?”秦方好揉着太阳穴问道。 “小姐,奴婢不知,不过隐约听到有柳姨娘的声音,可要奴婢去看看?”玲珑毕恭毕敬回答道。 秦方好坐起身:“罢了,我也去看看。” 前院,柳姨娘披着大氅,正与几个下人打扮的人僵持不下,她鬓发散乱,衣服都来不及整理好。 秦将军也是脸色难看。 “父亲,姨娘,这是怎么了?” “你快来看看!你姐姐简直欺人太甚!”柳姨娘一见女儿来了,脸上哀嘁之色更甚。 “更深露重,王府的人怎么来了?”秦方好略一打量,这几个人都穿着怀王府下人的衣裳。 “奉王妃之命,给未过门的二小姐送嫁妆。” 打头的一个下人不卑不亢,身后跟来几抬轿子,满满当当的金银珠宝。 秦方好强撑起嘴角:“还未到我进府之日,而且这大半夜的,怎的挑这时间送聘礼来了?” 那下人却只是毕恭毕敬拱手行礼:“小人只是奉王妃之命前来,别的不便多言。” 这么说都是秦如霜的主意? 秦方好升起几分恼怒:“哪有大半夜送嫁妆的,这于理不合,恕我不能收!” 柳姨娘也在一旁插嘴:“就是就是!赶紧抬回去!不然王爷知道了有你们好果子吃!” 那下人被威胁了,也不恼,还是一板一眼道:“这个王妃倒是说了,若是这聘礼今日将军府不收下,那便视作二小姐不想嫁了,抗旨不嫁,不知道二小姐有没有这魄力。” “你!反了!反了!这孽子!”秦将军气得胡子直抖。 第5章 兴师问罪 “怎么会有如此不能容人的姐姐!”柳姨娘也气得不轻,这不是拿着王爷的吩咐阴奉阳违吗。 倒是秦方好思虑再三,勉强压下了心中的怒意:“既然姐姐如此安排,那便抬进来吧。” ”方好!“柳姨娘还想发作,被秦方好按住了,示意回房再说。 临走了柳姨娘还是不甘心,又期期艾艾同秦将军卖惨:”老爷,你说我们这娘俩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好不容易盼着方好出嫁了,本来是姐妹两人好好服侍王爷的美事,怎么的就让我家方好受这么多委屈!“ 到底是柳姨娘那几滴眼泪起了作用,聘礼抬进将军府入库后,秦将军拂袖而去,路过秦夫人的院子还重重“哼”了一声。 柳姨娘则是跟进了秦方好院子里。 一进屋,柳姨娘就现了原形。 “那小贱人真是欺人太甚!大半夜的送什么聘礼!分明是想叫你出嫁之日没有聘礼到府中,让你出丑!”柳姨娘拍桌。 秦方好摇头:“依我看,姐姐倒是走了一步烂棋。” 她禀退了下人,才缓缓道:“我以通房婢宠的身份入府已经是板上钉钉,王爷再如何给我面子,也是不好听。” “如今姐姐逼我至此,王爷定对她诸多不满,她不仅不见好就收,还如此咄咄逼人,到时候入府,王爷只会加倍补偿于我。比起王爷的宠爱,这些身外之物又算得了什么呢?” 柳姨娘闻言,脸色好了不少:“是这样!是这样!女子家,要学着小意温柔,你今日的委曲求全,来日定能换来王爷怜惜,不像秦如霜那个又硬又臭的脾气!嫁过去都半年了,可见王爷给了她个好脸色?” “正是如此。” 秦方好叫来婢女玲珑:“将信鸽取来。” “是了,受了这般委屈,自然是要叫王爷知道的。” 母子二人相视一笑,只觉一切尽在掌控。 怀王府。 “王妃此举真是叫人解气!”青枝欢快道。 秦如霜但笑不语。 她回府第一件事就是连夜从库房点出了侧妃下聘的礼单,几抬小轿摸黑塞进了将军府。 面子面子,别人看到了才叫面子,别人看不到了就不叫面子。 别人没有看到聘礼,到时候将军府也不出嫁妆,自然也没有抹黑的机会。 最多不过说一句秦方好这个庶女不受宠罢了。 秦如霜敢这么做,就算准了她爹不敢真的把聘礼退回来。 “可是王妃,您这样,王爷那里怕是……”青枝踌躇道。 “你也想叫我忍耐一二?”秦如霜瞥她一眼。 “我这不是怕王爷怪罪吗?到时候更加误会王妃。” 青枝轻手轻脚将秦如霜头上的发饰取下来,一头青丝如墨,烛光下洒满了整个脊背。 “你家王妃我行事,可没有忍耐之说。再说了,王爷不是一直觉得我是恶人吗,那便恶到底好了。” 秦如霜直直看着镜子中的自己。 曾几何时,她也想收起棱角做个贤妻良母,只是换来了他的更加厌恶,那还不如做回敢爱敢恨的将军府嫡女。 青枝为她梳头的手一顿:“就怕二小姐因此得了王爷的专宠。” 秦如霜挥手,示意不用再梳了:“专宠?我同意,也要看别人同不同意。” 她替谢洵求来的三位良妾,可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而且她既然算准了她爹不会将聘礼退回来,自然也算准了谢洵会找她兴师问罪。 果然,第二天天还没亮,她就被谢洵从被子里拉了起来。 谢洵手里是一张的信纸,上面还有被卷过的痕迹。 “解释一下?” 秦如霜打了个哈欠,揉揉睡眼惺忪的眼睛:“解释什么?不是王爷说的按侧妃的聘礼下聘吗?怎么?数目不对?” 她那个好妹妹果然迫不及待告状了。 捏住她手腕的力道又重了几分:“你明知道我以侧妃之礼下聘是不想她面子上过不去,你还……” “王爷明知道我是个恶妇,若真的心疼庶妹,怎么不提前防着我一手呢?” “你还有理了?”谢洵捏住信纸的手突然发力,一张信纸被他揉得皱了起来。 秦如霜看见了,低叹一声:“上好的军中信鸽,没用来送战报,倒是尽用来送你们的儿女情长了。” 说完又自嘲一笑:“算了……我曾经不也一样……” 这话不知道又触动了谢洵的哪根神经,他突然一把掀开了秦如霜的被子。 “你疯了?!”秦如霜被子里只穿了里衣,她一手用被子捂住自己,一手拿过枕头的旁的鞭子就是一鞭。 只是挥出的鞭子被谢洵牢牢握在手里:“这都什么时辰了!青枝!伺候你家主子穿衣!” “谢洵!” 他这是哪根筋不对了? 谢洵脸色却比刚刚还要难看:“既然不择手段嫁进了王府,就时刻记着自己的身份!” “这王府里唯一不待见我这王妃身份的恐怕只有王爷吧?”秦如霜怒极反笑,奋力挣开他的禁锢。 她以为谢洵又要生气,却见谢洵突然别过脸去。 秦如霜这才发现挣扎间自己的里衣散开了,露出了里面红色的小衣。 “滚出去!” 秦如霜羞愤欲绝。 除了怀上孩子那回,他们还没有坦诚相见过。 她刚入府的时候,不是没有过幻想。 虽然谢洵不喜欢她,可她总觉得只要真心相对,谢洵总有一天能被捂化,或许等他们有了夫妻之实,两个人的关系也会拉近。 只是谢洵从成亲之后都没有碰过她。 直到一个多个月前晚宴上喝多了,两人有了亲密关系,本以为谢洵已经接受了她,谁知道一觉醒来,等来的是他的厌恶和斥责。 他竟然以为是她做的局。 自那以后秦如霜彻底歇了心思,还好上天垂怜,给了她一个孩子。 上辈子,她将满腔希望都投注到了肚子里的孩子身上,最后却被秦方好害的流产…… 而谢洵竟是丝毫没有怜惜,生怕那股股鲜血脏了心上人的眼睛。 秦如霜收回思绪,脸上的羞愤也不见了,只冷声道:“王爷还不走?这次不怕我下药了?” 回答她的是谢洵冷着脸离开。 等谢洵走了,青枝才敢进来,踌躇半晌,忍不住开口:“王妃这是何必呢,难得王爷愿意来……” “往后我们主仆二人清清静静的不好吗?”秦如霜抚摸着小腹:“等孩子出生了,我们三个人过些安稳日子。” 青枝给她披衣服的手顿了顿:“今早路过前院,听到王爷吩咐管家后日让二小姐同三位良妾一起正午进府。” 大祁规矩,正妻择上午吉时正门迎娶,小妾正午侧门入府。 通房婢宠则是傍晚侧门入府。 秦如霜闻言也不恼:“王爷这是给她抬面儿呢。既然如此,我这个做正妻的也应当好好配合才是。” “青枝,替我去寻京都最好的红事乐师,吹拉弹唱的都叫上。” “小姐?!” “放心吧,秦方好想风光出嫁,谢洵想给她抬面儿,那就让他们一起出名好了,明日一过,我保证让他们成为全京都的谈资。” 第6章 三位美人 吩咐完了青枝,秦如霜又想起一件事。 等秦方好入府了,不用想,谢洵必然会专宠于她。 她对谢洵已经不抱有期望,但也不想看秦方好小人得志。 “你去把白芨叫来。” 白芨本是她的贴身护卫,嫁入王府后因着男女有别,被秦如霜安排在了外院当值。 “小姐。”跪在堂下的是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 “都大半年了,还叫我小姐呢,改口叫王妃吧。” “是,王妃。” “今日来,是要吩咐你办一件事。”秦如霜拢了拢袖口里的暖炉:“这几日天干物燥,王爷的卧房那边看紧了,当心走水。” “是。属下明白了。” 秦如霜一点头:“那便去办吧。对了,去把王爷书房里那张小榻撤了,若是管家问,就说几位良妾快进府了,断没有让王爷还睡书房的道理。” 事情吩咐下去,第二日一早,谢洵的卧房果然走水了。 消息传来的时候秦如霜刚刚起来,还带着几分慵懒。 “火势如何?”她懒懒问道。 “回王妃,发现得早,屋子没塌,就是把床烧塌了,听说是下人不小心弄翻了床边的烛台。”青枝答道。 “王爷如何了?” “王爷没事,正巧出府去了,听说要正午才能回来。” “哎,可惜了。”秦如霜随口道,神色淡淡,也不知是在说可惜了什么。 “王妃真是!”青枝左右看看没有人,扑哧一声也笑了出来。 她虽然不知道自家王妃打的什么主意,但她知道今日的王府喜庆是没有的,恐怕得多了许多热闹可看。 谢洵直到正午三位良妾快要进门的时候才回来。 只是纳妾,而且谢洵因为秦如霜突如其来的圣旨心情不佳,倒也没有宴请宾客,只在王府里挂了几块红绸。 正午一到,三位良妾的轿子已经行至王府门口。 秦如霜没有出去自讨没趣,而是在自己院子里小憩。 “王妃,三位良妾已经进门了,只是王爷他……”青枝犹犹豫豫道。 “你是想说王爷还独自在王府侧门等我那好妹妹吧?” 秦如霜早已料到。 “走吧,我们去看看王爷这深情种子要等到什么时候。” 王府侧门,良妾的轿子已经进门了,谢洵独自站在侧门。 寒风凛冽,吹得他衣袍纷飞,目光直直看着将军府的方向。 他的身形一如既往地高大挺拔,脸上看不出什么神色,一如既往的…… 凉血薄情。 想到这里,秦如霜嘲讽一笑,凉血薄情也只是对她一人吧,谢洵现在心中指不定多么期待呢。 “真是深情啊。”秦如霜淡淡道。 青枝扶着秦如霜,忍不住自言自语道:“不知道二小姐怎么还没进府。” “没来是正常的。”秦如霜轻轻打了个哈欠,自怀孕之后她总是格外嗜睡。 “她被我命人拦在将军府门口了。” …… “已经过了时辰了,怎么队伍还不走?!” 京都的一条巷子里,玲珑第三次询问了抬轿的下人。 那下人看了看日头,回了句:“急什么,时辰还不到。” 花轿里,秦方好一块手帕都快被绞烂了。 今日一早,将军府等来了王府的迎亲队伍,上好的乐师足足十八人,秦方好不疑有他便上了轿子。 只是这轿子走了两天街,竟是停在了一条小巷子里,再也不走了。 任凭她和婢女玲珑如何询问,抬轿的人只说时辰不到。 如今日头到午时,早就过了谢洵先前说的正午入门,秦方好终于明白了自己这是又被秦如霜摆了一道! 她也顾不得许多了,掀开一边轿子帘:“你们是王妃的人?我午时进门乃是王爷的意思,你们也不怕耽误了时辰小命不保?” 打头的下人看了他一眼:“二小姐难道不是通房婢宠入门?” 秦方好只觉被羞辱了,可还是咬着牙道:“是。可是王爷……” “大祁规矩,通房傍晚天黑入府,二小姐且等着吧。若是等不及了……” 那下人嗤笑一声:“二小姐便下了轿子自己走过去吧!” “欺人太甚!”玲珑终于忍不住了:“小姐莫慌,我回将军府叫老爷来主持公道!” 只是她还没走出一步,就被两个五大三粗的下人截住了:“王妃吩咐了,出了将军府的门,二小姐和随身奴仆谁也不许回去!” 轿子里秦方好终于看清了现实,纵然心中百般不堪,也只能等着。 不过秦如霜今日这出,是把王爷的话一点没放在心上了,也把她和王爷的面子踩在了地上,等她入了府…… 秦方好寒着脸,且走着瞧。 怀王府,秦如霜看够了热闹,终于被青枝扶着回了正厅。 “去把三位良妾叫过来用膳吧。” 良妾入府是不用拜堂的,三位良妾已经进了各自的院子。 “可是王爷他还在侧门,是否要请王爷一同进来用膳?”青枝问道。 “不用了。等不来我那好妹妹,王爷是不会回来的。你且叫三位良妾进来一起热闹热闹。” 秦如霜示意青枝为她披上大氅。 三个女人一台戏,这王府里,日后可有得热闹可看了。 她如今怀有身孕,腾不出手收拾秦方好,那便让这三个良妾同她打打擂台吧。 上好的菜肴陆续上桌,三位良妾也来了。 那三位美人果真是各有各的颜色,坐在一起甚是好看。 打头的第一位,乃是宫中第一舞姬顾烟烟,玲珑身段,柔若无骨,连陛下也多次称赞; 后头的是一位江南官员之女钟念瑶,今年将将十八,生的是小家碧玉,端庄大方。 最后头那个更是大有来头,原是京都第一才女苏忆雪,后来家中获罪,本是满门抄斩的罪名,不是她如何周旋,竟是能独善其身脱了罪。 这一桌的美人,妖艳的,端庄的,才色兼备的,叫人眼花缭乱。 这三人也都识趣,听闻是王妃召见,都穿得淡雅大方,甚至有些普通了。 “妾身见过王妃。”三人一齐行礼。 “起来吧。”秦如霜打量半晌,开口道:“三位妹妹生的都是国色天香,怎的穿的如此普通,倒是埋没了妹妹们的美色。” 秦如霜挥手:“青枝,待会儿去库房如几匹上好的绫罗绸缎,给几位妹妹好好做几件衣裳。” 她话说完,三个人交换了个眼色,似有不解。 寻常人家,都怕小妾太过出挑,这王妃怎么…… 第7章 “风光”出嫁 “三位妹妹快坐吧,想必各位也都知道,我如今有孕在身不方便,才向陛下要了三位妹妹入府伺候王爷,既是伺候王爷的,寻常颜色自然不行,我也不爱藏着掖着,日后王爷的恩宠,全凭各位的本事了。” 三人中,钟美人最是玲珑心思,试探着开口道:“听闻还有一位妹妹,怎么不见人呢?” “哎,还有一位通房婢宠,乃是我家里的庶妹,那真是……” 秦如霜声音一顿,吊足了三人的口味,才惆怅道:“那真是王爷心尖儿上的人,三位妹妹也看到了,王爷这会儿还在侧门等着迎她呢。” 话说到这里,三个人交换了一个眼神,怎么还能不明白秦如霜的意思。 看来是姐妹俩争宠,叫了他们三个来和那个通房婢宠打擂台呢。 虽然是当王妃手中的刀,可这白来的机会,她们怎么能放过? 他们几个出身都算不上好,若是王妃有意打压,再加上听王妃的意思,王爷心里还有个心尖儿上的美人,她们恐怕这辈子都难出头。 如今王妃不但不打压她们,还将话说得如此直白,便是给了她们出头的机会了。 至于往后如何,那便如王妃说的,各凭本事了…… 一顿饭吃得是各怀鬼胎,秦如霜有孕在身也不想多劳累,见几人都有了各自的算盘,便回了自己的院子里,等着晚上的一出好戏。 日头偏西,秦如霜出了院子,还没有到侧门,便听到外头的喧哗,等走过去,果然看到许多百姓围在王府侧门。 “哎呀这是哪家的姑娘啊?通房婢宠还弄这么大阵仗,那吹拉弹唱的,我本来都要睡了,生生被吵得出来看热闹!” “听说是将军府的庶女,许是得王爷宠爱吧?” “嘁,宠爱个屁,若是宠爱,怎的连半分聘礼都不愿给?” “就是就是,这么大阵仗,我还以为能看到当初王爷娶妻那十里红妆的盛况呢!” “那这……难道是这婢宠不得王爷喜爱,这是……羞辱呢?” “不好说咯!” “稀奇!稀奇!这样取亲的还真没见过!赶明儿又是京都的一桩奇闻!” 轿子里,秦方好听着外头的窃窃私语,原本一日未进米食的脸色更加苍白难看。 她从小因为庶出的身份,受了不知道多少白眼,多般筹划才得了谢洵的喜爱,本以为可以风风光光入府,秦如霜却一而再,再而三羞辱于她! 玲珑本想提醒自家小姐快到了,掀起一丝帘子却被她扭曲的脸色和眼神里的怨恨吓了一跳。 愣了半晌才缓缓道:“小姐,快到王府了……” 秦方好收起脸上的表情,换了一副幽怨哀愁的样子。 轿子停下,一双修长的手掀开轿帘,赫然是谢洵。 秦方好泪眼朦胧,小脸惨白:“王爷,我……” 谢洵看她的表情,眼里闪过一丝不忍,连语气都放柔了几分:“走吧。” 说完一把抱起秦方好出了轿子,将她紧紧拢在怀里。 而秦方好娇羞地惊呼一声,然后脸上泛起红晕,接着紧紧把脸埋在谢洵怀里。 那出嫁的小女子的娇憨和害羞做出了十成十。 侧门旁的秦如霜看着这一切,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她能让秦方好百般出丑,却不能阻止谢洵对秦方好的喜爱。 他抱着她的样子,仿佛在捧着什么珍宝。 秦如霜回想起她大婚时,带着期待和不安,在新房里等着她的夫君,这一等便是一整天。 直到晚上宾客散尽,谢洵才来。 而当时谢洵做了什么呢? 好像是说了一句“既然你如此想入怀王府,日后便不要后悔”。 然后看也没有看她一眼,任凭她独自在新房坐到了天亮。 最后还是她自己揭开的盖头,一个人喝完了桌上的合卺酒。 秦如霜突然觉得很没意思,正想转身离去,却突然听到一个声音。 “王爷!王爷且慢!”一个吹唢呐的男人突然出声。 谢洵回头,脸色冷得让人不敢靠近。 那吹唢呐的男人被吓了一跳,但还是大着胆子道:“王爷,这秦家二小姐请乐师的钱,她还没给呢!您看着是她给,还是您……” 这话一出,百姓皆是一静,接着又快速讨论起来。 “我就说不受宠吧?敢情弄那么大阵仗,是给自己脸上贴金啊?” “我看王爷也不喜欢,若是真喜欢,怎么会连取亲的乐师都让姑娘家自己找?” “真是奇了!” “要我说这秦府的二小姐也真是不知羞耻,平常人家的女儿迫不得已做妾,也知道不宜声张,丢不起那个人,这秦二小姐倒是弄得满城皆知,不要脸!不要脸啊!” 秦方好此时埋在谢洵怀中的脸色已经青白扭曲,几乎咬碎一口银牙。 秦如霜!秦如霜! 随着众人的议论声,管家忙拿出荷包给钱,生怕晚了这出闹剧更加难看。 那男人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慌忙从口袋里掏出几个碎银子,落了一地,又匆忙捡起一些:“哎!管家!还没找您钱呢!这价格可是二小姐和我们砍价了许久的!别走啊……” 百姓哄笑一声,场面更加难看了。 “哈哈哈哈!”原本要离开的秦如霜终于是笑了出来,心里头那点不悦也退得一干二净。 “青枝,你没给钱?”秦如霜揶揄道,这小丫头办事是越来越合她的心意了。 “怎么会!按照王妃的吩咐,早就给了的!” 秦如霜一愣,忍不住又打量了一下那个男人。 只见那男人生得机灵,捡起地上的碎银,还朝着谢洵离去的背影啐了一口,小声骂道:“狗男女!有本事暗通曲款还怕丢人?” 秦如霜看得新鲜,笑着对青枝开口道:“那汉子真是个妙人儿,你去打听打听,若是没有正经行当,让他入府来替我办事吧。” “好!”青枝替她拢了拢大氅:“天黑了,王妃快回吧,早些歇息。” 秦如霜笑够了,才淡淡道:“睡?还不到睡的时候,今日这出戏,还没唱完呢。” 第8章 一出好戏 晚膳秦如霜没有去正厅用饭,而是借着身子不适叫厨房开了小灶。 “王妃,这会儿身子可舒坦了?”青枝一脸担忧。 秦如霜放下筷子,仔细用手帕擦了擦手:“你家王妃我估计得今日下半夜才能舒坦了。” 青枝一愣,瞬间便明白了她家王妃这是装病了,而且这病还得装到下半夜。 “让你去打探正厅的事,如何了?” “二小姐说自己身体不适,想在自己院子里用膳,那钟美人去了一趟,不知说了什么,二小姐又去了正厅用膳。” “钟美人?”秦如霜一顿,那个小家碧玉的江南官员之女吗…… 没想到最先忍不住的是这个钟美人。 也是,江南富裕,官员们谁家里还没个七八房小妾,能在那么多后宅女子中闯出来京城的,断不会是什么省油的灯。 秦如霜理理鬓发:“该改口了,还叫什么二小姐?往后该叫秦姑娘了。” 青枝一愣,继而明白了过来。 通房婢宠是没有名分的,连姨娘都算不上,若是严格来说,在这王府里,通房婢宠只能算是……得宠的丫鬟。 确实只能叫一声“秦姑娘”。 “王爷呢?”秦如霜又问。 “王爷也跟着去了,对她很是体贴,因着折腾了一天,还特意命厨房单独准备了好克化的粥,席间也是多有照顾,就是其他三位良妾脸色不怎么好。” 秦如霜了然,谢洵果然不懂这些内宅的弯弯绕绕。 如今秦方好位份低,谢洵的宠爱只会让她在后宅举步维艰。 可也正是因为位份低,秦方好必须牢牢抓住谢洵的宠爱,因为这是她唯一的筹码了。 她给秦方好设的,可从来都不是什么简单的局。 她上辈子猪油蒙心,没有与之周旋,这辈子棋局重开,且看看谁能笑到最后吧。 “王爷饭后去了哪里?” 说起这个,青枝也有些疑惑:“按理说该就寝了,却突然来了个军营的副官,说是有什么要事相商,王爷带人去了书房。” “可是姓王?” “好像是!”青枝一拍脑袋:“那个王副将不就是当年被小姐一尾长鞭抽得嗷嗷叫那个吗?后来死乞白赖要小姐教他鞭子……小姐难道是让他拖住王爷,今日不让王爷宿在二小姐那里?” 秦如霜淡淡道:“能拖住一夜,还能拖住一辈子?人是我叫来的,不过不是为了这个。” 谢洵若是饭后直接去了秦方好房里,那这出戏还有什么看头? 要知道从书房出来,必须要经过其他三位美人的院子,最后才到秦方好的院子。 她费尽心机给她们三个近水楼台的机会,可别叫她失望啊…… “王妃……”青枝忍不住开口询问:“您这几天又是放火,又是叫人来拖住王爷,为的到底是什么啊……” 秦如霜一笑:“为了看一出好戏啊。啊,不对,应该说为了让咱们王府日后热热闹闹,每天都有好戏可看。” 她说完,拢了拢袖子里的手炉:“对了,你平日里睡在我外间的小榻,可还舒适?” 青枝被这问题弄迷糊了,不知王妃怎么突然又问起这个,半晌才道:“舒适啊!王妃不是才命人替我加厚了被褥,好睡着呢!” “哦,那今日便把褥子去了吧,被子也换薄的。” 青枝闻言,哭丧着脸:“奴婢哪里做错了吗?王妃要这般罚我,小榻硬得很,没有褥子怎么睡啊!” 秦如霜故意逗她:“今儿就是要治治你这吃不得苦的毛病!” 青枝知道自家小姐是逗她玩儿,也不恼,照着她的意思换了被褥,王妃总归有她的道理。 看青枝忙得差不多了,秦如霜又吩咐道:“我这会儿还是不舒服,你去曹府,曹御医今日应当是休沐,你去请他来替我看看。” 青枝挠挠头,不知道今天王妃罐子里卖的是什么药,却也还是去了。 多年前曹御医还是个郁郁不得志的赤脚大夫,擅长妇科,却因男子身份,在外头混得不好。 是她母亲将人引荐给贵妃,治好了贵妃的月事寒疾,这才做了御医,对她一向是和蔼可亲。 曹御医来后,问诊一番,没有什么问题,正想离开,却听秦如霜道:“曹伯伯再呆会儿吧,一会儿还得劳烦您呢。” 刚说完,卧房的门就被“砰”一下被撞开了。 谢洵带着一身寒意走了进来,明明是初春,他眼睛里却有红血丝,甚是吓人。 见房里还有一位御医,他一愣,接着说道:“曹御医有事?” 曹御医行礼:“王妃晚间不适,已经看过了,王爷这是怎么了?” 谢洵将手伸到他面前:“替本王看看,可是误食了媚药。” 谢洵是同曹御医说话,眼睛却直直看着秦如霜。 秦如霜了然,这人怕不是又在臆想自己给她下药吧? “回王爷,不是媚药。”曹御医摇头。 “那本王怎么会……”谢洵还是不信。 “应当是晚间吃了太多大补的东西,我观王爷脉象,应当许久不近美色,这补药一吃,就把体内的邪火烧起来了……” 听到这话,谢洵皱起了眉,他今晚吃的晚膳里没见着什么补品,倒是从书房出去路过顾美人院子里,被叫进去喝了一盏茶…… 难道是那顾美人……听闻是舞姬出身,风尘女子,会做这种事也不奇怪。 曹御医笑笑见怪不怪:“王爷正值壮年,不用那些补药,想来是厨房里看您纳妾,急着邀功吧,我替您开一副清火的方子,几日就能好了。” 听到这里,秦如霜状似关心,开口道:“那曹伯伯可得替王爷好好看看。” 她将“好好”两字加重,曹御医闻言,也不知有没有听懂,又转向谢洵:“王妃说的是,那老夫再把一次脉,给王爷开副适当的清火药,有时候清火药用多了,脾胃虚了也不好。” 这一把脉,一开药方,便是两柱香的功夫。 谢洵正要走,卧房的门又被敲响了。 秦如霜垂下眸,果然来了。 来人是秦方好的婢女,玲珑。 一开门就听到玲珑带着哭腔:“王爷快去看看我家小姐吧!我家小姐腹痛起不来了!” 第9章 哑巴亏 玲珑急得满脸泪水,也不知是真是假。 谢洵闻言果然着急了,“嚯”的一声站了起来:“叫大夫了吗?本王同你一起一起去看看。” “奴婢也不知道,晚饭时还好好的,这会儿刚要睡下,突然就腹痛起来,这会儿已经起不来了!” 眼看谢洵利落转身就要离开,秦如霜示意青枝将药方收好,这才不疾不徐地站了起来:“慢着。” 谢洵脚步一顿,再回首着急的神情还带了几分厌烦:“方好如今身体不适,你不要无理取闹!” 秦如霜一哂,摇头道:“王爷以为我要留你?曹御医好歹是宫里的大夫,王爷带着一起块儿去吧。” 见谢洵面露怀疑,秦如霜道:“带上吧,妹妹身体不适,我这个做姐姐的怎么也要照看一二,省得传出去说我苛待她。” 有外人在,谢洵没有再推辞,不过还是用眼神示意手下去请府里的大夫。 这一切被秦如霜看在眼里,她垂眸一笑,谢洵果然不相信自己,可这样正好,看来这演戏的人都要到齐了。 “走吧,我也去看看,好歹叫了我十几年姐姐的人。” 一行人从秦如霜卧房离开,谢洵大步流星走在前面,秦如霜和曹御医缓缓走在后面,拉开了一段距离。 “王妃今日叫我来,不会那么简单吧?”曹御医问道。 “曹伯伯多虑了。待会儿诊出了什么病情,曹伯伯尽管直说,平时为我诊脉断病如何上心负责,就如何替我妹妹诊断,就把妹妹当作我,我若是遇到和妹妹一样的情况,曹御医该怎么诊治,就照那个方法诊治就是了。一五一十,不必撒谎。” 秦如霜走到秦方好卧房的时候,秦方好脸色惨白,正虚弱地靠在谢洵怀里。 见秦如霜来了,她挣扎着想起来行礼,被秦如霜制止了:“不舒服就躺着吧,正巧今儿曹御医来替我诊脉,让她替你看看。” “不用劳烦曹御医了,许是我今儿进府折腾了太久……而且曹御医是专门为王妃看病的,怎么敢劳烦他。”秦方好虚弱道。 这番话说得漂亮,既提醒了谢洵今日秦如霜对她进门的事横插一手,又暗示曹御医是秦如霜的人,她不敢相信。 说完似是小心翼翼看了秦如霜一眼,又轻轻往谢洵怀里缩了缩,彷佛秦如霜是什么豺狼虎豹。 秦如霜看她这副作态早已习惯,只淡淡问道:“曹御医可是贵妃娘娘最信任的御医,妹妹信不过他的医术?” 抬出了贵妃的名义,秦方好也不敢推辞。 于是她只能咬住下唇,慢吞吞伸出手:“劳烦曹御医了。” 曹御医诊断了半晌,出言道:“不是什么大病,姑娘脾胃虚寒,是不是晚膳用了什么油荤之物?不好克化?” 秦方好还没出声,玲珑先接话了,语气有些不信任:“曹御医再替我家小姐仔细看看!晚膳小姐只用了一些粥,怎么会不消化呢?” 曹御医脾气好,也不恼,只道等他再仔细诊一诊。 诊着诊着,他面色沉重起来。 谢洵沉声道:“曹御医有话不妨直说。” “那我便直说了。方才我仔细诊脉,秦姑娘应当是脾胃虚寒,还有月事寒疾。” “可是如我母妃当年那般……”谢洵有些担忧。 曹御医点头:“正是。月事寒疾,每到月事疼痛难忍,全身虚汗,严重时呕吐不止。” 谢洵知道当年他母妃的月事寒疾也是这位曹御医治好的,语气里忍不住多了几分敬重:“这病何解?劳烦曹御医指教。” 窝在谢洵怀里的秦方好低头不语,袖子里手紧了紧。 曹御医说得没错,这是她的老毛病了,若是真能治好,日后才好为谢洵生个一儿半女,巩固地位。 如此想着,她便抬起头来,语气里也多了几分真心实意:“求曹御医赐个良方。” 她本意是想治好自己的寒疾,哪知曹御医接下来的话却让她后悔不已。 “秦姑娘还有几分肾阴虚,若王爷当真心疼王爷,近一年便不要行房事,也不要让秦姑娘有孕吧。” “你!”玲珑气急败坏道:“曹御医还是再好好诊一诊吧!” 她家小姐如今唯一能仰仗的便是王爷的宠爱,如真如御医所说,那等她家可以承欢,其他美人怕是早就有子嗣了! 饶是曹御医脾气再好,听到这话也不会开心:“我是为了秦姑娘好。她今年才十七,虽然我大祁十四岁便可成婚,可过早有孕终究是不好的,女子最好二十之后再有孕,身体长开方可少受些罪。” “更别说秦姑娘月事寒疾如此严重,就算有孕,也十分容易小产,次数多了,就再难怀孕!是非如何,你们自行商量吧。” 话说到这里,包括谢洵在内的所有人都沉下脸来,秦方好更是在谢洵怀里泣不成声。 “怎么会如此……我……我还想着要为王爷……我不信!我不信!” 谢洵自是一番安慰,嘴里说着一会儿再请大夫诊断,可看样子确实已经信了七分。 毕竟她娘当初也是调理了整整一年才怀上他。 而人群后的秦如霜轻轻松了口气,今日这出戏,算是唱了大半了。 不一会儿,王府的大夫也来了。 王府的大夫是个年方五十的男人,名叫邹远,乃是谢洵军中退下来的军医。 邹远性格有些大大咧咧,一看到床上的美人和曹御医,心里已经明白了大半:“这位姑娘身子不好?那是该曹御医妇科圣手诊断一番,王爷还叫我来干啥?” “邹叔。”谢洵崩被他救治过多次,对他十分敬重:“方好身子不适,曹御医已经诊过一轮了,请你来再看看。” “哦,行。”邹远也不推脱,只是随口问了句:“曹御医诊断如何?” 谢洵将刚刚的诊断结果与他说完,邹远也诊出结果了。 “曹御医说得没错,不过……” “邹大夫可是有法子?”秦方好眼中升起希望。 “妇科的方子还是得看曹御医的,不过依我看,这位秦姑娘最好二十二再受孕。” “这位秦姑娘平日里饮食可千万不要再挑了,各类粗粮都要用些,你看看这身子骨,十七?说是十四也有人信!这身子骨如何受孕?到时候怀了胎儿要么小产要么一尸两命!” 说完拍拍谢洵的肩膀:“你小子要是真喜欢这姑娘,那就得学着疼人知道不?” 谢洵点头。 而床上的秦方好脸上已经血色尽失。 第10章 妖精打架 戏看得差不多了,秦如霜轻咳一声:“既然已经有了诊断,我看妹妹应该也有自己的打算,曹御医和我一起出去吧。” 接下来谢洵该安慰开解这个病美人了,她可懒得看。 曹御医离开时没有多说别的,只笑着说王妃长大了,下得一手好棋。 秦如霜与他拜别,被青枝扶着往院子里走。 今儿晚上月明星稀,看得出明日应该是难得的晴朗天气。 “王妃,”青枝看看左右无人,轻声道,“王妃真厉害,什么时候收买了曹御医和邹大夫,奴婢都不知道呢!” 秦如霜失笑:“我哪有那本事收买军营出来的军医,那可是王爷忠心耿耿的部下。” 看青枝还是不解,秦如霜仔细同她解释。 秦如霜今日装病,包括谢洵会来她房里,都是早就计划好的。 她料准了秦方好得知谢洵去了自己房里久久不出来,肯定会用计将谢洵骗过去。 而秦方好从小最喜欢用的小伎俩,便是装病。 “那王妃怎么会知道她有月事寒疾?” “这个嘛……” 秦如霜垂眸,她虽然聪慧,从小对内宅的争斗却十分不屑,相反的,秦方好从小就知道用自己的优势争宠。 冬天里跪雪地,大冷天落水的伎俩,秦方好幼时不知道用了多少回。 这些都是对刚来月事的女子极为不好的。 且秦方好为了容颜美貌,常常食用女子间常用的五白散,那方子养颜美容不假,可五味药都是寒凉之物。 加上她对曹御医的稍稍引导,曹御医才会中肯地建议秦方好暂时不要承欢。 而邹大夫有了曹御医先前的诊断,自然会就着曹御医的话给出建议。 邹大夫自己有个掌上明珠似的小女儿,自然会劝秦方好对自己的身体多加爱护。 至于谢洵…… 如此宠爱秦方好,只怕一年内不会与她同房了。 青枝听完长大了嘴巴,眼里满是崇拜:“王妃这一石二鸟之计太厉害了!连三位美人会给王爷下药都料到了!” 秦如霜噗嗤一笑:“那些大补之物不是三位良妾下的,是我吩咐厨房弄的。” 甚至连秦方好的腹痛,也在她的计划之中。 她猜测秦方好今夜必然会用小伎俩让谢洵去她房里,可这样也不把稳。 于是秦如霜命厨房在秦方好的粥里加了不少大补之物,虚不受补,自然就不舒服了。 她用的从来不是一石二鸟之计,而是一石三鸟。 让秦方好不能承欢。 让谢洵不碰秦方好。 以及……让谢洵对三位良妾心生忌惮。 她既然选择坐山观虎斗,自然不会让任何一方得了便宜。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院内。 秦如霜挥挥手让青枝去下人的院子里凑合一晚。 “王妃,当真是要罚奴婢吗?” “当然不是。只是今晚我外房的小榻,有人睡了。” 一刻钟后。 谢洵黑着脸来到了秦如霜的房间。 此时秦如霜刚刚换好衣服,床上暖烘烘的,是青枝提前烘好的。 她无视谢洵山雨欲来的表情,一扬下巴:“外头有小塌,王爷自便。” 说完看也不看谢洵,舒舒服服躺下了。 床上的温度正好,秦如霜迷迷糊糊就睡了过去。 朦胧间想着这床暖得不错。该给青枝那丫头一点奖励。 只是她还没有睡熟,身旁突然多了一个带着寒意的身躯。 秦如霜被迫醒来,内心十分不悦,连带着语气也不太好:“滚去外面小榻上。” 说完手摸到了枕头下面的鞭子,眯着眼就要挥出去。 下一刻,握着鞭子的手被谢洵握住,他语气里带着隐忍:“你不要得寸进尺!” 秦如霜这下睡意全没了,“呼啦”一下扯开被子坐了起来:“王爷说笑了,王爷急着同心上人自证清白,不敢去三位良妾那里,只能来我这儿,得了便宜还叫我不要得寸进尺?” 谢洵的到来早在她的意料之中。 她虽然为谢洵娶了三房美妾,但不可能真的让他留宿在那儿,她早早烧了谢洵卧房的床榻,搬走书房的小榻,谢洵只能来她这儿。 谢洵不想让心爱的秦姑娘伤心,只能来她这儿避嫌。 因为她刚刚诊出有孕,不可能承欢。 而她做的这一切,不过是为了让秦方好心里不好过了罢了。 至于心里不想让谢洵去三位良妾那里的小心思…… 这个男人哪怕她不想要了,也不能便宜了别人。 秦如霜别扭地想到。 “真当本王不知道卧房失火的事是你干的?” 谢洵还握着她拿鞭子的手,说话间用了个巧劲,将她的手钳制在了身后。 秦如霜被迫往前靠了靠,谢洵的面庞突然离她极近。 “还是说,王妃依旧对本王……” 温热的呼吸喷在秦如霜颈侧,在她敏感的皮肤上带起了涟漪。 “怎么可能!”秦如霜羞愤于自己被直到现在仍对谢洵的亲近有所反应,气急败坏地打断他。 同时两手发力,挣脱了谢洵的禁锢,又一挥鞭,鞭子快速打向谢洵。 谢洵也不是吃素的,挥手一挡,将鞭子稳稳拉住。 谢洵体谅她怀有身孕,没有用力,多余的鞭子便缠在了他的手腕上。 秦如霜这一下用了十成十的力道,粗糙的鞭子在谢洵手腕上留下了隐隐约约的几抹红痕。 谢洵皱着眉头,这女人怀孕了也一样泼辣。 “别闹。本王明日还要上朝。” 语气里带了几分无奈。 他不再纠缠,松开了手的鞭子。 他算好了力道,却没想到秦如霜如今怀孕后身子没有以往灵活,突然向后跌去。 “小心!” 呲啦—— 薄薄的轻纱质地的衣服突然裂开了一道口子,隐约可以看到秦如霜白皙细腻的皮肤…… “谢!洵!你这个登徒浪子!” “抱歉!”谢洵狼狈缩手。 秦如霜登时跌坐到了床上,有了之前的缓冲,倒也没有受伤。 谢洵松了口气,一抬头却看到秦如霜面黑如铁的表情。 谢洵心头一跳,今日恐怕不能善了了…… 果然,秦如霜握着鞭子走了过来,声音森寒:“看来王爷是想同我比画比画了……” 呲啦——帐帘破了; 哗啦——茶盏打了; “唔——”谢洵被鞭子抽到了 …… 谢洵的功夫自然是比秦如霜要好的,但他不可能真的用尽全力和一个怀孕的女子较真。 因此第二天从秦如霜房里出来的时候,谢洵手腕,脖颈,侧脸都有鞭子留下的红痕,而谢洵整个人周围都散发的不爽的气息。 同样生人勿近的还有秦如霜,她眼下挂着大大的黑眼圈,显然整夜没睡好。 路过院子的时候,管家带着自己刚刚入府当值的小儿子路过。 那虎头虎脑的小男孩突然问了一句:“爹,昨晚王妃屋里怎么了啊……” 管家一把捂住儿子的嘴慌忙离开,又出去一段路才小声说:“妖精打架。” 第11章 “冒牌货”和“不识货” 秦如霜是习武之人,听力不差,将那句“妖精打架”听得清清楚楚。 可不管她再怎么羞愤欲绝,也断不会和一个小孩子过不去,于是只能别别扭扭地去了饭厅。 王爷纳妾的第二天,按照规矩是要全府的主子们都一起用早膳,尤其是新进府的小妾们,要给王妃敬茶问好。 正厅里,三位美人昨日听了王妃的意思,都换上了各自喜欢的衣裳,莺莺燕燕十分夺目。 唯独秦方好依旧是那身白色的素雅长裙,加之昨日身体不适,更加的楚楚可怜。 可惜不是所有人都吃她这套。 若说三位良妾中有谁最看不上秦方好这副做派,那非顾美人莫属了。 毕竟昨日她都将王爷叫到了屋里,结果王爷喝了杯茶就那么去了秦方好房里,叫她怎么能忍下这口气! 果然,顾美人看了一眼弱不禁风的秦方好,摇着扇子嗤笑道:“秦姑娘,这大喜的日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府里办丧事呢!” 顾美人出身烟花之地,说话没那么多讲究,此时王爷王妃都不在,她连面儿上的客气都懒得做了,表情很是不屑。 秦方好经历了昨夜的打击,本是不欲与她多废话,奈何这话说得实在是难听。 而且按着时辰…… “顾姐姐说笑了,我只是个通房婢宠,自然是没有资格同姐姐们一样打扮的。” 顾美人摇扇子的手一顿,似乎是没有想到被王妃如此忌惮的人竟然那么容易就示弱,也没了争斗的心思,小声嘀咕。 “嘁,果然上不得台面……” “什么台面?”一道冷漠的男声兀地出现,谢洵已经走到正厅门口。 顾美人像是意识到什么,转头看向秦方好,果然看到她嘴边划过一丝笑意。 顾美人眼神一暗,倒是小瞧了这秦方好。 四人一起同谢洵问安,而此时跟在谢洵身后的秦如霜把这暗中的一切看得明明白白。 她这个庶妹最擅长示弱,尤其把谢洵的心思品行和脾气了解得一清二楚。 谢洵十几岁便进了军营,从小兵开始历练,为了能锻炼自己,他一开始隐姓埋名,受了不少老兵的欺负。 虽然后来都被他一一收服了,可谢洵这人,骨子里是非常厌恶手下互相欺压的事情的。 对府里的事情也是一样。 秦如霜看向谢洵,他看着顾美人的眼神果然冷了下来。 青枝拉拉她的袖子,示意要不要帮衬一下顾美人。 秦如霜做了个稍安勿躁的眼神,既然要收服这三位美人,劲儿当然要用在刀刃上。 今日这把火,烧得还不够。 秦如霜神色如常,坐到谢洵旁边,想看看这顾美人该如何应对。 她虽然选了这三个人,到底也要看看她们有没有真本事。 顾美人看了一眼谢洵的神色,她也不怕,毕竟曾经周旋于风色场所,说话做事自有一套方法。 她掩唇一笑:“妾身正和几位姐妹聊天儿呢,正说到这王府的早膳真是讲究,上得台面,不是一般上不得台面的富户能做出来的。” 她秀手一指旁边的一碟鲍鱼羹:“就说这鲍鱼羹,妾身瞅着是用的柳州鲍鱼。” “虽然现在京都流行锦州鲍,锦州鲍个头大,看着好看,但其实母种都是柳州来的,那商人不知道喂了多少东西撑出来的个头,看着是好看,吃起来可就没有柳州鲍香。” “偏偏啊……”顾美人似乎是不经意看向秦方好:“偏偏啊,有的人就是不爱吃正统的,爱吃那不知哪儿冒出来次等货。次等货包装得再好,一剥开壳子,可不就全露馅了么!您说是么,王妃?咱们府里可不能学那些没底蕴的富户。不过妾身瞅着厨房管事应当是懂行的,这柳州鲍个个肥美。” 秦如霜失笑,这顾美人当真是……这话说的,都不是暗示了,就差明说:秦方好这个冒牌庶出上不得牌面,配不上王爷,而且隐约把谢洵这个“不识货”的也骂了进去。 不过她也有一丝惊讶,没想到首先同她示好的竟然是顾美人,而且看这架势,竟是连得罪王爷都不怕了。 谢洵也不是蠢人,怎么会听不出这话里的讥讽,“碰”一下放下了碗筷。 顾美人甚至看都没看谢洵,似乎早已料到这个结局,干脆利落地跪下了:“妾身失言,请王爷责罚。” “本王还未说话,你就知道本王要责罚你?” “这王府里王爷说了算,王爷说什么就是什么。” 秦如霜在一旁简直要暗笑出声,有意思,这顾美人当真是有意思,这话真是让人不好接。 不罚吧,咽不下那口气,罚了吧,显得谢洵小家子气,不问青红皂白随意责罚别人。 这顾美人看似是个大大咧咧的性格,没想到心思细腻且胆子极大。 秦如霜看着跪在地上的顾美人,轻轻喝了一口鲍鱼羹。 这个投名状,深得她心啊。 谢洵果然身形一顿,脸色愈发难看。 偏偏秦方好火上浇油,冷不防咳嗽了几声,脸色惨白,眼中含泪,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 明明一副快断气的模样,还要挣扎着起身求情,甚至不顾身体规规矩矩行礼:“顾姐姐一时嘴快,王爷莫要责罚于她,说来说去都怪奴婢……” 瞧瞧,这都自称奴婢了,愈发显得那顾美人不懂礼数。 谢洵闻言立刻冷声道:“出言有失,罚三个月月钱。” “叮”一声,秦如霜放下了手里的勺子。 “王爷什么时候也管起了后宅之事?出言有失?失在哪里?” 秦如霜淡淡道:“莫非这厅堂上坐着的人,有什么冒牌货?还是有什么不识货的人?” “噗嗤”一声,跪在地上的顾美人竟是笑了出来。 王爷能上赶着争做这个“冒牌货”吗?当然不能。 谢洵咬牙道:“那就请王妃好好管理后宅,言行礼仪,一样都别落下!” “是。王爷。”秦如霜目光扫过秦方好:“刚刚都听到王爷的吩咐了吗?以后王府礼仪是重中之重!” “哦,对了,大家多学学秦姑娘,虽然是御赐的通房,也没忘记自己的身份,自称奴婢,本王妃很是欣慰。秦姑娘,以后继续保持,其他人,多向秦姑娘学习,时刻牢记自己的身份。” 牢记自己的身份,只是个通房婢宠。 此话一出,厅堂里很久没有人敢出声。 三位美人心思各异,她们虽然昨天心里有了准备,但压根儿没想到王爷和王妃已经因为一个通房婢宠到了如此水火不容的地步。 厅堂里极静,谁都没想到最先开口的是秦方好。 “玲珑,这茶的味道不对,换一盏茶吧。” 秦如霜坐直了身子,今日这把火,终于来了。 第12章 厨子觊觎王爷?! 秦方好的话,就像一颗铁珠子落在了水里,表面上谁都不显,可在场有几个人内心注定无法平静。 秦方好的提醒是居心叵测。 因为她从下人处得知了,昨夜王爷在顾美人房里喝了一杯茶之后匆匆离开,接着厨房就煎了下火药。 她断定顾美人必然用了争宠的手段,只是没有闹过火。 今日顾美人如此让她难堪,她也绝不能让对方得了好。 谢洵是记起了昨晚的茶水,看向顾美人的眼神更加不善。 而秦如霜…… 她昨天安排的种种,是时候验收成果了。 她等着,等着看谢洵会不会为了秦方好的一句话,发落顾美人。 可别让她失望啊…… 谢洵此时得了秦方好的提醒,又想起这舞姬先前的胡言乱语,眉头紧紧皱了起来:“顾氏,品行不端,降为通房。” 秦如霜心里一惊。 他想过谢洵会为秦方好出头,但没想到他会下如此重的责罚。 果然是心头朱砂么。 秦如霜内心说不上是什么滋味,早该料到,只是谢洵真如此做了,到底还是让她心里有些不好受。 就这么喜爱秦方好吗? 秦如霜收起心里那点不适,低头就见顾美人脸色颓败看着自己,估计也是没有想到谢洵会如此狠心。 转念一想也是,顾美人应该并不知道谢洵昨晚吃了大补之物,还误以为是顾美人的茶水有问题。 虽然曹御医已经提醒过他了,可男人就是这样的,若是宠爱谁,眼里根本看不到别人,心里也从不为别人着想。 只是秦如霜没料到的是,谢洵此举并不是为了秦方好,而是为了她。 谢洵的想法很简单,他虽然不懂女子的小心思,却也看得出这顾美人是在向秦如霜示好。 可是他内心认定这个顾美人有问题,不想秦如霜身边有这样心思深沉,手段不堪的人罢了。 至于为什么要为秦如霜打算……他隐约觉得秦如霜打从那日昏迷后醒来,有些地方不一样了。 为他请旨求良妾,果断决绝; 成亲那日从中作梗,心思缜密; 挥鞭反击,狠辣妖冶…… 这样的秦如霜,与刚刚进府时,一直伪装的样子很是不同。 让他忍不住目光总停留在她身上,而且对于她所做的种种,在不悦的同时,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欣赏。 这才是传闻中的将军府嫡女,潇洒肆意,绝不吃亏。 所以今日他很不希望她身边多一个心怀不轨的帮手。 此时的谢洵,尚不知自己渐渐被秦如霜吸引,只是以为自己对她的感觉是欣赏。 按下两人心里复杂的感情不提,秦如霜今日已经打定主意要保下顾美人。 “王爷不喜我为你求来的良妾,我可以理解,只是王爷,如此重的责罚,恐怕不是一句品行不端就能决定的,且顾美人是陛下御赐,说不过去吧。” “她昨晚做了什么事,她自己心里清楚。” 谢洵话毕,顾美人一脸不解:“妾身自知今日失言,可王爷与王妃所言之事……还请明示?” 谢洵断不可能把自己许久未近女色,结果因为一盏茶失了分寸的事说出来,只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这一眼让顾美人更加疑惑,只能转头朝秦如霜使了一个求助的眼神。 “妹妹有所不知,王爷昨日不知吃了什么,很是……失态,曹御医给王爷开了清火药。” 顾美人一听,立刻明白了,这是有人用了手段,王爷误会到自己这里来了。 想来是以为自己昨天给他斟的那杯茶有问题…… 这往人头上扣屎盆子的委屈,她可受不得! 顾美人立刻哀哀戚戚哭了起来:“妾身冤枉啊,妾身虽然出身舞姬,却也不是那种脸皮不要的女子,肯定是哪个居心叵测之人觊觎王爷!” 这屎盆子她可不认,她虽然决定向王妃投诚,可也不想入府第二天就被降为通房! 是谁?!到底是谁陷害她?! 顾美人目光狠狠地扫过秦方好,若说有什么怀疑的对象,第一个就是个弱柳扶风的秦姑娘! 怨恨,不甘,憎恶…… 秦如霜眼睁睁看着顾美人眼中闪过这些情绪,知道事情到这种地步,已经达到了她的预期。 这把火也烧够了。 “我倒是觉得,曹御医说得没错,兴许是厨房那边自作主张呢?来人,把厨房管事叫来。” 不一会儿,管家带来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 却不是原本的主厨。 主厨家中有事,这是府里的新厨子,最是擅长婚宴。 “王爷,王妃万安!昨晚的晚膳是小人做的,可是有何不妥?”那中年男人惴惴不安道。 “没有,叫你来就是想问问,昨日的晚膳中可加了什么特别的东西?”秦如霜问道。 那厨子听完一愣:“没有啊,就按照寻常的规制的纳妾宴席做的呀。” 秦如霜唇边闪过一丝极快的笑意:“这纳妾宴席,可有什么讲究?” 厨子挠挠头:“这不都一样么,用料都是顶好的,加在里头的几味药也都是库房里的好东西。” 谢洵一下子抓住了重点:“什么药?” “嗐,这纳妾宴席也好,娶亲宴席也好,都会在新郎官的饮食和酒里加点狗脊虎鞭之类的……” 秦如霜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弄了半天,原来是厨子在觊觎王爷啊……” 谢洵额头青筋直跳,猛地拍桌:“谁让你自作主张加这些?!” 厨子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拼命求饶:“小的没有啊!这大户人家的喜宴都是这么做的啊!” “那也不可能效果如此……如此……”谢洵到底要面子,“如此”了半天也没说出个一二。 倒是那厨子心里有鬼,狠狠心道:“确实是小人疏忽了!小人想着昨日一共有三位主子一位通房进府,就把料放得……多了些……” 谢洵咬牙切齿道:“多了一些是多少?!” 那厨子吞了吞口水,战战兢兢道:“多了……多了一倍……” 秦如霜听到这里差点把手里的茶盏摔了。 为了确保效果,她昨日已经让青枝偷偷加了一倍药量,这厨子又加了一倍…… 秦如霜略带怜惜地扫过谢洵的下三寸……怪不得谢洵以为自己中了媚药,这药量,跟媚药效果也差不多了。 秦如霜心里升起几分心虚,别过脸去:“行了,下去吧。这事儿到此为止,顾美人没做错什么,厨子也是好心,这样,厨子罚一月俸禄,顾美人罚三个月月钱,到此为止了。” 秦如霜一锤定音,难得的没有纠缠。 主要是她怕再纠缠下去,自己让青枝下药的事就瞒不住了。 到时候觊觎王爷的人就要变成她自己了…… 第13章 王妃生猛 谢洵自然也不想把这种啼笑皆非的事情弄得人尽皆知,也不知是不是没有顺利为秦方好出头的缘故,随意喝了几口粥就匆匆离去了。 而顾美人因着被秦如霜救了一回,看向秦如霜的眼神充满感激,大有以后对她马首是瞻的架势。 秦如霜心中好笑,看来这个顾美人还是个知恩图报的性子。 这一走,一桌子的莺莺燕燕也没了吃饭的心思,都心不在焉往她这边看,等着她吃完好回各自的院子里去。 秦如霜向后排看去,秦方好今日没有落得好处,当下就有些坐不住了。 “王妃恕罪,我……奴婢身体不适,可否先行告退?” 秦方好了解自己这个嫡姐,这些小事上向来是不会为难自己的,因此话出口,就已经做好了离开的准备。 只是她不知道如今的秦如霜,早已不是以前的那个秦如霜。 而且秦如霜还未开口,顾美人就先替她出头了。 “慢着。” 顾美人缓缓踱步到秦方好面前:“姑娘总说自己身体不适,妾身倒是多嘴想问问,姑娘到底哪里不适?” “我家姑娘昨夜折腾到了下半夜,那么大的动静……”玲珑忍不住辩驳道。 “玲珑!”秦方好打断她:“奴婢自幼身体单薄,让姐姐见笑了。” 顾美人却像是没听到她的解释,反而嗤笑一声:“折腾到了大半夜?确实如此,可妾身听说,这被王爷折腾到大半夜的不是王妃吗?” 秦如霜:…… 秦如霜张了几次口,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闭了嘴。 她回忆起今早出门的时候,管家告诉小儿子的那句“妖精打架”,真是没处解释。 秦如霜不知道的是,她这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在别人眼里变成娇羞不已。 旁人不知道昨夜的真相,都以为是小夫妻的“情趣”。 先前一直没说话的苏美人和钟美人也开始搭腔起来。 “哎呀王爷王妃真是恩爱呀!真是羡煞旁人!” “可不是么!独宠王妃一人!” “不过王爷也真是的,王妃这肚子里还没过头三个月吧?真是性急!” “依我看是王爷太过生猛!” “明明是王妃更加生猛吧,都这样了,今日也不见疲态!” …… “够了!”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再这么传下去明儿整个京都都要知道她和他的荒唐事了! 秦如霜几乎是落荒而逃,后头几个良妾嘻嘻哈哈的调笑声不绝于耳,害得她差点摔了一跤。 如不是青枝眼疾手快扶住了她,今日恐怕要血溅当场了。 可恶的是青枝这妮子也在说风凉话:“哎呀王妃害羞什么呀!怪不得昨儿让奴婢去外头睡呢,原来是……” “闭嘴!”秦如霜脸“刷”地一下红了,丢下青枝匆匆往前走,后头青枝还在说“哎呀真是难得王妃居然脸红了!” 秦如霜:…… 古人说得对,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天知道她曾经千军万马立于前而面不改色,如今居然被几个美人调侃到慌不择路! 匆匆走了一段,秦如霜才发现顾美人居然也跟着来了。 “今日真是多谢王妃解围了!” 顾美人虽然出身不好,性子确实爽朗,而且依她观察,这顾美人也没什么坏心思,倒是脾气很合她的口味。 她也不想同顾美人绕圈子,于是便明说了:“这事儿是我从中推波助澜,你也是受了误会。” “妾身省的,那厨子一来妾身就猜到一二了。” 顾美人也实话实说。 “你不怨我?”秦如霜诧异道。 顾美人释然一笑:“我观王妃性子,很是爽快,妾身也不兜圈子了。王妃怕是还不知道吧?妾身被进献给陛下做舞姬之前,早早就被灌了绝子汤了,与其去追求王爷那虚无缥缈的宠爱,妾身只想安安稳稳过日子。” 这倒是秦如霜没有想到的,心里多了几分同情。 一个女人,无法生育,那是多么悲哀的一件事,一辈子都无法拥有自己的亲生骨肉。 这么想着,语气也里也多了几分怜惜:“你节哀……” “嗐,王妃不必觉得可惜,妾身好着呢,我们这样的女子,如今已经算是得了个好结局了,日后只想安安稳稳在府中过活,若是王妃有何吩咐,妾身义不容辞!” 秦如霜这次更加认真地打量了顾美人。 顾美人长得是那种艳丽逼人的美,但是眉眼间多了些英气,如此有气质的女子,做个舞姬真是可惜了…… 秦如霜在打量顾美人的同时,顾美人也在暗暗打量着秦如霜。 她早就听过秦如霜的名头,只是以前都以为这是个嚣张跋扈的官家嫡女,哪知道相处了两天才发现这人恩怨分明,肆意洒脱,让她忍不住亲近的同时,也被秦如霜的风采折服。 曾经她一直以为女子嫁了人,那便是以夫为天,是男人的附属品,可秦如霜身上却没有给她那样的感觉,反倒觉得这个女子明艳鲜活,活出了自己的风采。 “嗯,你想得开就行,日后的事情,日后再说。”秦如霜顿了顿,接着说道:“如今把话都说开了,你日后在府里若是有什么不如意的,也尽管和我说。” 得了秦如霜的肯定,顾美人眼里的笑意更加明显了:“如此便多谢王妃了!” …… 这头秦如霜和顾美人有说有笑,互相欣赏,那头秦方好房里却是风雨欲来。 早膳过后,下人端来了熬好的汤药。 玲珑没有把药端过来,而是开口询问:“小姐,这药您喝不喝啊?您昨日身子本来也没什么问题,怕是不要乱喝药了吧……” 下一刻,“啪”的一声,秦方好狠狠甩了玲珑一个耳光! 玲珑登时被打懵了,眼里的眼泪要掉不掉的,不可置信道:“小姐……” “蠢货!我昨晚是真的腹痛难忍!” “什么?!”玲珑睁大了眼睛:“我以为小姐是装……” “啪”! 又是一个耳光! 秦方好几乎要被自己愚蠢的婢女气死了! 昨晚她喝的粥绝对有问题! 恰到好处来的曹御医,邹大夫的附和……这一切难道还看不出来是有人故意在整她吗! 她确实想过装身体不适把人骗到她房里,可是她没想到真的会有御医在府里,还恰好诊出她不宜受孕! 这一切除了秦如霜的推波助澜,还有别的解释吗?! 偏生这个愚蠢的婢女,竟然还以为是自己在装病! 跪在下面的玲珑垂着头,忙不迭认错,可是垂下去的弯眸里却闪过一丝怨恨。 若不是秦方好总是用这种手段争宠,她怎么会误会!自己为她劳心劳力,还要被如此怪罪! 接着玲珑又叹了口气,谁叫她是个下人呢…… 秦方好发了一通脾气,心里的不悦也淡了下去,是她大意了,没想到如今她的嫡姐心思如此缜密,看来自己要好好谋划谋划了…… 她何尝看不出来那三个良妾是被秦如霜叫来和她打擂台的? 可她也不是好欺负的,现在也隐约察觉出来这一连串的计谋让她和三位美人站在了对立面,既然如此…… 不就是离间计吗?谁不会呢? 既然秦如霜不想让她安生,那这府里就谁也别想安生了! “玲珑,你过来,我有事安排你去做……” 第14章 王爷你是猪吗?! 送走了顾美人,秦如霜下午难得安生了一会儿,午睡之后在青枝的引荐下见了一个人——钱二通。 钱二通就是纳妾那日追着管家要银钱,结果让百姓嘲笑了秦方好半天的那个乐师。 秦如霜细细打量跪在下面的男人,二十多岁,长相普通,但是眼神里透露着一股子机灵劲儿。 “说说吧,那日怎么想起来要让王府闹笑话?你可知那是大罪,王爷可是生气得很呢!” “王妃恕罪!小人认罚!”他嘴上说着认罚,眼睛里却没有多少害怕,看着秦如霜的眼神很是和善。 秦如霜摆摆手:“倒是个机灵的,起来坐吧!” “谢王妃!”钱二通也不推脱,就这么随意找了个位子坐了下来。 后来秦如霜仔细询问后,才知道原来这人和她还有些渊源。 听秦如霜问起以前两人的渊源,钱二通恭恭敬敬同秦如霜行了大礼,秦如霜还未开口,他便哽咽着喊了一句“恩人”。 秦如霜一直好奇这个钱二通当初为什么对她示好,还害秦方好出丑,这么想着也就问了出来。 钱二通似乎是思考了很久,先前的嬉皮笑脸淡了下去,过了半晌终于问道:“恩人可还记得前年中秋,您策马在东市街上,曾经救下一个差点被轻薄的女孩儿?” “那是小人的妹妹。当日小人与妹妹出游,才离开一刻去买糕点,回来时便看到有个纨绔子弟欲将妹妹强行带走,我那时人单力薄,冲不破那人的守卫,是恩人一马鞭将那登徒浪子打退,又救了我的妹妹。” 看秦如霜似乎没什么印象,钱二通又继续说道:“就是那日,您一身戎装,挥鞭下马,街上的人都看呆了!” 秦如霜终于想起来了,因为那日之后,京都官家弟子间对她的评价都变成了嚣张跋扈,泼辣蛮横。 钱二通见她记起来了,犹豫良久还是说道:“其实那日抢我妹妹的是一个大官的儿子,就是那位很得宠的兵部尚书……别人都不敢管闲事,只有您愿意相救!” 钱二通情绪激动起来,还欲再说,被秦如霜打断:“先说说你妹妹后来如何了?” “我妹妹她……” 钱二通眼里的光肉眼可见地暗淡下去:“她死了。” “后来兵部尚书府里的人寻到我家里,将妹妹强娶做小妾。” “不出半月,我妹妹被人用一块竹席包着扔了出来,全身……没有一处好肉。”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无懦弱之色:“小人不争气,没有办法替妹妹报仇,但一直记得您的恩情!后来听说了府里的事,我就去掺和了一手!” 钱二通一顿:“若是坏了王妃的好事,小人甘愿受罚!” 还有一些事,他没有告诉秦如霜。 他永远记得那日,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只因为对方是兵部尚书之子,没人敢帮他们兄妹,他眼睁睁看着妹妹差点被轻薄; 妹妹死的那日,他敲破了衙门的鸣冤鼓,可是没人敢为他申冤,只因为京都府衙不敢招惹兵部尚书。 他差点放弃了生命,是秦府的管家在路边施粥,给了他一块馒头,一碗白粥,告诉他,年轻人,活下去,活下去才有希望。 他见识过世间最丑恶的一面,只是这些事情,不需要告诉恩人。 可只要恩人需要,他可以随时成为她手里的一把刀…… 秦如霜听完他的叙述,知道事实肯定远比钱二通所说的要残酷。 “你若是没有什么正经行当,便留在王府吧。” 她能帮的,只有这么多了。 “王妃?!”钱二通惊喜地抬头,显然没有想到会被恩人留在府中。 “怎么?显做个下人屈才了?” “不不不!!!这是小人的福分!”钱二通赶忙解释。 “你……”秦如霜端茶的手一顿:“你妹妹之事,如今人已经死了,没有证据,且兵部尚书正是得宠,恐怕要往后慢慢打算。” “王妃……”钱二通声音哽咽,他根本没有想到秦如霜居然会想要为他妹妹申冤,毕竟他们这样的百姓,在达官贵人的眼中,只是草芥罢了…… 钱二通立刻跪下,“砰砰砰”磕了三个头:“小人的命,从今日起就交给王妃了!” “行了,下去吧。” 秦如霜调整了一个姿势,她现在稍微坐得久一点腰就有些酸,忍不住自己揉了揉:“你先跟着青枝学学这王府里的规矩,具体的……后面再说吧。” 青枝带着钱二通下去了,秦如霜站起来溜达了几步,有些饿了。 她现在口味很是奇怪,有时候想吃酸的,有时候想吃甜的,有时候怕腥气,可这会儿突然就很想吃涮羊肉。 正巧现在天气也冷,正是涮羊肉的好时机! 秦如霜吩咐下去,说想在自己房里的外间吃,懒得出去用晚膳了,于是厨房里立刻备了精巧的炊具抬了过来。 这是一个中间镂空放了炭火的小桌子,炭火上架了一个精巧的铜锅。 那铜锅小巧精致,将将够两个人食用。 秦如霜禀退了其他下人,和青枝两人准备“大战一场”,只是刚刚把水烧开,暖烘烘的房子里突然刮进来一股冷风,紧接着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秦如霜一抬头,就看到了身上还带着寒意的谢洵。 主子来了,青枝也不敢继续吃了,匆匆忙忙行了个大礼就想离开,任凭秦如霜怎么同她使眼色都没止住脚步。 “王爷有何事?”被打扰了吃饭的兴致,秦如霜有些不悦。 谢洵无视她嫌弃的眼神,自顾自坐到了刚刚青枝的位置,立刻有下人拿来了新的碗筷。 他没回答秦如霜的话,而是自顾自涮了几块羊肉快速吃完,感觉身子暖和了些,才指指桌上片好的肉:“厨房里杀了两头羊,总得就这么点羊上脑肉,全被你拿来了,本王想吃一口还得自己跑过来。” “王爷什么时候连块羊肉都吃不起了?” 谢洵闻言,将筷子一放:“王府里的钱财不都是你在管吗,本王也没钱。” 谢洵这话让秦如霜愣住了,谢洵这是……在同她打趣? 几乎没有好好和谢洵说过几句话的秦如霜,突然觉得有些别扭,不知道这话该怎么接,索性埋头吃肉。 只是过了一会儿,秦如霜看着空空如也的盘子,实在是忍无可忍了。 “王爷您是猪吗?!” 两只羊的嫩肉,她都没吃几口,全都被谢洵一个人吃完了! 谢洵嘴边闪过一丝笑意,秦如霜皱眉撅嘴的样子,莫名有些可爱。 他把自己涮好的羊肉夹了几块放到秦如霜碗里:“在军营里大锅饭吃惯了,吃得慢就没得吃了。” 秦如霜看着盘子里的羊肉有些呆愣。 大户人家吃饭向来讲究,都有下人伺候夹菜,哪怕是最亲密的关系,也鲜少有人会互相夹菜。 只有一些感情特别好的夫妻才会如此,哪怕是在将军府里,她爹也只有她刚出生那几年,和她娘感情极好的时候,才会偶尔指使下人给她娘夹些喜欢的菜。 哪怕只是如此,下人也觉得她爹将他娘宠上了天。 谢洵如此举动…… 秦如霜咬着嘴唇,这人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第15章 引狼入室 见秦如霜迟迟没有下口,谢洵开口道:“怎么?不合口味?” “没有。”秦如霜思量再三,还是试探着问道:“王爷在军营里也有给人夹菜的习惯?” 谢洵沉默不已,他该怎么说呢,总不能说自己看到她皱着眉撅着嘴,一副被抢了食物不开心的样子,忍不住就想给她夹点菜吧? 他真要这么说了,估计她也不会信。 于是只能沉默着把碟子里的肉吃完。 而秦如霜等了半天没有等来谢洵的回答,终于是别别扭扭把谢洵夹给她的菜吃了。 这辈子他们还没到不死不休的时候,谢洵总不至于给自己下毒吧? 谢洵见秦如霜小心翼翼地吃了那几口羊肉,脸色难得温和下来,心里也忍不住琢磨,听说怀孕的人口味古怪,想吃的东西不吃够了心里就有怨气,于胎儿不好。 于是谢洵敲了三下桌子,“吱呀”一声,管家轻手轻脚走了进来。 “福伯,让厨房再宰两头羊,把上好的羊上脑肉再弄点过来。” “是。”福伯脸上表情很是欣慰,他家王爷和王妃好像都开窍了。 在福伯看来,王爷王妃本来就是绝配,王爷用兵如神,王妃也是巾帼不让须眉,好好的一对璧人,不知怎么的就闹得互相不给好脸色。 如今二人想开了,他心里是最高兴的,忙不迭就下去准备了。 片刻后,看着桌子上的两大盘羊肉,两人面面相觑。 谢洵想的是,本王如此贴心,纵使秦如霜脾气再怎么阴晴不定,也该念一念他的好,感受到她的善意了吧。 而秦如霜想的是,谢洵也太能吃了吧,今年军营的饷银还够吗…… 两人都是话不多的人,也就默默涮羊肉,谢洵时不时给秦如霜夹一筷子羊肉。 其实秦如霜已经吃得差不多了,她现在口味古怪,想吃什么也就是过过嘴瘾。 偏生谢洵问了句:“吃这么点?猫都吃得比你多……” 一下子把秦如霜的胜负欲激起来了,她一挑眉:“王爷吃得也少,军中男儿不是应该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吗?王爷这食量也太……” 于是,夫妻二人赌气似的拼命吃,结果就是吃完以后,两人都撑得不行。 特别是秦如霜,三个月还没显怀,可她这会儿肚子都微微鼓起了。 只能在房里来来回回踱步消食。 福伯估摸着两人吃得差不多了,悄无声息地将东西都收了下去,还非常贴心地……关上了门。 秦如霜一边踱步一边斜眼偷看谢洵。 谢洵老神在在地喝茶。 还不走…… 绕着房间走了一圈,秦如霜又看了谢洵一眼。 谢洵在把玩一个羊脂玉佩。 还不走…… 她估算了一下时间,终于忍不住开口:“王爷还不走?” 谢洵抬眼看了她一眼:“走?去哪儿?” “当然是回王爷自己的卧房!”秦如霜有些气急败坏。 今日她心血来潮吃涮羊肉,没想到是引狼入室,肉吃完了,狼还不肯走! 谢洵打量了一圈卧房,悠哉道:“这本来就是本王的卧房。” 这话让秦如霜愣在了原地。 是了,这原本是谢洵的卧房,也是他们大婚之日的新房。 只是因为谢洵不喜欢她,从来不来这里睡觉,而她自己心里存着一口气,不愿意搬走,久而久之,她都忘了这是谢洵的房间。 而自己,不过是鸠占鹊巢罢了。 想到这里,秦如霜忍不住又想到谢洵对秦方好的喜爱,她这鸠占鹊巢何止是占了谢洵的房间,也是占了秦方好的位置。 或许是女子怀孕之后更容易多愁善感,一种名为委屈的情绪在秦如霜心中发酵,让她心里难过不已。 “既然这样,那我走好了。” 秦如霜忍不住想,一个个的都不待见她,那她走了是不是对大家都好? 谢洵看着自家王妃不知道为什么又开始闹脾气,心里有几分无措。 他虽然认定自己喜欢的人是秦方好,可此刻看到秦如霜难过,也心里也不舒服起来。 “你去哪儿?和本王共处一室本就是理所应当。” 秦如霜听到这话却更加生气了:“我给你腾位置也不行?那我睡了,王爷随意!” 谢洵无奈,女子的心思真是难猜:“你……” 谢洵话还没说完,屋外突然传来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爹爹,王爷今夜又睡在王妃这里呀?那今晚屋里妖精还会打架吗?” 秦如霜心里的委屈突然就变成了恼羞成怒:“福伯!” “哎!哎!”福伯忍笑赔罪:“童言无忌!童言无忌!这臭小子乱说的!老奴这就带他走了!” 秦如霜最终也没能把谢洵这匹摸不透心思的狼赶走,梳洗完之后只能气嘟嘟地自个儿躺下,索性什么都不管了。 谢洵爱睡哪儿睡哪儿! 秦如霜打定了主意赶紧去睡,可怎么也睡不着。 她的床很宽,但饶是如此,她还是能感觉到身旁不容忽略的热度。 今儿时间赶,青枝没来得及替她烘床,她手脚怎么都睡不暖和,忍不住轻轻地动来动去。 突然,一只胳膊将她隔着被子搂了过去:“睡觉!” 她想挣开这怀抱,力气却没有谢洵那么大,几次都没挣开,只能一边在心里暗骂谢洵这个大猪蹄子,一边催眠自己赶紧睡觉。 不知道是因为挣扎之后暖和了起来,还是因为谢洵身上传来的热度太过让人安心,不一会儿,秦如霜就有了困意。 她强撑着睡意感受了一下谢洵的呼吸,非常平稳,应该已经睡了。 秦如霜放下心头的提防,也睡着了。 而黑暗中,谢洵慢慢睁开了眼睛。 床头绢纸做的灯罩里留了一点微弱的灯光,朦胧中秦如霜因为怀孕后胃口大增的脸庞有了些肉感,倒是没有了刚见时的凌厉。 她乌黑的秀发有几捋散落在谢洵鼻尖,似有若无的香味往他的鼻子里钻。 这是一股秦如霜身上特有的凛冽的香味。 谢洵看了一会儿,强逼着自己移开目光。 想到他和秦如霜狼狈不堪的过去,他第一次有些后悔,为什么当初没有多花几分心思在秦如霜身上,直到如今两人剑拔弩张,他才意识到眼前的女子并不是他想象中的那样不堪。 到底……该拿她怎么办才好…… 第16章 雨露均沾 秦如霜这一觉睡得极好,一睁眼便是天亮,整个人精神百倍。 醒来时身边已经没有了谢洵的身影,身边的被子里似乎还留有一丝温热。 难得的好睡眠让秦如霜心情大好,连带着看其他人也顺眼许多。 走廊上遇到了福伯的小儿子,还亲切地摸了摸他的头,赏了几颗糖给他,一点都不记恨昨晚这小不点说的荒唐之言。 “王妃今儿心情很好呀?”青枝忍不住问道。 秦如霜抹去嘴角的笑意:“你家王妃我什么时候心情不好了?” 青枝笑笑,心说女人果然需要爱情的滋润啊。 有一样想法的人还有福伯,他如今怎么看王妃怎么觉得和他家王爷般配,等小皇孙出世后,一家人和和美美的多好啊! 三位良妾早早地便等在了正厅,一见秦如霜来便要起身行礼。 秦如霜制止了他们的动作,目光巡视一周,没有看到谢洵的身影,连秦方好也没来。 她按下心中一闪而过的失落,正巧这时下人来询问要不要用膳,秦如霜想了一会儿,还是开口道:“等等王爷吧,别叫王爷说咱们没规矩。” 兴许那人是去打拳了,她知道谢洵每天早上都要去后院开辟出来的武场锻炼。 有时候和手下打得开心了,偶尔耽搁了用早膳的时间也是常有的。 顾美人是个眼尖的,看着今日秦如霜心情好,又想到昨夜王爷宿在王妃房里,捂着嘴笑道:“王妃真是贴心,怪不得王爷喜欢去你那儿。” 秦如霜不予解释,只笑笑不说话。 顾美人见提起王爷,秦如霜没有不悦,胆子更大了一点:“王妃先前还说王爷把那位秦姑娘放在心尖儿上,妾身看啊,那可不见得。” 说起这个,顾美人环顾一周:“哎,那秦姑娘怎么还没来?架子也太大了吧?” “谁知道呢,人家弱柳迎风,想来是身体还没好全吧。”钟美人搭腔道。 正说着,秦方好的婢女玲珑来了。 “我家小姐今儿不来和各位主子用膳了,已经和王爷在房里用过了。” 她虽然是告罪,语气里却多了点没有掩饰的得意。 秦如霜的笑容很快淡了下去,摆摆手让她离开,才招呼几位良妾用膳。 失望吗?有一点,但更多的是释然。 这样的事,上辈子她还见得少吗? 秦如霜甚至觉得有点可笑。 这算怎么回事,晚上陪姐姐,白天陪妹妹,雨露均沾? 秦如霜眼里划过一丝厌恶,她以为这辈子谢洵有所改变,没想到比上辈子更加让她看不起。 既然喜欢她的庶妹,何必在自己面前惺惺作态,连直面自己的感情都不敢吗? 秦如霜情绪掩饰得好,有人却已经忍不住心里的酸意了。 “秦姑娘真是……王爷着实贴心啊。” 说话的是钟美人。 她入府之前得知王爷不喜欢王妃,以为王爷不喜欢舞刀弄枪的女子,想着自己进了王府怎么也能有一席之地。 毕竟,谁不喜欢温柔可人,善解人意的女子呢? 谁知从入府之后,王爷看都没看她一眼。 王妃也就算了,王爷哪怕是看在将军府的面子,偶尔也要做做面儿上的功夫,她可以理解。 可这个通房是怎么回事?! 自己难道还比不上一个通房丫头?! 这么想着,语气就忍不住酸了许多。 她以为王妃会生气,哪知秦如霜只说了一句“用膳吧。” 接着就示意青枝可以开席了。 青枝恨恨地看向玲珑离去的背影,犹豫再三还是问道:“不等王爷了吗?” 秦如霜一抬眼皮:“等什么?王爷难不成还要用两次早膳?” 青枝呐呐不言。 三位美人互相看了一眼,只得继续用膳,王妃都没说什么,她们这些人又有什么立场呢? 偏院里。 秦方好独自细细品味一碗碧玉梗米粥,玲珑立在一旁,屋里除了主仆二人,哪里还有别人的影子! “小姐,都按您说的和王妃说了,您不知道,王妃那脸色一下子就不对劲了!哈哈!还是小姐有办法!” 秦方好脸上没有得意之色,其实谢洵今日并没有陪她用早膳,只是听说她身体不适来院子里看了她一眼。 可是那又怎样呢? 重要的从来都不是谢洵做了什么,而是秦如霜以为他做了什么。 谢洵来自己院子里是事实,至于有没有陪她用早膳,全看秦如霜怎么想了。 秦方好没有告诉任何人,打从她进府以后,内心一直隐隐不安。 因为谢洵对秦如霜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样厌恶。 别人或许不知道,以为谢洵是在顾及将军府的面子,但她太了解谢洵了。 对于这个男人而言,没有人强迫他做自己不想做的事。 他对秦如霜的态度,就是旁人看到的那样,或许并不喜欢,但也没有那么讨厌。 这是秦方好所不能容忍的。 传闻王爷和王妃已经水火不容,可是这些天她越看越觉得心惊,这两人之间的感觉根本不是互相厌恶! 甚至…… 她有时候甚至觉得谢洵好像对她的这位嫡姐十分感兴趣,而且十分纵容…… “小姐!”玲珑打断了她的思绪:“小姐!王爷好像打拳回来了,快到咱们院子外面了!” “快把粥端下去,帮我看看仪容可有不妥?”秦方好连忙站起身来。 “没有!小姐怎么样都好看!我这就去叫王爷!” 玲珑走后,秦方好摆出了往日那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又斟了两杯谢洵喜欢的茶,不一会儿,玲珑回来了。 “王爷人呢?” “小姐……”玲珑踌躇道:“王爷……王爷让您多注意身子,他今日练武晚了,赶着去正厅用早膳呢……” “砰!”刚刚斟好的茶水洒了一地,秦方好眼里满是不甘! 从进府到现在,谢洵和她单独相处的时间几乎没有!如今竟然路过她的院子都不愿意进来! “小姐别着急!兴许……兴许是王爷累了……” “别说了!”秦方好厉声打断她:“上次让你办的事怎么样了?!” 不能再让谢洵和秦如霜这样不温不火的相处下去了! “小姐……”玲珑眼里闪过恐惧:“真的……真的要那么做吗?” 秦方好猛地回头,死死盯住玲珑:“怎么?你怕了?” “没有!没有!可是上次……” “你怕什么?!上次不是成功了吗?要不是秦如霜突然跳出来坏我好事,如今这王府的女主人还不知道是谁呢!” 秦方好眼里闪过一丝怨毒:“立刻去办!下月十六之前,务必把所有东西都准备好!” 第17章 晚起的王爷没早膳吃 用过早膳后,秦如霜决定出门一趟。 她重生之后被接二连三的变故绊住了脚,又被谢洵不同往常的态度迷惑,差点忘了自己最终的目的。 她这一世要活得比任何人都要好。 权利她已经有了,对于内宅女子而言,她的母家已经足够显赫,而她正妃的身份一时半会儿也没人能动摇,那么只剩一件事需要上心了——钱。 上辈子她一直沉溺在对谢洵没有回应的感情之中,没有好好经营母亲留给她的良田和商铺,逐渐被秦方好安排的人蚕食,最后什么也没落得好。 这一世,她还来得及。 “小姐,咱们多带一件大氅吧?外头冷得很呢。” 秦如霜看着忙忙碌碌的青枝,忍俊不禁道:“只是去巡几个铺子,怎么弄得跟搬家似的。” “外头冷,小姐怀着身子,马虎不得!该带的都得带全了!” 秦如霜略一思索,道:“把钱二通也带上吧。” 那人看着机灵,对她又忠心耿耿,放在内宅里做个下人可惜了。 听到要带着钱二通,青枝脸上有些不情愿。 “怎么了这是?” “没有,奴婢这就去叫人。” 青枝其实不喜欢钱二通,因为自打钱二通进府后,没事总是喜欢跟着她,姐姐长姐姐短的,明明比自己还大两岁,真是油嘴滑舌! 青枝本来不想理他,可是每次想到王妃和她说的钱二通家里的事,又觉得这人总是笑眯眯的,心里不知道藏了多少苦楚,青枝又对他讨厌不起来了。 叫上了钱二通,主仆三人准备出门。 走到花园的时候,秦如霜正看到几个小丫鬟提着水桶,看样子才刚刚打扫完,往这边来。 几人神色匆匆,走在最后头的一个小丫鬟看着尤其瘦弱。 几人见了秦如霜都停下来行礼,本来没什么事,秦如霜准备走了,哪知跪在最后的一个小丫鬟身形单薄,站起来的时候摇晃了一下,竟是把桶里的水洒了。 “王妃赎罪!”小丫鬟吓得立刻跪了下去。 秦如霜盯着小丫鬟明显发育不良的身形看了半晌。 小丫鬟感觉到主子的视线一直在自己身上,更加惶恐了,心里也怨恨自己不争气。 她家里穷得揭不开锅,好不容易进了王府当丫鬟,月钱不少,可别因为今日的疏忽丢了这份差事! 小丫鬟越想越难过,差点哭了出来。 “起来吧。” 秦如霜转身对青枝道:“吩咐厨房,把剩下的早膳都给下人们分了吧,若是不够,再多做些,往后给下人们加一顿简单易食的早点,钱从公库里出。” 想了想,怕耽误下人们的差事,她又补充道:“早上让厨子们多做些米粥,馒头之类的,伺候王爷早膳后留出一炷香的时间给下人们用早膳,分批用,也别耽搁了差事。” 说完抬头看了看日头,估算了一下这会儿晨间的事儿应该都做完了,于是道:“今儿也不早了,让他们一起去厨房用点早膳吧。” 这小丫鬟应当是早上没有吃东西,身子又单薄,起来得快了,一时晕眩才把水洒了。 小丫鬟猛地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秦如霜,愣在了原地。 那呆呆的样子让秦如霜扑哧一下笑了起来,好呆的丫头! 意识到自己直视了主子,小丫鬟赶紧低下头去:“多谢王妃!” “王妃真是心善!”青枝也道。 听到这个消息,青枝是最开心的。 哪怕是王府这样的大户人家,下人们也只是吃两顿,有些小户人家的下人,甚至只能吃一顿。 他们虽然在王府的差事不算辛苦,可规矩确实极其严苛的,王妃此举,是真真正正地为他们这些下人考虑。 因此看向秦如霜的眼神充满了感激。 她家王妃果然是菩萨下凡,真是好心肠! 青枝飞似地和厨房通知了这个消息,趁着这会儿大伙儿刚刚做完早上的活计,厨房把人都叫过去了,一起吃早膳。 做了件好事,看着下人们感激的眼神,秦如霜心情也开朗起来。 下人也是人,对下人们好一些,他们才会更加尽职尽责地在王府当差。 办妥了这件事,主仆三人终于是开开心心出门了。 而与这其乐融融的主仆三人不一样的,是从演武场回来后的谢洵。 谢洵今日在秦方好的院子里耽搁了一会儿,去演武场的时间晚了,这会儿回来也晚了些。 他能猜到秦如霜不会等自己用早膳,但他没想到的是不仅秦如霜不见了,而且整个王府好像……空了。 谢洵吹了声口哨,房顶冒出一个黑子暗卫。 这些人都是默默守护王府安危的,一共八个。 四个在暗处保护谢洵的安全,四个在王府四周保证王府的安全,平日里不轻易出面。 “主子。”黑子蒙面的暗卫从房顶上一跃而下,跪着行礼。 “王府里的人呢?”谢洵皱眉问。 “王妃府了,几位良妾都在各自的房里。” “本王是问王府里的下人!” “都在厨房里。” 都在厨房里? 谢洵的眉皱得更厉害了,他虽然对下人并不苛刻,可这大清早的,下人们不各司其职,都去厨房做什么? 谢洵怀着疑惑去了厨房,就见一众下人都在厨房里美美地吃早膳。 谢洵眼皮一跳,他都没吃,下人们就吃上了? “本王的早膳呢?” 听到王爷的声音,下人们都慌忙转身,一个个地拿着馒头和粥不知所措。 上次做婚宴闯了祸的大厨挤出了人群,擦着额头上的汗珠,犹豫再三,一咬牙道:“回王爷,小的以为王爷已经用过早膳了,就……剩下的都……都……” “老奴怕浪费,做主都分给大家了!”福伯拿着个大白馒头,讨饶道。 其实福伯知道王妃这是不高兴了,可吃人嘴短,拿人手软,虽然是王妃吩咐的让他们把剩下的东西都分了,他们才敢吃,但这个黑锅他愿意替王妃背了! 不说别人,因为王妃心善,愿意替他们考虑! 而且王爷也不是小气的人,他把老骨头的面子,王爷还是愿意给的。 “那这些呢?”谢洵指着锅里的馒头。 “王妃心善,吩咐老奴以后给大伙儿分开安排一炷香的时间,用点早膳。” 谢洵听完,觉得这个安排也无不妥,于是也没有反驳。 管家眼珠提溜一转,想明白了应该是王爷还没用早膳,急忙安排道:“快,快给王爷准备些精细的早膳!” “不用了。”谢洵摆摆手:“拿两个馒头过来就行。” “这怎么行!”管家不赞同道:“王爷怎么吃得惯这些……” “怎么吃不惯?你忘了当年本王被困边关,别说馒头了,树皮都吃过。这馒头蒸得不错,两个就够了。” 谢洵在下人面前向来没有架子,也和大伙儿一起吃起东西来。 或许是谢洵表现得太平易近人,有个管事大着胆子问道:“当年边关一役,王爷用兵如神,以少胜多,王爷给奴才们讲讲吧!” “对啊对啊!” “讲讲吧王爷!” 第18章 快马追妻 边关一役,燕国二皇子骁勇善战,千里取大祁将领首级,军中不稳,连连败退。 十万大祁戍边军,被杀的只剩三万,偏偏朝廷新派的将领迟迟不到,群龙无首,粮草告急。 是当时正在军中历练的谢洵,一人担起了军中重任,用兵如神,指挥剩下的三万残军奋起反击,最后大胜燕国。 说起这个,谢洵只是神色淡淡,平铺直叙说了当时的情况。 但或许是他亲身经历了当时的战役,寥寥数语,便把当时战争的残酷和大祁戍边军的骁勇讲了出来。 众人都听得百味陈杂,那一战,虽然大祁胜了,却也元气大伤。 “那王爷当时是如何想出那等计谋,大获全胜的?太厉害了!”一个十几岁的家丁满脸崇拜地问道。 闻言,谢洵但笑不语。 先前提起这个话题的管事也是个机灵的,一巴掌拍到那小子头上:“乱问什么呢?!那可是我大祁的军中机密!不许乱问!” 那家丁摸摸被打的头,看向谢洵,只见王爷脸上的神色却十分温柔。 谢洵回忆起了一些事情。 因为那次的战役,是秦方好飞鸽传书送给他的计谋。 他从来不知道原来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将军府庶女,处在深闺之中,却有如此的计谋和策略。 他当时看到那计谋都自愧不如。 所以他一直觉得秦方好是被女子的身份和世俗束缚住了,这等计谋才略,若是生为男子,该是何等的惊才绝艳! 他对秦方好的感情一直是淡淡的怜惜,加上听闻她身为庶女被嫡姐多加打压,心中更是不忍。 后来两人书信来往很多,都是些日常琐事和儿女情长,但当初那封改变大祁命运的书信,却一直被他牢牢记在心里。 再后来,秦方好提出心悦于他,他虽然还不是非常确定自己的感情,却也笃定这样有才略的女子,他必然会喜欢,因此也就顺势准备找父皇赐婚。 没想到他还没去请旨,就等来了圣旨,他的正妃,却是另一个人——秦如霜。 想到这里,他突然开口问管家:“府伯,王妃今日出府了?” 府伯咽下嘴里的馒头:“是啊,王妃说有点事要办,就出府去了,具体的老奴就不清楚了。” 说到这里,福伯突然福至心灵道:“王爷别担心,王妃此行带了贴身丫鬟伺候,而且还带了个家丁,很是周全。” 果然,谢洵闻言眉头一皱:“家丁?” 据他所知,秦如霜自己武功不但凡,不爱用侍卫和家丁,而且成婚后为了避嫌,出门更是只带青枝,怎么会带了一个家丁? “是在哪里当值的家丁?” “刚进府的,老奴看着人挺机灵的!” 其实福伯知道那家丁是当时王府纳妾,在侧门大闹的那个乐师。 他一开始也不喜欢那个钱二通,但敌不过那小子嘴甜会来事儿,时不时还替他按摩肩颈,一下子收买了福伯的心。 而且……既然王爷问了,他当然要推波助澜一把。 福伯心内感慨,自己都一大把年纪了,为了王爷王妃能和和睦睦,真是操碎了心啊! “机灵?还有呢?人可靠吗?”谢洵眉头皱得更紧了。 “还有啊……”福伯作思考状,半晌道:“别的也没有什么了……长得倒是挺俊秀的,听说有一年京都大雪,饿死了不少人,那家丁家中只剩他一人,饿得奄奄一息,正巧王妃家里施粥,受过王妃一饭之恩,很是感激。” 这套说辞是钱二通自己和大家说的。 钱二通此人,机灵,世故,他知道自己突然得了王妃的眼,指不定有人嫉妒,而且他一个外男,身份也尴尬。 同别人说王妃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众人最多说一句王妃心善,再说一句他知恩图报,也就不会多做为难。 殊不知谢洵听了这些,内心却无名火起。 “王妃去哪儿了你们就没一个人知道?!” 他的正妃出门,竟然没人问一句去哪里,万一出了事怎么办? 万一秦如霜那泼辣性子,在外面惹了笑话怎么办? 见王爷脸色实在不好,福伯忙道:“老奴倒是听门房的说看到王妃往东市去了,王爷要去看看吗?老奴这就命人准备马车,还有……” “不用了,备马!本王骑马过去!” “王爷很急?”福伯忍笑道。 “本王看你是年纪大了,找不到王府的马厩在哪儿了?” “没有!没有!王爷恕罪!老奴这就去!”点到为止,福伯不敢再多言,王爷恼羞成怒就不好了。 福伯把马牵了过来,将马绳交到谢洵手里:“王爷别担心,王妃坐马车,走得慢,追得上!” 谢洵忍了又忍,总觉得福伯表情不太对:“本王只是怕她闹出笑话!她那性子你还不清楚?” 说完一挥马鞭,疾驰而去。 马车里,秦如霜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吓得青枝急忙又给她披上一件大氅:“王妃冷吗?要不要再加一件?” 秦如霜揉揉鼻子:“都快裹成球了!不冷!肯定是有人在说我坏话!” 轿子外突然递进来一个暖手炉:“王妃可是手炉冷了?小的还带了一个!王妃快些捂着!” 青枝看着钱二通递进来的手炉,心里酸酸的,这人都开始抢自己的活儿干了。 秦如霜假装没看到青枝那妮子的别扭,拿出了一本泛黄的本子,细细查看里面登记在册的铺子。 看了一会儿,她掀开帘子:“就在这儿停一停吧,去看看杜氏钱庄。” 杜氏钱庄是她母亲留给她的嫁妆之一,也是嫁妆之中来钱最快的一家。 如果她没有记错,钱庄的管事是从母亲家里出来的老人,最是忠心耿耿,其余铺子和良田的收入,也会按时存入杜氏钱庄。 她如今有孕在身,不宜奔波,不可能每个铺子都去,而杜氏钱庄除了有她所有的银钱,还有每个铺子上交的账本备份。 去钱庄看看,大致就能了解她名下的铺子盈亏如何了。 走到钱庄门口,秦如霜正要下车。 担心青枝女子力气小,扶不住王妃,钱二通忙将手藏进袖子里,想隔着衣服去搀扶一下王妃,哪知刚伸出隔壁,突然被飞来的马鞭一下子抽开了手。 青枝也被这突如其来的马鞭吓了一跳,下意识回头想呵斥,却突然睁大了眼睛:“王爷?!” 第19章 王爷神算,工钱八两! 相比青枝的大惊失色,秦如霜显得十分淡定。 “王爷有事吩咐?”秦如霜抬眸看向谢洵。 鲜衣怒马,英俊潇洒,如果忽略那难看的脸色和挥出的马鞭,应当是一幅很美的画面。 “你出府干什么?”谢洵问道。 “王爷问这个做什么?” “……王妃出府,身边的人应当选些靠得住的,府中有上好的侍卫……” “王爷。”秦如霜打断他:“你喜欢我吗?” 秦如霜突如其来的询问,让谢洵措手不及,竟是有一瞬间的慌神,接着才反应过来秦如霜问了什么。 性子向来冷清的谢洵,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的神色。 “我再问一遍,王爷喜欢我吗?喜欢我还是喜欢秦方好?”秦如霜饶有兴味地看着谢洵。 见谢洵不答,秦如霜露出惊讶的神色:“难道王爷喜欢我?” “当然没有!”谢洵脱口而出。 “巧了,我也不喜欢王爷,所以——我去哪儿关王爷什么事?” “你!”谢洵被她这番说辞弄得有些下不来台,低声道:“大庭广众说这些情情爱爱的,成何体统!” 说着就要拉着秦如霜往钱庄里走。 这钱庄是秦如霜的产业,他认得。 秦如霜也很顺从地跟着他走到了钱庄里。 “好了,这里没人了,王爷。”秦如霜整理了一下衣摆:“我暂时有几分自知之明,知道王爷必然是心悦我那庶妹,巧的是我如今也想开了,以后咱们就井水不犯河水,可以吗?” 如果是以前,听到秦如霜这么说,谢洵肯定能松一口气,可是如今听到曾经想听的话,心里却没有想象中的开心。 谢洵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秦如霜,索性闭嘴不说话了。 秦如霜也习惯了谢洵的沉默,摆摆手道:“王爷愿意跟着便跟着吧。青枝,钱二通,跟我去看账本。” 钱庄里的管事已经五十多岁了,可是精神奕奕不见半点老态。 早就得了信儿小主子要来,此时见了秦如霜,满面笑容:“王妃来啦?” “账本都准备好了吗?” “都准备好了。”管事的点头,笑眯眯道:“就是有点多。给王妃备了六位账房先生,不知道今日能不能算得完。” 说着将人引到了一间房间前面,六位账房先生拿着算盘依次排开。 “开门吧。” 房间门一开,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众人还是被几架子账本吓了一跳。 “这是近五年的项目,王妃请吧?” 不用秦如霜多加吩咐,几个账房先生拿着笔墨纸砚和算盘,各自找了位置坐下,噼里啪啦开始核对账本。 查账这事儿,辛苦的是账房先生,秦如霜坐了一会儿有些坐不住了,站起身来巡视几人算账。 只见其中一位账房先生手速尤其快,一个算盘打得哗哗的,青枝看着都觉得眼花。 那一页还没打完算盘,旁边的钱二通突然道:“一百三十七两六钱。” 账房先生诧异的抬头,似乎不敢置信,又加快速度算完了才惊呼:“先生心算真是厉害!是哪家的同行?” 秦如霜也挑眉看向钱二通:“你懂珠算?” 钱二通挠挠头,不好意思道:“对数字有些敏感。” 秦如霜又翻来一页:“这里呢?” “二百四十八两七钱。” “这里呢?” “六十五两一钱。” 秦如霜的眼神中更加欣赏:“不错,不过……” “六十七两整。”一直默不作声的谢洵突然开口:“第二条算错了。” 秦如霜回头:“嗯,王爷也很厉害。” 谢洵嘴角上挑,接着又有些懊恼,他又不是账房先生,怎么会因为秦如霜一句称赞而开心。 可是秦如霜对这个莫名出现的钱二通的欣赏,确实让谢洵非常不爽,因此接下去的时间,两人卯着劲似的开始心算起来。 “这页三百四十六两三钱。” “这里二百五十八两九钱。” ...... 如此你来我往了几回,账房先生索性不打算盘了,就这么看着两人报数,自己负责记录。 “好了。”秦如霜打断二人:“钱二通不错,从明日起跟着钱庄管事学学,至于后面的安排……等我再想想。” “是!”钱二通暗暗高兴,王妃这是准备重用他了? 见王妃和手下的人说话,账房先生低下头继续算,屋子里又充满了噼里啪啦拨算盘的声音。 过了许久,秦如霜突然听到身后谢洵的声音:“那我呢?” 秦如霜好笑,堂堂王爷,难不成是来讨她的赞赏? 坏心思上来了,秦如霜突然问管事的:“若是王爷这样算术厉害的人做账房先生,月钱能开多少?” 管事的是个人精,笑眯眯道:“不敢不敢!王爷是做大事的人!怎么能拘泥于钱财!不过……若是王爷这样天赋异禀的人来做账房先生,那月钱至少要开八两。” 八两。 够一个五口之家好几个月的嚼用了。 秦如霜咳了一声:“王爷都听到了?王爷神算,月钱八两!” 谢洵:…… 他就不该来自讨没趣! 不过他观察了许久秦如霜对钱二通的态度,似乎只是单纯的欣赏,心里舒服不少,也不想在这里继续自讨没趣,于是借口军中有事离开了。 谢洵走后,众人顿时松快不少,虽然谢洵几乎不怎么说话,但对于他们这些小老百姓来说,王爷的威压还是很大的。 而青枝看向钱二通的目光也柔和了几分:“没想到你心算如此厉害,还有王爷,王爷也好厉害啊!” 管事的摇摇头,这丫头当真是从小在王妃身边伺候的么?怎么如此缺心眼! 这在场的若说有谁算术最厉害,当属这位默不作声看戏的王妃。 秦如霜周岁时抓周,一抓马鞭,二抓算盘。 那小算盘不到八岁便被她玩腻了,原因无他,秦如霜已经不需要算盘了。 过目知结果,抬手算珠玑。 众人只知将军府的嫡女武功非凡,长鞭潇洒,却不知秦如霜一样聪慧过人,天生机敏。 钱庄的管事目光在秦如霜和谢洵的背影上来回打量,等谢洵走了才笑眯眯说道:“先前秦夫人还同老奴说担心王妃于王爷……如今看来,王妃和王爷感情好得很呐!” “那是自然!王妃都怀了小皇孙了!感情当然好!”青枝自信道,她家王妃人见人爱,怎么可能有人不喜欢她家王妃! 秦如霜脸上多了几分不自在,怎么人人都觉得他们感情没有问题,明明谢洵对她诸多不满。 害怕继续聊下去再说起什么尴尬话题,她急忙绕开:“好了,账本数目应该没有什么大的问题,就算有问题,应该也瞒不过管事的眼睛。” 管事摸摸打理得一丝不苟的胡子:“大部分是没有问题的,就算有也是小问题。做账这事儿,本就没有完全的明明白白,要知道水至清则无鱼。” “不过……”管事拱手:“王妃随老奴来,这里有几本账本问题比较大。” 秦如霜跟着管事走到最后一个架子前,随意拿出了一本,上面写着账本出处:《杜氏船运》。 秦如霜拿账本的手一顿,问题最大的竟然是船运么…… 第20章 杜氏船运 杜氏船运,乃是秦如霜的母亲,秦夫人母家——杜氏的祖传家业。 秦夫人虽然出身商贾,身份却是大有来头,是当年江南第一大商会之首杜涛的独女。 杜老爷子驰骋商场一辈子,积累了数不清的财富,偏偏对发妻忠贞不二,发妻生了秦夫人死后,再也没有娶续弦,偌大的家业只留给秦夫人这一个女儿。 杜老爷子当年本来是要替秦夫人招婿的,奈何秦夫人到京游玩,意外遇见了领兵回朝的秦将军,芳心暗许,非他不嫁。 这一点秦如霜和她母亲很像,她当年也是见谢洵大胜归来,高头大马意气风发,于是情根深种…… 当年杜老爷子没办法,架不住秦夫人以死相逼,只能让秦夫人带着巨额嫁妆嫁进了将军府。 说实话,秦将军当年一心扑在军中,家中并不富裕,如今秦府的家业,十有八九是秦夫人当年出嫁时带过来的。 而秦如霜出嫁时,秦夫人给了她一半的嫁妆,剩下的一半,是要留给弟弟以后娶媳妇儿的。 而这杜氏船运,曾经是杜氏商会做得最大,也是最赚钱的产业。 因此秦如霜怎么也没想到,杜氏船运的账本,竟然是亏损的。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船运如今是谁负责?!” 秦如霜翻着账本,越看越生气。 杜氏船运有商船一百艘,她娘给了她五十艘,而这五十艘一年多竟然有一半是亏损,需要动用其他生意的盈利去填窟窿! 管事叹息一声:“是您舅舅。” 秦如霜听到这里先是一愣,接着面露冷笑。 舅舅?她娘是杜氏独女,哪儿来的舅舅?! 而这名义上的舅舅,不用多说,自然是柳姨娘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落魄弟弟了! 这偷大米的老鼠,竟然都偷到主家人的碗里来了! “怎么回事?柳家的人怎么会接管我们家的船运生意?!” “这柳先生,是一年前,您大婚后来的。”管事提醒了一句。 秦如霜捏着账本的手骤然收紧。 她想起来了! 当时柳姨娘向父亲哭诉自己抢了庶妹的心上人,母亲怕事情闹得难堪,隐约许诺了柳姨娘什么事情,她上辈子活得糊涂,如今才知道竟然是许诺了让柳家人插手杜氏船运! 管事的见秦如霜脸色实在不好,解释道:“夫人本来是想让柳先生去管夫人手里那五十艘的,可是柳先生他不愿意……” 秦如霜冷笑一声:“他当然不愿意,本来就是冲着我来的!” “您也别怨夫人,她也是……” “我知道,娘也是迫不得已,这些年我冲在前头闯祸,做了不少荒唐事,全靠母亲替我收拾烂摊子……” 若不是她鬼迷心窍非要嫁给谢洵,母亲何至于被逼迫至此!明明是正妻却对一个小妾处处相让! 秦如霜压下心中怒意,快速翻看账本,越看脸色越差:“这亏损的数额,我手里其他产业的全部盈利也不够填的!” 管家叹息一声:“确实如此。” 船运这个行当,做好了那就是赚得盆满钵满,做不好,那就是连命都要陪进去的买卖。 偏偏杜氏船运是杜氏的根基,哪怕是赔了,下人也不敢轻易做主关停。 怪不得……怪不得! 怪不得她上辈子病入膏肓时,青枝连副好药都买不起! 按照这速度,最多一年,她的所有嫁妆都得陪进去! 秦如霜深吸一口气:“今年为了填这个窟窿,其他产业缩水几成了?” 管事拿出账本:“预计是三成。” 今年是三成,明年就得翻倍! “也就是说……”秦如霜略一思索:“这些铺子和良田都没卖,等年初出账了,准备卖了填船运的窟窿?” 管家苦笑:“正是如此。” “不卖了。” 管事一惊:“可若是不变卖其他产业,难道要动船运?!” 秦如霜冷静道:“钱我来想办法。” 谁吃进去的钱,她要让他加倍吐出来! 不过当务之急,她要找出这些蛀虫,肯定不止这一处! 秦如霜说了自己的想法,管事果然拿出一份名单。 “圈起来的都是那位的人。”管家道。 “那位”自然就是柳姨娘和秦方好的人。 秦如霜一目十行看过去,竟然比她想象的还要多,看来船运竟然还填不饱这些吸血的蚂蝗! “对了,我娘那边剩下的产业可还稳妥?若我没记错,娘那边的产业应该是林伯伯在打理吧?” 林伯伯是杜氏的老人,从小就跟在杜老爷子身边,做事非常稳妥。 “是,老奴替王妃打理这一半,林兄替夫人打理另一半,只是……” 管事迟疑了一会儿,拿出了另一份名单。 “怎么可能?!林伯伯管事怎么可能混进去那么多柳姨娘的人?!”秦如霜惊呼,接着像是突然想到什么:“难道都是母亲她……” 管事点头:“都是夫人默许的。” 秦如霜沉默了。 她娘会如此忍让,大概只是想图一个家和万事兴罢了…… 只是…… 一个属于上辈子的记忆快速划过脑中,她娘处处忍让,换来的是柳姨娘图穷匕见! 上辈子她流产之后病得起不来,将军府发生了一件事——她娘不顾秦将军的反对,执意要为一位去世的异姓伯伯戴孝。 这位伯伯正是护了秦夫人一辈子的林伯伯。 “林伯伯他……身子骨硬朗吗?” 管家一愣,接着笑道:“当然了!虽然林兄比我大一岁有余,今年五十有三,可身子骨比我好多了!” 对上了。 上辈子林伯伯身子骨硬朗,却突然出意外,享年五十三岁。 而林伯伯死后,母亲无意打理生意,杜氏产业很快易主。 再后来……她还没死,她的母亲竟然“哀思过度”去世了…… 而她得知母亲死讯没了求生意志,很快也郁郁而终…… 如今看来,这一切都是早有预谋! 她本以为自己和柳氏母女的仇怨不过杀子夺夫,现在看来,还要加一条弑母之仇! 越是愤怒,秦如霜的思绪越是清醒。 她上辈子病得太重了,已经记不清林伯伯出意外的具体时间,可若是按照她上辈子流产的时间算…… 已经很近了! 第21章 大不了和离 秦如霜在杜氏钱庄呆了一下午,六个账房先生终于把剩下的账本算得七七八八,果然如管事所言,除了杜氏船运之外,其他产业没有什么大问题。 她心里惦记着林伯伯的事,听账房先生的话时就有些心不在焉。 “对了,如今林伯伯手里有没有什么当得起大任的人?”秦如霜问道。 “倒是有个徒弟,只是管些小活计还行,若是想像林兄一样可担大任,估计还得磨砺几年。” 秦如霜慢慢喝一杯祁门红,鲜红的指甲附在茶盏上,一下一下敲着茶杯壁,发出清脆好听的声音。 看似不经意,其实内心已经想出了好几个法子,只是又被她一一推翻。 秦如霜现在首要的目的,是保障林伯伯的安全。 她在明,柳氏母女再暗,她实在是想不起来林伯伯上辈子究竟是怎么死的。 想不出林伯伯的起因,自然没有法子规避。 她倒是可以直接将人保护起来,可这样一来,母亲那边便没有可担大任的管事打理生意了。 而且若是真的将林伯伯保护起来,那柳氏母女原本的计划便如同一把悬在头上的断刀,谁也不知道这刀什么时候会劈下来。 如今之计,最好的办法是加强对林伯伯的保护,按兵不动。 到时候看柳氏母女如何出刀,她方可随机应变。 而且这事,还得提前和母亲打个招呼。 秦如霜想起出嫁前母亲明知父亲这些年的所作所为,还处处维护将军府的样子,着实头疼,也不知母亲愿不愿意听她的意见。 罢了,左右还是得给母亲提个醒。 打定了主意,秦如霜命下人去王府传话,今晚要回将军府,知会谢洵一声。 从杜氏钱庄离开后,秦如霜吩咐马夫将马车使到了将军府。 知道自己的父亲如今看自己不顺眼,秦如霜也懒得与他虚与逶迤,问了声好便去了母亲的院子里。 “近来身子可还好?孩子闹不闹你?”秦夫人看着秦如霜的小腹,满脸慈爱之色。 “好着呢,胃口也好,娘不觉得我还胖了么?”秦如霜依偎在母亲怀里。 她从小性子要强,很少同秦夫人做如此亲密的姿态,让秦夫人有些受宠若惊。 “都好好的怎么如此粘人,娘还以为你在将军府受了委屈呢!”秦夫人亲亲拍了拍她的背。 说到这里,秦夫人不可避免地想起将军府嫁进去的另一个庶女秦方好。 “娘知道你事事要强,可如今你有孕在身,那些个不长眼的你不要放在心上,等生了麟儿再收拾也不迟。” 秦夫人就怕女儿性子烈,怀有身孕,气坏身子可如何是好。 秦如霜怎么会不知道母亲的想法,为了让母亲安心,便把这几日王府发生的事情都通通讲了一遍。 秦夫人听完欣慰地看着女儿,女儿长大了,再也不是那个直来直往的性子了,以前女儿向来看不上内宅那些手段,害怕她吃亏,又怕她被人算计。 如今看来,倒是自己多虑了。 娘儿俩又亲亲热热说了会儿话,秦如霜终于把话题引向了今日的目的。 “女儿得知了一个消息,想同娘亲说说,又怕娘不信我的话。” “你这孩子,跟娘还有什么好客气的,怎么了?”秦夫人奇道,自己的女儿向来有话直说,怎么今日这般客气起来。 “我手里的人得了消息,柳姨娘最近或许会有大动作。”秦如霜一顿:“可能会对林伯伯下手。” “这话说的……那姓柳的什么时候消停过了?我听青枝说你今日去了杜氏钱庄?是不是管事的告诉你我将柳氏的人放进去了?” 秦夫人缓缓摸着秦如霜的墨黑的青丝,柔声道:“你别担心,都是些无足轻重的位置,且你有你林伯伯在照看,柳氏的人得不了好。” 秦如霜知道母亲误会了自己的意思,直起身道:“娘,我不是这个意思,生意上的事,柳氏肯定是得不了好的,我是说别的方面。” 秦夫人也不是愚钝之人,相反,当年在江南,她也是数一数二的才女,一下子听懂了女儿的意思。 “你是说……” “女儿得了消息,柳氏的人近期可能对林伯伯不利。”秦如霜正色道。 秦夫人脸色凝重起来:“你林伯伯身边每日至少四个护卫保护着,若是柳氏真早动手,动静不会小,可她这几日没什么异常。” 这一点也是秦如霜担心的,她也知道作为大管事,身边的护卫不会少,可上辈子林伯伯身边的护卫少了吗?不一样出了意外身亡了。 可见柳氏必然有什么她们不知道的底牌握在手里。 “要不这段时间先把你林伯伯保护起来?” “不是长远之计,母亲难道让林伯伯直接告老还乡吗?且就算如此,麻烦的是我和娘亲都是内宅女子,不可能出去抛头露面接手林伯伯的事务,而如今事发突然,手底下也没有能接过担子的人。”秦如霜摇头。 “也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秦夫人犯了难:“你那消息可靠吗?柳氏何时动手?” “消息是可靠的,动手时间……约莫在两个月后。” 按照上辈子的记忆,她流产的日子应该是在她生辰的当天,也就是下月十六,而林伯伯的死讯,应当在她流产后的一个月。 “时间确实不多了,而且两个月……也找不到合适的人接手生意。”秦夫人眉头紧蹙:“霜儿可有什么想法?” “有。”秦如霜定定地看着母亲:“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 “何解?” “林伯伯不是普通人,若要动他,必然要经过精心的筹备和策划,确保万无一失。既然如此,那不如在这段时间里清理门户,动静闹得大些,只要打乱了她们的计划,哪怕只是其中一环,对方必然露出马脚!” 秦夫人点头:“如今也只能如此。你且莫慌,你今日说的,我明日同你林伯伯通通气儿,后续你想做什么尽管去做!” “哪怕扰乱母亲费尽心机维持的将军府的平静局面,母亲也在所不惜吗?” 第22章 登徒浪子 秦如霜的话,让秦夫人陷入了良久的沉思。 “霜儿,是不是连你也觉得母亲太过于懦弱?” “娘!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父亲这些年行事越发荒唐,对您哪里还有半分敬重?您知不知道外面都在说……都在说……” 话到嘴边,秦如霜却说不出口。 太难堪了,她的父亲和母亲当年是京都人人称羡的一对璧人,可如今…… “都说你父亲宠妾灭妻,而你母亲处处忍让,将军府就要换女主人了,是吗?” “娘……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提起这事。” 秦如霜面露不忍,这些年,她娘真的太苦了。 她上辈子对谢洵求而不得就痛苦至此,而且还是在谢洵并不喜欢的情况下,都将命搭了进去。 而她的母亲曾经同父亲那样恩爱,越是相爱,被背叛和忽视后就越是让人难以接受。 她甚至不敢想象,母亲是如何每天看着自己爱的男人对别的女人嘘寒问暖,和别的女人生儿育女,这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太残忍了。 “罢了,罢了。”秦夫人虽然被戳中痛处,却是一脸平静:“我以往处处忍让,图的不过是大家面子上过得去,如今我的忍让,换来的是柳氏处处紧逼,那便不忍了。” “霜儿。”秦夫人细细替秦如霜抚去耳边的一缕碎发:“现在你知道娘当初为何反对你嫁进王府了吗?娘是怕你走了娘的老路,可偏偏最后你还是嫁了进去,可是你比娘洒脱,也更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所以……” “你想做什么,便放手去做吧,娘都支持你。若是有什么需要娘配合的,尽管同娘说。” 得了母亲的支持,秦如霜反而有些犹豫起来。 她知道母亲为了维持将军府表面的平静,忍让了多年,此时打破这份平静,她一时间也不知道对母亲来说是好是坏了…… “大不了和离。”秦夫人却平静地说道。 “娘?!”秦如霜不可思议地惊呼,仿佛今日第一次真正认识了自己的母亲。 秦夫人却是挑眉一笑:“怎么?我当年能以命相逼,让你外公同意我远嫁京都,如今当然可以踹了你父亲这个不称职的丈夫。” 是了,当年她母亲的事,在江南和京都也算是人尽皆知,这般自请下嫁的的惊世骇俗之举,她母亲都做了,如今说出“和离”二字,也不算稀奇。 旁人都说她性子像驰骋沙场的秦将军,如今看来却是不然,自己的性子应当是随了母亲。 其实她和母亲都知道,秦将军一直对秦夫人带着巨额嫁妆下嫁的事耿耿于怀。 旁人都说是他高攀了秦夫人。 这些流言蜚语在过于秦将军对秦夫人宠爱有加的时候也许不会当回事儿,可随着爱情褪去,这些流程就成了横在两人之间的一根刺。 尤其这些年秦将军越来越重名声好面子,加上柳姨娘的挑拨,早就已经对秦夫人没了感情,甚至暗暗怨恨秦夫人让他一辈子背上个靠女人发家的污名。 ...... 不过得到了母亲的首肯,秦如霜心头的一块巨石落了下来,她们母女二人,难道还斗不过一个后宅女子?! 一切谈妥后,秦如霜和母亲亲亲热热地吃了一顿晚膳,回过神来已经是深夜了。 秦如霜索性决定今夜不回将军府了,就住在自己原先的闺阁里。 她的房间被母亲收拾得很好,干干净净不见一点灰尘,如同她嫁人之前一模一样。 洗漱之后在自己曾经的房间里,秦如霜十分放松,不一会儿便有了睡意,安安稳稳歇下了。 而王府里的谢洵,却是怎么也睡不着了。 他的屋子遭了一场不大不小的火,早已收拾出来,可是躺下之后,却没有睡意。 这屋子只有他一人,以前不觉得如何,现在居然觉得有些冷清了。 “王妃还没回来?” “回王爷,刚刚命人过来穿了话,今夜不回来了。”门外的福伯道:“王爷还没歇息?” “你去歇息吧。” 谢洵遣走了福伯,翻身起床,穿起了外套。 谢洵睡不着的时候,喜欢去外头院子里走走,想一些事情。 只是今日,不知怎么的,走着走着,就走出了王府。 再一走,已经到了将军府门外。 此时将军府已经熄灯,万籁俱寂。 谢洵本来想去敲门,又想到将军府的人应该已经睡下了。 理智上,他觉得自己应该立刻离开,可是双腿却不听使唤地走到了将军府的后墙外面。 “本王就进去看一眼,只一眼。”谢洵如实想到。 谁让她一个出嫁的女儿三天两头还回娘家,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苛待了秦如霜。 给自己找好了理由,谢洵心安理得地跳上了将军府的屋顶。 将军府里,钱二通在单独收拾出来的一间下人屋子里,久久不能平静。 王妃临睡前同他说了许多,让他明日起便跟着钱庄管事学习,隐约还透露出重用他的意思。 他倒不是因为受到重用而开心,而是因为自己以后终于有机会替恩人排忧解难。 秦如霜对他而言,给了他三次生命。 第一次是救了他相依为命的妹妹,第二次是在他饿死之前给了他活下去的勇气,第三次是今日,让他这条捡回来的性命,往后可以有用武之地。 翻来覆去睡不着,钱二通索性一个鲤鱼打滚坐了起来。 “出去溜达一圈就安心睡觉,决不能辜负王妃对我的期望。”这样想着,钱二通溜达到了院子里。 只是没想到他溜达过去,却在黑暗中看到了一个模糊的黑色身影。 钱二通第一反应是这可能是将军府里的什么主子,半夜睡不着起来溜达,毕竟那背影身形挺拔,不像是鬼鬼祟祟的小偷。 可他还是有些不放心,于是便远远地跟着。 钱二通心里纳闷,这究竟是哪房主子,半夜溜达,而且这背景,怎么隐约有点熟悉呢…… 钱二通没有出声,一路尾随,这身影竟然往右一拐,去到了王妃的院子前面! 一拍脑袋,钱二通想起来了,王妃出嫁那么久了,院子附近怕是没有守卫,而且那背影如此年轻,听说王妃的弟弟在军营,肯定不是秦公子。 那这人此举就相当可疑了! 难道是登徒浪子,或是王妃的追求者,今日得了消息意图不轨?! 这还得了?! 眼看着那人已经把手伸到了院子的门把手上,钱二通顿时气血上涌,也顾不得自己不会武功了,护主心切,立刻大声喝道:“嘿!站住!登徒浪子!你干什么?!” 第23章 暗卫的作用 将军府的夜晚十分安静,因此钱二通那一声“登徒浪子”犹如惊雷响彻整个将军府。 习武之人本就听力过人,纵然秦如霜睡得再熟,也被这一声吼醒了。 秦如霜第一反应便是披上外衣,一把抓起枕边的鞭子冲出房外。 她动作已经很快了,连青枝都没反应过来,她已经翻身上了马背疾驰而去。 可对方显然也不是等闲之辈,等她冲出房外,只看到黑暗中一个黑色的身影翻墙而出。 而钱二通正气喘吁吁跑了过来:“王,王妃!有人夜闯将军府!” 秦如霜眼神一暗,很久没有这么胆大包天的人了! 接着就想提劲施展轻功去追,想到自己还怀着身孕,退而求其次上了一匹快马。 将军府附近的街道都是官员之家,道路宽阔,没有可以藏身的地方,虽然晚了一步,可她有信心抓到这个胆大包天之人。 寂静的街道上,只有秦如霜身下快马的马蹄之声,对方几次减速,想找个藏身之处,都失败了。 秦如霜嘴边划过一丝冷笑,哪里来的大胆狂徒,路子都没摸清就敢闯他的院子。 虽然对方轻功不俗,可轻功施展也是有条件的,等对方没力气了,还能跑过她的快马不成? 而此时正被追赶的谢洵简直焦头烂额,他怎么也没想到一时大意竟然会被下人看见。 而且他内心有些懊恼,怎么又是那个钱二通,哪里都有他! 他更没想到的是秦如霜竟然会亲自追出来,若是别人,凭他的面子,也不敢多问,只需要随便搪塞一下就行,可若是被秦如霜知道了是自己…… 指不定会怎么揶揄他! 想起秦如霜自上次晕倒醒来后的那一嘴伶牙俐齿,谢洵只觉头大,决不能被秦如霜知道! 这么想着,便加快了脚下的速度。 可秦如霜岂是等闲之辈?她自小舞刀弄剑,虽然没有进过军营,却也算得上是马背上长大,马术过人,一直紧追不舍! 顺着将军府跑了两条街,两人的距离渐渐拉近,而秦如霜不知道的是,隔壁一条街上还有两个悄无声息的黑影。 谢洵的暗卫一共八个,从一到八排名,今日跟在他身边的是影一和影二。 两人远远地跟着,时不时低声交流。 八个暗卫之中,脑子最活络的当属影二。 影二一边跑,一边同影道:“打个商量,我有个能让你立功的机会,若是成了,王爷的赏钱分我一半怎么样?” 影一白他一眼:“王爷都快被王妃追上了,你还说风凉话,都怪你大意,那钱二通都走近了也没发现,若是在战场上发生这样的失误,够你我死三回了!” 影二嘿嘿一笑:“我怎么会想到大半夜的有人出来溜达,不说这个了,这事儿吧,是危险也是机遇,怎么样?我给你只招立功,得了赏钱分我一半!” 影一沉默了。 影二虽然脑子灵活,可是也喜欢出些馊主意,不过这话说得很诱人啊…… “你先说说怎么办?”若是不靠谱,他是断断不会同意的。 “嘿嘿。”影二一指谢洵的背影:“待会儿那边有个弯儿,你去和王爷过几招,把王爷换下来!” “你自己怎么不去?” 影二气得拍了他一下他的脑袋瓜子:“你傻啊!咱们王爷那个身高,也只有你勉强对的上,我若是有那么高早就上了,还等着让你立功?!” “你这是承认我和王爷一样身形伟岸了?”影一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嘿!你去不去!赶紧的!再不去王爷就要被发现了!” 影一听完觉得还挺靠谱,可是又有些犹豫:“可是王爷没让咱们下去,万一……” “说你傻你还真的糊涂!王爷这会儿正深陷即将被心上人发现,误会成登徒浪子的危机,哪儿能想到这么多?!” “可王爷的心上人不是……” 影二气急败坏的一脚踹上了影一的屁股:“你一个姑娘的手都没摸过的老大难,你懂个屁!快去!” 影一被踹出去的瞬间还在担心:“若是被发现了……” “成了我们一起赏,败了你自己扛!” …… 秦如霜骑着马追到了拐弯处,眼看着那人转了弯即将消失,拐弯处却突然传来打斗之声。 等秦如霜赶到时,只见一个黑衣蒙面男人正和另一个黑衣男子打斗,离得近了她才发现没有蒙面那个竟然是谢洵! “拦住他!”秦如霜喝道。 谢洵却像是被她的出现吓了一跳,失手将人放跑了,右臂还险些挨了一掌,多亏他身形灵活,堪堪躲过。 秦如霜见状也顾不得追人了,立刻下马抚上谢洵的右臂,询问道:“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温热的触感隔着薄薄的衣料传来,谢洵脸色有些不自然:“我没事。” 秦如霜沉着脸道:“这人武功不错,竟然能伤到王爷。” 谢洵武功过人她是知道的,连她自己也不是谢洵的对手,此人差点伤到谢洵,让秦如霜内心一惊。 还好她没有莽撞地冲上去,倒不是怕了对方,而是她如今怀有身孕,孩子为重,容不得一点闪失。 而谢洵见秦如霜面色不虞,还带着些后怕,以为是她担心自己的伤势,心里有些内疚。 他刚刚本来没有想到出动暗卫,是影一突然冲出来攻击了他。 他不怀疑自己一手培养的暗卫的忠诚之心,仅仅一招便明白了对方是要替他解围。 他听到马蹄声传来,作势失手,让影一趁机逃脱。 虽然是紧急情况下的无奈之举,可是看着秦如霜关心自己,谢洵还是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他一直觉得秦如霜最近性子变了,对他的态度也不如以前热络了。 若是以前,他定然会松一口气,可近来不知怎么的,看着秦如霜对自己越来越疏远,心里竟然隐隐有些失落。 而今日秦如霜的举动让谢洵心中一暖,她果然还在意自己么…… “大晚上的,王爷出来做什么?” 秦如霜看谢洵没事,心里放松下来,突然想到谢洵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第24章 青枝这个叛徒 “本王睡不着,出来走走。” “哦。”秦如霜也不想多问,去哪儿散步是谢洵的自由。 只是…… 秦如霜看看这月上中天的时辰,道:“天色不早了,王爷还是早些回府吧。” “那你呢?” 秦如霜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当然是回将军府啊。” 谢洵本来也是准备打道回府的,可此刻听着秦如霜赶自己走,心里又有些不悦了。 身为王妃,她难道不应该和自己回王府吗?或者邀请自己去将军府压压惊,怎么的就着急赶自己走了? “本王……本王无处可去。” 秦如霜像是听到什么笑话,开口道:“偌大的王府不够王爷住的?” “夜深了,王府锁门了。” “王爷回府,门房不敢不开。” “本王体恤下人,不想半夜惊扰。” “那王爷劳驾,去找个上好的酒楼将就将就住一晚。” “本王认床。” 秦如霜:…… 这大半夜的,谢洵就是打定主意要碰瓷了? 她自然知道谢洵这话里话外的,就是想让自己邀请他去将军府小宿,可她不乐意。 凭什么以前她喜欢谢洵的时候,谢洵可以把自己的真心放在地上踩,可如今却又做这些引人误会的举动? 就算谢洵转了性子,她也不是一定要迎合对方的。 两人僵持不下,不一会儿巷子另一头就传来了嘈杂之声。 原来是将军府的人来了。 他们出事之后就听到动静了,只是秦如霜动作太快,他们现在才追赶上来。 秦如霜心里松了口气,这么多人来了,谢洵总不好意思再和她纠缠了吧? 可她万万没想到这事儿把秦将军也惊动了…… “王爷怎么也在此处?”秦将军惊道。 “本王出来散步,看到一个鬼鬼祟祟之人,于是过了两招,怎么,这人在将军府犯事了?” “多谢王爷!多谢王爷!那歹人正是从将军府逃出去的!” 秦如霜在一旁有些不耐烦:“爹,人已经跑了,谢什么谢……” “你这孩子!”秦将军将秦如霜拉了过来:“还不快谢谢王爷解围?!你那三脚猫的功夫,若不是遇到王爷,指不定要吃亏!这还怀着身孕呢!你也不悠着点!” “又不是什么大事儿……” “嗯?!你还顶嘴?” 在外面当着那么多人,秦如霜也不好不给自家父亲面子,只能面无表情地和谢洵道谢:“王爷威武,身手不凡,武功盖世,谢谢王爷救命之恩。” 谢洵看着她面无表情地敷衍自己,有些想笑,秦如霜如今越来越懒得在自己面前,掩饰她的真实性子,反倒让他觉得对方耿直可爱。 “王妃客气了,夫妻本就同体,应该的。” 秦如霜:……客气?你没看出来我很不情愿么?! 可她爹此刻注意力都在王爷身上了,态度非常热情。 于是秦如霜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爹和谢洵翁婿两人你来我往一番客套,然后秦将军无视秦如霜的暗示,亲亲热热把人拉到了将军府门口。 “霜儿啊,爹年纪大了,精力不济,招呼不了王爷了,你带着王爷回院子里歇息吧!” “爹……” 不等秦如霜把推辞的话说完,秦将军已经三步并作两步带人离开了,那虎虎生威的动作,那走路带风的步伐,哪里有精力不济的样子! 秦如霜只能带着谢洵进了王府,只不过她不准备将人带回自己的院子,而是带着谢洵往客房走。 将军府占地面积不小,走了一会儿,谢洵终于发现这路好像有的不太对。 “这好像不是往王妃院子里的路吧?” 秦如霜老神在在,想去她屋里睡?做梦! “当然不是了,这是去客房的路。” 谢洵脚步一顿,不走了:“这就是将军府的待客之道?” 秦如霜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我那儿庙小,容不下王爷这尊大佛!” “哦,本王想起来,刚刚有些事情还没同秦将军说完,不如再去叨扰一会儿……” 谢洵作势便要离开。 “站住!” 动不动就搬出她的父亲说事儿,谢洵如今怎么越来越讨厌了! 秦如霜怕父亲又多话,只能带着谢洵往自己的卧房走。 她屋子外间还有一个小塌,收拾收拾应该可以睡人,谢洵不是想睡她屋里么?睡小榻好了! 正想吩咐青枝收拾一下小榻,那妮子看到两个人一起回来,什么也没问,不等秦如霜开口便一溜烟跑了。 那速度之快,简直让秦如霜怀疑,她的婢女背着她练了什么绝世武功。 此时屋子里只剩下了秦如霜和谢洵两人。 折腾了一宿,秦如霜也没了睡意,可她懒得同谢洵聊天,自顾自爬到了床上四肢大张,占满了整个床铺。 她的床本就没有王府的大,她身形修长,不同普通女子那般小巧,又生得长手长脚,一下子让人没了落脚的地方。 “我先睡了,王爷随意!” 言下之意,床就那么大,王爷哪儿凉快哪儿去吧! 谢洵也不恼,挑眉道:“真让本王随意?” 秦如别过脸去不理他。 谢洵清了清嗓子,声音不高不低:“听说常有夫妻互相分享自己儿时的趣事和小玩意儿增进感情,不知王妃小时候有没有什么有趣的东西,可以和本王分享?” 秦如霜:“没有!” 门外的青枝:“左边第三个柜子最大的那格!” 秦如霜:……叛徒! 谢洵忍笑,踱步到柜子前:“本王可以看看么?” 秦如拉起被子蒙住自己的头,有些别扭道:“随便。” 谢洵的提议,确实是许多年轻夫妻喜欢做的事情。 上辈子她也幻想过和谢洵分享自己的童年,只是谢洵连看都懒得看她,两人当然也就没有这个经历。 秦如霜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是对谢洵的怨恨,一会儿又觉得如今的谢洵和上辈子的那个谢洵很不一样。 直到被子外传来柜子打开的声音。 秦如霜在被子里支愣着耳朵听外头的动静。 她先听到谢洵打开了一个木盒,然后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那应该是她儿时用过的玉佩发饰。 又过了一会儿,传来翻书的声音,那应该是她刚刚学写字的时候写的几副大字。 再后来…… 没声儿了。 秦如霜身子往外边挪了挪,轻轻掀开被子的一角,终于听到了些许声响。 刚刚不是没声儿了,而是声音太小了,那是布料摩擦的声音。 秦如像是想起什么,猛地掀开被子,看到谢洵手里的东西,急忙道:“不许看!快放下!” 第25章 铠甲 秦如霜慌忙起身,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谢洵已经拿起了放在柜子深处的东西——那是一件铠甲。 一件缩小版的大祁戍边军铠甲。 那铠甲做得极其精致,约莫可以给十多岁的小孩子穿,一针一线看得出制作时十分用心,只是大祁戍边军都是男子,这却是一件缩小版的小男孩穿的铠甲。 谢洵双手抚摸着铠甲,意外发现有一个线头已经脱落了,说明这件铠甲曾经被人穿过很多次。 “这是......这是你的东西?”谢洵面色古怪地问道。 秦如霜嗤笑一声:“在我的院子里,当然是我的东西。” 如果说这件东西她最不想被谁看见,那便是谢洵。 因为这是她天真又愚蠢的过去。 谢洵和她是娃娃亲,她从小便知道自己有一个素未谋面的夫君。 她如今再怎么万般谋划,说到底,她今年不过十九,谢洵长她四岁有余。 她十岁时,十四岁的谢洵刚刚自请加入戍边军。 小小的她没有那么多小女孩的心思,再加上性子要强,得知她那素未谋面的夫君去从军,她天真地觉得她也可以去。 她应该站在他身边,不管任何时候。 只是自古没有女子从军,而且她才十岁。 最终是秦夫人做了一件缩小版的大祁戍边军给她,才让小小的秦如霜歇了心思。 不久后,谢洵凭自己的本事做到了副将,京都女子都在传颂这位大祁王爷,说他如何骁勇善战,谋略过人,配将军府那个豆丁点儿大的疯丫头,真是暴殄天物。 秦如霜心里有些不服气。 从那时候起,秦如霜的爱好除了舞刀弄枪,又多了一项熟读兵书。 她像是较劲一般,想让自己变得更优秀。 一切也如她所愿,在谢洵在军中屡获奇功的同时,秦如霜也日日往京都的军营里跑,疯狂吸收着来自那些老将的各种兵法知识。 很快,边关告急,将领战死,谢洵独挑大梁,被敌军困于边关。 朝中小人作祟,军饷和粮草迟迟不到,秦如霜着急,恨不得立刻飞去边关。 可是边关路远,等她赶到,恐怕谢洵的尸体都要凉了。 最终秦如霜通过父亲的关系,打探到了边关的真实战况,熬了三天三夜,从古籍中找到了一个类似的战役,又根据当时的边关情况,为谢洵找到了一个可以突破困境的方法。 她的信鸽飞出去不久之后,边关果然传来谢洵大捷的消息。 她没有收到谢洵的回信,想着一定是他太忙。 谢洵回边关之日,千万百姓出城迎接,她也站在高高的城楼上,看他高头大马,意气风发。 那一刻,秦如霜心动了。 这样的男人才配得上她,而她自己虽然如今处在深闺,却也能帮他一起渡过难关,那一刻她是自豪的。 后来她又陆陆续续给谢洵去了很多封信,都没有得到回应,她以为是谢洵遵循男女之礼,直到她到了出嫁的年纪,谢洵只身到将军府,却不是来提亲,而是来悔婚。 那时她才知道,谢洵早已心有所属。 而她嫁入王府后的种种,太过不堪,秦如霜不想回忆。 秦如霜拿过谢洵手里的铠甲,重新放回柜子中,接着将柜子合上。 “王爷早些歇息吧。” 想到了上辈子那些事情,秦如霜心情不佳,不想再与他多说话。 而谢洵不知哪里又惹怒了秦如霜,摸不透她阴晴不定的性子,只得在外间的小塌上躺下了。 他翻来覆去仍是睡不着。 那铠甲是儿时的秦如霜穿过的吗? 她为什么会穿戍边军的装束? 小时候的秦如霜是什么样子的呢?也像现在这样心思难以捉摸吗? 这样想着,谢洵脑海中浮起了一个画面。 小小的秦如霜穿着铠甲,小脸严肃,天真又可爱。 床上的秦如霜也一样无法入睡。 这一世她重生,一切重新来过,她本以为自己一定不会再心动,可是面对谢洵时,还是会不自觉地被他牵动情绪。 今日看到那件缩小版的铠甲时也是一样。 这是她的耻辱,可也是她年少时芳心暗许的情谊。 未见面时的好奇,得知他危险时的担忧,边关大捷时的自豪,初见时的心动…… 事实上,这样的戍边军铠甲,她每年都会让人做一套,一直到她出嫁那年,从来没有断过。 因为她始终觉得,总有一天她可以和谢洵并肩而立。 她可以做他的贤内助,也可以做与他共渡难关之人。 后来谢洵的种种行为,让秦如霜死了心,铠甲皆被她毁了,只剩这一件被秦夫人收在柜子中,才免于一劫。 现在她和谢洵虽然看似和平,但她知道只要有一天她动了秦方好,与谢洵之间这种诡异的和平必然要被打破。 想到白天了解到的种种,和越来越近的流产时间,秦如霜心头一沉。 这一天不会太远了。 一夜无话,两人睡得都不太好。 第二天秦如霜准备回王府,早间用膳的时候谢洵叫住了落后几步的青枝。 “王妃柜子里那套小铠甲,是你家王妃穿的么?” 青枝被他问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当然是啊,在我家小姐柜子里的东西,不是我家小姐的还能是谁的?” 然而谢洵这么一问,青枝也想起些事情来,秦方好也有这个铠甲。 只不过原因是王妃还没出嫁前,秦方好某次看到她家王妃的铠甲,嚷着说为什么秦如霜有她却没有,最后好像硬是逼着绣娘给她也做了..... 想到这里,青枝内心一凛,王爷该不会又要误会她家王妃了吧?! “王爷,这东西千真万确是我家王妃的,不是别人的。一套铠甲而已,我家王妃犯不着.....” “你说什么?别人的?” 青枝拍拍嘴,呸呸呸,她干嘛自己提起这事,真是晦气! “没什么没什么!奴婢想起来王妃还有吩咐,奴婢告退!”青枝一溜烟跑了。 青枝越是不说,谢洵越是好奇。 “那丫头说的,当然是我们家方好啦!”身后传来柳姨娘的声音。 柳姨娘谄媚地道:“方好从小便仰慕王爷,这样的铠甲她十几岁到现在,她有好多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