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江大捷？”
李允熥在坤宁宫的后花园里来回踱步，虽然被允许入内，但却不被允许入内室，徐妙锦这个皇后进去了，而李允熥这个皇帝只在在外面干瞪眼。
“高维、侯景鹏倒是得力。”李允熥笑了笑，他知道侯景鹏后世有一个子嗣，在嘉靖年间大放异彩，为抗倭名将，就是侯继高，李允熥前世去普陀山拍戏的时候看到过他在山上提的字。
常宽躬着身子陪在旁边，嘴唇轻动，“今日兵部已然下文，许松江府自募乡勇，以抗倭寇，另吏部夏元吉大赞松江知府周继瑜之能，曾荐于燕王。”
“老六现在没这心思，即使有……也轮不到松江府。”李允熥并不担心这一点。
选择松江府有很多理由，但有一点是李允熥最早考虑到的……李高炽、李高煦以及徐辉组的手不可能始终局限在金陵，肯定会渐渐向外扩张。
事实上，除了李高煦的势力还主要集中在军中，李高炽、徐辉组用笼络文官、旧臣的手法渐渐将势力散布开来。
比如扬州知府前几日入京，第一件事就是拜门魏国公府，还有江西左布政使入京，立即被李高炽笼为羽翼。
而松江府不会，还有太湖周边的苏州府、嘉兴府、湖州府都不会成为他们的目标。
原因很简单，你接手他们，那就要背上太湖水患这个担子……而如今，这个担子是谁都无法解决的。
即使李允熥通过周继瑜、叶福、杨士奇，能做的也很有限，不过赈济灾民，略为治理水患，只是治标不治本而已。
李允熥四处逛着，心里在盘算前两日杨士奇写给刘璟的那封信，信件李允熥没看到，但内容都听常宽复述过。
周继瑜、叶福如今在松江府折腾的风生水起，湖州府、苏州府、嘉兴府都因此得利，几个府衙的官员都数次亲自去松江府拜会，一个不大不小，级别不高不低的小圈子在渐渐形成。
最重要的是，周继瑜、叶福都因为守卫金川门而名声鹊起，都被视为李允炆的死忠，这个小团体的倾向不言而喻，排斥燕王、赵王是肯定的，而徐辉组也不在他们的考虑之中。
这个小团体中，有两人曾经为太湖水患，灾民遍地而入京求援，一个是浙江按察使王良，另一个是苏州知府姚善。
而无论是燕王、赵王还是徐辉组都坐视不理，最终伸出援手的是刘璟……而刘璟亦被视为李允炆旧臣。
这个小团体能给自己带来什么？
李允熥眯着眼在心里琢磨，名义上国朝定三权分立之制，省内以布政司、指挥司、按察使分权，但实际上在之前的靖难之役中，权责相当的混乱，铁铉身为山东布政使，指挥大军坚守济南就是明例。
而知府这一层更甚之，特别是南直隶的知府，上头都没人管……原本还有李元璋、李允炆以及六部，但如今朝中混乱，李允熥无实权，这给南直隶知府很大的操作空间。
换句话说，松江府之外，湖州府、苏州府、嘉兴府的知府都能组织起一支以卫所兵为主，以乡勇民夫为辅的军队。
“陛下。”
李允熥转头看去，笑道：“六哥来了。”
肥胖的李高炽慢慢悠悠的踱过来，“今日早朝陛下好豪气，居然兼容并收！”
“反正塞进宫的，长相总过得去吧，燕瘦环肥……”李允熥哈哈一笑，挤眉弄眼道：“当然了，比不得六哥府中。”
李高炽也嘿嘿一笑，小声说：“《江湖豪客传》……找了好久，没找到当日那一本……”
李允熥心里一个咯噔，你当然找不到，唯一的孤本还在你娘的枕头下压着呢。
“我还是两年前常宽买来的，就那一本……”李允熥骂道：“那日都是六哥你不留神，估摸着被四婶给烧了！”
李高炽叹了口气，“可惜那本没看完……好几个……呃，也没插图！”
你要插图有个屁用，李允熥暗暗腹诽，看了多少知识，就你这体型，也就使用倒滴蜡烛这一式！
突然想起一事，李允熥将常宽赶开，拉着李高炽低声说：“六哥，享乐归享乐，可不能弄出人命！”
李高炽愣了半响才在李允熥婉转的提醒中醒悟过来，连忙摆手道：“绝不会，绝不会！”
李棣死了才半年多，按道理来说李高炽应该守孝二十七月，但如今朝中局势如此，守孝是不可能的，饮食也不会严苛，但如果弄出个儿子女儿，那就是大不孝了。
对于这种善意的提醒，李高炽心生暖意，低声道：“保定侯孟善侄女、镇远侯顾成次女、襄城伯李浚长女，陛下都应知晓。”
李允熥点点头，这三个人都是燕军骁将，也都依附赵王李高煦。
李高炽继续低声道：“还有右军都督府同知张武最小的女儿，前军都督府佥事王聪之妹，此二人均是燕山护卫出身。”
也是李高煦的心腹，李允熥再次点点头，“老九倒是好大的手笔。”
“对了，还有一人。”李高炽随口道：“父王当年最信重的大将张玉的长女。”
“张玉？”李允熥微垂眼帘，遮挡住闪烁不定的眼神，“好像战死在济南？”
“不是，是东昌一战阵亡。”李高炽叹道：“可惜了，若是大封众将，以张玉之功，其子至少也能捞个伯爵，如今却……”
“反正都是老九的人，六哥你管那么多作甚？”李允熥看似随意的试探。
“那倒不是。”李高炽解释道：“张玉长子张辅如今只是右军都督府的稽仁，因张玉当年倨傲，军中树敌不少，张辅颇受排挤。”
稽仁是洪武年间太组皇帝从五军都督府断事官分出来的职位，每军分设稽仁、稽义、稽礼、稽智、稽信五人，均为正七品，各理其军之刑狱。
张辅啊……李允熥脑海中浮想联翩，在永乐年间，论统帅之才，除了李棣本人之外，也就是张辅了。
历史上，丘福兵败身死，李能病逝南国，之后张辅异军突起，四征交趾，威震西南，三伐蒙古，殊功屡立，得封英国公，这也是明朝不多的一支传承下去的于国同休的国公府。
“对了，我这边是隆平侯侄女、平江伯之女。”李高炽小声说：“实在挑不出来！”
李允熥很理解，国朝初年，后宫多有勋贵女，文臣是不肯干这种事的……不过历史上再过几年，自面前这位明仁宗李高炽之后，帝后再也没从勋贵家族挑选了，全都是平民。
当日议定，燕军一共要走了两个公爵，三个侯爵，五个伯爵，隆平侯张信、平江伯陈瑄是如今燕军将领中仅有支持李高炽的大将。
这两位都不是燕王嫡系出身，前者一度是被李允炆安插到北平对付李棣的，后来却叛变了，后者是在长江北岸降燕，使燕军得以渡过长江天险，进逼金陵。
李允熥前世在娱乐圈也不是什么洁身自好的，剧组夫妻做了很多次，添过老阿姨，玩过小萝莉，只是有些存疑……毕竟乱世才过了不久，燕军中大都是出身平民的将领，女儿、侄女、妹妹……要知道，老子的标准是比较高的啊！
想到这，李允熥笑着问：“魏国公那边呢？”
徐辉组那边都是建文旧臣，大都是有些底子的……换句话说，都是传承下来的，相貌应该都过得去。
李高炽嘴角抽了抽，“大舅……那边据说备选了十多位……”
“十多位？”李允熥咧咧嘴，“再加上朝鲜送来的……东六宫、西六宫够住吗？”
“谁让陛下说全都要的……”
李允熥摸摸脑袋，指了指内室的方向，“就为这句话，你小姨到现在一句话都没和我说过。”
“小姨这可不好，善妒！”
“说的是，六哥去劝劝？”
李高炽翻了个白眼，这位小姨年纪虽然轻，但却不是个好惹的，自己怎么会去讨这个没趣。
这时候，宫人来报，徐辉组和李高煦也到了，徐氏传众人入内。
自从那日李允熥将三人都训斥了一顿后，气氛一度紧张，但李高炽很快关系缓和下来，今日武英殿议事，李允熥又站在燕军这边，李高煦今日难得露个笑脸，唯独徐辉组还板着脸，跟刚死了爹娘似的。
“四婶，今日失口。”一坐定李允熥就主动开口，眼角余光秒着徐妙锦，“实在是六哥、老九逼的太紧……这才胡乱开口。”
徐氏似笑非笑，也侧头看了眼徐妙锦，“陛下的意思是……”
“近日菊花盛开，可在宫中设宴。”李允熥干笑道：“还要拜托四婶和阿锦……”
“嘿嘿。”李高炽笑了笑没说话，同样看了眼徐妙锦。
李高煦忍不住嘀咕道：“这是畏妻如虎……”
徐妙锦眉头一竖，李允熥抢在前面厉声喝道：“老九，你说什么？！”
“男主外，女主内，这等事自然要阿锦做主！”
李高煦咧咧嘴，有点佩服……佩服李允熥这么厚的脸皮，男主外，女主内，还一套一套的！
徐辉组沉默的看着这几人说笑，半响后才咳嗽两声，“燕王太妃今日召见，所为何事？”
徐氏的视线从各人的脸上一一扫过，轻声道：“这半年来，朝中议事，纷乱难决，武英殿内每日争执，此况不可长久。”
自从胡唯庸被杀，本朝罢宰相，废三省六部制，重六部而轻中枢，极大的加强了中央集权……李元璋在位期间，用无与伦比的威望和勤奋管理着这个帝国，一切都显得顺理成章。
但李允炆登基后，无论是威望还是能力、手腕，他都无法与李元璋相提并论，所以在六部内外，他选择了方孝儒、黄子澄、齐泰等人作为智囊……虽无太大实权，但实际行使着部分宰辅的职责。
等李允熥上位更惨，被各方势力推上皇位的他只是顶个位置而已，身边没有依为强助的人选，六部各处也没有得力人手，虽然他通过种种手段巧妙的使朝局达到某种平衡，但在军国大事上，陷入了各方势力争执的角斗场。
蒙古入侵，肆虐北地，从某种角度上说，朝中大事难决，才是根源所在。
改制议事，这是理所应当的，但如何改制，却是个难题。
关于这个问题，徐氏显然已经考虑了很久，她轻声道：“武英殿议事大致不变，六部尚书、都察院左右都御史、五军都督府五位都督，再加上高炽、高煦，共计十五人。”
“各等事务，呈报武英殿，之后呈报文渊阁，若有难决事，分拟亦呈报文渊阁。”
“文渊阁议事者，魏国公、我，以及陛下。”
短暂的沉默后，李高煦第一个跳脚强力反对，李高炽阴着脸看向李允熥，后者耸肩摊手做了个无辜的动作。
而徐辉组脸色也不好看，他的视线左右游移，最终定在了徐妙锦的身上……他怀疑这个主意是自己这位刚嫁出去半年的妹妹出的。