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门学，南城一处小宅院内，来往的仆人脚步履匆匆，茶水、糕点不住地从后厨送到正堂。
皆因贵客临门。
正堂内。
萧文姬端庄典雅，坐在正座，沈从一坐在右边客座，沉默不语。
随着下人们将一些点心送上桌，萧文姬轻咳一声，问道：“沈大人此番前来，所谓何事？”
如此傲气……沈从一心里暗道一句，又想到杨家当年的辉煌，也就没放在心上。
他微微颔首，语气平和：“为杨公子而来。”
见萧文姬疑惑不解，他接着道：“杨公子才学过人，见多识广，可独当一面，本官有心将其收入门下，往后……朝堂之内，也方便很多。”
说明来意，沈从一便端起手边的茶杯，抿了口茶水，静静的等待萧文姬的回应。
本官乃是太子左庶子，常伴太子，每日都要面见圣上，还有比本官更好的师傅嘛？
对于这件事情，沈从一可是在来的路上盘算了许久。
沉默中，房间内的气温仿佛降低了不少。
萧文姬也是见过世面的人，并未惊慌，而是皱眉沉思，暗道：“凡儿的身份敏感，如今也没有一个合适的靠山，沈从一品级虽高，尚无实权……还是谨慎点好。”
思来想去，她莞尔一笑：“凡儿此番求学，也是第一次出杨庄，谈何见识，怕是其中有些误会。”
“没有误会。”沈从一微微皱眉，眼神锐利：“本官可是头回，自然是斟酌再三。”
“还是以凡儿所说为准吧。”
“好，叨扰夫人。”
送走沈从一，萧文姬秀眉紧蹙，满心疑惑，最后还是决定去一趟四门学，见一见那名对杨凡再三帮助的于夫子。
……
四门学内，西房。
杨凡坐在房间内，目光呆滞，眼前的王玄策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了一大堆贺喜的帖子，正兴致勃勃地为杨凡念叨其中的精品。
“这个好，杨兄，他都称你为兄长了。”
“杨兄，你当真都不会贴嘛？还有几个附近的小商户听说这事儿，都给你发了请帖呢。”
王玄策如数家珍般地查看一些小商户送来的礼品。
以往四门学内出现这样的情况，基本上那些学子都是将礼品转赠给夫子，或是干脆不收。
杨凡本想不收，谁知道王玄策这小子直接跑到四门学门口等着，然后将所有的礼品贺喜的帖子一股脑送到他的房间内。
“杨兄，还有送……”
“够了！”
王玄策刚拿起一对白银镇纸，杨凡再也忍不住，噌地一下站起来，指着桌上的礼品贺喜的帖子，喝道：“既然你想要收，那就全都交给你，该送回去的全都送回去，一个不留，该回帖的全都回帖，请帖我都不会去！”
“啊？”王玄策当即愣在原地，见杨凡头也不回的离去，哀嚎道：“关我什么事啊……”
因几位官员在四门学暂住，平时来往学子极多的走廊小院空无一人，毕竟拜师门的机会不多，不能错过机会。
这叫什么事儿啊……
杨凡走在走廊内，摇头苦笑，自己就是想等着读完书回去老婆孩子热炕头。
“你怎么没有读书？”
突然，一声疑问响起，他下意识地答道：“读什么读，教的还没我会的多……”
下一刻，他回过头来，眼前站着的正是多日不见的婶娘。
慌乱涌上心头，他连忙甩头，满脸堆笑：“婶娘，您今天怎么过来了？凡儿还不知……婶娘别打。”
见萧文姬右手高高抬起，杨凡心里咯噔一声，闭眼抬手捂住脑袋。
要说怕，那这世上，杨凡只怕萧文姬一人，怕她失望。
可是想象中的耳光并没有打下来，那只令杨凡恐惧的手只是轻柔的拍在他的肩头上，感受到耳光没有落下，杨凡缓缓地睁开眼，萧文姬正温柔地望着他。
接着，萧文姬上下打量他好几遍，红润的朱唇张开合上好几次，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婶，婶娘……我现在就回去读书。”
有蹊跷，有情况！
杨凡连忙摆正态度，拍着胸口，义正词严道：“放心吧，凡儿学业有成，一定会光宗耀祖。”
“好，婶娘知道，沈大人昨晚去找过我。”萧文姬缓缓点头，捏了捏杨凡的肩头，百感交集：“凡儿是真的长大了，知道该怎么选择，这件事，婶娘全听你的，只要凡儿你愿意，婶娘都依着你。”
说罢，萧文姬转过身子，拿出方巾在脸上擦拭，语气哽咽：“再往后婶娘就帮不了你了，沈从一官位高，你可要小心一些。”
见此一幕，杨凡敛容屏气，望着萧文姬离去的背影，一时竟无语凝噎。
……
傍晚时分，杨凡回房，王玄策已经离去，王野尚未回来，只有妙仪捧着一碗小吃望着远处发呆。
瞧见杨凡回来， 她将自己的碗推到杨凡面前，“少爷，吃一点。”
“怎么了？”
杨凡此时也情绪低迷，见她面带忧伤，疑惑道：“是不是今天买东西没有遇到好吃的？”
妙仪摇摇头，想要挤出笑意，最后还是失败，泫然欲泣：“少爷，我今天遇到大夫人了！她让我回去。”
“什么？”杨凡怔住。
“大夫人说我耽误少爷的学业，让大少奶奶过来，说我跟着少爷没用。”突然，她泪水潸然，央求道：“我不想跟少爷分开，我不想走，我不会经商，我学不会。”
杨凡忙起身走到她身旁，将她拥入怀中，轻轻拍她的后背，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
“我真不想走，可是我真的管不了少爷……少爷也不听我的，我不想管少爷，少爷好不容易才出来的……”
妙仪躲在杨凡怀中，抬手不住的抹眼泪，梨花带雨的模样看起来着实让人心疼。
杨凡此时心绪杂乱，想不出一句安慰的话，只能抱着妙仪晃悠身子。
许是从未被人这样哄过，没几下，妙仪便陷入熟睡。
一夜无眠。
杨凡满脑子都是想的是萧文姬离开前的模样。
难道自己读书只是因为婶娘的一句话？
是我不敢反抗还是我自己本身就乐意接受。
思絮飘零，不觉间，窗外的天色变亮。
清晨的第一缕光照在杨凡脸上的瞬间，他皱了皱眉，喃喃道：“经商不许入仕，那我就先做官，再经商，两全其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